《鸿禧娘子(科举)》 鸿禧娘子(科举) 第1节 鸿禧娘子(科举) 作者:晖子柒 文案 好吃懒做的农家学子季弘远,把县里最大一间酒肆的掌柜陆六娘娶回了家,想着吃媳妇儿软饭,再不受科举的苦。 季家爷娘知小儿子什么德行,因科举不易,季弘远又不争气,其他几个儿子儿媳已经快压不住了。 虽不满意陆六娘在外抛头露面,为能叫小儿以后生活无忧,他们捏着鼻子认了这门亲事。 谁知小儿成亲后,叫娘子三言两语一劝,竟开始悬梁刺股玩儿命学了,唬的季家上下都很茫然。 * 季弘远越考越出息,任谁都想不明白,季家那个弱鸡仔朗个就成了青云鹤。 面对爷娘和岳父岳母还有各方打听,中书令季相公咬着后槽牙只有一句话:我娘子福气大,她旺夫! 要不咋说? 他能说他娘子不只擅长跟人打交道,她还能跟鬼打交道? 他能说他季弘远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鬼? 开玩笑! 所以就是他娘子命中带福(鬼)。 鸿禧:大福气,洪福滔天的意思。 第1章 武晟二十一年,剑南道,益州府,周岭县,季家村。 春日的早晨,天要卯时中(6点)才亮,但在乡下,妇人们寅时(3点)就起来干活儿了,春耕还在收尾,汉子们都得摸黑早早下地。 陆含玉昨天才嫁进季家,洞房前就问过夫君季弘远要不要早起。 他光顾着忙活二人的衣裳没回答,早上又抱着人不撒手,等她二茬觉睡醒,天都亮好一会儿了。 就这样季弘远也没醒,陆含玉没慌,细致替他掖好被角,收拾妥当出门。 成亲用的物什已经还回去,季家略显破旧的院子空荡荡的,看得出季家家贫,不然季弘远他爷娘不能让已得了童生的儿子娶她一个商户女。 “六娘。”贴身伺候陆含玉的婢子青衫在门口站着。 青衫凑过来,指了指厨房小声道:“季家二老在正房,大娘子和二娘子在厨房,郎君们下地了。” 季弘远行三,是季家老两口的老来子,他上头有两个阿姊,两个阿兄。 阿姊都嫁人了,阿兄也都成亲,长兄有二子,二兄有一子一女。 昨日隔着喜帘她没机会打量季家的人,好在嫁过来之前,她五个阿兄把季家祖宗几代都查了个底掉,她心里并没有新妇的忐忑。 “你去看看家公家婆要不要伺候,我去烧热水伺候三郎起身。”陆含玉轻声吩咐。 等陆含玉到厨房门口时,里头妯娌二人正说道新妇两口子。 “吃喝拉撒样样是三郎占最好的,书没见读明白,反倒养足了好吃懒做的骨头,这又嫁进来个祖宗,啥时候才是个头啊?”陆含玉听出这是大嫂阮氏。 二嫂乔氏声音温婉,“好歹陆六娘嫁妆不少,三郎现在也有点本事往家交银子,日子会比以前好过些,以后说不定咱还能沾沾光。” “哼,你以为陆六娘傻啊,挺俊个小娘子不嫁大户人家倒嫁个泥腿子,肯定想着以后能做秀才娘子换了门庭。三郎自打得了童生,回回考前不是头疼脑热就是拉肚窜稀,咋啥毛病都出在考前?还不是怕考不中。”里头说着开始摔打起刷碗的丝瓤。 “我说了阿家也不听,只当我这长嫂嫉妒三郎媳妇呢。你瞧着吧,等陆六娘发现三郎是个什么东西,别说沾光,不闹得季家家宅不安就是好的。” 乔氏声音有些迟疑,“那不能吧?不过三郎也实在愁煞人,你说他那么聪明,怎么就不肯上进呢?” 阮氏越说声儿越高,“光顾着想歪门邪道呗!多少聪明不肯往正处使都白瞎!要我说,既然三郎都成亲了,干脆咱这就分家,省得以后一家子跟着不得安生。” 当二嫂的比大嫂有心眼些,乔氏压低声音劝,“大嫂可千万别冲动,以阿公阿家疼三郎那个劲儿,他们会同意分家?若传出个不孝的名声去,能叫人骂死。” 乔氏这样说,心里却很认同大嫂阮氏的话。 大郎和二郎只会闷头干活儿,生的儿子也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从里到外透着憨实。 按理说季父也这样,就是这么个种,可谁知还能出个三郎那样的,季弘远也就高个儿随了季家,其他哪儿都不像季家人。 大郎和二郎长得壮,也黑,偏三郎白白嫩嫩比县里的女郎还好看,还瘦得好像这些年家里好吃好喝都喂了狗。 不光这样,他还特别会来事儿。 好比吃饭,砍柴担水那都是大郎二郎的事儿,切菜做菜那是她俩的事儿,端菜摆碗筷那是小辈的事儿,他就光管吃。 哦,还会夹几筷子好菜给爷娘,嘴里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一年四季不重样。 要是这日赶上季母孙氏洗刷碗筷,三郎保准跑过去又是烧热水,又是凑过去洗俩仨碗,就叫孙氏心疼得心肝肉一样,扭头满村炫耀最孝顺莫过季三郎。 感情他们这些真干活儿的,都天天吃白饭呢。 这事儿就不能多想,越想越难受,难受还得憋着,全为难自己身上了。 大娘子阮氏估摸着也想起季弘远什么德行了,气得喘着气骂得更难听,“也不瞧瞧这都啥时辰了,没羞没臊的,这是等着咱们把饭菜给两人喂到床上呢?说出去我都没脸见人!” 说罢她甩着盆里擦洗碗筷的粗布起身,“大不了我跟大郎带着孩子回娘家找活路,也比伺候这俩祖宗强!” 话刚落地,扭过身她就看见陆含玉面带微笑站在门口,貌似还听得挺起劲,只能尴尬站在原地。 但阮氏嫁过来多年,还生了两个小郎,底气也足,再加上越说越气,尴尬很快扔到脑后,扬声阴阳怪气起来—— “哟,六娘你这是才起?我以前还当三郎本性懒惰,感情县城里就是这么个风水啊。” “起来有一会儿了,怕打扰嫂嫂们说书的雅兴,没敢进门。”陆含玉不是会让人骂到脸上的性子,她笑眯眯道。 阮氏:“……”她脸色不太好看,虽然陆六娘说话文绉绉的,可听着比骂人还让人生气。 二娘子乔氏更尴尬了,她没大嫂那么口无遮拦,在背后嚼舌根子本来就容易遭人唾沫,虽然村里妇人大都这样,一开始就埋汰刚进门的新妇也有点过分。 她赶忙打圆场,“六娘你昨天没吃多少东西,饿了吧?三郎起了吗?” 陆含玉没跟两个嫂嫂计较,开酒肆的迎来送往什么人都能碰到,这不算什么。 她接了乔氏这个好,“我来烧些热水,伺候三郎起身给家公家婆问过安,再跟三郎一起吃,一会儿让青衫来做朝食吧,嫂嫂们忙别的就好。” 阮氏暗暗翻个白眼,低声嘟囔,“一会儿?那叫午食了。书读得不行,摆谱学得挺快。” 厨房就这么大,说是嘟囔也都能听见,乔氏拽拽阮氏的袖子。 陆含玉一个新妇能说啥? 她只能捡好的说:“三郎聪慧,以前不好好读书是年纪还小,成了家定会好好进学,早日光耀季家的门楣。” 阮氏冷笑,“别说我这当嫂嫂的挑拨,在三郎面前我也敢说,光耀季家门楣?你问问三郎自个儿信不信。” 说完,阮氏转身坐下,摔摔打打继续洗刷碗筷。 连乔氏都没忍住面上的微讽,她不像大嫂说话那样犀利,却也不想等陆含玉以后失望后在家里闹腾。 “六娘,你还是别对三郎报太大希望,他什么性子我们比你清楚,你还是早些生个小郎,后半辈子更有指望些。” “嫂嫂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既进了门,就会好好伺候三郎读书,说不定他明年就能考个秀才回来。”陆含玉知道这两位嫂嫂的性子,不是什么恶人,也是季三郎种下的因,她只冲乔氏笑着说道。 阮氏和乔氏:“……”行吧,新妇愿意自欺欺人,她们也不妄做恶人。 就连门外听见儿媳妇胡咧咧想要过来教训儿媳的季母,神色都有些复杂。 自家儿自家心里清楚,她和季父再心疼三郎,也知道他是什么德行。 别说明年考个秀才回来,等三郎到当阿翁的年纪能考中,季家都得去看看祖坟冒没冒青烟。 要不是知道三郎的德行,又心疼他那瘦弱模样实在下不了地,她也不能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 不过陆含玉以夫为天的态度让季母心里挺满意,新妇刚进门不好瞎嚷嚷,她压下骂儿媳的冲动悄悄回了堂屋。 等陆含玉提着热水回到新房,季弘远已经穿上了里衣,闭着眼双手枕在脑后,二郎腿悠哉颠着,似是在回味昨晚的好滋味儿。 陆含玉脸颊升起点燥意,这季三郎他昨晚敦伦后不穿衣裳就睡下,连带着她都不许穿。 她再稳重也还是个刚及笄一年的小娘子,一大早她就感觉到剑意凛然,没一脚踹出去已是好修养。 听见开门的动静,季弘远睁开那双潋滟着柔光的桃花眸子,黑白分明又深邃,季三郎着实是好皮相,当他勾起昨晚作乱不少的薄唇,瞧着就更好看了。 当初陆含玉挑上季弘远这样文不成武不就还懒到家的郎君,除了看重他确实聪慧,跟他好看也不无关系。 毛病多不怕,只要有弱点就好办。 对上这样赏心悦目的郎君,她曲意逢迎起来,心里总是舒坦些。 “我伺候三郎洗漱吧。”陆含玉带着些微羞涩,声音像是山谷中的黄莺一样动听。 季弘远听得心神荡漾,脸上神采奕奕更显得眉目如画。 不枉费他过去半年间在陆家酒肆忙前忙后的装孙子,能娶到个又有钱,又有貌,还温婉贤淑的娘子,还有谁? 就问还有谁! 以后他只要对娘子好点,在陆家人面前表现的更好点,就再不用受科举的苦,吃香的喝辣的指日可待。 都说金榜题名是一个郎君最大的成就,要他季三郎来说,金榜题名算什么,混上个一辈子的富贵温柔乡才是人生巅峰! 他翻身坐起来去拉陆含玉的手,深情款款,“娘子待我真好,我以后一定对你更好,咱们不羡鸳鸯不羡仙,只叫他人酸破天,怎么样?嘿嘿……” 陆含玉:“……”很好,需要提醒向伯好好教的又多了一项。 她唇角漾开甜蜜的笑点点头,蹲身为季弘远穿上皂靴,轻柔侍奉他洗漱,穿衣,出门去正房拜见爷娘。 出于恭敬和新妇的含蓄,她略后退季弘远几步。 回来伺候的青衫看着季三郎得意到几乎要飘起来的脚步,特别想揍人,“六娘打算何时开始让季郎子读书?” 陆含玉冲青衫微笑,“三朝回门后吧,让他多高兴一会儿。” 青衫狠狠点头,杀猪之前都得喂几顿好的呢,她懂。 -------------------- 作者有话要说: 鸿禧娘子(科举) 第2节 感谢小天使们点击进来,求点一下收藏支持么么哒! 因为觉得唐朝的称呼都特别有意思,所以本文风俗参考自唐朝,科举参考自宋朝,算是架空乱炖。 希望小可爱们喜欢,比心心! 第2章 在乡下地方,新妇嫁进门也就是给家婆端碗糖水的事儿。 陆含玉知道自己在外头抛头露面为公婆不喜,刚嫁进来特意把规矩给做足了,特别实诚给二老磕头,敬茶,奉上自己的绣活,一样都不缺。 因为陆含玉在厨房那番话,二老面色都还算不错,起码孙氏笑得比昨天真诚的多。 “六娘快起来,咱农家没这么多规矩,你随意些就好。” 陆含玉会说话:“儿听阿家的,先头不知咱家是什么规矩,儿照着县里秀才公家娶亲规矩来的,阿家和阿公早些习惯也好。” 孙氏和季父:“……” 说实话,他俩真没陆含玉这份自信。 季弘远十三岁就过了府试成为童生,孙氏和季父那时候没少做这样的梦,可五年过去,想想每逢考前三郎那说来就来的毛病,也只能是做梦了。 士农工商,商在底层。 前朝老百姓是被高门世家和商贾给压迫到没活路。武朝立朝以来,崇文尚武重科举,把士族打压到不敢冒头,商贾地位也极低。 孙氏听里正家娘子说过,那些接受商贾资助科举的,当了官后若被发现,是会记录在册的,大概会影响仕途,要不记下来干啥? 远处孙氏不知道,就周岭县这边,娶商户女大都是做妾,没听说那个当官的娶商户女做正室。 能同意季弘远娶陆含玉,就代表二老彻底放弃希望了。 季弘远人精,一听话头不对,怕爷娘揭他的短,更怕爷娘又重新燃起斗志。 他笑着凑到孙氏身边晃晃她衣袖,“阿爷阿娘,儿饿了,先让儿和娘子吃饭呗?昨晚忙活半宿,都挺累的。” 孙氏:“……” 陆含玉:“……” “滚滚滚,就知道吃,猪还知道长膘呢,你顿顿都是白喂。”孙氏见陆含玉脸颊薄红,没好气拽开袖子一巴掌拍季弘远背上。 季弘远嘿嘿笑,“儿这不是随您吗?长兄和二兄都随阿爷,老天爷也不忍阿娘伤心呢。” 孙氏被哄得要笑不笑,绷不住面皮,赶忙撵两个人去吃饭。 等二人出门,孙氏赶紧灌了碗温水。 刚才敬的茶是照城里雅士的法子煮的,并不是乡下那种粗茶,茶一入口孙氏差点吐出来,比药汤还难喝。 她冲季父嘟囔,“城里人真是会给自己找罪受。” 季父不吭声,但也默默喝了碗水。 孙氏看了眼外头,声音小了点,“我瞧三郎媳妇是个贤惠样儿,她又大把的嫁妆,要真能伺候好三郎,说不准……” 如季弘远所想,孙氏确实被陆含玉说动了心思。 “你可别在外头提这茬,哪年考试他不闹幺蛾子?”季父皱眉,“在家里闹笑话也就罢,要是闹到外头,人要脸树要皮,大郎和二郎日子还过不过了?” 说起这个孙氏就糟心,三郎怎么就不肯去考呢? 季父大概知道孙氏在想什么,“三郎叫咱给宠坏了,又太明白自己受不了寒窗苦读,也不够用功,这才不肯去考,这不是都给他娶了媳妇?科举啥的就别再提。” 他和孙氏是疼季弘远,可大郎和二郎还有孙子孙女他们也疼,要是季弘远争气还好说,他能压着全家供季弘远出息。 但这小子是属蚂蚱的,不摁不拉屎,凭他那机灵劲儿,还没人摁得动他,二老总得为家里其他人考虑。 孙氏知道是这个理儿,叹口气不吭声了。 新妇进门邻居妇人晌午过后都要来沾喜气,季父吃过午饭就背着手出了门。 季家大郎和二郎带着三个牛犊子一样的儿子下地,季弘远不用下地,也不肯在家呆,被同村汉子拉着吹牛打屁去了。 陆含玉作为新妇,也要跟家婆一起招待上门看新妇的邻里乡亲们。 阮氏和乔氏把屋前屋后那摊子活忙完,拿着针线活儿过来凑热闹,乔氏还带上了家里唯一的小娘子梅娘。 阮氏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要一直跟季弘远死气,她坟头早就长草了。 但她没忍住揶揄陆含玉,“我看青衫把三郎书房打扫出来了,你准备啥时候让三郎用上啊?我也让我家大壮和阿实跟着学学。” 听阮氏这般问,孙氏沉下脸瞪阮氏,过来串门子的妇人们都捂着嘴偷笑。 乔氏的儿子季明勇小时偷偷去季弘远书房玩,见有漂亮画儿的话本子偷着带出去炫耀,被好事的发现,还找识字的去地头读了,竟是才子佳人那些腻歪事儿,叫村里人笑话了好一阵子。 从那以后大家就都知道季三郎不争气,别看他中童生早,同去县学读书的孩子里,读了十几年的,邻村都有俩秀才了,季三郎也没见有个下文。 陆含玉见多了难应付的客人,笑着回答:“三郎孝顺,阿家又心疼我,撵三郎出去跟旁人打听下东床登外家门的经验,等三朝回门后,我就伺候三郎读书。” 孙氏用眼神警告阮氏闭嘴,赶忙接话,“三郎这孩子成家后也该懂事了,以前没个定性,等他当了阿爷就勤快了。” 众人没一个信的,但谁也没说出来,毕竟季弘远才成亲,她们是上门沾喜气,不是来找麻烦的。 只有阮氏和乔氏对视一眼,眼底都是不信。 尤其阮氏,她心想,三郎在家就没怎么正经读过书,他要能勤快起来,天上怕是要下红雨。 季弘远不用想就知道家里肯定没人说他好,不过他也不在意,村里汉子大都还挺喜欢跟他耍。 他是好吃懒做,但他从不偷奸耍滑坑人,有啥都摆在明面上,除了耗费家中银钱多些,没妨碍过别人。 稍微大点能赚到银子他就想法子给补回来不少,只爷娘留着想起新房子,不然家里兄嫂不会只嘴上说说。 现在他娶了佳妇,家里再不用担心紧衣缩食供他,他就更没啥心里负担了。 说起来,村里这些汉子不管成亲的没成亲的,其实都挺羡慕季弘远。 有人说了:“还真叫你小子称心如愿了,要是你把这股劲头放在读书上,不早成举人翁了?” 还有人附和,“就是,当了举人翁要啥样的娘子没有啊,有银钱和有家世的都任你挑,你咋就不肯多使使劲?” 要是季弘远出息,像陆六娘这样温柔又嫁妆一大把的商户小娘子,他们说不准也有戏。 真能吃上好吃的软饭,谁愿意辛苦一辈子。 季弘远喝着从陆家酒肆里带来的酒,挑起如墨的眉峰,“你们当我傻呢?就是进士相公我也不稀罕。” 心里发酸的汉子锤他,“大话谁不会说,你有本事先考个秀才给咱们看看。” 季弘远翘着二郎腿哼哼,“我就问你们,考中了秀才,是不是就有人盼着我去考举人?” 一起喝酒的,满脸都是你这不废话。 季弘远捏着粗瓷碗喝口酒,“那咱打个比方,我从秀才又考中了举人,得有人推着我去考进士吧?咱先别说不中的丧气话,即便我中了进士,再走运点进翰林院当官,这算是顶出息了吧?” 众人忙点头,让他比方的心头火热,这不就是所有郎君们梦寐以求的吗? 季弘远悠闲喝了口酒,“别做梦了嘿!你们当那是青云梯,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却不知农家学子真要考出头,高官厚禄啥的想都别想,科举时多扬眉吐气,当了官就得多低声下气,没权势没后台先当半辈子孙子再说吧。” 他放下碗给自己又满上,“我现在娇妻在侧,爷娘也都在身旁,不缺吃喝,还有狐朋狗友一起喝酒吃肉,岂不快哉?哦,我熬干了身子往京城钻,钻成功了去当孙子且不说,稍不注意脑袋就得掉,我图啥?” 狐朋狗友听得面面相觑。 “要你这么说……考上进士还是坏事?”有人迟疑问道。 都觉得不太对劲,就是都没季弘远能说。 “有那想要光耀门楣,为国为民干大事的,上进自然不是坏事。”季弘远也不强词夺理,乐滋滋就着羊肉闷一口小酒,“可我季三郎不恋权势,就好这口人间烟火味儿,道不同而已,不分对错。” 大伙儿嘘出声,这季三郎说得一套一套的,还不是为自己好吃懒做找借口,哪有儿郎不想光耀门楣的? 不在乎他人理解与否的季三郎,吃好喝好,伴着星星月亮返了家。 陆含玉昨夜才初破瓜,季弘远没什么经验还瞎折腾许久,她这一天累得够呛,所以不等季弘远从外头回来,她洗洗先躺下睡了。 等一阵清浅酒气抱过来,她还朦胧着就被亲了好几下。 季弘远知道明日要回门,不好折腾陆含玉,心里得意劲儿被酒气激发,都化成了甜言蜜语,“我上辈子定是搭桥修路,积德行善,才有这么大的福分娶了玉娘回来,以后我要是对你不好,老天爷肯定不依,晴天霹雳都得劈死我!” 陆含玉睡得朦胧的眸子更迷茫,这话让她怎么接?她夸不下嘴。 季弘远继续偷香,陆含玉躲不开,只能无奈推他,“三郎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季弘远看着自家娘子染了胭脂似的娇嫩脸颊,听她声音又轻又软,眼神有些不对劲儿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家和阿公:婆婆和公公。 翁:老人,也有爷爷的意思。 越查唐朝的称呼就越上头,太有意思了。 在唐朝,圣人和婆婆都能叫‘大家’,阿家是亲切称呼,由此可见婆婆的威武了。 更有意思的是,在唐朝,姊妹可以被称呼为女兄和女弟,但哥哥是爸爸的意思,除非想满世界认爹,否则x哥,x哥哥那是不能随便叫滴。 所以阿柒至今也没想好怎么称呼两个兄长,实在是查不到,大兄和二兄总感觉怪怪的,小天使们先凑合着听,我查到了再改。 乖巧跪坐,求收藏求评论,每一章都会随机掉落红包哒! 第3章 季弘远虽好逸恶劳,昨日之前却还是实打实的童男子,刚沾肉滋味,说实话,哪怕陆含玉除了脸都遮得严严实实,这风景也过于香艳了。 陆含玉见他眼神不对,顾不得温婉那一套,拿杏眸瞪他,“你要不想睡,就去书房读书。” 季弘远一听要读书,贼心思就下去了,不提这个他还能孟浪下去。 他用桃花眸子认真看着陆含玉,轻勾着她手指晃,“我这小登科的喜酒都还没饮完,娘子且容我得意几日。你放心,我怎么也得让咱们的孙儿有个做秀才的阿翁,方才配得上玉娘。” 陆含玉:“……”你咋不等四世同堂呢? 她抬起脚踹过去,被季弘远挑眉坏笑着躲开。 鸿禧娘子(科举) 第3节 他知道陆含玉就不是温婉性子,见她这两日实在温柔,总忍不住想招惹她。 要知道,情到浓时,胭脂虎也是小妖精,他快速凑过去亲了下,连被带人一起抱住,“嘿嘿,我陪娘子睡觉。” 第二日等被青衫敲门吵醒,陆含玉稍微一动,隔着衣裳也感觉到身后不对劲,面色忍不住升起一抹飞红。 季三郎搂她搂得也太自然了些,怪不得几个阿兄都说他是个没脸没皮的。 从季家村去周岭县路程不算近,因为要赶路,陆含玉收拾妥当后,很快就把迷迷糊糊的季三郎哄了起来。 进到县城,天也才刚亮没多久,陆家酒肆今日挂了歇息的牌子,就等着他们回来呢。 远远看见马车,陆家家奴小跑着过来接了青衫的缰绳,拉着马车停在门口。 陆家只有陆含玉一个小娘子,让她按了家中郎君的排行,才被称之为六娘,足以证明陆家有多疼她这个女儿。 昨晚陆家人就都没睡好,算着时候差不多,家中的郎君们早早就等在酒肆门口。 季弘远刚掀开马车帘子还没迈腿,抬眼就见酒肆门前站着五个面无表情的大汉。 他突然有点牙疼,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个阵仗。 暮春的天儿还有点凉,季弘远下马车就精神了。 三朝回门,他特意换上了新郎官那身藏青色镶了红边的交领束身长袍。 等他走到陆家无兄弟跟前,季三郎皮相好,微微一笑站那儿就是玉树临风,生生把陆家五个郎君比成了路边的野草。 五个舅子瞧季三郎这人模狗样的得意劲儿,浑身酸气更重,估计就着牢丸吃到春末都够了。 说起来,季弘远跟他二嫂乔氏也犯过同样的嘀咕。 陆家除了陆母有几分风姿,家里郎君容貌都一般,除了身形壮硕些,个头都不算高,最高的四郎才到他耳郭,怎么就出了陆含玉这么个高挑又貌美如花的娇娘子呢? 尤其陆家人齐聚一堂的时候,见一次季弘远心里嘀咕一次。 当然,心里嘀咕不耽误他冲陆家爷娘舌灿如花。 进了堂屋季弘远笑嘻嘻凑到陆家爷娘跟前,“几日没见外父和外姑,儿日日记挂,你们也想儿和六娘了吧?” 陆父哼了一声没说话。 陆母笑着点点他脑门:“都饿了吧?弘远先跟你外父和阿兄去用朝食,我跟六娘去房里吃。” 季弘远跟陆家人相处半年多,知道陆家人脾气,他们就是舍不得六娘出嫁,谁来了都得是这待遇。 所以他并不怕陆家爷六个阴沉的气势,嘿嘿笑着点头,转身搂住陆含玉长兄陆含宁开始嘚啵—— “让外姑这么一说,儿还真饿了,刚才路过前街的胡饼铺子,一闻就知道今日有酱牛肉,阿兄要是没买赶紧去,错过又要等许久。” 武朝以农为本,耕牛又对种地非常重要,在武朝律例中,除非老死轻易不准杀牛,很难得赶上。 陆含宁翻个白眼,刚要说什么,看见陆含玉挑起柳眉,又咽了回去。 “知道你爱吃,二郎早就去买了,在前头呢,走吧。” 陆含玉等季弘远跟陆含宁勾肩搭背去酒肆,自己扶着陆母去了原先的闺房。 陆家酒肆是前店后宅的格局,前头是二层小楼,后头是四四方方的大院子,酿酒和起居都在后头。 等进了门,陆母拉着陆含玉迫不及待问:“季家人待你还好吗?” 陆含玉笑着给陆母倒了杯温水,“瞧您说的,季家的情况阿兄他们不都查清楚了?” 陆母叹了口气,“原是咱们有所隐瞒,我跟你阿爷本想找殷家的旧友做亲,又怕打草惊蛇坏了报仇的大事。我这心里是又觉得对不起弘远和季家,又怕万一他不肯上进,你委屈了自己。” 陆含玉揽着陆母撒娇,“常医公都说了让您不要思虑过甚,三郎待儿挺好的,他头脑灵着呢。” 陆含玉兄长多,外加心眼不少的陆父,哪个都看东床不顺眼,她兄长们和陆父脾气不好,身手却完全与之相反。 但季弘远就有本事,一顿打都没挨过,顺顺当当把陆家最受宠的小娘子给娶回家了,陆母也挺喜欢他的。 只是陆母心里数不清的担忧,“那若有朝一日他跃过龙门,知道你有心利用……”说不准要结仇。 “儿早就打算好了,等三郎进武京赶考时,咱就卖掉这酒肆,对外就说为东床弃了商贾身,您和阿爷也能去访访旧友。”陆含玉低声安慰陆母,“儿会找时机跟三郎说清楚,他愿意帮忙,儿接着,他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到时儿便以出身商贾为由自请下堂,总归不会真害了他。” 她身上背负着殷家和追随殷家的那么多人的血海深仇,从小她就没想过嫁人。 现在嫁给季弘远也是无奈之举,季弘远要是接受不了,她舍了身子给他,也送季三郎一场前程似锦,他不亏。 陆含玉让阿爷和兄长反反复复摸清季弘远,定下嫁他,就是知道以他的性子,不会记恨陆家。 陆母闻言鼻尖一酸,六娘把其他人都顾虑的周全,可要真能有大仇得报的那日……受伤的只有六娘。 她做了陆含玉十五年的阿娘,早就把陆含玉当成亲生的,当阿娘的总是要心疼自家孩子。 陆含玉不想让阿娘多想,她晃着陆母的胳膊撒娇,“儿饿了。” “你这倒真是夫唱妇随了,张嘴就是吃。”陆母哭笑不得点了点她的脑袋。 等用过午食,陆家人也没拘着小两口难舍离,新妇嫁人要在婆家住满一个月,很快就回来了。 回到季家,季弘远想起昨夜娘子关于读书的提议,立刻就找借口出去跟同窗应酬。 陆含玉并不拦着他。 等他回来,又是晚饭后,陆含玉已处理好这几日落下的账本,正在给他绣荷包。 季弘远喝得有点晕乎,看见这一幕止不住心头发暖,赶忙过去跟娘子表忠心,“我今日跟同窗吃酒,他们竟要拉我去瓦舍,让我臭骂了一顿,我可是有娘子的人了,怎么能犯这种错误,玉娘你说是不是?” 陆含玉知道他这是等着自己夸他呢,她笑眯眯拉着季弘远坐下来,“那三郎今日可尽兴了?我也想伺候三郎吃几杯酒呢。” 见陆含玉含羞带怯,又闻到她凑近时的香馥气息,季三郎只觉得热气上涌,几乎浑身都热得发软。 回过门他可就不用憋着了,嘿嘿嘿…… 他由着酒劲儿将佳人揽在怀里,“玉娘说到我心里了,饮酒这种事,自然是得玉液交杯才能尽兴。” 陆含玉嗔他一眼,白皙脸颊红得抹了胭脂一样,倒好酒凑到他唇边,“那你尝尝,这是我定下嫁你后亲自酿的酒,名为春宵。” 连酒曲都是她亲自挑了上好的麦种制成,佐以益州府上好的清泉,还加入了名贵的田覃灵芝,对滋补身子有奇效。 酒名魑魅,常人喝了能飘飘若仙忘却烦恼,对武林中人甚至能顿悟功法,磨炼心智,可谓是比洞房花烛还让人心驰神往。 在前朝时只有大门派才能喝得起,被喜爱的人戏称为春宵酒。 “如何?”陆含玉喂季弘远喝下几杯后,笑着问他。 季弘远眼神迷蒙,念出了自己心底的感叹,“饮春宵,千金不换啊……” 这酒并不浓烈,醉人的并非是酒。 季弘远根本没注意到酒是怎么下肚的,清凉甚至还带着微甜的滋味一入喉,瞬间变成火往下烧。 烧得他反而没了酒后眩晕,不等陆含玉再劝几杯,猛地起身稳稳将陆含玉抱在怀里急行几步,入了新挂上的鸳鸯游湖床帐。 鸳鸯掌轻轻拨,湖水荡漾出春日涟漪,在明亮的圆月之下,泛起醉人的波澜,还有让人面红耳赤的呢喃。 青衫受不住,红着张圆脸从季家不算高的院墙跳出去,接人去书房做准备。 春雨过后,被陆含玉劝着饮了不少酒的季弘远还没等歇会儿再度春宵,突然有了尿意。 他起身捏了捏陆含玉胭脂芙蓉似的脸蛋儿,“我去方便下,很快回来,玉娘等我。” “嗯,我等着三郎回来饮酒。”陆含玉趴在枕间,温柔应道。 等季弘远出了门,她翻身坐起来,忍着浑身酸乏穿上里衣,将外衫披在肩上,好整以暇真等着了。 没让她等太久,一声响亮却戛然而止的尖叫,把季家人都吓醒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一下孩子,背着红包的阿柒可以养肥,可以包养,保证不坑,要不要来一只? ps: 阿爷阿娘:爹娘 阿公阿家:公婆 外父外姑:丈人丈母娘 牢丸:汤中牢丸,是唐代人对饺子的称谓。(查询自百度) 郎子:女婿的别称,那时候女婿也能被称为东床(优秀的女婿)。 阿柒查到在唐朝不管是奴仆还是主人都能称呼对方x郎x娘,等青衫跟着六娘去了小宅院里,可以改称呼为阿郎。 这些称呼都是查询自百度各种资料网站,小天使们感兴趣可以查来看看,真的很上头,哈哈哈…… 第4章 季家大房和二房都亮起油灯,连堂屋老两口屋里都点灯了。 家里养的鸡咯咯咯的叫,连猪都跟哼唧,隐约还能听见小孩子细弱的哭声。 得亏乡下地方大,季家又在村口,没啥人听见,不然邻居家都能吓个鸡飞狗跳。 尖叫本身没那么吓人,村里两口子吵架也是扯着嗓子骂,动静能传出二里地去。 可尖叫到一半戛然而止,这就叫人毛骨悚然了。 一直叫证明人还好好的,半嗓子就停了那……能把人吓半死。 季大郎夫妇也才亲热完没多久,本来白天那么多活儿就累,刚要睡踏实就猛地坐起来,两口子差点撞一起。 “哪个杀千刀的大半夜不睡?”阮氏骂骂咧咧起身,狠狠瞪季大郎一眼,“保准是你那那不省心的弟弟。” 季大郎不在乎吃媳妇眼刀子,倒是心里有些担忧,皱着眉起身披了件衣裳,“你别出去了,外头冷,我去看看。” 季家二房也差不多,梅娘被吓醒了在自己屋里抱着被子哭,乔氏憋着气去闺女屋里安稳,跨进门前掐着季二郎的腰让他去看看。 “让阿勇带上锄头跟你一起,要是进了贼,往死里夯!” 她儿阿勇在门口嘿嘿笑,知道阿娘这是暗地里骂三叔呢,也不当回事,跟他阿爷空着手往茅房那边去。 动静是从那儿传出来的。 等两家碰了头,阿勇还偷偷戳大壮后背,“阿兄二兄你们说,三叔不是掉茅坑里了吧?噗……” 大壮和排行老二的阿实也跟着笑出来,三人满脸兴奋跟在他们阿爷身后瞧热闹。 鸿禧娘子(科举) 第4节 要让季弘远说,他真不知道是掉茅坑比较吓人,还是刚才比较恐怖,不过掉茅坑他肯定不张嘴,这么想的人是没长脑子。 “三郎你怎么了?应阿娘一声儿啊!”孙氏也跟着出来了,声音着急道,“快!老头子你和大郎二郎赶紧过去瞧瞧。” 要是儿子没穿裤子她进去不合适。 阿勇和阿实抢着往前。 “我去我去!” “我是兄长,我去看看三叔。” 俩人还没抢出个结果,季弘远软着腿出来了,声音飘乎乎的,“阿娘……我没事……” 孙氏瞧见季弘远出来,赶紧上前打量,见他胳膊腿儿都全,恨得一巴掌拍他背上,“没事你瞎叫唤啥?再给我和你阿爷吓出病来。” 阿勇说可不,“梅娘都吓哭了,我阿娘现在还在哄呢,说怕是吓掉了魂儿,明天要给叫叫。” 季父沉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对啊对啊,三叔你怎么了?”阿实好奇附和道。 季大郎和季二郎也好奇看着他。 季弘远努力站直,用上吃奶的劲儿摆出云淡风轻模样,“也没啥,就是有只毒蜂差点叮我家伙事儿上,被我一嗓子给吓走了。娘咧,我现在还后怕呢,这要是我没叫出声,不得绝后啊?” 孙氏和季父:“……” 三个小的被逗得噗嗤噗嗤直笑。 季大郎和季二郎本来还有点被吓醒的不高兴,也被自家弟弟逗笑了。 行吧,男人都懂,是该害怕。 “用不用我扛你回去?”季二郎瞅了眼自家弟弟的小体格打趣道。 他是真不知道,季家满门壮汉,怎么出了这么个弱鸡仔。 季弘远一脸我谢谢你的表情,“那倒不用,二兄你就帮我看着点茅房里,我怕还有毒蜂,我还没开始尿呢。” 众人:“……” 孙氏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也不管这兄弟几个了,和季父扭身回了房。 三个小郎早跑回去跟阿娘说毒蜂的故事了,季大郎和季二郎对视一眼,谁也没走,还真捏着鼻子陪季弘远去茅房。 外头人不知道,他们当兄长的还不知道自家三郎多要面子? 往常就爱吹牛打屁,把面子看得比天重,刚刚就着油灯都能看见他脸色发白,肯定是吓着了。 就一只毒蜂也能吓成这样,二人对视的意思都很明显:就他这点胆子,得亏娶个城里的媳妇,不然在乡下,夜里多黑灯瞎火,日子可怎么过哦。 二人还不知道,要没有那点酒劲,说不准季弘远能吓晕过去。 等他被两位兄长半扶半提溜着回到自己屋,看见披着衣裳在屋里焦急转圈的陆含玉,他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娘子……”季弘远哭唧唧叫道。 陆含玉神色‘焦急’迎上来扶他,“发生什么事儿了?青衫回去给我送账册我没让她回来,我这样也不好出去,急死我了。” 季弘远对别人不好意思,可对跟他同床共枕的娘子没啥包袱,他一屁股坐在桌前,把陆含玉早前倒好的酒一口干掉。 而后才恍惚看着她,“娘子,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陆含玉扶着季弘远的胳膊一哆嗦:“……三郎你是不是喝醉了?哪儿有什么鬼啊。” “娘子你别不信,我没喝醉,肯定是真见鬼了。”感觉到陆含玉也害怕,季弘远反而没那么怕了。 他开始有精神头不可思议,“那鬼还骂我浪费老爷天喂的饭,不好好读书,我冤啊我!明明饭都是我自己一口一口吃的!” 陆含玉:“……”向伯说的该是天赋。 她声音有点哆嗦,憋笑憋的,“那,那鬼还骂你了?难不成是季家的祖宗?” 季弘远不愿意多回想,可哪怕差点吓晕,他也记得。 他有点恨自己过不不忘了,“不能够啊,瞧着不像季家的种。” 那张泛着绿色幽光的脸,满脸都是褶子,还又瘦又矮,脸是长脸,一点都没有季家人的好相貌。 季家最丑的阿勇也比那老头子好看不知多少倍,肯定不是季家祖宗。 陆含玉:“……”你也不像。 “那不如咱们早点睡?我有点怕,赶紧睡着等天亮就好了。”她柔声建议道。 季弘远闻言脸色发苦,“可那鬼还说别的了……” 记忆回到半个时辰前。 季三郎满怀着得意跟螃蟹一样晃悠到茅房,还没等解裤腰带,突然看见茅房矮墙上露出个发光的脑袋,又丑又吓人。 他吓得扯开嗓子刚叫出声,就被对方扔嘴里一颗甜滋滋的丸子,他没注意给咽下去了。 那老鬼就他不读书一事臭骂他好一会儿,骂得他眼前阴风阵阵。 最后,那老鬼听见脚步声才放了狠话消失,“你要是敢再荒废下去不读书,就等死吧!” 跟陆含玉说完,季弘远红着眼眶可怜巴巴看着她,“娘子你说,他是不是喂我毒药了?我才刚成亲,我舍不得娘子啊!我也舍不得我自己啊!呜呜……” 陆含玉:“……”那倒不至于。 她知道季弘远怕鬼,怕头一次喝完魑魅的季三郎再吓出个好歹,想着循序渐进,提前让向伯给喂了解酒蜜丸而已。 她坐在季弘远身旁,柔声试探,“可我这意思,那鬼说的是你要敢再荒废才会……要不三郎你明日便开始读书?” 季弘远眼睛眨也不眨就拒绝了,还特委屈,“我这才刚成亲,县学的春耕假都还没放完呢。” “三郎你别急,我是想着,这鬼可能看不得读书人不上进,但他总不能总盯着你一个。你先读几天书应付过去,等鬼再也不出现不就好了?”陆含玉声音更温柔了。 她还安慰季弘远,“三郎你放心,我跟我爷娘不一样,你愿意读书,我便红袖添香盼你金榜题名,你不喜读书,咱也还有酿酒的手艺,我与你一起经营好酒肆,咱们日子也过得。” 她柔情似水看着季弘远,“我只盼着三郎你能平平安安就好。” 季弘远被娘子这番话给感动坏了,他抱住陆含玉,“娘子你对我太好了,我明日就开始读书!以后一定……” 陆含玉心里升起一点期待。 “……跟你好好将陆家酒肆发扬光大!”季弘远斩钉截铁道。 陆含玉:“……”行吧,还得多酿几坛魑魅才行。 春耕刚结束,村里人都不算太忙,可农家人也闲不住,第二日天不亮季家老小就都起来了。 点油灯用完朝食后,孙氏带着媳妇出去割猪草。 季父去他大伯家里还农具,大郎和二郎带着三个小郎去后院把菜地给整出来,好赶紧把后头要吃的菜种上。 因为都挺忙活,没听见三房的动静,也没人有功夫说嘴。 说白了,就连对季弘远意见最大的阮氏和乔氏,也没盼着三郎两口子能帮忙。 爱啥时候起啥时候起,别起来还指望他们伺候吃喝拉撒就行。 青衫昨夜没去县城,直接把账本给了向伯,送向伯离开后,躲在马车里等季家开门,装作从外面回来。 天光大亮后,忙活完的季家人发现青衫从厨房出来,手里提着一壶热水。 “哎,青衫你这是给六娘送水洗漱啊?这点够吗?”阮氏正在洗菜,看见后顺口扬声问道。 青衫笑眯眯摇头,声音清脆响亮,“六娘和季郎子早就起来啦,我这是烧水给六娘煮茶,送去给在书房读书的季郎子醒神呢!” 阮氏:“啥?” 不只是她惊讶,除了出门的季父外,其他季家人都不自觉抬起头,扭头朝西看。 -------------------- 作者有话要说: 阴风阵阵是魑魅(春宵)酒的幻觉效果,发光的脑袋是摸了魍魉的效果。 季家人:要不是耳朵瘸了,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5章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没有。 哦,那没事了。 乔氏正整理铜钱,准备用红绳挂在房门口给梅娘叫魂,看了眼天色如常,她麻木低下头继续编络子。 “三郎买了新话本?”阮氏幽幽道,说出了乔氏的心声。 屋后三个小郎眼神一亮,互相对视,交流只有彼此才懂的跃跃欲试。 青衫提着热水从阮氏身边路过,说不是,“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季郎子正温《易经》呢。” 《易经》是学子必读的四书五经之一,童生时便要有所涉猎,考秀才时要熟读且背诵,还要加算学,待得考举人时听说还要加入律法。 因武朝重科举,不管是文举还是武举都要考四书五经,乡下人家里有读书人的也都知道。 青衫提着热水回了三房,阮氏没注意自己手里的刺老包叶子都快摘光了。 “你这是准备光吃杆儿?败家娘们儿,叶子你准备泼出去吗?”孙氏瞅见后大声嚷嚷。 虽然她也觉得三郎进书房太新鲜,却见不得儿媳妇这表现。 阮氏讪讪将叶子沥水,“瞧阿家说的,早上我多捡了几个鸡子,咱们切碎了煎蛋吃。” 她将菜收拾好,起身把脏水往外一泼,扭身回来跟乔氏四目相对。 妯娌俩心里都想:陆六娘……不是个善茬! 这俩妯娌对季三郎会认真读书是不信的,问题是以前三郎连样子都不愿做,这才刚成亲几天,就愿意为了娘子装样子,陆六娘确实有手段。 乔氏捏着编好的铜钱回房时,跟去厨房的阮氏悄悄嘀咕,“说不准就是因为刚成亲,才……你忘了三郎是怎么帮阿家洗碗的啦?” 对哦,阮氏恍然。 季弘远向来善于在纵着他的人面前装模作样,让人哪怕知道他好吃懒做也视而不见,还心疼到骨子里。 把陆六娘和孙氏看做一类人,她就想得通了。 鸿禧娘子(科举) 第5节 阮氏轻哼,“就盼着别跟在阿家身前似的只那么一会儿,他多装些时候,咱们日子都轻省些。” 他不出去浪,旁人就不会笑话季家,他们两房在外头就没那么丢人。 乔氏深以为然,挂铜钱的时候,除了给梅娘叫魂,也跟老天爷许愿让季弘远长性一些。 季弘远没感受到家人的殷切盼望,他正看着《易经》发呆呢。 有赖过目不忘的能力,他看什么书,只要多看几遍就能深深记在脑子里。 从私塾到县学,四书五经他都不知道通读多少遍,哪怕不能说透彻了解书里讲什么,读得多了再加上先生的教导,他也多少算得上精通。 《易经》涵盖天地万象,博大精深,算命的老瞎子基本上人人都能说出花儿来。 季弘远跟人吹牛打屁偶尔也能用到,对这种能长面子的利器,他比旁的书都要多用点功夫。 但他从早上一直翻看到快吃午饭,也还是解释不通。 咋是他见鬼了呢?这不合理啊! 要论天才?季弘远虽自信,却知道这世间比自己聪明的不少,自己最多是小聪明。 要说十恶不赦?不能够啊,他虽然好吃懒做了点,好逸恶劳了点,贪恋享受了点,投机取巧了点,但他也没害过人不是? 他吃多了酒还给县学外头的乞丐舍过馒头和铜子呢。 难不成真是老天爷见不得自己浪费这上好的天赋?季弘远摸着下巴,薄唇勾出好看又得意的笑容。 可听说过谁家祖坟冒青烟,也听说过得老天爷青眼的福缘深厚,就没听说谁得老天爷关心会见鬼的! 季弘远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想出去跟人吹牛又怕老鬼偷偷盯着呢,心里憋闷得不轻。 陆含玉端着茶盘从外面进来,牡丹花儿一样漂亮的小脸像是这时节的粉二乔,百里透红,娇艳明媚。 “三郎,累了吧?昨日有行商路过县城,阿娘买了些新出的蒙顶茶,她心里惦记你,让青衫捎过来了,你快尝尝。” 她放下茶盘,将煮好的茶倒出一杯端给季弘远,“听说蒙顶茶能安神静心,三郎莫要想昨晚的事了,说不准你真的是吃多了酒。” 清新嫩绿色的茶汤让人瞧着心里舒坦,季弘远喝了一口,陆含玉在里面放了槐花蜜,新茶里的微弱苦涩被中和掉,只剩清甜爽口,确实能让人沉下心来,心情大好。 他惯是会顺杆子往上爬,放下茶杯拉着陆含玉的玉手不放,黑白分明的桃花眸子沾染了水光,“娘子不信我吗?我是真见鬼了,可怜我刚成亲就要苦读,朝食都用不下去,呜……” 陆含玉心下了然,面上摆出心疼神色靠在季弘远身边,“那三郎想吃什么?我叫青衫去买。” 季弘远来精神了,“县城有家卖羊汤的,听说都是河西来的羊现宰的,一点都不腥膻,再用关内道膳做的馕饼往里一泡,滴上几滴自黔中道来的茱萸油,啧啧……那滋味,我与同窗去吃过一回,自此再不能忘。” 陆含玉都被他说的口内生津,忍不住笑出来。 说起吃来季弘远是头头是道,语速都快了不少,她听明白了,他这是要陆家酒肆隔壁那条街上的蒋翁家的羊汤泡饼。 她点头软声道,“那三郎你先好好读书,我让青衫用完午食就回去买,晚饭时也叫家里人都尝尝。” 只要他愿意好好读书,早些金榜题名,让她能借举人娘子身份不引仇人注意自然进京,就是山珍海味,她也愿意想办法为他弄来。 季弘远咂摸了下薄唇,俊脸有些委屈,还要等晚上啊? 行吧,他还想出门跟同村的汉子们多吹吹牛,以期阳气旺些那老鬼再不敢上门呢。 不过也不差这一晚。 他冲陆含玉殷切道,“记得让青衫多饶点武京的陈醋,蒋翁家的醋用来吃牢丸也是香的。” 陆含玉:“……好。” 到了晚上,季家人发现晚饭竟然有羊汤,还有两大盆的馕饼,满屋都是鲜香扑鼻的味儿,让人胃口大开。 季大郎高兴问道,“村里有人杀羊了?这厨艺真不错,谁家送来的?” 孙氏撇嘴,有心炫耀,“哪儿啊,这是三郎媳妇让人专门从县城买回来的。” 乔氏心喜,赶紧给还有些恹恹的梅娘盛了一碗,冲阮氏挑眉笑笑。 她就说吧?陆六娘嫁进来,大家还是能沾沾光的,总算不用一直受三郎带累了。 虽然季弘远赚了银子有交家,但季家的房子都挺老了,季家爷娘想攒钱起新房,银子都捏在手里,平素家里人吃的朴素,少见荤腥。 阮氏心里轻哼,为了三郎全家人紧衣缩食那么些年,三郎能赚银子也不过是近两年,她才不会跟孙氏一样,看见三郎一点好就觉得小儿子是个宝。 她想起上午那一出,先喝碗汤解了馋,而后故意冲陆含玉笑着问,“六娘可是心疼三郎在书房坐了一天辛苦?真是让你破费了。” 傍晚才归家的季父差点打了碗:谁?三郎在哪儿坐了一天? 其他人都听出来了,也没觉得不对劲,要说三郎用功谁也不信,坐了一天形容的贴切。 陆含玉笑着扫了眼季弘远,回答阮氏,“大嫂不用这样见外,春耕假后县学要考试,三郎有心上进,这些日子都要苦读,我这做娘子的也只能做这点事情了。” 季家人:“……”陆六娘你快看季三郎的表情,他自己都满脸惊讶啊! 季弘远确实愣了一下,他都忘了还有这一茬。 不过很快他就低下头继续跟碗里的羊汤较劲,县学的考试对他来说并不难,只要考个保证不被县学撵出去的成绩就行,他更没压力。 孙氏看了眼面色不明的季父,再次被陆含玉说动了心思。 她这当娘的跟季父不一样,她是疼大孙子,但人有个先来后到,儿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比起季父,她更疼小儿子。 她赶紧问季弘远,“三郎是要参加今年的院试?” 以前没见季弘远为了县学的考试上进,莫不是成了亲要支棱起来了? 院试得去益州府,不算太远,过了清明出发也来得及。 不过穷家富路,孙氏想,她和六娘得多给三郎准备些路上要用的衣裳和吃食才行。 孙氏越想越兴奋,恨不能立刻找出自己一直没舍得动的好料子,给季弘远做几身新衣裳。 考的中考不中不说,他只要能去考,凭他们家三郎的聪慧,总有中的一日,到时她可就是秀才娘了! 季弘远吃饱后抹了把嘴,桃花眸子讨巧地冲孙氏一弯,“阿娘,儿上午才刚温习完《易经》,给自己卜了一卦,卦象说儿今年不适宜往东去,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益州府就在周岭县东边。 阮氏和乔氏对视一眼不吭声,包括季大郎和季二郎也是。 他们两房早就对季弘远不抱希望了,他自己愿意做烂泥,怎么都扶不上墙。 季家三个小郎挤眉弄眼,满脸果不其然的模样。 季父轻蹙着眉瞪了孙氏一眼,都让她别提了,只是他脸上褶子也更多了些。 就在全家人不出意料的表情中,陆含玉含笑的轻柔嗓音仿佛春末清风吹进人心间,“阿娘您千万别担忧,儿五个兄长功夫都不弱,他们会陪三郎去益州府。” 季弘远一脸懵逼:??? -------------------- 作者有话要说: 注:科举的内容包括四书五经和易经都查询自百度。 刺老包:又名老虎刺和和树头菜,春天可以炒着吃,也可以跟香椿一样煎蛋吃。 粉二乔:牡丹的一种。 牢丸:饺子。 第6章 “那就再稳妥不过了,六娘你想得就是周到。”孙氏笑眯了眼立刻夸道,陆含玉娘家兄弟多还见多识广,三郎这一路肯定安稳。 季家其他人包括季父在内,见季弘远满脸诧异看着陆含玉,心里想,三郎媳妇想得再周到,那也得三郎能坚持到考试上路,谁知道他会不会突发啥毛病。 回到二人的新房后,季弘远也差不多这意思,他拉着陆含玉的手,满脸控诉,“玉娘,你也知道我身体弱,一紧张就容易生病……” 说话是要讲艺术的。 他记得府试是三天一考,休息一日再考三天,如此连着考三场,那时季弘远就觉得跟被扒了层皮一样煎熬,出来真的大病了一场。 院试要连考九天啊! 倒春寒还不能多穿衣裳,在贡院里吃不好喝不好,那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他要说他季三郎吃不了这个苦?他不要面子吗? 陆家是因他年纪轻轻就中了童生,县学教谕也夸他聪颖,前途可期,才同意把陆含玉嫁给他的。 嫁了人的娘子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陆家人要知道他这想法,杀鸡撵狗还差不多。 陆含玉心想,夜里的时候可没瞧出来他体弱,她会些拳脚功夫都跟不上他浪的速度。 季弘远特别真诚注视着陆含玉幽幽道:“更重要的是,五个舅子嫉妒我娶了他们如此貌美如花又善于经营的妹子,个个都恨不能打死我,跟他们一起去益州,呜呜……我怕没命回来。” 陆含玉预料到季弘远会找借口不肯去益州,要是不能说服他,指不定考前他又要‘病’得起不来身。 她笑着坐在季弘远身边,轻轻替他揉捏肩膀,语气更娇柔得如同春日刚下来的新蜜,“三郎误会我了,我这都是为了你着想。” 三郎他不信。 坦然享受着陆含玉的服侍,季弘远眯起桃花眸子捏着陆含玉的下巴轻晃,“玉娘,大壮可都跟我说了,前几日你才跟大嫂说我能中秀才,敬茶时又暗示阿娘逼我上进,玉娘你是不是想换夫君了?” 陆含玉:“……”果然,色字当头的鬼灵精也还是机灵,不好糊弄。 “嫂嫂们把你贬到尘埃里,夫妻一体我脸上能好看?我好心说几句场面话,都被你当成驴肝肺了。”陆含玉扬起下巴躲开他不老实的手,撅着嘴瞪他一眼。 “要不是你说见鬼,那鬼又讨厌你不上进,话本子里不都说鬼喜欢半夜趴人床头吸人阳气?若不是为了三郎,我,我用得着这般费心吗?” 季三郎:“……”那大都是艳鬼来着。 一想到褶子一大把的老鬼趴自己床头……季弘远打了个激灵,赶紧捂住陆含玉的嘴,把人扣在怀里。 季弘远讨饶,“娘子小心隔墙有耳。” 陆含玉抬起头看他,委屈得红了眼眶,“我不说便是,其实夫君若不愿意读书,我不强求,只盼三郎不要误会我就好。” 刚才季三郎动作一急撞到她胸口……呜好疼。 季弘远怕那老鬼躲在阴暗处听着,他意会过来娘子是好心,赶忙嘿嘿笑着亲她一口,“都是我胡思乱想,玉娘你对我最好了!我指定上进,我上进着呢!午睡起来我就继续去读书!” 等被半推半抱着躺到床上,陆含玉凑在他耳边轻声问,“那我要不要让青衫回一趟县城呀?” 季弘远瞬间明白,抱着陆含玉亲了亲她的香腮,“去,必须得去,就说我感激几位舅兄到时候要辛苦陪考,心里过意不去,都愧疚到吃不下饭了呢。” 鸿禧娘子(科举) 第6节 陆含玉:“……”你是想在舅兄打死你之前先气死他们吗? 她好笑地在季弘远腰间掐了一把,听明白他这是说给自己听,让青衫再带好吃的回来呢。 季弘远嘿嘿笑着翻个身,这农家的浅杏色鸳鸯床帐内,鸳鸯脚下湖水又微微晃动出无边春色来。 接下来几日,季家跟其他季家村的村民们做的活都差不多,全家人一起忙活着翻好院后的地,把春菜籽种好。 这些忙完季家还翻新了院子里鸡窝的篱笆,好指着货郎上门的时候多要些鸡崽养着,替换过了一冬后不再下鸡子的老母鸡。 至于老母鸡正好加上蘑菇浓浓炖了,给忙活了一春的家人补补身体。 陆含玉不擅长做农活儿帮不上忙,但有青衫在,她做饭洗刷都是一把好手,还能时不时从县城带好吃的回来,家里人都挺高兴。 家里人不说,孙氏这当阿家的面上也得一碗水端平,便给了陆含玉几块她攒下的好料子,让陆含玉给季弘远做出远门的衣裳。 陆含玉高兴接了,不是缺这几块布料,她虽然手里银钱不少,却不愿因此高高在上,跟季家人产生隔阂。 相反陆含玉很清楚,自己将来要进京报仇,不管怎么稳妥都有连累季家人的风险,她心里愧疚,只想着尽量对季家人好一些。 孙氏一片慈母之心她收下,隔天就让青衫给孙氏并着两个嫂子几匹不打眼却体面的深色布料,有一匹还带着蔷薇花纹。 她没给季家人推辞客气的机会,“在县城里新妇都要给婆家人准备见面礼,虽季家村没这个规矩,也算儿做新妇的心意。阿家和嫂嫂们给自己和阿公、大伯、二伯还有小郎们做几身衣裳,等三郎中了秀才,咱一家人都体面体面。” 孙氏听了觉得有理,光想想那个画面她就笑得合不拢嘴,看陆含玉就更亲热了。 “都说娶妻娶贤,三郎娶了你,是咱们季家的福分,等将来去宗祠上香的时候,让你阿公在祖宗跟前给你表表功。” 阮氏和乔氏:“……” 虽然两个人都挺高兴收到布料的,也都对季弘远在书房连着待了好几天大为诧异,可要说中秀才…… 要不是乔氏赶紧拉住阮氏,阮氏话都要秃噜出来了:还是先等三郎愿意出门考试再说吧。 被乔氏拉了一把,阮氏反应过来,要这么说阿家指定要骂她。 反正三郎愿意上进大家都乐见其成,说点实在的,他要真能考中秀才,起码前些年他们没白紧衣缩食受那份罪不是? 抱着布料回房的时候,阮氏还是没忍住跟乔氏嘀咕,“你说三郎是真用功,还是憋什么坏水儿呢?我咋就这么不信呢。” 孙氏头两胎先生的儿子,季大郎比季二郎大三岁,成亲也最早。 阮氏嫁进来快二十年,大壮就晚了季弘远三天出生,她亲眼看着季弘远长大的,没人比她更清楚季三郎的德行。 他是打小就聪明,全部的机灵劲儿都用来好吃懒做了,花样那是一套一套的。 书房是他考中童生那年季父找人新盖的,到现在四年多了就没见他进去多少回,三个小郎对书房都比季弘远熟。 乔氏掐着藏蓝色布匹上的花纹,心里盘算着自己不做新衣,匀出点来给梅娘多做几身。 听见大嫂这么说,她小声道,“甭管他在书房干啥,只要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大嫂知足吧。” 阮氏:“……也是。”前日还有交好的妇人跟她嘀咕村里最近太安静呢,安静好,安静好! 乔氏笑眯眯回了屋,其实她也不信季弘远肯用功读书。 不过她才不说讨人嫌的话呢,反正家里那几个小郎天天凑一块儿嘀咕,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能知道三郎在干啥。 实际三个小郎已经等不及过几天了,眼下正蹲书房窗户底下互相捅咕呢。 大壮捅三弟阿勇:你撺掇我们来的,你先进。 阿勇戳二兄阿实:三叔喜欢长得好看的,你先上。 阿实拍亲兄长大壮:你是阿奶最喜欢的长孙,你带头。 三人都不肯当出头鸟。 虽说他们都不怕平日里总嘻嘻哈哈的季弘远,可都知道三叔爱捉弄人,要是谁被捉弄了传出去,哪个小郎还不要面子啦? “嘿!我说你们商量完没有?再商量下去腿麻了,摔个倒栽葱好看啊?”突然一个好听的清朗嗓音道。 三人一抬头,季弘远正趴窗户上挑眉看着他们笑呢。 大壮想想也是,他是长孙他有底气,第一个揉着确实麻嗖嗖的腿站起来,然后他傻眼了。 阿实还好,他有些奇怪阿兄为啥张大嘴,跟着起身往书房内一看,他也傻了。 “三叔你干啥……”阿勇性子跳脱,没看见二人这模样,笑嘻嘻起身问道。 话没问完,他就看见了季弘远脖子上挂的麻绳,麻绳绑在书房内的横梁上。 阿勇:“!!!” 他扭头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喊—— “阿奶不好啦!三叔他这回要上吊自杀啦!” 孙氏在厨房指挥青衫和俩儿媳准备午食,让孙子吓得脸色煞白扭身就往三房跑。 季二郎正帮娘子喂猪呢,也叫自家儿子一嗓子吓够呛,猪食差点浇猪脑袋上。 季父和季大郎正在院子里劈柴,听见阿勇撕心裂肺的喊声,季父手里的斧头差点砸自己脚上,父子俩一脸无奈,放下斧头往三房去。 阮氏和乔氏面面相觑,跟季二郎会和后,紧跟着往书房去,留下满脸懵的青衫。 她擦了擦手,回去找陆含玉。 -------------------- 作者有话要说: 青衫:早上俩人还亲亲我我喂饭呢,中午就想不开啦?咋,吃饱了撑的? 第7章 “三郎啊——你别想不开啊!阿娘不逼你去考试了,再也不逼你就是了啊!”孙氏心疼儿子,哭喊着眼泪一大把,吓得都忘了前头季弘远那些说来就来的毛病。 跟在后头的季家人听见孙氏这话,包括季父在内,完全没感触甚至有点想笑,心里的疑惑都落了地。 “三郎还是三郎啊!”阮氏感叹,“阿公想去宗祠跟祖宗请功,还是做梦比较快。” 季父:“……”这傻儿媳,会不会说话! 乔氏也不乐意了,他们家阿勇还在私塾读书呢,是没做梦快也不是没指望。 阮氏没等到妯娌应和,扭头正好看见陆含玉和青衫过来,面上都没啥担忧的神色。 她想起陆含玉在厨房说过的话,等陆含玉走近后调侃,“三郎估计是话本子看完了?要我说六娘你也别瞎忙活,三郎好歹算学不错,给你家酒肆当个账房是足够的。” 说完阮氏心也没了看笑话的心情。 好歹三郎有学明白的地方,就算没有陆六娘这碗软饭,啥时都不缺一口饭吃。 家里除了阿勇聪明点还在私塾读书,大壮和阿实都随了爷娘的愚笨,一摸书脑子就全是浆糊。 三郎成了亲,大壮也该成亲了。 阮氏不挑家世,农家人讲究不起这个,她想挑个聪明的儿媳让孙子聪明点,可太聪明她又怕儿媳骑她头上屙屎屙尿,挑了两年都没碰上合心意的。 陆含玉笑着道:“大嫂误会了,三郎他——” 话没说完,屋里季弘远就嚷嚷开了,“赶紧松开,你们仨是不是傻?我这是头悬梁认真读书好吗?没瞧见椅子上还扎着锥子吗?” 进门的季家人:“……” 大壮和阿实见人都来了,才迟疑着松了手。 才十二岁的阿勇抱着三叔腿不放,“三叔你少来,人家头悬梁是绑头发,哪有往脖子里套的!” 众人恍然,对啊,他们就说哪儿不对劲。 “说你们傻还不信,绑头发上摇头晃脑的时候拉的头皮疼,不信你试试。”季弘远嫌弃地甩甩腿把侄子甩开。 孙氏这才反应过来,擦干眼泪上去就给季弘远脑袋一巴掌,“我打死你个不省心的混账玩意儿,头悬梁不就是头皮疼才能精神吗?你个倒霉催的还敢往脖子上套,不嫌晦气啊?” 季弘远赶紧抱住孙氏胳膊,他阿娘手劲太大,“儿不是怕万一困了拽掉头发嘛,那多难看啊,儿就这张玉树临风的脸最能拿得出手。” 季家人:“……”行,挺有数的。 “再说儿还没赚大把的银钱好好孝顺您和阿爷呢,谁想不开也轮不到儿啊!”最重要的是,他刚成亲还没来得及吃香的喝辣的呢! 季父轻哼,“我们用不着你孝顺,你就好好的别再闹腾就是了。” 陆含玉听季父说完,怕季弘远撂挑子不干,赶忙露出心疼委屈的神色站到季弘远身边。 “都是儿不好,没在这伺候好三郎,阿家和阿公别生气,三郎他也是不忍心家人的苦心白费,想发设法的要好好读书,给家人争脸面呢。” 谁信啊!季家人心里道。 不过陆含玉这么一说,大家没说出口的指责都咽回去了。 三郎过去不争气他们骂几句也就算了,没得三郎上进他们还满腹牢骚的,那不是逼着三郎变回原形吗? 阮氏嘴巴快,这会儿也最先反应过来,拍着巴掌笑道,“三郎能如此用功真是太好了,咱这就回去做衣裳,到时候放了榜咱保准不给三郎丢脸。” 乔氏掐了自家男人一把,温婉接口,“过去三郎还小,现在成亲后实在是懂事不少,以后等咱家换了门庭,可要叫村里人羡慕了。” 乔二郎只觉腰间一痛,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一次未必能中吧?” 乔氏:“……”她怎么嫁了这么个夯货! 孙氏脸一板拽着小孙子阿勇往外走,“都没事儿忙啦?赶紧出去,别打扰三郎用功。” 虽然吓得不轻,可三郎竟能有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她觉得季家祖坟肯定已经冒青烟了。 一次考不中还不能考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三郎肯上进,凭陆六娘的家世,他考一辈子也考得起。 等众人出去后,季弘远将松垮垮的绳子从脖子上扔下来,一脸感动看着陆含玉。 “玉娘~~~” 青衫浑身打了个哆嗦,赶紧出去,厨房少了她不行! 陆含玉硬着头皮靠在季弘远怀里,“三郎……” 季弘远声音幽幽的,跟鬼一样,“你说,我都用功这么些天,那老……鬼祖宗走了没啊?” 院试三年两次,乡试三年一次,今年院试完,明年秋里就是乡试,又是一个九天! 他要再继续上进,家里说不准就要开始准备他中举人的排场了。 他没想过自己院试不中的可能,他为啥每回都考前得病,当然是不想落榜。 鸿禧娘子(科举) 第7节 没落过榜,别人就只能说他不争气,落了榜那就是能力不行。 对一个男人来说,坐怀不乱和不举能是一会儿事?所以考他就必须得中,起码秀才是这样。 当然,他也没真想去,意外和明天谁知道哪个先来?嘿嘿嘿…… “要不……”季弘远故意咬住陆含玉小巧的耳尖轻轻磨牙,“我这几日闭门苦读,同村总约我出去,总不好让人觉得我要出息就看不起乡亲。” 陆含玉被他灼热的气息激得脸颊通红,赶忙推他,“那三郎就去吧,我让青衫给你准备了好酒。” 早知道他不会老老实实准备考试,让他缓这几日也够了,前头只是毛毛雨,向伯迫不及待要让季三郎见真章呢。 歇了晌,季弘远就大摇大摆提着酒出了门。 他还特别有理,“你们不是不信我能好好读书?我太难过了,得散散心才有心情好好读书。” 孙氏也觉得上午下手狠了点,只殷切叮嘱,“别喝太多酒,小心明天起不来床,阿娘是信你的。” 季家其他人心里道,来了,果然还是这样,上午的好话白说了。 就这样吧,反正谁也没指望季弘远真出息,见陆含玉和孙氏都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没人说什么丧气话。 季父是觉得,家和万事兴就好,其他的……也许季家就没这个命。 上午三个小郎没机会找话本子,等季弘远一出门他们就赶紧溜进了书房。 阿实占了书桌,“阿兄找书架,阿勇你找箱子,快点!别叫阿奶发现了。” 三人分完工就赶紧翻找起来,数阿勇最积极。 他现在识字不少,等拿到话本子他出去读给小伙伴们听,都得认他当老大。 结果一通忙活,他们啥也没找到。 阿勇脸色迷茫,“难不成三叔真在好好读书?” 大壮摸摸后脑勺,“我阿娘说,还是天上下红雨更有可能。” 阿实也不信,主要阮氏在他们面前念叨过太多回,而季弘远的幺蛾子也确实层出不穷。 想不明白,三个人只能耷拉着耳朵出去。 家里这会儿活儿不多,大壮要去隔壁村外祖家给阮氏送东西,阿勇随便从书房找了本《三字经》,跟阿实一起出门找小伙伴玩儿。 没话本子读可以教小伙伴们认字,顺便说说三叔最近的刻苦,能炫耀的事儿多着呢,嘿嘿嘿…… 乔氏从窗户边看见儿子手里拿着书,以为是话本子,一点都不意外,轻笑着摇摇头,继续做衣裳。 这日晚饭只有陆含玉在,乔氏看着她一脸怜爱,“三郎估计是有些时日没出门,才会跟人多聊会儿。” 阮氏下午也听乔氏说了阿勇拿着书出门的事儿,都不用问阿勇,她想那能是正经书? 这会儿她也跟着安慰陆含玉,“三郎性子好,跟同村人都处得来,听说县学的夫子们都很喜欢他呢,就凭三郎这本事,想必以后也能帮你跟酒肆的客人打好交道。” 季家男人们都沉默,孙氏晚饭没瞧见季弘远心里的热切也稍微冷静下来些,估计三郎明天也起不来读书了。 陆含玉芙蓉面上笑得没有半点阴霾,“嫂嫂们说的有道理,三郎能开心就好。” 被家人以为还在外头跟人吹牛打屁的季三郎,他这会儿开心吗? 不,他正蹲在书房……的椅子上捧着书哭呢,不敢坐是因为脚一沾地他就觉得自己发飘,跟鬼一样。 “儿错了,祖宗饶了儿这回吧,呜呜呜……” 老鬼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鸡毛掸子,朝着季三郎屁股抽,“某没有你这样不争气的儿孙,给你能的,还敢骗鬼!你怎么不上天呢?” “嗷……儿没有……呜呜”季弘远捂着屁股有心狡辩,可抬起头又被吓得往椅子里缩了缩,眼泪掉下来。 书房内突然掀起一阵阵阴森的冷风,稍恍惚一下季三郎就就见房内垂下来许多散发着不详光芒的丝绦,还伴随着刺啦刺啦的怪声。 那老鬼也比上次吓人,他整个人都散发着绿色幽光,只有眼睛那里黑咕隆咚的,却能让人感受到阵阵杀气。 最让他害怕的是,在他后脖颈一直吹个不停的冷风,他甚至感觉自己能听到女鬼凄厉的惨笑,说不准这会儿就等着挖他心肝呢。 呜呜他下午分明没敢喝多少酒,特娘的为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此次见鬼的场面不只是酒,别忘了青衫呀,哈哈哈 第8章 下午时季弘远不敢多喝,就怕老鬼还没走。 可跟同村汉子吹牛打屁一下午,屁事儿没有,他这心就放下来了。 放心后季三郎他又高兴又心疼,高兴把鬼都骗过去了,心疼那好酒自己没喝多少,这可是玉娘亲自酿的,挺贵呢。 所以这些人约他去镇上继续喝时,季弘远想都没想就应了。 他跟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往镇上去,一开始还好好的,中途有点尿急,便去撒了泡尿。 刚穿好裤子他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一路飞回了季家,得亏他刚尿完,不然那场面…… 季三郎红着眼眶心想,难不成以后他上茅房都得跟人搭伴? 向伯将鸡毛掸子‘啪’一下敲在椅背上,“老鬼都没你这鬼话连篇的本事,你小子得意坏了吧?” 季弘远脑袋越发晕眩,甚至觉得自己眼花了,这老鬼拿得是鸡毛掸子还是鞭子?不管是啥他书房里都没有啊! 感受到老鬼的杀气,他赶忙辩驳,“儿,儿何时得意了,儿只是不想往功名路上走,偏安一隅有什么不好?” “那若是当权者以势压人你当如何?若有功名者看你娘子好看抢了去你又当如何?”老鬼以鸡毛掸为指,步步逼近。 季弘远往椅圈里缩,“那,那儿自然有法子避祸,为人当莫欺少年穷,儿这些年在县学也非白呆,现考个功名又不费事。” 向伯气笑了,“让某猜猜,你整日吊儿郎当还底气十足,可是凭着自己聪明又过目不忘?” 向伯看得出季弘远害怕归害怕,却没有好好读书的心思,心里不由冷笑,这小子是不读也得读! 他不像陆含玉那样讲理,这小子想要吃软饭,就得付出代价。 向伯是殷家家奴,他一辈子没成亲,只把陆含玉的亲阿爷殷十六当亲生儿子。 当年殷家出事,殷十六夫妇自知逃不脱,阻止他舍身护主,拼命将背着奶娃儿的他送出京城,他又将陆含玉当成亲孙女疼。 他阿囡长得好,承自殷家的酿幻酒功夫青出于蓝胜于蓝,哪怕不考虑报仇也绝不能配个甘于在村间地头蹉跎的二流子。 想到二流子,向伯声音森然道:“四书五经以你之能该倒背如流了吧?某就《论语》与你出个简单的题目,以二为题,你来做一篇策论。” 季弘远:“……” 别说他这会儿快吓尿了,《论语》中出现‘二’字的章节有十几处,他只是过目不忘又不是出口成章,破题都无处可破好吗? 向伯看他怂唧唧的不吭声,冷笑一声,“太难?那某给你出个简单的,你以‘君夫人阳货欲’为题做篇策论,这够简单了吧?” 季弘远:“……”哪里简单?简单在哪里?这题哪个考生看见都得是见了鬼的神情好吗?! 他梗着脖子,“儿,儿不服,这些并非寻常院试中会出现的考题。” 向伯黑洞洞的眼神中杀气更重,“枉你自诩聪慧,《论语》中以二单字出现的就那么一句‘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其他皆为连句,至于第二题,你别说自己不知院试中最常见截搭题。” 季弘远立刻反应过来,君夫人出自《论语·季氏》,阳货欲则出自《论语·阳货第十七》,前者为守礼,后者则是越礼乱政,这是要让考生谈礼法。[注] “现在你还觉得自己厉害?天外有天,人外不止有人,还有鬼呢,你算老几?想要逍遥你也得有本事,无功名无上进心只想着得好处,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向伯用内力将声音逼得更尖锐。 蹲在房梁上的青衫看见向伯的手势,更加用力吹手中的芦苇杆儿。 于是季三郎觉得脖颈后的阴风突然更凶冷,他梗着的脖子蓦地缩回去。 “儿学,儿学还不成么!”季三郎感觉阴风越来越近,吓得眼泪汪汪,“儿一定好好学,认真学,把每本书都吃透,鬼祖宗饶儿一次吧!呜呜……” 向伯敲敲鸡毛掸,“某不信你了!” “那,那您要如何?”季弘远看着逼近的老鬼,总觉得那双黑窟窿里会蹦出虫子来,吃他的脑髓。 向伯这才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你考中秀才,老鬼就信了。” 季弘远:“……”听听,这是人话吗? 虽然但是,秀才那么好考?好考他会不去吗? “你若中了秀才,老鬼保证往后再不为难与你。”向伯收了内力,沙哑的声音温和许多,带着些许诱惑。 季弘远心里郁闷,凭啥鬼一张嘴,他就得去受那个罪。 他人哆嗦着,哭得发红的桃花眸子却滴溜溜转,“您所言为真?” “老鬼绝不骗你,你若能考中秀才,老鬼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某生前藏起来的金银也都可与你,算做报答。”向伯语气更温和。 季弘远来精神了,“那儿怎么知道老丈说的是真是假?” 向伯心想这小子听见金银跟鬼都能亲近不少,可见还不是真怕。 他将怀里的水囊戳破,脚下开始流淌大片的血迹,声音猛地又阴森起来,“老鬼我死的憋屈,只有这一个心愿,又何苦骗人!就算是某骗你,你有的选吗?要是你不愿意……” 季弘远看见满地的血,惊骇得恨不能晕过去,紧紧抱住脑袋喊—— “儿愿意考秀才!谁不让儿考,儿跟谁急!!!” 话分两头,季弘远蹲在书房瑟瑟发抖的时候,与他约着去镇上续摊的同村汉子不见了人,正到处找他呢。 当然,谁都没找到,大晚上的这些人酒劲吓散了不少。 “那么大一个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有人吓得哆嗦起来,“不,不会让孤魂野鬼给,给吃了吧?我刚才感觉有东西摸了我鼻子一把,我,我啥也没看着。”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也…… 胆大些的赶紧道,“咱们去季家看看?不管如何,人不见了也得让季家人知道。” 大家觉得有理,几个汉子恨不能挤成一团,几乎小跑着往季家去。 季家人刚吃完晚饭准备回房休息,就被这群满头是汗跑进来的人吓了一跳。 季大郎问:“你们这是……” “季三郎不见了!” “下午他请咱吃酒,咱们心里过意不去,就想着请他去镇上喝酒。” 鸿禧娘子(科举) 第8节 “对对对,我们约好了去镇上吃酒,一扭头人就不见了!” “好像有啥不干净的东西……” …… 季家人听几个汉子你一言我一语抢着说话,听明白一件事,三郎不见了。 陆含玉赶紧做出紧张神色,“三郎可是喝多了酒,醉倒在哪儿了?” 来人纳闷摇头,“按说不该,下午都是咱们喝的,他没喝多少,是不是回家来了?” 孙氏听见不干净的东西身子摇晃了下,心里发慌,“没回来啊,回来咱还能听不见动静?” 季二郎赶紧扶住孙氏,“阿娘你别急,我们这就出去找。” “对对对,儿去多叫点人,点上火把一起找,总能找到的。”季大郎也赶紧道。 陆含玉掐自己一把,红了眼眶,“儿也一起出去找。” 来季家的同村也自责没看住人,大家点上火把手忙脚乱往外冲,刚冲到大门口,就听见了季三郎那声喊。 众人:“……” 有个汉子一拍脑门儿,“我是喝太多醉了吗?我刚才听见季三郎说要考秀才。” 孙氏来不及说话,本来陆含玉扶着她,这会儿变成她拉着陆含玉往书房冲。 不明所以的众人也跟着往书房跑。 向伯内力深厚,听见动静与青衫打了个手势,两个人趁季弘远抱着脑袋看不见,手脚灵活收起东西,飞快从窗户跳出去,藏在了窗户底下。 等人冲进门,才发现季弘远正捂着脑袋泪流满面,桌前还摊着好几本书。 “三郎,你这是干啥呢?”孙氏怕吓着儿子,上前小声问。 季弘远抬起头,因为众人手里的火把,更觉得眼前一阵阵光怪陆离,地上还全是血。 他眼神迷离看着孙氏:“阿娘你没看见?” 孙氏莫不着头脑,“看见啥?你想喝水?”屋中央有些水估摸着是不小心撒的。 陆含玉不动声色看了眼窗户,赶紧倒了杯水上前。 季弘远又看了眼其他季家人,眼泪扑簌往下落。 “儿见……”鬼了啊!!!他要不起面子了,在生死面前,脸有个屁用! 向伯在窗外用内力将声音逼入季弘远耳中,“他们啥也看不见,不会信你的,要是你敢胡说八道,某这就拉你入阴曹地府做伴,地府里也有科举!” 季弘远:!!! 孙氏看季弘远说了俩字就愣住,急得不行,“你见啥了?” 陆含玉小心翼翼道,“三郎你喝口热水,慢慢说……” 季弘远嘴唇哆嗦两下,眼泪淌得更凶,一把抱住陆含玉,“呜呜……儿见题太难了,怕考不中秀才,给爷娘和娘子丢人啊!呜呜呜……” 陆含玉:“……”莫名有点心疼他但又有点想笑怎么回事? 众人也:“……” “见鬼了……”有人喃喃道。 季三郎啥时候这么上进了?前些日子不还要品味人间烟火味儿吗? 咋,下午吃撑了? 季弘远哭得打嗝,可不就是见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注:向伯和三郎谈话中出现的考题和解答都是阿柒查询自百度,奇葩科考题目,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看看,特别好玩儿。 三郎: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向伯:我现在是老鬼望你知。 三郎:…… 蹭玄学更新时间不固定哈,但是每天都会更新哒!求小天使们收藏一下阿柒qaq 第9章 热闹散场后,陆含玉去厨房烧了壶热水,伺候季弘远梳洗。 进门她就见季弘远怔忪蹲在桌前的凳子上,怎么看怎么可怜,心里更加迟疑了。 季三郎他自己在屋里不敢双脚落地。 虽然下午没喝多少酒,沾了魑魅在没解酒之前,眼前的光怪陆离不那么容易退下去,他总觉得地上随时会出现一滩血。 陆含玉缓缓走近,见他眼睛哭得发肿,却并不难看,在那张不似农家人的白皙俊脸上只会让人更心疼。 她投好帕子轻柔给季弘远擦脸,声音有些虚幻,“三郎,你若不愿走功名路,要不就算了。” 她再想别的法子。 季弘远可怜巴巴看着她,“娘子……” 陆含玉轻轻摁住他的薄唇,眼神在油灯下有些看不清,“没人不盼着自己的夫君出人头地,可我不想让你因这份念想再也不能开怀。” 陆含玉很怕自己做错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报仇是她的事,将人拉进这场迷雾重重的血海深仇里,一个不小心可能命都要玩完。 她的身子和功名利禄都比不过人命更重要。 季弘远感动的将脑袋舒服埋进陆含玉怀里,原本清润的嗓音有点沙哑,“娘子,我想好了,要考。” 他靠的地方不太对,陆含玉不自在地推他,“你是不是又见鬼了?你不是不想听那老鬼的话吗?” “那他原先也没说自己还藏了好些金银啊!”季弘远嘟囔。 陆含玉:“……”她错了,功名利禄还是挺重要的。 她压下心底哭笑不得的情绪,点点他脑袋,“咱也不缺银钱呀,你当老鬼的金银那么好拿?” 现在是向伯还好,要是以后有歹人拿金银诱惑他呢? 季弘远干脆将下巴搁在她身前,仰头看她,这角度红肿的桃花眸显得特别认真,“老鬼还有句话说的很对,我是不爱吃苦,可玉娘你这么好,起码我得拥有立身保命的本钱护着你。” 富贵温柔乡绝不能被别人抢了去,只能是他的! 陆含玉胸口蓦地跳了一下,她再成熟也只是个小娘子,季三郎这副好皮相实在太犯规。 她赶紧继续胡乱替他擦几下脸,扭身,“那三郎该早些休息,眼看着快到四月,你想考秀才得认真些才是。” 季弘远不吭声,等陆含玉收拾好躺下,才一把抱住人往床帐内翻滚,“磨刀不误砍柴工……” “季弘远!”陆含玉被他亲得浑身发软,刚才小鹿乱撞的心思莫名变成羞恼,“我是刀还是……” “呜呜……我受了惊吓,需要娘子安慰。”季弘远堵住陆含玉的话。 陆含玉:他到底是怕鬼还是不怕啊? 床帐内再传不出整句的话,多少呢喃都随着春风慢慢消散在夜里。 第二日一大早,昨晚的事就在季家村传开了。 春末这会难得大家都不忙,扔下饭碗就凑成堆闲磕牙。 “听说没,季三郎要考秀才了!” “真的假的,他还能有上进的时候?” “昨天我家郎君亲眼看见的,听说都叫题难哭了,抱着娘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昨天我家小子说,季家小郎炫耀他们家三叔在书房头悬梁锥锥刺股呢,我还当笑话听,没想到竟是真的。” 闲磕牙的妇人和汉子不在一块,话题磕着磕着就跑偏了。 “嘿,你说他小子咋突然想明白了?” “那谁知道,不过还得看他能不能坚持到去考试吧?就他那小身板……也不知能不能在床头把自家娘子收拾妥帖咯。” “嘿嘿……不如咱们赌一把?我赌季三郎能去考,那么漂亮的小娘子都娶了,是个郎君就得支棱起来。” “我压五个铜子,压他去不成。” “我也压五个铜子,压他去了考不中,要在贡院待九天呢,听说每回都抬出来好些,我觉得季三郎身板扛不住。” 清明前还真有人把赌盘张罗起来了。 其中压季三郎能去考的一赔二,压不能的一赔一。 再者季三郎要是真去考,压考中一赔十,考不中也是一赔一。 等季家人知道时,清明刚过,连外村都有人掺和进来,这让嚼舌头的妇人们就更有话说了。 “到底还是季三郎,沾上他就没好事,好人都能跟他学坏了。” “就是,昨天我男人偷了我藏墙缝里的铜子去赌,气死我了!季三郎要出息早出息了,还等现在?” “我们家那位也是,这沾了赌还能有好?谁知道季三郎天天在家干啥,真是害人精。” 这话让端着木盆出来洗衣裳的孙氏和阮氏听见了。 孙氏将敲衣服的木棒狠狠敲在河边大石头上,扯着嗓子跟人吵—— “我家三郎吃你家黍米了?家里郎君偷钱还怪我家三郎,那你家郎君要是偷人,还要怪我家三郎帮他睡的不成?” 说话那几个妇人脸色不好看,尤其被喷的那个。 “季婶子怎么说话呢?你家三郎没出息是我先说的吗?你在村里打听打听,他干过啥好事儿?” 孙氏狠狠瞪了眼跟她一起出来洗衣裳的阮氏,扭头气势更足,“好歹我家三郎十三就考中了童生,你们家有人出息,去考一个试试!” 那妇人气不过,“季婶子怎么不拿你家三郎尿床时候的事儿说呢,小时了了大必未佳的道理咱这些这不识字的村妇都知道。” 阮氏不敢在阿家气头上说话,但她心里还挺认同这妇人的话。 鸿禧娘子(科举) 第9节 阿实那臭小子也缠了她十个铜子去,还赌他三叔能考中,这不是白往里扔钱嘛! 孙氏冷笑一声就要怼回去。 季弘远出来散步凑巧听见,他倒回去几步,扬声打断了孙氏的气势,“阿娘,你帮我准备的新衣裳放哪儿了?听说益州府最近变天,我明天去县城得多带几套衣裳。” 那妇人闻言心头立马就是一喜,她男人压的是季三郎能去考,十几个铜子本钱回来不说还赚上两倍,肉都能买好几斤。 可她不想让孙氏得意,脸上神色就不免有点扭曲。 孙氏再顾不上这帮长舌妇,心知三郎给她做脸,笑开了花儿,“阿娘这就来,你过来帮阿娘端盆。” 阮氏赶忙上前讨好,“阿家,还是我来吧。”小叔子说不准还没她劲儿大。 季弘远溜溜达达走过来,也不跟嫂子抢活儿干,只一脸孝顺样扶住孙氏,冲着嚼舌头那几个妇人笑得特别好看。 “杨婶婶,儿两岁开始就不尿床了,听说你家九郎现在还尿床?阿娘知道些土方子,回头您来跟阿娘要啊。” 那杨婶婶彻底高兴不起来了,管孙氏要?等着被孙氏打肿脸吗? 可不要……她家九郎都八岁了,再尿床要叫人笑话,孩子自己也受不住。 回去路上,孙氏想到跟她吵架的杨氏憋成猪肝色的老脸,心里别提多舒坦了,她拉着季弘远问,“三郎啊,你真要去考对吧?明天就走?” 季弘远点头,“您就等着当秀才娘吧。” 孙氏听得褶子都笑开了,可还是不能放心,“不行,过会儿我得叮嘱六娘,让她去给你开些止泻的药,最好头疼脑热的也开上几副。” 季弘远不乐意了,“您不信儿?” 孙氏:“……信,咱这叫啥,对,有备无患。” 阮氏默默端着盆心想,阿家都急出成语来了,看来心里对三郎也挺有数的。 季弘远和陆含玉是二月最后一天成亲,乡下成亲有头月不空房的说法,二人本该住到三月底再回县城。 但院试的日子是四月初三到十一这九天,在端午前后放榜。 所以过完清明他们就得回县城,要去县学跟教谕说一声,再仔细准备妥当,方能在三月二十五左右出发去益州府。 到了十七这一日,陆家四郎和五郎都来帮妹妹和妹婿搬东西,几乎整个季家村的人都来送季弘远。 不是舍不得季三郎—— “三郎啊,好好照顾自己,别有太大压力!” “弘远我压了不少铜子压你能中,你要考不中,我要被我阿爷打断腿的。” “那你不活该吗?咳咳……弘远你放宽心考,凭你的聪明多考几回肯定能中,别纠结一时半会儿的。” “就是就是,身体要紧。” 阿勇也凑季弘远身前,“三叔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要不再歇两天?” □□郎不乐意听这话,拍着胸脯大声道,“乡亲们放心,有咱兄弟五个在,抬也给他抬进考场。” 压了季三郎不能去考和考不中的人:“……”惹不起,只能在心里骂了。 季弘远笑眯眯跟众人挥挥手,留下被孙氏揪住耳朵干嚎的阿勇和心情复杂的父老乡亲,进了马车靠在陆含玉身边。 “玉娘,都说穷家富路,这郎君出门也得撑撑脸面,你说是吧?” 陆含玉软软斜他一眼,“别说阿家没给你塞银子,说实话。” “嘿嘿……还是玉娘懂我,我让人全压我能考中了。”季弘远嬉皮笑脸凑在陆含玉身边,“没道理吃苦受罪的是我,银子都让别人赚,这人吃啥也不能吃亏。” 陆含玉被逗得笑出声,她就知道季弘远老实不了,将早准备好的荷包递给他。 季弘远颠了颠,至少几十两,他眼神一亮,甜蜜话涌上嗓子眼儿。 不等他秃噜出来,窗外陆五郎插话,“这话有道理,所以咱兄弟五个凑了十两银子压你能考中,这可是咱所有的私房钱,你要考不中,就把你扔河里搓搓论斤卖咯!” 季三郎:“……” 陆含玉和青衫实在忍不住,笑作一团。 --------------------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不好算阴历,全当三月十五记啦! 小剧场: 三郎:除了龙肉不管啥肉论斤卖都不值钱望舅兄们知。 六娘:未必吧,熊掌还是挺值钱的。 三郎:…… 小剧场只是古代和架空朝代的调侃,现实生活中禁止贩卖、饲养、猎杀、食用各种野味,从你我做起! 嗯……继续求个收藏,小天使们求求收藏一下吧,孩子特别想有个榜呜呜…… 下章考试,下下章放榜,本文有详尽的大纲和章纲,也有部分存稿,每天细致改过后发出,绝不会坑哒! 第10章 下了马车季弘远彻底笑不出来了,陆父并着剩下三个儿子都站在酒肆前,让他心头有种不妙的预感。 “外父,每回都这么大阵仗迎接儿,儿很惶恐啊!”季三郎紧紧拉着陆含玉的手,冲陆父可怜巴巴道。 可惜陆父不像陆含玉,不吃他那一套,皮笑肉不笑道,“看到你们回来我高兴。” 陆含玉和青衫对视一眼,抿紧了唇怕笑出声。 陆三郎等不及蹦出来,“来来来,我听说你身子骨不成,我来教你几套强身健体的拳法。” 陆二郎用胳膊勾住想冲陆含玉求救的季弘远,“阿爷说得对,虽说咱们能抬你进出考场,万一你在考场里再头疼脑热拉肚子可怎么办?走,咱们练练。” 季弘远又想哭了,在季家被老鬼吓,回了县城还要被外家吓,怎么的,天底下读书人死绝了?可着他一个祸害。 他看着陆父,眼神特别真诚,“儿还没去县学报到,要去益州府赶考,得提前与县衙递交履历,还要与同窗互结找到保禀生才可,离开考时日可不多了。” 想要参加科考,县试和府试简单些,院试非常严格,严在进出及贡院内的监察,规矩都大差不差。 一则需去县衙递交自己和三代内的履历以供查验,二则要与同考者五人为一伍互结。 互结的考生还需花银子找禀生作保,禀生会出·具保名册给衙门,并且跟考生同时去贡院,确认考生为本人。[注] 科举不易,方方面面都得打点好。 陆家大郎陆含宁笑道,“弘远不必担心,这些我已为你办妥,你只管去县学拜见过禀生,好好准备考试便可。” 等季三郎拖拖拉拉去办,谁知道中途会出什么幺蛾子。 只要能万无一失,陆家不差打点的银钱。 外头来了打酒的客人,陆父扭身去了前头。 陆含玉刚要说什么,就被陆五郎推着往后院去,“阿娘找你呢,她给东床准备了几件厚衣裳,你快去看看合适不合适。” 陆含玉忍笑冲季弘远露出爱莫能助的神色,在背后偷偷冲青衫摆手,‘勉强’被青衫拉走。 虽然她不觉得自家夫君身子弱,但能更壮实些,对以后的考试总是有利无害的。 季三郎眼睁睁看着温柔美丽的娘子远去,眨眼间就被拉进后院偏侧的空地上瑟瑟发抖,身前围着五个壮汉。 这场面让季三郎只想仰天长叹:太辣眼睛了啊!他就说科考没好事儿! 接下来季三郎的日子,用水深火热都不足以形容。 白日里他上午在县学,下午给五个舅兄强占了,娶走美娇娘之前没挨的揍,现在都加倍给他往地上摩擦。 要不是晚上还有更加温柔似水的娘子抚慰揉按,他估计真要扛不住跑路。 等三月二十五这日,季弘远简直是迫不及待从县城外码头登上往益州府去的船。 他长这么大,从未如此期待过考试。 陆含玉站在码头给他们送行,直到看不见人影了也没挪动。 青衫扭头见陆含玉看着江水的杏眸仿佛蒙了一层雾,似轻愁更是担忧。 “六娘心疼了?”青衫轻声问,“大郎与我说,其实没真让季郎子伤筋动骨,还给他喂了不少补身子的好东西。” 陆含玉:“……”她就说季三郎那么累,晚上怎么还有力气回来折腾。 青衫遥望只剩影子的船只,突然道,“反正京城没人知道我是个女郞,你要实在不忍心,我单枪匹马进京,潜进长敬候府……” “青衫!”陆含玉打断她的话,“那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你该知道当年我阿爷将你捡回来当个小郎养着,是为了给我打掩护,你不欠殷家的。” 青衫不说话,不管为啥,能捡一条命活着,都是她还不清的大恩。 陆含玉拉着她往回走,语气轻快,“他们两个月内就回来了,小宅子还没布置好呢。你也知道三郎他喜好享受,咱们得好好布置,还得提前多买些鞭炮准备好,给季家也送些……” 码头上的力夫闻到清浅香风飘过,抬起头看,只能看见两个穿着浅色衣裳的小娘子欢快走远。 季弘远不知道码头上发生的这一幕,从周岭县到益州府乘船也就一日功夫,他们早上出发,傍晚就到了。 陆家在益州府有座不起眼的小宅子,陆五郎早两日就过来打扫好了。 他们在宅子里等着开考的时候,季弘远一直在温书。 甭管是临时抱佛脚还是为了躲避舅兄们的操练,他也确实认真看书了,既然那啥躲不开,不如积极点一次搞定。 四月初三这日,考生们都是刚过二更就去贡院前排队。 益州府这边的贡院牌坊多年风吹雨晒已有些破旧,但看起来仍带着股子威严。 所以现场人山人海,却几乎听不见说话声。 季弘远府试也是在这里考的,对考场里灰鼠色的一间间号房并不陌生,虫吃鼠咬木板两块,斑驳朱椅一把,就是号房内的所有东西。 他辞别五个虎视眈眈来送考的舅兄,过了兵丁的检查,头也不回拿着号牌往里走。 越走季三郎心底越沉,等走到最里头,看见左悬出恭右悬入敬红色牌子的茅房时,再看看旁边第一个就是自己的号房,没等进去他眼泪唰就下来了。[注] 竟然是臭号!要在臭号里考九天!! 他抽泣一声,附近已经入了号房的考生都心有戚戚,完全理解他这份悲伤。 这次院试,臭号的考生只怕是……唉。 鸿禧娘子(科举) 第10节 要说蹲号房是学子们一辈子忘不掉的噩梦,那臭号就是这噩梦里的十八层地狱。 眼下倒春寒还稍微好点,要是秋闱乡试时赶上……娘啊,想想那味儿学子们都要窒息。 季弘远流着泪进入号房简单擦拭一番,从考篮里拿出药粉在周围细细撒了,省得被虫吃鼠咬,又将晚上用来包裹试卷的油布铺在木板上,坐下喝一口陆含玉给他准备的醒神酒,这才彻底平静下来。 这时,外头天也亮了。 负责监考的兵吏开始分发头三天要用的蜡烛和炭火,早饭也很快送过来,俩馒头并一碗带星星点点白油的羊汤。 季弘远趁还没人去茅房,赶紧将陆含玉和陆母特地废了大力气做的猪肉脯拿出来扔汤里,点着炭火把汤加热,将被检查时掰碎的胡饼也扔进去,弄成大杂烩。 然后他把这碗大杂烩就着俩馒头一气干下去了,看得对面比他还瘦的考生目瞪口呆。 那考生才吃了一个馒头就愁得吃不下,汤都没喝,就是平时那考生也未见过有人能吃这么多。 还在臭号旁,就不怕晚些时候闻着味儿吐出来? 季弘远当然怕,所以他打着嗝脱下两层衣裳,从里头脱下薄一些的长衫,又把外头那两层穿回去。 他将脱下来的衣裳堆叠后披在头上,用袖子狠狠在自己鼻前打了个结,鼻梁挺拔就是这么任性。 对面考生恍然大悟,饭也不吃了,手忙脚乱就开始脱衣裳。 对面这么做,季弘远左邻和……左左邻都看见了,赶紧学起来。 等兵吏过来发试题时吓了一跳,这都什么鬼? 一个个蒙着头只露出眼和嘴,倒春寒的日子硬是给兵吏吓出一后背冷汗。 不过他瞧了眼打结最好看的季三郎,再瞅瞅茅房,心里明了,也没多说啥,默默把考题发了下去。 院试考题与府试大差不差,头三天是根据四书五经出的贴经和墨义,中间三天是策问和诗词,后三天是混合题。 院试的混合题比府试多了一门算学,这是好些考生不太擅长的,每年都有大批童生被策问和算学为难住。[注] 不过这对季弘远并不算啥大问题,他吃过早饭就做好了一天不吃饭的准备,一目十行阅题,在草稿纸上破题,刷刷刷写的飞快。 对面考生都要绝望了,同样是臭号,他这速度实在是跟不上啊!看都要看废了。 季弘远不理对面的颓然,只是加速再加速,反正草稿纸上只要不胡写乱画,潦草些也没人说什么,他只怕自己答题的速度跟不上屎尿屁来的速度。 果不其然,不到午时就有人举了‘出恭’的牌子。 然后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进茅房,第二天味儿更大,季弘远觉得自己可能是被熏太狠,他又想哭了。 第三天季弘远忍不住了,眼泪唰唰往下掉,这一哭就哭到了第三场,还好有衣服挡着,眼泪落不到试卷上。 对面的考生简直想破口大骂,在臭号他也想哭,可你特娘一边哭一边速度还更快是怎么回事? 还有你哭得凄惨到让人鼻子发酸,怎么就不见你擦鼻涕呢? 这考生眼看着题目怎么都答不完,他越想越悲愤,也不知是被臭了八天受不住还是太气,天没黑就晕了过去。 等那考生被兵吏发现抬走的时候,天色已晚,季弘远赶在蜡烛燃完之前交了卷。 交卷后不能出贡院但能出号房,他草草收拾东西,飞快出了号房朝着贡院门口跑,边跑边呜咽出声。 声儿不大,没惊动兵吏。 但周围还没放下笔的考生心里都蹦了句艹,前头兵吏刚抬走一个,后头追着个季三郎,特别像给谁哭葬。 --------------------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科举的规则、考题内容、贡院情形均查询自百度和爱奇艺视频‘古代科举’相关。 2、考场里的茅房是不能叫茅房的,上厕所需要举牌子请示‘出恭入敬’代替要拉撒的事儿,茅房也挂着这样的牌子。 季三郎:来啊,卷啊!卷起来! 呜呜呜……期待明天能有个榜,继续求收藏和评论qaq 第11章 考卷第八日晚上就要交,考生们要等第九日才能出去。 臭号附近的考生交了卷都不肯在号房内呆着,跑到贡院门口墙角,准备在这里睡一夜。 过来的学子看到一路跑过来的季弘远,心里都有些微妙。 按说能在臭号坚持到交卷的都是硬汉,可你说他硬吧,季三郎现在还抹眼泪呢。 季弘远其实没那么难受了,只是擦眼泪又被自己熏着了而已。 他心里就一个想法,以后再也不考了!再考他名字倒过来写! “仲廉兄,你最后一道算学题答出来了吗?”旁边有周岭县的同窗戳戳季弘远问道。 季弘远:“反正都写了,别问我写了啥,都熏忘了。” 同窗和周围的人:“……”行吧。 人一多门口守着的兵吏都扭过头去,这味儿实在太销魂。 好在考生们都差不多,谁也不嫌弃谁。 贡院天亮开门后,季弘远一出来就看见陆家五个兄弟站在牌坊前,他脚步突然就顿住了。 季弘远颤巍巍冲走过来的舅兄伸手,整个人缓缓往下倒……但五个人谁也没接他,反而不约而同退后几步。 季弘远就知道男人的嘴还比不过鬼,他委屈坐在地上,什么抬进抬出都是骗人的! 其实陆家兄弟们见季弘远面色如土,还是有心扶他的,可……臭啊,太臭了! 臭鱼烂虾都比这好闻点。 陆含宁扭头看二弟,二弟扭头看三弟,三弟…… 陆家四郎不等陆三郎看过来就委屈嘟囔:“杂事我和五郎都干了,总不能啥倒霉事都我俩来吧?” 陆五郎狂点头。 脾气暴躁的陆三郎这会儿也不暴躁了,沉默着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坐在地上不挪窝的妹婿。 陆含宁轻咳,“弘远肯定受了大罪,我去找大夫。” 陆二郎:“……” 他无奈上前敲敲季弘远脑门儿,扎个马步,“赶紧上来。” 季弘远半点不客气,一猛子就扎陆二郎背上,让他们考前再折腾他,来,互相伤害啊! 陆二郎立马干呕一声,季弘远面上露出几分受伤,脑袋埋在陆儿郎肩膀上,怕让人看见自己偷笑。 陆二郎闻着味儿更近,整个人都有些窒息,他赶紧冲几个弟弟道,“快!你们跑回去再多烧点热水。” 这都腌渍入味了,不下狠力气好好泡泡,等回去六娘都要受罪。 不用他说其他三人也这么想的,他刚说个开头,仨人撒丫子就跑。 等季弘远被摁那泡完热水澡,草草喝了碗粥,没等大夫来就躺下睡过去。 大夫来了后倒是了然,“没什么大碍,就是没休息好,喝几副安神汤,好好睡几日就行。” 几人点头,就季弘远身上那味儿,不用问都知道不是臭号就是附近,能休息好才怪。 陆含宁送大夫出去,扭头回来让他们出去,“让他睡吧,估计是得后年再考,你们几个悠着点,等他醒了对他好点。”可别吓得不敢再考了。 几人心想是这个理,都安静出了门。 等季弘远醒过来就被五张嘘寒问暖的脸吓了一跳。 接下来等放榜的日子,他这五个舅兄跟被鬼附身一样,笑得脸盘更辣眼睛不说,还天天变着花样为他做好吃的。 季三郎摸着一不小心吃撑的肚子想,莫不是他们提前就知道自己发挥的还不错? 一想到身为秀才公以后都是这待遇,季三郎就有点飘。 当然,再考是不可能的,但成了秀才,说不准富贵温柔乡就要变成温柔窝了哈哈哈…… 陆三郎偷偷跟长兄嘀咕,“你瞧季三郎那嘚瑟劲儿,保证没想好事儿,说不准是想着下回考试之前闹什么幺蛾子呢。” 陆二郎皱眉,“咱是不是对他太好了点,还没一个月他都胖了!” 陆含宁笑笑,宰猪之前都得长长膘,“让他得意几日,等放了榜出来没他,咱再好好给他紧紧骨头。” 到了放榜这日,一大早季弘远就被陆三郎给薅起来了,完全没有前些日子的温柔劲。 季弘远心想他还没激动呢,他们瞎激动啥,“你别拽我啊,我还得好好收拾收拾。” 陆三郎冷哼,“等看完榜再收拾。” 季弘远:“……”他俩的收拾不是一回事儿吧? 红底黑字的榜单一大早就被兵吏贴在益州府府衙前,此次院试参加的人数有一千多人,只录取前八十人。 张贴的红榜有两张,第一张是中榜的,第二张是从八十一到两百名的考生。 兵吏刚贴完人群就呼啦啦就挤上去了,大都是学子的家人和仆从,学子本人来的不算多,来的也都被挤到后头,根本进不去。 季弘远本来应该也是这些被挤出来的人之一,可谁叫他有五个壮硕的舅兄呢? 他们其中俩人看囚犯一样搂着他肩膀,俩人在两旁,一人在前头呈锥子型开道,很快就挤到第二张榜前头。 陆含宁快速从最后面看起,一直看到八十一都没见到季弘远的名字,他扭头意味深长看了眼季弘远。 连前两百名都没考上,一会儿确实要好好收拾收拾。 季弘远莫名感觉到搂着他的胳膊不大友善,赶紧道,“不是这边吧?” 陆含宁微笑,“不急,现在过去看。”让季三郎死个明白。 他们又挤到人最多的地方,这回不是很容易,人实在太多了。 时不时有人手舞足蹈喊着‘中了’,甚至还有人直接流着泪晕倒在人群里,那是没中的。 陆含宁衣裳都被扯破了,“弘远你来……” “长兄!中了!季弘远中了第八!”陆五郎不可置信看着榜单大声喊。 鸿禧娘子(科举) 第11节 这不合理啊,没见他怎么好好学,还在臭号,这都能中? “谁?” “不可能,仲廉兄不是在臭号吗?” “天呐!臭号都能考中禀膳生,季仲廉前途无量啊!” “这要不是在臭号,岂不是案首也有戏?” 人群里有认识季弘远的忍不住嚷嚷出来,还有人紧着就开始恭喜季弘远,一时榜前更热闹了些。 至于季弘远本人,矜持地拍拍已经傻住的陆二郎和陆三郎,“你们快掐死本秀才了,就算没发挥好,兄长们也不必这般动怒,对吧?” 旁人:“……” 陆家几个兄弟:“……” 陆含宁是最难受的一个,他是又高兴又别扭,高兴六娘报仇有望,别扭在……季三郎咋就长了张嘴呢? 季弘远看着陆含宁堪比季家村那位杨婶的脸色,简直想仰天大笑,浑身那叫一个舒坦。 不过这会儿不是得意的时候,季三郎他要脸,云淡风轻才是秀才风范。 陆含宁没眼看季弘远那得意劲儿,拍拍二弟,“咱们先回去,一会儿还有报喜的上门。” 兄弟几个都心理微妙地点点头。 他们刚想往外挤,就冲上来一群混杂着刺鼻香风和臭汗的人。 “敢问秀才公可曾婚配?” “秀才公可要纳妾?媒婆我这里可捏着不少有钱人家的女郎八字。” “秀才公,咱们是府城梁家的……” 陆含宁顾不上心里的别扭,整个人瞬间提防起来,他倒是忘了榜下捉婿这回事。 他转过头笑得春风拂面,“三郎你累了吧?” 季弘远:“……还行。” 陆含宁当没听到,冲陆二郎大声道,“不是说好了妹婿但凡来考试,咱们都得好好照顾吗?还不伺候着回去!” 陆家其他几人瞬间反应过来,抬胳膊的抬胳膊,抬腿的抬腿,直接把季弘远举了起来。 “妹婿,你舒服躺着,咱们这就回家!” 众人:“……”感情这是有主的秀才公,娘子家里还特别硬气,瞧着像软饭阵仗呢。 季弘远云淡风轻不住了,你们特娘的试试这样舒服不舒服。 他想下来,低头看见陆含宁眼神危险,没敢说话。 秀才公心里委屈坏了,他特别想立刻回家扑进娘子怀里求安慰,顺便狠狠告一状。 陆含玉恰巧正跟陆家爷娘说起季弘远。 “他们若是脚程快些,明日便该回来了,明日若不回,那就是中了。” 毕竟中了秀才要参加鹿鸣宴,拜见过学政大人,看有无机会进府学,需要些时日。 陆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愿佛祖保佑弘远能一次就中,这样即便明年乡试不中,你也能跟着搬去府城,与殷家旧部联络更方便些。” 武国立国时招揽了很多武林人士,等先帝坐稳皇位后,有兔死狗烹之意,那些被称之为鹰卫的绿林人死了不少。 殷十六身为鹰卫头领,早就感觉到不对,暗地里安排好些部下假死逃生。 当年随陆家从京城逃出来的一部分殷家旧部,为了不引起京中注意,分散在剑南道和黔中道各府城蛰伏。 陆父当年是鹰卫副统领,在府城太显眼了,所以才窝在这小县城。 陆含玉笑道,“三郎一次考不中也无妨,大不了咱们花些银子,以补附生的身份去府城也可。” 陆父轻哼,“不够丢人的。” 陆母嗔他:“你别总惯着儿子欺负人,不管外头人怎么说,咱们心里要记他的恩,还是让他们几个跟弘远亲近些。” 陆父刚张嘴要说啥,外头突然热闹起来。 陆母面露喜色,赶紧起身,“是不是报喜的?” 府城会提早一日将榜单封蜡令兵吏严加看管送往各县城,各县与府城同时放榜,若是季弘远考中,会有人来报喜。 陆含玉心里也突然期待起来,想起临行前一夜还抱着她不肯撒手的夫君,她立刻就想去前头。 她刚跨过门槛就听见酒肆里传出一阵叫嚣—— “陆家酒肆号称县里最大的酒肆,竟卖发臭的酒给人,掌柜的呢?赶紧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季三郎:本秀才一点都不激动,只是发挥失常了而已哈哈哈哈哈…… 禀膳生:院试的前十名,能够直接入府学不用考试,国家还发银子和粮食。 补附生:秀才要科考,还有岁考,一等是禀膳生(有银子有粮),二等是增生(啥也不发,考试合格能进府学),三等是附生(要交银子才能补进去当做附属生源)。 放榜和报喜的内容都是根据查询自百度的资料自由发挥的,并不保证准确哦,一切为剧情服务。 还有……求收藏和评论qaq,随机掉落红包哦! 第12章 听见外面的声音,陆含玉俏脸瞬间冷下来,随即她揉揉脸颊露出个含着薄煞的笑,大跨步往酒肆去。 这是有人看家里郎君都不在,到陆家用鼻子插大葱来了。 青衫本来守在门口,见状跟陆家爷娘对视一眼,三人没跟着生气,反而都有点想笑。 陆含玉被家里宠大,还有一身的本事,陆家五个郎君脾气不好,她脾气就能好? 从季弘远入了陆含玉的眼开始,这位往日对经营酒肆得心应手的小掌柜就不再总去前头,生生从娇罗刹变成了温柔小娘子。 家里人不说,都偷偷嘀咕不知道她能装多久呢。 眼下季弘远不在,陆含玉也不用装了。 陆母捂着嘴对陆父小声道,“所以我说六娘是咱家心思最澄明的,她知道怎么对弘远好,你们可不能给她拖后腿。” 陆父哼哼两声不说话,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那能一样吗?闺女嫁人后只管对夫君百般温顺去了,他没了贴心小棉袄,其他人没了贴心妹子,陆家几个男人心里能不酸? 再说陆含玉没经历过真正的厮杀,心肠自然柔软天真,他们这些在刀尖上舔过血的汉子要这样早死八百回了。 哼哼完他学着陆含玉搓搓脸,跟着往前头去了,留下陆母和青衫哭笑不得。 男人啊。 陆父进了酒肆就换上了弥勒佛似的笑,配上他刻意吃出来的圆滚滚身材,真说不好他们父女俩谁演技更好。 反正让旁人看来,这陆老板就是个好欺负的,尤其是上门找麻烦的。 那满脸络腮胡看不清面容的高壮汉子将陆家柜台拍得震天响—— “陆家酒肆是没人了吗?叫个娘们出来支应,早听说陆家酒肆是女人当家,怪不得这酒会发臭,怕是沾了粗劣脂粉吧!” 一起来闹事儿的哄堂大笑,还有吹口哨的。 来打酒的客人不想沾染麻烦又想看热闹,都凑在门口,听见这话有人皱眉有人点头。 不管什么世道,对女人总是更苛责些。 陆父缩在一旁和气笑着,还跟看热闹的聊天,“这位客人怕是想岔了,咱家酿酒是力气活,都是家仆和几个郎君忙活,谁家女郎都得娇养,哪儿有做粗活的道理。” 有人听明白陆父这是埋汰这些人在家磋磨女郎,笑了出来。 找麻烦的没听出来,就觉得哪儿不太对。 陆含玉似笑非笑,“咱们陆家酒肆卖出去的酒都是在门口当场验看,在场不少都是老主顾,可曾闻见过不好的味儿?” 好些人点头。 “小掌柜说的是,回回香飘十里,馋得人空了荷包。” “对对对,尤其是有大宗的买卖可是要命了,那味儿能让人骨头都酥了。” 络腮胡冷笑,“酒没出门之前是香的,出门之后臭了你们就不管了是吧?” 他转过身举起一坛子酒,“大家看,这上头可还有陆家的标呢,刚才他们也对过货单了,酒确实是从陆家酒肆出去的。” 陆含玉挑着眉放下验过的货单,靠在柜台前双臂交叉,“我记着酒是卖给了县城东头的一户要成亲的人家,怎么就到你们手里了?” 城西孙家酒肆的老板心里止不住得意,他可是花了不少银钱绕了好几道弯才买回来的,只不过陆家的酒他倒进自家酒坛里,换上自家酿坏了的酒罢了。 “你管我们谁来买的,反正酒是咱们的!”跟络腮胡一起来的人大声喊道。 他又有瘦削的同伙开始愁眉苦脸卖惨,“老百姓赚钱不易,咱好不容易攒下些许银钱从人手里买了酒往各县去卖,身家都搭进去了,要是陆家酒肆不肯认账,咱就没活路了,只能拉你们去见官了。” 看热闹的有点动摇,都敢见官,陆家是真卖假酒了吧? 陆含玉好整以暇等他们卖惨,等这些人煽动的差不多,她才放下胳膊点点头。 “说完了?那走吧,见官去。” 凑热闹的一听,陆家很硬气啊,大家又去看络腮胡,一时间脑袋有点不够用了。 见陆含玉稳当的模样,络腮胡和门外的孙老板都皱眉,心里有些不妙的预感。 那络腮胡看了眼孙老板,见他点头,硬着头皮脸色更凶狠,“见官之前你们得先赔偿咱的损失!大家都闻见你这酒臭了,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花银子收买官差,要是你们不赔,咱今天就砸了陆家酒肆!” 陆含玉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这是不敢见官,泼完脏水准备来硬的。 巧了,陆家人就喜欢硬的。 她拿起放在柜台旁的长棍,“见官时有人看着,陆家自然能证明这酒不是出自咱家酒肆。要去见官咱这就走,想砸陆家酒肆,你砸一个试试!” 络腮胡心里不屑,这腰还没他腿粗的小娘子拿根棍子能顶什么事儿,等陆家的酒都被砸了他们就跑,就算陆家有证据也白瞎,看他们卖什么。 孙老板见过陆家五个郎君的身手,怕陆含玉真有功夫,到时候找麻烦不成说不准还要赔这些二流子银钱。 鸿禧娘子(科举) 第12节 他推推家仆,那家仆赶忙压低声儿嚷嚷,“这听来听去,你们不就是想跟官差勾结么?听说你家东床去参加院试了,现在就摆秀才外家的谱早了点,赶紧去见官!” 陆家能收买官差,孙家就差钱了?孙老板早打点好了,他刚才点头意思是去见官,络腮胡领会错了。 络腮胡听见这话心里嗤笑,搞这么麻烦干啥,就季家村那个季三郎听说天天游手好闲跟人吹牛打屁,这么些年都没考中秀才,这回就能考中了? 就算他走了狗屎运,到时候砸完了他们一跑,陆家也没招。 可付钱的是老板,他也不好由着自己性子来,当即狠狠砸碎一坛子酒,“就算你们成了秀才外家,咱也要跟你们杠到底,光脚的不怕穿——” 他话没说完,外头突然传来敲锣声,有官差笑着进来,“给季娘子贺喜!给陆家贺喜啦!你家东床考中秀才了,还是第八名的禀膳生,以后每个月都有五两银子和十斗米能领呢!” 孙老板和络腮胡:“……” 现场更热闹了,刚说完这家东床,人家就考中了,还是啥禀膳生,以后陆家门庭也不一般了啊! 那官差看堂内不对劲,有些疑惑问,“怎么了这是?” 陆含玉高兴到顾不得找麻烦的,放下棍子去看陆父。 陆父重新揉揉脸露出个喜不自胜的笑,塞给官差一个素纹荷包,“没啥大事,同喜同喜,请您吃茶,不成敬意。” 官差一掂荷包,好家伙,至少得十两银子,他脸上笑开了花,他还从来没收过这么重的喜钱。 他有心卖个好给秀才公,对陆父和陆含玉道,“可是有人要找陆家酒肆麻烦?咱们主簿和县令这会儿都不忙。” 陆父刚要说话,络腮胡赶紧打断他,“没有没有,我刚记起来,我是在别家酒肆买的酒,不管酒是谁的,咱都得去别家酒肆找。” 孙老板突然摸了摸腮帮子,有点牙疼,不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 那官差心下了然,当即严肃了脸色冲陆父道:“要是有人故意找麻烦,咱们父母官还是要管一管的。” 孙老板捂着脸偷偷退出去,络腮胡见他跑了,赶紧给人使眼色,也要跑。 “等等!”陆含玉轻哼。 络腮胡僵着身子顿住,要是跑没了影儿把胡子剃了,就是举人他也不怕,但还没跑成…… 他苦着脸回过头,“小掌柜还有啥吩咐?” “把你们从别家买来的烂酒拿走,省得人家闻见还以为我陆家不做酒肆改卖臭鸡蛋了。”陆含玉踢踢酒坛子。 看热闹的大笑出声,络腮胡等人赶紧抱起酒坛子,灰溜溜钻出去抱着酒一路狂奔,生怕官差把他们锁了。 官差这才笑道,“那某就先告辞了,咱周岭县这回考中了两位秀才,某还得去另外一位秀才公家报喜。” 父女俩客气送走了官差,酒肆里更热闹了,凑热闹的这会儿都不急着走,满嘴都是道喜的话。 甚至好些人都跑进来买酒,说不定就能给秀才娘子留下个好印象呢。 前头自有家仆支应,陆含玉满脸喜色扭身去后宅,“我去跟阿娘说,阿爷您快把鞭炮拿出来放了吧。” 不止如此,她进门笑着跟陆母说了声三郎中了,拉着青衫就是一叠声的吩咐。 “青衫你辛苦一下,置办些酒肉驾马车跑一趟季家,这会儿季家村应该也热闹着,让他们先跟同村人吃上几桌。” “你帮我跟阿家和阿公说,我这几日多置备些好酒好肉,等三郎回来我们一起带回去,请全村吃席。” “对了,你悄悄跟阿家说,别人送来贺喜的东西不是太贵重的可以收下,太贵重的不要收,三郎还要考举人呢,名声不能坏。” …… 陆母坐在八仙桌前温柔看着陆含玉,见她像个活泼的黄莺一样翩跹,眼眶都红了,高兴的。 六娘总算是有点小娘子的模样,可见六娘嫁给季家三郎真是没嫁错人。 如此想着,她抬头就见外头刚放过鞭炮,应酬完笑得脸都僵了的陆父站在门口,摸着肚子表情酸溜溜的。 陆母再忍不住笑了出来。 而季家村这头,等到官差骑着褐色马儿上门报喜,季家人和听见动静跑来凑热闹的都顾不得笑,全有点傻眼。 不止如此,也不知是谁,嗷得一嗓子,然后呜呜哭了出来。 官差:“……”这动静,听起来不像是喜极而泣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季三郎:我,在臭号里还能中禀膳生,硬汉! 孙老板捂着脸:牙更疼了。 络腮胡:我也…… 六娘:你们好好说,到底哪儿疼。 孙老板和络腮胡:…… 没这么容易就算完哦,敢找陆家酒肆麻烦,罗刹小娘子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下章继续打脸。 第13章 季家爷娘被惊喜炸了个晕晕乎乎,三郎就,就考中了?一次就中啦?! 他们当爷娘的盼着儿子出息,是只要见儿子上进就高兴,其实心里都清楚儿子什么德行,就没敢想儿子能考中的事儿。 而且三郎还考得这么好,他们梦里都不敢这么想。 就是季大郎和季二郎夫妇也有些恍若梦中。 这几年家里明面上还算和睦,可私下小摩擦不断,全靠季家爷娘压着。 那是因为包括季大郎和季二郎在内,都看不见三郎出头的希望,觉得供他读书是白瞎了银钱。 可中了秀才竟然能往回领银钱,足足五两! 三年下来就能买头牛,多几年家里等于这些年没往里扔银钱,阮氏晕乎乎地想,不都叫穷秀才穷秀才吗?这分明比养猪还赚钱! 一头猪从年头伺候到年尾,不生病能长膘的最多也就卖个三·四两银子。 至于季家村的人,也都让这惊喜给冲懵圈了。 有一蹦三尺高的,压了季三郎能中的一赔十,不管压多少都不少赚。 当然,也有压错被自家娘子或老娘掐青了腰的,只能自个儿低着头强忍疼痛,脸疼,身上疼,心更疼。 但哭出来的并不是季家村村民,人家季弘远中了秀才,脑子再不好使也不会这时候给秀才家添晦气,最多等回去偷偷哭。 哭的是季家小郎季明勇,他最先反应过来,也没人动他,嗷一嗓子就蹲地上捂着嘴眼泪哗哗往下流。 都说自家人最了解自家人,季明勇脑子灵活,自认对他三叔了解颇深,季弘远的书但凡被他翻看过的,那叫一个干净,保准见不着一个字批注。 他想,蹉跎了天赋的人少吗?人就算再聪明,不学不也白瞎?跟他一样。 所以他把这些年偷偷攒下来的压岁钱,还有学二兄阿实,跟阿娘乔氏缠来的铜子全压进去了,上百个铜子啊,全压的不中。 孙氏被孙子这一嗓子喊醒,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她赶紧跑到自己藏银钱的地方狠狠心拿出一块碎银子,跑出来塞给报喜的官差。 “请郎君喝茶!您别见笑,我家小郎这是高兴坏了,多谢您送喜讯来。”孙氏先狠狠瞪乔氏一眼,再笑着跟官差说。 乔氏心里复杂,阿勇压不中的时候跟她说了,她默认的,咋就中了呢? 老天爷是相中三郎够好吃懒做吗?那以后她也不让阿勇干活,全当祖宗伺候着? 她也心疼银钱,可她知道看场合,赶紧揪着季明勇耳朵把他往后拖,不让他继续丢人。 凑过来听喜讯的村民比孙氏反应还快,赢了十倍银钱的欢天喜地宰了鸡鸭过来,也有人直接从地里薅了菜,还有提着鸡子过来的。 这会儿都围着报喜的和季家爷娘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这禀膳生真给发五两银子?每年都有吗?” “秀才公以后是不是就要去益州府了?” “季三郎啥时候回来啊?” “对啊,季家是不是摆上几桌咱好贺贺秀才公?” …… 孙氏高兴地直点头,说肯定要请,“等三郎回来咱们家办酒席,到时候还得请大家帮忙。” 给秀才报喜其实大都是拿铜子,官差捏着碎银子心里高兴,知道的也都回答了。 问到啥时候回,他挠了挠幞头,“秀才公要参加学政大人举办的鹿鸣宴,可能还要跟同窗庆贺一番,啥时候回某也不甚清楚,怎么也得过些日子。” 过些日子也不耽误季家村的热闹,村长和季家村的族长都互相搀扶着过来了。 “季老六你家小子有本事,没白费了你家往里扔的银钱,总算是听见响了!好饭不怕晚,咱全族都沾光!等过些日子开宗祠你给祖宗上柱香,感谢祖宗保佑。”老族长一来就拉着季父道。 村长也姓季,闻言点头,“是这个理,咱季家村也有秀才了,出去腰杆子都要硬些。” 季父嗓子眼有些哽,狠狠点头,“老叔和村长说得对,过去咱家小子不懂事,给村里添了不少麻烦和笑话。原先我只恨自己和婆娘太娇惯三郎,如今看,只要家里小郎脑子好使,还是得逼着他学,咬着牙供出来绝对不亏。” 村里人也这么想,都忍不住去看自家的小郎们,心里掂量着是不是得对小子们好点,也得把棍子啥的准备起来,其中尺度可不太好把握,得空了要请教下季家人。 也有觉得自家小子聪明却没送去读书的,现在也准备从牙缝里抠银子出来供他读书。 大家伙心头都是火热一片,季三郎都能中,就算没他聪明,还不能比他勤快?老话说天道酬勤是有道理的。 跑来跑去凑热闹的小郎大都觉得后脖颈汗毛直竖,赶紧跑远点。 等官差走了以后,没等凑热闹的散场,青衫就驾着马车来了,远远就喊着让让。 青衫听陆含玉的话,知道季家人都要脸面,从马车上蹦下来,在门口就嚷嚷开了。 “老夫人,六娘在县城招待上门庆贺的,也得等着季郎子回来,一时走不开,让我给送些酒肉回来,先让大家乐呵乐呵。” 说着她掀开马车,又道,“六娘的意思是等季郎子回来了,到时请县城酒楼的人过来来给做饭,咱们摆流水宴。” 村里人探头一看,好家伙,整扇的大肉和好些坛子酒,把马车塞得满满当当,村民们忍不住羡慕起来。 这就是娶个有钱的娘子的好处,以后季三郎想继续往上考,哪怕要去京城,再也不缺银钱。 季家,这是要起来了! 季家人真就挺受用,季父腰板儿挺得更直,孙氏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也不用他们招呼,村民们就都手脚麻利帮着季大郎和季二郎往下搬东西。 前头没回家拿东西的也都赶紧往家跑,大肉大酒人家都准备好了,他们拿把菜,拿罐子酱油也是个心意。 鸿禧娘子(科举) 第13节 再说要吃席,季家的板凳桌子和盘子碗也不够,都得各家回去凑。 村里热闹,县城这边也不差,来送贺礼的不少,冲年轻秀才公买酒的更多。 陆家爷娘不是短视之人,送来的贺礼太贵重的都拒绝了,买酒的不好拒绝,陆家酒肆只能提前打烊,免得让季弘远回来为难。 陆父本来想叫家仆去查,看今天送上门的麻烦到底是谁指使的,陆家不能白吃被泼脏水的亏,被陆含玉拦住了。 “阿爷,现在就算逮住人,真要闹腾起来,说不准又要被人泼一盆以势欺人的脏水,咱等三郎回来,他主意多。” 陆父轻哼,“找上门的麻烦也不是一回两回,哪回你没解决妥当?还非要把脸面给季弘远贴足了?” 陆含玉软声撒娇,“儿都嫁人了,遇事全靠自己和陆家,三郎肯定会伤心的,再说我们夫妻一体,谁想法子不是想嘛。” 甭管陆父心里多酸,他当然心疼自己养大的闺女。 他压下心里的酸溜溜,问陆含玉,“那先前的小宅子,是你让阿爷给季弘远算工钱算他自己买的,他只能买那么小的。现在他中了秀才,阿爷给你们给换个大点的宅子?” 陆父也想开了,既然六娘没看走眼,季三郎是真出息,都已经是倒贴,干脆倒贴的更彻底点。 这样以后等那小子知道六娘下嫁的实情,也能念六娘的好。 陆含玉含笑摇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能买多大的宅院儿就当多大的家,先前咱不陪嫁宅子,现在他中了秀才咱再给,三郎心里才会不舒服。” 陆父摸着鼻子,“那不是,不是阿爷没转过弯嘛。” 一来他不信季弘远能出息,六娘非得嫁他心里憋屈,二来他如花似玉的闺女嫁人,他和家里五个儿子都酸,不揍季三郎就已经很理智了。 陆含玉心里清楚爷娘都心疼自己,晃晃陆父的胳膊,“哎呀阿爷您别替儿担忧了,三郎不是得意了就趾高气昂的人,再说宅院小有小的好处。” 宅子小了别人万一送仆送婢,她就好拒绝,她秘密太多,家里人多容易叫人发现。 光一个季弘远,就够她用近浑身解数才保证不露馅儿。 陆父愣了下,恍然大悟,他拍着巴掌,“对对对,宅子小了好,这样他就没地儿纳妾了,他要敢学别人那些花花心思,阿爷给他屎都揍出来!” 陆含玉:“……”倒也不必这样,真要有那一天,她自请下堂便是。 陆含玉压下心底一点说不清道不楚的不舒服,她心想,不是她介意季弘远三妻四妾,要是季弘远心里有了别人,她离开是为了大家都好。 同一时间,被四个舅兄生生抬回家的秀才公本人,也正跟舅兄们谈起这个话题。 或者说,是被变着法儿盘问。 季弘远被直接抬到了正屋的八仙桌旁正座上,除陆含宁外,其他四人抱着胳膊两两站在一边,陆含宁站在屋中间。 看起来像审问陆含宁的架势,实则季弘远才是被虎视眈眈盯得瑟瑟发抖的那个。 “弘远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咱都没想到,你在臭号都能发挥这样好。”陆含宁笑道,“阿兄先给你道喜了!” 季弘远:“……同喜同喜。”大舅兄这绝对是皮笑肉不笑。 陆含宁温和点头,“刚才没问你的意思就把你抬回来是咱们莽撞了,只是纳妾这种事儿最好让六娘来操持,对吧?要不然万一娶进个不老实的,闹得家宅不宁,只会影响你的前途。” 季弘远俊脸瞬间耷拉下来,啥前途?他不需要前途! 陆含宁见状眼底闪过凶光,语气却更柔和,“当然,弘远你要有啥想法,咱们也可以好好商量。你是秀才公,以后不管啥事儿,咱都要多听听你的意见才是。” 听过以后怎么办,就不必让季弘远知道了。 季弘远脑子是白长的吗?他抬起头,看看五个人藏得不是很走心的凶悍眼神,翻了个白眼。 他弹弹衣裳坐端正,清了清嗓子,这时候不开骂,对不起他青了的手腕脚腕。 季三郎狠狠拍了下桌子,“兄长们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五个人都被骂愣了。 不等他们发作,季弘远咬牙忍下手疼骂得更凶,“纳妾?这是人话吗?你们简直不是人!我只要六娘就够了,各位兄长别嫌我说你们,六娘是不是你们亲妹子?以后谁再让我纳妾我大耳巴子扇他!” 软饭硬吃有几个好下场的?谁敢掀翻他的饭碗,阻碍他往富贵温柔乡里扎,打不死算他季三郎输! 被劈头盖脸骂一顿还反驳不了的五人:“……” 虽然但是,季三郎为啥长了张嘴?为啥!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回去,没写到打脸找麻烦的,下一章就写到啦! 日常求收藏和评论,阿柒抱着红包和小马扎坐在这里,等小可爱从天而降,快来阿柒碗里啊! 季明勇:以己度人我想法没问题,三叔为啥能中呢? 季三郎:因为我比你想的还聪明,我不做批注是因为都记在脑子里了啊,笨蛋! 季明勇:…… * 五个舅兄:被骂得好气哦,偏偏不能反驳,更气了。 季三郎:多谢各位兄长,送我更多告状的素材。 五个舅兄:…… 第14章 季弘远义正言辞骂了个爽,不给人气到揍他的机会,溜了。 回到房里,他捂着肚皮大笑一场,他就爱看别人看不惯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笑完他也激动起来,他竟中了禀膳生! 哈哈哈……他果然厉害! 想想以后村里人再也不能嫌弃他游手好闲,想到他那人前笑眯眯,人后能一脚踹断流氓腿的娘子只会越来越温柔,更重要的是那老鬼不知会留给他多少金银呢? 哈哈哈哈……有点期待见鬼了呢。 这份期待让他没啥心思出去应酬,鹿鸣宴上也只做鹌鹑模样,恭敬刻板跟学政大人回过几句话,连俊脸都没抬,不显山不露水的一结束就匆匆溜回家。 同窗的邀约一概不去。 同中秀才的宴席一概不理。 陆含宁准备了好些给他打点的银钱,甚至还问常医公要了不少醒酒汤药包,都没派上用场。 就是没参加过科举,陆含宁也知道这些聚会的重要性,他想哪怕季弘远要去风月场所,他也不拦着,最多让四郎和五郎看紧了就是。 功名路看得可不只是学问,里头门道不少,季弘远这样只怕会让人说恃才傲物,看不起别人。 他问了,季弘远只道,“我想六娘,想外父外姑,想爷娘了,我想回家,咱们赶紧回去吧!” 陆含宁:“……”你是没断奶的孩子吗?! 季弘远才不理他,收拾好东西,一个劲儿催着陆含宁去租船。 恃才傲物咋了?他没才吗? 看不看得起别人,真碰上了再说。 他又不想往上爬,什么人脉什么考试消息干他季三郎何事。 如此,陆含玉还在她和季弘远如今的小宅里精心布置给夫君的惊喜时,青衫从外头冲了进来。 “六娘,季郎子回来了,在酒肆呢,娘子让你——” 她话没说完,陆含玉捏着鸳鸯蝴蝶大红背面的手一松,转身往外跑。 青衫:“……”她都有点酸了,以前可没见六娘这样着急过,季三郎凭啥呢? 当然是凭他那张好脸。 陆含玉到陆家酒肆后宅的时候,季弘远正长身玉立在陆母面前笑着说话,美好的像画卷一般。 初夏的风还带着春的柔和,软软拂过人脸颊,带来的微痒几乎让人心都要发颤。 “三郎!”陆含玉俏生生站在门口喊。 她没发现自己的笑有多甜,甜到陆家五个郎君快被醋淹了。 他们这么大五只站在这儿,妹妹就看不到吗? 陆含玉看到了,她笑着走到陆含宁身边,刚要说话,季弘远抬起头,一见她眼眶就红了。 “六娘……”季弘远快步过来拉住陆含玉的手。 守着这么些人,陆含玉有些不好意思,可季弘远握得紧,她抽不出手,忍不住红了脸颊。 陆父重重咳嗽一声,陆含玉功夫他和向伯手把手教的,抽不出手骗谁呢? 季弘远委屈看了眼陆父,随即靠陆含玉更紧,“六娘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心里苦啊!” 陆父:“……” 陆含宁等人:“……” 陆三郎冷哼,“别瞎咧咧,咱没伺候好你咋的?” “呜呜……六娘你看,他现在还吓唬我,一路上他们就是这么吓唬我的。”季弘远拉着陆含玉靠近陆母。 他那炙热眸子将陆含玉看到脸颊发烫,还不忘对陆母也委屈上,“小子知道舅兄都是为了我好,也就不说啥了。考试时我是自个儿进去的,我还赶上了臭号……呜呜考完出来我站都站不住,摔倒在地上,他们一个扶我的都没有。” 五人:……你咋不说你臭成啥样了呢? 季三郎不让陆含玉看陆含宁,只拉着她问,“六娘你可还记得四兄在季家村怎么说的?他说抬进抬出保证我无恙,可也就放榜那日他们掐着我胳膊腿儿把我高举回去的。” 陆含宁心想不好,“咱那是……” “我以为舅兄是怕有人榜下捉婿!”季弘远拔高声音字字泣血,还泣得语速飞快,“所以手腕脚腕疼得厉害我也不敢吭声,只怕伤六娘的心,结果外父外姑猜回去后他们说什么?” 几人知道不好,赶紧要上前抓他。 季弘远呜嗷呜嗷躲在陆含玉身后,屋里别提多热闹了。 陆母心知前些时候几个儿子做的过分了些,她拍了下桌子,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让弘远说。” 陆含宁等人:“……”说完他们还能有好? 鸿禧娘子(科举) 第14节 可他们不敢违拗阿娘的意思,只能用眼神狠狠威胁季弘远。 季弘远才不怕他们,扭头眼泪都噙在眼眶里,“外姑,他们竟然劝我纳妾!” 陆父瞬间扬声问:“他们让你干啥?” “不是……”陆二郎急着解释。 季弘远压下他的声音,茶上最后一棒子,“不止如此,他们还贴心替我考虑好了不能纳个搅家精进来,让我回来请六娘帮我纳妾!呜呜……我不纳妾,我就要六娘,他们怎么这么坏!” 陆父陆母:“……” 陆含玉知道兄长们肯定是让季弘远套进去了,她憋住笑也不害羞了,反手握住季弘远的手。 不管为啥,季三郎这种想法都值得鼓励。 陆父似笑非笑,手握成拳在膝头轻敲,“你们劝弘远纳妾?” 陆五郎急了,阿爷揍人可疼了,“阿爷不是,咱就是——唔唔!” 陆含宁捂住陆五郎的嘴,心里叹口气,他以为季三郎骂完就算结束,一路也好说好笑的,叫这小子阴了。 要是现在说他们是骗季弘远上钩,身为舅兄,在季弘远中秀才的当头这么干,那不是摆明提防他? 说出来为难的是陆含玉,陆含宁舍不得。 “是我们几个不对,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后再不会了。” 陆父起身撸起袖子,“走走走,我看你们是皮痒了,咱们爷几个好好说说,去后院!”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哭丧着脸跟着出去了。 陆母拍拍季弘远的胳膊,“他们几个不懂事,弘远别跟他们计较,你这样就很好,以后有啥你就说,我和你外父替你收拾他们。” 季弘远心满意足了,他知道陆家父子肯定能说清楚,也不担心闹得家宅不宁,可不能就他一个人在地上摩擦。 他嘿嘿笑着应下,跟陆母说收拾下东西准备回季家村,就拉着陆含玉去了她闺房。 一进门他就抱着人亲上去了。 “玉娘怎么一直不说话?你不信我?”季弘远摸着陆含玉嫣红的俏脸,感觉怎么都亲不够。 他心想,这男人成了亲就是不一样,家人是家人,只有娘子才是能毫无保留陪伴他一生前行的人。 “要不我给你起个誓——” 陆含玉赶紧捂住他的薄唇,杏眸被亲得潋滟着水光,“我不要你立誓,你以后也不许随便立誓,我只要你好好的。” 她以为自己能压住心底情意,可再见到季弘远她才发现有些东西破土而出是她根本无法控制的。 她很清楚,自己……当不起季弘远的一心一意,起码现在当不起。 高兴,愧疚,掺杂着悸动,让嘴皮子向来利索的陆含玉竟不知该说什么。 季弘远一下下亲在她唇上,“我现在就很好,给我啥我都不换!” 他用额头抵住陆含玉额心,桃花眸子含笑,带着几分不容错视的认真,“我知道,玉娘你下嫁与我并非是一见钟情,你不说我就不问。我虽然不争气,可我不会让你觉得自己嫁错人的。” 陆含玉心跳乱了节奏,她樱唇轻启,杏眸却迷茫得像失去方向的孩子,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甚至不敢看季弘远的眼神,那一点认真烫得她心尖疼。 季弘远眼神闪了闪,不等陆含玉回答,又亲了上去,既然她不出声,想必小嘴儿这会就不是用来说话的。 到底是年轻,两个人在屋里耳鬓厮磨,等陆含玉恍惚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躺在了绣床上。 她外面穿的鹅黄色断袖褙子早开了襟,露出白皙锁骨来。 她不自觉运气内力用巧劲将季弘远掀开,脚步踉跄站起身避开他。 “三郎,你别……你收拾下,咱们还得回季家村呢。” 他们没在季家村住满一个月,既然回来了就得回季家村过夜。 季弘远低吟出声,“呜呜……玉娘,你这是要把我的命收了去!” 他识得肉滋味儿才多久啊,见不着憋得难受,见着了吃不着更难受。 陆含玉脸颊烫得几乎能煎鸡蛋。 她赶紧岔开话题,“对了,三郎你不在的时候,有人来找陆家酒肆的麻烦,幸亏那时报喜讯的官差来,才将找麻烦的打发走。” 她避开季弘远要吃人似的炙热眼神,还算是条理清晰与他说了那日发生的事儿。 说完她眼神温柔看着季弘远,“我从没想过能这么轻易解决麻烦,你比别人说的还要有天赋,娶了我以后怕是会……” “说啥呢,别人不知你还不知,我能中秀才那是厚积薄发,跟天赋没啥关系。”季弘远真理好衣裳做到陆含玉身边,他很拎得清。 “就凭我这三脚猫的底蕴,没可能往上走,娶你是我之幸,不管啥时候都是。” 陆含玉忍不住露出甜甜笑意,情意不是她想藏就能藏得住的。 她推推季弘远,软声央求,“那你帮咱想想法子,这几日总有人问后续,酒肆的名声还是受了影响。” 季弘远摸着下巴沉吟,“我记得你说,陆家的酒都掺了能养脾胃的药材,若与油脂一起加热会变色?” 陆含玉迟疑了下点头。 怕人过度饮酒上身,殷氏祖传酒方内都会掺黄芪和金银花等药材。 其实这并不能让酒水变色,真正能让酒变色的是特意煮进去的寒松水。 “若将此事宣扬出去,到各家酒肆去找,会让人说咱仗秀才的势欺人。”陆含玉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同行倾轧,寻常人家谁有那么多坛酒?还是坏掉的。 若季弘远没中秀才还好说,他中了秀才此事反倒不那么好办,明面上的弱者总是更有理些。 他见陆含玉眨巴着水润杏眸满脸依赖的娇柔模样,忍不住拉过她柔软的手指把玩,心里受用得很,这算啥事儿? 他笑得特别欠揍,“干啥要亲自动手?陆家酒肆的东床在臭号都能考中禀膳生,这是多大的福运,咱该酬谢一下光顾陆家酒肆的主顾,把福运分他们点嘛。” 从告状一事便看得出,他季三郎可是个独乐不如众乐的大善人。 他亲手写上些吉祥的对联感谢主顾,只有一条,这对联沾上陆家酒肆的酒才能显出字来,显出字才能证明沾到了福分。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别人不得买其他家的酒来试试? 这暗中找麻烦的总不至于把花钱买来的陆家酒给扔了吧? 嘿嘿……那倒时谁沾福气谁倒霉就不好说咯。 -------------------- 作者有话要说: 显色的原理大概是立不住的,阿柒是百度查了古代墨块的成分,发现里面有松枝和油脂的成分还要加胶质才能成墨,所以瞎写的,不要当真。 季三郎: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真善良。 陆六娘:……对! 青衫:完了,六娘瞎了! 陆家无个郎君:我呸! 即将倒霉的孙老板:你大爷! 呜呜,继续求收藏和评论,孩子上了毒榜,下周想有个好一点的榜单,早点能入v,早点开始日六日万!小天使们收了阿柒吧qaq感谢在2022-03-26 07:29:02~2022-03-27 10:1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8390571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让陆含玉自己处理,她可能会请某位老主顾私下将酒中的药材说出去,拿来与县城其他家酿的酒比。 又或者请常医公找几位乡绅办个品酒宴,将有可能找麻烦的酒肆里的酒都买些过来,‘不经意’发现别家的酒竟然掺杂了陆家的酒。 事儿好解决,却会留下让人说嘴的地方,前者会有人想陆家酒中的药材会不会伤人,后者会被人怀疑拿银钱砸名声。 哪个法子都没有季弘远这法子来的皆大欢喜,除了找麻烦的。 说干就干,后宅不缺油脂,季弘远先留下一沓写好的福字给陆父,对联等回季家村,写好再送回来。 在马车上,陆含玉毫不吝啬对夫君的赞扬,“过去我只以为三郎聪慧,没想到你还如此胸怀宽广,愿意将自己的福运分给别人。” 季弘远毫不羞涩接受这一记马屁,还深谙商业互捧之道。 他拉着陆含玉的小手,马屁让他拍的特别甜,“我上辈子积德行善才娶到玉娘,这辈子当然也得做个善人,好积德行善成就与娘子下辈子的姻缘。” 陆含玉笑出来,是既觉得好笑又被他逗得心底甜蜜,要是能与季三郎有下辈子……也挺好。 她曾听向伯提起,她亲生爷娘就是这般能说能笑能闹的夫妻,日子天天都过得鸡飞狗跳,满京城写话本子的,说书的,都指着殷宅那些事儿过活。 过去她不懂两口子哪儿来那么多事可闹腾,陆家一直都是阿娘一言九鼎,阿爷和阿兄们乖乖听话,可现在她明白了。 与子携手的欢欣,即便无以言表,也要笑着闹着让彼此知道心底的喜乐。 马车里没别人,她难得起了童心,白皙素手轻巧追着季弘远的大手把玩。 季弘远蓦地一顿,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亮得惊人。 俩人谁也没说话,可比刚才笑闹间还要让人心生欢喜,陆含玉脸颊一直红扑扑的,衬得鹅蛋脸动人至极。 青衫和陆含宁内力都不浅,二人在后头马车上都没忍住搓了搓胳膊,这两口子不肉麻死别人心里难受是吗? 陆含玉过去说过,嫁人只是为了报仇,现在他们觉得,小娘子的嘴也没比鬼好哪儿去。 季弘远是夜里乘船往回返,一大早就到了县城。 酒肉和县城酒楼的师傅都早定好的,这几日随时准备着,他们到季家村头也不过刚过了晌。 拿着锄头准备下地的村民看见好几辆马车进了村,都小跑着上来打招呼。 “秀才公回来啦?” “这么快,秀才公不是要参加那啥宴,拜见益州府的大官吗?” 有知道的人解释,“啥呀,人家可不是益州府的官儿,那是学政,是京城派下来监考的。” 季弘远听见动静,从马车里跳下来。 鸿禧娘子(科举) 第15节 “七伯,十五叔,杨叔,小子回来啦!” 正是歇过晌儿都下地的时候,村民们很快都围了过来。 “秀才公……” 季弘远脸上挂着跟过去别无二致的散漫笑容,“可别,七伯您还是叫我三郎吧,让秀才阿爷听见该以为我飘了,秀才他娘也会拿大棒子揍人的。” “你这臭小子!”村民们都笑起来。 本来大家多少有些不自在,总被大家拿来说嘴的混球成了秀才公,好些人怕季弘远记账找他们麻烦,有心沾点喜气的也怕热脸贴了冷屁股。 可季弘远还是那惫懒样儿,说话也仍旧叫人想笑着想给他几巴掌,大家心底的喜气更真切了些。 “三郎中了秀才,咱们脸上都有光!这是准备做流水席?我叫我家婆娘去帮忙!” “对对,你爷娘也高兴的很,我也叫我阿娘去你家帮忙。” “三郎你领着银子了没?跟咱说说益州府啥样啊,有啥好玩的没有?” …… 陆含玉从马车里下来,看季弘远游刃有余的回答众人的问题,一点不见烦躁,甚至村民们还是不是爆发出一阵笑声,她冲青衫和陆含宁笑了笑。 她没选错人,季三郎小毛病不少,可大是大非他心里有杆秤,不会得意忘形。 越来越多人被季弘远吸引过来,季家人也听说他回来了,都赶紧跑过来。 村民们给季家爷娘让地儿,陆含玉跟季家人打过招呼,上前扶住孙氏。 “三郎啊!你——阿娘就知道你早晚能出息!”孙氏摸着季弘远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顿了顿才红着眼眶道。 她本来想喊我儿瘦了,可季弘远怎么看都胖了不少,是比以前更好看,这心疼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季父也难得夸他,“还行,没给咱季家村丢人,成了秀才以后你可得更懂事些。” 季弘远嘿嘿笑着任阿娘打量,听见季父这话不干了。 “看阿爷您这话说的,谁不知道,我季三郎十里八村都是最孝顺最懂事的玉面小郎君,您给别家儿郎留条活路成不成?” 季父:“……” 村民:“……” 陆含宁脸都开始发烧了,真想掉头就走,这季三郎就不嫌丢人? 陆含玉不觉得丢人,只被他逗得想笑,她招呼孙氏,“阿家,让大家去家里坐着说话吧?咱也先回去张罗起来。” 孙氏也是怎么瞧儿子怎么好,闻言直喊好,“都别站太阳底下干说话了,去我家喝点糖水润润嗓子,三郎媳妇给备了酒菜,晚上咱家大鱼大肉伺候着,大家再好好聊个够。” 是这么个道理。 地里有活儿的赶紧下地,干完活好早点去吃席。 至于不用下地的妇人,不管老少都往季家去,哪怕有酒楼的师傅,村里人太多,得有人帮把手才能张罗起来。 小孩子们爱凑热闹,早忘了这几天被家里人揪着耳朵逼着识字的事儿,跑到季家玩。 季明勇的心疼这几天还没太缓过来,但陆含玉给他的糖撒子,还有其他小孩的追捧很快让他打起精神。 大壮和阿实年纪大点不好跟小孩子们一起闹,他就成了孩子王,拉着梅娘一起,跟其他孩子们吹起他三叔的牛皮来。 当然,最能吹牛皮的当然还是季三郎。 陆含宁将县城别人送来的贺礼给季家送过来,很快就回去了。 青衫跟阮氏和乔氏在厨房,陆含玉伺候着孙氏和季父陪着长辈们说话。 唯独秀才公没啥事儿,被狐朋狗友们先拉到家里吃喝一波。 就算输了银钱的也没人不想跟秀才公处好关系,只是开口有些酸溜溜的。 “三郎你不是说科举苦,不想考吗?” “对啊,咋就去了呢?” “咱们啥关系?你咋就不吭声,可把我们坑惨了!” 赚了不少的也跟着纳闷,“你现在就不怕家里人逼着你考举人啦?还是你不好烟火味儿了?” “你小子还是惦记着功名利禄吧,还跟咱吹淡泊名利啥的。” 季弘远歪在椅子上乐滋滋喝着酒,吃着炸青豆,还翘着跟上回一样的二郎腿,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完,这才清清嗓子,包袱拿捏的非常细致。 “老天爷强给你的运道,不要也得要啊。” 众人:“……”所以你就不要脸了? 季三郎哼笑,“你们还别不信,你们当每回考前我都这病那灾的,是我自个儿折腾呢?” 大家心想,不是吗? 是也不能让人知道,季三郎挑起好看的眉峰,“别用脚指头想,动动脑子,在臭号里都能考中禀膳生,有这本事我为啥不去考?不往上走,成了秀才我也活得更滋润些吧?” 他敲敲桌子等人给他满上酒,“你们再想,我是咋中的秀才?” 好几个汉子脚指头和脑子都用上了,没想出来。 “我是成了亲才开始读书的吧?”季弘远提示。 众人点头。 “要是没有五个人高马大的舅兄,我能那么顺利去益州府?” 众人迟疑。 “要是没我娘子悉心照料,帮我养好身子,我能在臭号里扛下来?我对面那小子可是没考完就被抬出去了。” 脑子快的恍然大悟,“你是说因为你娘子,你才能考中秀才?” 季三郎得意摇摇头,还拽文,“是也,非也。我阿兄和二兄也人高马大,我爷娘对我也娇惯着呢。” “你到底想说啥,别卖关子。”没耐心的汉子推他一把。 季弘远干了杯中酒,不轻不重拍回桌面,“我上回临考前,跑肚窜稀起不来床,差点没去见阎王爷。老天爷可能看不过去,给我托梦让我跟商户女成亲,还指定了方位。” 狐朋狗友跟听茶馆里说书的一样,屏气凝神听他忽悠。 “我寻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试试。结果到了地方,陆家酒肆正好招账房,我去了一看,嘿,人家里还就有个如花似玉的女郎,还愿意嫁给我,你说老天爷疼我不疼?” 众人:“……”咱也想让你疼,太气人了。 季弘远又道,“等我成了亲,老天爷又给我托梦了,说我娘子是百世善人,功德深厚,我要是没功名,只能消耗她的功德,于子嗣无益。” “真的假的?”有人半信半疑问道,季三郎说的太神叨了。 季弘远翻个白眼,“你们也知道,我虽有点小聪明,可我不爱看书。本想着多在县学混几年,将来开个私塾或做个账房不缺银钱就行,考秀才我也没把握,更别说在臭号里。” 他指着自己,“可我一回就中了,还是禀膳生,这是一般的运道?” 大伙儿心里开始寻思,听着是不可思议,仔细品也很有道理。 要说季三郎聪明,大家信,可他懒成那样要说他能中秀才,谁也不信,要不怎么那么多赔掉裤子的。 这要不是老天爷……不,要不是他季三郎的娘子命里带福,他能考中?做梦去吧! 本来输了银钱的多,村里村外都有说酸话的。 有人说季三郎中了秀才又咋样,他娶了个商户女,以后往上考是要被记录在册有妨碍的。 还有人说,就算季三郎更出息,到时也得被人笑话是个吃软饭的,走到哪儿都抬不起头来,他要休妻更会被人骂死,咋都没个好。 可这么说来,季三郎要是没娶商户女,他啥也不是,哪儿来的前途。 这会儿大家心里都不酸了,只羡慕季弘远下手快,娶到个旺夫的娘子。 到了傍晚吃席时,陆含玉突然发现,好些年轻郎君不管成亲的没成亲的,都目光热切看着她。 成了亲的,家里娘子手还没往腰上掐,让自家郎君耳语几句,两口子都开始热切看着她。 还有大着肚子的妇人过来非让她摸几下肚子,等酒席过半,肚子没大的娘子们也过来了。 陆含玉满头雾水,咋的,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开光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季三郎:我娘子命里带福! 众人:也是,不然你能考中秀才那不是见鬼了吗? 季三郎:…… 求求求收藏啦~求求求评论啦~那啥,营养液也(害羞脸)嘻嘻…… 继续掉落红包哦! 第16章 乔氏从厨房忙完出来,看见陆含玉被村里妇人围成一圈,抿着唇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心里有些不舒服。 没有当嫂子的喜欢被弟媳压一头。 扭过头,又见儿子季明勇坐在柴火堆那边,正跟小伙伴们没完没了地吹嘘自家三叔,梅娘和一圈髫龄小儿撑着下巴特别捧场,她更糟心。 阮氏从后头推她,“你挡门口干啥?还不回去换衣裳,叫阿家看见又要说咱。” 乔氏让开路,跟阮氏往后头走,“弟媳刚嫁进来这就算出头了,不像咱熬了这么久,现在做了嫂子还是得在厨房忙活。” 阮氏倒看得开,“人家会投胎也没法子,咱使唤不起婢子,也没那秀才娘子的命,可不就得忙活起来日子才好过。” 乔氏蹙眉,“眼下看着是好,可三郎中了秀才,阿家和阿公的偏心都不用藏了。三郎又不是入赘,以后他要继续考,家里能不出钱?三郎就能保证回回都中?” 想起季明勇输进去的上百个铜子,可能买不少肉呢,就是扯布都能做两身好衣裳,乔氏心疼得厉害。 她要知道儿子藏了那么多钱,绝不可能再给他五个铜板。 阮氏耳根子软,“不能吧?陆家有钱着呢,这回不是没让咱掏钱?” “大嫂就肯定爷娘没偷偷给三郎塞银子?”乔氏说完,拐弯往自己屋去了。 阮氏心里一寻思,也跟着不得劲了。 鸿禧娘子(科举) 第16节 过去家里紧衣缩食供季弘远读书她就不乐意,她俩儿子都不会读书,季弘远又不像有出息的样,她心疼那些白瞎的银钱。 大郎是长子,大壮是长孙,以后分家她男人和儿子占大头,那不就等于扔她的银钱? 好不容易季弘远娶妻,还娶个商户女,不就图陆家有钱?这咋还能往里扔? 阮氏不是能憋得住话的人,换完衣裳回去脸上挂着心事,让娘家人一问,就嘀嘀咕咕说了。 乔氏也被娘家问起,她没说不好听的,只说自己的不是,“三郎眼看着出息了,咱脸上疼,前头是我和二郎想差了才在家里闹,想想真是亏心。娶个商户女一时舒坦,等以后三郎要是被人嘲笑,也不知道前路咋走,我替他愁得慌。” 乔氏她阿娘一想,可不咋的。 没见过哪个大官家里娘子出身商贾,当妾的倒不少。 季三郎再出息,有这么个短处,能爬多高? 孙氏今晚是妇人里最得意的。 她是秀才娘,以后就有可能是举人娘,儿媳妇又会给她做脸面又孝顺,十里八村再没有比她更顺心的。 以前村里明里暗里都骂她偏心,现在都知道了吧? 她自己心疼小儿子没疼错,都说晚生的儿就是享福的命,她三郎就该有大福气。 这时候阮氏阿娘和乔氏阿娘凑上来,捧孙氏的功夫还不忘推心置腹劝几句。 阮氏她阿娘实在点,“三郎媳妇家底子壮,三郎成了亲就是大人了,以后家里也不用多操心秀才公,还是把银子都花在孙辈身上,让三郎也帮衬着点,让家里多出几个能人多好。” 乔氏她阿娘委婉些,“亲家也别觉得占了陆家便宜,现在看来是陆家占季家便宜。三郎媳妇一个商户女能当秀才娘子,以后说不定还能让人喊一声举人夫人,这是多大的脸面,陆家不多出些银子真说不过去。” 周围妇人差不多也是这想法,反正娶就是冲着儿媳妇家底娶的,这商户女嫁进门利弊分明,那让儿媳妇娘家多帮衬也没啥不应该。 孙氏听进心里,当时没说啥,等晚上散了场心里就有点憋气。 季弘远惦记着吃肉那么多天,酒都没喝多少,在众人哄笑中火急火燎拉着满脸通红的陆含玉早早回了房。 孙氏跟儿子念叨不着,只能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跟季父叹着气念叨。 季父心里拎得清,前头他能让儿子娶商户女,现在三郎出息了,他们家不能丧良心。 “你别叫人几句好话说得找不着北,三郎啥样你自己心里没数?” 孙氏愣了,“老头子,你啥意思?” 季父道,“要是没有六娘旺夫的运道,三郎说不定一辈子都得在地头上混日子。” 孙氏不干了,她推推季父,“咋就旺夫了,你给我说清楚,三郎多聪……” “他聪慧一天两天了吗?以前咋不见他出息?”季父打断老妻的话,“今天酒席上都传开了,说咱三郎本来没有文昌星的命,有高僧曾给六娘算命,说六娘是百世善人,三郎知道才硬要娶,六娘嫁进来把福气分给三郎,他才能在臭号里还能考得这么好。” 传话的人觉得季三郎自己吹嘘的没说服力,传来传去就成了高僧批命,要不今天在现场的村民不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孙氏恍然大悟,她就说季弘远为啥非要娶个商户女。 “我说今天咋那么多小娘子大媳妇的往三郎媳妇跟前去,我还当是大家想沾三郎的喜气,不好跟郎君多说话,才从六娘身上下功夫。” 季父轻哼,“你以后别瞎听那些嚼舌头的,在六娘面前摆家婆的谱,我冷眼看着,六娘可不是好欺负的性子,要不她能坐稳陆家酒肆的掌柜?” 孙氏听着这话心里有点不乐意,可对儿子的强烈期盼还是让她把这些抛在脑后。 “我知道了,老头子,你说三郎媳妇要真是个有大福气的,三郎以后……”不敢想状元的事儿,举人该没问题吧? 季父翻个身,“别瞎琢磨了,你越说三郎越不愿意动弹,他都娶了娘子,这些还用咱操心?睡觉!” 孙氏:“……”行吧,反正先对三郎媳妇好点准没错。 与此同时,陆含玉也软在季弘远怀里,声音沙哑盘问季弘远酒席上那莫名其妙的事儿呢。 早些时候季弘远拉着她回来,没给她机会说话,就先拉下了床帐子,床帐颤巍巍到夜上中天才停。 季三郎出门方便过后,回来还搂着陆含玉摩挲,大有让床帐上的鸳鸯继续划水的意思。 陆含玉实在没劲儿了,赶忙推着他问,“你是不是跟人说啥了?村里的妇人为啥都找我摸肚皮?” 她又没生大胖小子,就算要沾秀才娘子的喜气,大着肚子的就算了,没怀的凑啥热闹。 季弘远嘿嘿笑着不答她,“反正不是坏事儿。” 他低头见陆含玉噘着嘴不依,紧紧搂住温软亲上去。 陆含玉讨饶,“三郎饶了我吧,阿家说明天家里肯定不少来人,我要起不来肯定让人笑话。” 季弘远咂摸咂摸嘴,只能先偃旗息鼓。 其实他一路赶回来又闹腾这一天,刚才还吃了好几轮肉,也有点造不动了。 只是他也睡不着。 他搂着陆含玉有一下没一下亲着,语气苦恼,“娘子,你说那老鬼咋就不出现了呢?他说藏了金银,不会是骗我的吧?” 陆含玉:“……” 她就说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儿,向伯怕自己学识不够,为了季弘远考举人的事儿,至今访友未归,金银还没来得及埋。 -------------------- 作者有话要说: 孙氏:我三郎就是聪明,我还以为他硬要娶六娘是想吃软饭呢。 季三郎:…… 今天和明天字数稍微少点,压一下字数哈,从周四开始就多啦~ 日常求啊求啊求收藏,呜呜……让孩子继续有个榜吧,毒榜也行啊! 第17章 陆含玉靠在季弘远怀里,语气温柔劝他,“许是那老鬼心愿达成投胎去了?三郎不如早些睡,说不准他还能给你托梦呢。” 说完她在心里偷偷道了声阿弥陀佛,愿向伯长命百岁。 季弘远觉得有道理,笑眯眯又在媳妇唇上亲了几下,“玉娘真是越来越温柔,我都记不得头回见你的情形了。” 尤其是说起鬼,更温柔。 陆含玉:“……” 季弘远初次去陆家酒肆是同窗摆满月酒,他陪人家来买酒。 陆含玉在陆家酒肆后院听见外头邻家小娘子哭,出门一看,小娘子被堵在自家门口,一个满脸写着酒色的二流子正口中不干不净调·戏她。 那天是陆含玉亲生父母的忌日,她心情不好,二话没说一脚踹上去,差点踹断人家两条腿。 扭头她就瞧见两个夹紧双腿,张大了嘴的文弱书生,当时她没心情欣赏季三郎的好脸,送小娘子进了家门就回去了。 现在想来她略有点心虚,可其他时候她在季弘远面前一直都挺娇柔来着。 人家不都说温柔乡英雄冢,那她想要套牢季三郎,不温柔怎能成乡。 “成了亲当然跟以前不一样,有三郎在,也用不着我出头啦。”陆含玉只能虚着嗓音解释。 季弘远被捧得心里很舒坦,也不细想这话的水分,乐滋滋搂着娘子睡下。 人要活得自在,就得难得糊涂。 陆含玉心里惦记着要埋金银的事儿,一大早就起来了。 悄无声息收拾好自己,她在门口轻声交代给青衫。 “你再让阿兄去凉州府一趟,赶紧接向伯回来,我瞧着三郎没有继续读书的意思。”陆含玉道。 吊在眼前的萝卜都还没吃到嘴里,也不怪季三郎不肯继续跑。 昨天不是没人问季弘远考举人的事儿,他只笑着不说话,再问他就拉着自己回了房。 今日陆含玉都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打趣。 青衫了然点头,迟疑了下,指了指大房和二房的方向。 “我昨天在厨房听见季家大娘子和二娘子说话,季郎子中了秀才,她俩心里怕是有想法。” 不患寡而患不均,季家大郎是顶门户的长子,季家二郎娶了个精打细算的媳妇,爷娘偏心,两家心里都不乐意。 季弘远中了禀膳生,要去府城进学,心肝不在眼前,爷娘心里更惦记,说不准啥好东西都要给季弘远塞,其他两房心里更不能痛快。 前头青衫在厨房时,阮氏和乔氏就没少打听陆家酒肆的事,不用明说也能听得出是想沾光。 人家还特别理直气壮,他们两房吃苦受罪供季三郎,现在季三郎摆脱了泥腿子身份,怎么就不能拉家里人一把? 尽管陆家不介意这些,但也不能当冤大头,人心贪起来是没个够的,这些都要陆含玉自己把握。 陆含玉心下思量着对青衫点点头,“那你去小宅一趟,把我放在妆奁里的地契也拿来。” 青衫没明白,六娘这是要给大房和二房分地? 那不是更惯坏了两房的胃口吗? 但她不会质疑陆含玉的决定,压下心里的不乐意,驾着马车进了城。 等青衫出门,阮氏和乔氏才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准备做朝食。 见陆含玉俏生生立在门口,脸颊白里透红,那双杏眸水润得跟山里的小鹿一样,女人看了都要心里发软,这明摆着就是被滋润过的。 妯娌俩心里更酸,容貌和家世比不上陆含玉也就算了,家里男人都没人家夫君中用,昨晚回来都是早早就睡了,白瞎那壮硕的身板。 要说大郎和二郎累,还能累过赶了一天场的季三郎? 孙氏裹着短袖褙子从屋里出来,见状脸一拉,“不做饭干啥呢?” 这两个婆娘想啥她一个妇人还能不知道? 那成亲十几二十年的,和刚成亲小别胜新婚的两口子能一样? 孙氏觉得自己最近是对俩儿媳妇太好了,她可没忘昨天俩儿媳妇的老子娘你一言我一语挑拨的事儿。 阮氏顺口道:“我就是想问问六娘,咋没看见青衫。” “没有青衫,家里人就不配让你们伺候了是咋的?”孙氏拍拍裙摆往厨房去,“要不老婆子我伺候你们,给你们把屎把尿,饭喂到嘴里去?” 阮氏被喷个满头满脸,刚要顶嘴,被乔氏给拉住了。 “阿家别气,咱也是看弟妹起得早心里纳罕,想着说笑几句。”乔氏笑得半点看不出心里的不舒服。 鸿禧娘子(科举) 第17节 她轻声细语解释,“六娘和三郎轻易不在家里住,咱是不想生分了,毕竟都是一家人。” 陆含玉垂首藏起挑起的眉头,阿兄们查季家查的仔细,只说阮氏和乔氏都不是有坏心思的,可没说乔氏这么会说话。 孙氏也不好说乔氏这话不对,只打开厨房门,“这几天有你们好好说话的时候,先赶紧做饭。” 不等阮氏和乔氏进厨房,孙氏冲陆含玉笑得特别灿烂,“六娘咋起这么早?再去睡会儿,到时候阿家叫你和三郎起来吃饭,要不白天该困了。” 阮氏和乔氏:“……”是不是再过几天,真该有人把饭喂三郎两口子嘴里了? 季弘远没跟陆含玉解释,陆含玉也拿捏不准婆母为啥这态度,只有些好笑又头疼。 家婆把态度摆得太分明,季家就更不容易安生,光看俩嫂子进厨房时那黑漆漆的脸色就知道。 她心里叹气,本来只打算拿五亩地出来,现在看来还得再拿些银子出来。 她笑着对孙氏道,“儿不能常在阿家身旁伺候,早起给阿家和阿公煮杯茶还是应当……” “别别别,你快回去,回去多睡会儿。”孙氏连忙打断儿媳妇的话。 要是跟敬茶那日一样的茶,她宁愿陆含玉是个懒妇,她真消受不起那味。 陆含玉:“……听阿家的,对了,儿让青衫回县城一趟拿些东西,她下午回来。” 陆含玉这是说给厨房里俩妯娌听的。 “咱家和季家村对三郎的养育之恩,儿和三郎都记在心里,现在三郎出息了,总是要感谢一番的。” 厨房里伸着耳朵偷听的俩妯娌对视一眼,心里阴霾尽消,脸上冒出喜色。 孙氏却不是爱贪儿子儿媳孝敬的,皱眉,“昨日你请了酒楼的人来摆席就没少花费吧?咱也不说你娘家底气壮不壮,就是有钱咱也该留着给三郎考举人,家里不缺吃不缺喝的,不用谢!” 至于村里,报喜那日和昨晚两顿大酒大肉的还不够谢? 三郎要能中举人,就能免好些地税,季家村的出去都没人敢欺负。 就连县城父母官见了三郎都得客客气气,那时大伙儿日子都能好过不少,一时的银钱算啥,又不是吃不起饭了。 再说孙氏手里还捏着季弘远和陆含玉给的不少孝敬呢,给季家起新房都够了,她不愿多贪三瓜俩枣的。 万一把三郎媳妇身上的福气贪没了可咋整? 阮氏和乔氏听见婆母的大嗓门,心里又是一沉,忍不住埋怨起孙氏,谁还嫌银子烧手不成? 陆家又不缺这点银子,尤其是阮氏,气得差点摔了瓢。 大壮和阿实可都到娶妻的年纪,阿家不准备管了? 陆含玉不跟婆母顶着来,她只笑着夸婆母明事理,夸得厨房里俩妯娌心情那叫一个起伏不定。 等下午青衫从县城回来,陆含玉还是当着来季家凑热闹的妇人们,将装着地契和银两的匣子递给可季父。 只是不等二人喜色上脸,陆含玉说的话让阮氏和乔氏彻底炸了锅。 -------------------- 作者有话要说: 罗刹小娘子可不是光说说哒,想占便宜行,占便宜不够没门儿。 很快就能写到奸商打脸的部分啦,这几章都很爽歪歪,阿柒很快就肥起来啦! 周四排榜,所以更新在晚上18点,其他时候更新时间不变。 虽然希望不大,可万一有榜呢?梦还是要做的,求小可爱们顺手收了阿柒吧呜呜……感谢在2022-03-29 09:11:32~2022-03-30 10:4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8390571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季弘远起床后,陆含玉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 她想效仿别地举人甚至进士的做法,给村里捐些学田,让更多小郎能读书识字,甚至参加科举改换门庭。 “十亩地能产出不少,家里和村里都能受益,比给银子好,将来若三郎继续往上走,咱们再添也是桩美谈。” 陆含玉见季弘远满脸拒绝,话锋柔和一转,“不管你以后要不要继续考,总得给家里和村里一个交代。” 季弘远中秀才全村都高兴,但秀才也不过是见官不跪,给村里人带来不了实际好处。 现在大伙儿都捧着他,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季家人在村里都会格外受人尊敬,田间地头的活儿都会有人主动帮忙。 科举不易,季弘远说厚积薄发并不是谦虚,陆含玉不觉得举人那么好中。 时间一长,谁心里都会有想法。 季弘远童生和秀才在别人眼中来的太容易,以后会有人说他自己在县城甚至府城逍遥,说他数典忘祖。 尤其季弘远,他没想继续考,知道陆含玉不是瞎想。 为啥他不想去考秀才? 只要踏上功名路,想停下来太难,没本事是浪费过去所有人的付出,有本事不肯上进是白眼狼。 这跟他中了童生后的发展历程是一样的,世道如此,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家人考虑。 他拉着陆含玉的手认真道,“难为玉娘你想的这般周到,你放心,我季三郎这辈子定不负你,你给出去的嫁妆以后我也会给你补回来。” 陆含玉嗔怪他,“三郎不必与我这般生分,咱们夫妻一体,谈什么补不补的,本来我嫁给你就是我占了便宜。” 季弘远皱眉,不乐意地捏捏她娇嫩的脸蛋,“那你以后也不许再说这话,要不是家有贤妻,凭啥是我中秀才。” 他以前身板还可以,那也顶不住臭号的威力,要不是舅兄没停了把他往地上摩擦,还给他灌下去好些补品,他绝对撑不住。 所以前头他才会说百世善人的话忽悠狐朋狗友。 娘子娶回来,他就没想过换,当然要把所有会被人说嘴的隐患消除在摇篮里。 陆含玉虽不知他做了什么,但她说的也不是商户女的身份,是自己怀揣着目的嫁给季弘远,后头还要……继续让他见鬼。 夫君好看又体贴,想吃软饭的姿态可谓是极其端正,叫人实在没法子不怜爱。 夫妻二人商量好,下午青衫回来后,陆含玉当着全家和村里人的面将地契和银子给了季父。 她做了好几年酒肆掌柜,话说得特别漂亮,“阿爷别推辞,三郎能中秀才,少不了家里的支持,也是季家村人杰地灵,祖宗保佑。” 她这话说得来凑热闹的村民特别高兴。 阮氏和乔氏看着地契和银子,眼神也亮了,眼看着就要咧嘴笑出来。 这时陆含玉继续道,“所以儿跟三郎商量,想学那些光宗耀祖之辈,给村里捐些学田,别的不敢说,但求祖宗保佑能让季家村的好风水延续下去。” 阮氏和乔氏脸色立刻就落下来了,还没发作是因为被家里男人拽住了。 季弘远挑眉看着这边似笑非笑,他在青衫回来之前就跟爷娘和两位兄长谈过了,防得就是俩嫂嫂。 陆含玉继续道,“当初儿娘家只买到了五亩水田,这些银子劳烦阿爷辛苦,再找些合适的地方多买点地,凑够十亩地。咱也不敢保证三郎就一定能往上走,但也盼着功名路上能多些亲族同行。” 阮氏忍不住了,一亩上好的水田至少得十五两银子,五亩地那就是七·八十两,给她俩儿子娶亲都够用了! 她激动站起身,“咱家才多少地?六娘你要捐学田是好事儿,可五亩地也够了,你们怎么也不该忘了孝顺爷娘吧!” 乔氏也沉着脸,她觉得弟媳肯定是故意不让家里人痛快。 凑热闹的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好在这时候多说话,毕竟阮氏也没拦着捐学田的事儿。 季父脸一沉,冲着季大郎道,“管不住自家媳妇你不嫌丢人?我和你阿娘都没说话呢!” 季大郎脸色涨红,赶紧拉着阮氏出去。 季二郎见阿娘虎视眈眈看着自家媳妇,赶紧把乔氏也拉出了门。 但一出门,乔氏就甩开了季二郎的手。 乔氏不像嫂子那样爱出头,心里也委屈,“二郎你就这么看着三郎两口子把田都捐给村里?阿勇输了上百个铜子在他三叔面前哭,三郎一点表示都没有,咱也不指望陆家能撒金撒银,也不能一点都不为家里人考虑吧?” 季二郎皱眉,“你着啥急,三郎是那种亏待家里人的吗?” 乔氏心里想着,过去家里付出的少?也没见三郎亏心。 但她心里还有点希望,“你是说六娘会给爷娘私下塞东西?那也分不到咱手里。” 她和阮氏都清楚孙氏手里肯定捏着陆含玉给的好东西,就是不肯给他们两房,连小辈都沾不上光。 她想让大郎和二郎去说说,怎么也该让家里日子好过点吧? “塞啥跟咱也没关系!我是亏待你和孩子了?让你眼巴巴盯着弟媳的嫁妆?”乔二郎瓮声瓮气道。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以前媳妇比大嫂通情达理,不这样啊。 等回了房,他压着火气跟脸色阴沉的乔氏解释,“季家村有了学田,不得有人管?三郎媳妇捐的学田,到时候村长和族长能不考虑让咱家人来?” 村长年纪可不小了,总有换村长的时候,有了学田,到时候他和大哥的可能性就比别人都高。 “再说了,不管三郎能不能往上走,他都不会呆在季家村,时间一长或者再出几个秀才,谁能记得咱家。” 三郎说得很对,学田只要一直在,不管三郎走的再远,或者谁家出了秀才,都得记季家人的好。 一时的蝇头小利只能痛快当下,学田在,可是能荫及子孙的大好事。 他看乔氏还不服气,只拿最浅显的跟她说,“有了学田阿勇就不沾光?十里八乡也没见过秀才捐学田吧?咱家有远见,传出去的都是美名。等阿勇能娶媳妇的时候,媒婆能踏破咱家门槛,你当好儿媳是攒银子就能娶回来的?” 乔氏楞了一下,心里略转过弯,她有些讪讪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六娘她家不是有钱……” 季二郎冷了脸,“弟媳家里再有钱跟你有啥关系,人家欠你的吗?你要想嫁有钱的,当初就不该嫁给我!” 说完他扭身出去了,媳妇的心思叫三郎猜了个精准,他就算觉得三郎出息了帮家人应当应分,也臊得慌。 阿勇和梅娘在外头偷听,躲闪不及被撞个正着。 季家男人估计祖传的疼媳妇,季大郎和二郎都这样,要不阮氏和乔氏想法不能这么多。 他气乔氏一门心思想占人便宜,又怕乔氏难受,戳戳阿勇,“你进去劝劝你阿娘,晚上别让家里人看出来,要不你阿奶该骂了。” 乔氏疼孩子,阿勇的话她总该能听进去。 季明勇确实没辜负他阿爷的期盼,进门看见乔氏面冲墙抹眼泪,他拉着梅娘蹲乔氏身前。 “阿娘,三叔啥人你不知道?他肯往外掏好处你就偷着乐吧,咋还不痛快上了?这两天三叔高兴不愿意计较,你要再想不开,三叔可不会给你面子。” 鸿禧娘子(科举) 第18节 季三郎不惯着别人,他是被惯着的那个,闹急了眼他谁的面子都不给,光那张嘴就能让人下不来台。 乔氏:“……” 她气得笑出来,又哭又笑拍了拍季明勇脑门,“怎么跟阿娘说话呢,阿娘还不都是为你俩着想。” 她其实不是那么爱占便宜的人,可这人吧,就怕对比。 多少年了季家三郎都不成器,怎么说就是扶不上墙,结果刚成亲,叫媳妇三言两语就说动悬梁刺股,考了秀才回来。 她和阮氏被刚进门的弟媳狠狠压在下头,再说这么些年下来,她俩自觉能当季三郎半个阿娘,心里能好受? 占便宜的心思谁都有,她不免就有些钻牛角尖了。 阮氏也是。 季大郎没季二郎那么会说话,就问自家媳妇,“大壮早该娶亲,阿实也到年龄了,爷娘早请了大伯家和族长家的七叔帮忙,这就快起新房子,你非把银子捏自己手里有用吗?” 阮氏本来就比乔氏想得开,让季大郎这么一说立刻就反应过来。 “你是说有了学田,咱大壮能娶个好媳妇?” 季大郎把三郎说给他的话拿出来显摆,“咱家又有新房又捐学田,别人看来咱们家底子厚,还是厚道人家,就是秀才都愿意把闺女嫁进来。” 阮氏倒吸一口气,秀才家的闺女……她又行了! “我这就去给六娘道歉!” 季大郎拉住她,“别,你这会儿出去阿娘要骂,晚上做饭的时候你跟青衫好好说就行。” 毕竟是当大嫂的,亲自道歉到新进门的弟媳头上,以后怎么给人当嫂子,季大郎也心疼媳妇。 至于正屋这头,季父早被季弘远说动,跟儿媳妇客气一番后,拿着地契和银子去了村长家,村里人没口子的夸陆含玉大气。 孙氏脸上笑着,可也心疼那些地。 她觉着,儿媳妇这不是把福气往外撒吗?那三郎会不会受影响? 她看向季弘远,“三郎啊,你准备啥时候去府学?明年乡试……” 季弘远立刻起身:“哎呀阿娘我坐得腚疼,回去躺会儿,吃饭叫我。” 说完他就溜了。 村民听得心头咯噔一下:“……” 外头可又开赌盘了,整个季家村几乎家家都压了银钱,压季弘远明年会去考。 大家前头被打脸,又听说陆六娘是个有大福气的,都看准了季三郎这叫真金不怕火炼。 可现在看来,就算陆六娘她洪福滔天,也挡不住这金子咋看都是土坷垃样儿,你说愁人不!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阿柒也坐得腚疼,还没榜…… 会继续努力日更,这么努力的阿柒,收藏一下嘛qaq感谢在2022-03-30 10:42:43~2022-03-31 17:1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懒癌晚期的胖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癌晚期的胖子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村里人知道季家要捐学田,很快热闹议论起来。 即便过了农闲地里有不少活要忙,都是做熟的活计,大家在地里也聊得开怀。 “原先咱还觉得季三郎娶了商户女吃亏,现在看,百世善人就是不一般,咱也能沾上这福分了。” “是季三郎沾了他娘子的光,要是没他娘子的大福气,他那样能中秀才?” “不管咋说,家里小郎以后读书有望,咱也得感谢他。” “没说不谢,就是……唉,我咋看他不像要上进的样儿?” “说的就是呢,那啥,你也又压银子了吧?” …… 不光外头人疑惑,家里人也躁动。 阮氏和乔氏俩妯娌想通后,头几日脸上抹不开面子,在家里缩着脖子做人。 陆含玉长袖善舞不会给嫂子们没脸,又把孙氏哄得笑口常开,家里前所未有的和睦。 这让在外头大涨脸面的季父,脸上皱纹都笑多了几条。 孙氏就没那么高兴了。 她有点纳闷问季父:“你说三郎到底啥意思?他咋一点要去府城的意思都没有?我看他天天在书房呆着也不敢去打扰,可我听阿勇说他也不看书,天天就在红纸上写大字,这离过年还远呢。” 季父倒是心里清楚,“要想让三郎上进,还得儿媳妇来,咱说多了我怕三郎更不愿挪窝。” 这孩子被娇惯坏了,还特别理直气壮,被说烦了就嚷嚷着要叛逆,偏偏他和孙氏下不了狠心,用大棒子抽逆子。 孙氏心里有点阮氏和乔氏的酸劲儿了,“咱养他这么些年不见他听话,娶个媳妇倒成了耙耳朵。” 再说陆含玉嫁进来快仨月,也没见她有啥动静。 福气大不大的不说,肚子反正不太争气,当年阮氏可是一进门就开怀了的,乔氏第三个月也有了反应。 季父撇嘴,“能有人说动他你还不高兴?以前也不见他听话,这辈子顶到头就是个童生,说出去让人笑话咱家把好苗子养歪了。” 见老妻面色仍然不虞,他反应过来,“又有人在你跟前说啥了?你可得明白,说不定将来得靠六娘,三郎才能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虽然季父总压着自己别对小儿子抱希望,可……万一呢?没有爷娘不望子成龙的。 孙氏让季父这番美好展望说得呼吸都急促了些,要真有那一天,她这辈子就太值了。 她带着憧憬,很快放下成见找到陆含玉,说话没了前两日的别扭,又热切起来。 “六娘你们打算多在家住些时日还是要去府城?三郎我日日逮不着他,咱家准备起房子,好给大壮定亲,我问清楚好做安排。” 阮氏听得心头热乎,也拉着乔氏凑上来,“对对对,要是大壮他三叔在家,咱怎么都得把定亲宴搞得像样点。” 乔氏都笑眯眯道,“就是怕太热闹影响三郎读书,家里要是起新房,哪儿都没有三郎的书房更重要。” 陆含玉:“……” 见过舍不得家人出行的,没见过这样变着法儿的赶人走的,季三郎以前到底多狗憎人厌? 她没在意家婆态度的细微变化,忍着笑回答:“现在时候还早,好些考完的学子都还没回来呢,府学那边在七月份过去也来得及。” 孙氏还是舍不得儿子,她算了下,现在五月中,也就还有一个多月,她也就不说啥了。 阮氏和乔氏就没那么舍不得。 阮氏嘀咕,“其实要我说三郎去县城住也好,估计三郎再在家待几日,就得有人找他拉架去。” 陆含玉捐学田那日,季弘远用腚疼做借口回去躺着了。 后头应了好几次狐朋狗友的请,吃吃喝喝不耽误,就是一问继续考的事儿就顾左右而言他。 每每等散了场,别人才发现又让季弘远给忽悠瘸了。 不几日功夫,对季弘远知根知底的村里人就明白——得,季三郎还是那个季三郎,他不想拉屎,谁也摁不动他。 又压了赌局,前头还输了的人家免不了就要心浮气躁,在家里干仗。 妇人们忘了季弘远中秀才后,她们主动给家里男人或晚辈银钱的事儿,埋怨家里郎君输得底儿掉也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 倒是没人说季大秀才不带人学好了,就是埋怨家里人不会过日子。 被念叨烦了的汉子免不了就要拿陆含玉说事儿,反嘴埋怨娘子不旺夫或阿娘没大福气,家里没赚钱的运道。 这样一来还得了? 好几家夜里都闹得鸡飞狗跳,邻里街坊一听就知道咋回事。 季大郎和季二郎都跟媳妇嘀咕过,他们也不明白,如果三郎不愿意上进,为啥还一直读书? 跟他们一样早早从私塾出来下地,不就没这回事了吗? 哦,你天生个好脑瓜,小小年纪就中了童生,臭号里都能考中禀膳生,你还不想上进,别说亏心不亏心,你读书图啥? 乔氏问出来了,“咱也不是嫌三郎,家里人怎么看三郎都亲,就是他这想法咱实在弄不明白。” 陆含玉微笑,她明白。 读书就不用干体力活,一直读书又不想吃科举的苦,那赚钱甚至吃软饭的机会也更多些,季弘远机灵着呢。 要不是他一直读书,她也没机会嫁给这个大机灵。 可话不能这么说,陆含玉笑道,“三郎就是年纪还小,心性有些不定,给他点时间,慢慢就好了。” 阮氏撇嘴,还小呢,大郎在这个年纪,大壮都会走路了。 乔氏看了眼陆含玉的肚子,陆含玉眼神多尖啊,不等她说话,立刻挽住孙氏的胳膊转移话题。 “三郎其实现在也懂事,他没闲着,是帮我阿爷的忙呢。” 她把县城里有人找麻烦的事儿描述一番,又把季弘远的点子跟满脸气愤的季家人也说了。 孙氏恨得直拍巴掌,“我要在那,大耳瓜子抽死那生儿子没□□的,眼红人家挣钱吃香喝辣,不先转身看看自己多臭!” 阮氏和乔氏也跟着愤慨起来,乡下妇人骂人,问候别人祖宗十八代都不重样的。 陆含玉不觉得粗鄙,她只轻轻松了口气,心里也有些歉疚。 她和季弘远夜里是挺能折腾,但她都偷偷点了自己的穴位让传宗接代的可能流出去了。 指不定季弘远啥时候就能考中举人,到时候要去京城,她身上还背负着那么多人命的血债,她不敢在这时候生孩子。 几人说话的功夫,季弘远在书房里乐滋滋看话本子呢。 对联已经写的差不多,他早练出一手的好字,写字也快,一天就能写百八十幅对联,青衫早往县城送过许多回。 县城里的估计还没消耗完,他也就没那么勤快,有一搭没一搭写着。 鸿禧娘子(科举) 第19节 这时,季大郎和季二郎灰头土脸从外头进来。 俩人跟孙氏和各自的媳妇问的问题一样—— “三郎你啥时候回县城?啥时候去府城?” 不管考不考,能走赶紧走,再不走村里好些人日子没法儿过了。 季弘远合上话本子,“阿兄和二兄就这么盼着我离家啊?父母在不远行,我要欢天喜地的走那是不孝。” “所有人都知道你最孝顺!”季大郎赶紧安抚弟弟,“咱也舍不得你,可你是干正事去,咱不能拦。家里有我和你二兄呢,咱俩连你的份儿一起孝顺就是。” 季弘远挑眉,“那能一样吗?那我在外,阿娘不得心疼我啊?” 季二郎抹了把脸,“三郎你先心疼心疼俩兄长行吗?外头人不敢得罪秀才公,都找到咱头上来,人家两口子打架,你看给我俩挠的!” 他抬起头,季大郎拽拽衣领,俩人从下巴到衣领处都是一道道的。 季弘远:“……”嗯,打得挺野。 他都不用问,就知道村里人为啥打架。 一来是觉得银钱打水漂,二来肯定有人撺掇着闹给他看,是为了不让银钱打水漂。 季三郎落寞叹了口气,“行吧,兄长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咋办?我走就是了。” 季大郎和季二郎高兴极了,“那咱这就给你收拾东西?” 季三郎:“……”你们这是多着急?他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当然,说走也不能立刻就走。 季弘远多留了几日,跟季父给家里去世的长辈上过坟,这才包袱款款在所有人欢天喜地的送别中往县城去了。 在马车上他冲陆含玉哭唧唧道,“玉娘,我太难过了,他们一点都不关心我,光关心自己那点银子了!凭啥他们一张嘴,我就得白遭好些罪?” 陆含玉安慰他,“三郎别恼,他们也是为了你着想,你放心,他们就是说说,最多闹一阵,过段时间就没人提这事儿了。” 青衫接到阿兄的飞鸽传书,说向伯就快回来了。 季弘远见了鬼肯定很快就去府城,到时候有人说他也听不到。 季弘远咂摸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哦,话本子里臭流氓就这么说的:小娘子别叫,我也是为了你名声着想,你放心,我就摸摸,最多再蹭蹭,绝对不进去…… 他哼笑出声,拉起陆含玉的小手就要咬,他娘子肯定偷看艳色话本子了! 就在季三郎冲陆含玉假哭完,小两口在马车里笑闹时,县城里有人是真要哭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打脸见鬼府城马上就要一条龙! 季三郎的名字大概很快就要倒过来写了! 这大概是一个大机灵和比大机灵更机灵的戏精小娘子的爱情(忽悠)故事,哈哈哈…… 六娘:三郎你的字是什么来着? 季三郎:…… 第20章 孙氏酒肆的老板孙仕德最近心情一直不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舒爽至极。 上次他花钱雇人找陆家酒肆麻烦,却因为陆家东床中了禀膳生被迫停止,孙老板想到自己供奉给县衙主簿的银钱退不回来,回家后糟心好几日。 可随着同时去益州府参加院试的学子们陆陆续续回来,如陆含宁预料的那样,关于季弘远高傲自大,目中无人,投机取巧的不好传言很快就被传开。 周岭县那么多参加考试的,就中了俩秀才,同为学子谁心里能不嫉妒? 另一个秀才是吊尾巴上的红榜,姿态摆得很谦卑,没引起别人注意。 季弘远呢? 赶上臭号还能考中禀膳生,拒绝了所有人的邀约,连同窗去拜访都扑了个空。 这么多事儿加在一起,不招人嫉恨就怪了! 读书人的嘴没几个人敢得罪,他们回来路上就憋着满腹牢骚。 回家后,名落孙山的沮丧,屡试不中的憋屈,怀才不遇的抑郁,全都化成一肚子火,在周岭县烧了个痛快。 季家村没人知道,县城里的陆家酒肆却受到影响,生意差了些,只是陆父没让青衫跟陆含玉说。 这时,恰巧孙家出了一批质量上乘的好酒,闻着就香得馋人。 虽然价格不便宜,好酒之人不缺有钱人,他们舍了名声受影响的陆家酒肆,总算找到合心意的酒,当然要买。 孙老板换来的陆家酒是让人借着喜宴的名头买来的,真没少买,足足几十坛子。 他以奇货可居的姿态每回只放出那么几坛,价高者得,很快就被追捧起来。 啥东西都是抢来的香,一时间孙氏酒肆名声大噪。 孙老板算着这番不只将损失的银钱赚回来了,还多赚不少,可得意坏了。 他在外头也一副不把陆家酒肆放在眼里的猖狂模样,大有县城最大酒肆该换了的意思。 陆父这要是还看不出当初是这孙仕德搞鬼,那他白活几十年。 要不是被季弘远叮嘱过,想让人摔得狠,就得先让人蹦跶上去,陆父早就带着几个儿子去套那龟孙麻袋了。 前两日陆父又听人说孙老板在自家酒肆大放厥词,说陆家酒臭之事肯定不是空穴来风,陆父忍不下去了。 这孙仕德蹦跶的也够高了,再高他怕是要上天。 陆含宁不在,他亲自带着四个儿子上门给老主顾送福气。 甭管季弘远被读书人喷的多狠,他运道好是谁也反驳不了的。 谁会跟福气过不去?老主顾们都很乐意接着。 接了这号称只有陆家酒才能让福气显形的福字和对联,大家试过后发现,嘿,真奇了! 有些人心里不服气,从县城各家都买了酒来试,可不管咋试,都没有能跟陆家酒这般神奇的。 直到昨日,他拍到了孙老板放出来的好酒,足足花了八百两银子,这么贵的酒,能不呼朋唤友来显摆? 显摆能少的了陆家送出来的福气对联? 这一显摆就出事儿了。 好家伙,孙家酒肆的酒也能让对联显形。 众人你看我我看他,都来了兴致。 “我也听说这对联的神奇之处了,陆家酒肆这是徒有虚名啊!” “吹的倒是厉害,被孙家酒肆打脸了吧?” “传出去别人怕要笑掉大牙咯,看样子论福分孙家酒肆也不输,以后可以多光顾。” 主人家纠结极了,脸上似是嘲讽,似是想笑,又似是恍然大悟,脸色色特别精彩。 朋友们见状赶紧问。 主人让家仆去拿酒,“有这么个事儿得让大家知道,陆家说的神乎其神,咱能不好奇找别家的酒试试?” 见人都点头,他继续道,“孙家酒肆近来风头盛,我当然不会错过,前几天没拍到这好酒,买了孙家酒肆不少其他的酒……” 有人品出来点意思,“没试出字儿来?也许是对联沾了不同的酒,本来就显不出来字了呢?” 主人摇头,“陆家二郎给了我十副对联,连福字在内一共三十张,我试的时候没掺,这副对联也是新的。” 大家一时间都摸不着头脑。 有人猜:“也许……孙家酒肆只有这一款酒能让福气显形呢?” 但这猜测站不住脚,咋就那么正好? 陪坐的客人中,有个中年郎君轻咳几声,“那啥,你们也知道我就喜欢陆家酒的细腻口感,前几日我也去别人家蹭拍到的孙家酒喝,当时就觉得……这酒跟陆家的口感颇为相似。” “你是说……孙家偷酒?!” 大伙儿都满脸不可置信。 突然,有脑子灵活的拍了拍巴掌,“你们还记不记得前阵子有人找陆家酒肆麻烦,说陆家酒发臭的事儿?当时陆家那个小掌柜就说酒不是陆家的,那……” 在座都是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谁也不笨,稍微深想想就能明白其中的蹊跷。 主人脸色不太好看了,他立刻起身往脚上套皂靴,提着拍来的酒就要出门。 别人赶紧拦,“王兄这是干啥,咱也没证据,你就是去孙家酒肆骂人,人家也不能承认。” 主人冷哼,“谁说我要去孙家酒肆,我是去陆家,我得问问这酒陆家酒肆为啥不在外头卖,要是卖的话作价几何!” 价格不便宜就算了,最多他就是把孙老板干的恶心事儿传出去。 要是价格相差甚多……他非要砸了孙家酒肆不可。 就算他王贵不缺银钱,也不能被人当傻子坑! 对此陆父早有准备,只笑着解释,“这是咱家因为女郎出嫁,新制出来的喜酒,用利子嗣的药材泡过,名为百年好合,倒是不贵,就是只卖给要成亲的人家。” 那王贵听到不贵就心里开始上火,“不知道这酒怎么卖的?” “小女取了个吉利数,六钱六厘银子一坛,也不赚啥,赞就想沾点喜气。”陆父摸着肚子笑得更和善。 王贵:“……”他要打死孙仕德个鳖孙! 王贵是个聪明人,他没急着上门,只凭怒气冲动上门闹,孙家要是不肯承认,不免有以势欺人的嫌疑。 他回家,立刻让家奴去找所有拍了孙家酒的人家,把实情和陆家酒肆买来的百年好合酒全递过去。 这下子所有人都炸了,孙仕德孙仕德,真是失了德,他咋敢呢? 季弘远和陆含玉在马车里压低声音笑闹做一团的时候,马车里的空气多甜腻,孙家酒肆的空气就有多尴尬。 一帮县城有头有脸的乡绅老财们,进门后啥也不说,先指挥着家仆拿大棒子把孙家酒肆给砸了个稀巴烂。 鸿禧娘子(科举) 第20节 孙仕德听闻消息进门后一看,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你们这是欺人太深,县令都没权利抄家,今日你们要是不能给我个解释……” 王贵冷笑着打断他的话,“行啊,给你解释,上父母官面前去解释都行!咱这些人拍你那什么好酒前后砸进去的银子,买十几个铺子都够了吧?” 孙仕德心里咯噔一下,生出跟那天在陆家酒肆前一样的不妙预感。 这种直觉,让他立刻就想先把听见动静过来看热闹的人撵走,关门再说。 但吃了亏的乡绅老财们能让他这么干? 王贵一个眼色,他家家奴就开始敲锣,把孙家酒肆偷买陆家酒肆的百年好合酒,换上自家酒坛子,再以千倍还多的价格卖出去的事儿说了。 看热闹的都目瞪口呆,千倍?那得多少钱? 不止如此,王贵拿出陆家酒肆的百年好合酒,直接就要孙仕德拿出自己用来拍卖的酒对峙。 孙仕德面色如土,“卖完了!一坛都没——” “没关系,我这儿还有没舍得喝的,今日拿出来给大家伙儿尝尝,大家给咱评评理!”有人将自己拍的酒拿出来。 王贵摆上陆家酒肆的百年好合酒,就放在看热闹的人面前让他们品。 孙老板气急败坏去拦,“光酒坛子能看出来什么,你们这是被陆家酒肆收买,换了一样的酒来找我孙家麻烦吧?老天爷啊!这是不给人活路了啊!陆家不就是出了个秀才东床吗?你们这是要逼死人啊!” “哼,那咱咋不去找别人家麻烦?”王贵气得笑出来,“说到换酒,大概还有人不知道吧?” 他亲身上阵,把上次有人去找陆家酒肆麻烦的事儿说了。 看热闹的有人惊叫出声,“我记得,我上次在场,还看见孙老板了,后来报喜的来了他就走了,那臭了的酒不是孙家酿的吧?” 报喜的来了孙仕德就跑?那能不是提前溜? “孙仕德你是真够缺德的,咱这回还非得见官不可了,你家铺子值多少钱,咱照价赔偿,但是你找陆家麻烦,还骗咱银子的事儿,没完!” 孙老板两股战战瘫在了地上,被人拖着拽着往外头推搡。 在后头偷偷瞧着的孙家娘子和家仆们赶忙上来拦,一时间哭闹叫嚷声不绝于耳。 孙仕德脸色灰败,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孙家完了。 他当初为啥想不开要找陆家麻烦?果然老话说得对,贪心害人啊! 孙老板悔不当初被推到县衙去,县令当然得把陆家人也传唤过去。 陆父干脆将酒肆一关,带着全家上下过去看热闹。 巧的是,他们刚走,就有俩骑着马狂奔了大半日的老头,灰头土脸跟乞丐一样,站到了大门紧闭的陆家门前,面面相觑。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大姨妈肚子疼,晚上我尽量提前存稿,明天更新时间不变。 第21章 两个头发在马上被吹到炸起,浑身尘土的瘦老头在门口站了会儿,没等到人。 颧骨高耸脸上带着块疤的老头一边呸嘴里的沙土一边埋怨,“老向头,你不是说到了周岭县,陆三刀指定要扫榻相迎,咋的,全家都出去买榻去了?” 向伯:“……” 陆父被武朝收编为鹰卫后,是凭一柄双环刀杀出来的副统领位子,传言陆副统领杀人从不过三刀,因此有了这个称号。 “还不是你非得老夫聊发少年狂要赛马,早知道跟宁小子一起回来,不就没这些事儿了。”向伯嘴上不肯服输。 他抹了把脸,满手的灰。 向伯在身上使劲擦了擦,扭头往陆含玉小宅子的方向走。 “说的跟你没狂一样。”非要发狂那老头嘀咕,赶紧跟上,“去哪儿?难不成你老小子还在外头成家了?” “虎不成你少瞎咧咧,先去我乖囡那儿,她在小宅里藏了不少好酒,咱们洗漱一番还能尝尝当年的殷氏九曲,岂不乐哉!” 被称作虎不成的老头名为胡程,前朝时候正儿八经的进士预备役,会试名列前三,之所以没机会成为进士,是还没等殿试,亡国了。 后来胡程被乱匪伤了脸,没机会再走仕途,干脆跟在救了他命的殷十六身边做幕僚。 当年殷家惨案发生时,胡程的老父去世,全家回故地为父守灵。 当年要不是胡程,殷氏那么多旧部未必能逃出京城那个噬人窝。 因为殷家的覆灭,胡程心里愧疚,这些年一直窝在老家。 这回要不是陆含玉的事儿,胡程才不会出来。 听见向伯这样说,胡程想起殷氏九曲的好滋味儿,口水混着满嘴泥沙快要流下来了。 他踢向伯一脚,“那你还跟这儿站那么久,再过几年怕是你要忘了自己姓啥!” 小宅离陆家不远,转过一条巷子就是,胡程说这话时,俩人正好拐弯。 向伯翻个白眼,“你个糟老头子白读那么多年圣贤书,久别重逢先——”拜见主人家不是应当应分的? 哪儿能直接往人家小两口宅子里钻。 可话说到一半,向伯就看见挂着季宅的小宅子门前停着辆马车,季弘远正好从马车上跳下来。 陆含玉正往外钻。 向伯跟陆含玉四目相对,俩人心里都闪过一种植物,空气好像瞬间安静下来。 胡程好些年没见陆含玉了,不认得她,见向伯停下有些莫名其妙。 “先干……唔!”胡程被向伯一胳膊捣在腰子上,好悬没岔了气。 陆含玉深吸一口气,眼神平平从向伯和胡老那边略过,跟青衫一个对视间就有了默契。 她对也看着向伯愣神的季弘远娇嗔,“三郎你干啥呢?扶我一把呀。” 季弘远如梦初醒,抬头看了眼马车上的陆含玉,他娘子笑靥如花,好像完全没看见不远处有人。 他再去看青衫,青衫自然地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见季弘远看过来,不轻不重撞他一下。 “季郎子这是又要出门会友?别挡六娘的路。” 季弘远:“……”很好,娘子和青衫都很正常,是他不正常。 向伯也反应过来,心里庆幸是个阴天。 就在季弘远要回过头来的前一刻,他那张瘦削老脸上露出个邪恶的笑。 他使劲揽着胡程的脖子,实则是制住他的穴位不让人说话。 等季弘远看过来,向伯的笑容变得蛊惑又危险,他直直看着季弘远,话却是跟胡程说—— “老兄啊,按说久别重逢我该先掏颗热乎乎的人心请你吃,你说巧不巧,这就碰上了我跟你提起的那个小郎。” 季弘远:“……”哪儿巧? 虽然第一眼看见向伯他没来得及害怕,就先惦记起说好的金银,现在也让向伯看得有些腿软了。 胡程:“……”说实话,他也让老友恶心地有些腿软。 向伯又道:“你在地府日日惦念你未完成的科举,眼前这就是个好苗子,他可是在臭号都能考中禀膳生!我当时在屋顶上就看着他一边哭一边写,半点不耽误,这天赋怎么也能替你完成心愿了。” 是陆含宁跟向伯说的。 季弘远那号丧式答题法因为他中了禀膳生广为流传,还真有人说下回要试试哭够九天,觉得说不准也能考中。 胡程心想,这怕就是旧主之女和她夫君了,他很上道。 向伯放开他的一瞬间,胡程刻意压低嗓音嘎嘎笑出来。 他抬起头阴森森看向季弘远,露出的疤痕配上那猥琐笑容,别提多吓人了。 “好好好,地府里的考试都得拼后台,有学识也无用,某这一身本事苦于无法施展,总算是让我逮住个喘气的!” 季弘远紧紧拉住陆含玉的手,嘴唇哆哆嗦嗦怎么都说不出话。 这老头长得吓人,说话更吓人,呜呜……季弘远一想到吓死也要考,他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六,六娘?”季弘远语调都变了,“你听见他们说的话了吗?” 陆含玉一副满头雾水的模样,“三郎说什么呢?谁啊?” 青衫也满脸好奇看着他,主仆俩的演戏功夫简直登峰造极。 季弘远完全没发现任何不对,看到向伯和胡程嘿嘿笑着往这边走,他就更害怕了。 “三郎真要出去访友?”陆含玉问道。 她听青衫偷偷跟她说了县城的流言,委婉道,“那三郎带些酒去吧,若是谁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那都是暗恨你中了秀才的。” 季弘远欲哭无泪,“我懂!我都懂!”呜呜他都恨自己,为啥要中秀才! “六娘,你真没看见啥?”他还不死心。 向伯觉得得更有说服力点,他给青衫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都暗自运起内劲,向伯一巴掌拍在青衫身上,力气大到掀起一阵风。 青衫以内力泄力,纹丝不动,只挠了挠下巴,“起风了,六娘咱快进去吧。” 向伯嘿嘿坏笑,“她们看不见我俩,只有有缘人才能得见老鬼。” 季弘远:“……”这该死的缘分! 胡程憋着笑上手摸了摸季弘远的胳膊,“小子身板不错,再练练就算下次还是臭号也保证能坚持下来。” 季弘远:“……”这话太阴间了点! “怎么,等着我俩请你进家门呢?走走走,我去带你去拿我埋下的金银,这老胡头攒下的金银更多,就看你小子本事了,哈哈哈……”向伯怕有人路过露了馅儿,赶紧催促。 季弘远僵硬着身子转身往里走,想明白小宅是老鬼的埋骨地,他腿软到门槛都迈不过去,比起大半夜的见鬼,白日见鬼更恐怖呜呜…… 要不是陆含玉扶他一把,季三郎估计能成为第一个倒栽葱进家门的秀才。 进了小宅后,向伯凭着自己的轻功,提着胡程脖领消失在陆含玉等人面前。 等看不着人,胡程才低声嚷嚷,“赶紧松开!再不松手真要下地府了,我咋瞧着这小子不像是怕鬼的样儿。” 向伯想起上回见季弘远的情形,微笑不语。 鸿禧娘子(科举) 第21节 静待片刻,主屋突然爆发出呜呜的哭声,声音之凄切,心酸,后怕,怪叫人想笑的。 胡程:“……我眼瘸了,是个真怕鬼的。”真害怕的人都是后反劲。 季弘远小时跟阿翁一起睡,阿翁睡梦中就没了,他半夜起来上茅房就觉得阿翁身体凉,回来还跟阿翁嘀咕半天才睡着。 等第二日他被抱出来才知道阿翁没了,可他记得晚上听到有人含糊应他来着。 他脑瓜子跟别人不一样,从小就灵活,过于灵敏就爱胡思乱想,当时就吓晕了过去。 大病一场过后,他就落下了个怕鬼的毛病。 但他又要面子,觉得身为男子汉说怕鬼肯定要让人嘲笑,他越怕越不肯在人前露出来,除了陆含玉,连季家人都不知道他有这个毛病。 一进屋季弘远就憋不住了,死死抱住陆含玉。 青衫跟进门放东西,见状哎呀出声,“你俩大白天干啥呢,好歹等人出去行不行?” 说完青衫捂着脸跑了出去,不捂脸她怕让季弘远发现自己憋不住的笑。 陆含玉也不知是让青衫打趣的,还是憋笑憋的,俏脸通红,“三郎……” “呜呜呜……玉娘,我又见鬼了!呜呜……这好事成双也就算了,没听说过见鬼也要成双,我能娶了你,上辈子应该没造啥孽啊!”季弘远哭得悲切极了。 艳鬼就算了,这鬼咋还能一个比一个丑,说话也一个比一个吓人,日子没法儿过了! 陆含玉:“……”这话让她有点没法回答。 娶了她,还真说不好是积了德还是造过大孽。 她心里愧疚要这样折腾季弘远,尤其她现在心里……见季弘远哭得惨,她也跟着难受煎熬,眼眶也红了。 可戏也不能不演,“是不是刚才在外头?你见到那老鬼带着娘子来了?” 季弘远哭声一顿,“呜呜……说不准,谁知道鬼有没有断袖……呜呜呜……” 丑成那样,也就只有彼此不嫌弃了吧?但凡长眼的女鬼都看不上他们。 耳力颇好的向伯和青衫:“……” 陆含玉:“……”很好,她现在对不住的,又多了个被造谣的胡老。 -------------------- 作者有话要说: 胡程:我丑但我娶媳妇了! 季三郎:真有瞎眼的女鬼,那不是更恐怖了吗? 胡程:…… 感谢在2022-04-02 17:55:12~2022-04-03 00:0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8390571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陆含玉任季弘远抱着哭了会儿,才温柔委婉打探,“那老鬼到底说了啥?” 向伯和胡老说的话,陆含玉当然听见了。 她是想着提醒下季弘远,说不准提前埋下去的金银,能安抚季三郎这颗差点被挖掉的心。 季弘远表示安抚不了,他抱着陆含玉哭诉,“他们要用金银买我的命,玉娘,我命咋这么苦?比黄连还苦呜……” 俩老鬼逮着个喘气的,这是想把他往不喘气了整。 一想到要与那俩老鬼为伍,季弘远就悲从中来。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生死都得考,这简直是天上人间都难见的惨剧! 都说拔出萝卜带着泥,老鬼这是属萝卜的啊,后头还指不定有多少鬼等着呢,呜呜…… 陆含玉:“……”她俏脸通红,说不准是被季弘远蹭的,还是憋笑憋的。 要是不看季弘远这张俊脸,他现在特别像村里那些拍着大腿哭喊的老妇。 这让陆含玉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怕自己一开口就要笑,陆含玉只能柔顺反抱回去,将脸轻轻靠在季弘远脖颈间,藏住扬起的唇角。 青衫在外头偷偷瞧见这俩人的黏糊,搓着胳膊快速出门,去了陆家酒肆。 见关着门,她打听清楚都去了县衙,也立马跟过去了。 向伯和胡老来了,万一陆父派人来小宅,怕是要露馅。 私下里怎么聚都好说,今日这种赶巧了撞上的事情再不能发生。 县衙这边,乡绅老财们拽着哭喊成一串的孙家人过来,是主簿接待的。 虽然他收了孙仕德的银子,可县城好些体面人家合起伙来要告状,主簿可不敢在这时候偏向孙家。 他直接去请县令出来。 县令问清楚孙仕德做了什么,也气够呛。 为啥? 县令在心里骂骂咧咧,他为了仕途要保证明面上的公正廉明,好不容易偷摸贪了这么些年才攒了点银子,容易吗? 因为好酒,听说孙家酒肆出了常人抢不到的酒,县令能不动心? 想到自己花了千倍还多的银子买回来的酒,县令铁面无私拍着惊堂木,愤慨到几乎要判孙仕德斩立决。 外头看热闹的老百姓们感动极了,这才是青天父母官啊! 还是县令的幕僚知道郎主为啥这样,在后头狂咳嗽。 这要是判死刑还得跟府衙报备,他家郎主虽无大胆,小动作没少过,这好酒好财的经不起起查。 县令听见动静勉强保持住冷静,判了孙家归还拍卖所得银两,并且得赔偿陆家千两白银,还判了孙仕德二十大板。 毕竟孙仕德是买来的酒,不是偷的,真论起来算不上啥大罪。 可孙仕德一听当场就晕过去了,他娘子也在外头哭得死去活来,孙家家底厚也经不起这样赔。 家里酒被砸了大半,先不说以后还能不能卖得出去,这上千两银子赔完,孙家除了酒和宅子也就不剩啥了。 陆父听得高兴,他清楚县令爱占便宜,很上道,将还没拿到手的赔偿银子推出去。 “县学替咱家培养出来个东床快婿,陆家门楣沾光,也不能将福分都搂在自家怀里。这些银子就请父母官做主,看能不能给县学些帮助,让咱周岭县更多儿郎得以读书。” 陆父摸着肚皮笑得特别憨厚,“以后这些儿郎不管谁出息了,都是父母官的门生,咱周岭县也都能沾上光。” 这话说到了县令和看热闹的老百姓心里,清正廉明牌匾下的人笑得开怀,家里有读书小郎的人家也笑得开怀。 就是没有儿郎的人都觉得陆家酒肆老板实在是大善人。 陆母和儿子们对视一眼,心里偷笑,不愧是他陆三刀。 真要拿赔偿,孙家指不定咋扯皮,若银子要交到县令手里,孙家就砸锅卖铁都不敢不给。 这样的好事一做,做好了是县令应当的,做不好就是县令不作为,跟陆家啥关系没有。 哦,也不能说没关系,陆家只有美名可传,想也知道以后生意不会少。 以前绿林和朝廷都以为陆三刀勇猛莽撞,现在外头都当陆老板憨厚好欺负,不知道他满肚子都是坏水,最会演戏了。 要不能教出陆含玉那样八面玲珑的小掌柜? 青衫就是这时候过来的,陆母看见她心想,这也是个随了陆三刀性子的,家里的脑子全长女郎身上了。 陆父听青衫说完小宅前发生的事儿,忍不住嘀咕,“这虎不成,那小身板别人一只手就能捏散架,他自个一点数都没有,都叫虎不成了,还非得彪个没完。” 陆母与胡程是表亲,闻言拍他一下,“怎么说话呢,当年要不是他,咱能一家子全须全尾出京?见了人不许乱说话。” 陆父哼哼,“你还是先想想,万一你那东床发现破绽怎么办吧!” 他对几个儿子看过去,“你们最近都给我紧着点皮子,谁要是说错了话,让季三郎发现不对,我就扒了他的皮!” 今天是阴天,也不是一点不见光。 季弘远不是过目不忘?但凡有点不对,他肯定会怀疑。 陆三郎不服气,“那咱脑子要跟季三郎一样好使,还能让他去参加科考?” “知道自己笨,你还有脸在这里瞎咧咧?一点都不随你老子我!不过笨也算种病,这样,我让常老来给你配蒙汗药多睡几天。” 等季弘远去了府城就好了。 陆家几个郎君:“……”这是亲阿爷吗? 季三郎抱着媳妇哭唧唧到太阳开始偏西,冷静下来确实发觉了不对劲。 他倒是没跟陆父预料的想那么多,当时两个老鬼都在拐角处看不清,走过来的也很快,没给他机会看地上。 只是季弘远心想,那老鬼拍青衫身上,她就一点都没感觉? 那……老鬼是不是碰不到人? 要是这样,那老鬼咋害自己? 而且都成了鬼,俩老鬼还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怎么的,是在地府混得太惨,还是地府的路不好走? 他一边寻思,一边搂着媳妇,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了。 陆含玉略有些心虚,这大机灵要是读书也能这么仔细,说不准她很快就能入京。 她用巧劲翻了个身趴在季弘远身旁,“三郎是觉得有人装神弄鬼,还是觉得我在装神弄鬼?” 她委屈地咬着唇,“我对三郎一片真心,又妻凭夫贵满心感激,怎会做这种事情?” 季弘远不动声色挑了挑眉,赶紧抱着她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着……那俩老鬼说不定是吓唬人的。” 陆含玉:“……”那他不说清楚,自己刚才有没有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软软趴在他怀里不说话。 季弘远没注意到自家娘子的心虚,他略有点兴奋道,“要真是这样,嘿嘿……那我得试试抓鬼啊!” 他季三郎可不是个好欺负的。 鸿禧娘子(科举) 第22节 鬼又怎样?吓死他也能当鬼,四舍五入等于差不多一个物种,有什么好怕的? 对,他,他一点都不怕! 向伯跟胡程收拾好后,坐在屋顶品着殷氏九曲中的清风曲,听见这话挑了挑眉。 人和鬼到底不一样,所以向伯很注意,前头那鸡毛掸子没碰到过季弘远,怕他发现自己身上有热度,也怕遇到今日这种情形,做戏的时候再伤了谁。 结果这小子脑子就是好使。 胡程在旁边听了向伯的转述,笑呵呵灌了一大口酒:“那就让他试,我这新上任的先生也该露一手。” 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溜溜,都是靠脑子吃饭的,季三郎想尥蹶子,还嫩了点。 青衫从外头回来时,陆含玉正在堂屋招待向伯和胡老。 季弘远不见踪影,向伯坐在一旁一脸无奈,胡老则捂着肚子,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她有些莫不着头脑:“季郎子呢?” 陆含玉满脸复杂,“他出去买东西了。” 季弘远说要捣鼓抓鬼的东西,出去淘换黑驴蹄子和黑狗血去了。 青衫:“……” 陆含玉听青衫说孙仕德已经被打了板子,立刻明白过来阿爷肚子里的坏水。 她笑着抚掌:“大善,以后周岭县就没有孙家酒肆了,还是三郎聪明。” 就算孙家有家底,也经不起人言可畏,举家搬迁是孙家唯一的出路。 胡程摸着花白的胡须点头,本来他对陆含玉要为殷氏报仇的事儿还颇多担忧,如今看来,若季弘远也掺和进来,不是不能成事啊。 他眼神闪了闪,笑道,“这样说来,这季三郎确实合适功名路子。” 世上聪明人很多,历朝历代的两榜进士数不胜数。 可真能出头的也就那么一小撮,还大都是以家世为基础,说白了阳间科举也要看后台。 真正的农家学子能出头的,万不存一,季弘远这种善于变通还能让所有人交口称赞的法子,太适合官场了。 陆含玉不知胡老动了主动掉马的心思,晚上她和季弘远回到陆家吃饭,到了才发现,只有陆父和陆母在。 季弘远东西都准备好了,本来还想让五个舅兄帮忙呢。 他赶忙问:“外父,舅兄们都去哪儿了?不一起吃饭吗?” 陆父觉得有些丢人,“阿宁去府城办事,其他四个不争气的,酿酒时候栽酒缸原浆里,得醉上几天。” 青衫:“……”不是蒙汗药吗? 别问,问就是要面子,四个人商量一番,觉得装病羞辱他们壮硕的身板。 陆含玉哭笑不得,醉酒就好到哪儿去了? 果然,季弘远大为惊奇,“兄长们搭伴逛花楼去了?” 这不都是做熟了的活计,腿软也不耽误活计吧? 要不是脑子落在花娘子那儿没带回来,谁能干得出这样的事儿。 -------------------- 作者有话要说: 陆家儿郎:装病辱身体,摔酒缸里辱智商,我们太难了! 季三郎:人生不易,全靠演技,没演技你们怪谁? 陆家几人:…… 因为我总会改存稿,每天12点太紧张了,所以统一改成每天18点左右更新吧!求收收~ 第23章 陆父黑着脸没回答季弘远。 说实话,他听见家奴禀报说几个郎君都栽酒缸里的时候,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忘了给儿子生脑子。 陆母和陆含玉对视一眼,忍住到了唇边的笑,岔开话题。 “你这几个舅兄不争气,多亏了有弘远在,咱们才没吃大亏,我替你外父和舅兄们谢谢你。” 季弘远笑嘻嘻凑到陆母身边,“外姑这是说哪儿的话,娶六娘的时候儿就跟她承诺过,要与她一起将陆家酒肆发扬光大,以后儿争取将酒肆做大做强,闻名武国!” 陆母:“……”真没这个必要,他们家要在武国出名,估计离死也不远了。 “来来来,别站着了,坐下说。”陆父接过话头。 “我让阿宁去府城,也是为了看看那边适不适合开酒肆,别的咱家也不求,只求在益州府这一亩三分地上活得自在些就成。” “哎~外父此言差矣。”季弘远拉着陆含玉坐下,满脸不认同的模样开始忽悠。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梦还是得做的,咱可以在其他府城也同时开几家酒肆啊!” 到时候他就能借着巡视生意,跟娘子天南海北浪里个浪了,嘿嘿…… 陆父皮笑肉不笑,“你这话说的在理,不想做进士的秀才不是好秀才,没想到弘远这般有志向,外父支持你做梦。” 季弘远:“……吃饭吃饭,对了,听青衫说外父威武一番,让那孙仕德被抬回去的?” 陆含玉手心被季弘远挠了挠,她好笑地瞪了季弘远一眼,不动声色冲陆父摇头。 他老人家这东床属蚂蚱的,寻常人摁不动,还是交给‘鬼’来。 只是她也愁,如果胡老和向伯‘劝’不动季弘远怎么办? 即便能说动,等他中了举人呢? 这些时日来,季弘远虽在外头看似吊儿郎当,可她能感受到季三郎嬉皮笑脸下的担当。 若不是为了她,季弘远不会去考秀才。 她犹豫着是否该把实情告诉他,怕总这样吓唬他吓出毛病,又怕说开了二人可能会分道扬镳。 以前她身边总有人来去,她觉得离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真动了情,再谈放弃,让人想想心尖都疼。 陆父自以为明白闺女的意思,扬声让家奴上菜。 吃饱了好上路嘛。 实则季弘远心思不在吃饭上,他惦记着书房里的黑狗血和驴蹄子呢。 舅兄们还醉着,他一个人怕自己阳气不足,在地上撒了好些雄鸡血。 就这样,季弘远还是有点没安全感,他举着黑驴蹄子,守着一盆黑狗血,拉着陆含玉跟他一起在书房等。 陆含玉心想,她阳气就足了? 她心中有迟疑,想跟胡老和向伯先谈谈,咬着唇劝他,“既然老鬼没来找你,不如咱们就先睡?” 季弘远坚定摇头:“不行,见不着鬼,我睡不着。” 陆含玉:“……”说的跟你见了鬼就能睡着一样。 既然他不领这份情,那…… “三郎我害怕,我回卧房等你。”陆含玉虚着嗓音软软说完,不等季弘远说话,拍拍屁股出了门。 演了一天戏,怪累的,回房再出去找胡老他们也行。 陆含玉没走的时候季弘远还不觉得,她一走,季弘远立刻觉得阴气超标,窗户缝儿动一下他都跟着哆嗦。 他心想,万一老鬼能动手呢? 他一个喘气的对上俩不喘气的那不是势单力孤了吗? 他只是聪明,绝对不是害怕! “娘子你等等我!我陪你睡,你走慢点,我怕,我怕你怕!”季弘远扔了驴蹄子一蹦三尺高,赶紧去撵陆含玉。 青衫和向伯还有胡程在暗处,瞧见季弘远这没出息劲,青衫捂嘴笑得肚子疼。 “胡老,咱啥时候动手?”青衫问。 胡程看了眼天,笑眯眯道,“不着急,让他睡会儿。” 青衫嘀咕,“那不是便宜他了?”晚上回来的时候还吹嘘半天自己要抓鬼呢。 胡程问青衫,“你说是让他如愿等到鬼上门可怕,还是半夜被鬼提溜起来更可怕?” 青衫想了想,眼神亮了:“胡老说得对。” 因为季弘远黏得紧,陆含玉也没办法去找胡老他们,被季弘远紧紧抱着睡下了。 夜半时分,天愈发阴沉,空气中都带着水汽,憋闷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来气。 胡程拍了拍快要睡着的向伯,“到时候了,你去把那小子提到书房吧。” 向伯年纪在这儿,自己从小带大的乖囡也没那么讲究,搓了把脸就来了精神。 “神神叨叨的,你到底准备干啥就不能提前说?到时候咱咋配合你?” 胡程敲他脑袋,“啰嗦,让你去就快去。” 动脑子的人和只会武力的人能一样吗? 他不需要人配合,有老天爷就够了。 向伯知道这虎不成看起来比鸡崽子还弱,实则彪起来挺吓人的,不免有些期待。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向伯也蔫儿怀。 他进门后陆含玉就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她刚想说话,向伯嘘了一声,没让她惊醒季弘远,直接打横将季弘远给抱到了书房。 陆含玉伸手都拦不及,不免有些担忧……地睡着了。 青衫看到季弘远被报进来,大为不解,压低声问:“向伯,您这是心疼他?” 向伯微笑,“不,我心疼黑狗血。” 他将季弘远淘换来的黑狗血均匀洒在他躺着的软榻周围,让青衫点亮烛火,这才跟青衫跳到窗外,扔下个东西进去。 鸿禧娘子(科举) 第23节 季弘远哎哟一声被砸醒,睁眼一看,哎,大驴蹄子不是在书房? 咋落他怀里了? 随后一抬头,季弘远惊呆了,呜呜幸亏他入睡前去茅房了! 他为啥会在书房? 黑狗血为啥会洒在软塌上? 他腿有点软,掐了自己一把,“我是在做噩梦吗?” 嘶……不对,不光腿疼,他脑门还火辣辣疼着呢,肯定不是做梦。 还有比一觉醒来突然身在噩梦中更吓人的吗? 事实证明,还有。 灯火突然晃晃悠悠熄灭了,一抹熟悉的幽光慢慢出现在他眼前,就跟茅房那回一样,只有个脑袋。 季弘远:!!! 他软软跌回软榻上,晕得很安详。 胡程从门外进来,用扇子敲季弘远脑门,“你不是要抓鬼?老鬼我来了。” 季弘远疼醒,呜咽着爬起来缩在墙角。 黑狗血和驴蹄子能不能抓鬼他不知道,能让人变鬼是真的。 “你,你别过来!”他挥舞着驴蹄子,“你别逼我,逼急了眼我,我……” 胡程偏要过去,“……你怎样?” 季弘远:“呜呜……我跪下来求你,鬼祖宗,您非逼我干啥?这回院试的案首听说也是个俊俏小郎君,我前头还有七个呢,咋都够您霍霍了吧?” 胡程笑眯眯点头,“老鬼我都去看过了,唉,怎么办呢?他们都不怕鬼你说气人不?” 季弘远:“……” 胡程将一包刚挖出来的金银扔过去,“给,这是向老鬼给你的报酬,你要是能中了举人,老鬼我送你更多,要啥有啥。” 季弘远心想,他只想斩断这份孽缘! 虽然害怕,可胡程有意放水,特意站在了窗户边,季弘远被金银暖了暖心,缓过来点就发现不对。 这老鬼为啥有影子? 胡程笑着问他,“小郎君不如说说你想要啥,老鬼我就喜欢满足人的愿望。” 季弘远想起自家娘子的心虚,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他壮着胆子道,“吹牛皮谁不会啊?” 胡程看了眼窗外,见时候差不多,打了个响指,“雷来!” 他话音落下,无事发生。 季弘远心里冷笑,“牛……”皮吹破了吧? 可他刚说了一个字,电光闪过,轰隆隆几声雷鸣响起。 “……逼啊……”季弘远目瞪口呆。 胡程小小个老头儿站在那里,在向伯看来,他身影突然拔高不少。 青衫都想不明白,虽然今夜看着像要下雨,但胡老怎么知道啥时候会打雷? 胡程还没装完,他又打了个响指,“风来。” 很快,开着的窗户口一阵狂风闪过,外头刚栽下的新竹沙沙作响。 季弘远也看傻了。 胡程看见窗边落下的大雨滴,立刻又打个响指,大声道,“雨来!” 瓢泼大雨比雷和风更快落在窗外。 屋里屋外上下三个人都傻了,这特娘是怎么回事? 季弘远忘了害怕,眼神亮晶晶坐起身,“您是鬼仙?”所以才有影子? 胡程露出神秘的笑,“想知道怎么回事吗?” 向伯和青衫都忍不住伸长了耳朵。 季弘远狂点头,别的不说,要是掌握这本事,简直是吹牛装逼的一大利器! “那就去益州府找我吧,我在大禹称王时,火烧赤壁处等你。”胡程在背后冲向老打手势。 向老赶紧将胡程从窗口提出去。 因为胡程太瘦小,看起来就像是凭空飞出去一样。 看得季弘远顾不上害怕,简直心动极了。 大禹称王,火烧赤壁虽然还不知道是啥,但听起来就很牛! 他可以了! 举人可以不考,但这逼一定要装会! 第二日一大早,陆含玉刚醒就被蹲在床前的季弘远吓了一跳,他兴奋地跟打了鸡血一样。 “娘子,咱去府城吧?要不咱后日就走?” 陆含玉:“……”这是已经吓傻了吗? 胡老干了啥? -------------------- 作者有话要说: 大禹称王和火烧赤壁是百度搜到的两个字谜,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查一下哦,也可以自己猜猜。 胡老:不能一直吓唬,脑力pk的制胜关键是啥?是忽悠。 季三郎:大驴蹄子不是在书房吗? 青衫:你这不是在书房吗?没毛病。 季三郎:…… 第24章 季弘远不肯说老鬼们都干了啥,要从头说起,他吓晕又目瞪口呆的蠢样岂不是也要暴露? 就算夫妻一体无话不可说,身为夫君,这脸能要还是得要。 “我想过了,外父如此盼着我出息,我若一直不肯去府城,且不说外父外姑心里不得劲,季家村压了银子的也得吃了我。”季弘远如此解释。 陆含玉微笑不语,信他这话还不如信鬼。 他见陆含玉不信,脸上浮现坏笑,他拉陆含玉起身,去看那包还带着土腥气的金银。 为啥是后天再走呢? “咱明天想法子把这些压上,后天走,岂不是……你懂的,嘿嘿……” 陆含玉想起上回押注的事儿,忍不住笑出来。 “有件事忘了跟三郎说,阿勇前头不是输了铜子?我补给他了,结果他去押注,人家根本不收,阿勇还是让同村的人替他下注才能成。” 此次开赌局的是县城里的赌庄,不管季弘远是不是去府城,坐庄的按道理讲稳赚不赔。 但谁也没想过秀才公他还会暗箱操作,经历镇上坐庄的人赔给秀才公近千两银子赔了个底掉后,再有人开局,指定要提前把季家和陆家的人都认清。 县城赌庄常年就是做这个的,很谨慎,就差写清楚季弘远及亲眷不得入内了。 季弘远来不及遗憾,诧异道,“啥?你也给了他?你给他多少?” 听陆含玉说一两银子,季弘远撸袖子,“嘿……我说我给他一百个铜子这小子怎么不讨价还价呢,他不但敢赌,还敢收双份!” 他要让人传信儿给二兄二嫂,熊孩子不打不行!敢占他季三郎的便宜…… 陆含玉笑着拉住他:“你别急,我看二嫂不知道阿勇拿到银钱的事儿,便偷偷与阿家说了。阿勇这回让人替他压你去府城,阿家偷偷找到那人,要求给他换了注,想必心里是有主意的,你就别插手啦。” 孙氏对季弘远非常有信心,在她心里自家三郎那就是状元郎都能考中。 阿勇这熊孩子不是要压?那就让他压。 但压什么孙氏说了算,每回都得给她压不中,让阿勇眼睁睁看着银子从自己眼前溜走。 万一赌赢了银钱肯定得没收,起码家里不亏。 阿勇要是敢哭就得露馅,到时候要收拾他的人估计要排队,不敢哭就得自己难受,反正总会让他认识到赌一字的危害。 熊孩子越劝越逆反,非得让他栽跟头,他才能记住这教训以后再也不敢沾。 在教育孩子上,孙氏还是有些法子的,要不家中三个郎君也不能都教的这样好,哪怕患不均也没闹出笑话来。 季弘远也想起阿娘的彪悍,嘿嘿笑着被陆含玉拉去梳洗。 既然不能压自个儿,季弘远就着急赶紧去府城。 他脑子灵,古籍言大禹治水,得百姓爱戴,舜禅位与他,大禹立国号为夏,可立夏已经过了,那就是夏至。[注] 现在已经五月二十,还差三天就夏至。 火烧赤壁一时想不到是啥不重要,往益州府茶楼里逛几圈,说不定就知道了,季弘远有这个信心。 陆含玉也不介意早些去府城,但去之前肯定得跟季家人说一声。 “这一去咱们估计要年底才能回,怎么也要跟阿家和阿公说一声,他们说不定要来送。” 现在天儿已经很热了,季父和孙氏苦夏,季弘远不愿意让俩人多跑。 他赢来的银子刚到手,还有老鬼给的金银,不能押注怎么也得交给季父和孙氏些,他不是吃独食的人。 季弘远当即道:“那辛苦玉娘收拾行囊,我回去一趟就是。” 陆含玉也觉得这样好,事不宜迟,两个人分头行动。 陆父陆母都很会做人,得知季弘远这就要去府城,让青衫驾着马车装上些酒肉,亲自送季弘远回去。 鸿禧娘子(科举) 第24节 等他一走,陆含玉就带着向伯和胡程进了后院。 “哟,许久不见,虎不成你这小身板缩水不少啊。”陆父见胡程笑眯眯进来,招呼他。 躲在房里没露面的陆含宁也出来了,看见胡程苦笑,“胡老您和向伯跑的也太快了,我还以为你们会回来,在原地等了一下午。” 胡程吹胡子,“好马不吃回头草,陆三刀你不行,生的儿子都有点不聪明。” 陆含宁:“……”想到还醉着的几个弟弟,他实在是无话可说。 陆父狠狠一巴掌拍胡程肩膀上,差点把胡程拍趴下,让人看看他行不行。 “来来来,虎不成你赶紧说说,我听青衫说的云山雾罩,昨晚到底咋回事?” 胡程一脚踹陆父腿上,踹得自己脚疼,他翻个白眼,“以前跟你们说多看点书,你们回回听不完就跑,这有什么难的,多研究研究《周易》,再看看《甘石星经》、《通志天文略》……” 陆父听得脑瓜子疼,“得得得,懂了,读书人的把戏。” 胡程哼笑,“一般读书人能牵着你陆三刀的鼻子走?要没有老夫这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本事,你当你那东床这么轻易就愿意去府城?” 陆母想起过去陆父被胡程戏弄的往事,忍不住笑出来。 向伯也在一旁嘎嘎乐,乐得陆含宁和陆含玉兄妹俩特别好奇。 但俩人看陆父的黑脸,都没敢问。 胡程冲俩人挤眉弄眼,等去了府城再说也来得及。 陆父气得鼻子都要歪了,“行了,要走赶紧走,见着你虎不成就没好事儿。” 话是这么说,季弘远不在,胡程还是留下吃了顿饭,这才散场回去准备。 陆含玉偷偷问胡老,“胡老,那火烧赤壁是啥呀?” 胡程看出来了,笑着调侃陆含玉,“怎么,心疼季三郎?” 陆含玉脸颊微红,“也不是,只是儿担心,总是这样用萝卜吊在前头逼着他走也不是办法,儿想跟他说清楚,又怕……怕辜负了殷氏旧部的信任。” 胡老年纪在这儿,还能看不出陆含玉的言不由衷? 谁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小年轻的爱恨情仇他很理解,当年他和他娘子干柴烈火……咳咳。 他轻咳几声,和颜悦色冲陆含玉摇摇头,“倒不是不能跟季三郎说,只是如今不是时候。” 陆含玉本来心里没底,听胡老这样说,眼神亮了,“那胡老觉得,何时能与他说?” 别提演戏累不累人,每回季弘远那双桃花眸子认真起来的时候,她总忍不住愧疚。 时候长了,季弘远总要发现不对,等他自己发现再说,那时夫妻之间还能有多少信任……陆含玉不敢赌。 胡程摸着胡子笑,“别人都当季三郎白瞎了天赋,好吃懒做不思进取,可在老夫看来,他只是还不知道这天地有多广阔,等他有本事看得更高更远时,不用你多说他也会知道你的苦衷。” 陆含玉有点蒙,她委婉道:“胡老能说的简单点吗?”简单点的人话。 “等老夫忽悠不住他的时候!”胡程哼哼着甩袖子回去收拾东西,与向伯和陆含宁先行一步去府城。 陆含玉要报仇不可能那么顺利,他得提前跟京城那位还在翰林院的老友传信,替季弘远寻个老师。 这样即便季弘远后头会试不中,他们夫妻也能名正言顺呆在京城。 京城内没陆家人想的那么简单,要不然也不能让殷家和那么多人折在那里。 到时还瞒着季弘远,先不说他肯不肯去考,稍微出点纰漏就不知道是多少人命。 陆含玉:“……”早这么说她就懂了嘛! 季弘远刚到季家门口就打了个喷嚏,孙氏听见动静迎出来。 “你咋回来了?昨日下了场大雨,三郎你是不是贪凉了?” 季弘远揉揉鼻子,觉得肯定是村里人看见他还没走,在心里骂他呢。 他说不是,“儿是回来跟阿娘和阿爷辞行的,明日儿就要跟六娘一起去府城,提前在那边先把陆家酒肆和宅子布置好,过阵子好进府学读书。” 阿勇在旁边听见,一蹦三尺高,笑着往外窜。 “我三叔要去府城啦!秀才公明天就要去府城啦!”押了注的记得去兑换赢来的银钱啊! 哈哈哈…… 乔氏眯了眯眼,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最清楚,阿勇不对头。 她跟笑眯眯的阮氏对视一眼,“大嫂,大壮和阿实这次押注了没?” 阮氏大咧咧摆手,“人家不让咱家人押,他俩上回的银钱都给我了,赌不好,我没让他们参与。” 哦?乔氏不信。 她看着咧嘴笑个不停的大壮和阿实,心里冷笑,这模样要是没赌,她脑袋摘下来给人当板凳! 乔氏还是能沉得住气的,见村民们都过来围着季弘远说话,压下自己的心思先不提。 反正看几个小郎的模样,没输就是好事儿,先把银钱收回来,再收拾他们。 “弘远你准备参加明年的乡试不?”有听见季明勇嚷嚷的,知道要赢银钱尝到了甜头,趁机赶紧问。 季弘远还能不知道大家想什么? 他正气凛然道:“我跟赌庄的人说了,这是最后一回,要是他们再开赌盘,我指定有法子能让他们赔掉腚,赌是啥好事儿吗?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身为秀才当以身作则,绝不可与赌沾边!谁敢继续赌就是跟秀才公,说不准还是未来的举人翁,甚至可能是进士相公过不去,你们可都掂量清楚咯。” 赌庄的人自然不那么好说服,但季三郎的脑子想忽悠别人,还能想不到法子? 孙仕德就是最好的例子,赌庄已经应下了,毕竟要是季弘远真中举,得罪个举人得不偿失。 当然啦,最主要的原因是季弘远没法参加,那就都给他戒赌! 他季三郎就是这么善良。 被他善良一脸的村民:“……”上次你咋不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注:大禹称王这个字谜的来源查询自百度业百科。 季三郎:啊……我太善良了。 村民:yue! 感谢在2022-04-05 17:48:21~2022-04-06 17:5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912738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三叔,是不是你自个儿不能押注才这样说?”阿勇把大家的心里话嚷嚷出来了。 季弘远正想跟他算账呢,“阿勇你倒是能……” 季明勇连滚带爬上前抱住季弘远的腿,“三叔!我亲三叔!你绝对是为民除害!大义灭亲!造福邻里!” 村民:“……”啥话都让这叔侄俩说了。 各家的妇人们对季弘远感官好了不少,还真有家里人赌上瘾,去赌庄赔了不少的。 有季弘远这话,以后季家村谁再赌,那就是得罪举人翁,进士相公……咳咳,虽然都不信季三郎有那个本事吧,好歹这土坷垃模样的金子考中了秀才啊! 给村里唯一的秀才脸上抹黑,那不也得人人喊打? 眼下那些上瘾的汉子还心里不服,等嘿嘿笑着躲开孙氏拧耳朵的季明勇,过了今天一天三顿饭的开始哭,季家村才真消停下来。 说回眼前,季弘远明日要走,大家寒暄完了,就留下季家一家人说说话。 季家三个小郎拉着梅娘跑没了影儿,季弘远知道他们是着急去县城赌庄,心里偷笑。 孙氏迟疑好久,还是没忍住,拉着季弘远叮嘱,“你去了府城能不能去找找……阿娘是说,要是不耽误你的课业,你去找找你阿姐?” 孙氏不重男轻女,季家女郎也稀罕,她对俩闺女不免就宠得过了些。 小女儿还好说,虽然让她惯得毛病不少,嫁了邻村憨厚人家,家婆也能管住儿媳妇,日子不好不坏过着。 前阵子季弘远中秀才后,她这当二姐的有点飘,孙氏跟季二娘的家婆私下叮嘱许多,这阵子已经消停下来。 叫孙氏气了好些年又一直放不下的,是非得嫁给个货郎跑了的大女儿。 她生了俩儿子才得闺女,对大女儿的疼爱丝毫不亚于季弘远。 结果宠得大娘她不知道天高地厚,自己看中个货郎,让季父教训一顿,竟然跟那货郎跑了。 通过她零星送回来的东西,只知道前些年是在梁州府,现在搬到益州府去了,可到底啥情况,季家都不清楚。 季父不让提,上回季弘远去考试,孙氏都没敢说,怕影响他考试。 这回季弘远是去读书,她就忍不住了。 季家其他人也听着了,都偷偷看季父的脸色,不敢说话。 阮氏和乔氏对这个只相处了几年的小姑也没啥好印象,闻言都祈祷别找着的好。 要让季大娘知道三郎中了秀才,甚至以后万一走狗屎运中了举人,那还不得跟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家里更不得安宁。 季弘远见阿爷脸色阴沉却没说话,就知道他心里也惦记阿姐呢。 他三岁的时候阿姐就跑了,他对这个阿姐唯一的印象,是她爱偷自己兜里的鸡子,吃完把碎皮再塞回自己兜里。 别人都当他不记事,实际他都记得。 所以他跟二姐关系还行,大阿姐嘛,家里人不提他也当不存在,这样爱占便宜还心比天高的阿姐,想也知道不会是善茬。 不过季弘远不愿让爷娘担心,他笑着应下来,“等儿安顿好,就跟舅兄一起去找找看,找到了就给二老传信回来。” 季父这才冷哼,“行了,她那么有主意,又不是个爱吃亏的,还用你这老婆子瞎操心,别提这些丧气的事儿!三郎要远行,你给他拿些银子。” 乔氏早就知道有这么一茬,心里不舒服,却也没说啥。 阮氏被季大郎瞪了一眼,心有不甘闭上了嘴,她心里比谁都难受。 不是不愿意给三郎银子,可家里正起新房,大壮的亲事也说的差不多了,到处都要用钱,给了季弘远,家里银子不够怎么办? 若季弘远真缺这仨瓜俩枣的,她都不会这样想。 鸿禧娘子(科举) 第25节 可明明陆家有钱,家里干啥还非得出银子呢? 季父看出来阮氏的不服气,他瞪着季大郎和季二郎,沉下了脸。 “有些话我今天跟你们敞开了说,三郎娶了个家底壮的媳妇,六娘从嫁进门就没亏待过咱家人,起新房的钱她都出了一部分,别当三郎一直占家里便宜呢!你们舍得下脸我这老脸还得要,季家可没让儿郎入赘到陆家去!” 孙氏拿着装银子的包袱出来,闻言脸也落下来了,“大郎媳妇和二郎媳妇,你俩有意见?前头三郎还没娶亲的时候你们就在外头叨叨,你们要是实在觉得我和老头子亏待你们,咱叫族长来,这就分家!” 季大郎和季二郎急眼了,父母还在怎么能分家呢,这不是要叫人戳脊梁骨吗? 比他俩更急的是阮氏和乔氏。 阮氏赶紧站起来赔不是,“阿家您这是说哪儿的话,我……我就是怕咱家银钱给的不够多,让陆家笑话咱三郎。” 新房子快起好了,大壮和阿实眼看要娶媳妇,怎么能分家呢! 季大郎有些诧异,他媳妇还有这觉悟? 季弘远心里了然,差点没笑出来,看阮氏说完话后强忍颤抖的手,他就知道,大嫂估计心窝子得疼半宿。 乔氏都听得肝儿颤:“……大,大嫂说的是,在外头吃穿住行样样都得精心,别的咱帮不上,我这还有几条新被褥……” 季弘远笑嘻嘻岔开话题,“六娘在县城里啥都准备好了,爷娘和嫂子们别替我操心了。我这回回来,是因为要远行,舍不得大家,也实在是不孝,特地回来送银子的。” 他这话一说完,阮氏手不抖了,乔氏也不心疼自己的新被窝了,俩人眼神都亮起来。 季弘远当着兄嫂的面拿出来三百两银票,递给孙氏,“爷娘别推辞,儿说实话,手里留着大头呢。” 他又转头看着兄嫂:“兄嫂们也别嫌弃银子少,我在外头要跟同窗先生应酬,也少不了花钱,总不能事事都跟六娘张嘴。” 他将银票摁在孙氏手心,轮到孙氏手抖了,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回摸银票,特别轻,也特别坠手。 “前些年家里人为了我和阿勇读书,吃了不少罪,有这些银钱在,好歹大壮和阿实成亲能像个样子。” 季弘远冲季大郎和季二郎作了一揖,“这些年我不争气,阿勇也让我给带坏了。别的我不敢说,阿勇是个秀才苗子,家里还是得供他考,以后只要我这当三叔的还喘气,我就一定会拉着阿勇往前走。” 他要考,阿勇个浑小子也得给他考! 要不是大壮和阿实随了阿兄,他怎么都得逼出三个秀才来。 一家人就要苦逼的整整齐齐! 阮氏和乔氏让他说的眼眶都红了,季三郎尥蹶子时是真狠人,但他真想哄谁,那是一哄一个准。 乔氏抹着眼泪哽咽着点头,“有三郎这话,我和二郎就是砸锅卖铁都让阿勇一直学下去!” 孙氏撇嘴,没分家呢,砸谁的锅卖谁的铁?能得她! 阮氏想着大壮和阿实能风风光光成亲,就心满意足了,儿子不争气,不是还有孙子呢? 等孙子能读书,说不准三郎都是举人翁了!哈哈哈…… 孙氏看季父。 “咱家起房子的银子是够了,大壮和阿实成亲确实不凑手,但有一百两银子足够办两场体面亲事了。”季父沉吟片刻,收下三百两银票。 “剩下的银子我做主,帮三郎买上些田地,不算在公中,你们都别惦记。好歹地里每年有出产,等以后三郎继续考需要银钱,不管是卖粮还是卖地都方便。” 阮氏和乔氏没话说,季三郎坏毛病一大堆,但他不会瞎应承啥事儿,有他前头的话,俩人也愿意季弘远继续考。 季弘远无所谓,他要是能快点学会鬼仙那装逼的本事,傻子才继续考,回来装逼不好吗? 一家人吃过午饭,季弘远叮嘱过家里人不要去县城送,就跟青衫返程了。 这回季家人再送季弘远离开,孙氏心里就难受了。 都看不见马车好久,她还忍不住一直擦眼泪。 阮氏和乔氏心里更多是高兴,安慰孙氏,“阿家您别难过,三郎过年还回来呢。” 孙氏心想,到底不是自己儿子,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才几月? 她还记得俩媳妇在季弘远没掏银票之前那没出息劲儿呢,当即就要发作。 这时候大壮和阿实还有阿勇三个小郎哭唧唧回来了,梅娘在后头捂着嘴笑。 “阿奶啊!!!”季明勇在大门口就开始嚎。 孙氏顾不上难受了,她拍拍俩儿媳,语气凉凉道:“你们也别难过,离过年还有些日子呢。” 有的是时间打孩子。 阮氏和乔氏:??? 季弘远没碰上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回到陆家却没错过更精彩的。 陆父怕四个儿子饿死,也得有人护送陆含玉和季弘远去府城,他请常医公给他们灌了醒酒汤。 四个人刚起来,就看见陆父拿着棍子阴沉沉站在床前。 四人:!!! 顾不上还头晕目眩着,四个人被陆父撵得跟狗一样,在院子里被打的嗷嗷叫。 季弘远拉着陆含玉在角落里笑了个够,这才心满意足回去休息。 第二日一大早,脸上还带着棱子的陆三郎和陆五郎黑着脸跟他们一起上了船。 季弘远不敢在船上捋俩舅兄虎须,夏日风光正好,早上清风徐徐,更适合谈情说爱嘛。 他心里藏着小九九,干脆躲在房里跟陆含玉你侬我侬。 “娘子说对我一往情深,是真的吗?” 陆含玉被问的一脸懵,虽说她对季三郎越看越顺眼,可他一张嘴,总让她觉得,自己脸皮厚度还差点意思。 她不动声色后退到窗口,言简意赅,“真的。” 季弘远坏笑着上前搂着她,在窗户边上荡漾,“那娘子是不是早就对我情根深种了?” 陆含玉:“……嗯。” “真的?” “嗯嗯!” 季弘远不光说话骚气,那双薄唇还忙活在陆含玉耳畔磨蹭。 陆含玉:益州府到底啥时候到啊? 就在她疲于应对的时候,季弘远突然咬了咬她耳尖,轻快又迅速道,“其实我什么都看出来了,你一直在骗我吧?” 陆含玉点头嗯嗯,嗯完她突然僵住,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抬起,猝不及防掉入季弘远认真的眼神中。 外头陆家兄弟和青衫因为耳力太好,正肉麻得直哆嗦呢,闻言都猛地变了脸色。 -------------------- 作者有话要说: 阿柒文中没有绝对的极品,大阿姐不会太抢戏,她存在的意义是三郎和六娘感情的催化剂。 日常求收收qaq,还有作收嘻嘻嘻…… 第26章 青衫和陆家兄弟心里闪过同样的想法,要是季弘远不乐意配合六娘报仇……时间,地点都挺适合抛尸呢。 外头三人正脑补白日惊魂戏码,船舱内却没那么剑拔弩张。 陆含玉咬了咬舌尖,柳眉轻轻挑起,她反而不紧张了。 演了这么久的戏,她也怪累的,胡老不是说可以坦诚相告? 时间提前点也没啥,她相信胡老能忽悠住这个大机灵。 就算胡老不行,还有她呢。 季弘远发现自家娘子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俊脸越发得意,“让为夫猜猜,当初你见我文质彬彬,温文尔雅,谈吐不凡……” “说重点。”陆含玉哭笑不得打断季三郎的自我吹嘘,“你看出什么来了?” 季弘远满脸不认同,“你听我说啊,我如此优秀,却是个泥腿子,你是低嫁,我脑子好使也识时务,你肯定是看中我可塑性高,早就决定要嫁我了吧?” 陆含玉听见他把好拿捏说出花儿来,忍着笑点头,“是早就……” “我就知道!”季弘远一下子亲在陆含玉唇上,亲得陆含玉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季弘远那张本就出色的白皙脸庞得意极了,被窗边透进来的朝阳渲染,更显得眉目如玉,俊美非常。 他一锤定音:“所以你对我一见钟情!” 他嘿嘿笑着轻轻咬陆含玉下巴,“当初你还假装不搭理我,冷眼看着我讨外父外姑欢心,只当不得不听父母之命嫁人,我是谁啊,一眼就看出来了!” 陆含玉:“……” 青衫和陆家兄弟:“……” 青衫挥挥手:散了吧,赶紧的,就季三郎这脑子,寻常人跟不上节奏。 陆含玉实在不知道该说啥,直到慢慢松了口气,她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在乎季三郎的感受。 “你说是不是?”季弘远自然没错过陆含玉放松下来的模样,眸底闪过一丝笑意,继续抱着陆含玉耳鬓厮磨。 他发现的当然更多,陆家不同寻常的身手就是最大的破绽,但娘子不想说他就不问。 只要以真心换真心,娘子早晚会跟他说的,至于现在?谈情说爱嘛,也不妨先多收点利息。 陆含玉被他蹭得耳朵和脖子都痒得不行,软软笑出来,“是是是,三郎你是天底下最聪明的郎君,行了吧!” 两个人在船舱内笑闹,间或掺杂着叫人面红耳赤的浓重呼吸,把甲板上几个人实实在在臊完了,干脆各回各屋。 有这功夫多睡会儿不行吗?在这里找罪受! 大白天的季弘远也不好做什么,两个人纠缠好一会儿,直到季弘远感觉自家兄弟实在快憋不住,才消停下来。 盛夏,太阳一出来天就开始热,陆含玉被闹得都出汗了。 她推开季弘远起身,想要去洗漱一番,总不能这样出去吃午饭。 她刚站起来,季弘远突然又从背后抱住她,他最想说的话还没说呢。 “我也是。”他认真道。 鸿禧娘子(科举) 第26节 其实他知道陆含玉不是因为情爱嫁与他的,不过他当初娶陆含玉也是抱着目的,他们扯平了。 季弘远现在是真的越来越喜欢陆含玉,甚至当初,若不是见陆含玉便心生欢喜,以他的自信,不至于勉强自己为了钱财受委屈。 陆含玉没反应过来,“是什么?” 季弘远探头亲在她脸颊上,“我也对你一见钟情。” 那日看到身着粉色窄袖袄裙,扎着双环鬓的女郎,眼神带着光朝他走来,他心跳得比鹿崽子还要欢。 等得知陆含玉是陆家小掌柜时,他就知道,他这辈子可以扎根的温柔乡,找到了。 陆含玉是不知道他的想法,颇有些一言难尽。 一见钟情? 他俩第一次见面,陆含玉三下五除二收拾了个流氓,季弘远被她的撩阴腿给迷住了? 季弘远知道陆含玉在想什么,晃着她腰肢哼哼,“所以娘子不必时刻在我面前温柔贤淑,我心疼娘子,你做自己就很好。” 陆含玉被逗笑了,她转过身捏季弘远的脸颊,“看来,咱们还真该是一家人。” 季弘远嘿嘿笑,“我早就这么觉得。” “嗯,你跟兄长他们都一样。”陆含玉敲敲他脑门,朝他做个鬼脸,“都欠收拾!” 说完陆含玉哈哈笑着去了净房。 季弘远摸着脑门笑,那还是不一样的,舅兄们只能被收拾一时,他能被收拾一世。 傍晚,他们到达益州府码头后,轻车熟路去了上回季弘远考试住的那座小宅。 陆含宁把隔壁的院子也买下来了,同样是个小小的院子。 他请了匠人在两家中间的墙上打了个拱门,这样陆含玉和季弘远能有自己的空间,他们也算住在一起,做什么都方便。 等他们到了以后,陆含宁本来还准备张罗着一起吃顿饭。 可陆三郎兄弟俩脸上带着彩不想见人,青衫看了一天小两口相处,不用吃就饱了。 只剩陆含宁和陆含玉夫妇还有吃晚饭的心思。 可陆含宁也不乐意辣眼睛,干脆让人直接给二人送小院里去,各吃各的。 季弘远没什么不乐意的,他和陆含玉都不知道,陆家三兄弟和青衫又凑到一起,吐槽他俩到底多腻歪到半夜。 因为在船上的浓情蜜意,两口子早早歇下同样造作到半夜不提,第二日季弘远一反常态,早早起身出了门。 陆含宁抬头看天,“胡老是真厉害,说不准他能算到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时候?” 青衫去给陆含玉打水洗漱,闻言接话,“这不已经从西边出来了吗?” 啥时候见季弘远这么早起过。 府学只要在七月前报道就行,季弘远不会那么积极早过去,接下来几日他都在益州府到处转悠。 反正怀里揣着银子他也不慌,益州府的茶楼酒肆都让他逛了个遍,就想是没找到那火烧赤壁到底在哪儿。 因过目不忘,史书中的记载都在他脑子里,这典故是发生在水边,季弘远听老百姓们八卦的时候也没少打听。 益州府地处江南,临水,跟水相关的典故和趣事真不少,季弘远听了几日,感觉回到周岭县都能说书了。 然而啥用没有,哪个故事跟火烧赤壁都没关系。 到了立夏这日,季弘远有点急了。 “你说那鬼仙要是见我没通过考验,会不会再也不出现了?”季弘远一大早就跟陆含玉嘀咕,“那咱不是白跑一趟?” 陆含玉捂着嘴笑,“你还盼着见鬼呀?” 季弘远心想,鬼和鬼仙能一样吗? 那装逼的本事没见过就算了,见过却因为自己没通过考验而学不到,这跟男人不行有啥区别? 季三郎还就不信了! 立夏这日他又一大早就出了门,一直到日落西山,也还是没找到火烧赤壁处。 就在他垂头丧气准备回家时,两个着青衫的学子急匆匆打他身旁过。 “我听人说咱们府学的满江红红了?比往年都早啊,这还不到秋里呢。” 同窗应和他,“听张兄说,是府学新来的先生想了法子,说要是有谁能发现其中的诀窍,就送谁一场大机缘呢。” “哎?老百姓最爱凑热闹了,岂不是会有很多人往那儿去?咱们快点!” 同窗摆摆手,“怕啥,张兄说了,今日府学只准能在府学内读书的学子进出,其他人一概进不去。至于这机缘,那位先生说,只能是住在府学的学子才能有机会得,咱们还有机会。” 季弘远:“……” 他恍然大悟,这火烧赤壁可不就是满江红? 不怪季三郎脑子不好使,谁能想到秋里才红的植物它现在就红了? 见鬼……好家伙,还真是鬼批上人皮才能办到的事儿。 不过,季三郎品了品,只有住在府学的学子才能得机缘? 他心里忍不住想骂娘,他这是被鬼套路了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季三郎:那日我看娘子朝我(流氓)走来,光芒万丈,我当时就心跳加速,浑身发烫发软,这还能不是一见钟情? 陆六娘:你确认不是吓得? 季三郎:…… 注:火烧赤壁的字谜查询自百度。 求收收qaq求评论qaq 第27章 当天季弘远就没能回家,府学来了个十几岁的小郎替他传信。 “季郎君说每旬会回来一趟,请季娘子不必担心。” 陆含玉有些诧异,胡老可没说当天就要把人留下。 这住在府学,不得人伺候? 来人是季弘远同窗的学童,听见陆含玉这样问,脸色有些微妙。 “季郎君得了府学的胡先生青眼,有机缘与先生同吃同住,只说不需要人伺候。” 府学今日因为满江红提前红透的事儿热闹了一天,谁也没能想到,这机缘竟让一个刚进府学报道的学子给得了去。 更没人想到,这大机缘竟然是跟先生同进同出。 这学童想了想胡先生那张恐怖的脸,心里嘀咕,这机缘是惊喜还是惊吓真说不好。 虽然胡先生据说是准进士,学子们都有心亲近,可机缘被宣布出来时,好些郎君都摸着胸口捋了半天。 陆含玉:“……” 陆含宁在一旁噗嗤笑出声,陆三郎、四郎和青衫都捂着嘴笑弯了腰。 陆含玉给了学童些铜子,客气将人打发走。 等关上门,她扭身瞪过去,“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是吧?” 青衫赶紧道:“哎呀太晚了,我困了,我去睡。” 陆三郎兄弟赶紧跟上:“一起一起。” 青衫一脚踹过去,“呸!谁跟你们一起,要不要脸?” 只剩陆含宁被妹妹瞪得头皮发麻,他赶紧追上去,“我去劝架。” 陆含玉等他们都离开后,想了想,没忍住也笑了。 胡老先斩后奏的实在太促狭,这是连哭的地儿都不给季弘远留啊。 实则这会儿季弘远还没功夫哭,他正一脸不信邪地跟胡程打叶子牌。 那满江红提前红了的诀窍季弘远没找出来,但当初这老鬼也没说让他找,只说立夏时候满江红跟前见嘛。 他递进去的纸条只写了自己来赴约,要求鬼不能无信。 别的不说,起码那算天的本事得教会啊,要不他立刻就回周岭县,再也不碰科举,让这俩老鬼自己玩儿去吧。 胡程气笑了,真当书是给他读的? 打发了众人后,他拎着季弘远耳朵拉他进门,“你当我只会一种本事?” 季弘远弓着身一边哎哟一边摇头,“您身上还热乎,这也是本事。” 除非娘子一家都骗他,鬼还热乎,这比见鬼还稀奇。 胡程:“……” 他松开手坐在案几前,“行,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你先说说自己最擅长什么?” 季弘远心想,这是要跟他比?那他擅长的可多了,光靠脸吃饭这条就吊打老鬼一百条街。 他很谦虚坐在胡程对面,“儿不才,也就略通美食,美酒,算学。” 胡程了然,那不就是吃喝玩乐? 他拿出一副叶子牌,“那就考考你算学。” 季弘远嘿嘿笑,在灯光下见胡程有影子,他心里没多少害怕的感觉,倒觉得这是个同道中鬼。 他得意地接过搓牌的活计,手上麻溜得很,“那先生若是输了,可不许赖账,您比向老鬼厉害,那啥……也不少吧?嘿嘿……” 胡程见季弘远搓搓手指,笑眯眯点头,“对,金银要多少有多少。” 反正输了也是陆三刀出,他半点不心疼。 季弘远眼神发亮坐直了身体,连被逼入府学报道的憋屈都散了。 鸿禧娘子(科举) 第27节 当年武朝刚立国没多久,老百姓苦日子还没熬过来,手里都不富裕。 那时季家穷,他想吃点好的,撺掇别人赌过几次,把那些小郎手里的铜子赢了个遍,后头就再没人跟他玩儿了。 他笑着拍拍自己胸口,“儿也不占您便宜,今日带足了银子。” 胡程闻言压下到了唇边的笑,赞道:“大善!发牌。” 季弘远发牌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牌打到最后,他看着全跑胡程手里的银票和零碎银子,连陆含玉给他赏人的铜子都长了腿。 他拍了拍胸口,啥都不剩,只剩心碎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别提多响了。 夜半时分,季弘远没被鬼吓着,也涌上来流泪的冲动。 他试探着问:“要不咱比谁撒尿更远?一把定输赢?” 胡程微笑着收起银钱,“不要脸我确实比不过你,自愧不如也无妨。” 季弘远:“……” 难受,真的太让人难受了! 被逼着入府学就算了,反正东西学到手受益的是他,可银子全给了别人……他季三郎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他拍案而起,“那您就说吧,到底怎么才肯把银子还我!” 他笑着问:“你不是想学我算天的本事?你学会了不止银子还你,还给你翻倍!” 季弘远又行了,他立马追问,“那您说,我现在就学!” 胡程示意他打开案几旁边的两口大箱子,“都在箱子里,你先学,不会的再来问我。” 季弘远迫不及待打开箱子,还好还好,只是两大箱子书罢辽。 胡程察觉他松了口气,笑眯眯问:“不看看?那明日我就开始考你。” 季弘远随手拿起一本翻看,嘴里还笑,“儿别的本事不说,就过目不……不……” 就跟马王爷不知脸长一样,他以前都不知道竟然还有比经书还难懂的书。 里面的字儿他都认识,记住是不费劲,可意思晦暗不明,他竟然完全看不懂。 这让季弘远大为惊奇,“您这是从地府带上来的书?” 这就不该是人看的啊! 胡程感心想没差多少,反正是准备带进棺材里的。 “你仔细着点,但凡坏了一点,你就拿自己赔!” 赔啥?陪葬吗? 季弘远不动声色轻轻将书本放下,慢慢往后退,“儿想清楚了,其实银子就当送给您也无妨,要是您需要,儿可以全给您换成纸元宝烧给您也成。” 胡程心想,耍无赖我还能让你赢? 他又换上了初见那种阴森森的笑,“你真当我这儿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 季弘远吃软不吃硬,他还真就默默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就突然撞在了什么上,然后只听门‘嘭’的一声关上,嗖嗖的冷气朝着他脖子吹个不停。 季弘远后背瞬间就起了细毛汗,他哭丧着脸看了眼地上,熟悉的幽光,熟悉的阴风…… 算了,吃啥补啥,男人吃硬的挺好! 眼泪虽迟但到,“您看您,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关门放……鬼呢,您早说明白,儿不就懂了吗?” 身上抹了魍魉的向老:这小子是想骂他狗吧? 他一脚给季弘远踹到案几前,闪身消失在屋内,再不走,手里的冰要化了。 季弘远不敢跟胡程再胡说八道,哭唧唧抬着书往自己的小房间去了。 卧房内除了床就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衣柜都没有。 要不是有窗户,跟贡院的号房也没啥区别了。 他流着泪躺在床上,一扭头就能看见两箱子陪葬品,特别想念陆含玉。 呜呜他不该让人给娘子传话的,要不凭娘子的撩阴腿,说不准还能救他回去。 在季弘远水深火热开始府学读书生涯的时候,陆含玉暂时还没工夫想他。 得知她来府城,殷氏旧部好多人都陆陆续续过来跟她碰面。 在小县城出现这么些陌生人会引起注意,府城人流量大,一点都不起眼。 直到季弘远要回来前的一天,陆含宁一大早就起来了。 他伸了个懒腰,有些遗憾:“这几天睡得真好,怎么就一旬回来一次呢?要是等他中了举人再回来多好。” 陆三郎点头:“对对对,没有那些黏黏糊糊的动静,睡觉太香了。” 陆家四郎附和:“要不咱们住向老那边去?隔着院子稍微好些。” 青衫瞧着陆家三兄弟的高兴样,刚要说话,抬起头就见陆含玉红着脸叉腰站在门口。 她将话咽回去,偷笑。 陆含玉恼羞成怒,见三个兄长还在胡咧咧,实在忍不住,去厨房拿棍子。 “阿兄你找着三郎的阿姐了吗?” 陆含宁:“……我这就去,这就去!” 她又看向陆三郎和四郎:“酒肆里的酒酿完了吗?” 俩人赶紧往外跑。 陆含玉又瞪青衫,“别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儿,前头的帐还没跟你算呢。” 青衫嘀咕,“就你俩那腻歪劲儿,要把实情提前说给你听,季郎子能不知道?他还会去府学吗?” 陆含玉脸上羞色更重,家里人内力太高就这点不好,她轻哼,“阿兄等你这么些年,你俩要是早捅破窗户纸,四个兄长也不用一直等着,现在倒是怪我成亲早了?” 青衫脸也红了,陆家几个郎君不成亲,是怕让人发现陆家的秘密,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嘴硬:“我就比你大一岁,他要等我多年,那岂不是猥琐?哪儿来的窗户纸!” 躲在暗处偷听的陆含宁,本来想冲动一把,听见青衫这话,默默转身走了。 猥琐还能行?还不到冲动的时候啊! 陆三郎兄弟俩躲开陆含宁的殴打,到了酒肆还笑得直打嗝。 陆含玉也没戳破青衫的心思,她不可能让青衫为了殷家的仇,随时准备牺牲。 等天凉快下来,陆家也该多几场喜事了。 她想了想道,“那你将各府城送过来的消息都搬我屋里吧,今晚咱们挑灯夜战。” 这些年她与旧部联络不方便,这回见面,得到不少积压的消息。 青衫没明白:“季郎子就算中举也是明年的事儿,你这么着急干啥?” 陆含玉解释:“那他不在,我要是好吃好睡,你觉得合理吗?既然得为君消得人憔悴,我当然得干点正事。” 熬上一夜,差不多也就够憔悴了。 青衫:“……”你们两口子腻歪,我为啥要跟着受罪? 陆含玉又道:“对了,你把厨房的鸡汤给三郎送过去吧,就说是我专门给他补身子的,日夜盼着他回来呢,具体怎么说你自己发挥。” 季弘远的性子跳脱,她担心胡老压制久了,季弘远这回回来,要破罐子破摔。 季弘远不用她装温柔,那她可以换个路数,谁说当娘子的只能用一种法子一往情深呢? 青衫:“……”鸡汤不是昨晚剩下的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季三郎:呜呜……我命太苦! 陆六娘:隔夜鸡汤补一补? 季三郎:…… 第28章 到了府学门前,青衫还在怀疑,自己到底干啥来了。 六娘想跟季弘远诉衷情,明天见了面再黏糊不行吗? 反正她和陆含宁等人都说好了,就这么一天,他们去酒肆旁边的客栈住。 等见到眼泪汪汪的季弘远,青衫摸了摸起鸡皮疙瘩的胳膊,明白了,六娘绝对是报复! 报复他们拿两口子打趣呢。 季弘远泪眼朦胧,一步三颤到了门口,见是青衫,有些失望。 他拿袖子把眼泪一擦,大跨步出来了。 望穿秋水也得秋水本人来,这姿态对上青衫,只可能招致白眼或拳头。 他可怜巴巴问:“玉娘呢?她怎么没来看我啊?” 青衫想了想正埋头案几的陆含玉,开始自由发挥。 “你不在家,六娘睡不好觉,精神恍惚,我便替她过来了。” 确实没怎么睡好,白日不好让太多人进出小院,全是夜里见的人。 季弘远:“……”他才发现,青衫比他还能忽悠。 “这是?”季弘远接过青衫递过来的食盒。 青衫发挥的更顺畅:“这是六娘昨天傍晚就开始熬的鸡汤,熬了一宿,实在等不及你回去,让给你送过来,只盼着你明天早些回去。” 鸿禧娘子(科举) 第28节 确实是昨天傍晚熬的,足足三只鸡呢,剩下这大半只,温了一宿怕变味儿,没毛病。 她想了想,也不介意多替陆含玉表点情,“对了,六娘把咱全撵酒肆去了,她说你懂的。” 季弘远听得眼神放光,懂,他太懂了! 小别胜新婚嘛,闲杂人等越少越好,嘿嘿…… 青衫发挥完,也没啥好跟季弘远说的,扭头就走。 反正甭管季三郎不在家,只要这俩人对上话,他们这碗狗粮就放不下,够够的了! 第二天季弘远难得天不亮就偷偷起来,迫不及待跟做贼一样跑出了府学,他没跟胡老鬼说。 这些日子,每天天刚明,向老鬼就来掀他被子,只要他不起,那嗖嗖的冷风说来就来。 然后胡老鬼就开始敦促他背书,背书,再背书,说什么背上个一百二十遍,那些见鬼的意思他自己就能明白。 鬼话能信吗? 反正他书背了好几本,意思还是半懂不懂,到现在别说算天,就是满江红他都没明白怎么就红了。 最让他想迷惑的是,里面竟然还有养猪和种地的农书。 怎么的,地府里鬼也得辛苦劳作?这简直是个恐怖故事。 回到家,季弘远第一时间就抱住陆含玉嗷嗷哭出声。 他支棱着自己的手给娘子看,“呜呜玉娘你看,我错了,错了啊!前头那老鬼是不能打人,后头那胡老鬼能变成人打我,我手都肿成猪蹄子了!” 陆含玉熬了一宿把消息看完大半,本来心里还沉重着呢,让季弘远这一哭,心情好了不少。 她这是嫁了个郎君,还是嫁了个儿子? 她忍着笑拉季弘远坐下,取出药膏子仔细替他抹上,“三郎辛苦了,要不咱不去了?” 季弘远听了更悲伤,“呜呜这就跟桃花债一样,招惹了就别想全身而退!” 胡老鬼可是说了,他要学不会那算天的本事,就是他做了鬼,胡老鬼都不放过他。 一听就知道那老鬼在地府地位不低,呜呜人活着还是死了都不容易! 陆含玉还没来得及表达心情,听着这话不对劲,“嗯?三郎对桃花债竟然这样了解,可是经验之谈?” 季弘远:“……娘子你瘦了。” 陆含玉轻哼一声将药膏子放回去,不搭理他。 除掉温柔的外衣,她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小娘子。 季弘远心想,失策了,本来想跟娘子哭诉一番,要点银子好趁老鬼们不注意开开小灶,没想到哭到了马蹄子上。 自打银子都被胡程收了去,他每天过得那叫一个寒酸。 倒不是胡程和向伯亏待他,府学里提供的膳食还是挺丰盛的,鸡鸭鱼肉都有,可厨娘不行啊! 好好的食材做出来的饭,还没有他二嫂做的饭好吃的呢。 要知道在季家,全家人都不让乔氏下厨,就因为她做饭难吃。 他赶紧收了可怜姿态,过去抱住陆含玉。 “我都听青衫说了,娘子对我情深义重,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说一个成语他亲一口,随后他用自己的脸颊蹭陆含玉,“娘子皮肤都没以前水润了。” 陆含玉摸着自己的脸:“……”熬夜伤害这么大吗? 不过听季弘远这形容,青衫到底怎么发挥的? 她转个身,噘着嘴瞪季弘远,“还不都是为了你,青衫她……”说啥了? 季弘远捂住她的唇,“我懂,我都懂!” 陆含玉不懂啊,青衫肯定没—— “啊!三郎你干啥?”陆含玉被吓了一跳。 季弘远见甜言蜜语不适合继续说下去,直接将陆含玉打横抱起,往床边走。 陆含玉脸颊绯红,“大白天的……” 季弘远又一次堵住了陆含玉的话,用自己的嘴,“怕啥,你不是把人都撵出去了嘛,嘿嘿……我也想娘子想得睡不着觉!咱先睡一觉。” 陆含玉:“……” “不是……唔,你别……”陆含玉着急的声音溃不成军,尽数消弭在飞舞着落下来的床帐子后头。 许是落下的太急,轻薄的棉帐一直就没停下过轻颤,直到快中午才过去那阵余韵。 陆含玉一夜未眠,再这么折腾一上午,实在撑不住了,累得睡了过去。 季弘远这些时日也没休息好,忙活这么一通,他心满意足抱着陆含玉也睡了。 二人直接睡到了快晚膳时候,双双被饿醒。 陆含玉一睁眼就见季弘远撑着脑袋,一脸认真看着她。 他那双桃花眸子可能是上午哭的,还有些微泛红,让人看着面红耳赤之余,总要忍不住心生怜惜。 她心里想,他们两口子是不是有点不大对头? 好歹她是个小娘子,怎么感觉好像倒了个儿。 她不知道,自己香腮白中透粉,杏眸水润,樱唇略微红肿的模样,有多么娇媚动人。 要不是俩人一天没吃饭,季弘远真想在床上一直呆到明天去府学才好。 眼眶泛红?很难说不是馋的。 家里没人,两个人胡闹的时候陆含玉就知道了,他们都在酒肆没回来。 因为小院进出的人都比较敏感,他们没让家仆在这边,做饭平日都是陆含玉和青衫来。 今天也只能是陆含玉做饭。 她去厨房的时候,季弘远紧跟在她身后。 她扭身看他,季弘远上前拉着她的手,“我就在家这么一天,实在是舍不得跟玉娘分开。” 再说就他们两口子,也不必太费事,在厨房做好饭,直接在厨房里吃就行,他等不及再端去堂屋了。 陆含玉听见他肚子咕噜噜的叫,捂嘴偷笑,这个年纪的郎君正是一顿不吃饿得慌的年纪,她也不戳破。 等到了厨房,陆含玉掀开锅,才发现青衫早上走的时候把饭给做好了。 一锅水盆羊肉汤,还有几个放在锅旁边的胡饼,就在炉子上腾着,这会儿表皮酥脆,倒有点像锅盔了。 陆含玉摸了摸,火应该是下午熄的,这会儿羊汤和胡饼都不凉,夏日天气炎热,傍晚风都是温的,本来就不用吃太热的。 她直接用碗盛好,将胡饼切了泡进羊汤,两个人把一锅羊汤都吃完了。 季弘远拍着肚子坐在一旁,又捡起自己的甜言蜜语来。 “一看就知道玉娘你这些天没能好好吃饭,我回来了,你胃口也就回来了是吧?”季弘远笑着叹了口气。 陆含玉有点脸红,还不是怪这人,累了大半天谁都得吃多。 不过确实太撑了。 “要不……”她开口,她想说出去散散步。 “要不咱们私奔吧!”季弘远握住陆含玉的手突然打断她。 “我知道玉娘你少了我不行,我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不学那本事了,天涯海角流浪去,我就不信老鬼能找到我们!” 陆含玉:“……三郎,咱已经成亲了。”私哪门子的奔? 不光如此—— “咱是能跑天涯海角去,可三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难不成俩人都不要家人了? 陆含玉拉着季弘远的手晃着安慰他,“三郎是这天底下最最聪慧的郎君,我相信你肯定很快就能学会老鬼的本事!” 季弘远也就说说而已,听见陆含玉这话,从善如流点点头,又露出了可怜样。 “可这日子实在是太苦了,我本来就想娘子想的吃不下睡不着,府学里的厨娘做饭跟猪食一样……”他拽着陆含玉的手抚上自己脸颊,“呜呜你摸摸,我都瘦了!” 陆含玉差点笑出来,缺银子非要饶这么大一个弯,她就说季弘远怎么从一进门就开始哭呢。 两个人回到房里,陆含玉从衣柜里取出两身新衣裳。 “我想三郎的时候就做针线活,给你做了几身新衣裳,你试试看?” 最重要的是,“跟衣裳相配的荷包我也做好了。” 季弘远看着鼓囊囊的两个荷包,圆满了,娘子虽然没原来那么温柔,可还是善解人意啊! 巧了不是?试衣服不着急,他也善解人衣! -------------------- 作者有话要说: 季三郎:我,风流倜傥,潇洒英俊,能言善辩,天生聪慧,娘子少了我不行。 胡程:你娘子少了你行不行我不知道,但见鬼少了你肯定不行。 季三郎:…… 第29章 第二天胡程再见季弘远,已经是日上三竿时候。 他发现这小子前些时日的萎靡不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春风得意,眼神荡漾,喜笑颜开。 一个字,浪,两个字,嘚瑟! 胡程有些酸溜溜的。 明年季弘远必须去乡试,他才能回梁州府跟老妻团聚。 谁还没个娘子了呢! 鸿禧娘子(科举) 第29节 季弘远笑眯眯感叹:“先生今日气色不大好啊。” 脸儿有点黑,哈哈哈…… 胡程心里冷哼,前天就说好辰时正(7点)归,季弘远回来到巳时末(11点),他咋不吃完午饭再回来? 这小子看来是不怕鬼了。 他之所以捉弄季弘远,让他与自己同吃同住,是觉得就算是怕鬼之人,真要与鬼朝夕相处,其实也就没那么怕了,他这是帮季三郎练胆。 至于不怕鬼就不想好好学? 没关系,胡程微笑,这世上有的是比鬼更吓人的事情。 他温和问道:“《氾胜之十八篇》背熟了吗?‘春气未通,则土历适不保泽,终岁不宜稼,非粪不解’作何解释?” 这季弘远还是知道的,“春天要给田地施肥,不光春季,秋季也要施肥!” 他虽然不干活儿,但季家人啥时候挑粪下地他是知道的。 “哦,那你现在明白满江红为何提前成熟了吗?”胡程笑着点点头。 季弘远脑子多聪明啊,听胡程前面的问题,再听他这样问,脸突然绿了。 那日来凑热闹的学子多,大家都想知道满江红咋就提前红了,好些人蹲文昌池边研究。 有捞出满江红仔细看的,还有碾碎了看看是不是染了色,更有甚者从池子里舀出水来尝…… “呕……”季弘远跑出去吐了。 那天有人热情邀请他试试,他从小长在农家对这些并不讲究,还真尝了尝。 早上陆含玉专门起来给他做的玉米烙,终究是错付了。 等季弘远吐完回来,胡程笑眯眯问他,“你现在明白我要与你说什么了吗?” 季弘远吐得直翻白眼:“先生与学生之间有缘粪?” 胡程:“……” 他拿着书册一下一下敲季弘远的脑袋。 “朽木不可雕!” “我说是施粪你就信了?” “满江红的习性你就不知道查查?” “手至水中,觉水冰或温热,则满江红生长停滞,若水温凉,隔纱布晒之,则生长速度加快。” “你当那满江红加了粪一夜就能红?你在想屁吃!” 季弘远被敲得捂着脑袋满屋乱窜,“那谁知道鬼也干人事儿呢!” 胡程撵他撵得气喘吁吁,闻言停下来,正好站在堂屋中间。 上午的阳光照射进来,他的影子斜着落在地上,就在季弘远脚边。 胡程微笑:“你真信我是鬼?” 季弘远看着伸脚就能踩到的影子,不说话了。 反正信不信他都上了贼船,难不成还能跳下去? 胡程了然,心里对季弘远更满意了些,别的不说,这小子对六娘是真不错。 就算发现不妥,小两口还能这么甜蜜(造作),就冲这点他就愿意将自己的本事倾囊相授。 胡程拿扇子点季弘远,有意跟他说开,“说你小子笨吧,你挺聪明,陆家大郎年二三,陆六娘年方十六,七年怎么都生不出六个面容迥异的孩子,你没问过。” 这是向伯跟胡程嘀咕的,胡程当时就知道季弘远肯定猜出来了。 季弘远是猜出来了,从面相看也能知道,陆三郎、五郎和他娘子不是陆家的种。 胡程跑累了,坐回案几前,“可说你聪明,你又笨得出奇。要真是有心人算计,你早不知死了多少回,还敢在老夫面前洋洋得意。” 见季弘远梗着脖子不服,胡程冷笑,“你是不是觉得看六娘他们跟你唱戏还挺有意思的?” 季弘远没这么觉得,他只是相信自己的直觉,陆家上下都不是坏人,就算有秘密,陆含玉对他如何,他心里有数。 胡程哼笑,“就拿刚才粪水的事儿来说,苏洵曾书‘君子慎始而无后忧。’,荀子也曾说君子敬始慎重,方是君子立身之道,我要是真在水中下了慢·性·毒呢?你还有命在这里跟我翻白眼?” 季弘远被问的哑口无言,他当时不是想着人多…… “成大事者最怕人云亦云,人言可畏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吧?”胡程斜睨着季弘远。 “你若就想坐井观天洋洋得意,就算你有算天之能,挡了别人的道怎么说?” “若有人嫉恨你想毁了你怎么说?” “或者有权贵想要你为之效力,你又怎么说?” 胡程展开扇子,“你算得了天,还能算得了自己和全家人的命?” “你还是想清楚,井底之蛙自有田园之趣,六娘她属于更广袤的天地,要是你只图吃喝玩乐,不如早些给她放妻书,老夫和向老鬼给你的金银,保证足够你……” “哎哎哎,您老打住!”季弘远越听越感觉有些不对,“您与六娘相熟?您是陆家的长辈?” 怪不得呢! 这俩老鬼放着别的秀才不管,就可着他一个人祸害,感情是他娘子命中带鬼啊! 哦,折腾他一溜够,再让他丢掉娘子,熊瞎子掰棒子都没这么掰的。 拿着金银回去,能花一辈子吗?金银又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怀疑地看着胡程,本来他确实质疑胡程和向伯的身份,这俩老鬼有时候太鲜活了些。 可眼下看来—— “你说你不是老鬼就不是啊?”季弘远一屁股坐在胡程面前,不客气道。 “既然是一家人……和一家鬼,那小子就不跟您说客气话,就算井底之蛙,能观天怎么就不能算天?我咋就不能学?我还非学不可了!” 胡程挑眉扇着扇子笑,“我也没说我不是鬼啊。” 季弘远:“……”啥话都让你说完了呗?是不是鬼不确定,反正不是人。 胡程点头,“那行,你将我刚才提到的三本书吃透,写三篇策论与我,再交三首试帖诗上来,啥时候写完啥时候再回家。” 季弘远:“……” 光《荀子》就三十二篇!过年之前他还能见到娘子吗? “对了,明年的乡试在梁州府,我老家就在那,金银都给你准备好了。”胡程捋着胡须笑。 “是你自己非要学老夫的本领,怎么也得有些立身安命的本事,才能护住家小,举人是怎么都要考中的。” 季弘远:他也不是非得…… 胡程‘啪’一下将扇子拍在桌上,“落棋无悔,到时候你要考中了,想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要是考不中……那你就跟我回家吧。” 季弘远:!!! 考中了啥都有,考不中要跟老鬼去地底下继续学吗? 他抱起书卷就往外窜,呜呜他又被套路了! 这反而激起了季弘远的不服输,他虽然不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可自认脑子也好使着呢。 结果在胡程这儿,他怎么就接二连三的吃亏? 他还就不信了,等他学会胡老鬼的本事,他一定要套路回去! 可等从那两箱陪葬品里找出胡程说的书后,他直到半夜才磕磕绊绊看完小半本,这在其他学子那里已经是天方夜谭了。 然而……一共有三十六本书啊!!! 等到七月七前一夜,他想偷偷溜出去跟娘子相会,被向老鬼发现……他又飞了回去! 看着还没看完的十几本书,他又想流泪了。 真不是他爱哭,可是……呜呜娘子,我争取年底前回家! 陆含玉正给人写信呢,突然打了个喷嚏。 “六娘着凉了?”坐在她对面等着替她传递消息的中年娘子关切问道,“这几日看着要下雨,虽然天气还热着,也切不可贪凉啊!” 青衫正巧进门,闻言捂着嘴笑,“我看是某人念叨了吧?眼看着七夕要到了,要不我再去发挥发挥?” 陆含玉红着脸白她一眼,“你都被阿兄给教坏了,正好周娘子在,要不让周娘子也发挥一下?” 周娘子笑眯眯摇着扇子,过去让京城中人闻风丧胆的毒娘子,现在腮上点颗痣,摇身变成了媒婆。 这行当走街串巷,到哪家去,跟人再热情,都不会引旁人注意。 要是季弘远在,保证能凭自己过目不忘的水平发现,这媒婆正是他中榜那日冲上来榜下捉婿的人之一。 当日周娘子就给陆含宁塞了消息,陆含宁才着急让人将季弘远抬回去的。 青衫赶忙求饶,“你快别乱点鸳鸯谱了,我是替大郎传信的,季郎子的阿姐找着了。” 陆含玉挺高兴,“在哪儿啊?” 青衫脸色复杂,“就在西边送子娘娘庙旁边的秀才巷,她夫家姓褚。” 周娘子有些诧异,“啥?褚娘子是季郎子的大姐?” “怎么了?”陆含玉感觉出来有点不对,青衫和周娘子的表情都太微妙了。 周娘子身为媒婆对益州府颇为熟悉,她实在是没办法把褚娘子跟季三郎挂钩。 当日秀才放榜时她可瞧见了,季弘远一表人才,长相俊美至极,要不也不能被那么多人抢。 这要真是亲姐弟,那季家爷娘生的也……太偏心了。 她不好当着陆含玉说人家的大姑子,只委婉道:“有些亲戚认不认还是得慎重些考虑,这么说吧,秀才巷几乎人人都认识那褚娘子,人送外号‘猪见爬’。” 陆含玉:“……”这啥外号,听着就不像好人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季弘远:先生,你脸有点黑,嘿嘿…… 胡程:小子,你脸很绿,哈哈…… 鸿禧娘子(科举) 第30节 陆含玉:我咋觉得我是打酱油的? 注:古文内容均查询自百度。 “春气未通,则土历适不保泽,终岁不宜稼,非粪不解”出自《氾胜之书》,也被称作《氾胜之》十八篇。 “君子慎始而无后忧”出自宋·苏洵《上文丞相书》 ”君子敬始而慎终,终始如一,是君子之道,礼义之文也。出自战国·荀子《荀子·礼论》,荀子三十二篇。 第30章 剑南道地处江南水乡,山清水柔,连老百姓都更诗情画意些,总之每年益州府的七夕都比元宵节还热闹。 陆含玉白日里出去会自己的大姑姐时,就发现商户门前都挂了各种各样的灯。 府城内的护城河边和连接东西城的拱桥,都布置得花团锦簇。 至于那些售卖乞巧物什的铺子,更是客似云来,迎来送往的堂倌嗓音都哑了,还喜气洋洋的。 想也知道,晚上会是何等的灯火辉煌。 节庆的欢喜很能感染人,陆含玉暗中观察了褚娘子一天,倒没跟青衫一样吐槽个不停,只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到达府学前,青衫还在念叨,“这哪儿是胭脂铺娘子,她就该开药庐,整个一块狗皮膏药,黏上就撕不下来的那种。我前两天还特地从送子娘娘庙前过,差点被她讹上。” 陆含玉想,以大姑姐的体型,那不是得亏死? 哪家药铺也不可能卖那么大只的狗皮膏药。 学子今日也过七夕,都说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但就像季弘远说的,圣贤书里还有黄金屋和颜如玉呢。 这种时候,最浪的还得是学子们。 陆含玉见府学门口有人出来,赶忙上前笑道,“可否请郎君帮忙给季弘远传个信?” 那学子瞅了眼陆含玉,没敢多看,又转头看青衫,既然是拜托人,青衫当然也不会板着脸。 俩人笑得太好看,他红着脸点点头,扭身就跑回去了。 府学胡程的住处—— 季弘远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读书,除了躲胡程敲他的扇子时有点精神,做其他事情都无精打采的。 这俩老鬼生前肯定是迂腐至极的老光棍,不然七夕能让他和玉娘比牛郎织女还惨吗? 人家今天还能鹊桥相会呢,他只能跟老鬼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传信的学子还没到跟前就开始嚷嚷。 “仲廉贤弟,门外有两位漂亮的小娘子寻你,请你出去说话呢。” 季弘远猛地抬起头,眼神亮了。 他看胡程,哼哼唧唧道,“六娘都来了,您再不让人见面,六娘要难过了,那不管您在哪儿,都不能瞑目吧?” 胡程唇角抽了抽,他本来也没拦着季弘远出去。 至于昨晚把人提溜回来,那是陆含玉要给各地传讯,忙完能好好跟夫君过个节。 青衫提前跟向伯打了招呼,胡程眼酸这小子的嘚瑟劲,故意逗他,就不跟他说。 如今看来,倒成了惊喜,他还成全小两口,反手喂自己一碗狗粮? 胡程翻着白眼挥挥手,懒得跟他说话。 季弘远嘿嘿笑着蹦起来就往外跑。 “哎哎哎,仲廉贤弟你慢些,慢些,我也出去!”传话的郎君刚走近就见季弘远往外冲,给胡程行过礼后撵上去。 他追上人后拽着季弘远不撒手,说话的时候脸颊红得苹果一样,“仲廉贤弟啊,外头那两个小娘子是你妹妹?” 季弘远看对方这小鹿乱撞的模样,轻哼,“慈然兄别想了,我是家中最小的,外头那是我娘子!” 你这鹿撞晚了! 这位姓郑字慈然的郎君睁大眼,“俩都是?” 季三郎行啊,不但读书打击人,艳福也挺恨人。 “哦那不是,我只有一个娘子。”季弘远道。 嗯?郑慈然眼神又…… 没等他亮起来,季三郎就狠心给他掐灭了,“另外一个你就更别想,那是我未来的舅嫂,看见我这体格没?我大舅兄一个揍我十个。” 郑慈然:“……”吹吧,那得多大块头,那样的人家能生出你娘子那样的女郎? 这季弘远就跟他说不着了,他急着出去见陆含玉呢。 他不等郑慈然,几乎是蹦着跳着往外跑。 到了门口,他才稳下来,正正幞头,拽拽长衫,从怀里掏出扇子,带着六亲不认的风流倜傥劲儿,不紧不慢出了府学大门。 看见陆含玉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发现,季三郎他眼里放不下其他人了。 “六娘——”季弘远桃花眸中水光潋滟,带着深情与思念,无奈与委屈,隐忍与欢喜…… 陆含玉和青衫不约而同抚了抚胳膊,亲娘啊,七夕的氛围可算是给季三郎造作了个淋漓尽致。 青衫搓着胳膊扭头就走,爱咋咋,不伺候了。 知道的是俩人月余没见,不知道的还以为隔世情缘呢。 太膈应人了! 尤其是单身的! 郑慈然摸着胳膊也这么想,赶紧从一旁溜走了。 趁时候还早,回家洗漱打扮一番,说不定七夕也能碰上个心上人,到时候可以跟季三郎取取经。 寻常碰不上这样不要脸的。 可有时候夫妻想要甜蜜,就不能要脸。 “娘子想我了没?”季弘远拉住陆含玉问。 陆含玉瞧着周围似有若无的打趣眼光,慢慢红了脸颊。 她踩季弘远一脚,扭身快走几步,刚转过身,她唇畔的笑就忍不住了。 季弘远就是有这种让人瞬间开心起来的本事。 季三郎嘿嘿笑着撵过去,“娘子是特意来寻我一起过七夕的吧?肯定想我想得厉害。” 陆含玉笑着斜睨他一眼,“你想得美,我是——” “嘘,我懂。”季弘远指指自己的脑袋,“你说的,你夫君是天底下最聪明的郎君。” 陆含玉:“……” 季三郎估计是憋久了,攒了许久的情话,趁这样的好日子当然要说个够。 他瞧着周围没人看过来,飞速在陆含玉脸上亲一下,“娘子说的话都是对的,我就信娘子说的话!” 天色渐渐暗了,周围灯笼早就亮起来,明明暗暗在这暮霭晚霞里,像是老天爷都在害羞。 陆含玉眨着杏眸,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说点什么。 她咬着唇,感觉心底的欢喜蹦蹦跳跳,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这让她怎么都说不出,自己是带季弘远去见他大姐的话来。 要不是季弘远最后一句话,她可能就忍不住亲回去了。 “走吧。”她垂下眸子推开季弘远。 见他不肯松手,才软绵绵瞪他一眼,“快些回去换好衣裳再出来。” 季弘远看了眼自己皱皱巴巴的藏蓝色学子长衫,那他跟俩糟老鬼在一起有啥可讲究的? 能记得洗衣裳都已经是他爱洁了。 “不回去,咱直接去东城的梧桐街,那边都是铺子,听说今晚要放焰火。”季弘远拉着陆含玉往相反的方向走。 陆含玉看了眼天,都还没黑透呢,着什么急啊。 季弘远半拉半拥着娘子往前走,看出陆含玉的疑惑,凑在她耳边解释—— “咱要是回去,今晚可就出不来了。听说焰火不是每年都有,我这不是不忍心让你错过嘛。” 陆含玉:“……”这一刻她的脸说不定比焰火还红。 周围不少人呢,季弘远这话也不算太小声,周围听见的人都忍不住了然地捂着嘴笑出来。 青衫去了酒肆,叫上陆含宁三兄弟,回到家里一看,没人。 “不会直接去秀才巷了吧?”青衫诧异道,“季郎子这么迫不及待要跟大姐相见?” 陆含宁这会儿很懂季弘远的心思,毕竟平时就没少听见俩人黏糊。 他含糊道,“肯定迫不及待,回来多耽误事儿。” 至于迫不及待的是啥,耽误啥事儿,就不必跟青衫说了。 “那咱们也过去吧,我怕他俩应付不来。”青衫确实没懂,“你们仨赶紧的。” 褚娘子之所以被人笑称‘猪见爬’,其实不难理解。 她好吃,还特别能吃。 那体型猪见了都得五体投地,再加上她爱占便宜,但凡沾上她,胡搅蛮缠也得抠点好处下来。 听邻里街坊说,她去买肉要敢不多给她点梢头,那是等着挨骂呢,杀猪的那家子都怕她,才有了这么个称号。 要是褚娘子混劲上来,一屁股坐死俩仨,真不费劲。 陆含宁不乐意,多好的日子,说不定到冲动的时候了呢。 他给俩弟弟使眼色,仨人过了桥到了东城,青衫再一回头,陆三郎和四郎俩人就不见了,只剩陆含宁一个人。 “他俩人呢?”青衫柳眉竖起,“成事不足的玩意儿,每回用到他们都掉链子。” 鸿禧娘子(科举) 第31节 陆含宁笑着附和,“就是,咱家就我最靠谱,咱俩去前头等他们。” 还没走远的陆三郎和四郎:“……”活该你单身! 秀才巷和梧桐街隔得并不远,一个在送子娘娘庙的左前方,一个在庙的右后方,斜对角。 穿过今晚益州府最热闹的一条街,顺着送子娘娘庙往前去,就能看见秀才巷的巷口。 季弘远拉着陆含玉一路吃吃喝喝玩儿过去。 灯谜对他来说并不难,他不贪多,得了两盏鸳鸯灯笼就不再猜了。 小两口一人一盏鸳鸯灯笼,牵着手在街上走。 陆含玉见季弘远这么开心,也没急着告诉他找到季家大娘的事儿,有心让他多高兴会儿。 很快两人到了护城河边,焰火开始了。 焰火从靠近水侧的河沿飞上天,化作美丽的花火在天空绽放短暂又永恒的魅力。 数不清的赞叹声和笑闹声,伴随着硝烟的味道,拼凑成了完整的烟火人间。 季弘远深吸了口气,拥住陆含玉亲在她耳畔。 这一刻许多夫妻或者有情人都依偎在一起,礼数和羞涩似乎因为焰火太美,被大家遗忘了。 “玉娘,我心悦你,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走下去,好吗?”季弘远的声音,明明很亲近却又仿佛很遥远。 陆含玉扭过头,杏眸中只有花火和季弘远,季弘远眼中也有花火和她。 “嘭”的一声,又一轮焰火被放飞,绽放在四目相对的瞬间。 这一刻,陆含玉听到了。 她听到了,自己心底压不住的那颗种子开花的声音。 --------------------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胃疼的要命,还是忍不住甜笑了,哈哈哈……下一章更好玩,求收收啦! 第31章 季弘远直到现在也不想继续往上考,费尽心机进京城当孙子?这种蠢事他啥时候都不乐意。 老话说的好,宁当鸡头不做凤尾,他深以为然。 但这阵子胡程教了他很多东西,小到万物生长,大至江山社稷,胡程没有半点藏私,倾囊相授,以季弘远的脑瓜子都感觉吃力。 他更不怀疑胡程是鬼了。 人能懂这么多? 肯定是当鬼的岁月久了,能去很多寻常人去不到的地方,才攒下满肚子的坏水和套路。 那有这样一个祖宗,陆含玉真的只是小县城里的商户女吗? 陆家的不同寻常季弘远早就知道,但以他有限的人生(听书)经历能想到的,无非是什么江湖大佬经历过两朝动荡后,归隐田园啥的。 然,胡程却跟他说到了京城和朝堂之间的尔虞我诈。 江湖儿女的祖宗,咋可能懂这些?季弘远有点等不及了。 他不介意陆含玉有所隐瞒,他只想保证,这温柔乡不会变成镜中月水中花。 哪怕知道再多,季三郎还是同样的想法——谁敢砸他的饭碗他跟谁急。 焰火下的人间百态,让季弘远更坚定自己的想法。 他知道陆含玉对他很好,可他想离陆含玉更近一些,不管她去哪儿,不管她要做什么,都别想甩开他。 陆含玉被季弘远盯得有些紧张。 她素来能说会道,也擅长在嬉笑怒骂中藏起自己的真实想法。 但对上季弘远前所未有的认真,她心里欢喜,又难过,多少伪装和解释都说不出口。 嫁人前她以为自己能装好一个贤妻,待得大仇得报,她会自请下堂,还季三郎一个真正圆满的未来。 现在,她大概做不到了。 陆含玉轻声呢喃,在喧嚣人群中几乎不可闻,“三郎,对……唔……” 季弘远没等她说完,就扯着她的脸颊往两边拉,“你想好了再说,说不到为夫心里去,我现在就扛你回家,先生个崽儿再说!” 陆含玉被他逗得笑出来,躲开他作乱的手,拍他一巴掌,“胆儿肥了你!” “你给我的啊!”季弘远又抱住她,焰火已经渐渐散了,但他眸底的花火还没散,“落子无悔,我想吃你软饭,你拉我上贼船,咱们扯平。” 他额头抵在陆含玉额心,“但你要砸我饭碗,撵我下船,这就过分了!不管咋说,夫妻一体,干啥都得公平才行。” 陆含玉心下微动,他真的都知道。 他说得对,尽管这场交易开始就不存在公平可言,但他们是夫妻了,总要给他选择的机会。 她拉着季弘远往送子娘娘庙那边走,“那你考举人,你考中举人,我就都告诉你。” 季弘远挑眉看她,“咋的,考中举人啥都有,考不中,你要送我一直见鬼去?” 陆含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啥?”季弘远得意晃着脑袋,反拉着陆含玉往前走,“是知道有些人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是某人成亲前跑遍了花楼请教……哎哎哎,轻点轻点,我错了!” 季弘远捂着耳朵,嘿嘿笑着讨饶。 陆含玉羞恼得耳根子都发红,她去花楼的事儿连兄长都不知道,这人怎么知道的? “你要是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陆含玉咬着牙凑在季弘远耳旁道。 季弘远点头,学着她跟做贼一样凑近,用气音道,“那晚上,咱能不能试试你从花楼娘子那里学到的?娘子放心,我很开明,你别收着了。” 陆含玉:“……”她学的是怎么温柔些,又不是学接客! “哎哟!”季弘远被一脚踹了个趔趄,哈哈大笑着往前走。 青衫被陆含宁盯得浑身不自在,让他去找陆三郎俩人,自己往秀才巷这边来。 刚走近,就听见了季弘远大笑的声音。 她也看见褚娘子正坐在胭脂铺门口,心里哼笑一声,躲在一旁没出来。 与此同时,季弘远那位替他传话的同窗郑慈然也正跟好友一起走到这边,想与好友一起去好友家再喝几杯。 见到青衫独自一个人‘落寞’地靠在墙边,他眼神一亮。 他就说嘛,季仲廉肯定是骗他的! 若青衫是他的舅嫂,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日子独自一人呢? 青衫虽然素日都不爱打扮,可她长得好,鹅蛋脸上一双丹凤眸,其下樱唇不点自红,又正值芳华,没有陆含玉夺人目光,她也很吸引人。 郑慈然小鹿又撞上了。 他请好友先回家,自己整整衣衫,脸带薄红往青衫那边去。 七夕佳节,他打扮一番,在街上也没碰到什么合心意的小娘子,岂不是浪费了一番心意? “小娘子有礼……”郑慈然靠近后,见青衫看过来,文质彬彬行了一礼道。 只是他话没说完,就让个更大的嗓门给盖了过去。 “我说你这小娘子怎么不要脸呢?你踩了我不道歉也就罢了,还好意思反咬一口,就这样你还想求子?也不怕生儿子没□□!” 青衫听见褚娘子的大嗓门,立刻将郑慈然抛之脑后,探头出去看。 不是陆含玉和季弘远,他俩站在看热闹的人群边上呢。 被为难的,是个陌生的小娘子,看衣着打扮估摸着刚嫁人没多久。 新妇脸皮都薄,被褚娘子一番奚落,眼泪都气得掉下来。 “你胡说,分明是你自己伸腿……” 褚娘子蹬蹬蹬走过来,“我好好的开门做生意,是闲得慌才特意多走几步,伸腿到娘娘庙这边来?就你那腰窄腚小的模样不好生养,可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用得着求子吗?我生了仨小郎,求女郎都求不着呢。” 新妇被众人指指点点说笑,又羞又委屈,捂着脸哭得厉害。 她夫君买香烛回来,见状上前护着娘子,气得想打人,“你这妇人怎么说话呢?如此粗鄙不堪!这可是庙宇前头!” “庙宇怎么了?庙宇怎么了?”褚娘子一边说,一边挺着自己肥硕的身子往前。 “怎么,你是想打人还是想耍流氓啊?”她扬着头嚣张往前,还不忘招呼看热闹的,“大家伙儿快看看啊,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不要脸还求啥子,孩子托生到你们家那是倒了八辈子霉!” 那郎君不敢挨上褚娘子的身,被她逼得步步后退。 周围有人叹气,小声劝这小两口,“你俩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刚才去她店里没买东西,还说闲话了吧?快去买上盒胭脂算了,省得大好的日子平添晦气。” 见褚娘子横眉冷竖一脸横肉的模样,小两口不敢再继续吵,实在是脸皮不够,只能忍气吞声,多走几步去胭脂铺子,花了足足二两银子买了盒胭脂。 等小两口丧气地离开,褚娘子得意的将银子往胸前一塞。 “哼,跟我斗?不买就不买吧,还敢碎嘴子嫌弃我家胭脂不好,这不擎等着挨收拾呢。” 看热闹的都摇摇头,哭笑不得走了。 要说这猪见爬虽然人人避之不及,倒也不是人人喊打。 只要不惹上她,平日都相安无事,最多就是让她沾点便宜,可要是惹上了……那就真是捅了马蜂窝,猪都得爬,更何况人。 胭脂铺子的胭脂是褚郎君的家传秘方,质量还是不错的,就是贵了点。 七夕时候铺子都涨价,猪见爬贪财,涨得格外狠,知道的都不往她铺子前头凑,生怕招了晦气。 可总有不知道的,老百姓们过日子简省,为了找借口省点银子,哪家铺子都能碰上故意说东西没那么好,劝自己别花银子的。 这是人之常情,只可惜碰上了猪见爬,她才不管这些。 季弘远瞧见扭着屁股得意洋洋回铺子的褚娘子,赶紧扭头看看自家娘子洗洗眼。 他捏了捏陆含玉的手,感叹,“刚才这妇人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不知道她家里人啥样,碰上这么一家子,左邻右舍可得糟心了。” 幸亏当时他们买的宅子没在秀才巷。 鸿禧娘子(科举) 第32节 陆含玉抿了抿唇忍笑,声音温柔似水,“三郎……” “玉娘……”季弘远有阵子没听见陆含玉这样说话了,下意识深情回望。 陆含玉顿了下,“那位褚娘子,是你阿姐。” 季弘远深情不住了:“……”啥?他一定是聋了。 青衫看着季弘远难得目瞪口呆的模样,捂着嘴笑出声来。 扭头一看,好家伙,还有个目瞪口呆的呢。 她好奇问:“这位郎君,您刚才与我说啥了?” 郑慈然:“……啥也没说,啥也没说,我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说完他撒腿就跑。 季弘远说他大舅子一个打十个,郑慈然不信。 可现在……他亲姐都能一屁股坐死十个,他为啥不信? 不赶紧跑,等着挨揍吗? 青衫看着郑慈然跑掉,也没放在心上,她笑眯眯凑到季弘远和陆含玉身边。 “怎么样?季郎子现在要去认亲吗?”青衫笑着问,“要是现在去,我这就去买些礼物。” 陆含玉看季弘远。 季弘远想也不想就摇头,“不要!我有银子!” 青衫:“你自己去买?” “想什么呢。”季弘远翻个白眼,“我是说等我准备好,把银子和脸都搁在家里再过来。” 青衫:“……”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季三郎要忽悠大姐了,哈哈哈 昨天存了一半稿,写完就发出来了。 以后都在21点前后哦,小板凳已经坐好,求收收qaq 第32章 季三郎觉得,这种好日子,可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陆含宁到了以后,季弘远给他使眼色,让他把青衫拖走。 长夜漫漫,小两口忙着呢,单身狗没点眼色还能行? 季弘远见陆含宁木头一样没看懂他的眼神,心里叹气,搂着大舅兄到一旁,推心置腹。 “阿兄啊,刚才我可是看见我同窗好友跟青衫说话了,那小脸儿红得哟……啧啧,你猜为啥?” 陆含宁拳头略紧,斜眼看他,用拳头猜怎么样? 季弘远不卖关子了,“那是因为青衫笑了啊!你想,她天天跟六娘在一块,近朱者赤,说不准就喜欢咱读书人这一款呢?” 陆含宁想了想,有道理,他有点急了,小声问,“你觉得,我今晚该……”跟青衫告白吗? “该亲就得亲,该抱就要抱!七夕这牛郎和织女都不会害臊,你害臊啥?”季弘远打断陆含宁的话,挑着眉坏笑。 “别说妹婿不心疼你,错过这个阳关路,以后独木桥都没咯。” 他勾着陆含宁脖子更小声道,“小娘子有时候就喜欢口是心非,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心不急?豆腐你都吃不上,身为郎君主动点,你可懂?” 陆含宁怎么不懂!他不想亲亲抱抱吗? 可远远见青衫面色越来越不善,陆含宁红着脸不敢吭声。 他要是敢,还能光棍到二十三? 在场除了季弘远外,三个人都清楚,季弘远声音再小,三人也都能听见。 陆含玉捂着嘴笑。 青衫脸红得猴子屁股一样,撸起袖子,“口是心非是吧?那我要揍你,季郎子猜我是口是心非吗?” 季弘远:“……”那啥,说话就说话,怎么还能动手呢? 陆含宁不走心地虚虚拦着青衫,他含笑注视的模样更让青衫恼羞成怒,她躲过陆含宁继续追季弘远。 季弘远赶紧拉着陆含玉跑。 他们羞不羞的关他季三郎啥事儿,甩开人赶紧回家,他们小两口反正是要羞羞个够的。 第二日季弘远直接去了府学,压根就没提认亲的事儿,也没给季家村去信。 就以他大姐现在这模样,要是知道他端上软饭的碗,非得跟着往他温柔乡里扎不行。 别的就不说了,哪家温柔乡都承受不住大姐这分量。 直到过了中秋,都没见他有动静。 陆含玉没忍住问,“爷娘和公婆都写了信来,咱得送些益州府的东西回家,大姐那边你到底怎么想的?” 季弘远跟她说过,季家爷娘心里也惦记这个闺女呢。 “再等等吧,天还不够冷。”季弘远看了眼外头,随口道。 陆含玉和青衫都没听明白。 季弘远嘿嘿笑着不肯解释。 等到第一场雪下来,他再回家来的时候,给陆含玉吓了一跳。 “三郎!你这是被人抢了?” 而且瞧着,不单单是劫财的模样啊! 季弘远身上穿着半旧不新的袄袍,一看就知道不是他的,孙氏和陆含玉都舍不得给他用这么粗的布料。 更别说这袄袍还被人拉拽得不轻,好些地方都咧了口子,露出里头已经成团发硬的旧棉花。 配上季弘远略有些青黑的眼圈和满脸青紫,别提多让人心疼了。 季弘远赶紧摇头自证清白,“没有,我只是好心跟三舅兄推心置腹了一番,结果舅兄非得与我切磋,盛情难却……唉,都是我不自量力,六娘你别怪他。” 提着热水进门的青衫:“……”嘴贱被打了呗,还有脸告状! 陆含玉不惯着他,拉着他去洗脸,“那你身上的衣裳怎么回事儿?” 季弘远连忙摆手,“我一会儿要出门去认亲,脸先不洗。” 陆含玉和青衫:“……”都明白了,季三郎这是主动讨打。 两个人都好奇季弘远准备怎么不要脸。 等季弘远出门,陆含玉和青衫你看我,我看你,俩人很有默契远远跟在了季弘远身后。 这是傍晚时候,雪已经停了。 季弘远提着一小坛粗酒,去了秀才巷。 褚家很好找,胭脂味最浓的那家就是。 他敲敲门,抹了把脸,龇牙咧嘴活动一番,准备开场。 “谁啊?”里头褚娘子扬声喊。 “大郎,去开门看看,要是叫花子送他两口唾沫打发走。” 季弘远:“……”他又活动了下腿脚。 等褚大郎一开门,季弘远跟被狗撵一样,推开他就冲了进去。 “哎,你谁啊!”褚大郎惊了,还有人敢闯他们家? “阿娘!您快出来!有人——” 季三郎比他声音更高,“阿姐啊!我的亲姐啊!我可算是找着你啦!” 褚大郎和后头面色不善出来的褚郎君,还有凑热闹的俩小郎都愣了,都去看褚娘子季氏。 褚娘子习惯先看衣衫后看人,眼神上下一打量—— 衣裳破烂,穷。 脸上带伤,惨。 哭天喊地,酸。 褚娘子脸一板,冷哼,“哪儿来的不三不四的臭叫花子……” “阿姐我真是你亲弟弟啊!”季弘远扑到褚娘子面前,嗷嗷哭得左邻右舍都坐不住,探出耳朵来听热闹。 猪见爬家里来了亲戚?怎么听着像是打秋风的? 众人心里更来劲儿了,来人好胆! 季弘远不给褚娘子说话的机会,耍混蛋这个事儿,只要不要脸,谁占先机谁就赢。 “阿姐你忘了吗?小时候阿娘让你带我,我兜里有几个鸡子你就吃几个鸡子,从来不给我剩一口!” 季弘远抹着眼泪帮阿姐回忆,“呜呜……对了,阿姐你还哄着我一起去邻村常家……” 褚娘子眼神一变,她偷吃鸡子,跟常家大郎二郎三郎分别私会……骗吃的,为了防止有人说闲话带着季弘远去,这些他都记得? 她上前跟提鸡崽子一样,提起季弘远打断他的话,“行了!我嫁人的时候你才多大,胡说八道什么!赶紧给我滚!” 季弘远可怜巴巴看着褚郎君,“姐夫啊,头回见面,我花光了我身上所有的积蓄才置办了一份见面礼,你们就这样对我?呜呜……我可是阿姐的血脉至亲啊!” 褚郎君动心了,“要不咱们进去说话?也该吃饭了。” 褚娘子冷眼看着弟弟不说话,褚大郎赶紧将季弘远让进门。 季弘远也不客气,进门就先随便拿了双干净筷子,紧着扒了几口饭菜。 鸿禧娘子(科举) 第33节 不等褚郎君开口问,季弘远指了指大门口,“东西我放门口了,我怕大郎眼瞎呸我。” 褚大郎:“……” 他到门口找到季弘远用‘全部身家’带来的见面礼——一坛子十文钱的粗酒,脸黑了。 眼不瞎也得呸他,这特娘是多穷? 不对,呸!他本来就没瞎。 褚娘子看见那酒,忍住揍季弘远的冲动。 既然让人进了屋,就得防着他胡说八道。 她翻着白眼问:“你怎么来益州府了?” “阿姐也知道我聪慧,我来益州府读书,但家里没多少银钱,我也不好让家人都跟着我紧衣缩食……”季弘远委屈地抽泣两声。 季弘远拽了拽衣裳,眼泪汪汪,“为了表示对阿姐的想念和濡慕,我花光了所有的银钱,眼看着天要冷了,我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姐夫你们可千万别嫌弃!” 褚家人:“……”不嫌弃,只想把你打出去。 这还能不是哭穷要银子? 季弘远看阿姐,褚家人也都看褚娘子。 她这个铁公鸡,可从没让人占过便宜啊。 “大郎你找个不穿的袄袍给你舅舅。”果不其然,褚娘子翻个白眼,“三郎你没事儿就别过来了,我家里也穷,小郎们都还没娶亲呢。” 季弘远打量了下跟阿姐体型差不多的仨小郎。 “阿姐说实在话,这银子你不如先给我,我要是高中,有个出息的舅舅,他们也好成亲,不然这银子你搁在手里,也花不出去。” 褚娘子:“……” 褚家三郎不干了,他最小,被宠坏了,比他娘还横,跳出来插着腰骂,“穷亲戚上门打秋风你还有脸了!赶紧滚,再不滚我打断你的腿!” 季弘远捂着胸口后退,泪眼朦胧,“阿姐,这是你的意思吗?” 褚娘子不说话,离开家,她就没想过再跟季家村的人沾上关系。 季弘远想到爷娘那些年对阿姐的好,心里有气,猛地一脚踹褚三郎腚上,给他踹了个大马趴。 “臭小子还敢威胁我,你也不去季家村打听打听,我季三郎怕过谁?”季弘远踹完就跑, 褚三郎被踹了褚家人能干?家里郎君都面色不善上前。 “胭脂铺子的老板要杀人啦!”季弘远大喊。 听热闹的赶紧往褚家跑。 咋说呢?八卦让人善良。 等人都进来后,季弘远想着自家村里妇人的模样,一屁股坐在人群中,“阿姐不认我这个亲弟弟,还要杀了我啊!” 褚娘子怒了,她刚要喊,就有人疑惑出声。 “仲廉兄?你不是刚领了今年禀膳生的银子吗?怎么穿成这样?” 嗯?褚家人都停住了,禀膳生? 那不是秀才里的头等吗?一年可有五两银子呢。 褚娘子眯起眼,态度和善了些。 “三郎你看,你还好意思跟我哭穷,禀膳生的银子去哪儿了?” 季三郎指着自己的脸,“都说穷秀才穷秀才,阿姐还用问?我打伤了人,银子都赔进去了,要不我能来你家?” 凑热闹的捂嘴笑,这话够实在。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继续忽悠!感谢在2022-04-13 20:04:52~2022-04-14 21:0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懒癌晚期的胖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褚娘子不信,从小看到老,她知道自家这个弟弟打小就聪明。 吃他俩鸡子,他才三岁,就能鼓动爷娘卖了自己给二郎换亲,这样的弟弟怎么可能吃亏。 家丑不能外扬,她沉下脸撵人,“都看啥呢,没见过亲戚上门啊!怎么着,还不走,是要招呼咱们一家子上门吃饭?” 看热闹的人赶忙散了。 招呼寻常人吃顿饭无妨,褚家人?招呼不起,家里的东西估计不够褚娘子和俩小郎一顿的。 但出了门不代表不能看热闹,不敢贴在猪见爬家门前听,左邻右舍家里热闹了,全站在相邻的墙边上伸着耳朵听。 褚娘子还能不知道邻里的德行? 她扭身往屋里去,“进屋说!” 褚三郎得了阿爷的眼神警告,狠狠瞪了季弘远一眼,甩着小胖脸吭哧吭哧进去了。 躲在暗处偷听的陆含玉和青衫,见状轻巧上了屋顶。 大家都坐下来以后,褚娘子才开始发难。 她问季弘远,“你刚才咋不说你中了秀才?” 季弘远虽然跟小鸡崽子坐在狼群里一样,却也不怵,梗着脖子。 “你们住在秀才巷,童生进府学需要多少银子你们不知道?季家出得起吗?” 当年他中了童生,褚娘子得了消息,往家送过几回东西。 后头没听到他要考的消息,褚娘子才又跟家里断了联系。 这也是季弘远不愿意跟她走动的缘由,狼狗还知道反哺呢,他这个阿姐简直铁石心肠。 褚娘子胖脸一板,冷哼道:“你可别说你揍人能花五两银子,咱季家不出吃亏的种。你上门也好意思只提一坛子十文钱的酒,可见没把我这个阿姐放在心上。” 季弘远叹了口气,“阿姐这就有所不知了。” 他看着还虎视眈眈的褚三郎,“看三个侄儿出口成脏……成章,就知道是读过几年书的,难不成没听说过没开私塾的秀才有多穷?” 褚家人:“……” 季弘远扬起头露出骄矜之色,“阿姐可以出去打听打听,今岁我一次就考中了秀才,还是在臭号里考中的禀膳生,说句老天爷亲生的不为过吧?” 褚家人听得心头酸溜溜的,也都有点意动。 老天爷也忒偏心眼了点,不过这样一来,季弘远举人也有望吧? 褚娘子面色和缓不少,“知道你打小就聪明,吃你个鸡子,你能记十几年,就是记不得阿姐对你的好。” 季弘远纳闷,“阿姐你说说,你咋对我好来着?” 褚娘子:“……小时候不是我带着你啊?长姐如母这道理你不懂?” 季弘远从善如流猛点头,“懂懂懂,我这不就来找你来了嘛!” 他拉着褚娘子哭诉—— “阿姐是不知道,这科举苦啊!就不说考中秀才前我花的那些银子了,大嫂和二嫂家的小郎到现在都还没成亲,就是娶不起媳妇。” “中了秀才后花销就更多了,这笔墨纸砚得花钱,跟同窗应酬得花钱,四时八节的孝敬先生得花钱,去花……咳咳,花时间准备继续考功名得花更多钱。” “莫说一年五两银子,一年就是五十两银子也填不满这无底洞啊!” 褚娘子越听身体越僵硬,这字字句句说得其实就俩字,要钱,那是要她的命。 褚家人心里就更复杂了,尤其是褚郎君。 常年在外行走,他还能不懂季弘远差点说漏嘴的是去花楼?那个地儿有多少银子也不够花好吗? 季弘远可怜巴巴看着褚娘子,眼圈又红了,“阿姐你看,你既然知道我聪明,我这前途岂不是肉眼可见?远的不说,明年秋就是乡试,到时候我要是中了举,咱两家门庭可就彻底换了,再也不会缺银子花!” 褚娘子心下微动,她没把人撵出去就是为了这。 当年得知爷娘要让她换亲,她带着恨意跟自家男人跑了,就没打算再跟季家来往。 后来听说季弘远小小年纪中了童生,被褚郎君劝着,知道季弘远前程远大,不好彻底丢了这门亲戚,才让人带了几次东西回去。 可后来她听人说,季三郎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每到临考就出毛病的名声整个周岭县都有所耳闻,褚娘子就不乐意了。 哪怕家里开着铺子日日进钱,也没有白扔银子打水漂的道理。 可现在季弘远又中了秀才…… 她忍着心痛,粗声问,“咱家确实没多少银子,可谁让你是我亲弟弟呢!多的咱帮不上,你还差多少,我看能不能给你想想法子。” 季弘远等得就是她这句话,他立马喜笑颜开,抚掌给褚娘子算起账来。 “阿姐知道我这人吃不了苦,吃苦受罪也影响读书,不过我懂事啊!咱也不比那些老财家里的孩子,就说个平常的吧!” 褚家人听他说第一句就有点头皮发麻,吃不了苦还能平常?呸! 躲在房顶上的陆含玉和青衫俩人捂着嘴,都快笑出声来,一听就知道,季三郎这是要开始忽悠了。 季弘远不知道有人偷听,他笑眯眯伸出手指,“你看,一年春夏秋冬四季每季两身衣裳得要吧?也不图贵的,就便宜的也得一两银子,这就是八两。” 陆含玉点头,远不止这些,她如今花了八十两都不止了,季弘远忽悠的还算内敛。 褚娘子却听得心里拔凉,八两?他怎么不去抢! 季弘远继续道,“我读书用功点,就算用不好的笔墨纸砚,一年下来,再买几本对科举有用的书籍,少说少说也得三十两银子,我都不敢奢望带大儒注释的书呢。” 褚家人:“……”呢个屁啊! 褚郎君心里庆幸,没非得让仨小郎死读下去,不然家里的银子估计供一个都困难。 季弘远继续掰扯,“咱们再说去考试,近些的来回路上盘缠得有个三十两,要是远一些……怎么也得五十两起,客栈吃住这些未必够。” “还有……” 鸿禧娘子(科举) 第34节 褚娘子声儿都劈了,“还有?!” 季弘远委屈地点头,“秀才巷的秀才多,阿姐该清楚,到时候还要考生互结,还要找举人作保,这到时候支出的银子……” 褚娘子猛地打断季弘远,“也就是说到你中举人,至少得八十两银子?” 季弘远摇头,“我还没说完呢,至少得一百五十两,万一我头疼脑热肚窜稀呢?总不能带着病读书考试,那也考不中啊。” 褚郎君脸都绿了。 家里最多也就存了五百两银子,还想换个大点的宅子,大郎今年十三,二郎十一,眼看过不了几年都得成亲。 要是季弘远一次就能中举,那倒不是不能舍了这银子。 可身在秀才巷,褚郎君再清楚不过,每年参加乡试的秀才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最多也就几百个人中举,这还只是江南一带! 他季三郎就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就能保证一次中举?要是中不了……褚家也得跟季家一样喝西北风! 他偷偷戳褚娘子的腰,笑得特别僵硬,“那啥,三郎啊,姐夫说句实在话,咱褚家人就没有那个沾光的命。咱小老百姓踏踏实实过日子就算了,眼看着你三个外甥都大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咱实在是供不起你。” 褚娘子也想明白了,她胖脸上露出几分讥硝,“怎么,你这是都指望从我这儿出?季家就一点都出不上?我一个外嫁女,啥都让我来,你也不姓褚,凭啥?” 季弘远说不是这么个道理,“咱现在就是一时困难,我又不是不还,是吧?我中了举加倍还你还不行?咱可以立字据为证!” 他举起手,“我发誓,不管考多少回,我都会一直考下去!只要中了举,不管你和姐夫花费多少,我都双倍奉还!” 陆含玉听他把‘多少回’三个字加重,跟青衫对视一眼,笑弯了眼。 褚家估计要炸窝了。 果不其然,褚娘子站起身,沉下脸,“你赶紧给我滚!以后别再来我家了,这样的弟弟我要不起。” 褚三郎被踹后恨到现在,一听阿娘这么说,起来就扯着季弘远往外推,“就是,咱家没有你这样穷酸的亲戚!赶紧滚!以后再见你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阿姐我再穷酸也是秀才啊!我还是禀膳生啊!”季弘远善解人意地被七岁的小胖子扯出去,站在院子里撕心裂肺地喊。 “谁还没个困难的时候,莫欺少年穷啊!万一我考中了举人呢?你到时候也不认我这个弟弟?” 听热闹的直点头,天底下没有免费的馅饼,你想得好处,提前帮衬点总没毛病。 褚娘子一想到多考几次这些年攒的钱都得打水漂,胖脸就冷得跟后娘一样。 她站在门口扬声讥讽,“咱家没那么大的福分,你就是成了进士老爷,咱也不去沾你的光!赶紧滚!” 季弘远仿佛被打击得心神俱焚,带着哭腔喊,“就算阿姐不认我这个弟弟,你也不准备认爷娘了吗?” 褚娘子听见季弘远这话,脸色更冷。 “我当年走是为了啥?你回去问他们!当年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想着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做梦吧!滚!” 她亲自上手将季弘远撵出去,关上大门。 季弘远被推了个跟头,有些楞神,在偷着冒头的邻居街坊看来,这是被打击大发了。 季弘远低头沉思片刻,趔趄着起身,踉踉跄跄做足了悲惨姿态离开这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亲是个误会,但褚娘子也不洗白哦,她只是个感情和剧情双向的催化剂,中举后就会下线哒! 所以……要开始继续考啦! 更改个bug,季弘远三岁她走,现在季弘远十七,褚家大郎最多十三,不该娶妻,前头已经改啦! 第34章 陆含玉让青衫先回去,自己用轻功赶在前头,在拱桥边上等季弘远。 季弘远也知道陆含玉和青衫不可能在家等着,这会儿看见娘子,前头哭完的红眼圈没浪费。 他紧走几步到陆含玉跟前,开始呜呜,“六娘,我阿姐她好狠的心……” 天色已经黑了,陆含玉也不怕让人看见,她不说话,将季弘远沁凉的手举起来,哈了几口气替他搓热。 季弘远心头的丁点阴霾一扫而空,叫可怜叫得更起劲。 “呜呜……她怎么能这么狠心,我好难过!” 陆含玉哼笑,拉着他回家,“得了吧你,你要不弄今日这一出,保证褚娘子能比亲娘还热情。” 他自己要忽悠人,怪谁? 说起来陆含玉有些不解,“你要是不愿意认她,咱跟公婆说没找着就行了,也不必让她知道咱在益州府,折腾一溜够是为啥?” 季弘远见娘子不为所动,收了可怜相。 虽然鼻子眼也不知冻得还是哭得,有些发红,但他整个人都显得淡漠了许多。 “你小瞧了她,阿姐有句话说得对,季家不出吃亏的种。” 陆含玉扭头看他,虽然她知道季弘远今天这遭遇都是他自己求的,还是没忍住握紧了他的手。 季弘远换个姿势,两人十指交握,这才心满意足。 “我要继续考,总要中举的,对吧?”季弘远晃晃二人相握的手。 陆含玉心里涌入一阵暖流,她知道,这些时日季弘远读书比以前认真许多,是为了她。 季弘远不让她多想,继续道,“我要真中了,在益州府绝对瞒不住,我不想让爷娘伤心,也不想给咱们添麻烦,早些断了她的如意算盘早好。” 陆含玉闻言有些迟疑,“可我听她话头不对,像是……有误会?” 陆含玉感觉,以季家爷娘的性子,不像是会吸儿女血的人。 “有个屁的误会,爷娘怎么对她,她心里没点数吗?”季弘远翻个白眼。 他今日最气的就是他大姐最后一句话,爷娘难道不知道大姐好吃? 小时候他口袋里为啥总放俩仨鸡子,难不成三岁小郎有那么大的胃口? 精心养育她十六载,有时候他和二姐都比不上会哭会闹的大姐得到的多,就是块石头都焐热了。 他冷哼,“啥误会都是白眼狼给自己找的借口。” 陆含玉心想也对,她倒不怕褚家到时候反悔,她和季弘远也不是善茬。 今日凑热闹的那么多,论不要脸自家夫君也更胜一筹,这些糟心事不必让季家人知道。 二人有了共识,过年回周岭县的时候,陆含玉就跟爷娘把这事儿说了。 “也不好让胡老一直在益州府,我和三郎打算四月就去梁州府,季家村这边就鞭长莫及了,还得阿爷您派人多看顾些,别让季家大娘回来闹腾。” 陆父最讨厌的就是狼心狗肺之辈。 他利落点头,“你们只管去考,我保证,就是弘远中了案首,褚娘子也进不了季家村。” 季弘远拜访完县学的先生,从外头进来,正好听见这一句,脑海里被案首俩字刷了屏。 他苦着脸上前,“外父啊,您还是别咒我了,旗杆子立在那就是用来倒的,您就当儿还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说不准还能有惊喜。” 陆母和陆含玉都捂着嘴笑出来。 陆父瞪季弘远,气得吹胡子瞪眼,“臭德行,你们赶紧回季家村,我眼疼。” 陆含玉和季弘远被撵出陆家酒肆,陆含宁也跟着,代表陆家带了好些酒肉和过节用的物什,给季家送过去。 一上马车季弘远就精神了。 他靠在马车上调侃,“你说外父是不是特别喜欢我?都说打是亲骂是爱,他虽不与我亲近,可是爱我不知多少回了,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陆含玉和青衫笑得东倒西歪,就是不说话。 季弘远见状,还待臭贫几句呢,帘子‘唰’一声掀开了。 陆父黑着脸,“来来来,我不止爱你,也想好好跟你亲近亲近,要不你们先别走了,明天再回去。” 季弘远想起几个舅兄脸上青紫色的棱子,噗通跪在马车垫子上,“外父儿错了,儿想爷娘了,儿回来再跟您亲近。” 他决定年后直接去益州府,不回来了。 陆父冷哼,“你小子再敢胡说八道,老子跟你去益州府,好好跟你亲近亲近。” 季弘远倒吸一口气,抱着胳膊丑拒,他有娘子,为啥要跟老丈人相亲相爱?! 直到马车出了县城,季弘远才松了口气。 看见脸上还挂着笑意的俩人,季弘远瞪她们。 “你俩就不知道提醒提醒我?” 青衫嘴快,“这是让你记住,以后背后莫说人,否则要跟你亲近的,肯定大有人在。” 季弘远哼哼着坐到陆含玉身边,“那你背后说我那么多次坏话,我也没说跟你亲近亲近吧?” 青衫挥拳头,“有本事你试试。” 季弘远趴在陆含玉肩膀上,“娘子你看她,她竟然要跟我亲近,对得起你,对得起大舅兄吗?快点把她嫁出去得了。” 陆含玉含笑点头,“嗯!开了春就叫人上门提亲!” 青衫恼羞成怒,要揍季弘远。 季弘远赶紧喊,“阿兄你快来啊!青衫要跟我亲近……哎哟!” 青衫踹季弘远一脚,随后被领他情的陆含宁拦腰给拽了出去。 外头俩人怎么闹腾,季弘远就不管了,早该把这牙尖嘴利的舅嫂赶紧嫁出去了,省得她总是呲哒自己。 他拍拍自己的衣衫,搂着陆含玉继续黏糊。 “娘子,我要是考不中举人可咋办啊?” 陆含玉:“那就回在梁州府继续读书,等三年后再考呗。” “那你能等吗?”季弘远小声凑在陆含玉耳边问。 他热乎乎的吐息让陆含玉忍不住红了脸,“你好好说话。” 她看着季弘远,“你不用过分在意我这边,这么多年我都等了,不差几年的功夫,也还有好多事情要准备呢。” 季弘远挑眉坏笑,“嘿嘿……你能等,我等不及了。” 鸿禧娘子(科举) 第35节 嗯?陆含玉觉得他这是想要搞事情。 果不其然,一下马车,季弘远就哭喊着往季家爷娘那边奔。 “阿娘啊!阿爷啊!儿苦啊!府学里日子太难熬了!” “儿受了大罪啊!还是回来当教书先生吧!” “呜呜……科举太难了!让别人去吃这个苦吧!反正儿是不受这个罪了!” 看见马车后,凑过来的季家村村民:“……” 季家人:“……” 不见季三郎的时候,还怪想他的。 可等季三郎回来,还是那熟悉的混账味儿,又让□□头痒痒。 尤其是老族长和季父。 寻常人想要进府学,求爷告奶的都未必找得着门路。 季弘远可倒好,这才读了大半年就没出息成这样。 这让寒窗苦读十数年,几十年的人情何以堪? 季父见孙氏落泪,想过去跟儿子抱头痛哭,黑着脸瞪她一眼。 他开口训斥,“好好说话,一个儿郎动辄哭闹,成何体统!” 季弘远抹着生姜呛出来的眼泪,“那让村里其他人去考考试试嘛,也不能就儿子一人受罪!儿真是比坐牢还难受,我回来教小郎们好好读书,多教出几个秀才不比啥都强?” 老族长想敲他,“你自己都吃不了苦,你还想回来教坏谁?” 说不准还能寒窗苦读的小郎们,让季三郎教一教,就不正经读书了。 不行,他得让人叮嘱一番,家里有读书人的,过年期间不能让他们多上季家门。 村长也这么想,他看着季父,“老六啊,小年刚祭过祖,三郎的事儿都在祖宗跟前说了,他要是不肯好好读书,以后咱哪儿还有脸见祖宗,你回去好好说说。” 随即他也不让人凑热闹了,“都散了,散了吧!三郎刚回来,让他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 季家村那些因为季三郎回来,又有想法的村民你看我,我看你,挤眉弄眼的散了。 县城赌庄不再拿季三郎科举的事儿押注,可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他们自个儿还不会私下里组织吗? 但现在看来……还是先缓缓,看看季三郎他上不上得墙再说。 季家这边等关上门,季父黑着脸让其他人都先回房,只留下季弘远夫妇和孙氏,这才准备发作。 季弘远嘿嘿笑着扶季父坐下,“您别上火,我那是故意的。” 孙氏是又心疼季弘远,又气他闹这一出,拍着他肩膀,“哪儿有你这么干事儿的,往后出去咱家脸面往哪儿放。” 季弘远解释,“我准备参加明年乡试,要不这么干,家里迎来送往的人能断得了吗?” 季父冷哼,“你敢说,你说的不是心里话?” “就是实在话才让人信服,嘿嘿……”季弘远坏笑着拉陆含玉坐在一旁。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要去考,到时候赌局少不了吧?我要真想有大出息,这是什么好名声不成?就不能给他们这个希望。” 季父想起阿勇那小子最近被好些人拉着偷偷说话的事儿,不言语了。 这也是个法子,就是……刚才实在是太丢人了。 这大半年季家村的人都恭维着季家,谁知道季弘远一回来就闹这么一出。 陆含玉笑着替季弘远解释,“三郎此举也是为了季家着想,阿家托人寄信来说,好些人家冲着三郎,想将女郎嫁进咱家,大壮本来都要定亲了,大嫂迟迟不肯点头,想必是想等乡试过后再说?” 陆含玉见季父愣神,继续道,“万一三郎有幸中举,翻过第二年又是会试,万一三郎不中……总之,家里小郎的亲事万一耽误了,只怕要落埋怨。” 季父心下一凛,是了,因为家里起了新房子,陆含玉又送了好几次东西回来,季家上下是有些浮躁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季弘远,“是阿爷没管好家里人,过完年就给大壮和阿实定亲。” 陆含玉跟季弘远对视一眼,两人眼神中的默契悄然流淌。 季弘远心里高兴,他就知道,自己不用多说,娘子也能明白他到底在折腾啥。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乡试! 第35章 有季弘远村口的闹腾,村里人又有了嚼舌头的话题。 虽然没人往季家来,可外头也热闹起来。 阮氏听了两日,心高气傲不起来了。 都不用季父说,除夕前,阮氏就拿出媒婆给的画像,催着季大郎赶紧选,选好了趁走亲访友的好日子让大壮定亲。 季大郎有些不痛快,“你这是听外头人说啥了?前头不是你看好三郎的前程拖着不肯选,现在又看不上三郎啦?” 阮氏翻个白眼,“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他和大壮都跟我亲儿似的,他一撅腚我就知道他要放啥屁。甭管他是真吃不了这个苦,还是耗子哭给猫看,你想想过去,等他尥蹶子,能有咱的好?” 季大郎:“……”娘子说得倒是也对。 这方面阮氏比妯娌乔氏要清醒,前头是被村里人捧得太高,把她骨头捧轻了。 但这季三郎不好说话的时候,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让人冷静,还想飘那就擎等着摔下来吧。 二房这边,季明勇翻过年才十四,还能多相看两年,甭管好坏等得起,乔氏倒是不急。 可以说季弘远这一哭,把季家上下都哭安生了。 村里再热闹,有族长的叮嘱,也不热闹到季家来。 如此一来,季弘远耳根子清净不少。 除了跟娘子亲亲我我,每日就待在书房用功。 他没跟人说,自己前头哭闹,也是为了要脸。 哦,以前他牛逼哄哄跟人说科举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现在突然又用上功了,打不打脸? 他脸本来就所剩不多,该要的还是得要。 陆含玉和季弘远腊月二十七回家,正月十五大壮定亲,季弘远说要等阿实定了亲再走。 好,阿实龙抬头那日定了亲,季弘远又说要等天暖和点再走。 十里八村的翘首以盼,盼到想开赌局的人都散了也没听着动静。 就季弘远这熊样,还赌啥? 直到过了二月中旬,陆含玉接到信儿,说胡老已经回益州府了,季弘远才顺势被季父和村长拎着耳朵,哭爷喊娘上了马车。 “三郎他娘,你说……三郎会去考乡试吗?”有人试探着问。 孙氏点头,“他既然去了府学,肯定会考!” 那妇人又问:“那……算了。” 问来都多余,就季三郎上马车时那德行,就算考前不出岔子,他一次走狗屎运,还能次次都走狗屎运? 要这模样的还能中举,那陆六娘的福运真是滔天了。 陆含玉是否洪福滔天,季弘远不知道,可寻常人家也没有娘子命中带鬼的不是? 临考前他搓着陆含玉的小手,“娘子,你可得让咱家鬼祖宗们保佑我,千万别让我再赶上臭号了,我就是再多才华,也顶不住恶臭啊!” 陆含玉听胡程说过乡试的内情,咬着舌尖忍笑。 “胡老说了,你这次一定不会被分在臭号里,他保证,要是你还能赶上臭号,他所有的书全烧了!” 嗯?季弘远眼神放光,能拿那些宝贝陪葬品发誓,这回他岂不是稳了?哈哈哈…… 他现在已经知道,当初胡程算天的本事其实是有根据的,相关知识胡程也一股脑塞给了他。 但懂得不代表能融会贯通,他比起胡程还差些意思。 起码他没办法说啥时候打雷,就啥时候打雷,最多能看看天象,算出几日内的雨晴。 有胡程的保证,季弘远又推算出秋闱这几日都是晴天,高高兴兴进了考场。 陆含玉和青衫来送他,等季弘远通过层层严格的考验,进了考场,二人在外头捂着肚子笑出来。 “你说季郎子进去了,会不会哭?”青衫抹着笑出来的眼泪问。 陆含玉点点她脑门,“好啦,我这也算是给你出气了,你是不是能原谅阿兄了?” 季弘远是个行动派,不说则以,说了就要做到。 既然说要让青衫赶紧嫁出去,自然要给陆含宁出谋划策。 四月初他们来梁州府的船上,季弘远给陆含宁灌了酒,又给他支了好些招,还借口陆含宁不舒服,将青衫支到了陆含宁房里。 啥叫酒壮怂人胆? 啥叫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陆含宁和青衫也不知发生了啥事儿,在船舱里大打出手,俩人衣衫不整撞到了甲板上。 陆含宁跪在地上求青衫嫁给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青衫想敷衍一下,等他醒酒再算账……结果被跟着去梁州府的周娘子等人看了个全程,当了见证。 如今陆含宁和青衫已经是未婚夫妻,只是青衫到现在也不理会陆含宁。 青衫瞪陆含玉,“要不是你跟季郎子夫唱妇随,周娘子他们怎么就那么巧在甲板暗处?” 陆含玉撇嘴,“要不是你自己看见阿兄哭了心软,他们在也不顶用。” “反正你跟季三郎学坏了,绝不能让大郎跟季三郎再沆瀣一气。” “那你等成了亲慢慢教嘛,你也教坏阿兄。” “我能坏过季三郎?” 鸿禧娘子(科举) 第36节 “你现在已经坏过他了!” …… 两个人在马车里斗嘴的时候,季弘远拿着号牌进了号房。 他没哭,只气得想骂娘。 怪不得胡老鬼敢保证他一定分不到臭号里,号房里少了出恭入敬的牌子,倒多了个盖着破盖子的恭桶和一盆炭火。 乡试的贡院里没有茅房!每个号房都能算臭号!!! 以前季弘远对科举不感兴趣,没多问过这个。 这回乡试他又早早来到梁州府,也没听同窗们提及乡试的事儿,才又被套路了。 这才半夜,他点蜡烛时,咬着牙在心里大骂那俩老鬼。 说起来也是奇怪,明明秀才比童生难考,可来考举人的却比童生多多了,这乡试的贡院,号房比考秀才时还要密集。 天光好的时候,抬头就能清楚看到对面的人脸。 于是,对面考生一抬头,看到季弘远端着烛台放在下巴处,紧皱着眉头骂骂咧咧,吓了一跳。 “见鬼了!有空吓人还不赶紧干活儿!”那人恨恨骂道。 季弘远心里哼哼,我现在倒是想见鬼呢,也得见得着啊。 等见着了,我非得把那老鬼这样那样,那样再这样…… 秋老虎虽厉害,但都到了八月里,早晚也冷,秀才们进贡院时穿得都不少。 季弘远一边脑补揍老鬼,一边脱下身上多穿的粗布衣裳,开始擦拭号房,收拾那两块虫吃鼠咬的破板子和椅子。 因为三日一考,蜡烛只有一根,武朝律例规定科考时,若到了交卷时还未曾答完题,可以点燃蜡烛继续答题,烛灭必须交卷。 所以谁也不敢浪费蜡烛,都是点上蜡烛就紧赶慢赶的忙活。 季弘远也不例外。 他在号房内撒上驱虫药粉,拿出被检查的兵丁搓得皱皱巴巴的油纸,展平铺在号房前头的木板上,就赶紧吹灭了蜡烛。 乡试,贡院不管饭,此次监考的官员和将士们只管考生们不作弊就行,你在号房内就算饿死都没人管。 其他人忙活完,都趁着带来的干粮还没难以下咽,都点着炭火或者蜡烛吃饭。 季弘远没吃,没有进就没有出嘛。 陆含玉给他准备了特别酿制的人参酒,他喝过一次,两天一夜没睡都特别精神。 等熬到饿了再稍微吃点东西,熬一熬肚子饿,总比臭得头晕强。 就现在这种天儿,大中午的秋老虎一烤……外头不说,号房内的味儿铁定销魂。 他喝了口人参酒,精神抖擞等着。 第一场的卷子很快就发了下来,连草纸在内厚厚一沓。 一共两日的答题功夫,足足有十二道大题。 其中以《四书》和《五经》为主的经义题各四题,五言八韵的试帖诗两首。 剩下的两题,则给了诗经中的《硕鼠》一篇,让考生根据内容,自行赋诗词两首,题材和体量不限。 越是不限制越不好写,季弘远脑子飞速转动着的功夫,一心两用,开始在草稿纸上草拟前面的经义题。 他在考场内飞速答题,跟自己的饥饿做斗争时,褚家这边也没能吃得下饭。 本来呢,褚娘子虽为人贪财急抠门,但她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她说不想跟季家再来往,虽然脸色阴沉几日,却没再打听季弘远的事儿。 她男人却不这么想。 褚郎君货郎出身,是个八面玲珑的,不管季弘远啥德行,他年纪轻轻中了秀才,万一将来中举呢? 季弘远才十八啊,谁知道他会有啥样的前程。 少年穷已经欺了,不想付出是真,好处褚郎君也不想放弃,他要不是这样的性子,当年也不能使计娶到季家大娘。 褚郎君趁着在外头行走的时候,没少往府学跑,一直在打探季弘远的消息。 还真就让他查到了! “你三弟驴咱们呢,装穷上门来打秋风,那是怕咱们以后上门,先下手为强啊!”褚郎君说得痛心疾首。 褚娘子得知季弘远已经娶了商户女,实则小日子过得潇洒至极,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了。 她就知道季三郎不是个吃亏的种,对他再好,只要有丁点不好,他就会让别人不痛快。 褚娘子越想越恨,“他能因我吃他点东西就撺掇家里换亲,才三岁就这样狠,能记到现在,找上门戏耍咱,我一点都不意外!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褚郎君眼神闪了闪,满脸忧愁,“要是年前他来的时候,咱们帮他一把就好了。如今咱话都说出去了,要是反悔,岂不让人笑话?” 再说了,“他要是中举,咱也不敢得罪举人翁,他要是不中举,你上门他要是又哭穷……唉,要不还是算了吧。” 褚娘子受不得激将,她冷笑,“当年我能坏了阿娘的如意算盘,现在还能让这小兔崽子如意?咱走着瞧!” -------------------- 作者有话要说: 注:跟科举有关内容(制度、考题等)均查询自百度。 季三郎: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回被套路了!我要是以后再被套路,我就…… 胡程和向伯摩拳擦掌:如何? 季三郎:我就生个小崽子,老子套路不过,我还不能让我崽青出于蓝? 陆含玉:…… 感谢在2022-04-16 20:16:59~2022-04-17 21:0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飞鱼服好帅、仓皇出走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孙氏和季父这边一早就算着日子,临到八月初九入贡院这日,老两口谁都没睡好。 阮氏和乔氏甚至特意起个大早,去庙里拜了菩萨。 阮氏心里嘀咕,秀才的梦都成真了,老天爷也别怪信女贪心,再舍个举人多好。 哪怕大壮和阿实都是跟体面人家定的亲,甚至大壮的岳家还在县城里,是陆母给牵的姻缘。 可阮氏想着,这有个当举人翁的三叔,和有个秀才公的三叔,大壮在外家地位也不一样啊。 当然,这些事儿季家人没让村里知道,就是拜菩萨都是偷摸去的。 倒不是怕村里人笑话,是担心季三郎万一不中,等他回来听人说了,埋怨家里给他太大压力,再也不想去考。 他才十八,比起那些耄耋之年中举的,有陆家家底子撑着,怎么还不能考个十几回? 绝不能给他撂挑子的借口。 对季三郎的性子,季家人都摸了个十成十,就不能给他留杆子,不然他能爬上天。 益州府这边也有人惦记着季弘远,正是褚娘子一家。 褚娘子每日都骂季弘远的狼心狗肺,心想老天爷但凡长眼就不能让这样的中举。 褚郎君反而希望季弘远能中。 甭管老天爷是不是眼瞎,季弘远要中了举,他们只要凑近乎成功,以后褚家门楣可就彻底脱离了商贾铜臭。 可以说季弘远人在贡院,却牵动了三地人心,最后一处当然是梁州府。 胡程家境还算殷实,提供了一座安静的宅院给陆含玉两口子住着。 青衫不乐意吃狗粮,每日都在胡老太太身边呆着。 季弘远去考试后,这幽静宅院确实有点像鬼宅,太过安静了。 但在第一轮考试结束之前这晚,院子里却热闹起来。 一个不起眼的老叟沙哑着嗓音道:“六娘,京城如今最得宠的是姚淑妃。她生了对龙凤胎,圣上龙颜大悦,觉得此为吉瑞,有意立淑妃为后,陈贵妃急了。” 陆含玉清楚,那陈老贼带人杀尽殷家和部族三百余口人,将殷家翻了个底朝天,啥也没找到。 但这些年,他从未想过放弃殷氏九曲。 她问:“长敬候府的人又有动静了?” 那徐姓老叟点头,“我南下的时候,手底下的小子们收到消息,长敬候府的人将殷家旧宅买下来了,说是要做别苑,留给贵妃省亲时住。” 陆含玉俏脸冰冷,“她也不怕半夜冤魂索命!” “怕是陈家等得就是冤魂。”一个瘦削却面白无须的男子阴柔道,“当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将殷家子女逃出生天的消息告知了长敬候府。他们这么多年一直派人在武国上下探查,京城也布了十几年的网,淑妃这回冒头,他们气急败坏之下,肯定又要出什么昏招。” 青衫看着陆含玉,“要不我……” “你闭嘴,现在任何陌生人入京,都会引起长敬候府注意,你打算让阿兄孤独终老吗?”陆含玉瞪她。 众人轻笑出声,青衫涨红着脸颊,跺跺脚出去了。 徐姓老叟摸着下巴,“不过,这派人入京打探情况,倒也无不可。季郎子不是已经在考试了?要是他中了举,你们明年初就能进京,怎么也不能毫无防备。” 陆含玉看了眼胡程。 胡程撇嘴,“别看我啊,反正我能教的都教了,但这臭小子学到多少我可不知道,他整个一滑不留手的小混蛋,十句话九句半都是假的。” 陆含玉哭笑不得,季弘远还觉得胡程鬼话连篇呢,他就想跟鬼较劲,争取能套路过鬼。 有了这回考试的事儿……陆含玉忍笑,只怕以后季弘远更不肯好好说话了。 想起季弘远,陆含玉心里的沉重稍微散了些,但她还是有些发愁。 虽说徐老在京畿一带颇有势力,但都是乞丐。 要是进京倒是不会引人注意,可乞丐都是分地盘的,万一跟京城里的丐帮闹起来,反而不美。 鸿禧娘子(科举) 第37节 至于其他人,有刺杀过皇帝的内侍,还有毒杀过不少大臣的毒娘子,也有得罪过当朝宰相的武将,还有拒婚打脸皇室的文人,反正个个都是熟面孔,没有适合进京的。 周娘子沉吟了会儿建议,“我觉得,让含宁和青衫提前去一趟京城也行。这大舅兄讨好未婚娘子,借着替妹婿淌路的名义,先去京城买座小院子,完全说得过去。” 嗯?坐在外头屋檐上的青衫闻言,轻巧跳下来进了门。 “我就说得我去吧!” 陆含玉调侃她,“那你现在愿意理阿兄啦?” 青衫:“……”不提这个,咱还能当姐妹。 陆含玉和周娘子对视一眼,俩人那日都看见青衫也衣衫不整了,私下问过陆含宁,是不是被季弘远忽悠着,干了什么混账事。 陆含宁苦着脸只有一句话,“我要有这个胆儿,还能光棍到现在?” 再问,陆含宁就不肯说了。 俩人别扭了三四个月,这也是个让二人破冰的好机会。 青衫还能不知道陆含玉的心思,她冷哼,“我又想了想,现在入京是不是太早了?” “怎……”么说?徐老想问这个。 但他刚说了一个字,耳尖微动,飞身将烛火打灭,“有人来了!” 众人心下都是一惊,立刻起身,躲在易守难攻的地方准备着。 “玉娘啊~开门儿啊~我~回……”季弘远凄切的声音颤巍巍从门外响起,颤到半截,戛然而止。 陆含玉瞪大了眸子看胡程。 现在才刚寅时(3点),胡老不是说天亮贡院才会开门吗? 胡程摸了摸鼻子,那啥,他是前朝举人,能记得个大概就不错了。 陆含玉顾不得多想,赶紧拉着青衫去开门,季弘远听着像是要断气了。 结果青衫跟她一起,还没到大门口呢,就捏着鼻子退回去了。 “你自己去吧,男女授受不亲,我就算了!” 主要是……怎么还这么臭啊! 陆含玉也不解,不是没有臭号了吗? 她没得选,是鸡是狗她都得伺候着,再说她听着季弘远那凄惨的声音,确实挺心疼的,也顾不得那销魂的味儿了。 她一开门,季弘远就从门槛上跌进来。 “玉娘呜呜呜……我又让那俩老鬼套路了!臭老鬼……呕!非得让我也跟着臭!”季弘远抱着陆含玉的腿呜咽。 是,他能忍饥挨饿,少拉尿几次,但其他人不会啊! 这几日天儿是真好,天朗气清,阳光灿烂,秋老虎彪悍得不要不要的。 号房那么近,其他人拉撒了,再烘烤一下,那味儿……呕! 季弘远现在想起来还想吐。 他能忍住没在贡院哭,出来也被自己感动哭了。 想他好吃懒做季三郎,承受了多少这个年纪的儿郎不该承受的坚强啊! 胡程:“……” 屋里其他人都忍笑忍得肚子疼。 陆含玉屏气凝神,“我去给你烧水,你先泡个澡,我没想到你这么早回来,还想着天亮去接你呢。” 季弘远扶着陆含玉起身,红着眼圈在她耳边蹭,“你也被鬼坑了吧?我跟你说,猪也许能上树,鬼话是绝对不能信的!” 陆含玉就算再喜欢他,这会也想尖叫了,“你别蹭啊!我也要臭了!” 天还黑着,周围也没人,季弘远抱着娘子黏糊得特别理直气壮。 “夫妻一体,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臭也一起扛嘛。咱一会儿鸳鸯浴,你伺候我沐浴,你等为夫一会儿在床上好好谢谢你,我需要吃点肉补补呜……” 其实臭归臭,有人参酒,他这会儿还精神着不想睡。 鬼祖宗套路不了,还不能先套路下命里带鬼的娘子?嘿嘿…… 陆含玉让他这荤话臊得脸色涨红,捂着他的嘴推他,“你别说了,先去净房——” 季弘远不干,好不容易现成的可怜,卖一次少一次啊! 他挣扎着露出嘴,“不要……呜呜你要不让我吃肉,我真坚持不下去了!我现在头疼胸疼腚疼哪儿都疼,再考下去真要了命了,除非你用在花……哎哟!” 陆含玉红着脸,恼恨他长了张嘴,赶忙运巧劲一下子杵在季弘远肚子上。 季弘远捂着肚子想继续哭唧唧,结果一抬头,吓得打了个嗝,忘了咋哭了。 正屋的窗户‘吱哟哟’被缓缓打开,窗户前高矮错落站着七八个……不知道喘不喘气的。 是徐老偷偷打开的窗户,他太想见见这季三郎了。 旧主之女和她夫君……比起殷十六两口子,别的不说,浪得青出于蓝胜于蓝。 陆含玉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三郎,这是——” “别说!我知道!”季三郎突然大喊。 陆含玉诧异看着他。 季弘远闭着眼,麻木拉着陆含玉往后院走,“老鬼属萝卜的,拔出一个还有一群,我累了,爱咋咋吧,不伺候了。” 陆含玉:“……” 她也觉得此刻不适合继续见人,拉着季弘远赶紧往后跑。 季弘远话那么说,实则跑得比陆含玉还快。 “噗嗤——”徐老先笑出来,有些感叹,“自打十五年前……可再没见过这份热闹咯,年轻真好。” 内侍出身的白面郎君梁齐,面上也带了点追忆的微笑,“是,比殷十六还不要脸。” 青衫笑够了,才问:“那我和大郎去京城的事儿……” “先缓缓吧!”徐老和梁齐异口同声道。 周娘子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确实不着急,就季弘远这模样,总感觉得多考几回。 再说着急的是长敬候府,又不是他们,此时他们继续按兵不动,不是坏事。 可他们不知道,此时长敬候府中,长敬候陈嗣也正大笑出声。 “哈哈哈!好,好!我就知道这些贼子没种却贼心不死,老夫等他们十几年都不敢来杀我,竟然在益州府出现了?” 陈嗣笑容阴沉狠辣,“传本侯的令,调动襄州府的人马,给我查!殷氏九曲本侯要,殷氏余孽的命,本侯也要!” “诺!”黑衣蒙面的数个死士一起下跪,利落应声。 -------------------- 作者有话要说: 青衫和大郎的事儿有可能放在后面讲,要是没机会,就放在番外,总之青衫没吃亏嘿嘿。 至于报仇的事儿,等季弘远考完就彻底说开了,其实不复杂,现在已经铺垫了个差不多了。 下章出成绩,下下章打脸,继续爽歪歪起来! 第37章 季弘远拉着陆含玉飞快跑进后院,跟后面有狗追一样。 “玉……唔唔”季弘远只感觉眼前一闪,衣裳就飞了,整个人都落进水里。 陆含玉没给他撒娇的机会,捂着他的嘴,恨恨将他摁进了浴桶里。 季弘远坐在浴桶中还想装可怜,“哎哟哟,疼,娘子你也一起洗嘛!” 陆含玉一手拿着丝瓤,一手拍他,“你脸皮那么厚,身上还怕疼?” “在娘子面前我要还端着,那岂不是虚伪,夫妻之间就该坦诚嘛。”季弘远龇牙咧嘴的笑。 他知道自己刚才让娘子在鬼祖宗们面前丢人了,这会儿笑得特别讨好。 就算他这样搞怪,那张被热气蒸腾得愈发白里透红的俊脸,还是让人脸红心跳。 陆含玉让他说得羞恼不下去,放轻动作替他擦拭,“三郎说得对,刚才那些人……” “我懂,我真懂。”季弘远连忙打断她的话。 在这种想勾着娘子鸳鸯浴的时候,就不提那扰人兴致的话题。 陆含玉哭笑不得,“你别误会,他们都是人。” 季弘远敷衍点头,“对对对,是没有影子的人,跟有影子的鬼一样,我都明白。” 陆含玉:“……”怎么着,瞎话说多了,真话也不可信了? 她有心多说几句,又怕说多了,打扰季弘远后面考试的心境。 犹豫了一会儿,她笑了笑,“那行吧,我一直煨着鸡丝粥,你泡完澡喝点,先好好睡一觉,等你考完咱们再说。” 季弘远知道娘子不气了,捏着她下巴笑,“娘子知道,我想吃的可不是鸡肉。” 陆含玉小脸一红,瞪他,“你别闹,明日子时……啊!” 话没说完,水里突然站起个季赤郎,拦腰抱着她就拽进了浴桶,水漫出来一地。 季弘远将她困在浴桶边上,清润的嗓音仿佛带着钩子,“热热闹闹才是两口子,玉娘,你说对不对?” 陆含玉:“……对。” “那咱们不如更热闹些?”季弘远贴在她唇畔,诱惑道。 陆含玉面无表情,“我只想知道,你把我拽进来,谁给你添热水?你是准备一会儿洗凉水澡?” 季弘远顿了一下,对哦,应该多准备点热水放进来的。 鸿禧娘子(科举) 第38节 不过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他整个人都往陆含玉贴过去,“咱俩折腾起来,只会热,不会冷的。” “好吧。”陆含玉无奈,抬起胳膊环住他,眼神中多了几分湿漉漉的羞涩,“听三郎的,你不是想知道我在花楼都学了什么?” 季弘远深吸了口气,果然这惨卖对了! 他双眼放光,嗓音都变沙哑,“娘子最知道为夫的心思!” 陆含玉声音更娇柔,“那三郎你坐好,那些花娘教过我一招,能让郎君美梦成真,听说百试百爽。” 嗯?季弘远和自家兄弟都激动起来了。 他迅速而乖巧地退回去。 陆含玉眨着澄澈的杏眸,与季弘远四目相对,笑着缓缓靠近他,越来越近…… 在季弘远连呼吸都屏住的时候,她伸出青葱玉指勾住了季弘远的下巴,轻轻抬起他的头。 季弘远等不及,头抬得更高想亲上去,想……想啥也没用,刚抬起头他就闷哼一声,歪着脑袋睡了过去。 季弘远:美梦成真?就是真让人睡觉??? 陆含玉挑着眉轻哼,他一回来就该这么收拾他,也省得丢了这么大的脸。 她起身收拾好自己,替季弘远洗漱完,非常轻松将季弘远公主抱到了床上。 他不想喝鸡肉粥,那就先睡吧,饿醒了自然会吃。 其实顺着季三郎的胡闹本也无妨,可院子里还有人呢。 除了周娘子可能功夫差些,其他人耳朵都恨不能当千里耳用。 她可没有给长辈们表演活春宫的兴致。 伺候季弘远睡下,陆含玉很快便回了前院。 她一进门,就发现人都不见了,桌上只剩一张纸条—— “三日小别,鱼水小聚,中秋之乐,金榜之喜,余不敢善先。” 陆含玉咬着唇,连耳根子都羞红了。 每一句都是不同的笔迹,这是集体调侃他们两口子黏糊呢。 才分开三日就这样闹腾,更别提下一个三日考完正好是中秋,考完也值得庆贺,若中举就更别提。 其他事情都可以往后放,这是让他们尽情享受鱼水之欢。 她在心里轻啐,果然跟阿爷说的一样,跟着她亲阿爷的,都是一群不正经的。 鱼水之欢季弘远是甭想了,他醒过来已经是傍晚,饿得大吃一顿,又被陆含玉拉着消食儿。 好不容易闲下来,陆含玉为他准备好东西,青衫就准备好了马车,等着送季弘远去贡院了。 季弘远依依不舍拉着陆含玉的小手摇晃,“娘子……我舍不得你。” 陆含玉偷笑,却也心疼他还要再折腾两次。 趁着青衫不注意,她偷偷附在季弘远耳边用气音道,“等你回来,就如你的意。” 季弘远来劲了,“走走走,赶紧考完赶紧算事儿。” 话是这样说,吹牛谁不会呢?季三郎尤其擅长。 等再坐在号房里,他还是被熏得想哭,人家乡试能赶上秋雨的,好歹还能隔点味儿,他运气咋就这么屎! 就在他被秋老虎和恭桶的相亲相爱折腾得死去活来时,京畿旁侧的襄州府,在某日夜里,突然有大量黑衣人分批从两处城门出了府城。 他们动作利落无声,看起来是训练有素,夜色又深,除了守城的兵吏,无人察觉。 哦,也不是没人。 猫在城门附近和城外桥洞底下的乞丐们还是看见了的。 “这是襄州府军?”有乞丐小声问。 有人摇头,皱着眉感觉不对,“气质不像,府军早让银子填的肚满肠肥,他们身上有杀气。” 更像是死士,那定跟陈家有关。 “那咱咋办?要给徐老传信吗?”先开口的乞丐猫着身子,声音更轻。 后面那人想了想,动作缓而又缓地躺下,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不急,等天亮再让兄弟一路南下,分乞讨和寻亲两路,他们人多总会露出痕迹,咱能跟上。” 说话的是徐老的孙子徐程,周围还没睡的那些乞丐都听他的,闻言都不吭声闭上了眼。 徐程知道的多些,襄州府是陈家的祖宅所在之地,这也是阿翁当年要在这里驻扎最重要的原因。 陈老贼杀了徐程的爹娘和阿奶,这个仇,他们一定要报。 他决定亲自带一队人南下。 要说这世道什么人最不引人注意,那肯定是乞丐,要不然丐帮也不会成为各朝各代都不可小觑的力量。 多么繁华的盛世,都少不了路边的冻死骨。 不管是老百姓还是权贵,都不会在意他们,甚至只想离得远一点,生怕招虱子。 徐程猜的对,长敬候府南下的人太多,即便是打散了装作各种行当,因为目的地一致,还是不免露了行藏。 这一路跟下来,徐程越跟越心惊,这些人竟然是往益州府去? 难道长敬候知道陆六娘在益州府? 或者是殷家旧部往益州府去? 不管是那个可能,都证明一件事——殷家旧部内,出了内贼! 他也不过跟陆含玉一般大,不免有些着急,可恨乞丐又不能骑马,只能日夜兼程往南方跑。 他知道,自己必须赶在这些人之前到益州府。 但凡让长敬候府的人查出任何不对,拔出萝卜带出泥,此时的殷家旧部和陆家,加上内贼,恐怕经不起长敬候府的手段。 徐程心急如焚地往南奔时,季弘远好歹是考完了。 陆含玉给他烧了热水,这回他没再嚷嚷着要鸳鸯浴,只恨不能搓掉三层皮去,好跟可恨的秋老虎彻底说再见。 而后踏踏实实睡了两日,季弘远才有心思跟陆含玉亲亲我我。 当然,陆含玉感念他的辛苦,虽然前头没在花楼学什么,可季弘远考试的时候她还不会乔装去花楼? 至于学到了啥嘛……咳咳,那就不能提了。 不过,青衫躲在厨房跟周娘子嘀咕,“你瞧季三郎出门时脸上那猥琐劲儿,六娘肯定又惯着他了。” 周娘子失笑,“嫁了人的小娘子都是这般,等你嫁人后就知道了。” 青衫冷哼,“陆大郎要是敢跟季三郎一样不要脸,我天天八顿揍伺候他。” 周娘子被逗得捂着肚子笑。 陆含玉冷不丁出现在厨房门口,“你这意思,那日在船上,是你非礼阿兄了?” 青衫:“……” 她红着脸扔开柴火就去抓陆含玉,“让你胡说,今日我先揍你一顿!” 俩人胡闹的时候,出门的季弘远去哪儿了呢? 他站在胡程的府邸前,有些感叹,“现在这老鬼日子,过得比活人还舒坦。” 门房:“……郎君请进。” 季弘远捏捏他的脸,“哟呵,热乎的,你是个人啊?” 门房:“……”不是人这会儿就该踹你了,你问得这是人话吗? 进门后,胡程头都不抬,“坐,把你怎么答的卷,都跟我说说。” 季弘远懒洋洋歪在胡程一侧,“首先,我得把号房给打扫干净啊!我特意把恭桶挪远了点,鸟用没有。” 胡程:“……” 他一巴掌拍季弘远脑袋上,“说人话!” 季弘远捂着脑袋嘿嘿笑,到底还是把自己怎么破的题说了。 胡程捋着胡子,眉心不展,“你出身农家,底蕴着实还是差了点。此次从京城来监考的学政乃是当朝太傅三子,他最喜华丽辞藻,你这题答得……有些剑走偏锋了。” 季弘远本来还挺有信心,让胡程这样一说,脸色有些发苦。 “那是还要考?”季弘远想了想这九天,忍不住感叹,“怪不得圣人定下要考中举人才能放官,这要是能坚持考中举人,还有什么做不成?天底下还有比乡试更难熬的吗?” 胡程面无表情点头,“有啊,会试跟乡试条件差不多,九天不能出。” 季弘远:“……”这是胡老鬼说过最吓人的话! 阿娘!他想回家呜呜……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写小两口写得欲罢不能,没写到放榜,嘿嘿下章放榜。 第38章 很快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放榜前一天落了小雪,雪不大,就傍晚落了些,早就化了,外头泥泞一片。 江南地带几乎没有大雪,薄薄的小雪大都是快到十一月才有,今年来得格外早些。 直到放榜这日天色还阴沉着,季弘远的心情也特别沉重。 陆含玉拉着他的手安慰,“三郎别急,不中也没什么,咱们还有的是时候。” 季弘远哭丧着脸将脑袋搁在她肩头,“娘子你可别说了,我怕的就是来日方长呜呜……” 鸿禧娘子(科举) 第39节 死好歹能死个痛快,这样屎刀子炖肉,真是又恶心又煎熬。 陆含玉:“……” 丧气话说归说,也还得去看榜。 这日一大早,季弘远和陆含玉就去了梁州府府衙不远处的茶楼。 陆三郎、四郎和青衫都跟着,陆含宁因为青衫的惩罚,人在益州府没能过来。 连周娘子都想着自己的本职工作,点好了媒婆痣在茶楼大堂内等着,等出了榜好装样子捉婿。 可以说能来的人都来了,茶楼内人特别多,声儿也很嘈杂,这时候没几个人能淡定。 “榜贴出来了!”有人喊了一嗓子。 季弘远猛地站起身,拉着陆含玉跑了几步,不过他很快就顿住了。 陆含玉问:“怎么……” 她没问完,季弘远就松开了她的手,一脸深情冲着陆三郎去了。 陆含玉:“……”这要不是放榜,真是揍夫君的好日子。 季弘远深情……啊呸,是真诚的有理有据。 “三兄你块头大,脚底下也稳,你和四兄带我去,咱们跟上回一样杀进去。” 靠他自己挤进去是痴人说梦,有两个凶神恶煞的舅兄开路就不一样了。 陆三郎带着浑身的鸡皮疙瘩甩开季弘远的手。 “拉倒吧,杀鸡你都不成。你呆在这儿,我和四郎去看,咱总不能再把你抬出来一回。” 季弘远:“……”有道理。 “那你们快去,快去,好好看,仔细看,我不急,我一点都不急。” 陆含玉和青衫笑得不行,他挥手撵人的动作都快出残影了,还不急? 陆家两兄弟不用他说,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甩开膀子就往府衙去。 他们心里也急,这可事关六娘能不能早些进京报仇的大计。 有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呼,都有了紧迫感。 不管是自己看的还是让家奴去看的,都被这俩人带动的,紧赶慢赶往府衙蹿。 陆含玉和季弘远都被搞得有些紧张,陆含玉是紧张能否进京,季弘远是紧张能否不再进号房。 青衫难得也坐不住,站在栏杆前翘首以盼。 陆三郎兄弟俩回来的比想象中要快,大家还没紧张多少时候呢,他俩就跑回来了。 而且俩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青衫心头咯噔一下,转过头去看陆含玉。 “三郎……”陆含玉捏着季弘远的手一紧。 她看明白青衫的眼神,知道怕是没中,都顾不得报仇的事儿,只下意识担忧季弘远。 她怕夫君受不住这个打击,无论从任何层面来说。 “我懂!”季弘远没让陆含玉说完,冷静道。 这屎号子又压在头顶,他反而不紧张了,也没陆含玉想的那么沮丧。 胡程前头已经跟他说过,他希望不大。 有赖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囫囵吞枣多读些书,将内容都记住的话,经义他没问题,试帖诗五言八韵工整了也能算中上,律法杂文这些他都算优秀。 只是策问的题他答的比较剑走偏锋,第一轮时根据诗经要做的诗词,他自由发挥也匠性太过,估计不会讨主考官的喜。 他就是想着,娘子命里带那么多鬼,他就是走鬼运吊车尾也行啊,说不准梦就成真了呢? 可实际证明,鬼能带给他的,只有该死的缘粪! 这时候陆三郎先跑上来了,喘着粗气道:“弘远中了。” 季弘远点头,没中就没…… “啥?”季弘远猛地站起身,“中了?中啥?副榜吗?” 秀才有两榜,一榜是中秀才,一榜则是前两百名。 举人同样有两榜,一榜是中举,二榜则只有前十五名。 二榜又被称之为副榜,武朝律例规定,能连中两次副榜,也同样有参加会试的资格,若是会试考中,同样是进士。 这就是两榜进士和进士之间的区别,虽说说起来不太好听,实则差不太多。 □□郎也跑上来了,他有点莫名其妙,“啥副榜,咱没看副榜啊。” 众人:“……” 青衫气得直接去揪陆三郎耳朵,“那你这臭小子哭丧着脸干啥?咋的,你不想季郎子中举?” 也不对啊,青衫拧着陆三郎耳朵,“你们刚过去就回来了,怎么这么快?” 要不然她也不会误会, □□郎看见兄长的惨状,不敢废话,“咱心想着谦虚点,从最后开始往前看,谁知道挤进去,倒数第一个就是弘远,那当然用不着浪费功夫,咱就跑回来了。” 季弘远:“……”真,真走鬼运了?他天灵盖猛地一麻。 这时候已经有人听见季弘远中举的消息了,有相熟之人凑过来恭喜。 “恭喜仲廉兄,只要上榜就是好事!举人翁总比咱这些秀才好听。” “就是就是,仲廉兄一考就中,说不准会试也能有这样好的运气呢!” 陆三郎捂着耳朵哼唧,“好什么好。” 陆含玉瞪陆三郎,“三兄难不成嫌弃三郎?你刚才可把咱吓坏了。”他这个是欠揍。 陆三郎嘀咕,“六娘你不知道,今年中举的一共一百七十四个人。” 想想大家伙儿都要进京的事儿,再想想季弘远的名次,一百七十四,那不就是一起死? 太不吉利了! 陆三郎宁愿季弘远是中副榜,这样起码还能往国子监去,也不是不能进京。 季弘远幽幽道,“我看我这名次刚好,有你这样的舅兄,是很易气死。” 陆三郎:“……” 他委屈去看青衫,青衫瞪她,陆含玉也瞪他,□□郎……也赶紧瞪他。 陆三郎去掐弟弟的脖子,刚才还是四郎提醒他的呢,这小子蔫儿坏,又是他背锅。 没人理会兄弟俩的打闹,大家高高兴兴回去等报喜的官差上门。 就算最后一名,中了举也是有人报喜的,毕竟举人是个坎儿,不管第几都有望做官。 不只梁州府有人报喜,益州府学,周岭县和季家村都有人上门报喜。 周岭县这边是陆父给县衙的人塞了银子,益州府学和季家村则是官差必得去的地方。 一时之间,这三个地方又热闹了。 尤其是季家村,敲锣打鼓的报喜像水点子滴进了油锅里,噼哩吧啦炸得人心翻腾。 季弘远出息不出息,反倒没人那么在乎了。 大家就只关心一点—— “季三郎是真娶了个百世善人托生的大福星啊!” “要不季三郎没娶媳妇之前咋连秀才都考不中,娶了媳妇就能在屎号子里中禀生?” “就是就是,我听人说秀才想要考举人,没个十几二十年的寒窗苦读,就是再聪明都没用,寒门学子中举就更是白日做梦。” “而且他多一名都没考,也没上副榜,咋就正正好好是最后一名?要说不是他娘子的大福气,谁信啊!” “老天爷,季三郎上辈子也是大善人吧?要不这辈子能托生到季家享福,还能娶到这么个福星?” …… 连孙氏都在家里直喊阿弥陀佛,“他们这次再回来,你们都给我紧着点皮子,谁也不许问六娘肚皮的事儿,谁要让她心里不痛快,我撕了她的嘴。” 阮氏和乔氏对视一眼,心里酸不酸的也不傻好吗? 季三郎现在都是举人翁了,陆六娘那就是举人娘子,她们是多蠢才会继续嚼舌头。 再说了,陆六娘这么大福分,她们身为嫂嫂不去蹭,还上赶着找她不痛快,那都不叫蠢,叫脑子进水。 “阿家你放心,等三郎和六娘回来,咱就当祖宗伺候着,饭给喂床上去我都乐意!”阮氏如此保证。 乔氏:“……那啥,我给三郎和六娘洗衣裳,我这就去收拾他们的屋子。” 她没有阮氏豁得出去,喂饭啥的她做不到,伺候周到点还是可以的。 孙氏等这俩儿媳妇出去后,跟季父念叨,“你说大郎和二郎媳妇是不是傻?三郎和六娘少说也得一个月才能回,她俩现在殷勤给谁看?这就不是当初嫌弃我三郎的时候了。” 季父轻哼,“比你聪明。” 那当然是殷勤给他们两个老的看,殷勤给外头人看。 孙氏不在乎,她得意道,“不管咋说,我三郎就是福分大,这样好的娘子都能娶回来,说不准有一天老太太我真能当上诰命老夫人!” 季父不泼她冷水,他也叫老婆子说的心头火热呢。 他也没时间泼冷水,村长和老族长都咧着嘴过来了,敲锣打鼓的官差走了以后,家里热闹就没停下过。 老族长激动得不得了,急着跟季父商量开祠堂祭祖的事儿。 季家村热闹着,周岭县陆家酒肆这边也不逞多让,官差走了以后,客似云来,众人都恭喜陆父有这么出息的女婿。 陆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冲着不停来贺喜的客人们拱手。 “谢各位主顾多年照顾,东床出息,咱陆家也算是光耀了门楣,今日所有的酒都不要钱,分与大家沾沾喜气。” 众人一听更高兴了,虽然有心讨好陆家,可能占便宜谁不乐意啊? 听着大家伙没口子的夸,陆父直说愧不敢当,但场面话还是得说。 鸿禧娘子(科举) 第40节 “某早就跟家中女郎商量好了,只要东床中了举,咱就卖了酒肆,这商贾身就不要了,不能给女婿抹黑。” 啊?大家都听愣了。 不过细想想,倒也是情理之中,既然女婿出息,弃了商贾身,去做个乡绅,是更体面些。 就是可惜,以后再喝不到陆家的好酒了。 陆父面对众人的挽留,苦笑着解释,“实在是对不住,某说句实话,咱陆家老家在黔州府,当年家父做买卖得罪了人,去世前就叮嘱陆某不要再做商贾,咱不得不跑到陆某娘子的老家来,是没法子才做这讨口饭吃的行当,现在东床体面,某也算完成家父心愿,得回乡祭祖。” 众人这才了然,拿了陆家的酒,大家心里也高兴,没多久就一传十十传百,把陆家酒肆要关门的事儿给传了出去。 以后周岭县就没有陆家酒肆了,都用陆郎君来称呼陆父。 当然,因为陆父这新出炉的乡绅大方,传来传去都是好话。 东床得道,两家升天的事儿,在谁听来都是了不得的好事儿,只有满口称赞,没有说闲话的。 季弘远忙着在梁州府这边参加鹿鸣宴,陆含玉陪着他,招待他的同窗,也招呼来往不绝的拜访者时,陆家顺顺当当把酒肆给关了。 好巧不巧的是,陆家酒肆关了还不到十日,长敬候府私下暗查的人就到了周岭县。 -------------------- 作者有话要说: 季家村:季三郎的娘子真是命中带福! 季三郎:对,我娘子就是命中带福(鬼)! 陆含玉:……感谢在2022-04-19 20:44:07~2022-04-21 21:0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豆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打听消息最快的地方是哪儿? 一是茶楼,只花得起几个铜板的力夫都能蹲在门口听说书,三教九流一热闹,啥消息都能听到。 二则是花楼,浊酒几杯下了肚,胭脂香粉迎面扑一扑,多少隐秘都藏不住。 长敬候府出来的私兵是当做暗卫培养出来的。 此次下江南他们分作各种行当,每到一地,这两处地方必然都要想法子待上几日,探听清楚有无殷家旧部的消息。 其他地方他们都没听到有用的消息,到了周岭县,还不等他们打听,消息就直接送到了他们面前。 码头上蹲着的力夫趁中午时候闲磕牙。 “这陆郎君真是生了个好闺女,一嫁就嫁个这样出息的小郎君,家里门庭可算是彻底换了。” “要我说,陆家的福气可不止这些,你没瞧见陆家那五个郎君,个个都精神抖擞,本就不是商贾的料子,开镖局都够格了。” “你当陆家不想开?听说是祖辈得罪了了不起的大人物。” …… 几个眼神冷厉的行商不动声色对视一眼。 陆?难不成是陆三刀? 但是陆家只有两个儿子,是这些年又生了五个孩子? 十几年……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本来想草草略过周岭县,直奔益州府,眼下突然改了主意。 只有几个人继续往益州府去,大部分人都留在了周岭县。 茶楼花楼里一转悠,他们来精神了。 虽然不是十几年陆续生的孩子,可六个孩子只差七岁,那必定有儿女不是亲生的! 说不定这其中就有殷家那两个余孽! 更别提陆家过去还是开酒肆的,虽不是殷氏九曲,但殷家人会酿酒有什么稀奇的? “在陆家周围设下埋伏,派人往益州府那边去,继续查!”在周岭县的死士头领吩咐,“只要查清楚是殷氏余孽,除了殷家那一对儿女,其他人杀无赦!” 加急的密信立刻传递出去,死士们都行动起来。 不只是陆家,就是季家村这边都设了埋伏。 徐程这会儿也跟着人到了周岭县,他急得不行,不敢跟陆家接触,也拿不准主意是否该继续往梁州府去,怕跟陆含玉和阿翁错过。 无奈之下,他只能先跟着往益州府赶。 可到了益州府码头,他才发现,不得了,那些死士已经设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人往里钻呢。 就在他躲桥洞子里焦急万分之时,益州府这边的褚郎君也急得不行。 “我就说咱不该那样撵走三郎,你瞧瞧,他出息了不是?” 褚娘子将刀在骨头上剁得震天响,“中了举又如何?他就是成了宰相,也姓季,季家人什么性子我比你清楚,能让你占这个便宜?我呸!” “当年根……”褚郎君急得差点说漏嘴,他深吸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嘴。 他拉住褚娘子尽量放缓语气,“当年追根究底是咱们不孝,不管外父外姑如何,他们到底是养育了你一场。” 他又道,“这些年我怕他们不肯接受我和孩子们,也委屈你跟家里人生疏,如今不同了,就算是为着孩子着想,这门亲戚咱也不能丢。” 他压低嗓音,“你就不想让三个小郎,娶几个好儿媳回来伺候你?” 褚娘子翻个白眼,“我没有那个命,你信不信现在凑上去,甭管是季家还是季三郎,都能把咱打出来。” 褚郎君沮丧极了,说了实话,“难不成咱就眼睁睁看着肥肉从嘴边溜走?” “做梦呢,我就不是季家的种了?”褚娘子冷哼,将排骨下锅焯水。 嗯?褚郎君抬起头看着褚娘子。 “起开,碍手碍脚的,你急什么。”褚娘子一屁股把褚郎君撅出厨房。 等放上豆角和大料炖上排骨,她才在自己衣裳上擦了擦手,扭着屁股回房,咬咬牙,拿着装银钱的荷包出了门。 褚三郎偷偷在门边上看,过了会儿跑去跟阿爷报信。 “阿爷,阿娘去了常婆子家,是要给阿兄说亲了吗?” 褚郎君有些摸不着头脑,娘子还有心情给大郎说亲? 她就不怕别人笑话,她把举人给撵出去了? 褚娘子还真就不怕。 常婆子跟周娘子一个行当,是益州府出了名的媒婆,好些秀才家的姻缘都是她说成的,业务能力比周娘子还强,嘴皮子很利落。 所以她不怕猪见爬。 见着褚娘子,常婆子大腿一拍,“哎哟,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褚娘子还能登我家门,难不成是举人翁的侄子要说亲了?咱这里庙小,可没有合适的人选。” 褚娘子将荷包甩在常婆子面前,一屁股坐她家软榻上,“得了吧,我今日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也不是为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说亲。” 常婆子掂了掂荷包,得有十两!褚娘子真是下血本了。 “那你为啥来?总不能是给举人翁说亲吧?” 褚娘子眼皮子一耷拉,“咋就不能给他说亲。我娘家待我刻薄,我也没想沾我这兄弟的光,可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出息了我不往上凑,却不能真不为他考虑。” 常婆子偷偷翻个白眼,她信猪见爬的话才有鬼了。 “你难道不知我这兄弟娶的是个商户女?他既然能中举,以后就可能是中进士,哪怕我跟季家不来往,真要有人欺负,我求上门他还能把我撵出来?”褚娘子斜眼看着常婆子。 “你们都叫我猪见爬,论算账我比你们都精明,所以我不能让人挡了我兄弟的路。” 褚娘子这么说,常婆子还真信几分。 说起忽悠人来,季家大概也就褚娘子跟季弘远比较像,要不然当年她也不敢跟人跑了。 她挪挪屁股,常家软塌吱嘎吱嘎响了几声,像极了狐狸的叫声。 “这举人参加会试,娶了商贾女的都会被记录在册,听说是殿试时有妨碍。咱也不清楚其中内情,可益州府但凡往京城去考试的,你见哪家有商户出身的娘子?” 常婆子摇头,还真没有。 就是有的,也要么休,要么自请为妾,都知道朝廷不许当官的跟商人勾结。 褚娘子又道,“所以等三郎回来,就劳烦常娘子你给挑个好人家的女郎,哪怕是寻常人家呢,也比商户女强。此事也不必说与三郎听,我说了不往上凑就不往上凑,好刃还要留到关键时候用。” 常婆子心下了然,说白了褚娘子这还是曲线救国。 要是有个她做主娶进门的娘子,以后枕边风吹一吹,啥关系修复不了啊。 常婆子笑眯眯笃定地问:“那褚娘子心里可有现成的人选?” 若跟褚家沾亲带故,恐怕是不好说成。 褚娘子抬起头看着常婆子,“我看常娘子你东床家里的外侄女就不错,你觉得呢?” 常婆子眼神一亮,立刻动了心。 好家伙,她还以为褚娘子是想花银子修复跟兄弟的关系,没想到她图的更大。 这要是真能成,常婆子闺女婆家能出个举人娘子,她闺女日子能不好过? 闺女日子好过了,能不贴补娘家? 常婆子和闺女婆家都得感谢褚娘子,到时候成了一家人,谁记褚娘子的情,重要吗? 两个人对视一眼,突然都笑了出来。 “褚娘子对兄弟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真是叫人感动,老婆子我都佩服,都说长姐如母,果然啊!” 常婆子将银子推回去,“这件事包在老婆子我身上了,你只管放心,银子就不必了,到时候咱还得请你上门喝酒。” 褚娘子看着推回来的银子,心疼的厉害,却还是推了回去。 “这银子就当我的一点心意,就当是我提前给外侄女添妆了。你也别急着推辞,三郎是个执拗性子,就怕他知道了得跟我对着干,还是得多些人劝劝他,好让他知道自己娶个商户女的弊端才好。” 常婆子心下一动,明白这银子到底是干嘛的了,这是雇人散播流言,找人笑话举人翁的钱啊。 鸿禧娘子(科举) 第41节 真不愧是猪见爬,这帐让她算的,真是算无遗漏,一份钱干三件事,还都得念她的好。 送走了褚娘子,常婆子在心里感叹,怪道这秀才巷人人都不喜猪见爬,却没有一个敢出头的,有这份算计,合该她占便宜! 常婆子高高兴兴往闺女家去跟她说这桩好事儿时,从梁州府这边往益州府来的船正好靠了岸。 徐程发现码头上设下的埋伏都提起精神来,他咬了咬牙,决定舍了命不要也不能让陆六娘出事。 徐程深吸了口气,闭着眼就要往出跑,这些人不是找殷氏余孽?他也是。 他没了还有阿翁,陆含玉身份绝不能现在暴露,多少人都指着她报仇呢。 只是他刚冲了两步,有人比他还快。 新鲜出炉的季大举人冷着脸气冲冲跑下船,跟个螃蟹一样横冲直撞,看方向是往府学去。 陆三郎和四郎准备往下搬行李呢,见状面面相觑,偷偷将青衫拉过来。 “嫂子,季三郎这是咋了?” 青衫敲陆三郎脑袋,“瞎叫啥?信不信我揍你。” 陆三郎揉着脑袋指指不远处,“我瞎叫你可能揍我,我要不瞎叫,阿兄铁定揍我。” 青衫看着跟个小媳妇一样走过来的陆含宁,脸颊一红,扭身进去找陆含玉。 “季三郎怎么走了?”陆含宁上前问,“我跟他打招呼,他竟然用鼻孔哼我,欠收拾了?” 举人就鼻子朝天,真中了进士,他拿啥朝天? □□·郎摇头,“不知道,上船的时候还好好的,下船就这样了,六娘也一直在船舱里不出来,俩人像是吵架了。” 陆含宁皱眉,“他俩平日里黏糊的跟啥一样,为什么会吵架?难不成……”季三郎嫌弃六娘是商户女了? 他脸色一冷,要真这样,他非得好好教教季三郎做人的道理不可。 陆含玉从船上下来,带着帷帽,整个人都透着股子沮丧。 “季三郎打你了?”陆含宁着急上前,要掀开陆含玉的帷帽看。 青衫拍他,“别动,你非得让人笑话六娘才行啊?” 陆含宁一听急眼了,扭身就要去追季弘远,“我这就去找那小子算账,好家伙,敢欺负我妹妹,我屎都给他打出来!” 陆含玉嗓音沙哑,不欲多说,“他没欺负我,我只是跟他说了咱家的情况。” 码头上一直偷听的人心道来了,不管是力夫还是挑担卖货的,亦或是小商贩,都偷偷开始往外抽刀。 徐程也浑身一震,二次鼓劲又开始往前冲。 “啥情况能让他横成这样?”陆含宁面带薄冰,“他小子这一年多没少占便宜吧?” 陆含玉见陆含宁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她咬着牙掀开帷帽。 “哎呀,我就是跟他说,不想耽搁他前程,想学别人自请下堂,他嫌我砸他饭碗,说要软饭硬吃咬我一口,你满意了!” 偷听的:“……” 陆含宁:“……” 冲了半截的徐程啪叽一声,摔在送命的半路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没真吵架,下章家仇啥的就都解释清楚啦,季三郎飙戏呢。感谢在2022-04-21 21:00:57~2022-04-22 21:0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仓皇出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岁就爱笑 3瓶;懒癌晚期的胖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殷十六好歹也是曾经的鹰卫大统领,统帅能人异士无数,在江湖也赫赫有名。 他的女儿,不应该嫁个这样的小白脸吧? 是不是认错人了? 长敬候府的死士和徐程心有灵犀了一回。 说起来徐程知道的还多些,起码他见过陆含宁的画像。 要不是看见陆含宁,他真不相信,脸上还带着个张牙舞爪牙印儿的,是旧主之女。 尤其陆含玉还跺脚,还娇羞,“人家不过就是说说罢了,他竟然敢当真,还耍起夫君的威风了,兄长要帮我收拾他。” 陆含宁打了个哆嗦,六娘咋了? 忘了吃药了? 他刚才要揍季弘远,六娘不是不同意吗? “怎,怎么收拾?”陆含宁被青衫掐了一把,吃痛嘶了一声,磕磕巴巴问。 陆含玉捂着脸颊,张扬跋扈道,“你要让他向我赔罪,还不能伤了他的好皮子,他也就那张脸能看了。还有,你要让他认识到错误,主动认罚,但你不能骂他,也不能吓唬他,总要给他点举人的面子。” 陆含宁:“……”还是那句话,他要是那么能,还会耍光棍? 不过这会儿,就是诸如陆三郎和四郎这样的傻子都看出来了,小两口着实不正常,只怕……是演给人看的。 陆含宁不动声色看了眼周围,立刻就发现了不对,浑身紧绷起来。 他冷着脸四下张望片刻,冲着一个面摊子气势汹汹走过去。 死士们瞬间又警惕起来,刀又抽出了二分。 徐程再度深吸口气,揉揉膝盖,想爬起来继续冲。 但他再次被打断,沮丧垂下了头。 不垂不行,陆含宁一只手提着他的脖子,将他拽起来往陆含玉面前杵。 “不就是个小白脸?他嫌弃你出身商贾,总有不嫌弃的,当初就让你招赘你偏不肯,总有那愿意的。”陆含宁恶狠狠道。 他粗鲁地抬起徐程的下巴,“你瞧这叫花子不也长得挺好看?我看洗刷洗刷不比季三郎差!给他口吃的,他能对你好一辈子,举人有什么稀罕,大不了咱再继续回头发死人财。” 陆含玉嫌弃地捂住鼻子,“你说什么呢,他怎么能跟三郎比,阿爷和阿娘做梦都想恢复咱们本家姓,我也不乐意再回去做卖酒西施了。” 嗯?死士动作顿住了,死人财?本家姓? 陆含宁冷哼,拍了拍叫花子的肩膀,“你给这小子个家,他能姓窦,这就比季三郎强。你就是把季三郎捧成宰相,他能吗?” 徐程:不是,你们够敢想的,就没人问问我愿不愿意? “你说,我让你做酒肆的掌柜,给你个如花似玉的娘子,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以后你和子嗣都姓窦,你愿不愿意?”陆含宁贴心地问徐程。 徐程狂点头,“我乐意!我愿意听娘子的话,娘子让我往东,我不往西,让我撵狗我不杀鸡,别说我姓窦,就是给我家祖宗改姓窦都成。” 反正他本来也不姓徐,为了报仇姓啥不成啊,这样好的条件,不答应的是傻子。 陆含宁得意洋洋道,“你看,我这就将这小子收拾利索了,往季三郎面前一戳,我看他再嘚瑟。” “走。”陆含宁拉着徐程,“先给你收拾出个人样儿来。” 徐程踉踉跄跄跟上,有些磕巴,“那啥,真,真让我娶啊?” 死士们听得心里都不是滋味儿,还有这等好事儿,刚才怎么就没拽他们呢? 看来,他们的行当得扩展一下,叫花子也得列入考虑。 陆含玉气急败坏冲着青衫撒娇,“你看阿兄,让三郎知道该气坏了。” 季三郎绝对能喝一缸醋,不含糊的。 青衫捂着嘴笑,“那不是正好?他也真是欠收拾了,有竞争才有压力,省得他以后还敢猖狂。” 陆含玉与青衫对视间,两个人眼中都闪过笑意,一家人不用多说,陆含宁和青衫就都明白她的意思。 徐程的不对劲都看出来了,他和码头上那些暗中埋伏的人完全不一样,傻子都知道该救谁。 陆三郎嘿嘿笑着凑过来,“六娘,我真要换妹婿啦?哈哈哈……我就说,早该换了他季三郎,他那张嘴忒气人。” 陆含玉和青衫:“……”得,陆家还是有人连傻子都不如的。 “赶紧回家,万一一会儿三郎回去,再跟阿兄打起来,他那小身板不一定顶得住。”陆含玉撇头上了马车。 陆三郎寻思,那还用不一定?自信点,一定顶不住。 等上了马车,离码头远一些,青衫这才看着陆含玉问,“你和季郎子真闹别扭了?” 不然季弘远怎么舍得咬陆含玉呢? 陆含玉捂着脸上的牙印,轻轻咬着唇瓣出神,没吭声。 说回两个时辰前。 既然季弘远考中了举人,陆含玉就不想再瞒他,将实情和盘托出。 实际上也不复杂,无非是狼心狗肺之辈,行了忘恩负义之举。 殷十六因为爱上了世家女,当年接受了新朝招安,为如今的武帝成立鹰卫,为他扫平因前朝动乱而势力大增的绿林势力。 他出身草莽,向来行侠仗义为江湖人士所称颂,有他作为大统领,朝廷和江湖都平衡的不错。 不愿意继续动荡的绿林中人得了好的归宿,作恶多端的则被利落收拾干净。 待得武国盛世初显时,殷十六想安顿好部属,而后将鹰卫权利交还给武帝,自己带领妻女归隐山林过逍遥日子去。 他救过很多人,被恶人追杀的,桀骜不驯得罪贵人的,生活困苦日子过不下去的,了无生趣想要自杀的……正因他这份赤子之心,几乎所有的部下都心甘情愿追随他,鹰卫从无第二个声音。 说几乎,是因为这里面还是出了个狼子野心的。 陈嗣是被仇家追杀,为殷十六救下来的,后来在殷十六的帮助下,他续娶了当朝吏部尚书之女,平步青云,成为了禁卫监统领。 他的女儿,被仇家杀死的原配嫡女,入了宫成为了武帝的美人,得了武帝宠爱,很快有了身孕,这让陈嗣更加的风头无两。 谁也不知他是一开始就狼心狗肺,还是后来女儿的入宫使他滋生出了野心。 就像没人得知,他何时惦记上了武朝最自由也最神秘的鹰卫,想要收到麾下。 鸿禧娘子(科举) 第42节 其实殷十六早就感觉出来伴君如伴虎,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酣睡,武帝是个明君,也是个铁血帝王。 江湖平息下来,天下安定,殷十六就很清楚的感受到,武帝希望他把鹰卫交出来。 他也知道,武帝不会留下所有人,那些知道武帝黑暗手段的,不听指挥的,都是被抹杀的命。 武帝更希望鹰卫成为只听他指挥,却无人知晓的影卫。 就连朝廷的权贵,也容不下许多奇人异士跟他们平起平坐,若不是胡程护着,早就死了不少人。 殷十六费劲巴拉,好不容易把部下该送走的都送走,眼看着就能交权的前几日,武帝却突然接到了殷十六与边陲叛将来往的密信。 印章确认无疑,是殷十六的私印。 那信的笔迹,也确实是殷十六的笔迹。 殷十六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抄家问斩,只在一夜之间。 季弘远虽然还不太懂权势争斗,但他天生就对这些东西敏感。 听陆含玉说完,他摸着下巴笃定道,“害外父的老贼肯定另有所图!” 陆含玉点头,“后来几位在京城的长辈拼命查出,陈嗣图的并非影卫,而是我殷家的祖传酒方。我亲生阿爷能在江湖立足,凭得不是功夫高超,而是一手酿酒的本事,他酿的酒可救人,可杀人,可益寿延年。” 季弘远深吸了口气,娘咧,这三样只一样就够人惦记。 三样加在一起……说句不孝的,殷十六不灭门,谁灭门呢? 他若有所思看着陆含玉,好一会儿不说话。 陆含玉让他盯的心里忐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先说什么。 过了会儿。 “你说……” “你若……” 两个人同时开口,季弘远看着陆含玉笑。 陆含玉心里发慌,没发现他眸中的调侃,只低着头,“你先说吧。” 季弘远不动声色拉住陆含玉的手摇晃,“那酒叫啥,你给我喝过吗?” “殷氏九曲,清风曲提神,清凉曲安神,清月曲救命,此为上三曲,平华曲益寿,平乐曲延年,平安曲养身,此为中三曲,落叶曲迷神,落纷曲致幻,落年曲致命,此为下三曲。” 陆含玉认真跟季弘远解释,“九为极数,一曲又各有三种酒,实则殷氏九曲共有二十七种酒。” 季弘远挑眉,“娘子没回答我的问题啊!” 陆含玉咬着唇,也不瞒了,“好东西你当然喝过,不然你以为乡试的好酒从哪儿来的。” “只给我喝过上三曲?”季弘远挑起陆含玉的下巴继续追问。 陆含玉瞪他,反手将他摁在床畔,“当然不止,我殷家出的酒都是好东西。” 季弘远干脆躺平,抱着陆含玉哼唧,“那你倒是说啊,那春宵酒是不是?” 陆含玉故意露出个恶狠狠的笑,“落纷曲又名魑魅魍魉梦庄周,魑魅可让人飘飘欲仙,魍魉能发光,庄周则让人失了心神,任人宰割,你猜呢?” 从季弘远的角度看过去,小脸白嫩的娘子像一只炸毛的鸡崽子,颇有些虚张声势,那双眸子水润润的,盛满了忐忑不安的莹光。 这一刻,她没了平日里美目流转的妩媚,只娇弱的让人心疼。 很好看,但季弘远不喜欢。 他奋力翻个身当家做主,轻轻咬着陆含玉的耳尖磨牙。 “我就说我怎么会鬼迷心窍就认准了玉娘你呢!那些鬼过真是你带来的,你说,你当初嫁我就是为了当诰命夫人是吧?” 陆含玉被他咬的特别痒,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整个人难受的有些烦躁。 她嘟着嘴去推季弘远,“是是是,你是天底下最聪明的郎君,就是这样。” 季弘远没说话,陆含玉偏着头不看他,两个人一时间安静下来。 随着沉默的时间越久,陆含玉心里也越难受。 强求这人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还让他承受被报复的危险,她一直都心存愧疚。 若他不愿意,她,她也能放手。 她早做好打算放手的。 季弘远的声音慢条斯理传到陆含玉耳边,“娘子刚才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陆含玉压下心里莫名的委屈,“你若是不愿意掺和这些事,不必勉强自己,我会自请下堂。” “嗯。”季弘远声音淡淡的,“还有吗?” 陆含玉连鼻尖都忍不住发酸,“若你愿意,我跟阿爷已经商量好会弃了商贾身,与你一同进京,进京后若你得遇心上人,我会用病逝的法子还你自由。” “还有吗?” 陆含玉忍不住转过头瞪他,“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帮你续弦?” 季弘远大大方方点头,“我一个穷小子就算进了京也啥都不是,给人当孙子人家说不准都要嫌弃,上哪儿找个有钱又有貌的娘子去?你结下的因,当然得你来给我结果。” 陆含玉莫名气得想要杀人,她猛地将季弘远推开,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落泪。 “你若愿意帮我,如你的愿便是。” 季弘远拉着她不放手,一再确认,“当真?” 陆含玉硬气点头,“当真。” 季弘远还不肯撒手,“那咱们击掌为誓。” 陆含玉:“……”她突然不想让他帮忙了,怎么回事? 她咬着舌尖,垂下眸子遮住自己发红的眼圈,急匆匆走回桌前。 “击掌就击……啊!” 她话没说完,刚走几步,直接被季弘远扛了起来。 他甚至不算太温柔,直接将陆含玉扔到床上,自己也覆了上去。 “你……呜呜呜(干什么)!”陆含玉被他扯着脸蛋说不出话来,只能瞪他,眼泪实在忍不住落了下来。 季弘远气笑了,“我可算是等你说完了,感情你自个儿闲着没事瞎想这么些,我这个要被抢了饭碗的都没哭,你哭啥?倒打一耙?大统领家的女郎就能不讲理还这样理直气壮?” “都是跟你呜呜(学的)!”陆含玉被他说的不好意思。 季弘远点头,“说的也是,所以说你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我寻思着我一直都挺讲理,你怎么还猫一阵狗一阵的呢?” 陆含玉被他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季弘远一下下咬在她脸上。 “说对我一见钟情的是你吧?” “说对我深情一片的是你吧?” “成亲时要与我白头偕老,喊着生的人是你吧?” 陆含玉想去捂脸,结果被摁得结结实实。 她心想,那不都是场面话,你怎么还真信了呢? 那你天天跟‘鬼’胡扯,我也没信呀。 “嗯……”陆含玉只感觉脸上猛地一疼,闷哼出声。 她不可置信看着季弘远,季三郎真敢咬她? “你都要砸我饭碗,那就是杀我衣食父母,这样的深仇大恨,我就咬你一口,已经是太爱你了,不然我非得……” 陆含玉让他说得脸颊止不住发烫,“你非得如何?” 季弘远恨恨地开始善解人衣,“骂你我舍不得,我还舍不得打你?今日我就给你立立家法!” 陆含玉:“……”从跟季弘远坦白开始的沉重和忐忑,莫名就消了大半。 剩下的,在船舱里让人羞愤欲死的挨打声中,也都顾不上了,臊都要臊死个人,哪儿还有功夫难过。 风停雨歇之后,季弘远跟洞房时候一样,就是不让她穿衣裳。 说话就说话吧,时不时还要家法一下,那清脆的家法让人怎么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我季三郎是很多臭毛病,但对你我没说过瞎话,七夕那日我说的话一辈子都算,你别想甩开我,不然休要怪我……” 陆含玉心下妥帖,还泛着春色的眸子却警惕起来,“你又要怎样?” 季弘远学着她先前的模样,恶狠狠地坏笑,“休怪我软饭硬吃!” 陆含玉:“……”太出息了,出息的她想笑。 她也确实没忍住,笑了出来,两个人又笑作一团。 闹了些时候,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两个人洗漱过,继续在船舱窗户前腻歪。 季弘远还执着呢,“七夕的时候你没答我,现在总能回答了吧?” 他捧着陆含玉的脸,“你爱不爱我?” 陆含玉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的花已然盛放,那些水·乳·交融的欢愉时刻瞒不了人。 “我……”陆含玉在冲动开口的瞬间,又顿住了。 过去她从不是这样扭捏犹豫的人,可对上季弘远这份毫无保留的感情,她不知怎么就多了许多担忧。 她还要报仇,不知道多久才能完成这件事,在此之前也许她都没办法给季弘远生儿育女。 她见季弘远目光不善,赶忙点头,“我与三郎心意是一样的,只是你也知道,还有许多人的仇恨都系于我一身,我怕将来无法周全,对不起季家,不然……给你纳一房美妾如何?” 季弘远“啪”的一巴掌又行了次家法,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我跟外父外姑说的话你忘了?谁要劝我纳妾,我大耳巴子不舍得打你,家法管够!” 陆含玉捂着屁股:“……” 季弘远就不信,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会愿意中间还有别人,他以前咋不知道他娘子比他还能吹牛皮? 他有心治治陆含玉这毛病,站直了身子就要呲哒她。 但还没说话,看到窗外情形,季弘远突然顿住了。 陆含玉立刻发现,“怎么了?” 鸿禧娘子(科举) 第43节 季弘远皱眉,“码头上不对劲,你确定你只在京城有仇家?” 陆含玉心下一惊,跟季弘远一起往码头上看。 船离码头还有些距离,她没能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季弘远解释,“咱刚来益州府时,我不是满府城找火烧赤壁?因故没少在码头跟人闲磕牙,码头上的买卖人和力夫我几乎聊了个便,他们不是这个样子,这些人身上少了愁苦,倒是有种煞气。” 就跟曾经想要暗算他的二流子有些类似,不过比那些二流子更冷一些,远远都能闻到来者不善。 这时船也快靠近码头,陆含玉躲在暗处,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俏脸冷了下来。 “确实,这些是死士。”陆含玉垂下眸子思量片刻,徐程能想明白的事情她也能想明白。 “殷氏旧部又出了内贼。” 季弘远挑眉,这个又字太传神了,听着就祟。 好在,季三郎别的不行,专治祟人。 “我回去再跟你算账,你看我的,一会儿……”季弘远捏捏陆含玉的脸颊,凑在她耳边跟她叮嘱。 陆含玉听得俏脸粉红一片,等到了码头,季弘远出去,她又坐了好一会儿才平复脸上的羞色。 这时候青衫从外头进来了,“咋的,季大举人……”要上天啊? 她话没问完,看见了陆含玉的脸,“……急着逃命去了?” 敢咬媳妇,这样的夫君不打死,留着过年吗? 陆含玉跟她说了外头的情况,两个人仔细打量外头一番,又发现了徐程,这才有了先前那一出。 青衫戳戳陆含玉,“跟你说话呢,要我说,换个夫君也没啥,爷娘惦记着窦家列祖列宗许久了。可惜当年为了求生,答应了那个奇怪的人,咱也不敢反悔,我看招个上门女婿也行啊。” 青衫说这话的时候指了指后头,示意还有人在后头跟着呢。 陆含玉了然点头,“我知道了,可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再想想。” 结果俩人一到家才发现,好家伙,不用她想换夫君的事儿,季大举人先下手为强,张罗着要换娘子呢。 “不是老婆子我跟举人您吹,我这外侄女年方二八,貌美如花不说,嫁妆也颇为丰厚,举人翁想要继续北上考试,咱全都支持。”常婆子笑眯眯地道。 季弘远本来抖着二郎腿不乐意搭理她,见陆含玉进来,这才斜睨常婆子。 “要是我好多回不中呢?” 常婆子笑得脸上褶子都多了些,“瞧您说的,您如今才十八,已经是举人,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晚些做进士相公又怕啥?不管考多少回,女郎家里都赞成。” 季弘远挑眉看着陆含玉,脸上多了点笑模样,“哦?那我要纳妾呢?” 常婆子顿了下,被这新出炉的举人翁噎得难受,可想到未来要是家里出个进士相公…… “您将来若青云直上,三妻六妾那不是正应当?就说前头这位娘子,我这外侄女定也会好好善待。” 季弘远拍拍大腿,“巧了不是?我娘子正张罗着要给我纳一房美妾,我心里琢磨着,您既然来了,倒是省了我娘子不少事儿。” 陆含玉:“……” 季弘远起身笑眯眯朝陆含玉看过去,“娘子觉得怎么样?这样你也不必担心耽误我前程,美妾你这不是现成的,我体贴吧?” 陆含玉气笑了,体贴你奶奶个腿儿! -------------------- 作者有话要说: 祟:衰人,心怀有鬼的人,作者是这么理解的。 长敬候:去给我查,窦家列祖列宗。 陆三刀:我告诉你得了呗,窦家列祖窦倪,抖加列宗窦皖,听起来很有文化吧? 长敬候:…… 从今天开始日六啦,呜呜呜攒不够v的收藏,我加快速度多写,争取完结v吧。 求小可爱们营养液浇灌一下qaq跪谢! 第41章 褚娘子让褚三郎盯着常婆子家,常婆子一回来她就知道了。 顾不上锅里正熬着的汤,她洗洗手就踏进了常婆子家。 “怎么样?” 褚娘子脸上的迫不及待跟常婆子出门前一样,她们也让人在码头盯着呢,才能季弘远一回来就赶紧过去。 常婆子脸色跟刷了酱油似的,“你那兄弟不愧是你猪见爬的新生兄弟,占起便宜来那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咱家女郎没那个福分,能当举人娘子,你还是另找她人吧!” 说罢,常婆子将早上留下的一盆刷锅水,‘唰’一下子泼到了褚娘子身前。 褚娘子躲闪不及,裙角都沾上了菜叶子,气得她差点蹦起来开骂。 不过好歹惦记着季弘远的好处,褚娘子咽下这口气,咬牙凑上前。 “他要是个善茬,当初我能撵他出去?这想吃不带皮的猪肉就得舍得往里砸银子,您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我叮嘱你的事儿你没办吧?” 常婆子怒气一顿,有些心虚。 她是寻思着,这是个举人就不能接受商户女出身的娘子,省下十两银子,给孙子扯几身衣裳不好? 褚娘子嗤笑一声,倒没再继续说难听的话。 “我有心大家一起发财,您要不乐意接着,那我就找别人去。” 见褚娘子转身就走,常婆子赶紧拉住她,“是老婆子我不会说话,我与你说个对不住可行?” 褚娘子没想换人,主要也是来不及再找更合适的。 她从季弘远去考试前就开始思量。 若季弘远不中,她拉着孩子上门哭闹,怎么都能剐下几两油水来。 若季弘远中了,那就得迂回点,暗地里把关系修复起来,总归这便宜她占定了! 思来想去,知根知底又好拿捏,家里又做媒婆生意的,也就常婆子。 别的媒婆那里,不会让她轻易拿捏住。 褚娘子从善如流被常婆子拉进门,臭着脸问,“那白眼狼到底跟你咋说的,你说来听听咱再想法子,保准不能让这肥肉跑了空。” 常婆子说起来就来气。 “我敲敲打打主动上门,别提多给举人脸面了,可我说干了嘴皮子,他愣是一声不吭。” “我还当他清高呢,结果他那正头娘子一进门,他倒是来了兴致,将我那外侄女仔细打听了个够。” 褚娘子了然,“他那是不想放弃有钱的媳妇,鱼和熊掌要兼得呗。” “他倒是想齐人之美呢。”常婆子翻个白眼,“他那媳妇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见褚娘子看她,常婆子撇嘴,“人家仨舅兄差点没揍他,当即就拉出个小白脸来,要放妻书,说是要招赘。” 褚娘子不解,“那不是正好让新媳妇进门?” “是,但这举人翁名次不高,心气挺高,还要跟那小白脸攀比。他倒是痛快答应了,提了几个条件。”常婆子将茶碗摔在桌子上。 “这第一,新媳妇进门得替他把前头娘子出的钱给还了,前头娘子的嫁妆他都给霍霍完了。” “二则得同意给他纳两房美妾,前头娘子同意给他纳一房,新娘子怎么都要比前头那个贤惠,三来……” 褚娘子:“……”还有三?她不配叫猪见爬,这名号该是她兄弟的。 常婆子越说脸色越难看,“新妇嫁妆得交给他管着,新妇在家伺候爷娘,他带着妾进京赶考。” 褚娘子:“……” “咋还要还钱呢?”褚娘子轻声问,“前头那媳妇不是心甘情愿把嫁妆给三郎的吗?” 常婆子还能不知道褚娘子这是点哒自己? 她气笑了,真不愧是一家出的种。 “人家嫁他时,是同意把嫁妆给他,可这软饭啥时候都不好吃。人家也跟他约法三章,一不许纳妾,二不许忤逆娘子,三不许花天酒地,他把前头娘子都咬破相了,还想让人家做妾,是个喘气的都不能忍。” 褚娘子默默想了想,要是褚郎君……她能用砍猪骨的刀剁了他。 借着往花楼里送胭脂,正跟小娘子们嬉笑的褚郎君,猛地打了个喷嚏。 “这样的条件反正我家是享用不起。”常婆子斜眼看褚娘子,“你要是有法子,我就舍了这两条腿,没法子那十两银子我还你,以后再不必来往。” 这样的气她受不起,多受两回要折寿。 褚娘子沉吟片刻,拍了拍大腿,“我去会会他,咋说都是我亲兄弟,但外头人嚼舌头的事儿你得给办明白了。” 常婆子等的就是这句话,忍着心痛想了想,应下来,“那你瞧好吧,就这两天的功夫。” 俩人说话时,季弘远耷拉着两管鼻血,拽着徐程就在门口打起来。 徐程别提多懵逼了,他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懵着。 陆含宁问清楚他的身份后,得知出了内贼,脸色看起来跟要杀人似的。 当然,他没去杀人,他杀猪……用杀猪的劲儿给他洗了个澡,洗得徐程想立刻就跑。 阿翁还在梁州府,他要去找阿翁,呜呜…… 但陆含宁没给他这机会。 等那媒婆走了以后,陆含宁迅速简单跟大家把事情说了,徐程简单补充了几句此次南下的人数,以及周岭县那边的陷阱。 陆含玉不知道为啥,有些心不在焉,倒是季弘远立刻反应过来。 他挤开徐程凑到陆含玉耳边,小声问:“外头还有人?” 陆含玉只点点头,不想跟他说话。 季弘远忍住偷笑,个小娘皮,再叫你吹牛皮啊? 还纳妾,我就是拍个母蚊子,你都得抢在我前头。 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说开的时候,不过他心里高兴,脑子就更灵光,立刻想出个损招。 鸿禧娘子(科举) 第44节 “三兄,来,你给我一拳头。”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陆三郎:???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他二话不说,一拳就给季三郎干出血来。 季弘远捂着鼻子,眼泪跟血一起往下落。 徐程:“……”这一家子是不是都有啥大病? 季弘远表示,这算啥大病。 他也一拳杵到了徐程的眼眶上,送了他个乌眼青。 徐程:“……”阿翁你在哪儿?救我啊! “咱俩打一架,你用尽浑身力气……”季弘远快速凑在徐程耳边道。 这事儿徐程乐意。 “……别真伤了我,尤其是别打脸,我还得衣锦还乡呢。”季弘远继续道。 徐程:“……”他突然有了陆含玉的感悟,有点不想报仇了怎么办? 还是那句话,工具人的想法不重要。 徐程被季弘远拉到门外,一路拳打脚踢还骂骂咧咧,就差抓脸揪头发了。 陆含玉本来心里不高兴,也被这俩人逗得差点笑出来。 青衫已经笑到肚子疼,“你俩是不是生错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家里郎君。” 陆含玉心想,谁说不是呢。 季三郎除了行家法的时候像个郎君,其他时候,连她都觉得他像个小娇娘,又娇又作。 外头季娇娘……不是,季三郎他一边打徐程一边哭喊。 “我不就多花了点银子嘛,有啥了不起的?我还在号房里闻了多久的屎尿屁,你们怎么不说呢?还敢往回家带小白脸!” 徐程一边躲一边听得想哭。 他功夫不弱,可都是杀人的功夫,既不能真伤了季弘远,还要接受这种语言攻击,这简直堪比酷刑。 他特别后悔,自己送命路上冲得不够快。 “大家瞧瞧这小白脸!长得有我好吗?” 凑热闹的和死士都不自觉摇了摇头,即便带着鼻血,季三郎也够好看。 “我现在可是举人,他连自己姓啥都不知道,嫁给他能有嫁给我体面吗?” 凑热闹的和死士又摇头,举人和小白脸哪能比。 “我不就是太体贴娘子,她要给我纳妾我实在盛情难不得不同意,我有错吗?” 众人:“……”你真盛情难却? 季弘远跟徐程打得差不多,气喘吁吁蹲在门口。 “我还就不信了,我就不给放妻书,不争馒头争口气,你们都给我作证,小白脸你也给我等着,等我中了进士,你们都给我跪着哭!” 徐程:“……” 看热闹的:“……” 死士心想,这倒是个有血性的小郎君,说不准可以拉拢过来,为主子所用。 反正这陆家要真跟殷氏余孽有关,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他们愿意为季弘远解决这个麻烦。 徐程想起季弘远的叮嘱,想偷偷逃跑。 “诶诶诶,帮我抓住他。”季弘远突然蹦起来冲着死士喊。 离得近的死士下意识如闪电般抓住了徐程。 季弘远得意洋洋冲过来就踹了徐程一脚。 “我让你跑,想给我带绿帽子,我还能让你跑了?你以后就给我做小厮,我非得让你看着我平步青云不可!” 说罢,季弘远冲着抓人的死士嘿嘿笑,抱拳道,“这位老兄身手真不错,要不要来给我做护院,反正是我娘子的银子,不花白不花。” 嗯?这死士正好是此次在益州府的头头,名叫陈六,他冲底下人使了个眼色,随后对季弘远也拱手笑。 “举人翁的抬举,陈某愧不敢当,若能为举人翁效力,实乃陈某之福分。” 季弘远得意极了,拍拍陈六胳膊,“这算啥,我这人没别的,就是福气大,以后跟着我喝酒吃肉,走走走,咱们回家。” 他大摇大摆跟个螃蟹一样,让陈六抓着哭都哭不出来的徐程进了门。 陆含玉等人早听见了,陆含玉躲进了房,青衫和陆含宁冲他怒目而视。 季弘远哼哼,“六娘呢?” 青衫怒道:“她哭着回房了,都是你干的好事儿,举人有啥了不起,咱们不稀罕了,和离!” 季弘远更得意了,下意识朝陈六站了站,“做梦!不光不能和离,以后都得听我的!” 陆含宁和陆三郎、四郎闻言大怒,三人怒气冲冲上前要揍他。 “陈兄!”季弘远赶紧往后躲,躲在徐程后头。 徐程:“……”心好累。 陈六本就有心试试陆家人的身手,也为了打探陆家的酒方而来,当即一脸正色对上三人。 可四个人一接手,陈六就感觉出不对了。 这三人……毫无内力,打起来也没有任何章法,全凭莽劲儿和块头。 陈六皱眉,他故意用了些狠功夫,看起来有点像要杀人,生死间的反应骗不过人,这三人竟然真就是普通人。 等陆含宁三人被打倒在地,青衫才哭着喊着跑过来,“季三郎你到底要干啥?你娶六娘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 “我说她嫁我一定不会后悔,我现在还不够出息?你见过哪家商户女能当举人娘子的?”季弘远探出头嚷嚷。 “不就是让你们家弃了商贾身,你们心里不痛快嘛,做妾你们也不乐意,好事儿都让你们家占了呗?” 他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为了占便宜啥事儿干不出来,识相的就赶紧把酒方子都卖了,我以后要常住京城,怎么也得有座宅子,不识相……” 陈六心里更加意动,要是酒方能卖,也是个不打草惊蛇的法子。 青衫见三人都晕过去,气得流着泪起身要跟他拼命,“不识相你要如何?” 季弘远挑眉冷笑,“不识相,就别怪我来硬的!” 软饭硬吃这四个字,季三郎是做的淋漓尽致。 他用事实证明,论演技,他比娘子和青衫也不差什么好吗? 青衫见季弘远挑着眉冲她挤眉弄眼,一副得意坏了的样子,都不用演后槽牙就开始真痒痒。 “你试试看!”她横眉冷对。 季弘远轻嗤,“我跟你说得着吗?我去找六娘说!” 说完,他戳戳陈六,“这里就劳烦陈兄为我守着,我去去就来,咱们赶紧搞定,好早些回周岭县,也能早些进京。” 这正和陈六的意,他点头,“举人翁放心,陈某定不负所托。” 季弘远哈哈笑着进了门,‘嘭’地一声将门踹上。 站门他就冷喝一声,“跪下!” 陆含玉刚给脸上抹完药,闻言凉凉转过身,看着他。 随后屋内“噗通”一声,有人跪下了。 益州府这边宅院不大,就隔着个拱门,这动静,外头的人不用内力都能听见。 青衫诧异,六娘真跪啊? 陆含玉声音有些冷,“你要怎样?” 季弘远眼泪汪汪揉着膝盖,噘着嘴冲陆含玉装可怜,嘴上却不饶人,“你就这么跟举人说话?” 陆含玉抿了抿唇,刚才进门时的坏心情都没了。 她压着笑意配合他,“那你让我怎么跟你说话?” 季弘远哼了一声,“我忍你够久的了,你先打自己几耳光,咱们再说。” 见陆含玉不动,他又道,“怎么?你自己下不了手?那我来!” “啪”“啪”两声,动静不小,明显是用了几分力道。 青衫一急,立刻就要冲过去。 陈六拦住她,“两口子说话,小娘子还是莫要插手。” “你!”青衫真切气红了双眼,她是为陆含玉的脸心疼呢。 里头陆含玉似怒又似伤心,颤巍巍问:“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吧?” 实则陆含玉是臊得慌,这人竟然,竟然大白天的就脱裤子,冲着自己腚上就来了两巴掌。 她是又想笑,想起船上的家法,她又羞恼,说出话来还真特别像伤心。 季弘远已经起身抱住了陆含玉,可怜巴巴在她肩头蹭。 闻言他清了清嗓子,用牙研磨她耳尖。 “我过去说的话,你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你有将我当做你的夫君吗?” “我说谁要是说那种不好听的,我就大耳巴子扇他,你可曾记住?” “咱们成亲这一年多,可把你给能耐的,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提有的没的了?” “我不过是想着你好我好大家好,你偏不肯,好听的话一句不肯说,你怪我吗?” “你要让我季三郎成为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辈,你是打错了算盘!” “以后我就是家里的天,你给我记住了,不然我天天行家法!” “说话!哑巴了?” 陆含玉一开始被他这夹带私货的话说得想笑,可听季弘远越说,她咬着唇鼻尖发酸,慢慢眼泪掉了下来。 鸿禧娘子(科举) 第45节 看季弘远鼻青脸肿的,就知道他今天真没少受罪,他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脸迟疑? 这样好的郎君,能被她碰上,也许真的是爷娘在天上保佑她。 既然季三郎都说到这份上,她再扭捏,才是真的对不起三郎。 她反手抱住季弘远,哽咽着点头,“都听你的,以后都听你的,我再也不会忘记你的话了。” 季弘远眼神发光,咧开嘴笑得特别开心,手上轻轻替她擦着眼泪,在她唇角亲了亲。 “不许哭!不然脸上留了印子,以后别人肯定笑话我!” 陆含玉被他逗得眼泪一时间止不住,哽咽的出不了声,却不想让他再等。 她捧着季弘远的脸,认真看着他,用口型一字一句道—— “三郎,我心悦你,心里早就只有你了。” 季弘远本来鼻子疼,膝盖疼,腚也疼,看陆含玉哭他心还疼,可所有的疼痛,在看清楚陆含玉说了啥以后,全都不翼而飞。 他开口语气就有些不稳,可他还没忘记正事儿,“那行,咱们早些回家,把酒方卖了,早些进京赶考!” 陈六在外头听着,只感觉这位季举人翁,估计是软饭硬吃尝到了甜头,实在是太激动,迫不及待要出人头地呢。 等季弘远得意出来,陆含玉红肿着眼捂着脸跟在后头,陈六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瞧瞧那眼,那脸,一看就知道是哭肿了,打红了,啧啧……侯爷应该就喜欢这样无耻到家的。 说要回去,实则益州府这边需要季弘远应酬的事儿还不少。 益州府学的先生们要感谢,同窗也要宴请一番,季弘远不是很喜欢这种应酬,可既然打算走科举路,这些确实不能少。 好在他愿意的时候,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也不是难事。 等他们准备乘船回周岭县,已经是五日后。 褚娘子带着家里三个小郎把人堵在了码头上。 “三郎你等等!我这几日听外头人说的实在是不像话,你既然中了举人,怎么能还要个商户女做娘子呢?你也不怕人笑话。” 季弘远看着远处的褚郎君和常婆子,心下了然,果然他这位阿姐不会轻易罢休。 他马上要进京赶考,没时间再跟褚娘子耗,不如借着陈六的风,一次搞定。 因为他受了伤,媒婆来的那日他‘嚣张跋扈’戳破娘子的牛皮,俩人正是最蜜里调油的时候,他也懒得跟褚娘子再敷衍。 “我想干啥,关你啥事儿,你不是不认我这个弟弟,也不想跟季家再有来往了吗?季家就当没你这个闺女。” 褚娘子掐了把大腿,哭嚎出声,“你个没良心的兔崽子,我当初那也是气话!当年我是为啥跟人离开季家村?还不是因为爷娘要卖了我给二郎换亲!” 季弘远嗤笑,“你亲耳听见的?” 褚娘子信誓旦旦点头,“是你姐夫听见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你不会,你男人会。”季弘远冷冷看着褚郎君道。 褚娘子愣了下,扭头也去看自家男人,“不可能。” 季弘远冷笑,“二郎和乔家的亲事是早就定下的,这事儿你别说你不知道。就算你不知道,你难道不知爷娘对你有多好?你宁愿相信一个臭男人跟你说爷娘要卖了你,也不愿相信爷娘对你的感情,有你这样的闺女,季家才是倒了霉。” 褚郎君这时候不得不过来,苦着脸解释,“三郎你别误会,我发誓,我当时真听见有人在说换亲的事儿,说要卖了大娘给家里二郎换亲,就在你们家附近,也许是我听错……” 季弘远打断他,“你可住嘴吧,现在有嘴,当年干啥去了?问问爷娘很难?但凡你们有人把爷娘当长辈,就不能干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儿。” 褚娘子听得心里难受,脸上又青又白,难看的紧,她当年……确实不想就嫁给个农家汉子。 她压下心虚,咬紧牙关继续嚷嚷,“爷娘再疼我,还能疼得过家里小郎?问了打草惊蛇……” “陈兄!”季弘远黑着脸喊了一声,“劳烦你把这几个碍眼的揍一顿,听见别人把爷娘比作蛇,这种事儿是个孝顺的就不能忍。” 他斜眼看着陆含玉,“也好让某些人提前看看,得罪了我季三郎,跪着哭是什么滋味儿。” 陆含玉赶紧低头,怕自己被季弘远这霸气劲儿逗笑。 陈六还没说话,褚娘子就豁出去了。 “你敢!”褚娘子肥硕的身子往前一站,挺着胸脯开始撒泼,“谁敢动我一个试……哎哟!” 话没说完,她就被陈六踹了出去。 虽然她吨位不小,陈六功夫也不差,猪他都能举得起来,还怕个泼妇? 他更怕这泼妇贴自己身上来,那太恶心了。 褚郎君颤巍巍上前要理论,结果也挨了一脚,哭爷喊娘地赶紧跑了,连褚娘子都没管。 不是不想管,他是怕跑晚了继续挨揍,褚娘子他拉不动。 季弘远没让陈六继续动手,他走到褚娘子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这就是你嫁的男人,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季家村你也别再回去了。” 见褚娘子嘴唇哆嗦着似是还要说话。 季弘远不想听她说,“我只要听人说见你一次,我就找人打你儿子一次,我还会让人告诉他们为啥挨揍。当年你不知道孝顺爷娘,以后你就看看你生的种到底会不会孝顺你。” 褚娘子彻底楞在地上,想想自己这些年的作为,若是她三个儿子都这样对她……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敢说话。 季弘远没再多说,拉着陆含玉上了船。 褚娘子识相也罢,还心有不甘也好,他这人说到做到,等褚家小郎真挨了揍,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陆含玉默默握紧了季弘远的手。 季弘远捏了捏她下巴,“看见没?以后你要敢不听话,有一次我收拾一次,也这么办!” 陆含玉身子颤了颤,轻轻嗯了声,捏紧帕子就冲进了房。 让陈六看着,估计是去‘哭’了。 青衫和陆含宁等人被陈六盯着,敢怒不敢言。 虽然知道季弘远是做戏,可见他时刻这样得意,六娘又伏低做小还受委屈,几个人心里怎么都不得劲,拳头有点痒。 等过了这一阵的,他们也许久没跟季三郎亲近亲近了。 不过等进了船舱,青衫突然反应过来。 她呢喃道:“不对啊,那季三郎的意思,岂不是要打自己的儿子?” 陆含宁等人:“……” 他们突然就不气了,只是对还没出生的侄儿多了几分怜悯。 -------------------- 作者有话要说: 崽:咋办,我突然不想出生了。 崽他爹:报仇最好的法子是什么?让敌人觉得你是可造之材,大力培养你。 下章进京! 因为有时候码字收不住,存稿改起来也有时候会增加字数,所以更新时间有点不太固定,不过尽量是21点左右,晚也会在0点前。 不请假,晚了大家可以第二天一起看哦,双倍的爽!感谢在2022-04-24 01:38:58~2022-04-24 23:2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ina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要搁在以前,季家村出个举人,那季弘远回村,铁定是件轰动的事儿。 这回季弘远料想也差不多,周岭县这么大一个县城,底下近百个村子,也不过才几个举人。 果不其然,马车刚进村,季家村就有人眼尖看见了。 “举人翁回来了!!!”有人大声喊。 甭管是地里的还是在家里忙活的,只要听见喊声,全都放下手里的活计,乌泱泱冲到村口,将马车团团围住。 季弘远这几日过得特别舒坦,陆含玉心疼他膝盖和某处都受伤,特别的温柔,直将季三郎伺候得容光焕发,肉吃饱了,那张本就出色的俊脸比原来更丰神俊朗。 他也不是个爱低调的人,这次回来,做好了充分的吹牛皮准备。 他穿着陆含玉新做的宝蓝色长衫,玉树临风下了马车,只等着别人冲上来。 孙氏带着俩儿媳,还有村里的妇人确实都冲过来了。 季弘远冲陈六得意挑了挑眉,伸开双臂—— “举人翁你别碍事儿,往边上站站。” “哎呀别挤别挤,挤着孩子就不好了。” “就是,这还大着肚子呢。” 季弘远:“……”不是,啥情况? 他媳妇怀没怀他还能不知道?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没少耕耘,媳妇怎么还没动静呢? 季大举人忍不住有点走神。 “你站这干啥?一边去。”他就被孙氏猛地拉到一旁,很快被娘子军挤到了人群外头。 季弘远沉默,虽然但是,这开场不太对啊! 孙氏笑眯眯扶着陆含玉下马车,“六娘累了吧?” 其他人也都围上来—— “六娘你陪着三郎出去考试,辛苦了,快回家喝口水。” “来我扶着你。” “我来我来,你自个儿都不一定站稳呢。” “你着啥急,你还没显怀呢,先照顾照顾我这快生的。” 鸿禧娘子(科举) 第46节 …… 陈六都有点莫不着头脑,“郎君,这是?” 季弘远酸溜溜看着自家媳妇被人拥簇着回季家,轻哼出声。 他娘子不但左拥右抱,那双小手还直被拽着往小娘子身上摸。 摸一下还不够,还有大着肚子的恨不能挤陆含玉怀里去! 他幽幽看了眼陈六,“你当本举人都要青云直上了,咋还非得要个商户女做娘子?我傻啊。” 陈六:“……”你傻不傻咱咋知道? 不过,这也是他无法放下最后一丝怀疑的地方。 就算季弘远不愿意和离的理由再正常,哪个举人愿意用前程来赌,就只为了点脸面? 说句好听点,愿意端软饭碗的,最不要的就是脸。 只要能往上爬,抛妻弃子,杀妻害子都不是啥新鲜事儿。 所以陈六怀疑,也许是殷氏旧部是伙同季三郎在做戏,还是为了瞒过长敬候府,好不引人注意地入京。 季弘远撇嘴哼了声,“就算我傻,总不能全村人都傻,我堂堂一个举人都得往后站,你就不想想为啥?” 说完他也不解释,只酸着张俊脸回家了。 他解释再多,都不如这些死士自己查探来的消息,更能让他们相信。 本来他只是为了让娘子不受委屈布下的棋,在得知娘子家的深仇大恨后,他立刻就觉得巧了,这不是现成的梯子? 灰溜溜不引人注意进京?那跟过街老鼠有啥两样? 提心吊胆不说,报仇也报不痛快。 他季三郎才不受这委屈,要进京就光明正大进,他才不给人当孙子,得让仇人求着他们,尊为上宾才行。 陈六没问出个所以然,也没急着打听,只在一旁安静看着。 季家村的村民是真热情,那些妇人们捧着陆含玉,凑在她跟前,几乎要把陆含玉捧到天上去。 陆含玉不是个爱端架子的人,笑语晏晏把妇人们都哄得特别开心。 村民不好上赶着去讨好别人家媳妇,这才想起被他们冷落了的季三郎来。 “举人翁你不知道,自打你中举的消息传出来,多少人捧着金银和婢子美妾往你家来,全让你阿爷打发了。” “你真是有福,你外家都送了不少好东西来,流水席生生摆了三天,连县太爷都来了,老族长差点没激动地晕过去。” “就是,就是,早让你考你不……算了,你早去也中不了,现在福气来的也不晚,以后你发达了,可别忘了咱们这些乡亲啊!” 陈六越听越不对劲。 季弘远都觉得不对劲,“等等,我还没回来,你们流水席就摆完了?” 说话的汉子愣了下,“这……你中举是大事,咱们不得开祠堂祭祖说一声吗?你外家也得回乡祭祖,说关酒肆是要为你置办田地,说是不能耽误你的正事,就提前做了流水席。” 陈六闻言脸色微变,这陆家人不是跑了吧? 那么多死士盯着,还能让陆家人跑了? 季弘远这才笑出来,“我就说外父外母比我娘子懂事,我与她说让外家关了酒肆,她还跟我闹腾。” 他得意抚掌,“要我说,早在我中秀才的时候就该关张了。” 有人酸溜溜的,“那谁知道你有这么大福分呢?” “我福气还在后头呢!”季弘远更骄傲,吹牛皮的姿态摆得特别足,“别说举人,就是进士都不在话下。” 他原先的狐朋狗友面面相觑。 有人试探着问,“你原先不是还说不想进京吗?这举人翁也够体面的了。” “那我不是不知道六……咳咳,我不是谦虚,还没发现自己多厉害嘛!”季弘远眼珠子一转,拍着胸脯继续吹。 大伙儿心里轻嗤,举人想要吹牛,他们小老百姓还能不给面子? 听听也无妨。 季弘远继续道,“原先外头传得再响,谁知道那啥,我有多大的福分呢?再说好事儿也不能全我一人儿占了对不对?现在看来,我脑子好使,稍微有一点福分,我就能出息。那我不往上爬,岂不是浪费了老天爷一番美意!” 他一副你们看我傻吗的表情。 大伙儿心里明白了,感情以前这厮想要品人间烟火味儿,那是不得不品,现在总算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但凡有机会,谁不愿意名利双收? 季三郎本来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二流子,他能放过这到手的好事儿?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能。 本来季弘远哭着喊着不想考的时候,大家还挺心平气和的,毕竟得了功名,他得苦读,自己也不好受。 如今知道他都是装的,又听他多吹嘘几句,好些人心里都开始泛酸了。 得意啥啊,要没有陆六娘,你算个屁! 到了夜里,众人都睡下以后,陈六跟其他死士碰上头。 “陆家人怎么走了?” 在周岭县的首领陈三紧锁眉头,“我们怕是搞错了方向。” 陈六诧异,“我在益州府明明听到,这陆家人可能是得了殷氏的酒方,改头换面开了酒肆,又想法子让女郎嫁了个出息的小郎君,这就要不动声色进京了。” “可拉倒吧!”盯着季家村的陈五撇撇嘴,“你怕是也让那季三郎给忽悠了。” 陈六:“……别卖关子,说说!” 陈三沉声解释,“陆家原来姓窦,家在黔州府,窦老爷子是个山匪,得罪了当地的乡绅,被折腾得没了命,寨子也散了。窦家大郎偷偷拿着半路劫来的酒方,倒插门进了媳妇家里,姓了陆,是为了躲仇家。那酒方我都看过了,跟殷氏九曲半点关系都没有。” 陈五补充,“你当这窦大郎怎么这么幸运能逃出来?是因为他生了好闺女。” 说起来陈五还觉得稀奇,“他闺女当年出生的时候彩霞漫天,黔州府的人都知道。听说这窦大郎专门找大师算过,他家女郎是啥百世善人托生。” 陈三接上话,“要不谁能让闺女跟着家里小郎排行?怕是沾上陆六娘的福分,窦大郎才躲过追杀。” 陈六想起白日里季弘远遮遮掩掩吹嘘的话,恍然大悟。 好嘛,还真是彻头彻尾的软饭硬吃,吃相挺难看。 不得不说他们来的时机太巧,本来陆六娘的福分一说,经过中秀才的事儿就广为流传。 季弘远中举,陆家关了酒肆,又将事情推向了顶峰。 外头流言沸沸扬扬,陆家在得到徐程的传信后,想法子在其中插一脚,加点什么彩虹啊,花儿雨的,一点都不难。 至于黔州府窦氏,那是殷氏旧部早些年就做下的准备,也没有纰漏。 三人成虎,传来传去,陆六娘的洪福滔天,整个周岭县甚至黔州府都知道了。 陈六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可七年时间,这窦大郎也生不出来六个孩子啊。” 陈三点头,“陆三郎和陆五郎都是来周岭县的路上捡的,听说是为了不想让陆六娘嫁出去分薄福分,留着招赘的。” 陈六不说话了,那日在码头,陆家大郎是说过,陆父一直想让陆六娘招赘来着。 “那季三郎……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他思量了一会儿开口道。 陈五面上闪过不屑,“确实脑子挺好使,据说是过目不忘,十二出头就中了童生,可惜人品行不好。好吃懒做,占便宜没够,缺德事儿干多了运道不好,他机缘巧合得知陆六娘的福分,凭着那张好脸勾搭的人家小娘子非嫁他不可,这才有福气能中举。” 陈六想起,白日里季家热闹散了以后,有好些汉子躲在角落里骂季三郎,他只当人家是嫉妒,没想到说的是实话。 想想季三郎中举后的所作所为…… 陈六突然笑了,“不管怎么说,咱也没白跑这一趟,季三郎倒是个可用之才。” 陈三了然跟着笑,“即便查不到什么,回去好歹有个交代。” 陈贵妃生了两胎都是公主,姚淑妃头一胎就是龙凤胎,陈贵妃和长敬候府求神拜佛不知多少次,差的就是福运。 陆六娘要真有福气,季三郎又是个贪婪的,正是长敬候府最需要的人才。 他们定计准备拉拢季弘远的时候,季弘远也正跟家里人说话呢。 季父本来看见他们回来很高兴,但这会儿脸色特别难看。 “三郎中秀才后你们归家,还跟我和你阿娘说要脚踏实地,人不能忘本,你今日怎么回事?你这派头比咱们父母官都足,咋的,看不上咱季家村的泥腿子了?” 季父敲敲手上的烟杆子,“你老子我腿上的泥巴还在呢。” 这回连季大郎和季二郎都不说话,大壮和阿实也委屈看着季弘远。 他们四个今日是最难受的,季弘远当着众人的面把他们贬得一文不值,说让他们等着享福就行。 以前季弘远可不这样,虽然家里人愿意受他照拂,可都是一家人,也不能让他当成猫狗一样对待吧。 阮氏紧皱着眉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乔氏和季明勇脸色正常,娘俩对视一眼。 她俩和阮氏一样,都觉得事出有妖。 季三郎不是这么个性子。 果不其然,没等季父训斥完,季弘远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屋中央。 陆含玉听着都心疼他的膝盖,刚养好没几天呢。 她跟着跪到季弘远身边,想着后头要给他做对护膝才行。 “阿爷,阿娘,三郎不孝,以后也不能在爷娘身边伺候,先给你们赔个罪!” 说完他冲季家爷娘磕了仨头。 然后他调转方向,看着季大郎和季二郎,“以后爷娘都要靠阿兄和二兄照料,今日种种我不解释,都是我的错。” 说完又是砰砰砰仨头。 他这番作为,把家里人都搞懵了。 阮氏是急性子,去扶他和陆含玉,“你们快起来,有啥话起来说。” 陆含玉温柔推开她的手,眼圈发红也跟着季弘远磕头,“爷娘,兄长和嫂嫂们,你们都该知道三郎是什么性子,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一切都是儿的错。” 孙氏心疼孩子,起身将俩人拽起来,“好了,有啥话不能跟家里人说,说开就好了,我和你们阿爷都听着呢。” 季弘远见家里人神色都和缓下来,直接一句话又把家里炸了个人仰马翻。 “儿想做个混蛋,过几日还有更混的,希望爷娘能把儿和六娘逐出家门,单独分出去。” 鸿禧娘子(科举) 第47节 季父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季弘远拉着季父单独跟他说了几句话,季父惊疑不定看看他,又看看陆含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祸之福所依,福之祸所伏,儿想为季家拼个前程,不想没出息一辈子,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季弘远轻声道,“过去不敢跟爷娘说,是怕你们担忧,现在也不能跟爷娘细说,是为了季家以后光耀门楣。” 他扫了眼家里人,认真看着季父,“阿爷可信儿?” 季父心里乱成一团,他挥挥手,“你让我仔细想想,明日再说。” “那阿爷你和阿娘说悄悄话的时候,记得抱紧点,有人偷听。”季弘远嘿嘿笑着道。 季父一脚踹他身上,“你个臭小子,滚!” 季弘远拽着陆含玉,哈哈笑着回了房。 其他人还一头雾水,季父一锤定音,“不跟你们说是为了你们好,反正你们就记得,三郎以后会有大出息就行。” 阮氏和乔氏沉默,她们想信,可听季三郎刚才那话,又有点不敢信。 “看我干啥?都早点睡,明天开始,家里要出个混账,你们啥都不知道的好,该怎么生气怎么生气。” 说完季父拉着孙氏回了房。 一回房,他就有点腿软。 孙氏赶紧问,“到底咋了?你瞒着别人,总不能瞒着我吧?” 见季父不吭声,她敲在季父背上,“你快说啊!你要急死我!” 季父想了想,听三郎的,一把抱住了孙氏。 孙氏:“……”多大年纪了,都快当曾祖的人了,干啥呢! 季父不管孙氏老脸泛红,凑她耳边道,“三郎说,六娘福气比咱想的还要大,肯定不能托生一般人家,是大官儿之后。只是她家被奸人所害,他们这次进京,是为了帮六娘昭雪,等六娘身份恢复后,三郎的前程不可限量。” 孙氏有些害怕,“多,多大的官儿啊?” 季父凑在孙氏耳边,“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的没说。” 孙氏也有点腿软了,“那得是宰相?这到时万一报不了仇,会不会连累咱家啊?” 季父怕得就是这个,但季弘远说了,“媳妇娶都娶了,咱也没法反悔,三郎说得对,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不想当诰命夫人啦?” 陈六说完了事儿回来,听见老两口说悄悄话,躲在窗口偷听。 孙氏深吸了口气,紧紧抱住季父,咬着后槽牙想了想,狠狠拍了拍他。 “咋不想!有便宜不占是傻子,成了咱家的地,施了咱家的肥,还能便宜了别人不成!” 季父:“……你轻点,我这把老骨头顶不住。” 孙氏翻个白眼嗔他,“这就不是你当年搂着我不肯撒手的时候了。” 陈六听俩人说话不对劲,啥地啊肥的,他戳破窗户纸看了眼—— 娘咧!他捂着胸口倒退几步,太辣眼睛了! 季家长辈就这么不正经,怪不得养出歹竹来! 过后好几日,季弘远都非常乐于混迹在狐朋狗友的各路酒局里,对自己的运气那是大吹特吹。 牛皮不上天,他自个上去了。 别人听得那叫一个憋气哟,偏偏你还没法说他。 福气大的娘子是叫他娶去了吧?是。 季三郎外家是要仰仗他吧?是。 问题是季三郎他不光吹嘘自己过往的丰功伟绩,还吹嘘自己年后要进京,一定能考中进士,最差也是个同进士。 “吊尾巴中怎么了?那不比没中的强?有我这样的福分,我早晚能一步登天!”季弘远喝多了的时候,嚣张夸下海口。 落榜的和同为举人的文人都听说了,骂他的不是一个两个。 季家村的人都不爱跟他来往了,说起季三郎就没一句好话。 反正不管咋说,大家都更相信一件事——要是没有陆六娘,他算个屁! 阮氏和乔氏还有心给季三郎解释几句,也被村里人疏远。 季父被老族长拉着手念叨,“做人不能忘本啊,老六你这个当阿爷的不能不管管三郎啊!” 季父黑着脸一直到翻过年去,没等到过完十五,就找村长要分家,把季三郎分出去。 “这样的小郎我季家要不起了,他出息他的,咱季家不沾他的光,分了家让他赶紧滚!以后再别回来!” 村长和族长几番劝阻,都没能劝住,元宵节前,季家分了家。 元宵节这日,季弘远和陆含玉被撵出季家,只能住到县城里。 陈六偷偷问,“郎君,既然大家都不理解你的宏心壮志,不如早些进京?” “我那阿姐狼心狗肺他们都还惦记着,我为了家里好倒让他们看不过眼了。”季弘远脸色也不好看。 “我凭啥灰溜溜的走?就不走!我这般钻营都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光耀季家的门楣!” 陈六敷衍地劝,“郎君千万别这么想,等你以后高中进士,你家人一定能转过弯来。” 季弘远冷笑,“一个两个都看不起我,还想着占我的便宜,我季三郎从不吃这样的亏!等我当了官,他们谁都别想沾我一分一毫的光!” 陈六心里暗笑,季弘远的坏名声他们也有功劳,为的就是现在。 虽然说有季家人掌控在手里,也能拿捏季三郎,奈何他看起来,不像是个把家人看得比自己前程重的。 对这样数典忘祖之辈,让他成为一匹孤狼,给他想要的东西,反而更好利用。 “那郎君更该早些进京啊!陈某倒是也认识几个大儒,说不得还能帮郎君引荐一番。” 季弘远正欲点头,突然拍拍脑袋,“不行,还得等等我外父,等他回来先把酒方卖了。” 陈六:“……让陆郎君将酒方送去京城也行吧?” “陈兄,有时候还得多动动脑子。”季弘远斜睨他一眼,“又不是啥好东西,在周岭县大家知道陆家人生意不错,能卖出价儿来,去了京城,谁稀罕这破方子。” 陈六深吸了口气,压下想要打人的冲动,笑着附和,“郎君说的是,是陈某想差了。” 没办法,季弘远不肯走,他也只能陪着。 就在这时,在益州府留下继续查的死士拼死传来消息—— “咱们上当了!” 殷氏旧部他们买通的人被杀,死士也死伤惨重。 有人死之前从梁州府传出消息,说先前都是殷氏余孽的障眼法,那余孽中的小郎先前在益州府求学,现在早不在益州府了。 陈三带着死士紧着追去梁州府,人去楼空,再没有消息。 陈六等人突然反应过来,在益州府学?季弘远不就在益州府学? 偏偏他外家又姓陆,家里还经营酒肆,他们这是让人耍了? 死士们想把那已经死掉的内贼鞭尸的心都有了。 陈三最愁,“年底宫宴姚淑妃没放过这机会让人在圣人面前进言,听说翻过年就会再度奏请立后之事,咱要如此回去……” 几个被赐了姓的小头领都打了个寒颤,侯爷一定会杀了他们。 这下子,他们更不能放过季弘远和他娘子,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第二天陈六就找到季弘远,“郎君,有你和举人娘子的信。” 季弘远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接过来,“又有人想来跟我凑近乎?” 陈六唇角抽了抽,不说话。 季弘远打开信一看,信是陆父写给他的,随信来的还有一千两银票。 信的内容挺委婉,意思是有个大傻子,人傻钱多,就喜欢酿酒,用万两白银买了陆家‘所有’的酒方。 陆父他们还要继续在黔州府置办产业,一时回不来,先给他一千两银子做盘缠。 其他的银子陆家也没全捏着,陆父已经叮嘱陆含宁和青衫进京,提前帮他在京城置办宅院。 等以后季弘远真在京城定下来,陆家人再进京。 季弘远乐了,挺好,傻子上钩,他和陆含玉也确实该进京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季弘远:鸿禧娘子的美名也有仇家的一份功劳,提前谢谢你们。 陈嗣:谢你奶奶个腿儿! 换地图咯,季三郎表示,营养液再浇灌浇灌,他还能更给力,让敌人求着他们进京报仇算啥?他还能让敌人催着他生崽子! 第43章 到京城这日,是个阴天。 季弘远一路上表情都不是很好看,见着陆含宁和青衫撑着伞站在雨中等他,他只冷哼了一声,偏过头缩回马车,像是不爱搭理。 青衫:“……”这季三郎怎么越来越欠揍了? 陆含玉捂着嘴偷笑,知道季弘远是怕陆含宁和青衫想起前头的事儿,要揍他。 也是演给陈六看的。 毕竟季弘远这次进京,季家村果真一个来送的都没有。 想起这个,她忍不住拉住季弘远的手,是因为她,季弘远才不得不如此。 所以这一路上,不管季弘远怎么作,陆含玉心疼他,都纵着他。 也正因为她这份纵容,才救了自己和青衫他们一命。 越想陆含玉心里越软,“我保证,他们不会揍你。” 季弘远来劲了,“真的?” 鸿禧娘子(科举) 第48节 “嗯,知道你做了什么,他们怕是还要谢你呢。”陆含玉笑。 季弘远凑在陆含玉耳边嘀咕,陆含玉红着脸锤他几下,但在季弘远微妙的笑容里,她还是点了点头。 这让季弘远一路的疲乏都轻了许多。 陈六进京,便急着回长敬候府跟主子禀报。 到了陆含宁提前买下来的两进小院子,陈六立刻找到季弘远。 “郎君,陈某在京中还有些亲眷,先去探视一二,与您说的大儒,也正需要陈某家眷想想门路,好方便郎君后头的考试。” 季弘远懒洋洋靠在堂屋,耷拉着眼皮子,“那就麻烦陈兄了,可需要银两?” 陈六见季弘远根本没有掏钱的意思,笑了笑,“不必,大儒看的是郎君的才能,也不看黄白之物,此事郎君不必担忧,交给陈某来便是。” 他很清楚,季弘远这一路可能是被季家爷娘刺激到了。 一路上吃穿住行季三郎都要讲究,生生用银子将自己提成上等人,动辄就说些要让季家人悔不当初的话。 季弘远手里就算还有银子,也所剩不多了,陈六才看不上眼。 等陈六离开后,季弘远立刻来了劲头,拉着陆含玉就要回房。 只是不等俩人出门,陆含宁和青衫冷笑着从外头进来了。 陆含宁关门,青衫搓了搓拳头。 青衫:“听说季举人这一路潇洒得很,花酒都吃上了?” 陆含宁也拳头发痒:“还听说季举人嫌六娘伺候的不够好,买了好几个婢子和家奴?” 季弘远立马抱着陆含玉缩到她身后,“呜呜六娘你看看他们,我跟阿爷和阿娘闹翻,孤身一人跟你来到京城,已经很可怜了,他们怎么能对可怜人这样说话!你不是说他们不会欺负老实人吗?” 陆含玉被他不规矩的动作捏得发痒,忍不住笑着躲开。 “老实人可不会去喝花酒。” 季弘远见青衫要上前,立刻退后大喊,“你等等!” 青衫挑眉,“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给你说话的机会。” 季弘远:“……”咋有点像给他机会留遗言似的。 他打了个哆嗦,继续往陆含玉身后躲,“那啥,不光喝花酒,我估计还要辜负六娘,纳几个美妾啥的。” “你再说一遍!”陆含宁本来是逗季弘远的,闻言真生气了。 他上前揪住季弘远的衣领,“我看你是皮痒了!” 季弘远趁拳头落下来之前,赶紧喊,“我保证,妾纳不进来,再说这是娘子同意的!” 陆含宁皱眉看着陆含玉,有些摸不着头脑。 青衫直接多了,“六娘你脑子进水了?” “好了,没有外人,别演了。”陆含宁看笑话看够了,这才笑着将季弘远和陆含宁分开。 “你们先听三郎把话说完,我觉得他的主意比咱们想的法子都要好。” 青衫翻个白眼,“什么法子?我咋不记得。” 陆含玉轻声道,“报仇。” 青衫和陆含宁对视一眼,不说话了。 季弘远这才嘿嘿笑着蹲在椅子上,神飞色舞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青衫听完,跟陆含玉对视一眼,她想了想,这还真是个好法子。 陆含宁就直白的多了,他忍不住用看神人的目光,盯着季弘远,“三郎你真是……” “怎么样?足智多谋?天赋异禀?深谋远虑?”季弘远得意地替陆含宁开阔彩虹屁。 陆含宁:“……够无耻的。” 季弘远:“……” 青衫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随后抹着笑出来的眼泪指了指外头,“那你们买的婢子和家奴是怎么回事?” 青衫和陆含宁刚才要找季弘远算账的事儿,大部分是演出来给人看的,毕竟前头季弘远在益州府时,确实是一副欠揍样,就那么算了会让人怀疑。 陆含玉柔柔看着季弘远,“那些是徐老和梁叔留下的人,要不是弘远机灵,只怕咱们还没进京……就要让人一网打尽了。” “怎么回事?”陆含宁赶紧正了神色。 “你们在京城,看到隐藏在京城的旧部留下的暗号了吗?”陆含玉问。 青衫点头,“看到了,好几个地方都有,我和大郎借着乡下人进城的新鲜劲儿,去看过两处,咱都记得徐老的话,并未上前跟人碰头。” 季弘远轻嗤出声,“本来腚上的屎就没擦干净呢,你们还敢去,早让人盯上了。” 青衫心下一惊,“可我没发现附近有人盯着啊!” 季弘远还要嘴贱,陆含玉捏了他一下,“我来说,要不一会儿青衫揍你了。” 季三郎心想那还行?他浑身上下,就嘴能打过青衫。 陆含玉笑着看了眼季弘远,解释道,“京城各处城门都有长敬候府的人,你们只要出城,就瞒不过他们,所以他们没必要打草惊蛇。” 陆含宁听出来不对,“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外头盯上你们了?” “嗯,我在襄州府码头也见到了旧部留下的暗号。”陆含玉心情复杂道。 当年大统领府被灭门,被殷十六救下冠了殷氏家姓的下属,也有一部分在外办差未归。 等他们回来,发现大统领府的惨状,立刻分散隐蔽开来。 但是因为长敬候府对京城的把控,以及陈嗣在襄州府设下的埋伏,那些下属死伤惨重,徐老的儿子儿媳都因此惨死。 这些人有一部分拼死将旧部出了内贼的消息传给徐老,另外还有一小部分为了将来小主人能够进京报仇,一直蛰伏在京中。 鹰卫本来就是个神秘的机构,这部分人的身份和容貌无人得知,能够让陆含玉辨认的,只剩根据殷氏九曲之名定下的不同暗号。 此次出现在襄州府的,便是上三曲清风部的暗号。 陆含玉心里激动,季弘远先前也打消了陈家死士的怀疑,她当即就想用清风曲去验证暗号的真伪。 还是季弘远更谨慎些,他拦住陆含玉,要过清风曲,想了个法子,在不吸引人注意的时候验了一下。 是真的暗号。 但他还是不同意陆含玉跟那人接触。 “季三郎怎么发现不对的?”青衫酸溜溜看着得意洋洋的季弘远问道。 季弘远轻哼,“一看你们就对我亲外父不了解,听说外父和外姑感情跟我和六娘一样好,他教出来的人,会把暗号设在花楼里?就算青衫是个小郎,外父在地底下知道了,也得爬出来打断他的腿吧?” 青衫:“……” 陆含宁对殷十六还是有点印象的,殷十六还真就是个耙耳朵,不管干啥都从不往花楼钻。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当年逃出去的青衫和陆含玉都是女郎,别人可不知道啊。 引着殷十六家的小郎去花楼?是个熟悉殷家的旧部就不能这么干。 陆含宁明白过来,看来这叛变之人,大概是殷家不怎么重要的下属。 “那你就能去了?”青衫看不过他这得意劲儿。 季弘远赶紧凑到陆含玉身边,“那我是拉着陈六去,我可啥也没干,徐程说他们的人都在襄州府,要是不经意中了埋伏,咱们也都挺危险。我干脆忽悠陈六,让他给我买些仆婢伺候,将人光明正大放在身边。” 陆含宁瞪大眼,“所以那些人都是……” “是徐老的人,这比乞丐进京要稳妥的多,咱们都得好好谢谢三郎。”陆含玉点头。 陆含宁:“……那我不揍你了。”这就够表达谢意的了。 他有点好奇,“你怎么瞒天过海的?” “有啥是一泡尿毁不了的吗?”季弘远得意地哼哼,“有的话,那就两泡!还是陈六那厮主动拉着我去的,嘿嘿……” 陆含宁和青衫:“……” 算了,他们就多余问,反正季三郎这里就没有不无耻的招。 陆含宁扭头去找徐程商议后面的事儿。 青衫虽然嘴上不待见季弘远,也给两口子烧了热水,等他们休息才去找陆含宁。 等只剩下二人,也没有隔墙之耳的时候,陆含玉轻轻抱住季弘远。 “这些日子委屈三郎了。” 季弘远嘿嘿笑着捏住陆含玉的下巴,“咱们夫妻之间还用说这些?玉娘想谢我,不如……” 陆含玉抬起头亲上去,堵住季弘远剩下的话。 “我知道,你跟爷娘断绝关系,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危,我请梁叔带人也在暗中护着他们,三郎……跟我在一起,你似乎一直都在委屈自己。” 季弘远静静抱住陆含玉,过了会儿才亲在她发心,“谁让我是你男人呢,老话说得好。” 陆含玉抬起头,眼角带着水光。 季弘远叹了口气,亲在她眼角,“啥时候这软饭都不好吃啊,你看我这么努力,我饭碗你可千万给我保护好了,越香软越好!” 陆含玉:“……” 她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柔柔抱住季弘远的脖子,轻轻咬在他下巴上,“我保证,谁也抢不走你的饭碗!” “那我饿了……”季弘远个翻身,嘿嘿笑着要当家做主。 陆含玉忍着羞涩,顺手打落床帐,她既然前头在马车里答应了,那这碗饭,他想吃多少都行。 陈六回到长敬候府,立刻就得到了长敬候陈嗣的召见。 他进门就见陈三和陈五跪在地上,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跪下。 “属下给主子请安,属下已经安全护送季三郎和陆六娘进京,他们就住在南城那边的老冒胡同。” 陈嗣闭着眼冷冷嗯了一声,“陆六娘是百世善人转生之事,你们都查清楚了?” 陈五立刻回话,“回主子,属下在季家村、周岭县、益州府甚至黔州府都查过,季三郎空有聪明却从不上进,童生试时成绩不过了了,院试时也从头哭到尾,会试吃睡都不好,按理说不该得文昌星保佑,但他都莫名其妙中了。” 陈嗣睁开眼冷冷看着他,“那给陆六娘批命的大师找到了吗?” 陈三低着头,“属下无能,听说那位大师乃是黔州府的得道高僧,长期云游天下,居无定所,属下……没能找到。” 鸿禧娘子(科举) 第49节 陈嗣面上有些讽刺,以长敬候府的势力,什么样的得道高僧找不到,他请人用陆六娘的生辰八字算过,根本没有什么福运,只是个一般人罢了。 这三个人只怕是担心自己的脑袋,才会闲扯淡。 陈六素来是最聪明的,他发现主子神色不善,立刻出声,“主子息怒,属下等人确实不敢肯定,那陆六娘就是功德深厚的福运娘子,可季三郎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那些传言也未必是空穴来风,主子何妨试探一二?” 这话说到了陈嗣心坎上,长敬候府虽然势力不小,但现在姚淑妃得势,近几年他们拉拢了不少人过去,只要是能用之辈,陈嗣也不愿意错过。 “那就找两个合适的美人,给季三郎找个老师,以老师之名赐他两个妾室。” 权贵拉拢底下人,也不过就那么几种手段,钱权色,前两者在还不知道季弘远有没有那个本事之前,陈嗣不可能下那么大的本钱。 送两个人过去,一是能监视季弘远和陆六娘,二则他想试试这位陆六娘,到底有没有那个福气。 陈六偷偷松了口气,“诺!属下这就去办!” 长敬候府的势力不小,找个站在陈贵妃一派的翰林院大儒并不困难。 陈六很快就给季弘远找了个老师,来自翰林院的从六品侍读,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祈露先生梁霏。 这时候,陈六恰到好处的暗示了一番,自己另有其主,还是非常厉害的权贵,主子赏识他季三郎,想要送他一场富贵。 季弘远从善如流接了陈六的好意,还很上道给他塞了一百两银子。 扭头回家季弘远就跟陆含玉嘀咕,“梁齐,梁霏,祈露先生,我咋觉得这俩人有点亲戚关系呢?” 陆含玉没想到他这样敏感,迟疑着点了点头,“梁叔原名梁霁,他有个亲弟,正是这位梁侍读。” “然后呢?”季弘远来了听故事的兴致。 陆含玉有些不太好意思,“就是,当年梁叔当年为了报仇,入宫做过一段时间内侍。他杀了敌人后,被阿爷救了,他说自己已是无根之人,也不想让人知道他跟梁侍读的关系,就改名为齐了。” 季弘远:“……他杀了谁?”好家伙,没办法雨露均沾,所以就把偏旁给去掉了是吗? 这当弟弟的字干脆是调侃兄长? 陆含玉:“你知道陈贵妃和姚淑妃为什么争抢吗?” 季弘远瞪大眼:“好家伙,他杀了皇后?你确认圣人不是为这个杀了我老丈人?” 陆含玉摇头,“圣人不知道阿爷救了梁叔。” “那梁侍读应该知道自家兄长归顺殷家了吧?”不然咋可能用祈露这样的名字。 陆含玉摸了摸鼻子,“胡老当初想给你找的先生,便是这位,他也是殷氏旧部。” 季弘远乐了,“那岂不又是个老鬼?感情正大光明打入敌人内部,不是光我一个人有这胆儿啊。” 如此说来,他这位外父本事不小啊,怪不得圣人忌惮。 既然这样……那他可以把场面再搞大一点嘛。 几日后,季弘远带着拜师礼,积极往梁府上去拜了师。 梁霏自然早听胡老说过季三郎,他也不替聪明人瞎操心,将陈嗣让人准备的俩美人推出来。 “这是贵人发善心,赐你的两个妾室,你领回去,让她们好好伺候你。” 季弘远色眯眯看了两人一眼,高兴地抚掌,“果然合该咱们是师徒俩,您一眼就看穿学生心里这点小九九了!” 嗯?梁霏挑眉看他,似笑非笑道,“是吗?那是贵人给你这个机缘,跟老朽可没什么关系。” “哎~话不能这样说。”季弘远偷偷凑近梁霏,小声哔哔,“跟您老说实话吧,其实我早厌烦了我那个娘子了,啥都要管着我,出身还不好,心眼也小,动不动就跟我使性子,我也就是念在她跟我一起苦日子走过来的,要不就凭着七出之罪,我也把她休了。” 梁霏凉凉看着他,“现在休妻也不晚,老朽也能帮你说个更好的娘子。” “嘿嘿,这娘子能不换还是不换。”季弘远笑道,“不过学生现在最主要的是会试,这妾等会试后再纳不晚,先让她们在我娘子身边伺候着,毕竟……” 梁霏就看着胡老儿教出来的小混球,看他还能怎么吹嘘。 季弘远,“毕竟娘子只能换一个,妾那不是想纳多少纳多少?哈哈哈……” 梁霏:“……” 陈六:“……” 陈嗣得知梁府发生的事儿后,本来因为朝堂上立姚淑妃为后的言论愈发见多,这会儿倒是被逗笑了。 “好,这小子倒真是个聪明的,让人看着他在考场里的一举一动。” 陈三接了这差事。 很快,四月春闱便到了,贡院前半夜里就排起了长队。 季弘远一脸没睡醒的模样站在队伍里,好几个考生都不动声色盯着他。 等进了号房之后,季弘远才清醒过来,哭丧着脸开始打扫号房。 呜呜这并不是最后一回啊!他跟号房的缘粪太深! 九日后,陈嗣正喝着茶思索该怎么拉拢御史,弹劾姚淑妃娘家的时候,陈三一脸难看跑了进来。 “主子,季三郎没考完,第三日就晕在了号房里,后面两场他勉力做题,也晕了两次,刚被陆家人给接回去。” 陈嗣反倒来了兴致,这么邪乎?他有点相信陆六娘的福气一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没睡够被工作人员的大喇叭喊醒,赶紧下去做hs,然后一直持续到晚上,等喇叭不响了,开始赶紧码字,这会儿有点困得睁不开眼了,脑子转不动,后头有点潦草了要修改,先一更吧。 听说要封三天,我尽量抽空睡,安静下来就赶紧码字哈,会慢慢把欠着的更新给补上的。 我先去睡了,宝子们晚安安!感谢在2022-04-25 23:37:17~2022-04-28 03:2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阁阁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912738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陈六一直跟在季弘远身边盯着,还有陈三带着人在外头把守,自然清楚陆家买下来的那座小宅里发生的事儿。 季弘远将那两个美艳婢子带回去,光明正大放在了陆含玉身边,问就说是怕娘子辛苦,为了红袖添香准备的。 陆家上上下下都没人给季三郎好脸色看。 陆含玉这边的戏码早就安排好了,她跟别人不一样,还是那般温柔贤淑。 在外人看来,许是陆家已经摆脱了商贾身,她还想着跟季弘远重修旧好,待他还如以往一样好。 前提是季三郎别自个儿作死啊。 按照陈六的话来说,端碗吃饭放碗骂娘,这要是不遭老天爷唾弃就有鬼了。 他为了在长敬候面前,能极力将功补过,隐晦劝过季弘远几句,起码你别还没成为进士相公,就先摆相公的铺不是? 季弘远咋说的? “当初我能凭这张脸勾得我娘子非我不嫁,现在我比原来还好看,她能舍得下我?” 陈六心想,你更好看没更好看,咱以前没见过,是没啥发言权,但你不要脸是板上钉钉了。 可陆含玉拿的就是这么个戏份,她只能温柔伺候着,生生将季三郎这份嚣张跋扈的劲儿给供养起来了。 别说陆家小宅了,就连外头人知道的,听着都来气,却也没什么法子。 毕竟日子是两口子过的。 实则陆含玉私下也跟青衫嘀咕,“快给我煮点金银花茶喝,下下火。这也就是做戏,他要真是个这样的,我非得一刀剁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样的郎君,要我说,做个寡妇也比这样憋气强。” 青衫很赞同,俩人是在厨房嘀咕的,周围没有其他人。 可后来陈六觉得挺奇怪,在书房里,只要那俩美婢一上前伺候,季三郎就下意识摸脖子。 好在甭管是陆含玉还是季弘远,都不用煎熬太久,毕竟他们进京的时候都二月底,四月里就要考试。 等戏做得差不多,陆含玉和季弘远就闹腾起来了。 正好在考前几日。 俩美婢一如既往在书房伺候,陆含玉敲门过来送汤水,季弘远特意让人喂他。 然后陆含玉进来门,瞧见这郎情妾意的画面,深吸了口气,摔了汤水,扭头就走。 第二日一大早,陆含玉就让青衫将两个美人绑了,关在柴房里饿着。 自打这日起,季三郎就进不去卧房了,索性还有几日就考试,他干脆睡在书房。 俩美人差点饿死,陈六劝下来以后,俩人就成了粗使,这事儿他当然要跟长敬候禀报。 长敬候有心想要试探陆六娘的福气,只叫陈六当啥也没发生,继续盯着。 结果季三郎还真就出了岔子。 “医官怎么说?”陈嗣这人疑心重,压着心里的兴致问。 陈三赶忙回话,“医官说,第一回 是吃坏了肚子……熏晕过去了,陈六在一旁伺候着,确定季三郎没吃什么不该吃的,这吃坏肚子来的莫名其妙。至于后头两回,则是答题心力交瘁,实在是答不出来,大概是急坏了身子。” 陈嗣喝了口茶,觉得更有意思了,“行,不急,过两天等他能起来身,让他来府里,我见见。” 季三郎从贡院出来,生生躺了三日才起来身。 陆含宁来看他,季三郎指着他声泪俱下的大骂。 “你个王八羔子!你不是说按压穴道,就只是腹痛难忍?我后腰都按青了,才开始疼,还没疼多少时候……呜呜为啥我还会窜稀?” 季弘远觉得,就算院试在臭号的时候,都没这回惨,他守着那啥能熬到第三天才晕,他真是武朝当之无愧的硬汉! 陆含玉听得又心疼他又想笑,低着头肩膀轻颤。 青衫在一旁笑得喘不过来气,“那腹痛难忍后,拉肚子不是很正常。谁让你那么用劲儿啊?再说季郎子你考秀才之前不是试过,这还用跟你说吗?” “你们果然是把我查了个底儿朝天!”季弘远控诉看着陆含玉,眼泪汪汪,“娘子你也跟他们一起瞒着我!” 陆含玉吐了吐舌,赶紧过去伺候他喝粥,“阿兄说交给他,我也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知道的时候你都进考场了,夫君你是知道的,他们向来就喜欢先斩后奏。” 季弘远撇开脸把粥推开,“现在别让我看见晃悠的,我恶心……呕!” 陆含宁憋笑都憋出泪来了,要不是怕外头人听见,他非得仰天长笑不可。 鸿禧娘子(科举) 第50节 青衫抹掉笑出来的眼泪,不背这锅,“咱啥时候还先斩后奏了?” “那胡老要跟三郎同吃同住的时候,你们没瞒着我吗?”陆含玉不想让季弘远再逮住机会在床榻之间要求割地赔款,这会儿赶紧学着季弘远的模样表白。 她剥了个鸡子给季弘远,杏眸含情脉脉,“那时候我多心疼我们家三郎啊,可为了大事,我只能生生忍着。” 季弘远一边吃一边用眼神表达怀疑,他不怀疑娘子对他情根深种,可娘子会心疼他?呵…… 果然—— 青衫翻个白眼揭她老底,“就凭你那隔夜的鸡汤?”六娘现在跟季三郎一样,都有点不要脸的节奏。 季弘远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含玉,“隔夜的心疼?”这是玉娘对他的情深??? 陆含玉瞪了青衫一眼,小声道,“我保证,是为了你我才特地熬上三只鸡的。” 季弘远默默想了想,他只吃到了半只。 这一家子人,亏心不亏心啊?! “呜呜我再也不想考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周岭县做我的举人翁去!”季弘远抱住床帐子哭嚎出声。 陆含玉耳朵微动,立刻安慰他,“好好好,那等你养好了身子,咱们就回去,正好我也不想在京城呆着了,你那什么先生啊,还送婢子,整个一老不修。” 陈六:“……”他现在是完全不怀疑这是殷氏余孽了。 他只怀疑,这两口子真的可堪重用吗? 咋听着这么不着调呢? 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能够往上爬,陈六还是不得不将季弘远引荐给长敬候。 季弘远去长敬候府的时候,陆含玉有些不想让他一个人去。 “要不,我跟你一起?” 陆含玉和青衫当年逃跑的时候还小,不记事,所有关于长敬候府的事情都是听向伯和陆父他们说的。 殷氏一族在长敬候手中吃过的亏太大了,要真是拼命,陆含玉不怕,可让季弘远脑袋别在裤腰上,替她周旋,陆含玉担心地几乎寝食难安。 季弘远瞧了瞧天,学着胡程那老不修的模样捏着手指按照《周易》掐算一番,心里特别有底。 他捏捏陆含玉的脸颊,“娘子你这会儿先别担心害怕,留到我回来,到时候还有的你哭呢。” 陆含玉:“……你快去快回。”她得多吃点东西,才有劲儿跟季三郎飙戏。 季弘远到长敬候府,受到了府里下人殷切的接待。 虽然他只是个不起眼的举人,也没人敢不长眼为难他,都知道侯爷如今求贤若渴。 这阵子陆含宁带着徐程的人,偷偷在京城打探出来不少消息,基本上已经摸清了如今京中的局势。 出身长敬候府的陈贵妃这些年一直是圣人最宠爱的妃子,在姚淑妃进宫之前,后宫内几乎无人能与她争锋。 陈嗣也是个非常有心机的人,在人前从来不嚣张跋扈,所有的阴谋算计都在暗处,明面上对圣人毕恭毕敬,这些年下来,权柄才会越来越大。 只是出身镇国将军府的姚淑妃入宫后,一切都变了样子。 姚淑妃的阿爷是战死边关的镇国将军,死后被圣人追封为天策上将,这是堪比异姓王的尊荣。 这样的身份入宫,陈贵妃就是想欺负,也欺负不动,最多就是争宠手段厉害些而已。 可圣人也不会太厚此薄彼,且不说姚淑妃年轻貌美,让她进宫就是为了安抚和拉拢姚家。 姚淑妃的长兄如今是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仲兄则是正二品的御史台殿中御史,娘家可谓是文武双全。 若只这般,凭着圣人的恩宠,陈贵妃毕竟也在宫中日久,也勉强能将姚淑妃压制住。 但这姚淑妃的肚子实在是争气,入宫第一年就生了四皇子,第五年就生了龙凤胎,龙凤胎出生之时,姚淑妃的长兄在边疆正好打了胜仗。 圣心大悦,再有姚御史拉拢钦天监,这吉兆就算是坐实了。 虽然陈贵妃如今还算得宠,可她已压制不住姚淑妃,圣人因为龙凤胎也更看重姚淑妃些。 尤其是今年,陈贵妃得知圣人有立后的打算,在宫里都急得火上房了,一直催着陈嗣想办法。 可以说,但凡季弘远早入京一年,都不会有现在的待遇。 就算现在,陈嗣冲得,也并非季弘远的天资,天底下聪明人多了。 “听说你娘子是周岭县有名的福运娘子?”陈嗣一见到季弘远,就开门见山。 季弘是举人,不必下跪,可也要给长敬候行礼,闻言躬身的姿势就哆嗦了一下。 “回,回侯爷的话,全都是无稽之谈,只不过是乡野草民嫉妒小人罢了!” 陈嗣轻笑出声,“你可知道,欺骗本侯的人,这会儿坟头的草都挺茂盛了。” 季弘远心想,莺飞草长的季节,这有啥新鲜的。 但他又哆嗦了一下,幽怨看了陈六一眼,这才咬着牙又躬身下去,“不敢欺骗侯爷,小人自认有几分才学才能进京。至于内人,许是福运较常人厚些,却无从验证,小人不敢妄言。” “那就验验也无妨。”陈嗣表情淡淡的,像是说今天杀只鸡一样淡然。 “你今日回家休了你娘子,我明日就送你一场前程,今岁是圣人的六十大寿,若加开恩科,本侯保证你能成为两榜进士,如何?” 季弘远不信,只是眼神中的贪婪和纠结怎么都挡不住,“侯爷此言当真?” “本侯骗你一个小小举人有何用,我闲的没事儿逗你玩?”陈嗣轻哼,“你若不信,现在就可以走。” 季弘远赶紧道,“小人不敢,小人只是……只是……侯爷准小人想想可好?” “过了今日,你就不必再登门了。”陈嗣表情更淡了些。 季弘远咬着牙,脸色纠结到几乎发青,随后他低头轻声道,“那小人斗胆,请侯爷酉时大驾光临小人府上,小人……愿追随侯爷,效犬马之劳!” “本侯等着。”陈嗣似有可无地点点头,“送客。” 陈六将季弘远送出府,一出大门,季弘远就拽着陈六胳膊,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将你当兄弟对待,你就这么坑我?我为啥不休妻你不知道?”季弘远面色不善看着陈六。 陈六心里冷笑,也没人逼你占这个便宜不是? 他微笑着安抚季弘远,“侯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应了你,就绝不会反悔。季郎君眼看着前程大好,又何必太在意虚无缥缈的福分呢?能抓到手心里的,才是最稳妥的。” 季弘远眯着眼看他好一会儿,嗤笑出声,“当着侯爷的面,我不能不当孙子,可咱俩都相处这么久了,陈兄就不必再跟我打花腔了吧?” 陈六不动声色,“季郎君啥意思?我不太明白。” “侯爷是不是看中了我娘子的福分?”季弘远直截了当道,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低声继续,“别人不知,高人批的鸿禧二字我可是知道的,不然你以为我就算是童生,会娶个商户女?” 陈六眼神闪了闪,“那季郎君的意思是,不想要侯爷的抬举,也要这份鸿禧之运?” 季弘远定定看着他,突然笑着拍了拍陈六。 “明白人就不说糊涂话了,真要是侯爷看重我家娘子,我一个做孙子的也护不住她,但要是这鸿禧之运到了长敬候府,只许我个看不见的前程是不是少了点?” 陈六楞了一下,随后了然,眼神中闪过一抹不屑。 他当季弘远为啥拉着他一顿骂又一顿剖白呢,感情是嫌好处少了啊! 呵呵……陈六心里冷笑,有命贪,可得有命接着才行。 表面上,他跟季弘远一样,意会地笑出来,“季郎君早说啊,你放心,主子最是厚道,只要你忠心,主子绝不会让你失望。” 季弘远嘿嘿笑,“看陈兄这话说的,哈哈,哈哈哈……到时候我保证,陈兄也绝不会失望。” 送心满意足的季弘远离开后,陈六脸色瞬间冷下来,扭头回去就将跟季弘远的对话,一五一十都禀报了个清楚。 陈嗣摸着下巴,对陆六娘越发感兴趣了。 季弘远敢伸手,那陆六娘的福运就肯定没跑。 鸿禧之运吗? “主子,可要奴先安排将人纳进府?”侯府的管家看出主子面上的兴致,在一旁轻声问。 陈嗣冷冷看他一眼,“放屁!本侯身边缺一个农妇?” “奴该死,是奴说错了。”管家立刻下跪,给自己两耳光。 但管家还是满脸疑问,既然不纳进来,那该如何安排这妇人呢? 陈嗣早就想好了,“她被休弃,应该会离京,让夫人出面,找个机会巧遇,认她为义女,送她进宫陪伴贵妃。” 陈六和官家面面相觑,一个农妇,也值当得给这么大的脸面吗? 陈嗣看着两人,心里骂了句愚蠢。 若真是有福气的,不对人好点,真以为那福气想要就能有呢? 现在陆六娘还是季弘远的娘子,他不仁,陆六娘的福分他还沾得上吗? 这时候被休弃的妇人最需要啥?是别人的体贴安慰。 待得陆六娘有了依靠,到时让贵妃以姐姐的体贴和善良,替她收拾了季三郎,害怕陆六娘心里不感激? 只要她满心感激,福运还能沾不上? 一群蠢货!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滚滚滚,去让夫人准备些妇人能用的好东西,收拾个院子出来。” 至于陆家小宅这边,季弘远得意洋洋进了门,看见陆含玉就冲她挑了挑眉。 陆含玉眼神一亮,跟青衫手挽着手,俩人都激动起来。 “这是成了?”陆含玉轻声问。 季弘远:“那是,你夫君我出马,还能有差错?” 陆含宁偷偷嘀咕,“是,不要脸你肯定出不了错。” 季弘远告状,“六娘你看阿兄!” 陆含宁搓了搓拳头,“这段时日你可没少造作吧?皮痒了是不是?” 季弘远赶紧往陆含玉身后躲,“你看阿兄,就他要脸!那他万一太要脸,傍晚那老贼来了,会出差错怎么办?” 陆含玉若有所思看着陆含宁,“三郎说得有道理啊。” 陆含宁:“……感情要脸还是错?” “要是骗不过那老贼怎么办?”陆含玉咬着唇,偷偷晃青衫的袖子,“咱们可就这一次机会。” 青衫心里一动,此事确实不能马虎,她拍拍胸口,“交给我,你放心。” 鸿禧娘子(科举) 第51节 说罢,青衫拽着陆含宁的衣领,带他回了房。 没多会儿,陆含宁和季弘远正吃着点心垫肚子的功夫,青衫房里就传出来陆含宁鬼哭狼嚎的动静。 房内时不时还传出含含糊糊的话,也不知道在说啥,说不了几句又开始求饶。 季弘远听得那叫一个舒坦,他笑着捏捏陆含玉的小脸蛋,“还是我娘子心疼我。” 陆含玉冲他皱皱琼鼻,调侃,“我这个娘子在你面前撒娇的机会少了,可不就得在青衫面前才有发挥余地吗?” 季弘远心想,这是夫妻情趣好吗? 不能撒娇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等生了崽还有人跟他抢娘子的宠爱,不撒娇日子就更没法过。 别问他为啥知道,季家他俩兄长在几个孩子还小的时候,不知道在他面前抱怨了多少回。 季弘远三两口干掉半盘子点心,想了想凑在陆含玉耳边,“那等关起门来,你想怎么娇怎么娇,我也给你发挥的地儿,床帐一掩,还更自在,怎么样?” 陆含玉:“……呸!”色也能色得这么清新脱俗,她确实嫁了个与众不同的郎君。 季弘远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半下午时候,两人吃的差不多,青衫和陆含宁俩人也闹够了出来。 青衫还有些不大肯定,“季郎子你确定那老贼会来?” 季弘远指了指天,“他来不来不要紧,他肯定会派人盯着,老天爷来就行了。” 陆含宁也有些不大相信,“你确定你能赶得上胡老?这天是想算就能算的?” “胡老跟我说,当年外父也是这么问他的。”季弘远并不着急,慢悠悠道。 而后他露出一抹特别好看的笑,“听说后来,外父赌输了,光着膀子骑着马在大街上跑了一圈,阿兄要跟我赌吗?” 当老子的前车之鉴在那,陆含宁扭身就走,他又不像底下四个弟弟,脑子常年进水,赌个屁!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28 03:26:01~2022-04-30 00:4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癌晚期的胖子 9瓶;三岁就爱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初夏的傍晚时分,暮霭沉沉,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层朦胧暗色中,这份暗色还有些微微偏黄。 伺候田地多年的乡下老农知道,肯定要有大雨,一场雨热过一场,盛夏很快就来了。 不过这会儿微风徐徐,还不算太憋闷,在京城里不用伺候田地的权贵们也不在乎下不下大雨,该出门的照样出门。 陈嗣惦记着陆六娘的福分一说,他自己功夫也不浅,没惊动陆家人,带着陈三进了陆家小宅。 青衫的内力是在京城的三小里面最好的,她第一个发现有生人进门,立刻给陆含玉使了个眼色。 陆含玉捏了捏季弘远的手,待他明白什么意思后,起身。 “我有些累了,先回房。” 季弘远赶紧拉住她,“着什么急啊,才刚吃完饭,我有点撑,娘子陪我走走?” “那就一起……” “就咱俩,阿兄和青衫想散步,人家两口子自己就去了,咱们得有点眼色。”季弘远拉着他出门。 青衫让他埋汰的牙痒。 陆含宁略有些害羞,“那啥,要不咱……” “滚!” “诶!”陆含宁不敢摸老虎屁股,麻溜滚了。 陈嗣并不在乎陆家这几个小辈打情骂俏,他带着陈三悄无声息去了后花园。 陆家小宅虽然小,但京城这边宅院都是四合院,还是个两进院子,怎么也比益州府的宅子大,在后面一进的右边有座特别小巧的花园。 说花园其实也就是个天井,里面种着几颗年岁不小的大树,拱卫着中间一座小亭子。 小亭子周围是些很常见的花,这个时节开的挺不错,闻着让人心情也跟着不错。 陈六知道一般季弘远和陆含玉散步,都往这边来,早跟主子说了。 出了门季弘远走在前头,陆含玉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宅子不大,花园更小,没一会儿两人就进了凉亭。 “六娘……” “三郎……” 陆含玉忍不住笑了,“咱们成亲时,也是这样心有灵犀。” 季弘远面色微微变化,不吭声。 陆含玉捏紧了帕子,想起季弘远为了自己去考秀才,想起两个人看过的烟花,也想起他为了帮自己瞒天过海,满身的伤,眼圈很快就红了。 “那时候,我让你先说,这次……” 季弘远转过身,“这次还是我先说,六娘,我们成亲两年多了。” 陆含玉咬着唇,“两年两个月零七天。” 季弘远深吸了口气,转过身露出深情款款的模样,那双桃花眸子在羊皮灯笼下也仍然好看得很。 “这两年来我没少在你房里歇着,你肚子一直都没消息,我不能一直无后。” 陆含玉眼泪落下,“所以三郎是要休了我吗?” 季弘远像是被她眼泪烫到了似的,撇过头,“我也不想的,但你也知道科举不易,在京城过活更不易,我有不能说的苦衷。我保证,只要我有一天爬到再没人敢欺负的位子上以后,一定八抬大轿把你重新抬回来!” 陆含玉流着泪后退几步,“那时你有了正头娘子,迎我进门做妾吗?我不稀罕!这两年多你对我的好,都只是为了你的前程?” 季弘远有些不自在,实则是心疼。 陆含玉很少哭,就在他面前真哭过一回,在船上,也很快让家法给止住了。 这会儿见她神色哀伤,他心里莫名跟让人捅了刀子一样难受。 所以他接下来的甜言蜜语都显得真切不少。 他上前拉着陆含玉苦苦哀求,“六娘,有贵人看中了我的天资,只要你愿意下堂,我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对你的情意绝无半分掺假……” 陆含玉甩开他的手,捂着脸哀哀地哭。 陈嗣主仆品着,渣,是真渣,不过还渣得挺自然,这季三郎是个唱作俱佳的好手。 实则季三郎最精湛的演技还没出来呢,他悄悄看了眼天,暗中掐算一番,还不到时候。 于是他绕在陆含玉身边,又是一箩筐的甜蜜话说出去,虽然是凑时候用的吧,听着也叫人心里舒服。 陆含玉哭声渐渐小了。 陈嗣忍不住仔细听了几句,以后后宅再闹腾,说不定能用上一用。 陆含玉觉得自己快哭不下去了,怎么还不到时候啊。 就在她快被季弘远逗得笑出来的时候,季三郎松了口气,噗通跪下了。 这是俩人约定好的暗号。 “我发誓,待得将来我功成名就,我一定迎娘子你回来,我让娘子做平妻!” 陆含玉实在哭不出来了,上回胡老算天她没赶上,这次她真的太好奇了。 好在她哭了挺久,赶紧做出哭干眼泪的模样,“真的吗?你若负我,老天爷定绕不过你!” “若我有半句谎话,天打雷劈!” 陆含玉哽咽着点头,“我一个女流之辈,还能如何,只能信……” “咔嚓”一阵电光闪过,一个炸雷响在头顶。 俩人都愣了。 陈嗣和陈三也都愣了,两个人赶紧离藏身的树远了点。 陆含玉满脸不可置信,“所以你在骗我?” 季弘远赶紧解释,“这一定是巧合!夏日雨多,老天爷也没劈我头上啊。” 陆含玉摇头,“算了,我就当……” “咔嚓”又是一个响雷,直接劈到了院子里的树上。 陈嗣和陈三虽然离得远了些,但总要用树遮掩自己的行踪,还是被连累到,差点被雷劈身上。 主仆二人赶紧躲避,怕让人发现,狼狈跌到了陆宅外头。 陈嗣满脸惊骇,抬头看天,老天爷真的这么护着陆六娘? 陆含玉都瞪大了眼,三郎没说这么邪乎啊,怎么会正好劈到树上? 可她来不及问,接二连三的电光闪过,又有一道雷劈到了树上,树杈子被劈断,直接砸到了傻眼的主仆俩头上。 “呸呸呸!”主仆俩人赶紧避开的时候,只听院子里传来一声大喊—— “娘子!!!我错了!!我混蛋!我不是人呜呜……”听着好像是吓破胆了一样。 陈嗣:“……”看来让季三郎休妻是不可能了。 当然不可能,季弘远本来就没想过休妻。 休妻他还用绕这么大弯子做戏? 他扑在陆含玉身前,抱着她挤眉弄眼的求饶—— “娘子你原谅我吧,都是我让猪油蒙了心,才会捡芝麻丢西瓜,我再也不敢了!” “娘子,我发誓,这辈子绝不纳妾,绝不休妻,就只要娘子你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要是我敢违誓,保证我这辈子永远进不了官场!” “我立字据为证,娘子你别生气了呜呜……” 鸿禧娘子(科举) 第52节 陆含玉继续柔弱地哽咽,“你起来吧,我原谅你就是了。” 说完这话,她想了想,要是话本子这也太憋气了,当娘子的怎么这么没出息? 她偷偷踢季弘远一脚,“走了,起来。” 季弘远不干,“呜呜娘子我膝盖疼,要你亲亲我才能起得来。” 陆含玉轻哼,翻个白眼低下头,季弘远抬高脑袋闭上眼。 “哎哟哟轻点轻点,我起来了,起来了!”季弘远被揪着耳朵起身。 两口子一转身,陆含宁和青衫带着下人们还有陈六,都目瞪口呆看着二人呢。 陆含玉面上一僵,光顾着跟他闹,忘了陈六了。 她冷着脸面无表情回了房。 陈六有些担心凑过来,“郎君……” “滚滚滚!我就没那当官的命,长敬候府我高攀不起,活着不好吗?”季弘远挥挥手,赶紧去撵。 留下满院子人看着那颗被劈得焦黑的大树,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冒烟了!”有人突然喊,“赶紧去端水来,万一走水就……哎?” 他话没说话,大雨哗啦啦下了起来。 陈六对陆六娘的鸿禧之运更加深信不疑,老天爷咋会让自家亲闺女家走水呢? 他眼珠子转了转,随便找了个借口,赶紧回长敬候府禀报。 他走得急,也就没发现,陆含宁等人怕还打雷,确认周围没人盯着以后,小心翼翼拿着油布,将树干上缠绕得特别紧的铁丝赶紧取下来。 至于被劈了的树,也赶紧毁尸灭迹。 这事儿是陆含宁听季弘远的,避开人自己做的,陆含玉并不知道。 所以等季弘远一回房,她立刻迎上前,“你怎么让雷劈到树上的?咋那么巧?” 季弘远嘿嘿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我比胡老头厉害吧?” “是是是,你最厉害。”陆含玉哭笑不得,“快告诉我嘛。” 季弘远心下一动,娘子这是冲他撒娇呢? 撒娇最好的地方是床上啊,他抱起陆含玉往卧房去,“待会儿你表现的好,我就告诉你。” “哎呀……你干啥,一会儿说不定还有人过……唔……不许……”陆含玉的声音慢慢细软下去。 季弘远没功夫解释雷的事儿,做戏和床上做法都挺累的,嘴这会儿不该用来说话。 待得第二日,陈六得了令回来,就发现,季三郎脖子上很精彩。 这……晚上没少被惩罚啊! 他问季弘远,“郎君,六娘原谅你了吗?” 季弘远摸着脖子眼神得意,“干你啥事儿,你咋又来了?我一个小举人,可用不起贵人身前的家仆。” 陈六了然,这是哄好了,果然,不要脸的人,那是脸都豁出去了。 他笑了笑,顺毛摸,“郎君这是说哪儿的话,主子昨日就是开玩笑的,主子也见不得伉俪情深的小两口和离,主子更看重的还是郎君您。” 季弘远似笑非笑,“这话我信,一般人干不出那造孽的事儿来。” 陈六:“……” 他勉强笑着附和,“郎君说的对,但主子答应您的事儿,也不会反悔,明日上朝过后,就跟圣人……” “好消息!好消息啊!”家仆叫着跑进来,“郎主!大好的消息!圣人下旨,今年圣人六十大寿,也是在位三十六年,还有龙凤胎出生,咱们又打了胜仗,实在是吉兆,因此明年要加开恩科!郎主你又有机会了!” “嘶……”季弘远捂着脖子,实则是腮帮子,牙疼。 他苦着脸,“见鬼了,果然没白费我伺候娘子一场。” 他想说的是,这特么还不如见鬼呢。 陈六目瞪口呆在当场,他敢说,这是他身为长敬候府的暗卫二十多年来,目瞪口呆最频繁的时候。 陆六娘的福分如此恐怖?恐怖如斯! 季弘远咬牙切齿站起身,“去,给我淘换点上好的香料,我要天天泡!” 他香喷喷进去号房,总能多顶几日吧? 陈六:“……”这是准备以色侍人? 想到加开恩科的事儿,陈六不吭声了。 要是讨好娘子就能中进士,只怕天底下的举人都愿意捧娘子臭脚。 “你咋还在这?”季弘远没好气地问陈六。 陈六赶紧笑着躬身,“主子请您明日入府呢。” 季弘远强压着喜色(不耐烦),“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明日一定早些过去。” 等陈六离开后,季弘远颠颠跑去找陆含玉了。 “老师不是才六品吗?他在圣上面前真这么说得上话啊?” 陆含玉莫名其妙,“这不还是你想的法子吗?你现在倒问起我来了。” 季弘远摸鼻子,“那啥,我不是以为老师吹牛皮么,是他提醒我,我才想着糊弄那老贼,让老贼劝圣人加开恩科的。” 再说梁霏现在明面上不是陈嗣的人?季弘远以为他说的就是让陈嗣出手呢。 刚才陈六明明说那老贼明日才入宫,不是老贼,肯定就是老师了。 陆含玉笑,“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圣人很喜欢祈露先生的画儿。” “要老师这般说得上话,殷氏为何不请老师在圣上面前告御状呢?”季弘远不明白。 陆含玉脸色有些黯淡,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年那封信,确实是阿爷的私印和笔迹,我们一直没能查出,那老贼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季弘远摸着下巴,“这样啊,那交给我来查。” 陆含玉昨日刚被浇灌过,今日眼含春意,面色红润,俏生生瞥他一眼,“你别太莽撞,那老贼看似是个没心眼的武将,实则是个心细狠毒的。” “嘿嘿,娘子是担心我?”季弘远凑过去偷个香,“你放心,我肯定不能让咱们的崽子没了阿爷。” 陆含玉被逗笑了,“你要是莽撞丢了性命,我有了身子也不是你的呀。” 不过陆含玉随即红了脸,她拉着季弘远的手,“三郎,你可是着急要子嗣了?” 说到底,昨日季弘远的话,还是让陆含玉记在心里了。 季弘远反客为主,歪在榻上,将人揽进怀里,“我急啥,急着生个臭小子天天跟我抢娘子?还是急着生个女郎天天哭得我心肝疼?娘子我还没稀罕够呢。” 陆含玉歪在他怀里被逗得花枝乱颤,她点了点季弘远的鼻子,“那你什么时候稀罕够?” 季三郎翻身将人困在怀里,把娇滴滴的小娘子亲得满面红霞,“啥时候都稀罕不够,所以咱们不急。” 陆含玉轻轻嗯了声,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 但两口子不急,且有那着急的呢。 --------------------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是封三天,实则……祈祷疫情赶紧好起来吧,我作息总算是调整过来一点,开始补更新,晚上0点前还有一更。 第46章 虽然有人弹劾姚家,但是姚家人文武双全,也约束家中人特别严,没什么大的把柄可以拿捏,几乎不成气候。 而朝中支持立姚淑妃为后的声音越来越多,支持贵妃的人也不少,却都被其他人用贵妃无子的理由给反驳了回去。 后宫里,贵妃连着派人回长敬候府催,让陈嗣想办法。 陈嗣让幕僚开会想法子,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即便贵妃现在怀上身子,也晚了一步。 陈嗣想了几日,也听了幕僚的意见,干脆让人给贵妃传话,姚淑妃想做皇后就让她做,等贵妃有了子嗣,暗处算计明处,反而更好算计。 等会试放榜之前,立姚淑妃为后的事儿就定了下来,就定在殿试之后的一个月。 贵妃宫里不知道摔了多少东西,虽然她被陈嗣劝住,但还是着急要生个皇子。 陈嗣也急啊,他一边让死士继续往南去找寻殷家余孽,还分了一拨人出去寻找得道高僧,寻求功德物什。 待得盛夏时候,季弘远养好身子,再到长敬候府的时候,待遇比上次好多了,起码这次有人奉茶。 陈嗣面色也比上次好看很多,“弘远你是个重情义之人,本侯没看错你。本侯前头的话仍然作数,你只需安心读书,考试时只要你身子骨能撑得住,本侯保你得中进士。” 季弘远放下茶水笑眯眯起身,“侯爷厚爱,小子愧不敢受,小子图的也不是个进士。” 陈嗣眯了眯眼,“哦?那弘远你想要什么?” “可否单独跟侯爷一叙?”季弘远俊脸上笑容不变,但眼神很认真。 陈嗣挑眉,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去,他看得出季弘远不会功夫,也不怕这农家小子昏了头刺杀他。 季弘远不但没有刺杀的意思,等人都出去后,他一个见了王爷都不必跪的举人,利落跪在了长敬候身前。 陈嗣唇角微勾,虚虚扶了一下,“你这是?” 季弘远认真磕了个头,孙子装都装了,就跟来都来了一个道理,那装得更孙子点也没啥。 他抬起头不肯起身,“小子一个井底之蛙,能得侯爷厚爱,那是祖坟都要冒青烟的大好事儿,小子信奉富贵险中求的道理,想跟侯爷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先求侯爷免了小子的死罪。” 陈嗣来了兴致,“你起来说,我恕你无罪便是。” 冲着陆六娘,他也不可能现在就弄死季弘远。 季弘远摇摇头,嘿嘿笑出来,“其实陈六在益州府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他不简单,等入了京城清楚他的身份后,我就明白了,他肯定是在找什么,或者说侯爷您在找很重要的东西,且关乎到宫中贵妃娘娘和长敬候府的将来。” 陈嗣眼神瞬间冷下来,他垂下眸子遮住眸底的杀意,语气淡淡的,“哦?那弘远是知道本侯在找什么?” “原本我不知道,来过贵府后我有所怀疑,毕竟以前小子就是个乡野村夫,也不信那些神鬼之说,直到前几日……”季弘远脸色复杂,“我信了老天有眼,便更确认了。” 他看着陈嗣,一字一句道,“您在寻有大福气的物什或者厚福之人!” 鸿禧娘子(科举) 第53节 陈嗣愣了一下,眸中杀意淡去,突然笑出来,“我以为你小子还要跟我装糊涂呢,也不瞧瞧你多大,我多大。” “嘿嘿……儿也就只有这点小聪明。”季弘远从善如流以晚辈自称,跟陈嗣凑近乎。 陈嗣捋着胡子问:“嗯,这就是你想跟我说的?” 季弘远摇头,“儿想功成名就,势必需要侯爷的鼎力支持,儿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东西,不如就坦白些。” 陈嗣被逗笑了:“你说。” 季弘远道:“儿以前确实以为自己有本事,才能爬到这么高,可现在……六娘她确有独到之处,所以儿此生不会休妻,但儿能保证,若儿能爬到顶峰,定会与侯爷守望相助,绝不会让人越过陈家去。” 陈嗣不置可否,喝了口茶,“本侯如何得知你不会卸磨杀驴,借刀杀人?” “儿要往上爬,总得您帮衬着,再说儿也不是啥好人,把柄您尽可拿捏在手里,甚至儿可以留下字据为证,您一个人爬到高处说不得会让圣人忌惮,可若是能帮着儿爬上去,到时候我们联手……”多的话季弘远不用说,陈嗣也能想明白。 不得不说,季弘远除了甜言蜜语说得好,煽动人心也是把好手,陈嗣动心了。 但他是个多疑之人,更不愿意让季弘远这般轻易达成目的。 他轻笑着点点桌子,“那本侯扶持谁不行?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和小人。” 季弘远得意,“可是聪明的没儿混蛋,混蛋的没儿聪明。”小人也可以卷起来。 陈嗣:“……你既然知道本侯需要有福之人,以你的聪明该明白本侯为何需要。” 季弘远点头,“贵妃娘娘福泽深厚,深得圣宠,只缺一点生皇子的运道。” “你怎么保证贵妃就一定能生皇子?” “儿保证不了啊。”季弘远满脸无辜。 在陈嗣脸色冷下来之前,他又道,“可儿是一门心思想往上爬,就爬上来了不是?儿觉得,六娘的福气,只能让人心想事成罢了。” 陈嗣让这个只能噎得够呛,他也想只能呢,贵妃也想,天底下人估计都想。 他没好气地反驳,“你娘子既然有这般福气,怎么成亲到现在还没有身孕?” 可别说福气都蒙荫到其他人身上去了,老天爷厚爱有福之人,也没有厚爱到只管别人不管亲闺女的。 季弘远露出强忍坏笑的模样,“她再有福分,也得儿使劲,她才能生不是?” 陈嗣诧异,“你是说……” “妇人有了子嗣,少不得就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孩子身上了,儿少不得就得被忽视。”季弘远微笑,这笑容让陈嗣怎么看怎么觉得虚伪。 “再说,若她生了孩子,将来儿爬上高位便不好让她为妾,哪家贵女也不愿嫁个府里有嫡不嫡庶不庶的子嗣的人家。” 陈嗣瞬间了然,他信了,这季三郎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啊。 福运娘子季三郎要,贵女他都先惦记上了。 陈嗣忍不住又笑出来,这回笑得复又和善很多,“你既然担心子嗣会分薄你的福运……” 季弘远了然接话,“所以儿是想着,等儿中了进士能做官以后,有侯爷帮衬儿就用不上她了,只要不得罪于她得了反噬便可。到时她独守空房,贵妃娘娘自可传唤臣妇入宫陪伴,多加安慰,到时候……嘿嘿……” 陈嗣捋着胡子也哈哈笑出来,伸手遥指季弘远的脑门,“你啊你,你在本侯面前倒是坦诚。” 这是福气也要,贵人的帮衬也要,总之不管什么好事儿,最后都不能落下他季三郎。 贪,太贪,可又贪得小心,贪得有分寸,能保住命享受自己贪来的一切。 可别说,陈嗣就喜欢这样无耻到家的,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也不怕拿捏不住一个小鬼。 “那本侯就等着三郎你明年高中了。”陈嗣笑道。 “不过这子嗣之事,也得抓紧,有了子嗣反倒更好拿捏你娘子,等你爬到高位上,结一门好亲事的事儿包在本侯身上便是。” 要送进宫的人,由不得陈嗣不小心,贵妃是他们家的根基,不管陆六娘福运再让人信服,她没生孩子,也很难让人放心。 有个短处能让人拿捏是一点,最重要的是,陈嗣相信,拉拢现在的心腹,未来的盟友,最牢稳的方式是联姻。 长敬候府肯定不缺孩子,不管陆六娘生个啥,到时候长敬候府都能有子嗣与之结亲,等成了姻亲,就算季弘远爬得再高,陈嗣也有办法把他拽下来。 “这……”季弘远有些迟疑,“儿还得好好读书呢。” 陈嗣轻描淡写挥挥手,“这有什么,你不是拜了老师,本侯会与翰林院说一声,让祈露先生清闲些,你日日都去他府里进学便是。” 季弘远立刻磕头,“多谢侯爷,儿一定好好读书,夜里也好好‘用功’!” “哈哈哈……好小子!”陈嗣起身扶起季弘远,拍拍他肩膀,“别让本侯失望,去吧。” 等回到陆家派出来的马车上,季弘远才龇牙咧嘴捂着被拍过的肩膀,嘴里无声嘀咕着,问候陈家祖宗十八代。 个老贼,不知道自己劲儿多大吗? 这就是他为啥不愿意科举的原因,就算中了进士,在这老贼面前,也还得卑躬屈膝,哪儿有在乡下来得痛快。 要不是为了陆含玉,他才不往这人精子聚集的地方来呢。 天天就想着怎么往自己身上戳窟窿了,恨不能浑身都是心眼才好。 陆含玉一直等着他,见他回来,赶紧笑着迎上来,“三郎回来啦?三郎热不热?三郎饿了吗?” 季弘远哼哼出声,捏住陆含玉的脸颊,“你咋这么殷勤?是不是又想算计我?我跟你说,我现在可不怕鬼了啊!” “哦,那你肩膀上趴着的是什么?”陆含玉捂着脸颊,面无表情道。 季弘远瞬间挥舞着手跟跳大神一样蹦起来,“啊啊啊!什么东西?什么……” 他狠狠骂了几句,想把鬼吓走,看见陆含玉捂着嘴在一旁得意地笑,这才反应过来。 他立刻就要过去挠她,“你这个坏东西,你看为夫怎么收拾你!” 陆含玉轻而易举将他制住,嫁个不会功夫的郎君挺好的,起码打架的时候稳赢。 她笑,“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那我刚才进门,你干啥笑得跟刚吃完孩子一样?”季弘远揉着胳膊歪在软塌上,剥橘子吃。 陆含玉:“……”吃孩子?她想揍人了。 她翻个白眼,“我还不是担心你心情不好嘛,早知道你不在意,我才懒得理你。” 季弘远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对哦,今日是五月十五,明日是放榜的日子,他都没能答完题,铁定落榜。 他将橘子填进嘴里,赶紧哭唧唧往陆含玉身上扑,将人困在软塌上,“呜呜……娘子我难受!我只要一想起号房我就吃不下东西,好饿……吃你好不好?” 陆含玉:“……” 她让季弘远这直白的话逗得脸颊通红,歪着脑袋推他,“胡说八道,那你刚才吃什么呢?” 季弘远捧住她脑袋压过去亲,“橘子是甜的,压一压我的恶心,真甜,你尝尝……” “唔……你个混蛋,你别碰我衣裳,现在才下午……唔”陆含玉抵抗得很用心。 季弘远跟狼外婆一样轻声哄,“你想不想知道那老贼跟我说了什么?” “说……说什么?你先起来呀!好重!” “那老贼让咱们赶紧生崽,说生了崽就让我做大官,这样的好事儿哪儿找去,咱们赶紧造个小崽子出来……”季弘远声音慢慢也粗重下去,很快就呢喃着消失在屋内。 陆含玉:“……”那老贼什么猫病?! -------------------- 作者有话要说: 六娘:那老贼什么猫病? 三郎:那还用说?贱呗。 长敬候:…… 崽儿快来了,就冲本文的标题,不多怀一个很难收场。 金榜题名,被仇人求着捧上高位,三年抱俩,季三郎表示,我娘子确实命里带福! 第47章 时光飞逝,对老百姓来说,轻微走动都要流汗的炎热时节很快就过去了,眨眼间就到了秋收时候,地里的活儿忙得让人又累又高兴。 丰收才会劳累,不累的时候就该哭了。 也因为今年这份收成,夏天雨水充沛却没有暴雨,老百姓们都觉得,圣人立后是立对了,新皇后是个有福之人。 民间不其然就多了许多赞美圣人和皇后的好话,谁不乐意讨好上头呢?刚入冬这话就传进了宫里。 圣人听了龙心大悦,但凡盛世,就少不得明君的功劳。 所以武朝这位铁血帝王在朝堂上温和许多,文武百官日子们好过不少,于是连朝廷上下都对新皇后交口称赞。 可以说京城内外,自上而下,除了那么一小撮人过得不痛快,所有人心情都不错。 这一小撮人当中,就包含了盛宠依然没薄多少的贵妃,天儿越凉,她心情越不好。 在宫里耀武扬威多年,如今还要天天去个被她压在底下好几年的女人那里请安,贵妃心情能好?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好几回都忍不住摔东西。 等听说姚皇后又怀了身子,贵妃唇角都开始上火了,连连派内侍去长敬候府,让她阿爷想办法。 长敬候也急啊,姚家在朝堂上坐大,长敬候的势力就要受影响,他呼风唤雨那么些年,能好受得了? “陆六娘怀身子了没?”这日陈嗣不耐烦地问陈六,“不是让人送了不少好东西去陆家,怎么还没动静?” 陈六跪在地上,“回主子,这些时日季娘子说要让季三郎好好读书,准备来年的会试,令他住在书房呢。” 陈嗣:“……没用的玩意儿,那小子嘴不是会说着吗?” 陈六脸色发苦,“只怕季三郎也是惦记着前程呢,属下看出来了,那小子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陈嗣心里烦躁,“你去跟他说,等他过了殿试,若陆六娘没身孕,那就让他进翰林院做庶吉士,陆六娘若有身孕,我就让他进中书省。” 庶吉士没品阶,中书省最低也是从六品,孰轻孰重,让季弘远自己分辨去吧。 陈六利落领了命令,赶紧往陆家跑。 季弘远当然知道翰林院和中书省哪个更香,可他心里也苦啊。 “前阵子我想休妻的事儿,到底在娘子心里落下了痕迹,眼看着翻过年就要考试,我也不敢得罪她啊!” 实际上季三郎知道,是自己太贪了,陆含玉白天要忙着处理各地的消息,晚上还要应付他,这才将他撵出来。 鸿禧娘子(科举) 第54节 可以说,夏天他让陆含玉流了多少汗,这秋里他娘子就要让他流多少泪。 梁霏那老鬼比胡程更狠,给他布置的课业,那是白日黑夜的都看不完。 陈六聪明了一回,小声给季弘远出主意,“郎君不妨跟娘子说上一说贵人的意思?想必她心里就是再生气,还是在乎郎君的前程的,这还有不想做诰命夫人的?” 嗯?季三郎来精神了,他拍拍陈六肩膀。 “陈兄所言有理,你帮我大忙了嘿嘿……等我娘子生了崽,我定会记你一份功劳。” 陈六:“……”会不会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的崽子是我帮你种的呢。 他只能干笑,“郎君说笑了,我只不过是为主子尽忠,对,为主子尽忠,些许拙见,不足挂齿。” “行,陈兄高义,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季弘远要的就是他这句话,赶忙打发了陈六就想去找媳妇。 “小六子你自便啊,别忘我院子跟前跑,其他地儿你想去哪儿都成。” 陈六:用的着的时候叫陈兄,用不着的时候就是小六子,这位季三郎现实的明明白白。 陆宅上下哪儿他没查探过啊,就这么座破宅子有啥好看的? 陈六自觉完成任务,没心情在陆宅闲逛,很快就离开陆宅,往京城的花街柳巷去了。 季三郎去生崽子,他总不能干看着,还不如找个花娘好好舒坦舒坦呢。 季三郎不知道陈六眼馋,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他麻溜窜回他和陆含玉的院子里。 瞧见陆含玉正歪在榻上看书,屋里点着俩火盆子,暖融融的,季弘远搓搓手,嘿嘿笑着就抱过去了。 “娘子……” 陆含玉没好气地拍他,“松开,没轻没重的,先落落寒气。” 季弘远委屈的不行,“娘子,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爱不爱的,你心里没数啊?”陆含玉斜睨他一眼,这一眼里的风情让旷了好几日的季弘远浑身很快就热起来。 他将自己的俊脸往陆含玉面前凑,“娘子肯定是爱我的,就凭我这张俊脸,谁能比得上啊?别人也当不得娘子的情意。” 陆含玉被他逗笑了,放下账本打了个哈欠,“你不在书房看书,干嘛来了?” 季弘远眼珠子一转,将陈嗣的意思加油添醋说了。 “娘子,你就让我回来吧,我是去翰林院受委屈当孙子,还是占那老贼的便宜,去宫里伺候圣人,就全凭你一句话了。” 陆含玉眼神闪了闪,坐直身子,“他真这么说?” “那我还能骗你?我夏日里那么卖力,也是为了帮玉娘你报仇,真的没有私心。”季弘远在陆含玉颈侧磨蹭,蹭着蹭着就开始不老实。 陆含玉让他蹭得脸颊绯红,赶紧推开他,“那你现在就可以想想,怎么伺候圣人了。” 季弘远眼神发亮,“你让我回来了?” 陆含玉摇头,“不要,你睡觉不老实,我最近累得很。” 季弘远精神气儿瞬间落下去,“可是娘子,你不让我回来,可怎,怎,怎……” 话没说完,人突然结巴起来,季三郎猛地站起身,眼神放光看着陆含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陆含玉笑眯眯看着季弘远这难得的傻劲儿。 季弘远高兴地一蹦三尺高,随后他蹦到软榻上,扑过去……轻轻抱住了陆含玉。 他跟做梦一样,看着陆含玉的肚子,“你,你啥时候有的?” 陆含玉摸着已经发硬微微凸起的小腹,白他一眼,“刚两个月,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在书房呆着。” “我不要!”季弘远扬声拒绝,看陆含玉瞪他,他赶紧软下声来哀求,“娘子别撵我走,我保证白天认真读书,晚上我就睡在你榻边上也成啊,我不想一个人睡,我想跟你和孩子一起。” 陆含玉心里有些自己都想不明白的酸意,“你是想跟我在一起,还是跟孩子?” 季弘远是个大聪明,家里俩嫂子都问过的送命题,他还能不知道答案? 他立刻抱住陆含玉,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我就稀罕娘子,娘子你怀了身子我才稀罕,要是别人,我才不瞧一眼呢,这可是咱俩感情甜蜜的见证啊!嘿嘿……” 陆含玉为自己刚才的小心眼有些赧然,“三郎,对不……” 季弘远捂住她的樱唇,“不许跟我说这仨字,娘子做什么都是对的,有错都是我的错!” 这也是经验之谈。 当然,经验来自季家疼娘子的悲催汉子们,季弘远只是聪明,总结了各种应对法子。 他能把季家的娘子军哄得一个个供着他当祖宗,自然也能把娘子哄好。 果不其然,虽然陆含玉被捂住嘴不能说话,一双漂亮的杏眸笑得弯成月牙,她亲了亲季弘远的手心。 季弘远心里微微一悸,松开手就亲了上去。 陆含玉还怕他压着孩子,谁知道季弘远根本就没给她担心的机会,他以一个几乎五体投地的姿势,躬下身子亲过来的。 陆含玉软软抱着他的脖子,因为怀孕心里越来越多的担忧,这会儿都一扫而空。 “三郎,我很高兴。”两个人亲香完,陆含玉靠在季弘远怀里轻声道。 “明明你不会功夫,可我总觉得有你在,心里就踏实。” 季弘远心想,明明后头那几个字不说不行吗? 等着,他回头就去找舅兄,让他们尽情的摩擦自己。 陆含玉抬起头看他,“现在我唯一担心的是,万一……会护不住你和孩子,三郎你答应我,不管任何时候,都要小心些,报仇的事情不急,什么都没你的安危重要。” 以前陆含玉没想过自己会把仇恨放在感情后头,她也不是很理解爷娘为何能耐住性子在一个小地方一呆就是十几年,明明可以联络殷氏旧部,也为了安全并不多联系。 可等她真的在乎一个人,肚子里还怀着他的骨血,陆含玉这才明白爷娘的心情,不是已经失去的不重要,而是现在拥有的比失去的更重要。 季弘远一口亲在陆含玉脑门上,“别瞎想,你都说了,你夫君是天底下最聪明的男人,再说论苟活谁还能苟过我?你就好吃好睡养好身子就行。” 陆含玉:“……”也是,季三郎有时候是挺狗的。 因为怀孕还不足三月,陆含玉除了青衫,谁都没说,本来想瞒着季弘远,等三个月时给他个惊喜的,也没能瞒住。 当晚季三郎就回到了卧房……的软榻上,如愿以偿跟娘子一个屋睡。 陈六很满意,长敬候也很满意,青衫知道季弘远睡哪儿也挺满意,皆大欢喜。 只是陆含玉想瞒着人的心思还是没能达成。 她是八月初有的身子,深秋衣裳加厚也不怎么看得出来,可谁也没想到刚到三个月,她肚子就跟捧了半拉西瓜一样,再厚的衣裳也能看得出来。 陈六立马就将消息报回了侯府,“属下瞧着,像是四个多月的身子。” 陈嗣算了算,这不是他刚跟季弘远保证完回给他前程,立马就怀上了? 他心里有些发酸,这到底是季三郎种子好,还是陆六娘福气就这么大啊。 陈嗣很快就知道了,陆六娘福气比他想得还大。 因为过去给陆含玉诊脉的大夫说了,“三个多月,胎象很稳,不用担心,这是因为怀了双胎,所以肚子才格外大些。” 陈六听了后,都没忍住多盯着陆含玉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季弘远差点没给他一拳头。 陈嗣听闻消息后大喜,“赶紧让人送些养胎的好东西过去!等她出了月子,季弘远差不多正好过殿试,到时候给他安排个好些的地方,让陆六娘进宫去给贵妃娘娘请安!” 这可是双胎!一般人都没有这样的福气。 不管她是龙凤胎还是双子,都是了不得的厚福,这样的福分让贵妃沾上一星半点,哪怕就生一个也行啊! 至于说生俩丫头?陈嗣想都没想这个可能。 老天爷会这么亏待自己亲闺女吗? 不能够的。 陆含玉都没他这么自信,但不管生什么她都高兴。 青衫和陆含宁都高兴的不得了。 青衫催着陆含宁去写信,“不管咋说,郎君和娘子那里,还有季家村都得把这好消息传回去。” 陆含宁点头,“我知道,我亲自去。” 就怕还有人盯着这两头,他亲自去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到时候爷娘肯定坐不住,一定会来京城,青衫你正好趁这些时日寻摸一处大些的宅子,到时候爷娘来了咱也住的开。” 季弘远本来还低落着呢,闻言立刻抬头,“干啥这么费事,不是有现成的吗?” 陆含宁摸不着头脑,“哪儿来的现成的?” 季弘远轻哼,“长敬候府不是盼着咱家生孩子,一下子生俩我一个穷书生怎么养得起,当然得找‘主子’为我分忧了。” 陆含宁:“……”你牛逼,人家都是为主子分忧,你可倒好,反过来了。 不过在场的人都觉得合适,陈老贼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反正是那老贼欠他们的。 果不其然,等季弘远哭唧唧在陈嗣面前哭穷,陈嗣立刻就明白过来。 不得不说他是又觉得好笑,心里又憋屈。 啥都还没给他干呢,倒是敢狮子大张口。 不过也正是因为季弘远贪得这么理直气壮,陈嗣心里也稍微踏实几分,要是季弘远不打算投靠他,还敢拿他的东西? 长敬候府不说富可敌国,也不缺一两座宅院,当即就叫陈三安排,让陆家人搬进了一座四进的大宅子。 不过这回,宅子上挂着的就不是陆宅了,是季宅。 要是搁在平时,季弘远估计要得意坏了,肯定要摇着尾巴做几天螃蟹。 但这回直到大伙儿都挪进新宅子里,陆含宁都南下了,季弘远都没表现出任何得意忘形的模样。 青衫偷偷跟陆含玉嘀咕,“难不成这男人当了阿爷,真能成熟不少?我瞧着季三郎在书房里呆的时候都长了,听徐程说,他天天抱着书不撒手。” 陆含玉摸着渐渐大起来的肚子,眉心微蹙,没说话。 孕妇容易犯困,她没能等到季弘远回来就困得睡了过去。 可因为心里惦记着事儿,半夜她就醒过来了,季弘远竟然就趴在床边。 陆含玉惊得赶紧坐起身子,“三郎,三郎?你想回来睡,就到床上来,趴这儿做什么?” 季弘远本来就没睡踏实,被推了一下,吓得蹦起来,看着陆含玉好好的,才松了口气。 陆含玉莫名鼻子发酸,她拉着季弘远坐下,“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说夫妻一体,没什么不能说的吗?” 鸿禧娘子(科举) 第55节 季弘远抱着陆含玉,下意识做出可怜样,“我就是怕你难受。” “少来,你给我说实话。”陆含玉瞪他,“不许装可怜。” 可季弘远就是很委屈啊,“我是真的心里难受,我翻了好些医书,都说双胎不会满月生,大都是七个月、八个月就生了。” 陆含玉有些奇怪,“这……也好啊,孩子小一点还好生呢。” “好什么呀!”季弘远嘟囔,“到时候我正好在号房里跟屎尿屁做伴,你生孩子,我不在身边,我能好受吗?” 那简直是双重的折磨。 “要不……”季弘远说的有些艰难,“呜呜……娘子我难受。” 季弘远抱着陆含玉吭吭唧唧,他知道要是他说三年后再考,陆含玉肯定会同意,但要是他没办法做官,娘子想报仇可能就遥遥无期。 但若他就这么去考,女人生孩子就像过鬼门关,季家村因为生孩子没了的女人并不少,他放心不下。 即便聪明如季弘远,也从来没这么两难过。 陆含玉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想下回再考?” 季弘远可怜巴巴看着陆含玉不说话。 陆含玉敲了敲他脑袋,“想什么呢,是我生孩子,又不是你生,你要不去,胡老和梁老能变成鬼,真跑过来吃了你。” 季弘远更委屈了,“可我担心你,万一考不好怎么办?” 陆含玉其实特别想哭,鼻子酸得发疼,她知道季弘远是太在乎她了,才会这么患得患失。 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抱住季弘远,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晶莹,声音柔软不少,“三郎你别怕,常医公到时候也会来,有他在,我肯定没事儿。” 她怕季弘远误会,抬起头捧着季弘远的俊脸,“我不是急着报仇,但是咱们前头已经搭上了老贼这条线,我舍不得你多做三年的孙子,你不是说我福气大?我肯定会好好的。” 季弘远抱着她,“嗯,我娘子命里带鬼,鬼祖宗们肯定不收你,我们都好好的。” 陆含玉被他逗得笑出来,“说不定你还没考,我就生了呢。” “那我宁愿你等我考完再生。”季弘远立刻道,“我看医书说了,虽说双胎足月不好生,但胎儿在肚子里越久还是越好的,宁愿晚点生,也别早生。” 陆含玉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是赞同阿爷的话,忍不住踢腾起来。 她坐不住,干脆拉着他躺下,让他摸摸肚皮,“你看,孩子们也觉得你说得对,所以你别担心了,好好读书,让孩子们一出来就有个进士阿爷好不好?” 季弘远亲亲她脑袋顶,“好!” 也许是孩子真想有个进士阿爷,陆含玉还真就安安稳稳怀到了快八个月,肚子大得跟盆一样,看得来到京中的陆家爷娘都心惊胆战的,就是没有生的迹象。 季弘远被陆三郎几个送去贡院之前,扒拉着门框,哭得特别惨。 “六娘呜呜……你一定要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再生啊!等我回来,我回来,回来,来……” 陆家人甚至是徐程和充当家仆婢子的殷氏旧部,都捂着肚子笑得不行。 知道的是家里有个举人去考试,不知道的还以为季三郎要下大狱呢。 陆含玉也笑得肚子疼,但很快,她发现,自己不是笑得肚子疼,是真肚子疼。 她淡定扶着青衫,一句话炸翻了所有人。 “我好像要生了。” 季弘远抹着眼泪进了号房,收拾好以后,等发下卷子来,他发现跟上次差不多。 会试和乡试其实很像,不过是题量更大了些,题也比乡试更难以捉摸,有些题干读起来就跟天书一样。 好多人看完题,都跟季弘远一样想哭了。 反倒是季弘远很快进入状态,想着家里还等着他的娘仨,季弘远饭都没吃,找出陆含玉给他准备的两瓶酒,狠狠喝了好几口。 陆含玉这回是下了大本钱,让他带的是乡试时季弘远喝过的上三曲中,提神的清风曲,多给他带了一瓶中三曲养身的平安曲。 如此一来,季弘远精神跟得上,不吃太多东西,身子也能挺得住,好歹号房内的味道能好闻点。 就在季弘远下笔飞快跟题目斗争的时候,季宅内,陆含玉也正跟一阵又一阵越来越疼的宫缩斗争。 疼,太疼了,这是陆含玉唯一的想法,她咬着软木呜呜叫的时候,心里还在想,以后再也不生了。 反正三年抱俩,她也算对得起季家的列祖列宗,对得起季三郎了。 “啊——”陆含玉又一次被疼得想要尖叫。 陆娘子跟产婆一起给她鼓劲,“深呼吸,很快就……生了生了!” 陆含玉愣了下,这么快? 陆娘子都没想到会那么快,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现在正好差一天八个月,俩孩子的话都不算大,好生也正常。 孩子呱呱落地,一落地就扯着嗓子哭。 在外头候着的常医公摸着胡子跟陆父道,“是个健康的,听着像个小子。” 陆娘子抱着孩子出来报喜,“是个女郎!” 过了会儿,又有个孩子生了下来,依然扯着嗓子哭得中气十足。 常医公有些拿捏不准了,“也是个健康的,听着也像……女郎?” 陆娘子抱着孩子哭笑不得,“是个小郎。” 常医公冲着斜眼看他的陆父瞪眼,“咋的,你闺女生了一对健康的龙凤胎,你还嫌弃老翁我耳朵不好使?” 陆父哼哼,“我哪儿敢啊,只是下回心里想啥,别说出来,省得丢人现眼。” 常医公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你个混账,下回你生病别落老朽手里。” 陆父得意拍拍肚子,“做梦吧你,老子身子骨贼棒,要不我家女郎能这么争气?” 陆娘子笑话他,“这就不是你嚷嚷着肚子疼,要我给你按的时候了?” 陆父:“……” 常医公轻哼,“他那哪儿是肚子疼,分明是坏水儿太多,酸的!” 陆含玉听着外头熟悉的吵嚷声,满头汗水看着被包裹好放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崽子,笑了笑,满足地睡了过去。 她睡着后,院子里很快就安静下来。 常医公斜睨陆父,“走了?” 陆父点头,门外一直监视着这边的人已经走了。 “走走走,咱去门口挂喜绳和弓箭,挂完去喝一杯,等六娘醒了再来看俩小家伙。” 陆娘子松了口气,接生不是个轻快活计,她也累得不行,又担心陆含玉叫,索性就在产房软榻上歇息。 季宅这边安静下来,长敬候府反而热闹起来。 “快快快!让人给贵妃娘娘传消息。” “让人去给陆家送些温补的好东西。” “去跟夫人说,让她准备些孩子能用的,让她亲自去给孩子洗三。” 在门外听见的长敬候夫人撇了撇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老东西又得了孩子呢。 -------------------- 作者有话要说: 龙凤胎是常规操作,但双胎不是巧合哦,下面会写到哒! 给两个小崽子来点营养液喝怎么样?感谢在2022-05-02 23:40:06~2022-05-03 23:5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懒癌晚期的胖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凌晨送季弘远离开,陆含玉清晨生下的双胞胎,等她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唔……阿娘……”陆含玉睁开眼看见陆母,唔哝喊出声,随着腹部的疼痛,她突然想起自己生了。 陆含玉瞪大有些红肿的眼睛,“阿娘,孩子呢?” “让青衫去喂奶了,一会儿就给你抱回来。”陆母笑道,随即她瞅了眼窗外,凑在陆含玉耳边。 “你阿爷想办法给季家村传了信儿,也让你家公家婆高兴高兴。” 陆含玉知道爷娘会把事情想周全,点点头,“哪儿来的奶水啊?” 陆母指指窗外,故意大声些,“多亏了三郎天资聪颖,得贵人看重,这不,长敬候府的贵人让人送了许多上好的补品过来,还送了两个奶娘来伺候着。” 陆含玉立马皱起眉,那老贼送过来的,能放心用吗? 陆母当然明白闺女在想什么,拍拍她,“常医公特地给孩子和奶娘都把过脉了,都是好的,有常医公开的食补方子,你就放心,再说两个孩子,你也喂不过来。” 不说还不觉得,陆含玉感觉胸前涨涨的,她有些不大好意思。 “阿娘,我想自己喂孩子。”这是她和季弘远的孩子,她不想假她人之奶。 陆母笑,“你没生过孩子不知道,催乳不是好受的,你先起来吃点东西,稍微缓缓让奶娘帮你,等你奶水下来,再自己喂。” 陆含玉不说话了,她虽然不觉得多累,身上还是疼,刚生完孩子,等她休息过来再说其他。 于是陆含玉好好喝了一碗放了燕窝的小米粥,又吃了两个鸡子,这才让奶娘进来。 这催乳的过程也就不用说了,陆含玉看着陆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疼,是真疼,真说不好跟生孩子比哪个更疼。 让陆含玉来说,估计比蛋疼也轻不到哪儿去了。 陆母早知道会这样,等她催下奶水,抱着孩子开始喂的时候,才轻轻摸着陆含玉的脑袋,擦了擦眼角。 “现在你可是知道了,这当阿娘的不容易,以后你……不许跟青衫有一样的想法。” 陆含玉抬头看阿娘,再低头看看只能睁开眼缝的红皮笑崽子,攥着红通通的小拳头,还有些褶皱的小脸一鼓一鼓的,显然是用上大劲儿了。 她蓦地鼻尖有些发酸,冲着陆母点点头,嗓子眼都有些发哽,“嗯,阿娘从小养大我们不容易,以前不知道,辛苦阿娘了。” 陆母帮她把吃睡着的小女郎给包裹好放在一旁,将另外一个已经急得嗷嗷叫的小郎放进怀里,帮她托着襁褓。 鸿禧娘子(科举) 第56节 闻言也只是轻嗔她一眼,“说什么见外的话,当阿娘的有哪个不心疼孩子,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满足了。” 陆含玉再不能更认同了,尤其是等两个孩子都吃饱睡着后,看着只露出小脸的两只小崽子,她心里软成一片,她也愿意为了这两个小崽子付出一切。 季三郎也愿意她付出自己的命,起码半条命已经给出去了。 他心里想,要是这回再考不中,他就撞死在娘子面前以死谢罪,也免得再被臭一次。 前几日有殷氏九曲还好说,可是个人就免不了吃喝拉撒,到了后头他也不能靠酒活着。 让人难受的是,四月天,真特娘的好,白日里天天大太阳。 让人更难受的是,京城在北边,春末夏初多刮风,各种大风,晚上嗖嗖的跟鬼哭一样。 所以白天,季弘远沉浸在左邻右舍和对面号房的屎盆子味儿里,晚上好不容易天冷点,味道也没那么重,大风又来了。 他堵着鼻子睡吧,半夜能被自己打呼噜的声音惊醒,听着风哭,他也默默流眼泪。 等最后一天出来的时候,瞧见陆含宁带着四个兄弟在外头等着,就跟他参加院试时一样,他也跟院试在臭号里出来时一样,颤巍巍就要倒下。 不,也许比在臭号里的时候还惨。 他眼睛红肿,又不能出去号房到过道里睡觉,整张脸都苍白得厉害,配上那颤巍巍的步伐,几欲昏厥的神态,怎么看怎么凄凉。 长敬候府也跟过来接人的陈六,都忍不住跟着上前,打算要是季弘远晕了,他给背一背。 陆含宁带着兄弟上前几步,跟上回一样顿住了。 臭,没有第一回 那么臭,但不光臭,还馊。 若是院试那回跟臭鱼烂虾一样,这回就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似的。 连陈六这种死士都没忍住步伐迟疑。 季弘远悲愤地几乎想要学老太太撒泼打滚。 你们怎么肥事! 又不是光我一个人臭,你们没见人家都是怎么来接人的? 哪个不是一出来就嘘寒问暖,背着抬着赶紧走,你们迟疑个屁啊! 瞧见人家把考完出来的举人背着一边走一边干呕的了吗? 这才是正儿八经接人的! 季弘远气得不得了,他不走了!他这么辛辛苦苦都是为了谁啊! 陆家人尤其是这几个男人,个个嘴上都说得好听,一到干正事儿的时候就不正经。 他不伺候了,爱咋咋地吧! 季弘远想明白以后,守着陈六他也不好表现出太无赖的一面,可他眼珠子一转,茶艺谁还不会一点呢? 他呻·吟一声,上回是坐下,这回成了举人得厉害点,他躺下了。 陆家五人:“……” 陈六:“……” 季三郎意思很明白,反正我就不走了,有本事你们让我睡这。 陈六看陆家人不动,想到主子的吩咐,咬了咬牙,“我背季郎君吧。” 陆含宁赶紧拦他,“不用,不用,我来。” 陈六迟疑,见陆含宁还真不是客气,立刻顿住脚步,能不臭谁愿意臭呢? 陆含宁捏着鼻子,溜达到躺下的季弘远面前,小声道,“六娘生了,双——” 他话没说完,季三郎跟诈尸一样,猛地蹦起来就往马车上蹿,吓了众人一跳。 他不光跑,他还中气十足地骂,“你们这帮不正经的玩意儿,一个两个都不知道心疼自家妹子,天天吃那么多饭白吃了,比个娘们还墨迹,咋不早说,快走快走!我娘子肯定想我了,我还得沐浴焚香呢。” 众人:“……” 很好,他们现在都知道这季三郎多能演了,不愧是举人,比一般人都会做戏。 陆含宁拦住气得想揍人的陆三郎,“你急啥,你还想跟他一起洗?” 他潜台词是,你揍他自己不也得臭了吗? 着啥急呢,反正以后摩擦的机会有的是。 陆三郎想了想也是,五个人甚至陈六谁也没进马车,俩挤在车辕上,剩下四个跑着回去。 等一到家,季弘远不用催,自己就窜进门,还一叠声的吩咐—— “快快快,烧热水,多烧点热水。” “还有干净的衣裳,要软和点的。” “再准备把剪子,还有丝瓤,快点儿啊,别愣着了!” 听见动静迎出来的陆母:“……”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生了呢。 她笑着进了后院,跟陆含玉学,“以前这小子都是不紧不慢的,说话像是悠着劲,第一回 见他这么着急,都把人给喊懵了。” 陆含玉揽着睡着的孩子,心里甜得发漾,季弘远哪怕是刚考完出来也想的很周到。 洗干净是怕熏着她,柔软的衣裳是要抱孩子,剪子是为了指甲和这几天长出来的胡子,想要跟她和孩子亲近。 在这方面,季弘远一直都很细心。 家里的婢子不多,一直也用不大上就没添,这会儿季弘远要东西急,不用总喂孩子的两个奶娘都跟着去忙活了。 陈六则是去清洗马车,回长敬候府报信。 陆父和常医公趁机进来了,正好跟陆含玉商量商量后头的事儿。 陆父其实一直都没太弄明白,“大郎跟我说半天我不太明白,你和弘远到底怎么想的,就算是瞒过去了,能搭上长敬候府这条线,但你这福分一说,咱们都清楚咋回事,到时候贵妃若是……咱们可怎么办呢?” 旁人不知道,他们都知道,现在益州府、梁州府、黔州府三地盛传有个鸿禧娘子。 但这些都是季弘远传出去,陆家人趁机散播的谣言。 陆含玉有没有这福荫人的本事,他们当爷娘的还能不知道? 要陆含玉真是鸿禧娘子,殷家就不会被灭门。 陆含玉也早想跟爷娘说这事儿,只是这阵子身边一直有人,她又坐月子并不方便。 闻言她看了眼常医公,“我这次怀身子,用了中三曲,也用了常医公给的药。” 陆父闻言诧异看向常医公,他咋不知道? 常医公翻个白眼,“老朽的本事还能都告诉你?总之有我在穿不了帮,一次至少也是俩女郎。” 陆父轻哼,“陈贵妃想要的是皇子,要俩女郎有啥用?” “这就是咱们可运作的地方了。”陆含玉笑着解释。 “此事还是夫君给我的启发,生男生女谁也说不准,但常医公能摸得出来,到时候就可以推说到我的福分上,若她能一举得男,到时候就是我福分大,要是不能,那就是他们对三郎不够好,沾不到我的福气。” 陆父沉吟,“你是想让三郎坐上高位,再跟陈老贼撕破脸?” 怕就怕陈贵妃要真生了皇子,会杀人灭口,就算怕福气反噬不这样做,也肯定不会让季弘远爬得太高。 陆含玉摇头,“不,只撕破脸没用,我要他们诬陷我阿爷的铁证。” “怎么查?”陆父忍不住立刻问道,他也想给大统领报仇。 陆含玉垂下眸子,笑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都是夫君的主意,他说已经给陈家下了套,只等着功成名就后,陈家往里钻呢,只让咱们配合他行事便可。” 陆父见她脸上甜蜜又信任的笑,心里止不住的发酸。 “你就这么信任那臭小子?万一他不靠谱或者辜负了你,咱们这么些人的命岂不是都要跟着葬送?” “外父你怎么能这么看我!”季弘远震惊地站在门口,捂着胸口一脸心碎墨阳。 陆父早听见他动静了,就是说给他听的。 闻言臭着脸扭过头,“你既然是六娘的夫君,为啥不能说清楚?你可知道,跟随六娘的有多少人?当年……” “够了!”陆母打断他的话,她上前拍陆父一巴掌,“别把你心里的怨气冲着小辈们发,三郎凭着一个农家子身份,能走到现在,就已经说明他有多努力了。” 她见季弘远默默流泪,有些心疼他,训斥陆父就更不留情面,“再说就凭你那脑子,你能想明白啥?当年你陆三刀坏了十六和胡老多少事儿,还用我给你数吗?” 陆父:“……”不是,我还不能拈酸吃醋了? 他见陆含玉低下头不看人,心里更酸了,哼哼,“我没那个意思,这小子是香是臭我还是知道的,我就看不惯他总这么吊儿郎当。底下人都看着呢,万一别人觉得他掌控了六娘,或者六娘过于信任他,觉得六娘没办法带他们报仇,到时候……” 不用陆父多说,常医公和陆母也都明白。 殷氏旧部这些年出的内贼有一部分是坏了良心,还有一部分是等不起了,以投靠陈老贼的方式,想方设法报仇。 但没人知道,那些以背叛为名离开殷氏旧部的人,到底还有没有活着。 总之出了内贼后,殷氏旧部有时候会死人,有时候不会,但是谁也没再见过那些人。 季弘远呜呜哭出声来,脸上更震惊了,“外父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嗯?大家都看向他。 季弘远见陆父看过来,立刻抱住胸,“你咋知道我是香还是臭的?” 众人:“……” 陆含玉终于忍不住了,捂着嘴笑出来,“阿爷你别气了,是我不让三郎说的。” 陆母拉着想要跟女婿亲近的陆父,“是家里……”不干净了吗? 陆含玉知道阿娘的意思,摇摇头,“不是所有人都能不喜形于色,咱们周围又时刻有人盯着,等三郎做了官,我能进宫的时候,盯着的人只怕会更多,不知道才能更好瞒过去。” 别看陈嗣被季弘远讹了几次就以为他笨,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毒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咬人一口。 家里现在人多眼杂,陆含玉相信季弘远的本事。 他答应过的事情都做到了,所以她宁愿所有人都不知道,只全力配合季弘远,也不想以后被发现,连累其他人。 陆含玉是知道的,季弘远什么都不瞒着她。 瞒着陆父陆母,是不希望他们再想起当年的惨案,也是怕吓着他们。 若她和季弘远能成功,将来殷家便可以翻案,若是不成,有陆父陆母在,两个孩子也能跟着他们。 鸿禧娘子(科举) 第57节 连累季弘远一个,她已经很愧疚了,不想让爷娘再经历一次。 陆母更心疼还默默流泪的季弘远,她有些不赞同,“前头阿娘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这是殷氏旧部所有人的事儿,不是你一个人,或者你们小两口的事儿,你不能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扛在身上。” 季弘远眼神早黏在陆含玉圈在怀里的两个小崽子身上了,闻言只抱住陆含玉,委委屈屈看了眼陆父,然后正气凛然道,“我愿意为六娘付出一切,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来扛,外姑不必多说了,这是我们夫妻二人共同的决定。” 陆母眼圈发红,“弘远你……” 季弘远靠在陆含玉肩膀上,“这真的不算什么,我知道外父看不上我,但我只想让娘子过的好一些,你们就给我个证明的机会吧。” 陆母瞪陆父一眼,轻声安慰,“你外父就是不会说话,咱们都知道你的好。” 季弘远幽幽看了眼陆父,“真的吗?我不信。” 陆父腰间一疼,咬着牙,“真的!你不信咱们练练。” 季弘远:“……那就算了,我有点困,想先睡会儿。” 陆母看季弘远盯着孩子,心下了然,推着陆父出门,“那你们好好休息,等你醒了再说。” 没一会儿奶娘收拾好外头,该回来了。 陆父出了门气得要命,“这臭小子别的不说,就气人的本事最厉害。” 陆母和常医公对视一眼,眼神中都闪过笑意,既然季弘远不愿意说,他们也不多问,只要他有把握,他们都配合就行。 等人都走了以后,季弘远才擦干净眼泪,捧着陆含玉的脸仔细看,“娘子瘦了。” “瞎说,我这几日吃得好睡得好,胖了不少。”陆含玉想也不想反驳道。 季弘远眼神幽怨,“所以你果然是有了孩子,就一点都不念着我了。” 陆含玉似笑非笑看着他,“你希望我吃不好喝不好,没办法喂孩子?” 季弘远不肯服输,“那你为啥让我背锅?” 他明明把他给陈老贼写保证书的事儿,以及后面要怎么算计陈老贼,都跟陆含玉说了,她刚才的话他也听见了些。 要不是季弘远随机应变,插科打诨,肯定瞒不过去。 陆含玉赶紧软下来,俩孩子到了吃饭的时候,已经醒了,听见动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盯着他们的衣裳看呢。 她把孩子抱起一个塞给季弘远。 “是我错了,你看看,这是咱们家闺女,是姐姐。” 季弘远抱住柔软的孩子,突然忘了要跟娘子要好处的话,颇有些手足无措,这对他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不知道是孩子软,还是襁褓软,反正他一点都不敢用力,又怕太松会摔了孩子,脸色有些发白。 “啊?你,你看,她是不是在看我呢?” 陆含玉抱着另外一个孩子偷笑,“是是是,她这是认出自己的阿爷了,你哄哄她,要不然一会儿该哭了。” 季弘远不知道小孩子看不见,但他看着睁大眼睛的小崽子,脑子里完全是一团浆糊,本来的疲乏劲儿都飞了。 他这才有点真实的感觉,他真的当阿爷了。 “哈,哈哈哈……你看,她还斗鸡眼。”季弘远捏了捏孩子的鼻梁,突然笑道。 小时候老人说,多捏捏鼻子,鼻梁能更挺拔些。 陆含玉:“……”这当阿爷的新鲜劲也太短了点。 季弘远为了喜庆,穿了身鲜艳的衣裳,孩子这才盯着他看,突然被捏了鼻子,小崽子估计也饿了,嗷嗷哭起来。 季弘远立刻慌了,“她,她咋了?” 陆含玉将孩子换过来,背过身开始喂奶,“饿了呗,还能咋。” 季弘远探过头去看,眼神立马有些泛酸,“小崽子们太幸福了,刚出生就会抢他们阿爷的东西。” 陆含玉红着脸敲他,“胡说八道什么呢?” 季弘远嘿嘿笑。 就在俩人抱着小崽子傻笑的时候,陈嗣这边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你说什么?”陈嗣冷着脸看着陈三。 陈三满头冷汗,“咱们安排在太医署的人,被姚御史纠到错处给下了大狱,监察院负责上达天听的人也被停职,姚御史已经上了折子。” “废物!一群废物!”陈嗣猛地摔了个茶杯,“连家里的纨绔都管不住,白费了本侯那么多功夫!姚家肯定是在我身边安插了人手,给我彻查!” 陈三躲都不敢躲,脸上被滑出血来,额头上也见汗了,“是,只是如此一来,咱们在监察院就没人了,若是有人告御状……” 陈嗣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监察院的事情不急,让吏部的人重新安排人进去便是,重要的还是太医署的人,找个人灭了齐太医一家子,要是贵妃的所作所为有任何事情传出去……你们都得死!” “诺!”陈三和陈五陈六都跪下了。 陈嗣心里有些隐隐不安,他看着陈六,“你这几日不必去季家了,盯着些贡院的动静,这次季弘远必须进翰林院。” 两榜进士里前三名也就是状元、探花和榜眼可以直接进翰林院。 其他人还要经历一次考试,选拔合适的人进翰林院,这是每个想要往上爬的进士都摆不脱的路子。 但正常情况下,翰林院新晋的进士要在那里呆够三年,得了考评才有下一步的进展,有些被下放,有些能入朝为官。 陈嗣等不及了,季弘远的名次必须高一些,他要让季弘远尽快进入中书省,若是能进御史台更好。 绝不能让姚家把控住弹劾百官的权利! “派人去梁府,无论如何,季弘远必须是前三!” 梁霏听了来人的禀报,不动声色答应下来,等人走了,他发了会儿呆,胡子都揪下来几根。 “嘶……这小子,还真有点本事。” 别人不知道陈嗣的多疑,梁霏自然知道,要不然他不可能蛰伏这么多年,还没能弄死陈嗣。 季弘远才进京一年,就让陈嗣上赶着给他送前程,亲生的都没这待遇。 不过,这小子咋知道姚家会发难的呢? -------------------- 作者有话要说: 至于咋跟姚家接上的线,小可爱们还记得找火烧赤壁的季雨荷吗? 感谢在2022-05-03 23:57:35~2022-05-07 01:2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阁阁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郎主,属下查清了,是一个叫季弘远的举人偷偷送过来的消息,虽然他做了易容,但咱们府邸周围都有人把守,确认无疑。”一个身穿褐色长袍的壮汉瓮声禀报。 “属下还查到,这季弘远与长敬候府来往甚密,据说是因为他娘子福气大。” 说到这儿,那壮汉挠了挠脑门儿,咽下自己的吐槽,以前咋没发现陈侯是个脑子进水的,这么好忽悠吗? 他又道,“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知的消息,不过属下猜测,他可能是见姚家势强,想要攀附过来,听姚陆说那小子会试成绩不错,铁定能中进士。” 会试成绩出来后,虽然排名未定,要圣上钦点,但哪些人排在前头还是能查出来的。 姚家的家主,也是姚皇后的仲兄姚嘉邬一直静静听着属下禀报,听到这儿也没说话。 负责探查的汉子姚飒是姚皇后长兄姚嘉郁手底下出来的。 姚家除了姚嘉邬,其他都是响当当的硬汉,走武路子的,不爱动脑子,也没啥耐心。 见郎主不说话,姚飒冷哼一声,“要不是咱们提前有防备,齐太医一家子就被灭口了,根据属下查到的消息,那小子就是个吃软饭的孬种,能背叛陈侯,就能背叛咱,这样的人,咱家可不能要。” “哦?你怎么知道他是孬种?”姚嘉邬没对前面的话有反应,只顾着翻看季弘远易容送过来的东西,听到这来了兴致。 姚飒不说这个还不气得慌,他最看不上光有一张脸,脑子稍微聪明点,就不干正事,只想不劳而获的懒汉。 更别说他还查到,这季弘远还差点休妻,就为了攀附长敬候府。 这样的混蛋,要是他家的东床,他早给剁了喂狗了。 姚嘉邬忍不住轻笑着摇头,“本来我还没打算用他,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此人可堪一用。” 姚飒傻了,“不是,郎主,为啥啊?” 他心里偷偷嘀咕,难不成聪明人都喜欢混蛋? 这话他不敢说,说了估计得让郎主扔去黑煤矿再也回不来。 姚嘉邬似笑非笑看了姚飒一眼,看得高高壮壮一个汉子后背都起了汗,他才点了点桌上的纸。 “季弘远既然不想让人发现,这字必然不是他常用的,可即便如此,字锋仍然犀利,见字如见人风骨,他不是个软骨头。这样的人能让人觉得他吃软饭,那确实够资格攀附咱家。” 姚飒偷偷翻个白眼,“那谁知道呢,说不定让别人写的呢。” 姚嘉邬冷哼,“他能有法子从长敬候府得知如此多,又如此精准的消息,你觉得他会笨到自己来送消息?就为了让你轻轻松松把他查个底朝天吗?” 姚飒愣了下,“您的意思是那臭小子故意的?” “他这是对姚家展现诚意,他有本事攀附长敬候府,又能分辨出陈嗣非可靠之主,入京短短一年就将别人查不出来的东西送到我面前,还能让一些傻……让一些不够聪明的人觉得他无能,这样的人我不收,难不成你想让他成为姚家的敌人?” 姚飒:“……”郎主刚才是想说他是傻子吧? 他哼哼,“大不了我一刀砍了他,怕啥。” “我能在你动手之前,想出一百种法子让你求生不得,他就有本事想出至少十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姚嘉邬不喜欢姚飒这种态度,说话格外不客气。 “阿兄难道没教过你,在战场上绝不能小瞧任何一个敌人,你过去也这么瞧不上你们军中的军师?” 姚飒缩了缩脖子,“属下不敢……哎呀,属下直说吧,咱也不是觉得聪明不好,就是这人忒没良心,他连自家爷娘都不要了,还差点休妻,就为了功成名就。这样的白眼狼,我就怕他太聪明,到时候再反咬咱一口。” 姚飒这话一出,姚嘉邬神色倒是和缓了些,姚飒阿爷早逝,最孝顺老子娘,看不上不孝的人。 但事情不能光看表面,再说一把刀而已,好刀坏刀端看持刀的人怎么用,若真是伤人的刀,用完断了也无妨。 姚嘉邬沉吟道,“你派人南下,查仔细点,暂且先不必做什么,先看看长敬候府的反应再说。” 若是季弘远偷了陈家的消息,陈嗣依然重用他,那这季弘远姚家必须得拉拢。 要是季弘远连陈嗣那一关都过不去……就没必要深究了。 鸿禧娘子(科举) 第58节 反正姚嘉邬觉得凭自己的脑子,绝不会吃亏,这回不就让陈家吃了大亏吗? 他还是得赶紧往监察院安排几个人,才是更重要的。 等姚嘉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安排完人,觉得有些奇怪,叫人将姚飒找了过来。 “陈嗣还没有反应?” 姚飒这回没急着吐槽,或者说他有点不知道该吐槽谁。 姚嘉邬皱眉,“哑巴了?” 姚飒,“郎主,要说反应……无能狂怒算吗?” 姚嘉邬:“……” “奇了怪了,属下发现他让人将府里所有人都查了一遍,唯独没有怀疑过那季弘远,而且属下打听到,季弘远好像就去了长敬候府四回,每回都是人带着进出,根本没机会打听任何消息。” 姚嘉邬挑眉:“那季弘远这阵子在干嘛?” 姚飒表情微妙,“……带孩子。” 姚嘉邬:“……” 姚飒继续道,“还是欢天喜地的带孩子,没事儿就抱着小崽子出门转悠,看老翁下棋,背着孩子爬树。” 连姚嘉邬都觉得奇了,按理说孩子才刚满月,虽然天气慢慢热起来不怕冻着孩子,但出门遛弯,进门上树,这是不是太心大了点? “继续让人盯着,先不必接触。”姚嘉邬仔细想了想道。 本来他还想等放榜后立刻拉拢季弘远,现在越是看不懂季弘远,他越不想轻易有动作。 季弘远能不知不觉算计了长敬候府,就可能这样对姚家,姚家如今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步步危机,赌不起。 姚飒郑重点头,他就算再笨也明白,能如此轻易算计了那陈老狐狸的人,绝非善类,他即便不喜,也不会小觑。 其实陈嗣也不是没怀疑过季弘远,但他实在没任何道理怀疑。 姚飒能查到长敬候府里的事儿,陈嗣更能查到,陈六不可能出卖他,季弘远也没跟侯府的人打过交道,他怎么也不可能知道陈家这么多秘密。 “我咋就不能知道陈家的秘密了。”季弘远带着浑身奶味儿,站在梁霏面前翻白眼。 梁霏轻哼,“是有人帮你查出来的吧?旧部的人能进陈府,这倒是出乎老朽的预料。” 季弘远笑了,“老师您想啥呢,要真有人在陈家蛰伏,凭陈老贼的狡诈,要么这旧部成了内贼,要么就是做了花肥,我就不是从陈家打听来的消息。” 梁霏拿戒尺敲他,“别以为你要中进士就得意忘形,同进士和如夫人一样,都上不得台面,小心马前失蹄。” 季弘远捂着脑袋赶紧后退几步,“您就是看不得我比您想的聪明,跟胡老头一样!” 梁霏冲他吹胡子瞪眼,却拿季弘远没法子。 季弘远这才嘿嘿笑着上前,“老师想知道也不是不行,就是吧……那啥,圣人有啥喜好和避讳,您肯定知道是不是?嘿嘿嘿……” 梁霏定定瞪了他好一会儿,轻吁了口气,“你就这么肯定自个儿能进宫里伺候?” 话说这小子不是想跟他阿兄走一样的路子吧?那六娘可咋办? 季弘远,“您老别瞎想,能在御前伺候的,不只是内侍好吗?” “怎么着,你还想做中书舍人不成?”梁霏翻个白眼,“你以为中书省好进啊?” 季弘远直白点头,“我攀上了两条大腿,要是都还进不去中书省,那我也干脆别殿试了,直接回家当乡翁多好呢。” 梁霏被逗笑了,倒也是,这小子实在是太贼了,满肚子坏水儿,明明看着吊儿郎当不成器,可梁霏就觉得,他只要想,肯定能成。 他也不拿乔,“那你先说,过会儿我写给你看,看完在这里烧掉。” 关于圣人的消息,只要是个人就知道不能讨论,就算他知道再多,季弘远出了这个门,他就不可能认下是自己这里传出去的。 季弘远也不怕梁霏不肯说,痛快解释了一番。 “所以你就靠跟人闲磕牙……给陈侯使了绊子?”梁霏觉得不可思议,“不是,这咋可能呢?老百姓怎么会知道陈府的机密?” 季弘远哼哼,“您这就不懂了吧?圣贤曾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面看似平静,实则所有的暗流汹涌都在水面下,有迹可循。” 丐帮能在各朝各代壮大的道理就在这里。 可惜任何一个朝代的权贵都看不上乞丐,老百姓们他们也看不上,除非是靠打探消息出身的平民做了圣人,否则很容易忽视最底层的消息。 徐程手底下‘乞’能人才多,他指使徐程跟京城的乞丐们搭上线,再多往那些爱闲磕牙的老翁老妪群里扎扎推,陈家干过哪些坏事儿,又有多少流血又流泪的老百姓们状告无门,轻轻松松就能一清二楚。 至于齐太医……他还真就是毁在家里的纨绔身上,都不用乞丐打听,季弘远自个儿跟人闲磕牙,就抓住了不少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他再一夸张,避开陈府的耳目将消息送到姚家,身为对家,肯定宁可信其有。 即便姚家有所怀疑,也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果然,姚家在他考试这短短九天里就发作出来了,他又恰到好处留下痕迹,让姚家查清楚他的‘底细’,留下双方互相勾搭的桥梁。 等他入了朝……嘿嘿嘿,大腿还会少吗? 梁霏忍不住喟叹,“果然,武可立邦,文可兴国,你小子有前途。” 陆含玉说的就更直白点,“这就叫不怕二流子耍混蛋,就怕二流子多读书。” 季弘远赶紧捂住闺女的耳朵,“崽子还在呢,你可不能暴露我的真面目,给我在孩子面前留点面子。” 至少在闺女嫁出去之前,他不能把脸全丢干净。 陆含玉看着独自蹬腿没人理的儿子,“那你就不怕铜钱听见呀?” 说起这个名字,陆含玉就哭笑不得。 季弘远跟季家人一样,说家里女郎少,比较稀罕女儿,所以元娘小名做千千,意思是千金不换。 小郎……也跟季家那几个一样,随着千千的叫法,特别随意给了个铜钱的小名。 就这季弘远还特别有理呢,说是贱名好养活,还说大壮小时候叫黑蛋,阿实小时候叫狗奴,阿勇小时候叫狸奴。 说的陆含玉简直无从反驳,她还得谢谢季弘远,没让儿子叫铜蛋。 季弘远捏了捏儿子的小拳头,嗯,攥他手指很有力,他忍不住脸上露出一抹傻笑,都是他的崽子他当然都喜欢,谈不上重女轻男。 “千千得养成你这样才好,铜钱我不是天天带着他嘛。” 不说这个陆含玉还不生气,闻言直接掐他一把,“你要再敢带着铜钱出去串门子爬树,我就……” 季弘远笑眯眯凑过去亲亲陆含玉,眼神灼热看着她,“就咋?用家法吗?我都等不及了。” 陆母从外头端着午膳进来,闻言有些疑惑,“家法?啥家法?” 陆含玉闹了个大红脸,一巴掌怼在季弘远脸上推开他,“没啥,就是我给三郎立了点规矩。” 陆母有些不赞同,“弘远天天读书那么辛苦,没事儿就过来陪你和孩子,再没见过哪家郎子比他更好的了,你们既是夫妻,合该互相尊重才是。” 季弘远赶紧茶一下,可怜巴巴看着陆母,“外姑别说玉娘了,都是我愿意的,只要玉娘开心,什么家法我都认。” 陆含玉:“……”这人现在就不怕孩子听见,他有多不要脸了? 她露出个微笑,去接陆母手中的饭,“阿娘你说得对,是我不对,我以后绝对不会动用家法,一定对三郎更体贴些。” 嗯?季弘远一听急眼了,没有家法还能行?那得少多少乐趣。 他赶紧抢着伺候陆含玉,“别别别,玉娘你怎么对我,我都甘之如饴。” 陆含玉更温柔,“三郎说得我越发无地自容了,我当对你温柔些才是。” 季弘远赶紧推辞,“玉娘千万别这么说,你为我生儿育女,我当对你言听计从。” 陆母:“……” 得,她就多余说闺女,这会儿她要是再看不明白,两口子这是打着机锋说私房话,她就白生了三个孩子。 她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也没打扰小两口说话,看了眼孩子已经睡着,静悄悄出去了。 陆含玉松了口气,压下脸红狠狠拧季弘远的耳朵,“下回你要再敢在其他人面前胡说八道,你就别想再进我的房!” 季弘远苦着脸不敢脚疼,嘴上说得甜着呢,“娘子别生气,我再也不敢了,别不让我上床,你咋收拾我都行,我都认罚还不成?” 陆含玉被他逗得脸上又有点发热,她说房,他回床,这人耍起流氓来就一句话,坚决认错,打死不改。 她翻个白眼,流氓她耍不过季三郎,赶紧换话题。 “再有三日就要放榜了,还让阿兄去看,你有把握吗?” 季弘远一边给她剥鸡子,一边跟她闲聊,“反正我咋答的题都跟老师说了,据说这次的学政是寒门出身,不看重文采,我能中的可能性很大。” “那殿试你可有把握?”陆含玉柔柔看着他,“这些时日你辛苦了,你也别看书看太晚。” 季弘远浑不在意,“那怎么行,苦一时总好过苦一辈子。” 他见陆含玉面含愧色,捏捏她脸颊,“你就别瞎操心了,赶紧养好身子比啥都强,有陈姚两家暗中使劲儿,我殿试名次肯定不会太差,也肯定能进翰林院,只要我考试不拖后腿,最晚明年这时候我就能送你个诰命。” 陆含玉看着季弘远,“那你现在,过得舒心吗?” 自打进京后,季弘远动脑子的时候估计比过去好几年都要多,她怕季弘远不耐烦,也怕季弘远会迷失在勾心斗角中。 越在乎,她越是忐忑。 季弘远像是了然,又像是不懂她在关心什么,反正啥也没有他关心的更重要。 他凑到陆含玉耳边,“娘子要是真心疼我,做完月子,孩子让青衫看着怎么样?正好让她提前学学怎么当阿娘。” 陆含玉:“……” 刚进院子的青衫:“……”她扭头就走,找陆含宁算账去。 说好的摩擦呢?怎么还不开始! 因为陆含玉是双胎,所以哪怕她生产不算难,季弘远生怕她哪儿不舒服,非得按照陆母的说法,让她做对月。 陆含玉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同意,最后大家互相妥协,一个半月。 别的不说,陆含玉也旷了许久,不知道是不是月子里养得太好,她让季弘远这样一说,身上也渐渐有些发软。 水汪汪的杏眸有些无力地瞪季弘远一眼,“有本事,你自个儿跟青衫说去。” 季弘远才不,找揍的事儿,他季三郎从来不往上凑。 他嘿嘿笑,“那不行,我多少本事都只冲着娘子使,别人想都别想。” “你赶紧把东西端出去!”陆含玉都快要冒汗了,红着脸将他撵出去。 这人一说起来就没完,也不知道他都哪儿听来的这么多荤话。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到了放榜的时间。 鸿禧娘子(科举) 第59节 季弘远知道参加会试的人比参加乡试的人还多,他才不去往前凑,就他这身板,非得挤出啥毛病来不可。 所以这回是靠谱点的陆含宁带着陆三郎去。 本来以为要等很久,毕竟挤进去要时间,看榜也要时间。 没成想这俩兄弟回来的也特别快,俩人跟上回去看榜的陈三郎、四郎一样,都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 “掉魂了?中没中啊!咋回来这么快?”陆父心里发沉,觉得可能季弘远落榜了,他不惯孩子毛病,一巴掌拍陆三郎脑袋上。 陆三郎捂着头委屈,“中了,第三!这回咱从头看的,第三个就是,也没浪费啥功夫。” 陆含玉和青衫:“……”好家伙,要是再有谁考试,还让陆三郎去,每回他都回来的特别快。 府里上上下下闻言都乐了,所有人兴高采烈开始贺季弘远,连陆含玉都忍不住笑出来。 上回还不中,只隔了一年,进步就这么大,太令人惊喜了。 陆父笑过后,更狠一巴掌拍陆含宁脑袋上,“那你俩这鬼样子作甚!” 陆含宁没躲开,他只是有些不敢置信,“不是,我早发现了,弘远他天天在书房里躲着看话本子,他咋中的呢?” 怎么的,话本子里有考题吗? 陆含玉似笑非笑看向季弘远,怪不得这人天天学到半夜,感情是看话本子上瘾啊。 季弘远:“……不是,我那是研究重要的事情呢,绝不是不务正业。” 他能说圣人老儿就喜欢听人说书? 他能说自己是想着多编几个故事? 前者听着是扯淡,后者听着是混蛋,反正都不是啥正经话,他实在没法说。 不过—— “不是,我考中第三了啊!只要过了殿试,我就是进士相公了,你们干啥这样看着我?” 哦,也对。 陆父陆母突然反应过来,喜笑颜开,赶紧吩咐底下人张罗着庆贺。 只有陆含玉挑着柳眉,抿着唇盯着季弘远看。 季弘远捏捏她的手,“那啥,晚上咱们沐浴的时候,我保证都交代。” 陆含玉:“……”俩人一起洗澡,他还有时间交代?侮辱谁呢。 她哼哼两声,直接去后头看孩子去。 季弘远这会儿也没啥事,不愿意跟娘子分开,也跟着一起去。 路上陆含玉冲季弘远小声问,“要不要跟家里人说一声?” 会试在京城,只有等学子们都回乡后,家里人才能知道中没中。 其实要是离得远的人家,见学子们五六月份没回去,就大概知道中没中了,但季弘远跟季家明面上断了联系。 陆含玉私下问过季弘远,这回周岭县没人来考试,季家爷娘怕是没办法知道喜讯。 季弘远笑笑,“不急,殿试后吧,不用咱们说,也有人去报信儿。” 陆含玉心下了然,对哦,陈老贼还派人盯着季家村那边呢。 有这个‘主子’为狗腿子分忧,他们倒是不用再另派人去报喜了。 但她还是有点担心,到时候要是季家人绷不住喜色,让陈嗣的人发现不对…… 两人进了后院,陆含玉看着季弘远,又担忧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季弘远这么聪明还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直接揽住陆含玉,凑在她耳边,“你当我这唱作俱佳的本事哪儿来的?” “阿家?”陆含玉小声问。 季弘远嘿嘿笑,“阿娘偷偷跟我说,她也是跟阿爷学的,把她教会后,阿爷才开始沉默寡言走老实憨厚路子。” 陆含玉:“……”失敬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六娘:原来家公才是大佬。 季父憨厚笑:一般一般,青出于蓝胜于蓝。 季弘远得意:对,我更不要脸! 季父:…… 第50章 季家村那边确实已经收到了陆含宁派人传回去的消息,只有季家爷娘老两口知道。 二人偷着乐了许久,记得叮嘱没敢到处说。 可家里人也发现了,这些日子季父心情特别好,没事儿总爱往邻村算命瞎子那里逛。 阮氏和乔氏明里暗里打听了几回,得了孙氏一顿骂,消停了。 家里人都不知道,一封让老两口摩挲了大半宿的信,或者说两张纸条,已经离开周岭县往京城去。 京城这边不论是季弘远还是陆家人都没啥亲朋好友,再加上过了会试,半月后就是殿试,也没大肆折腾。 报喜的走了以后,邻里街坊送了些礼,长敬候府送了些礼,全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顿好的,这就算是庆贺了。 最重要的还要看殿试。 当然,家里人除了不会功夫的陆母和常医公,也都知道,放榜的第二日夜里,小两口门外还多了一箱子重礼。 打开后里头是当朝门下省宰相云鸿信看过的书。 季弘远和陆含玉都知道是谁送来的。 “姚家这是下了大本钱啊,看样子这位姚二郎是个眼光长远的。”季弘远看着书本头疼感叹。 再不乐意用功,他也知道是好东西。 云宰相是两朝的进士,也是本朝的□□,是到哪儿都会发光的金子典型,他的批注,就是《三字经》都千金难求。 比起长敬候府送来的那些金银和绫罗绸缎,姚家是真正下了心思。 陆含玉一边摇着摇篮,一边翻看各地送来的消息,闻言想了想,“胡老说过,姚上将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乃是大智若愚的典范。” 能在死后被封为天策上将,并且两个嫡子分别在文武官途上都大放光彩,连女郎都能入宫为后,这样的人家,光凭祖宗蒙荫是不可能的。 季弘远觉得听媳妇话准没错,“那等我算计陈老贼的时候,算姚家一份。” 陆含玉沉默不语,姚家二郎就是靠脑子吃饭的,再加上三郎……她心里松快不少,离报仇那日该是不远了。 虽说殿试的题目并不多,但这是武国上下所有学子考试的重点,还要面见圣人,就连季弘远都不敢小觑。 一连十几日,他都歇在书房里,日日看书到半夜。 陆含宁拉着青衫偷偷在厨房独处的时候嘀咕,“他那哪儿是用功,分明就是躲懒不愿意看孩子!我可是瞧见了,好家伙,天南海北的话本子都有,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倒腾的。” 青衫轻哼,“你要是能看话本子也能中进士,那也没人管你。” 陆含宁心里有点酸,“所以你觉得季三郎比我出息呗?” 青衫被陆含宁这模样逗得想笑,动了动耳朵发现周围没人,这才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我就喜欢笨的。” 陆含宁脸上瞬间涨红起来,呼吸都忘了,看着青衫眼神贼亮,“所以你就喜欢我,只喜欢我是不是?” 不等青衫回答,或者动手,他摸着脸颊嘿嘿笑出来,“我就知道,那回在船上你亲……哎哟!” “敢胡说八道,一天打你八顿!滚。”青衫咬着唇,耳根子通红娇呵道。 陆含宁:“……我不敢了,我再陪你坐会儿。” 陆含玉屏气凝神运气内力,捂着嘴悄无声息离开厨房,回到房里才笑出声。 季弘远再过一日就要考试,该看的书都看完了,出来放松,正在跟斤斤和铜钱玩儿,见状有些好奇。 “你笑啥呢?” 陆含玉偷偷跟他说了,“我就猜是青衫主动的,你别看她素日里总冷着脸,其实她比谁都霸道,小时候要是没她,几个兄长未必那么疼我。” 谁还没个熊孩子时期呢,可陆家几个郎君打小就知道,不疼妹妹?那他们就会特别疼。 可有一点陆含玉不明白,“可说不通呀,那日在船上,青衫衣衫不整压着兄长打,怎么看都像是兄长做错了事。后头阿兄还被罚了好久,难不成青衫是恼羞成怒?” 季弘远也好奇,他眼珠子转了几圈,来了主意,“咱们猜来猜去有啥用,等我中了状元回来,庆贺的时候你瞧我的。” 只要能把陆含宁灌醉,让娘子把青衫给引开,其他几个舅兄肯定都乐意,帮他问出实情。 话说,青衫和阿兄定亲都一年多了,也是时候该成亲了。 俩人再耽搁几年,青衫不说,阿兄都够当阿翁的年纪了。 陆含玉想了想,最多也就是夫君让青衫捶一顿,也没啥。 她愉快的答应了。 殿试这日,季弘远还是半夜起身。 因为考试在宫里,家里人只能送到皇城外,此次会试中榜的四百二十三人,都有禁卫军送入皇宫内。 季弘远从小就不是个守规矩的,他还胆儿肥,要不然也不能娶个敢断人子孙根的娘子。 拜见圣人的时候,他就偷偷瞧了,圣人虽说已经六十,但面容并不显老,看起来跟四十多似的。 圣人乃是武将出身,长相俊美凌厉,只有发丝是黑灰掺半,没有外人传得阎王那样疯魔,相反还挺和气的。 声音也是低沉温和,“去岁自淮南道往西南都发了洪水,钦天监说是朕早年杀伐过重,老天爷降下的惩罚,建议朕给上苍奉上罪己诏,实施仁政,免赋税,特赦天下,兴寺庙,朕砍了他的脑袋。” 虽然声音温和,可等听清楚圣人说的什么,别说学子了,监考的官员都吓了一跳。 季弘远只是眼神闪了闪,老师说圣人并非独断专行的帝王,也是真正的仁君,可仁君和铁血手段并不矛盾。 鸿禧娘子(科举) 第60节 单看现在天下太平,老百姓们都能活得下去,就证明这钦天监官员脑袋砍得对。 几个学政面面相觑。 殿试要整整一天,上午圣人出题,下午有杂论和诗词,这些都是老规矩。 可先前听圣人的意思,不是想让学子们就各地赋税写策论吗? 圣人挥手制止几个学政要出口的话,“朕也不是让你们评判朕的功过,是非曲直朕心里自有决断,可朕还是砍了好几个大官的脑袋,各地均有官员被砍头,最终洪灾一事解决的还算不错。” 在满殿学子大都两股颤颤,满脑门汗的时候,圣人扫了殿内学子一眼,在几个还算稳当的人身上扫过,突然笑出来。 “好了,不吓唬你们,朕也不拘束你们,你们就此次治理洪灾一事,写一篇策论吧,所见所闻所思皆可。” 季弘远:“……”这老头儿肚子里坏水不少啊。 先把人吓唬一溜够,然后再给一个范围特别广的题目,光破题和思路就得为难死一大批人。 季弘远这会儿不敢再抬头,龙椅上这位也把他给吓着了,他摸摸自己的脖子,再不敢有啥其他心思,赶紧开始整理思路。 如果说只给一个方向,其实可以发挥的地方更多。 越是这种不限制,越是难以出彩,毕竟能写想写的太多,很难立刻找到一个吸引人的点进入正题。 他心想,得亏这十几日自己没日没夜的努力……看话本子。 只用了不到两刻钟,等研好墨,季弘远就想到该怎么写了。 他先展开草稿纸,用草书在纸上飞速记着点,因为脑子转得快,他也就顾不上旁的。 所以他没发现,周围的学子有多煎熬。 圣威难测,本来对上天子,大家心里就有畏惧,再让圣人这样一吓唬,除了真正世家和高官家里出来的,谁都不免心有戚戚,怎么也受到了些影响。 再加上这破……咳咳这颇有特色的题目,大家抓心挠肝的,一时都想不到好的破题思路。 季弘远坐得很考前,在这时候,不管是左右还是后面,都能看到有个人奋笔疾书,面色宁静,一点也不紧张,大家都有点破防。 不是,你是不是人? 你这是破罐子破摔啊,还是真想好怎么写了? 你能不能写慢点?那手速快得让人心里发慌。 季弘远才不管多少幽怨朝着自己散发,整理好思路,大致写过一遍后,他就不紧不慢在考卷上写起来。 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在,季弘远接收知识的速度真的不慢。 在与陆含玉成亲之前,他受限于眼界和家境,可以学到的知识有限,文采自然不显。 后来有胡程的藏书,还有他几十年的经验,季弘远像一块怎么都吸不够水的海绵,飞速成长,肚子里的坏水儿也越来越多。 但胡程也不喜欢诗词歌赋,他更喜欢实用些的东西,好些事情角度都比较刁钻。 有啥样的老师自然有啥样的学生,这是季弘远第一次会试落榜的最大缘由。 后来有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梁霏悉心教导,不说比得过大家族,可也飞快补上了季弘远这块短板,他现在写东西已经很够看了。 他没有一上来就长篇大论,说什么大道理,反而将胡程和梁霏的优点结合起来,开头用一个小故事另辟蹊径。 “子闻前朝末年,江南西道有女二娘,总角之年,自幼闺中娇宠,天真烂漫,然,患洪灾家破人亡,与母陈氏相依为命……” 大致是讲了个精彩的故事。 故事里说:前朝的时候也发过洪水,江南西道有个从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郎,因为洪水灾害突然失去了家和阿爷,只能跟阿娘一起成为流民。 一路上两人相依为命,经历过诸如用贞操换粮食的黑暗面,母亲最终也另嫁他人。 寄人篱下的二娘被迫成长,见识到了人间的辛酸苦辣,自己也慢慢长大,成为了阿娘,日子很艰难,差点过不下去。 然后改朝换代,成了阿奶的二娘又一次遭遇洪灾。 在她绝望的时候,朝廷迅速接手,解决问题,除了因为身子太弱而去世的孙子孙女,家里人都活下来了,也没有成为流民。 他用前五百字描述完这个故事。 故事里面有前朝末年时候的朝廷不作为,官员腐朽贪污,民不聊生,也有本朝如何治理洪灾,老百姓们如何看待朝廷,又是多么幸福的安居乐业。 后面他又用了五百个字总结,自己读过的书里言之有道的治洪方法,以及自己觉得还有何可以改进的地方。 可以说季弘远用一种有趣又新鲜的方法,将圣人要求的所见所闻所思都写了。 他还不动声色通过故事,小小拍了一下圣人的马屁。 考卷要呈给圣人看,他要思量如何让辞藻更优美,文笔更简练,意思更明确,更加言之有物,季弘远彻底做到了忘我的境界。 也就不知道,他写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关注他好一会儿的圣人溜达到他身边站了好一会儿。 等回御座的时候,圣人虽然还面无表情,可眼神里是带着笑意的。 旁人看不出来,在圣人身边伺候的大伴,心里自然门清儿。 等圣人坐下后,其他学子们安心答题的时候,内侍将学子册子捧到了圣人面前,好巧不巧掀开到季弘远那一页。 圣人看了后,什么都没说。 学子名册上的东西也就只是了了,想要知道季弘远是否可造之材,还得后面让人查查看。 这些季弘远就不知道了,梁霏也没跟他说,圣人将自己召过去问起季弘远的事儿。 在长敬候府和姚家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季弘远的所有消息就都呈现在了圣人的案头。 “这小子朕喜欢。”圣人看完后,笑了好半天,冲着梁霏调侃,“这无耻劲儿,朕瞧着眼熟。” 梁霏心下一跳,没敢多说话。 圣人也不需要他回答,他说出口的话,只是说给底下人听的而已。 果不其然,等监考官批完卷子,季弘远就被推到了状元的人选上。 这么多年下来,大家都知道武晟帝手腕强硬,不受任何人掣肘,他的意思是最重要的。 但圣人并没有同意,“他今年才刚二十,起点太高怕是要飘啊,状元就选连中两元的戚城,也是一桩佳话。季弘远嘛,朕看他长得不错,就为探花吧。” 所有人都以圣人马首是瞻,当然不会跟圣人对着来。 第二名榜眼则是定了云家一位惊才艳艳的后辈云易,其他名次圣人都没动,按照监考定下的名次来。 季弘远回家跟别人不好说,跟陆含玉什么都敢说,“我答题答得特别好,圣人肯定喜欢,你马上就是状元夫人啦!” 陆含玉挑眉,“你这么肯定?若圣人知道你故意投其所好,只怕心里会不喜吧。” 听胡老说,这位圣人不是个容易让人揣摩的。 “我拜先生为老师,就算我不投其所好,圣人也会注意到我,长敬候府和姚家非得小瞧我不可。”季弘远得意道,身为农家子他当然也有农家学子的智慧。 “我就是摆明车马告诉圣人,我有本事,我也实在,藏着掖着算什么,圣人是个明君,他不怕别人比他有才,就怕别人不老实。” 陆含玉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那行,等状元游街的时候,我和爷娘都去茶楼里等你。” 季弘远一口亲在陆含玉脸上,“我就知道娘子你肯定信我,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最好的?” 陆含玉推他,“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我要娘子亲口跟我说。”季弘远依依不饶。 陆含玉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我去看看……哎哟,你又这样,小心孩子……唔。” “不许总想着他们,你现在都不在乎我了。”季弘远有点吃醋,搂着娘子往床帐子里滚,“我不管,前头我睡书房欠下的,娘子都得给我补回来。” 陆含玉闻言身子软了一半,半推半就,“你过几日还要进宫呢。” 季弘远:“为夫我现在被阿兄练了许久,体力早不可同日而语了,娘子你试试。” …… 夜色沉沉,外头徐程听见动静,涨红着脸嗖嗖往侧院跑。 这夜奶娘就直接把孩子送到了陆母那里。 第二天,全家人都知道小两口造作了,陆含玉脸皮薄,恨得好几天不让季弘远睡床。 大话吹出去了,季弘远觉得凭老师和自己的掂量,基本上能捏准圣人的底限,状元的事儿肯定十拿九稳。 谁知道等唱第日,文武百官和学子们都云集在太极殿前,传胪唱名开始后,季弘远傻眼了。 状元不是他。 榜眼不是他。 他名次跟会试一毛一样,还是老三,美其名曰长得好看的,都是探花。 季弘远立刻就委屈了,怪他长得太好? 可长得不好也没有软饭吃啊! 骑马游街的时候,季弘远忍不住就有些没精打采的。 “哎哟!”他沮丧了没一会儿,立刻就来了精神,被砸的。 他捂着脑袋看了眼怀里,是个带着香味的荷包。 季弘远:“……” 他抬起头,往两侧看了眼,楼上的小娘子们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更多香帕荷包跟下雨一样朝着他飞过来。 季弘远被砸得就差抱头鼠窜了。 状元戚城跟云易感叹,“长得好就是吃香,咱也一表人才,结果等季仲廉一出来,都没人瞧咱俩了。” 云易看季弘远满头包的样子,偷偷松了口气,“没人瞧好啊,不然你等回去看,听说身上都能砸青了,我阿翁说还有人往里放玉佩和金子的。” 戚城:“……”咋办,更酸了,所以说历来游街,大都是探花郎抢风头。 但这风头季弘远一点都不想要。 他揉着脑袋,身上也隐隐作痛,谁啊那么缺德,荷包里装石头了吗? 问题是缺德的还不只是一个,快给季弘远砸急眼了。 他突然远远看见陆含玉正笑眯眯看着他。 这一瞬间,季弘远福至心灵,状元没就没了,讨好媳妇,端稳饭碗,这事儿得干啊! 他立刻将荷包和帕子全扔戚城怀里,抱着脑袋大喊—— 鸿禧娘子(科举) 第61节 “别砸了别砸了,我有娘子了!也不纳妾!!” 众人:“……” 心里酸溜溜的小娘子们想了想,砸得更热情了,这样的好郎君难得啊! 季弘远继续喊:“我娘子给我生了龙凤胎呐,别往我身上砸了,状元还没孩子呢!” 戚城:“……”不是,你炫耀就炫耀,踩别人痛脚就不必要了吧?! 季弘远深吸了口气,指着云易喊,“榜眼玉树临风,还没娶妻呢!赶紧砸他啊!” 云易:“……”你奶奶个腿儿的。 陆含玉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她不知道,季弘远也不知道,在京城最大的一座茶楼顶层,有个身穿金色云纹锁边的黑色广袖长袍的身影,也没忍住哈哈大笑出声。 “好小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临安的种。” -------------------- 作者有话要说: 传胪唱名:殿试一甲第四名在最前面唱所有人的名次,因此殿试宣布结果又叫做唱第日。 第51章 季弘远应酬完连绵不绝来季宅祝贺他的人,回到房里就哭了。 当然,只闻其声不见真章的那种。 “呜呜……我没中状元,娘子你会嫌弃我吗?” 陆含玉游街的时候被哄得心情极好,这会儿肚皮还隐隐发酸呢,全是笑出来的。 她好声好气哄季弘远,“三郎不日就要进翰林院,都不用做庶吉士,就能直接成为七品检讨,这传出去怕是人人都要羡慕,我怎么会嫌弃三郎呢?” 季弘远瘪嘴,“我要是状元,就能做从六品的编修,说不定没多久你就能成为六品安人了,呜呜……为夫没用。” 陆含玉:“……”咋的,七品孺人你看不上是吗? “这也是夫君你实在长得太好看,圣人都觉得没人比你更合适做探花了,谁也没说你比不上状元呀。”陆含玉捧着季弘远的脸颊哄他。 “再说有陈家和姚家在,你不是很快就升上去了?何必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呢。” 季弘远搂着陆含玉在她身上蹭,“可为夫明明可以做的更好……我好难过,娘子你摸摸,我心口疼。” 陆含玉:“……” 她要还看不出来季弘远这是故意嘚瑟,顺便吃她豆腐,她就白嫁给他这么久。 她敲敲季弘远的脑门,“那你还不赶紧去继续努力!斤斤和铜钱该醒了,我去看看他们。” 哎?这怎么装可怜不好使了呢? 季弘远愣了一下,不等陆含玉起身,搂着她的腰转个圈,将人箍在怀里,“娘子我才受了打击,你就扔下我去看孩子?” 他满脸震惊和心碎,“呜呜你果然不爱我了。” 陆含玉脖颈被他咬得发痒,笑着推他,“你起开,不许咬出痕迹,要不我怎么见人呀!” “呜呜我不……” “你别呜呜了。”陆含玉含娇带嗔瞪他,“都做阿爷了还跟个孩子一样,等会儿我喂过孩子,再来好好安慰你,行了吧?” 季弘远让陆含玉瞪得心里滚烫,他翻个身让陆含玉当家做主,但是不肯放开她。 “那我不闹了,娘子你别去,刚才我就跟外姑说了,今天让奶娘喂孩子,你要早点休息。” 他跟陆母说的还特别有道理,“金榜题名跟洞房花烛一样,都比较忙,嘿嘿……外姑您明白对吧?” 陆母当然明白,哭笑不得拍了他好几巴掌,才让他回来呢。 陆含玉知道季弘远跟阿娘说了什么,脸颊蹭一下就红了,像是火海中开出来的芙蓉花,俏丽又带着滚烫的温度。 “都说了让你不要在外面胡说八道了!”陆含玉恨不能掐死他,“你想挨揍了是不是?” 季弘远赶紧安抚她,“那不能够,外姑也不是外人嘛,再说我也不光想着洞房,我真有要紧事儿跟娘子说。” 陆含玉眼含薄煞,“那你说,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今天保准好好‘伺候’你!” 季弘远眼珠子转了转,赶紧道,“前阵子我忘了跟你说,长敬候夫人偷偷派人找过我,我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跟贵妃不大对付,有意将自己的闺女也送进宫,希望你到时候在贵妃面前说点好话。” 嗯? 陆含玉熄了羞恼心思,软软靠在季弘远身上,“你觉得从侯夫人身上下手是个突破口?可她是填房,陈老贼不可能会让她掺和这种隐秘的事儿吧?” “按理说除了陈嗣,谁也不知道他的原配到底是咋死的。”季弘远不动声色善解人衣,分析也不停,“不过当初救人的是外父,那外父的心腹肯定知道啊!” 陆含玉没明白,“你想让我找人传消息进宫,让贵妃和陈老贼离心?” “不用,跟咱们在益州府的时候一样,主动送过去的消息她未必肯信,还是得让她自己查出来比较好。”季弘远在陆含玉耳边流连,“到时候长敬候夫人要带你和陈府女郎进宫,你只需要为难些,欲言又止就行,贵妃要是问,你也‘不敢’说。” 两口子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都是会唱戏的人,陆含玉瞬间懂了。 她笑出声,“你太坏了,可要是这样,陈老贼只怕很快就能发现是咱们做的。” 比起虚无缥缈的福气一说,贵妃和长敬候府相辅相成,贵妃即便心里有了疙瘩,也肯定要跟陈嗣对峙,到时候她和季弘远挑拨的痕迹就能查出来。 这不是做无用功吗? “还是说,你就是想跟陈嗣撕破脸,投靠姚家?” 季弘远嘿嘿笑,“姚家算什么,我要做圣人的贴身小棉袄!” 陆含玉:“……” 季弘远不等陆含玉问,直接堵住她的唇,“咱们还是先干正事儿,其他的一会儿再说。” 陆含玉心想,你可算说实话了,前头说那些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的。 衣裳都飞出去了,她还能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季弘远也真的是一路吃苦受罪,好不容易算是苦尽甘来了,她也乐意配合。 风停雨歇后,陆含玉懒洋洋戳他,“你赶紧说呀,前头什么意思?” 季弘远心满意足揽着娘子,闭着眼睛,“咋说呢,圣人一看就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嬉笑怒骂间就能让人人头落地,而且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这样的帝王,咱们跟他耍心眼,没用。” 陆含玉抬头看他,“那圣人……知道梁先生跟你说了不该说的吗?” “肯定知道。”季弘远斩钉截铁道,“我本来是想做个老实人,明摆着告诉圣人,即便我投机取巧也绝不会欺君。圣人若接了我的马屁,就凭我这么老实,答题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圣人肯定会赏我状元。可圣人不给我状元,偏偏让我名次跟会试一样,我琢磨着,这是敲打我呢。” 陆含玉被他自卖自夸的行为逗笑了,但也听得有些糊涂。 季弘远捏捏她脸颊,“其实我也不大明白,但我就是有种直觉,圣人好像啥都知道,说不定陈家的所作所为他也知道,我跟陈家和姚家耍的心眼他也知道,怪吓人的。” 季弘远从小就擅长哄人,自然会看人脸色,跟人一碰面大概齐就能看得出这人什么性子。 可面对武晟帝,他只觉得深不可测,心底有种不可名状的胆寒。 他觉得,不管他多聪明,耍心眼耍到圣人头上,咋都讨不着好,这是一种很微妙的直觉。 所以他改主意了,与其得到陈嗣的信任艰难找证据,不如从圣人这边下手,具体怎么做他还有些迟疑,他得再摸摸圣人的性子。 陆含玉闻言靠在季弘远身上,好一会儿不说话。 季弘远亲亲她发心,“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若圣人真的这么厉害,当年向伯能带着我逃出去,甚至殷氏旧部能逃出京城,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陆含玉低声道,似是问季弘远,又像是问自己。 如果圣人知道的话,留着她入京报仇,会不会也是请君入瓮,意在殷氏九曲? 陆含玉突然觉得浑身发寒。 季弘远感觉到她的害怕,赶紧抱住她,“你别急,我觉得未必。说不通啊,圣人既然下令杀了外父,若知道你们还在,他不像是那种斩草不除根的。” 陆含玉想不通的也是这一点,她咬着唇想了想,“我这就给胡老传信,让向伯入京,有些事情恐怕只有向伯最清楚。” 向伯当年是殷十六身边的管家,京城好些人都认识他,所以这次向伯并未跟随众人入京。 可这种关乎性命的大事,不能用书信沟通,还是得让向伯偷偷进京,问个清楚。 陆含玉出去安排人送信回来,睡下之前,突然轻声道,“若圣人真的是为了殷氏九曲,给他也无妨,只怕会连累季家,要不咱们送阿家和阿公躲起来吧?” 季弘远沉默了会儿,紧紧拥抱陆含玉在怀里,“有我在呢,我不会让事情走到那一步的。” 他其实也怕,从一个无所事事的农家子到如今成为武朝的探花,还要跟最尊贵的那位斗智斗勇,他怎么能不怕? 他怕死,也怕连累爷娘,更怕护不住妻儿。 可他也不能怕,他要是怕了,所有人都得陪葬。 黑暗中陆含玉眼角沁出一丝晶莹,她紧紧反抱回去,“嗯,我信你。” 事情不会走到那一步的,她会在最坏的情况到来之前,送所有人走,包括季家。 两口子都在心里默默计划着后路,让这夏日的夜晚无端变得又闷又长。 到了天明,一场大雨不期而至,更让人心里多了几分沉甸甸的憋闷。 入夏后的京城,多风多暴雨,暗流涌动。 而季家村这边,虽然雨水也多,大都是淅沥沥的小雨,天气倒是好得很,带上斗笠和蓑衣,就不耽误地里的活计。 季父带着家里的郎君和小郎,都在地里忙活,眼看着就要夏收,地里活计不少,这阵子正是最累的时候。 就在这时候,梅娘一路小跑着来到地头,喘着气细声喊,“阿翁,阿翁,阿奶喊您回家,有人从京城送信来啦!” 她声音不算大,可听见的人反应都不小。 地里干活的村民都忍不住直起腰,暗地里盯着的人也突然来了精神,紧盯着季家人的反应。 被喊的季父眼神猛地亮了一瞬,差点扔了手里的锄头。 “不会是三弟送回来的信儿吧?”季大郎特别高兴,“阿爷,走,咱们快回家。” 季二郎高高兴兴接过季父手里的锄头,“走走走,肯定是三郎送信回来了。” 季父顺着走了两步,突然想起啥似的顿住脚步,“着啥急!指不定是那没良心的混账在京城混不下去了,才让人传信回来要银钱的,咋的,咱家银子多啊你们这么着急!” 季大郎和季二郎:“……”不是,咱家银子不都在阿娘那儿吗?多不多您最清楚啊。 鸿禧娘子(科举) 第62节 “哼,走了就别回来,他就是送信回来,我也不认这个儿子!”季父抢过季二郎手里的锄头,“都看啥,干活儿!” 季二郎:“……”不是,那您不想回去,您冲我挤眉弄眼是啥意思? 季父狠狠瞪了季二郎一眼,这个棒槌,捧哏都不会。 好在季家村爱看热闹的人多得是,见季父不肯回去,立刻就有人嚷嚷起来了。 “别啊,他六哥,你家三郎说不定是金榜题名了,送喜信回来呢?” “就是啊,要是他真金榜题名,得是大官了吧?到时候咱们都沾光啊!” “三郎从小就是那个性子,你跟他生啥气,快家去看看吧。” 季父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沉声拒绝,“我没有这样的儿子!你们谁都别劝我。” 季大郎和季二郎对视一眼,这跟当年阿爷不认大妹一个模样,谁劝他跟谁急。 反正他俩是不触这个霉头。 两人也不管三个小郎往家跑的行为,想了想,拿起锄头吭哧吭哧跟季父一样,干起活儿来。 季父:“……”他怎么生了这么两个夯货! 就在季父忍不住想要自己打脸的时候,老族长过来给了他个台阶。 “老六啊,你还是回去看看,万一三郎要是出息了,也是咱季家村的福分不是?” 季父怕俩儿子拆台,赶紧扔了锄头,板着脸,“他就是中了状元,咱也沾不上这白眼狼的光,既然您老开口,我就回去看看那混账到底想干啥!” 说完他就快步往家走。 季大郎和季二郎:“……”不是,阿爷到底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三郎的信儿啊? “你俩等啥呢,还不跟着回去看看!要是三郎真回来要银子,你们好想想法子啊!”地里有人催他俩。 俩人想了想也是,抱着农具,跟着往家跑。 好些人都跟着去看热闹,小雨阻挡不住大家的热情。 等季父和看热闹的村民到了家门口,就发现孙氏泪流满面。 季明勇满脸高兴,“阿翁,是三叔派人传回来的喜讯,他中了探花,这会儿已经是翰林院的检讨啦!” 哟呵,现场众人都忍不住高兴起来,季家村这是出了只金凤凰啊。 才走了不到两年,就成了京城的大官了? 季父心里也激动的不要不要的,季家列祖列宗在上,他季老六养出来个探花! 众人见季家爷娘老两口都这么激动,挤眉弄眼地笑出来。 看看,看看,季三郎没出息的时候是混账,现在出息了,只怕又要成为季家村的宝咯! “我就知道三郎是个好样的!”村长扶着老族长,大笑道,“好好好,咱们得给祖宗上香,好好说道说道啊!” 喜极而泣的季父和孙氏泪流满面对视一眼,突然反应过来。 坏了,露馅儿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码到一半困得不行了,明天还要早起做核酸,还是一更吧,明天尽量两更。感谢在2022-05-10 05:28:52~2022-05-13 17:3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le(微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孙氏知道季弘远金榜题名后,又哭又笑,激动地简直想喊几嗓子。 虽然因为她的强势,在村里没受过啥委屈,可这么多年,村里流言蜚语从来也没断了。 不是说她季孙氏脑子有坑,溺子如杀子吗? 不是说季家人心眼偏到胳肢窝,不知道好赖吗? 不是说她宠出来个废物,以后说不准会让祖宗唾弃吗? 现在!谁还敢站到她面前来说哪怕一个字? 就问你们脸疼不疼! 要不是哭得看不清外头,她真想瞧瞧外头那些长舌妇们脸色好不好看。 正因为心情激荡,这么大的惊喜上头,她忘了陆含宁私下派人来送信时的叮嘱。 这会儿老两口一对视,想起来了。 咋办?孙氏捂着嘴哭,怕人家看见她唇角藏不住的的笑,拼命用眼神跟老头子示意,赶紧想办法啊! 你说啥?往常家里都是孙氏做主? 害,要是耍泼骂人,确实没人比得过她,可论脑子……她只能说季大郎、二郎和二娘随她,元娘和三郎随老头子,这种动脑子的事儿,她有心无力。 好在季父确实反应快。 他僵着身子不敢去看周围有没有人盯着,胡乱抹了把眼泪,盯着季明勇眼含期待。 “阿勇啊,你三叔还说别的了没?” 季明勇挠挠脸颊,“没了,就说马上要当官,哦对,还说三婶生了一对龙凤胎。” “哎哟!我就说六娘是个有大福气的!” “可不咋的,有福气的娘子就是不一样,人家那肚皮要么没动静,一有动静就是双黄蛋!” “这三年抱俩的本事,一般娘子也难咯,还是龙凤胎这么吉利。” “人家那是会生,正好等三郎当了官,直接成了官家子,啧啧……要说有福,还是季老六家有大福气哟!” “还真是这样,季六叔家福厚,才能养出三郎这么出息的小郎君。” …… 季父对众人的恭维充耳不闻,只是流着泪,颤抖着嗓音又问,“阿勇你再看看,别的就真的一句都没提?” 嗯?暗地里盯着的人来了精神,莫不是季弘远跟季家爷娘私下还有什么约定? 暗中盯梢的几个人赶紧伸长了耳朵。 季明勇感觉出来有点不大对,缩了缩脖子,“阿翁我看了,真的没写,不信你让其他识字的人再来看看。” “是你三叔的字?”季父又问。 季明勇摇头,“是三叔的笔迹,我以前在他书桌上见过的。” 暗中盯梢的人心里松了口气,侯爷让确认的事儿确认了一桩,只是季家阿爷的反应还是不大对。 要传信回京城的人稍微沉了沉,等着看季家反应。 季父没让他们失望,他捂着脸好一会儿不说话。 孙氏有些着急,“他阿爷……” 老族长也有些不解,“老六啊……” “够了!”季父沉声呵斥,“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狼心狗肺的混账,他就是成了宰相,咱家也要不起!” 季父铁青着脸看着老族长,“先前我想将他逐出季家村族谱,您说我心狠,我承认,我季老六好面子,咽下苦水我不说,可现在这脸我要不起了。” 众人都傻眼了,啥情况? 村长赶忙安抚季父,“老六你别急,到底咋回事你说说看,说不准是有误会。” 季父狠狠瞪了孙氏一眼,“还不是这个败家娘们!从小宠着三郎,不让打不让骂,就养出个混蛋玩意儿来。” “他这样自私自利的玩意儿,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得罪什么人,连累咱们全村,你就看他当了官,捎回来哪怕一两银子吗?” 不说大家还不觉得奇怪,这么一说……大家突然感觉有点微妙,因为季弘远太出息有些泛酸的也舒服了。 是啊,季弘远再出息,也没让季家爷娘占一点便宜,这样的儿子还不如叉烧,他就是出息上天有啥用? 这传信回来,不是报喜,是炫耀吧? 很好,这很季三郎。 孙氏没太明白季父的意思,只能嗫嚅着,“他,三郎他现在当阿爷了,说不准是手头紧,在京城生活也怪不容易的。” 季父冷哼,“你现在还想给他遮掩,非得等他害了家里,你才肯承认自己养出来个白眼狼吗?” 老族长赶紧问,“怎么说?” “我季家是娶媳妇,不是让郎君入赘,六娘嫁过来以后又是给银子盖房,又是捐学田,我就觉得脸上烧得慌,所以三郎走的时候说不能让外家看不起,去京城考试也艰难,非逼着我和他阿娘把银子都折给他了,说是等考中后赚了钱再还回来。” 村民们一阵哗然,好家伙,季三郎比他们想的还不要脸啊。 这会儿连盯梢的都明白了,怪不得季弘远走之前,季父气得想要将他逐出家门,甚至是逐出宗族,都说得通了。 阮氏和乔氏这俩妯娌腿有些发软,那家里的银子呢??? 扶着肚子的大壮媳妇脸色也不大好看,她马上就要生孩子,咋的,让她花自己的嫁妆养孩子吗? 孙氏这才明白季父的意思,当即来了精神,坐在地上拍大腿,“到底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啊!他肯定是有难处,咋会不管老子娘呢!我不信啊呜呜……” 呸呸呸,她三郎孝顺着呢,私下传信回来的时候还捎回来二百两银票。 季父恨恨道,“你把咱俩的棺材本都给他了吧?现在可见到一个铜子的回头钱?” 不等孙氏说话,他脸色更难看,“他还把在益州府的元娘折腾的够呛,对亲姐姐都这么没良心,你还指望他会对家里人好?说不定连累家里被砍头的时候才想起来还有爷娘。” 村里来看热闹的人都特别尴尬,这这这……大家伙儿是来蹭喜气的,谁知道听到这些。 这会儿谁都不想蹭喜气了,有小郎的揽着小郎赶紧走,可别沾上季三郎那白眼狼的劲儿。 村长和老族长怪为难的,这要是顺着季父的意思将季弘远逐出宗族,族里可从来没出过这么出息的郎君。 要是不顺着他的意思……季父有句话说到老族长心坎上了。 连家里人都不顾念的郎君,真自私上头,说不定哪天就会遭遇灭顶之灾,季家村到时候都要受连累。 鸿禧娘子(科举) 第63节 老族长叹了口气,“老六你可想好了,你再好好琢磨琢磨,写封信去问问三郎,这逐出宗族的事儿不好太草率,要是你坚持……咱都听你的。” 季父给孙氏使眼神,不管是逐出宗族还是祭祀,那都是要禀报祖宗的,咋能真逐出去呢。 孙氏赶紧哭着扑到季父身上,“当家的,你写封信去问问吧,我不信啊!我不能信啊!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阮氏和乔氏从来没见家婆哭得这么伤心过,哪怕眼前也有些发黑,碍着孝道,还是赶紧上前劝。 全家人都灰败着脸劝了半天,季父才同意,写信去问季弘远,啥时候还银子。 等送走信,家里关上门,老两口都摊那儿了,好半天动弹不了,看得家里人一脸泛懵。 别人不知道,他俩知道。 陆含宁提醒过他们,犄角旮旯不起眼的地方,眼生的,那就是盯梢的,这阵子他们不止一次看到过。 具体人家为啥盯着,俩人不知道,但俩人知道,要是他们给三郎拖后腿,那说不定就会连累三郎脑袋落地。 家里人还想质问呢,见老两口这样,也不敢问了。 真问出个好歹来可咋办? 只能说季家人除了褚娘子和季弘远,其他确实都是实心的憨货,日子只要还能过,也干不出太极品的事儿来。 心里再不痛快日子也还是得过,尤其是孙氏一副病歪歪的模样躺屋里(她怕自己偷偷笑出来让人发现),季父成天不说话,就低着头在地里干活,阮氏和乔氏就更不敢问了。 大壮媳妇杨氏倒是有点意见,可家里没缺了她吃喝,孙氏还抹着泪送她一对银锁,大房婆媳俩都安定下来了。 乔氏心里不痛快,跟阮氏偷偷嘀咕了以后,心里清楚家婆手里肯定还有好东西,倒是憋着也没吭声。 信很快就送到了京城,在季弘远拿到信之前,陈嗣先看过了。 信里说季家全部的存银银子不多,也就五百两,陈嗣送给季家的各种东西零头都不止这个数。 他让人将信送到季宅,季弘远看过后,只将信搁置在一旁,没让人理会,也没让人送东西回去。 陈嗣听了陈六的禀报,心里有些高兴,又有些警惕。 高兴的是季弘远果然是匹心狠的孤狼,陈家就需要这样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人才。 警惕的也是这个,季弘远连根都不要了,只能证明他贪得更大,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能让他咬上一口。 本来陈嗣打算让季弘远进中书省,可这会儿他有些迟疑,若是让季弘远爬的太快,谁也说不好这柄双刃剑会不会伤人。 “让他再在翰林院待几个月,过了秋再安排到中书省。”陈嗣沉吟片刻,对着陈三道,“先让他从中书舍人开始做起,不用安排他往御前凑。” 陈三点头,“属下明白。” 可凭季弘远这种会钻营的性子,真进了中书省,他会不往御前凑? 季三郎只能说,天冷了,他家崽子都穿袄子跟个乌龟球似的了,圣人也缺小棉袄啊! 他被提拔进中书省这日,正巧也是长敬候夫人带着陆含玉和闺女进宫拜见贵妃的日子。 两口子出门的时候互相打气。 季弘远:“姜汁帕子带足了,该哭就哭,该笑就笑,记得多吃点,要不没劲儿唱戏。” 陆含玉:“……多带点银子,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记得少说话,头天跟新同僚见面,别太不要脸。” 夫妻俩确认过眼神,嗯,都不是实在人,妥了。 一个艰难爬上马,晃晃悠悠往皇城去,一个被青衫扶着轻松上了马车,往皇城另外一个方向去。 官员和家眷入宫城是从不同的门进。 官员都是走皇城正门太极门旁边的玄武门,家眷则是要从西侧的含光门下马车,换软轿往内城去。 季弘远没资格上朝,进了皇城只能往中书省办公的居德殿衙门,跟十几个从六品的舍人一起在偏殿内打杂。 陆含玉这边就不同了,她是被侯夫人带进宫的。 还是去除了椒房殿外,宫城内最尊贵的甘露殿,进门就是雕梁画栋,香风美人。 说起来陆含玉长一直都算长得特别好看的,让青衫说,在外头几乎就没碰到过比她更好看的小娘子。 但是见到贵妃后,哪怕是青衫也不得不承认,这份妩媚和妖娆确实胜过陆含玉,光论脸,贵妃才是被老天爷最偏爱的那个。 她举手投足间,能让女子都看直了眼,怪不得能十几年如一日,得到圣人的恩宠。 陆含玉垂着眸子心想,这才是真正的蛇蝎美人,长相和狠辣成正比。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贵妃声音也特别好听,温软中仿佛带着钩子似的,让人忍不住就想按照她说的做。 陆含玉微微抬起下巴,眼神还是盯着贵妃的膝盖以下,规矩礼数上被侯夫人派来的嬷嬷教导过,一点都没差。 贵妃笑了,“是个美人儿,上前来给本宫看看,我可从未见过鸿禧娘子,正好也沾沾你的福气。” 陆含玉恭谦上前,“娘娘说笑了,能得娘娘称赞,才是臣妇最大的福分。” “哦?听说你生了对龙凤胎?”贵妃眼神凉凉看着陆含玉,眸底带着一丝厌恶。 她不是厌恶陆含玉,是厌恶龙凤胎,要不是姚皇后生了龙凤胎,皇后的位子绝对轮不到那个贱人做。 陆含玉恭敬道,“回娘娘的话,是的。” “全凭福分?”贵妃定定看着她,“那你说,本宫有没有这个福分,也能生一对龙凤胎?” 贵妃这话一出,甘露殿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要说贵妃没这个福分,那是以下犯上,砍头的罪过。 要说贵妃有这个福分,要是贵妃生不出,那就是骗贵妃,依然是砍头的罪过。 怎么答都是错。 长敬候夫人微微蹙眉,看了眼压着不服气低眉顺眼的闺女一眼,心里清楚,她带着女儿进宫,这是惹贵妃不快了。 陆含玉倒是不紧张,听贵妃问完,她就知道,姜汁帕子没白带。 她似是紧张得擦了擦鼻尖用内力逼出来的冷汗,让姜汁帕子呛红了眼圈,有些为难看了贵妃一眼,又赶忙低下头。 “回娘娘的话,娘娘若是无福之人,也不会成为武国最尊贵的主子之一。” 她有些为难用余光看了眼长敬候夫人,似是刚反应过来,赶紧低下头跪下去,“贵妃娘娘恕罪,臣妇妄言了。” 贵妃眯了眯眼,扫了自己的继母和妹妹一眼,眸底闪过一抹厉色,突然笑了出来,没再继续问。 “赶紧起来,瞧瞧,我就是逗逗你,你还当真了。”贵妃伸出嫩白如玉的手虚扶陆含玉,“什么福分呐,老天保佑啊,本宫通通不信,本宫更信,人定胜天,季娘子说可是这个道理?” 陆含玉抬起头似是感激似是松了口气,“娘娘说的是。” 两个聪明的女人,似乎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贵妃端起茶盏,“行了,本宫乏了,我也许久未见妹妹了,就让妹妹留在宫里陪我些时日,你们早些回去吧,过些日子本宫心情好了,再让人请你们进来。” 陆含玉和侯夫人赶紧告退。 等出了宫城,侯夫人给陆含玉塞了个轻飘飘的荷包,“贵妃娘娘不喜欢人都在眼前晃悠,日后若是季娘子见到贵妃,还要靠你为我家三娘美言几句。” 陆含玉知道,这里面是银票,估计还不少。 她恭敬低着头,“夫人放心,臣妇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侯夫人满意地回了长敬候府,回去后在陈嗣面前,对陆含玉的表现多说了几句好话。 陈嗣皱着眉,“贵妃娘娘没说别的?”不是该让陆六娘日日去宫里陪伴吗? 侯夫人比较了解自己这个继女,“侯爷别急,贵妃娘娘毕竟是主子,她怎么会喜欢当着人的面说自己的痛处?定是要私下跟季娘子说话的。” 陈嗣冷哼,“糊涂。” 他还能不知道贵妃要脸。 但他让夫人和女郎入宫,贵妃就该明白,他是要让人盯着陆六娘,省得陆六娘听季弘远的,闹什么幺蛾子。 等侯夫人离开后,陈嗣叫陈三过来,“季弘远今日可有动静?” 陈三现在就专门盯着季弘远,闻言立刻回话,“他跟本届榜眼约了去酒楼吃酒,在居德殿倒是老老实实,没跟其他人多说什么。” “盯紧了,若是他不老实,直接……”陈嗣比了比脖子。 要不是姚家逼得紧,让他折了不少人手,他还指望陆六娘的福分能让贵妃生子,陈嗣不会这么快提拔季弘远。 若是季弘远懂事,他要的前程陈嗣可以给。 若是季弘远心思太大,这样的人早杀了为妙,陈嗣再缺人也不会亲手养个咬人的毒蛇出来。 实则这会儿他如此想,已经有点晚了。 季弘远看着云易笑得特别痞气,“您老丈人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但我不要他帮我升官发财,中书舍人挺好,能在御前伺候侍诏,多好的差事,给我个侍郎我也不换。” 云易脸色有些发红,“你瞎说什么呢,八字没一撇呢,让人听见,有损人家女郎的清誉。” 季弘远唇角微抽,“你都能干出来跟女郎在屋顶私会,让人家阿爷逮个正着的事儿,现在又开始要脸了?” 云易:“……” --------------------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事情要出门,要是回来的早,零点前还有二更,要是回来的太晚就明天更新。感谢在2022-05-13 17:35:11~2022-05-14 12:4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可乐鸡翅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云易夜里偷偷去姚家的时候,想起季弘远的调侃还有些不自在。 见到姚嘉邬,自己未来的老丈人,云易那张白皙的脸噌就红了。 姚嘉邬:“……”你脸红个屁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东床见的不是外父,是媳妇呢。 “季三郎怎么说?”他捏了捏额角,敲桌子喊醒不知道瞎想啥的云易。 云易醒过神,赶紧把季弘远的话说了,末了还嘟囔,“这臭小子说话不讲究,儿跟三娘赏月的事儿明明都请示过您了,那是为了给三娘庆生,绝非儿孟浪。” 云易说着,脸色愈发正气,一脸‘儿绝不是这样的人’表情。 鸿禧娘子(科举) 第64节 姚嘉邬:“……你跟季三郎关系倒是不错?” 这傻女婿从会试才认识季弘远,到现在只半年多,就跟季弘远有莫逆之交的意思。 如此看来,季弘远不光脑子好使,嘴其实也挺好使。 云易想了想,认真点头,“他虽然说话不怎么正经,但您也知道,世家出来的子弟,大都骄矜高傲,看不起寒门子弟,可自季三郎入翰林院到现在,也没多少时日,上上下下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这话信息量就大了。 姚嘉邬自然不会认为所有人都和善,尤其是翰林院这种争着抢着才能出头的地方,季弘远进翰林院不可能一片坦途。 他和陈嗣都在暗中等着看,看季三郎到底有多少本事。 官路虽说光明,说窄也窄,不见硝烟的厮杀和血腥从不少见。 毕竟你露头我就要被踩下去,谁能站得高看得远,全凭硬本事。 面对为难和竞争,季弘远能跟所有同僚和上峰都处好关系,只可能因为两点。 一,上头有人。 二,他聪明绝顶。 这样看来,还真让陈嗣那老贼差点捡漏。 姚嘉邬若有所思,“他说姚家想要的,也是他想要的,他一个寒门出身的农家子,跟陈家哪儿来的深仇大恨呢?” 双方都不用多说,就知道这个‘想要’是要什么,长敬候非死不可。 宫中形势一目了然。 即便姚淑妃成了姚皇后,圣人对贵妃的恩宠不减,贵妃就能和皇后分庭抗争。 如今大皇子怯懦不成器,二皇子体弱多病,三皇子生母位卑,几乎算是明着靠在贵妃那边。 姚皇后所出的四皇子,现在才刚两周岁,已经不知道经过多少次暗杀了,至于是谁,想都不用想。 朝中关于立太子之事一直吵闹不休,大皇子已经入朝,三皇子如今十三,再过两年都能入朝了,争吵只会愈演愈烈。 然,即便御史台都坚持立嫡,圣人也没给过准信。 这才是最危险的事情。 按理说中宫嫡子立太子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圣人不吭声,就证明圣人不认同立还年幼的四皇子为太子。 起码别人是这么想的,所以长敬候如今依然是朝中炽手可热的大臣,深受好些人追捧跟随。 当年鹰卫统领殷十六家被灭门时,姚嘉邬刚刚顶立门户,也知道些内情。 他很清楚陈嗣的阴狠狡诈,想要继续稳住姚家,必须得灭了陈家。 可这事儿,出于不能为外人道的缘由,姚家不能亲自动手。 云易还年轻,他想的没有姚嘉邬那么多,“儿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不管仲廉是为了什么,儿很确认,他没说谎。” 他看着姚嘉邬,“其实儿觉得,咱们不用想清楚他为何要如此做,甚至也不怕他反水,若想除去陈家,只有一个法子。” 陈嗣身为贵妃的阿爷,又是侯爵,还兼着禁卫监的统领,想要拉他下马,说实话姚家哪怕能动手,即便有云家帮手,也轻易不会成。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圣人。 他们这位圣人,经历过战火和硝烟,又有世家子的底蕴,自来铁血,掌控欲也强,除非季弘远能说服他,否则谁也动不了陈家。 “除非我能哄好圣人,否则谁也动不了陈家。”季弘远怀里箍着铜钱,也说着差不多的话。 陆含玉轻柔拉开正在吃手的斤斤,“你准备怎么哄圣人啊?” 话问出口,陆含玉有些恍惚。 她听向伯说过武晟帝的恐怖,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提起圣人。 因此陆含玉看季弘远的眼神有些微妙,三郎这张嘴,可比鬼厉害多了。 季弘远摸着铜钱已经发展成双层的小肉下巴,“我觉得吧,得把他当老子哄,圣人高高在上,啥好话没听过啊,但混账话他应该听的少。” 陆含玉:“……”你长了几颗脑袋? “对了,家公的信到了。”陆含玉生硬转移话题。 “让派去的人代笔写的,阿公好像请了个很灵验的算命先生,用斤斤和铜钱的生辰八字算过后,说斤斤缺水,铜钱缺木,给了几个名字让咱们选。” 陆含玉从匣子里掏出信来,季父并不是很强势的人,能给孙子孙女起名他就很开心了,偷偷给算命先生塞了银子,给了五个名字。 斤斤备选:季明淼,季明渝,季明燕。 铜钱就简单了:季明枕,季明松。 “季家是不是都有点重女轻男呀?”陆含玉笑着问。 她知道季弘远也疼铜钱,就是有点好奇,这实在是表现的太明显了点。 季弘远解释,“那不能够,爷娘要真这样干,我能让吗?” 陆含玉:“……”对哦,忘了这是个大宝宝。 “主要是女郎的名字不用参与季家村的排序,所以选择可以多一些。”季弘远很清楚这里的门道,“至于铜钱,没法子,估计是要合同一辈的字。” 陆含玉懂了,“我问过爷娘了,他们喜欢明渝和明松,你觉得如何?” 季弘远心想,反正又不是叫他,那当然是—— “外父外姑喜欢就好。”两家长辈都高兴,他也省了给崽子起名,聪慧如他。 陆含玉笑了,“你知道你的心思都挂在脸上了吧?” 季弘远躬着身子亲她,“我在娘子面前没有秘密。” 陆含玉听得心里发甜,两个小崽子不干了。 “啊啊!”斤斤一巴掌拍在还黏糊在媳妇身边的季弘远脸上。 铜钱眨巴着眼,吃着小手,一脸惊奇。 季弘远:“……媳妇,你闺女打我。” “哈哈哈……你是要我帮你打回来?”陆含玉被逗得眼泪都笑出来了。 季弘远恨恨凑过去,亲在闺女脸上,“我自己来!” 打是亲,他以亲亲代劳了。 斤斤被亲得愣了下,拍着巴掌突然高兴起来,“啊啊啊——” 她伸手要季弘远,季弘远顺势就把她抱过去了。 然后斤斤抱住他脖子,直接往他脸上啃,估计是以为季弘远跟她玩儿呢。 铜钱好像也发现这个游戏挺好玩,他也伸着手费劲翻身想要往季弘远身上爬。 不到一岁的孩子还爬不稳,季弘远赶紧伸手护住,被抱了个结实。 然后就被俩孩子啃了一脸。 “哎哟哟!不能用力,不能真啃啊祖宗……” 陆含玉笑死了,见季弘远看过来,立刻起身,“我过几日要进宫,有点事儿去找常医公,你先哄着他们睡觉吧。” 季弘远:“……”他总觉得娘子不爱他了。 过了沐休日后,季弘远去居德殿当差,众人看见他都惊了。 “仲廉你这脸……”云易绕着他转悠好半天,瞪大了眼,“你这……闺房之乐是不是太……咳咳那啥了点?” 这都咬在脸上了,这么激烈吗?想想云易又脸红了。 季弘远面无表情,“你还是赶紧娶媳妇吧,省得没跟人亲过,导致你没见识。你见过大人有这么小的牙印儿吗?” 云易:“……”他就是成了亲,也不会被咬啊。 不等他说什么,梁霏过来了,“中书省下来文书,让你去前殿当差……不是,你这脸?” 季弘远赶紧道,“没注意让孩子咬了,我家女郎和小郎正长牙的时候呢。” 梁霏:“……啊,那你快去吧。” 季弘远跟云易对视一眼,笑眯眯应了众人的恭喜,往前头去了。 居德殿是前后两进,前殿是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办公的地方,后殿中门并未有人办公,左右分别是六部和翰林院。 给季弘远安排差事的是陈嗣安排的人。 “你脸——” 季弘远抢话,“让我加崽子咬的,当爷娘的不易,您懂的。” 说话的人:“……”他从没被孩子咬过,他不懂。 那人轻咳几声,“听说这一届的探花过目不忘,咱们这段时日听从圣人的吩咐,要整理过往的诰敕和制诏,刘舍人报了病退,你过来替他吧。” 季弘远了然,病退未必是真病,人家可以病,也可以回来。 陈嗣这是让人告诉他,老实点听话,才能往上爬。 季弘远心想,难为这老贼了,他啥都会,就是没学会老实。 圣人六十大寿后,可能是上了年纪,有些多愁善感吧,亦或是人年纪大了就容易心软。 继恩科后,圣人打算第二年分批次特赦天下,多行些为国为民之举。 武晟帝从前朝还没倒时征战,翻过年就是武晟二十五年,算起来发过的诰敕制诏数不胜数。 需要中书省分门别类整理出来,等圣人真下旨的时候,不能打了自个儿的脸。 这不是个小活儿,琐碎不说,还特别累。 就是季弘远这种过目不忘的,海量的诰诏看过去,都头晕眼花。 姚家没急着有动作,陈嗣也没急着提拔季弘远,季弘远自己也知道急不来。 因此直到翻过年到了春里,把近三十年的诰诏整理完,季弘远才能松口气。 与他一起整理的几个舍人,都跟被脱过一层皮似的,大都请了假在家休息几日。 姚家就是这时候给季弘远传来的消息。 季弘远抱着陆含玉嗷嗷哭,“呜呜呜我太惨了!当孙子也没有我这么惨的啊!我好不容易忙活完了,人家都能休息,就我不能休息。” 鸿禧娘子(科举) 第65节 姚家让他坚持去当值。 陆含玉也心疼他,这几个月季弘远眼看着瘦了不少。 两个崽子吹气一样长起来,季弘远恰恰相反,瘦得晚上在床榻里忙活时,陆含玉都觉得硌得慌。 她轻柔替季弘远揉着额角,“要不我让人收些药材回来,再给你酿些清风曲和平安曲?” 清风曲提神,平安曲养身,是目前最合适季弘远的。 只是他考试时已经将存货都喝完了,他们在京城一举一动都受限制,酿酒不能放在明面上,采买药材,制作酒曲都得避着人。 季弘远只是为了让娘子心疼,可没有让她冒险的意思。 他仰躺在陆含玉腿上,抱着她哼唧,“不用了,我还能忍得住,为了玉娘我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陆含玉做了娘亲后,比以前多了些自然的温柔和耐心,她笑着亲了亲季弘远的脑门,“三郎实在是对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三郎。” 季弘远翻个身将人都抱在怀里,一下下啄吻着怀里又乖又软的娘子,“咱们夫妻之间谈什么感谢呢,你说是吧?” 陆含玉懒洋洋半闭着眼睛,哼笑,“但是呢?” 季弘远在她白皙如玉的脖颈间流连,“嘿嘿……娘子是不是太久没去花楼了?我昨日才听人说,好像从西域那边传来了什么新花样呢。” 陆含玉:“……你走开!” 季弘远知道娘子这是口是心非,嘿嘿笑着哄,“不让娘子受累,到时候你把册子拿回来,咱俩一起学,我保证体力活儿都我来干,怎么样?” 陆含玉哭笑不得,眼含春水瞪他,“你刚才不是还在喊累?” “正是因为累,才需要灵丹妙药啊。”季弘远在陆含玉耳边蹭,声音特别委屈。 “自从两个小崽子会说话,你光顾着他们,都把我给冷落了。”季弘远还提起年前发生的事儿,“你都不知道现在中书省都知道我在孩子面前脸都要不起,你摸摸我心口都是凉的,需要娘子安慰。” 陆含玉被拽着手往不该去的地方去,当了娘也碍不住脸颊通红一片,谁家心口长下半身,这个混蛋。 不过季弘远的话确实让陆含玉心里有些发软,她自认将季弘远照顾的体贴,希望将相夫教子这些事情做到最好。 也许正是因为她太希望自己做好,孩子又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她才会在不经意间让季弘远觉得委屈。 好在传消息的人是晚上来的,夜里正适合抚慰三郎拔凉的……心。 她主动揽住季弘远亲上去,“委屈三郎了,是我不好,以后我会多……唔。” 季弘远堵住陆含玉的温柔,直将人亲得没力气说话。 “我不委屈,你不准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季弘远在云雨未停的间隙里,一遍遍在陆含玉耳边道,“是我贪心。” 贪心娘子的目光,贪心到连孩子的宠爱都要泛酸,他才不是那种心里酸碍着面子不肯说的郎君。 这是他的妻,他希望用尽全身的力气让她明白,他太贪心,所以他不接受她私下里做好任何牺牲的准备。 他会用数不尽的夜晚,一遍遍让她明白,她从头到尾都是他的。 陆含玉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初春的夜色本该是寒冷的,她完全体会不到,只热得喘不过气。 昏昏沉沉间,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她才是会功夫有内力的那个,为什么每次她都跟不上季弘远的体力,这太不合理了。 第二天陆含玉碰见青衫,忍不住偷偷跟她嘀咕。 青衫和陆含宁年前已经成了亲,两个人现在正是最如胶似漆的时候。 以前陆含玉不会跟她说这个,现在她也只能跟青衫嘀咕了。 果然,青衫成为过来人,闻言脸上也有些臊。 “这很正常啊,他天天跟着阿爷和含宁他们练武,即便没有内力,身子骨也比以前好多了。” 陆含玉还是不懂,“那不应该啊,我瞧你这害臊模样,大概跟我差不多,那你和阿兄也都天天练武,还是说不过去。” 青衫红着脸瞪她:“……那,那郎君和女郎当然不一样,本来郎君力气就要大些。” 更别提夜里跟翻煎饼一样,被翻的煎饼都是女人,男的就一个样,肯定是女人体力消耗更大。 随即青衫不肯多说这个,只调侃陆含玉,“你们都老夫老妻了,怎么才想起来这种问题呀?” 陆含玉笑眯眯看着她,“以前你不懂,当然不能跟你说呀,现在……你大概很快就要懂了。” 青衫顺着陆含玉的眼神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猛地起身,“不跟你瞎说了,我去帮阿娘种花。” “等等,我还有正事儿没说呢。”陆含玉拽住她。 “过阵子咱们跟那边翻脸,日子估计不会太好过,等向伯进京,你让他跟徐老商量着,在京畿多买几个铺子,最好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年前向伯感染了风寒,她没让向伯急着进京,让他养好了身子再来。 毕竟在京城向伯得避着人,若是没有精神气更容易生病。 青衫心想,你闲磕牙完了才想起正事儿,也不知道哪个才比较重要。 “那襄州府呢?要安置铺子吗?” 陆含玉想了想,摇头,“不必,但是京畿的铺子最好能看到襄州府外头的动静,真要陈家有动作,咱们也能立刻应对。” 陆含玉没跟季弘远说,陆家以前想过各种报仇的途径,其中鱼死网破的法子也有,那就是逼着陈家造反。 只是现在大家都有了牵挂,她不想再用这么危险的法子,可后手不能不留。 若真的出了什么岔子,起码得保证爷娘带着斤斤和铜钱离开。 也得派人赶在陈家前头,将季家人接出来。 青衫自然明白陆含玉的意思,“我跟含宁商量好了,若真有意外,让二郎和五郎护着爷娘和孩子离开。” 二郎是为了给陆家留后,五郎最小,轻功也好,让他们两个护着家里人走,胜算更大一些。 “也不一定就会走到那一步。”陆含玉怕青衫冲动,赶紧道。 随即她想到季弘远脸上的疲乏,迟疑了下,还是轻声道,“还有件事得你亲自去办,我要将殷氏九曲都酿出来。” 青衫诧异极了,“为啥?下三曲酿造时会有异像,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落叶曲夜里会发光,落纷曲香味挡不住,落年曲毒性不小。 这三个类别的酒,就是殷十六还在的时候都不会轻易去酿制,就是怕招人的眼。 更别说现在,还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季宅呢,但凡有一点纰漏,长敬候府肯定是宁杀勿纵。 陆含玉不愿意多说,“你听我的便是,到时候在我院子里挖个地窖,酿好了再还原,不会让人发现的。” 季弘远说在殿试见圣人的感受,让她心里一直落下个疑惑的根儿,这让她断断续续做了许久噩梦,连季弘远都没敢说。 若真遇到最坏的情况,与其便宜陈老贼,她更愿意把殷氏九曲献给圣人,但求哪怕一点点生机也好。 青衫皱着眉瞪了陆含玉好半天,“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你别想甩开我,当初阿爷救我回来,就是为了让我为你顶命的,你若有事,我绝不独活。” ‘嘭’的一声,像是有谁撞到了树上。 陆含玉早看见陆含宁了,她哭笑不得地推青衫,“你放心,我比谁都惜命,不过我跟三郎好得很,不能跟你同生共死,你死心吧,我不能抢阿兄的媳妇。” 青衫:“……”她不是那个意思好吗? 可扭过头,看见陆含宁捂着脑门,脸色难过,还要勉强冲着她笑,青衫心里有点不自在,还有点微微发疼。 她叹了口气,“总之你不许什么都自己做主,有事儿大家一起扛。” 陆含玉笑,“听你的。” 等青衫拽着陆含宁离开,陆含玉面上的笑才落下来,她看着皇城的方向站了许久。 只希望事情不要像她想的那样吧。 若仇人是陈嗣,她还能报仇,可若仇人是……也许殷氏九曲都保不住所有人的性命。 就在她看着皇城方向发呆的时候,季弘远已经捧着厚厚几叠整理好的筒卷,跟在吴大伴身后,往太极殿去。 到了太极殿,吴大伴小声提醒,“陛下已经让记录起居注的秦舍人回中书省了,季舍人既然也出自中书省,这面圣的起居注,就由季舍人回去补上。” 季弘远心下一动,露出个浅笑,“多谢大伴提醒,我记下了。” 吴大伴没陪着他进去,说完了该说的话,就让季弘远一个人进了大殿,他在外头守着。 要说一开始季弘远还没感觉出不对劲,圣人身边的大伴亲自守门,殿内没有任何伺候的人,都让他心里有些发沉。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姚家答应会给他机会让他在圣人身边伺候,今日这个空子就是姚家提供的,旁的整理籍册的舍人都请休,唯他一人在,只能他来面圣。 可无论如何,负责起居注的舍人不该不在,殿内也不该没人。 就算季弘远再没见识,他看了那么多话本子也知道啥意思。 娘咧,这像是要密谈? 一个说不好就会被灭口的那种? “想什么呢?”头顶传来温和的问话。 季弘远突然打了个寒蝉,下意识回话,“想臣脖子够不够硬。” 武晟帝低低笑了出来,“你这是担心说错了话,朕立刻就会要了你的脑袋?” 季弘远反应过来,恭敬跪在殿前,小心将东西放在一旁,行大礼。 “臣不担心陛下会滥杀无辜,只是小子出身乡野,头回独自面圣有些惶恐,实在控制不住瞎想,还望陛下恕罪。” 武晟帝含笑叫了起,“就你这臭小子,能将朕最信重的两大家玩弄于鼓掌之中,还好意思说自己无辜?” 季弘远刚站起来,闻言又跪下了,“臣冤枉啊,微臣不过小小舍人,哪儿敢骑在老虎头上拉屎。” 武晟帝:“……你起来,好好说话。”都说伴君如伴虎,他总觉得自己刚才脏了。 季弘远眨巴着那双真诚的桃花眸子,“陛下还是让微臣跪着吧,微臣胆儿小,一遍遍下跪,膝盖受不住。” 武晟帝顿了下,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他,“难怪你能当临安的女婿,说不准你俩上辈子就是一家人,明明是个能人,偏偏长了张嘴。” 季弘远愣了,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端坐在上首那位即便上了年纪仍然威严的圣人,清楚地看到了圣人眼中的笑意和戏谑。 影卫统领殷十六,字临安,据说这字是圣人赐的,寓意所临之处,国泰民安。 饶是聪明如季三郎,也忍不住浑身僵在原地,头一回,他脑袋瓜子彻彻底底空白一片。 亲娘啊,他是要被灭口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鸿禧娘子(科举) 第66节 抱歉宝宝们,因为还有几个肥章差不多就要完结了,有点卡,码得特别慢,昨天没写完肥章就没发,我天天都在写,争取搞快一点。 感谢宝子们的支持! 第54章 武晟帝看着季弘远哑口无言,也没指望他回话,或者说现在的季弘远还没资格跟他提起过往。 他没再让季弘远站起来,只淡淡道:“朕一直都为一件事情头疼,朕听好几个人说,你季三郎脑子聪明,不输临安。” 季弘远:“……”您在做梦吗?谁会拿我跟我老丈人相比? 他艰难叩头下去,“微臣惶恐。” 他还能说啥?他就不该认识自家老丈人啊,谁知道圣人老儿是不是钓鱼呢。 武晟帝轻笑,“别说朕不给你和殷氏旧部机会,解决了让朕头疼之事,你们才有资格站到朕面前,提报仇的事儿。” 武晟帝没给季弘远想明白的时间,甚至都没说头疼的是啥事儿,就让季弘远出去了。 这一天,季弘远坐在居德殿,就跟腚上支了个铁釜似的,难受得想要撞墙。 圣人到底知道啥? 还是说殷家的悲剧根本就是圣人所为? 殷家的仇人到底是陈老贼,还是陈嗣只是听圣人安排? 数不清的猜想在季弘远脑子里滚动,他不敢下定论,但凡差一点,那就是不知道多少人要掉脑袋。 下值后,煮熟的鸭子……哦不,季三郎以起飞的速度,疾步往皇城外去。 若不是碍于宫规,他真能跑出去。 暮春时候,天儿已经开始热了,陆含玉这几日没事儿,在后院和青衫一起做针线活,打算先给季弘远做几身衣裳出来。 前头她都是先紧着孩子,季弘远诉说过委屈以后,陆含玉格外注意起来。 斤斤和铜钱还有奶娘和陆母伺候的特别妥帖,季弘远这里反倒是只有她能体贴。 季弘远下来马车就往后院蹿,陆含玉正好将刚做好的衣裳收针。 ‘嘭’的一声,及鸿运进门就往陆含玉面前跑。 “三郎回来了?”陆含玉起身。 季弘远拉着她往屋里走,“那啥,阿兄在找青衫呢,青衫你快去,我有事儿要跟娘子说。” 青衫:“……”啥事儿这么急啊。 陆含玉被青衫离开前的眼神打趣得脸颊通红,“三郎,现在还白天呢,你……” “娘子,你听我说。”季弘远抱着她,腿软坐在床榻上,“我有件特别重要的事儿要问你。” 陆含玉面色淡定,“先给你做的衣裳,最心疼的是你,谁也没你重要。”她会抢题了。 季弘远:“……” 他想了想,先亲了亲陆含玉的脸颊,“我就知道娘子最爱我。” “嗯,所以赶紧来试试衣裳。”陆含玉推开他,想拉他出去。 季弘远不肯,“别别别,我现在还腿软呢,向伯啥时候才能进京?” 陆含玉觉出来不对了,季弘远脸色太苍白,她给季弘远倒了盏热饮子。 “估计再有十日就能到襄州府,三郎你别急,先喝点热饮子。”陆含玉压着心里的惊慌,特别小声问,“你……是见到圣上了吗?” “是,我今日去太极殿送籍册,圣人说……”季弘远看着陆含玉,“难怪我能当临安的女婿。” ‘啪’的一声,陆含玉手中的杯盏吊在地上。 带着甜味儿的热水四分五裂在地上,几朵嫣红玫瑰粘在了陆含玉的裙摆上。 季弘远见陆含玉失神,他反而冷静下来了。 他抹把脸拉过陆含玉,替她解了外头的衣裳,抱着她安抚,“你别急,我看圣人的意思,不像是要赶尽杀绝,反倒像要给咱机会报仇。” 陆含玉指尖有点发颤,她紧紧捏住帕子,“圣人是怎么说的?” 季弘远一五一十跟陆含玉说了,“我觉得圣人没有恶意,我只是怕……当初外父的事儿,另有隐情。” 比如外父真的与那位武国的判将有来往什么的。 陆含玉只是一时被季弘远带来的消息激得有些恍惚,可她毕竟是向伯精心带大的,也早就知道自己背负着血海深仇,很快就冷静下来。 她明白季弘远的意思。 陆含玉拿略有些发红的杏眸认真看着他,“我可以肯定,信不是阿爷写的,私印不是阿爷盖的。” 季弘远也很冷静,“为什么这么肯定?” 陆含玉:“我阿爷写字跟狗爬一样,其实所有对外的字迹都是我阿娘的。” 季弘远:“……” “至于私印……”陆含玉叹了口气,“我阿爷和阿娘各有一枚,后来阿娘那枚印章不见了。” 不用陆含玉解释,季弘远也明白了。 即便殷十六跟那判将有交情,真要联络也不会让自家娘子写信。 可这事儿没法解释,若要说出去殷十六所有的折子和上奏都是夫人所写,这算欺君。 季弘远咂摸了下,“我确实该是外父的好东床。”光要脸这一条他俩就如出一辙。 陆含玉起身,“不行,我得去找爷娘,这件事必须得让他们知道,不行就让他们带着孩子先回黔州府。” 季弘远不赞成,“若真像你想的那么糟糕,你觉得圣人会让咱们从瓮里出去?那还不如大家一起想想看,圣人最心烦的事儿是什么。” 陆含玉想了想,也是,光胡思乱想无益,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走不了就只能拼一把。 因为季宅一直有人盯着,他们不好偷偷商谈。 陆含玉干脆拉着季弘远抱上孩子,把陆含宁和青衫也叫上,去找陆父和陆母一起吃饭。 她没让奶娘跟着,有两个正是表达欲望最强烈,还特别能闹腾的孩子,盯梢的人不会太在意。 大家就干脆抱着孩子谈正事儿,当然,是吃饱喝足把孩子哄睡之后再谈正事。 要不万一孩子学舌几句不该说的出去,大家都玩儿完。 陆含宁和青衫听了后,神色立刻紧张起来,陆母脸上也多是担忧。 最镇定的,还是跟圣人接触最多的陆三刀。 “十六说过,七郎知道的比谁都多,我早就觉着当年大伙儿跑的太容易。”陆父感叹。 武晟帝出身关内道世家,行七。 陆父看了眼陆母,“当年你非说是你表哥太聪明,我就寻思着,那小老儿再聪明,也没见他往七郎跟前凑,大多时候十六都是听七郎的,这些年我一直压在心里呢。” 陆含玉不解,“那您怎么没跟我说过呢?” “说啥?啥都不说你都打算把家底子给出去了,我要跟你说了,你和青衫俩彪货,还不早偷摸进京面圣了。”陆父翻个白眼。 家里五个郎君彪,俩女郎只有更彪,要不也压不住那五个。 陆含玉和青衫对视一眼,讪讪不说话了。 别的不说,青衫想着进京直入长敬候府取老贼首级,梦都不知做了多少回。 陆父轻哼,“你们当我啥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又开始酿酒了?” 陆含玉感觉小手被季弘远狠狠捏了捏,赶忙解释,“我是想着,与其便宜别人,不如进献上去,怀璧其罪的道理阿爷懂的。” 陆父叹了口气,“你以为七郎那里没有吗?咱们跟着七郎那么多年,早就给出去不知道多少了。” 殷十六多聪明个人啊,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很明白,他知道自己手里的酒方子多厉害,武晟帝绝对不会允许他有这样的利器在手。 季弘远听到这儿才插话,“若如外父所说,圣……七郎啥都知道,啥也有了,他为何会让殷家被灭门?” “这就是这些年我们带着人隐姓埋名的缘由啊。”陆父脸上多了几分沧桑,“谁也不知道七郎到底是怎么想的,谁也不敢猜,当年咱们只想着全身而退来着,就这都没能实现。” 与其说殷氏旧部想要报仇,不如说是大家给自己的一个念想,只要忠心没被辜负,那牺牲就是值得的。 若想要杀他们的,杀了殷氏旧部那么多亲眷的,正是他们所忠心的那位,那大家所求,只能是自取灭亡。 陆父不愿意多说这些丧气话,他打起精神,“想那么多作甚,无论如何,咱们都要杀了那老贼,眼下最重要的事儿,当是七郎最心烦的事儿该如何解决。” 季弘远若有所思看了眼强打精神的陆父,顺着他的意思转了话题,“眼下西北不算太平,圣人一直想要御驾亲征,已经被阻止了许多次,还有就是立太子的事儿吵的比较厉害。” 他看着陆父,“您觉得哪个比较会让人心烦?” 陆父:“……”都够烦的。 一直没吭声的陆母温柔道,“我觉得,圣人既然知道你的身份,最头疼的必然是立太子之事。” 季弘远没明白,对男儿来说,征战沙场,江山社稷应该更重要些,这是每个铁血男儿都刻在血液里的东西,老男儿也是。 陆母轻轻拍着熟睡的斤斤,“他知道我们跟谁势不两立,那老贼可是一直反对立太子,没有太子,圣人就不可能轻易出征,他……不年轻了。” 季弘远摸着下巴开始寻思,可就算立了太子,要是四皇子,才两岁能顶啥用啊。 陆含玉一直在脑子里过这些时日收到的消息,突然捏了捏季弘远的手,“姚家和二皇子有来往,立太子,未必就是四皇子吧?” 季弘远心下猛地一跳,对啊,二皇子体弱多病,若是圣人一定要出征,若有万一,姚家还能监国,二皇子无子,四皇子未必无缘皇位。 他心里突然开始猛跳,圣人这是不是给他下了个套啊。 陈家反对立太子,圣人不能出征。 姚家在御史台有人,坚持要立太子。 季弘远刚才顺着陆母的话想,下意识就是想着该怎么让四皇子上位。 可圣人知道他们跟陈家有仇,只要除了陈家,立太子一事就能推进下去。 所以说出征和立太子其实是一码事,圣人头疼的始终是出征一事。 但这太子不能是四皇子,他差点就着了道。 “姚家好像从头到尾都没坚持过,要立四皇子为太子啊。”季弘远若有所思道。 鸿禧娘子(科举) 第67节 他跟陆含玉对视一眼,两口子想到一块去了。 姚家不对劲。 季弘远没急着蹦跶,等其他舍人都开始当值后,他反倒是请了假,在家里好好休息了。 反正中书省也不缺他一个,天儿一热,出门还挺痛苦的,在家里用着冰哄哄孩子多舒坦呢。 陈嗣本来就没打算让季弘远立刻往圣人面前去,见他一直在家休息,而陆含玉不少往宫里去,心里还挺满意季弘远的识趣儿。 云易这边坐不住了。 他夜里找到姚家去,问姚嘉邬,“您说仲廉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些日子我约他出来,他也不肯出来,突然就懒散下来了。” 姚嘉邬不急,“那就等他休息好了再说。” 云易不明白,“这阵子上奏请立太子的人越来越少,陈侯好像开始拉拢大皇子了,若是让他拉拢成功,或者贵妃有孕,只怕又要起波澜。” 云易也知道边关这阵子不太平,“我前几日看到翰林院里的几个行走作诗,全是征战沙场的诗,圣人想要出征,咱们拦不住,打仗的话,最晚也就是秋里。” 时间太紧了,若是给陈嗣机会,圣人不在京中,到时候局势又要乱起来。 “山不来就咱,咱们去就山嘛,要不您跟仲廉碰一面?” 姚嘉邬似笑非笑看着他,“你安知,这不是季弘远的目的呢?” 云易愣了下,“我不明白仲伯的意思。” “等几天吧,再等几日你就明白了。”姚嘉邬道。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御史台就上了折子,请立四皇子为太子。 这场刚安静下来没几天的争吵,又热闹起来了。 不过,这次没能吵起来。 翰林院的学士给圣人进献了一本诗集,乃是翰林院上下根据古往今来文人骚客最著名的诗词改编而来。 倒不是说这些人改编的比人家原来的诗词更好,但更骚气是肯定的。 圣人龙心大悦,让群臣翻阅,翻看过的臣子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吵不起来了。 所有的诗词大致都是一个意思,下属和家奴哔哔赖赖,替主人做主,想要分了他的家财,还都觉得特别有理。 毕竟主人早晚都得死,早死家财给老大,晚死家财给老小。 群臣默默给武晟帝跪了,所以圣人觉得他们吵来吵去,追根究底是盼着圣人死。 说不是的,脸红脖子粗,替圣人操心家事,恨不能替圣人把家给当了,不亏心吗? 要说是,谁脖子硬到敢承认? 圣人笑眯眯看着跪了一地的臣子,“怎么不吵了?立嫡立长,你们有个定论了吗?” 姚嘉邬跪出来,“立太子乃圣人的家事,不论陛下立哪位皇子为太子,我等都谨遵圣人吩咐,尽心尽力辅佐。” 姚派的其他人反应过来,也赶紧附和—— “是极,圣人乃是旷古明君,谁合适做太子,您定了然如兄,臣等听圣人吩咐。” “所谓忠君,不外乎尽心竭力,微臣等岂敢做陛下的主,先前所争论的不过是建议,还请陛下明鉴。” 大皇子直接吓坏了,软软跪在殿前哭喊,“儿盼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当不起太子之位,请父皇三思。” 二皇子体弱,三皇子还未上朝,四皇子还是个奶娃子,大皇子这话一出,陈嗣脸都黑了。 大皇子回到府里就吓病了,好些时日不肯上朝,陈嗣想直接杀进翰林院的心都有了。 “给我查!那诗集到底是怎么出来的!给我杀了他!!!” 陈嗣气急败坏的时候,季弘远又一次被召唤进了太极殿。 这回吴大伴给他准备了个厚厚的软垫,让季弘远能跪得舒服些。 季弘远还能咋办,只能跪了:“微臣见过陛下。” 武晟帝笑了,“你小子没让朕失望。” “微臣不过是说了实话罢了,听说朝堂上吵得跟闹市一样,微臣心疼陛下的耳朵呢。”季弘远笑眯眯道。 武晟帝:“……”这小子比上回大胆了不少。 他眯了眯眼,“向问剑进京了是吧?” 季弘远恭敬道,“回陛下,向伯进京跟微臣和内人说了些零星往事,又离开了。” 他很认真地解释,“也怪微臣,这一次就生了个双胞胎出来,微臣又不像陛下这般富有天下,怎么也得想法子给家里两个崽子攒些嫁妆和聘礼,只能劳累向伯了。” “他都跟你们说了什么?”武晟帝被逗得笑出来,有点好奇问道。 季弘远沉默了下,恭敬叩头,“微臣要替内人谢过陛下当年不杀之恩,若非陛下,微臣娶不上媳妇,可能到现在还是个农家小子。” 武晟帝:“……” 向伯进京后,听季弘远和陆含玉说起圣人所言,恍惚了好几天,才跟他们说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 殷十六当年救了太多得罪权贵的人,又将他们都送出了京城,这对当年还不算太稳的武国来说,算是大忌。 现在世家和商贾被打压得抬不起头,可十几年前,连圣人都要靠世家和巨贾,才能勉强维持前朝留下的烂摊子,给老百姓们喘息之机。 当年那位判将,其实是已经被灭门的世家的试探,当时朝中甚至有好些世家不满意圣人打压,意欲作乱。 殷十六身为江湖归安人,为权贵所排斥,也为江湖所不容,成了动乱的导火索。 向伯只知道,郎主殷十六当年像是早知道自己会出事,所以提前收养了青衫,还让她扮做小郎,让别人以为那是他的亲生儿子。 至于当年他能带着青衫和陆含玉逃出京城,一路往南去,也是靠殷十六拼死扔给他的一块禁卫军腰牌。 向伯以为那是殷十六早前准备的,那腰牌他一直带在身上。 向伯是没有在朝为官过,他不清楚,季弘远在中书省整理了小半年诏诰和银书铁卷之类资料,一拿到牌子就发现不对。 那不是普通的腰牌,是禁卫军圣人亲卫龙虎卫的腰牌。 季弘远再想想圣人那好像啥都知道的神叨叨表情,那聪明脑袋瓜子还有啥想不明白的。 他抬起头,看着圣人,“向伯以为外父是知道京城局势不妙,所以提前做了很多准备,但其实是外父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用自己的死,换其他人的生。” 武晟帝面上没有特别的表情,淡淡问,“还有吗?” “外父能让那么多人离开京城,肯定也答应了陛下其他条件。”季弘远顺着武晟帝的意思继续道,越说越肯定,“比如,为今日陛下除去陈家留下伏笔。” “那你该知道,临安可以选择不死,是朕一定要他死的。”武晟帝居高临下看着季弘远,“陆六娘恨吗?” 季弘远思绪恍惚了一瞬,他也问过陆含玉这个问题。 “我不恨,向伯跟我说过,阿爷是个磊落坦荡的人,他从小在江湖摸爬滚打,知道有得必有失,也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陆含玉看着窗外的夜色,安静落泪。 “错的不是圣人,阿爷说圣人已经有殷氏九曲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圣人给过阿爷选择,他和阿娘选择做英雄。” “英雄没有错,错的是世道,是人心贪婪。”陆含玉仰望着星空,当时季弘远都很难分清,她到底是不是怨爷娘的选择。 但陆含玉有句话说的很清楚,季弘远一字不差在太极殿里传达,“六娘说,她的仇人自始至终都是陈家。” “微臣斗胆,替六娘跟陛下要个承诺。”季弘远又叩头下去。 武晟帝:“你说。” 季弘远:“微臣与六娘从还未入京就已经在长敬候府插下了报仇的钉子,以前微臣还想着拍您马屁,好早些爬上去跟长敬候硬刚,现在微臣夫妇只盼着,等陈家满门抄斩后,您能允准殷氏旧部就此散去,从此天下没有殷氏,也没有殷氏九曲。” 武晟帝想起过往,本来不算太高兴,这会儿突然来了点兴致,“你和六娘就不打算求朕什么?” 季弘远瞪大眼睛,特别无辜,“微臣夫妇又没做错什么,连您的马屁都还没来得及拍,陛下英明神武,怎么会为难微臣夫妇呢。” 武晟帝:“……滚滚滚。” 等季弘远出去后,武晟帝突然笑了出来。 他刚才撵季弘远出去的动作和话,都太熟悉了,十几年前他几乎每天都要说。 想起那个跪在自己面前,请求一死,只为护住所有亲朋的浑小子,想起避开所有人将私印送到自己手中,只求能跟殷十六一起死,并且冷静安排好,即便死后也能为他分忧的义妹,武晟帝也忍不住出神了好久。 “你说,朕是不是老了?”武晟帝问吴大伴,“朕怎么有点后悔了呢?” 他这一辈子杀伐果断,为了江山社稷什么事儿都做过,从未后悔,哪怕十几年前冷眼旁观陈嗣杀了殷氏旧部那么多人。 当时武国内忧外乱,陈嗣跟世家没有任何牵扯,是他能用的最锋利那把刀,武晟帝默认了陈家的崛起。 现在,为了武国社稷的稳定,也为了边关的安稳,他也可以重新扶植一个殷十六出来,将已经跟世家盘根错节的陈家彻底倒下。 吴大伴笑着否认,“陛下您还正是英武的时候呢,您就是见季舍人聪慧,想起殷大统领,这也是人之常情。” 武晟帝心里想,人之常情吗?可帝王容不下人之常情。 宫里发生的事儿,季弘远不清楚,不关心,不在乎。 他甚至没理会拦住他的姚嘉邬。 他只在马车外头跟云易唠叨几句,“姚家忠于陛下,心里有自己的盘算也正常,我这些天在家也想明白了,反正我是不想再装好些年孙子,才能跟姚御史平起平坐,当几年官儿,攒够了银子,就准备归家当乡翁去咯。” 云易:“……”我信你个鬼哦! 姚嘉邬也不信,本来还稳坐鱼台的这位御史,看着骑马远去的季弘远,头回发现,自己有点看不透他了。 这些对季弘远都不重要,他回了府里,没急着去见陆含玉,先偷偷跑到了孩子屋里。 “你们把孩子送外父和外姑那儿,就说劳他们看顾几日。” 几个奶娘面面相觑,几日??? 咋的,舍人要带季娘子出远门吗? 季弘远没带陆含玉出远门,只是去了乡下庄子上避暑。 自从知道殷十六夫妇是自己选择以死换所有人平安后,陆家爷娘,青衫,包括向伯等人心情都不太好。 最正常的当属陆含玉,她天天管家,照顾孩子,还要安排旧部暗暗吞下陈家在武国各地的势力。 她甚至把季弘远也照顾的特别妥帖,看起来好像一点事儿都没有。 被季弘远带出来,陆含玉还有些不太乐意,“眼下正是最重要的时候,你不是也结束沐休了吗?带我来庄子上作甚?” 季弘远从后头抱住陆含玉,指着远处一座前后足足四进,左右三座宅子连在一起的大庄子,“你知道那里是哪儿吗?” 陆含玉沉默了会儿,“知道,是我出生的地方。” 曾经的殷府,现在的长敬候府别苑。 鸿禧娘子(科举) 第68节 季弘远笑眯眯凑在陆含玉耳边问她,“我一直没想明白,外父得日日上朝吧?那他住在这京郊,岂不是夜半三更就得打马往城里赶?要是下雨刮风的,连朝会都赶不上吧?” 陆含玉安静靠在季弘远怀里,“阿爷喜欢热闹,家里总有很多人,他又怕阿娘不喜欢被打扰,所以就建了这么大一座宅子。” 说起来,陆含玉唇角微微弯起,“当然,需要当值的时候,他就腆着脸住在阿娘的宅子里,说是要比着赘婿的标准对阿娘好。” 季弘远跟陆含玉脑袋挨着脑袋,“那你想他们吗?” 陆含玉眼神有点迷茫,“我不知道,关于他们,都是向伯,青衫,还有爷娘跟我说的,我对他们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他们为了其他人牺牲自己,却抛弃了你?”季弘远继续问。 “我不是……”陆含玉突然有点哽咽,心里是说不出的委屈,但她没办法怪爷娘,她一个人和一群人,怎么选都有道理。 她仰起头,“我只是在想,那个时候,他们为什么就没想过自己?他们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想我现在这样,念念不忘,无法释怀。” 季弘远将陆含玉转过来,跟她面对面,额头抵在一起,特别特别认真看着她。 “益州府七巧节的焰火你还记得吗?” 陆含玉淡淡嗯了声,“记得。” 季弘远亲了亲她,“我说过,我会陪着你一直走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你记得吗?” “记得。”陆含玉心里的委屈慢慢淡了。 季弘远将她拥入怀中,“所以啊,你看我们彼此依靠,但我们都有家人,朋友,孩子。若是有一天,为了他们,我们需要牺牲自己,你知道他们都会过得很好,还有我陪着你,你愿意吗?” 陆含玉看着季弘远,挂着泪笑了出来,“只要你别总抢着撒娇,我就愿意。” “那不行,咱们初见我就打算吃软饭,你才不能跟我抢饭碗。”季弘远揽着她往庄子内去,“走走走,我跟你说说,等咱家抢回来,咱怎么改。” 夫妻二人往庄子内走去,夕阳西下,没有落幕的哀愁,似乎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待。 三日后,陆含玉下来马车,一抬头就瞧见,原先写着季宅的地方,已经换了新的牌子——陆宅。 季弘远得意洋洋,“知道啥叫青出于蓝胜于蓝不?入赘咋能够呢,得是把自己的全都变成媳妇的,这才是男儿郎!” 陆含玉笑得特别灿烂,“三郎是这天底下最棒的郎君。” 陆父:“……” 陆含宁:“……” 其他单身的小郎君:“……” 呸!就跟这宅子是你买的一样,嘚瑟! 季弘远表示,自己不光嘚瑟,他嘴还好使,谁也说不过他。 大家吵吵闹闹,笑着进了门,大门关上的瞬间,似是把人间烟火味儿都给关了进去。 起居注记载—— 武晟二十五年夏初,中书舍人季弘远被尚书省举荐为中书侍郎,圣人允。 夏末,季弘远当朝将陈派一个官员怼到失了智,将自己贪污的把柄递到了御史台手中。 姚嘉邬光明正大给陆宅送了礼。 长敬候府查到诗集是梁霏师徒一起搞出来的,陈嗣确认,季弘远成了白眼狼,还没爬到顶,就已经攀了别枝反咬他一口。 二十五年秋,圣人未立太子,只令大皇子与二皇子一起监国,姚嘉邬与陈嗣辅国。 圣人出发半月后,中书侍郎季弘远与姚家大郎姚嘉郁书信往来的事儿被陈派官员捅到了朝堂上。 陈派官员直指季弘远与姚家暗中勾结,想要趁陛下亲征时,趁机刺杀作乱,为祸朝纲。 季弘远喊冤,拿出自己是双手书的证据。 但凡考试公文等明面上的是右手书,从小到大所有跟人秘密往来的书信,包括家书,耍混等,都是左手书,从无例外。 而陈派官员给出来的证据是右手书,由此大皇子和二皇子决定压下,等圣人回朝后处理。 武晟二十六年夏末,武晟帝大胜西北外敌,班师回朝。 不等陈嗣参季弘远,季弘远就直接将长敬候通过异人仿写的方式,陷害曾经的鹰卫大统领殷十六,并且意图寻找到殷氏九曲,图谋造反的证据,摆在了圣人面前。 姚家也趁机将救下的齐太医一家请上朝堂,贵妃这些年谋害皇嗣,甚至对二皇子下毒的事情铁证如山。 圣人大怒下旨,长敬候屯兵自重,诬陷谋害贤良,并意图谋反,满门抄斩。 贵妃被赐三尺白领,圣人给她最后的体面,是允许她死在甘露殿内,以庶妃位葬入皇家。 武晟二十七年,中书侍郎季弘远请辞归乡,圣人当朝大骂季侍郎,骂着骂着就给他升了官,时任御史中丞,掌管监察院。 武晟三十年,季中丞跟姚御史当朝舌战,气晕了姚御史和圣人,被贬为中书舍人。 季舍人游手好闲,天天往工部跑,半个月不到就被陛下揪回去,升为中书令。 武晟三十一年,一直不肯离乡的季家人终于季家搬到京中,听人满口喊季相公,乐晕了爷娘。 季娘子伺候家公家婆,也跟着晕了过去,时七年后,季娘子又生双生子。 武晟三十二年,双生子抓周宴上,圣人御赐陆六娘鸿禧娘子牌匾。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我尽力了,还有一章季怼怼·阴阳怪气·相公的番外。 下本写《夫人不需怜》,呜呜求个预收,孩子不想再无收藏开文了,太难了~ 文案如下—— 岳舒窈的父亲是惠清伯府庶长子,在她三岁时就去了。 父亲死后,她和寡母立刻被打发到了偏远庄子上。 直至她及笄这年母亲离世,才被接回伯府,匆匆替受宠的庶妹嫁给了云宁侯府即将远赴边关任职的庶子。 她这位夫君也不受家中待见,他还有个白月光嫁给了他大哥。 受宠的庶妹送了她一面好镜子:好歹独守空房时,你也能把自己的可怜样儿看清楚点。 岳舒窈冷静谢邀,扭头死当换了银子,她没打算对镜自怜。 * 嫁人后面对冷遇,她默默做好自己的本分,安居一隅。 母亲临去前只盼她能好好活着,她自己一个人过得更开心好吗? 如果她夫君不莫名其妙就开始常住后院不肯挪窝,这日子就完美了。 ————— 乐平公主之子萧衍晟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父亲和继母的眼中刺。 所以哪怕他心悦之人弃他嫁了大哥,娘子也是继母仗着身份恶意塞给他的,他也没太难过。 毕竟他从未把侯府的人当做家人,他也不缺人疼爱。 一开始,他只当身边多了个要养的陌生人,给吃给穿,别的他无能为力。 好好养着岳舒窈也是可怜她孤苦无依罢了。 等他发现后宅越来越像个家,再想好好跟夫人过日子,她已经不稀罕了。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抱着枕头被关在门外的下场。 萧衍晟:娘子,你好歹可怜可怜我? 岳舒窈:男儿当自强,慢走不送。 萧衍晟:……感谢在2022-05-18 00:30:53~2022-05-21 05:0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面膜给你笑掉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番外 等长敬候府彻底被抄家问斩后,季弘远跑到武晟帝跟前请辞。 他说话可好听了,“微臣才疏学浅,不足以胜任中书侍郎,朝中许多同僚才能远胜仲廉,求陛下允准微臣归乡,做个富贵乡翁。” 武晟帝气笑了,“你想的挺美,朝廷花费时间精力好不容易选出些能用的,现在就让你回归乡,享荣华富贵,你是觉得国库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 季弘远跪在御前,特别无辜,“可臣每次上朝都免不了听人说风凉话,说微臣是仗着外父为陛下所喜,才能爬到现在的位子上,微臣受不了这个委屈。” 武晟帝:“……” 季弘远又道,“陛下派人往周岭县打听打听就知道,微臣不慕名利,但求自在,如今因忠君在陛下面前当孙子,不管是从年纪上还是从道理上,微臣都心甘情愿,可其他人又非仲廉爷娘,凭啥呢?” 武晟帝:“……” 季弘远假模假样擦擦莫须有的眼泪,“叫人欺负了,小子就开始想爷娘。为了替陛下扫除奸佞,小子现如今在季家村还是个忘恩负义数典忘祖的混球呢。没道理骂名微臣受着,无法孝顺爷娘微臣忍着,别人挑衅微臣憋着,孙子都没有这么惨,求陛下给微臣个痛快。” 武晟帝让季弘远这番话怼的哭笑不得,“给你三个月假,滚吧。” “微臣遵命!”季弘远乐了,高喊着举起手中的竹简。 “微臣知道陛下不做亏本的买卖,朝廷扶持一名寒门学子从农家出来,到走上朝堂或者武国上下,能为陛下分忧,所花费银钱,微臣一一列举在册,该让各位大人们心里有点数,千万别委屈更多人了。” 武晟帝:“……”好家伙,季三郎这是光明正大告状,还给他安排了活儿。 朝中有些不干事儿光会哔哔的臣子,武晟帝翻看了季弘远递上来的奏章,很好,骂个狗血淋头的借口非常之清晰。 季弘远才不管那些文武百官会被骂成啥样,中书侍郎听着好听,实则就是个从四品。 武朝律例,四品以上官员方可参与朝会,他在朝上就是个弟弟,说谁都不合适,就算他把人给气着了,人家要找他麻烦也很容易。 他季三郎能吃这个亏?不能够的,让圣人为臣子分忧不香吗? 因为圣人并未允准季弘远致仕,所以他算是荣归故里。 他是武晟二十一年考中秀才,二十三年离乡,二十六年归家。 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在短短五年时间,就从好吃懒做,好逸恶劳的季三郎,成了四品侍郎,弱鸡崽还能变成青云鹤,连季家爷娘都纳罕。 从四品在京城不算什么,在地方上能叫一方大员,县令都要毕恭毕敬拜见的那种。 鸿禧娘子(科举) 第69节 不过季弘远也没嚣张,他带着孩子和陆含玉一起,悄无声息乘船南下。 一直到了益州府,他才从码头下船,特地寻了当地州府衙门,让人安排送他归家。 益州府的杨知府也不过是从五品,当然毕恭毕敬迎着,一路送季弘远回家。 等到了周岭县,县令和有头有脸的乡绅都已经候着了。 季弘远下了船就先给所有人揖了一礼,“有劳各位,给大家添麻烦了。” 他特别坦诚,“儿为扫除奸佞,保护家人,做了许多错事,今日一行,借各位的势像祖宗们赔罪,各位的大恩季三郎铭记于心,来日若碰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要无关江山社稷和礼法道德,只管找三郎来。” 他意思很明白,要阵仗,不为摆谱,只为给爷娘,给养育他长大的那方山水一个交代。 堂堂从四品的中书侍郎这般礼贤下士的请求,本就有心讨好的众人怎么可能不从。 甚至大家伙儿心里都特别高兴,季侍郎太懂事儿了。 大家捧着季弘远,是因为他位高,当然也是想要结个善缘,谁还没个山高水低的呢。 杨知府早就知道,所以他是带着自己的护卫来的,又有周岭县的县令和乡绅在,大张旗鼓往季家村去。 季弘远回来的很是时候,刚刚过了秋收,大家伙儿正是闲磕牙的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闲工夫。 季父和孙氏当然也不例外。 他俩正聊着,准确来说是季父听孙氏念叨,念叨季弘远到底咋样了。 季父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就喧闹起来。 季家人赶紧都出来门,一到门口就看见,季弘远和陆含玉跪在大门前,两个金雕玉琢的小崽子也乖乖跟爷娘一起跪着。 孙氏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三郎啊!你可回来了啊!”孙氏抱着季弘远哭得稀里哗啦。 季弘远扶着孙氏,给季父磕头,“不孝儿弘远,回来给爷娘,给兄嫂,给各位长辈和季家列祖列宗赔罪来了。” 季父也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 季弘远又咧着嘴冲村民们笑,“儿还没被逐出季家族谱吧?” 季家村村民:“……” 村里突然就热闹起来,有杨知府安排的家奴宣扬,大家伙儿都知道季弘远干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 好些汉子都忍不住开始激动—— “我就知道三郎他不是个忘恩负义的,我还奇怪呢,他打小就孝顺爷娘,咋可能还没中进士就先冲家里尥蹶子,他就不是那不孝的人。” 有人凉凉反驳,“不是吧?原来你们不是说他精于算计,算准了做混球比做孝子划算,肯定是个白眼狼吗?” “……” 还有人说了:“咱们季家村人杰地灵,老祖宗肯定是早就知道咱们村要出个大官,才选了这块地方做族地。” 又有人幽幽反驳,“我咋记得杨七郎你阿娘说过,当年是季家和杨家几个先祖实在不乐意继续往山里头走了,随便选了个地儿呢?” “……” 又有人道:“季三郎现在都官拜四品了,就连知府都没他大,你们说他在京城是不是豪宅美妾如云?以前他还说不稀罕这些,现在看来,人家那烟火味儿估计是烧金子才出的。” 一开始反驳那人斩钉截铁,“拉倒吧,他就一吃软饭的,豪宅是他媳妇的,还想有美妾?他咋不想屁吃。” “……” 闲磕牙的汉子怒了,“谁特娘嘴这么臭?会不会聊天!” 一直没看见说话的人,这会儿被怼得心头火起,大家开始找刚才到底谁那么杠。 找来找去也没发现,大家更生气了。 “藏头露尾,算什么汉子。” 反驳那人嘿嘿笑,“傻子哎,往上看。” 大伙儿抬起头,季弘远蹲在树上,四品大官季三郎他笑得特别猥琐。 那没事儿了,汉子们面无表情地想。 季三郎有才是真有才,前途不可限量也是真的,可他还是季家村村民们最亲切的那个狗东西。 武晟三十年,六十六岁的圣人下旨让季舍人直接四级跳,从五品舍人直接成为一品中书令。 要是放在别人身上,这怎么也得炸的人仰马翻,朝堂又要变成闹市,吵个没完。 可这圣旨下来后,朝堂上很安静。 武晟帝有些好奇,“各位爱卿没有意见?” 众人异口同声,“陛下圣明!” 大家心里麻木地想,有意见有个屁用,谁也不想再被季三郎怼得怀疑人生了。 不过这是对已经在朝堂上好些年的大臣们而言。 季弘远年纪轻轻就成为宰相,后头几年被提拔到京城的臣子,能够入朝参加朝会的官员,心里肯定是不服的。 但门下省和尚书省的几位宰相相公都对季弘远客客气气的,他们心里不服,也不敢说出来啊。 几年下去,这份不服气越来越重,不免就带到了朝堂上。 这日,季弘远正在前头打盹呢,突然被人一嗓子吓了个哆嗦。 “陛下,臣有本要奏!臣要弹劾季相公纵容家仆在闹市行凶,伤人致残,还毫无歉意,扬长而去,此等嚣张跋扈之行为,若无季相公庇护,绝无可能,恳请陛下明察!” 嗯?本来被前头那位相公带的有点困的老大人们都精神了,季怼怼……哦不,季相公又要开始骂人了? 在场被骂过的有一个算一个,包括已经升任门下省平章事的姚嘉邬,心里都有种淡淡的期待。 说实话,季三郎他只要不骂到自己身上,听他阴阳怪气,莫名还有点点爽。 武晟帝压下唇角的笑意,看着季弘远沉声问,“季爱卿,你可有话说?” 季弘远赶紧擦了擦唇角,好在没流口水,双生子现在刚回走路,他昨晚跟几个舅兄杠上了,比拼给孩子的小木马到半夜,这会儿困得不行。 擦完唇角他眼神迷茫看向跪在殿中的人,“你说啥,再说一遍。” 告状的礼部秦侍郎:“……” 秦侍郎只能又咬牙切齿说了一遍,因为觉得季弘远羞辱他,所以那股子愤慨比前头禀报的时候还足。 “哦~~~这样啊。”季弘远啧啧出声,“我家家奴打的是秦侍郎家的亲戚?” 秦侍郎冷着脸:“……不是。” 季弘远继续问:“那是你娘子或者美妾的亲眷?” “还请季相公不要胡搅蛮缠,被伤之人与秦某并无半点关系。”秦侍郎脸色开始发黑了。 季弘远还是挺耐心的,他点点头,“所以秦侍郎是为老百姓打抱不平,正气凛然,刚正不阿,是这样吗?” 秦侍郎:“……臣只是做了身为臣子,身为君子该做的事情。”他自己觉得自己值得夸赞,但认下来就有点厚脸皮了。 “没事儿,我也没打算给你这个脸。”季弘远问清楚后,站直身子皮笑肉不笑道。 秦侍郎大怒,可在朝堂上,他只能转向圣人:“陛下,季相公……” “我呸!你还有脸叫陛下!”季弘远突然开骂。 大家精神更足了,心里越来越舒坦。 “陛下日夜操劳,为了江山社稷白头发都不老少,就养出来你这么个玩意儿?你要脸吗?” “瞪什么瞪?身为臣子,你难道不知道人云亦云不可信,一切真知自实践而来吗?” “你弄明白发生什么事儿了吗你就弹劾我?为什么打人你查清楚了?京兆府尹都没干的活儿你秦侍郎全给干了呗?” “你光见着贼挨打,就没看见贼吃香喝辣霍霍百姓呗?我纵容家仆行凶?我还就纵容了,要不是我季仲廉遵守武国律例,一心忠心爱国,我想让人杀了那人的心都有。” “伤人致残?你就没问问残哪儿了?” “你不知道啊?不知道我告诉你,他第三条腿残了,打人的家仆故意的,我允许的!” “你还敢把事儿拿到朝堂上来说,是不是等下朝你还要把事儿传得沸沸扬扬,非得人家受了委屈的人家吊死在你面前你才乐意?” “我看你别做侍郎了,刑部和大理寺少了你不行,直接换上你秦侍郎,武国再无冤案,直接都扎脖子等死就行了。” 那秦侍郎被骂得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整个人几乎快晕过去了。 他就是让人盯着陆宅,只要有什么不规矩的事儿全报到他这里来。 可一直也没啥动静,他好不容易才捉住这么个嚣张跋扈到人尽皆知的事儿,查都没查就来弹劾了。 主要是权贵人家,那些鱼肉百姓的纨绔并不少见,季弘远位高权重稍微跋扈些,家里人也跟着张扬,这太合理了。 谁能想到竟然还有反转呢? 听了个爽的大臣们:我们能想到。 知道陆宅家仆闹市行凶的人不少,一个拿来说嘴的都没有,大家都不是傻子,季弘远能嚣张到表面上的时候,他肯定是有理的那个。 这混球就没给过人占便宜的机会。 武晟帝也听得特别高兴,见季弘远骂完,轻轻咳嗽几下,“好了,秦侍郎也不过是为了老百姓考虑,虽说有些不明是非,擅下定论,倒也没什么坏心思,朕看秦侍郎你就先去刑部做个司录,再历练一番吧。” 秦侍郎瘫坐在地上,好家伙,圣人一句话,他就从从四品变成了七品。 有些心软的或者跟秦侍郎交好的,心里不免有些戚戚,甚至看着季弘远满脸敌视。 连御史都在心里想,中书令不但受圣人恩宠,还心狠手辣,说不准又是下一个长敬候。 不行,还是得多弹劾他几次,让圣人提防些。 武晟帝后头看到这种折子,只冷笑几声扔进了火盆里。 心狠手辣?这武国最心狠手辣的就是他赵七郎。 武国就需要这种心狠手辣却明辨是非的臣子,人只有知道怕,才知道守规矩。 季弘远大获全胜,回到家里,又怼了舅兄几句,趁他们忍不住快要将他摁地上摩擦之前开溜。 回到后院,季三郎有点飘了。 唉,天底下聪明人是不少,但聪明又能说会道的还是不够多啊。 陆含玉看着他在窗户边摇头晃脑,有些好奇,“三郎你干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