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嬴鱼》 大秦嬴鱼 第1节 大秦嬴鱼 作者:一口香 晋江vip2023.11.06完结 非v章节章均点击数:25915   总书评数:4830 当前被收藏数:11629 营养液数:40645 文章积分:191,632,576 文案: 我姓嬴,叫嬴鱼,是秦王子楚的旁系叔叔,得管秦昭王叫大伯,算算年纪,也就比未来的秦始皇大个七、八、九、十多岁的样子。嘿,俺穿越了一回,竟成了秦始皇的叔爷爷,这便宜,可占大发了。 秦王子楚身弱,要嗝屁的时候,老秦人们大声嚷嚷着要拥护我来做新秦王。 摔,我要是半路截胡了秦始皇,六国还能统一吗?我没这个自信啊! 于是,我拉过在一旁悠哉看亲戚们作死的小孙孙嬴政,当着亲戚们的面问他:“侄孙孙哎,你要是做了秦王,能让小爷爷我周游列国去吗?” 小少年嬴政已经很有做大王的气质了,他霸气的一挑眉,冷酷道:“不行哦,你得做孤的相国,给孤打一辈子的工才行。” 家门不幸啊,工作狂孙子竟要压榨完可怜老爷爷的最后一滴血汗,才放他去躺棺材,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文案二:秦鱼穿到了战国中后期,成为了秦国公子。 此时,秦昭襄王还受制于外戚,长平之战还未发生,战神白起仍旧在夹缝中做他的武安君,始皇大大还未出生…… 放眼世界,孔雀王朝正走向一统,亚历山大大帝已经在中亚留下了古希腊文明的种子,古埃及的商贾也将棉花带到了楼兰…… 大争之世,一切尚未定性,一切皆有可能,且看秦鱼在这个光辉灿烂的时代如何将华夏文明推向全世界。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基建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鱼/赵鱼/白鱼 ┃ 配角:嬴政 ┃ 其它:大一统 一句话简介:给大王种田可还好 立意:努力建设美好大秦 vip强推奖章 秦鱼穿到了战国中后期,成为了秦国公子。此时,秦昭襄王还受制于外戚,长平之战还未发生,战神白起仍旧在夹缝中做他的武安君,始皇大大还未出生,孔雀王朝正走向一统,亚历山大大帝已经在中亚留下了古希腊文明的种子,古埃及的商贾也将棉花带到了楼兰。且看秦鱼在这个光辉灿烂的时代,如何将华夏文明推向全世界。 本文讲述男主穿越秦国一路种田协助秦始皇建立大一统的国家之后,继续走向世界的故事。文风轻松,行文严谨,遵从历史发展轨迹,文章架构宏大,剧情波澜起伏,既有历史人物的丰功伟绩:也有小人物的生动日常,读起来趣味横生。 (作品上过vip强推榜将获得此奖章) 第1章 嬴姓秦氏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季春三月,阳光明媚,万物生长,歌声婉转,笛声悠扬。 牧童骑着耕牛,一边悠哉横笛吹奏,一边巡视遍地的羊儿吃草。天空有北归的大雁飞过,沟渠洼地里的野鸭鸳鸯在水草里成群觅食,水畔的曲马牛犊低头舐水,三两只土犬奔跑穿梭在羊群野地之间,殷勤的将走远的羊赶回羊群,偶尔有硕鼠野兔奔跑而过,这些矫健的土犬就会猛的冲上去,给主人猎来猎物,讨得一二奖赏,欢快且肆意。 好一副田野牧歌图。 三月的关中平原,自从下过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后,春耕便进入了如火如荼的紧要阶段。家中有耕牛耕马的,进度快一些,春耕之余可以操持下一自家门前菜亩桑树,丰富一下自家餐桌。家中无牲畜帮忙的,就得起早贪黑的干,不然,错过春耕农时,接下来一年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栎阳县的春耕进度要快一些。这里地势平缓,沮水穿流,冲积出来的两岸土壤肥沃松软,不论是牛马还是人力耕种,都要更容易一些。 而且,相比于秦国其他地区种植粟、麻、菽、黍、稷、等五谷,沮水两岸多种麦,就是因为用水方便。 秦国的小麦一般是去年秋天种下,次年夏季收割,以错开粟、菽等作物的耕种时间。因此,每年春天,沮水两岸春耕少,春灌多。 早在百多年前,栎阳作为秦国都城的时候,当时的秦吏就组织起秦人沿着沮水修建沟渠,充分利用沮水丰沛的水源灌溉两岸原野,使之成为适合小麦种植的良田。 也因此,每当三月,小麦拔节抽穗最需要水成长的时候,勤劳智慧的秦人就会引沮水灌溉农田,期望夏季能有一个好的收成。 自从秦献公迁都栎阳邑,并在此设县之后,即便后来秦孝公迁都咸阳,栎阳县仍旧持之以恒的繁荣昌盛起来。百十年后,这里是秦国县治最大的县之一,治下足足有东、西、南、北、都(du平声)五个乡,总共超过一百个里,几十个亭,常驻人口超过一万五千余户,是秦国实实在在的大城市之一。 相较于都乡处在栎阳县的中央,是栎阳县的政治、军事、文化、经济中心,是有城墙护卫的城区,更坐 落着秦王的宫室,辐射分散在都乡四周的东、西、南、北这四个乡,就被称作乡下地方了。 说是乡下地方,却并不偏僻,更不荒凉,因为这里是秦国东北和西南交往的必经之地,尤其多重商大贾,终日车马人流不停,想荒凉,也荒凉不起来呢。 这东南西北四个乡中,尤其以西乡最为富庶。西乡处于沮水上游南岸,春季星罗密布的河渠水网可以灌溉麦田,夏季沮水发大水的时候反而冲不到它,秋季是草木最盛的时候,可以收获大量丰茂的牧草供牲畜过冬,即便是冬天,也可以来野地里捡一些断掉、枯萎的芦苇回家取暖,修补一下漏风的屋顶。 反观都乡南边的南乡,春秋两季竟然还会有干旱的时候,这样,这个乡里小麦的收成就有限了,只能种粟和菽、麻。还有处于沮水下游南岸的东乡,几乎年年会不同程度的发大水,好一点的冲坏一点农田,损失不大,最坏的一次,直接把大半个东乡给冲垮了,人财两失,那才叫悲惨呢。稍微好一点的是沮水北岸的北乡,这里倒是不发大水,但这里林木茂盛,是贵人们喜欢的猎场,地都被贵族给圈起来了,供黔首们耕种的就少了,因此,虽然这里先天地理条件比西乡还要好,但论富庶,还是西乡最富,最安稳,是黔首们心向神往的理想耕种之地。 但这样的良田,一般不会落在黔首手中。它们都是作为军功奖赏赐给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战士和其家人们的,这样可以激励秦国的百姓们积极参军,勇武作战。 秦鱼,就出生在这里。 秦鱼,嬴姓,秦氏,名鱼,年方六岁。 秦鱼家里一共有五口人,分别是: 大母,秦孟,是咸阳城里一家姓孟的大户人家的女儿,已经将近五十岁的高龄了。 父亲秦芦,爵至不更,战死。 母亲竹桑,姓桑,名竹,北乡富户嫡长女。 大哥,秦川。二哥,秦峦。三姐,秦娇。 秦家家里良田五顷,宅基地四十五亩,人臣妾三十余人,隶臣妾十余人,米粟万石,鸡鸭牛马等牲畜无数,即便在富庶的西乡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富户。 即便如此富庶,秦鱼的祖母仍旧心气难消,每日都要压着秦鱼兄姐弟四个背族谱,听她说上小半天的祖宗光荣。 秦鱼年岁尚小,还听不懂战国末期秦国土话的时候,就当这老太太说古了,顺便学习一下这里的语言了。 但等这老太太珍重万分的从密封的箱子里取出一卷卷的竹简摊开晾晒的时候,他看着弯曲却熟悉的字体,就有些沉默了。 嬴姓,赵氏,啊,这是秦国王室的姓氏啊! 可是,他们家是怎么变成秦氏的呢? 嬴姓老祖宗们自然是有以国为氏的,那么,他们家是属于哪一支呢?! 第2章 贵族变平民 从看到竹简的那一刻起,因为有着文字做中介,知道了自己所处的时代,普通话和秦国土话有了对照,秦鱼瞬间就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开始快速的适应起这个时代的生活。他说的话变多了,吐字也比以前清晰标准多了。 不,是太标准了,尤其是在说雅言的时候,秦家大母不止一次的夸奖秦鱼的雅言说的比生活在咸阳城的小君子们都要好。 他识字更是快速且准确,喜的秦家大母直呼天生聪慧,每当这个时候,他的母亲就会在旁温柔的笑道:“妾生吾儿前夕,有白鱼入怀,次日霞光漫天之时产下吾儿,自是不凡。”所以秦鱼的母亲一直都宠溺的叫他白鱼儿。 仗着家里两个女性长辈的宠爱,有一次秦家大母晒竹简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帮着摊开竹简,好让每一片竹简都能充分的沐浴日光,将里面生出来的蛀虫和霉菌都杀死。 这个时候,他已经三岁了,也跟着识字的大母认识了几百个秦字大篆了,更是听自家大母说了无数次的家谱,知道了自家的源头。 他奶声奶气的问自家大母,随意中带着一丝好奇:“大母,既然曾祖是嬴姓赵氏,为什么咱们家反而是秦氏,而不是赵氏呢?”他家大母虽然让他们兄姐弟几个背族谱,但却并未说明赵氏为什么变成了秦氏,他去问年纪最大的兄长川知不知道,以为这是自家的不传之密,只传嫡长的那种,大母只跟长兄川说了,没有跟他们几个小的说,或者是他年纪太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漏听漏记了。结果,川这个做大哥的,比他还要茫然,还问他为什么会问这个,大母说什么就是什么,记着就行了,无需多问。 秦鱼顿时无语:大哥啊,你是不是老实的过头了,也太没心没肺了一些,你都不好奇自家的姓氏根底来源的吗? 川既然不知道,说明大母压根就没说过这其中的变化因由,秦鱼实在好奇,他家是怎么从秦国王室血脉变成边缘血脉的,就找了这么个机会,趁着大母再一次说古的时候,问了出来。 他问话的时候,是直视着大母的,因此,大母脸上那一瞬间的不自然,他看了个清清楚楚。 但也只有这一瞬间的不自然,她抚摸着秦鱼圆溜溜光秃秃的小脑袋,慈爱的道:“你大父体弱, 不能上战场搏军功,你曾祖病世之后,咱们家就成了无爵无官之家,索性就从咸阳城搬了出来。你曾祖临终曾言:既然没有赵氏的血性,就改国为氏好了。所以,我们这一支,就是嬴姓秦氏了。”说完,大母好似承受不住一般,脸色灰败,嘴唇颤抖,自称有些乏了,就回屋休息去了。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落寞。 秦鱼默然。 他用胖乎乎圆嫩嫩的指腹摩挲着竹简上赵季昌这三个字,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他大约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赵季昌,在后世,教科书上,他被叫做嬴季昌,而且只出现了一行字,说明了他的身份,是秦献公的次子,秦孝公的亲弟弟,其他的,就没有了。 没有生卒年,没有具体或附带的事迹,就这么一行字,跟芸芸众生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公子虔作为太子老师,还因为违反秦律被提了两次呢,作为秦献公唯二的公子之一,赵季昌竟然只有一句平平淡淡的说明,史书里既没有记录他的功绩,也没有记录他的劣迹,一点子渣滓都没有,那只能说明,这是一个及其平庸的人。平庸到,只有一个秦国公子的身份可以依附着他的父亲献公记录在册。 可以想象,一百多年前,卫鞅来到秦国变法的时候,秦国本地的旧贵族们是如何反对商鞅变法的,他们并不是反对秦国变法带来的富国强兵,而是反对因为变法所失去的贵族特权——由世卿世禄变为军功爵制! 军功爵规定,即便是王室子弟,若是没有从战场上获得军功爵位,那也不能有爵位,不能享有贵族的荣光。 秦国旧贵族们哗然!他们可是王室贵族之后啊,他们这样生来就高贵的人,也必须和黔首们一样去战场上砍人头,才能维持住自身贵族的身份和荣光,若是不去,那么,他们也只能算是一个家有资财的富户,而不是享有特权的贵族。 爵位是不能传承的,即便自己挣得了军功,即便手里现有的田宅,若是儿孙没有军功爵位,自己死后也会收归国有,自家儿孙除了一点子资财傍身,什么也不会得到,这就是他们竭力反对去变法的最大原因! 法,可以变,但不能是这么个变法。 这可是真正的死了就死了,一 了百了啊! 商鞅变法当然成功了,而且已经顺利施行了一百多年了,秦国国力蒸蒸日上,足以证明商鞅变法是正确的,是有助于秦国强大的。 秦国强大了,被商鞅变法淘汰下来的旧贵族们,可就未必好过了。 秦鱼猜,他们家,或者是赵季昌这一支,就是这么败落下来的。 变法不是一下子就变完的,变法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持续了二十多年。赵季昌作为国君的亲弟弟,若是他不朝死里得罪他的国君哥哥,或者有意无意的去触犯秦律,在商鞅变法开始施行的初期,即便他没有上战场,他的生活也应该是尊贵而优渥的。但随着变法的一步一步实施,赵季昌的尊贵可以保住,他的子孙可就不是这样了。 秦鱼一一辨认着竹简上记载的内容。 赵季昌一共有三个嫡子,七个庶子,除了秦鱼的大父是幼子,得以留在老父身边侍候,他其他的九个哥哥,都战死了。 九个儿子,都战死了!! 该说是他们运气不好,还是实在是太平庸了,上了战场只能死,连一个都没活着回来? 赵季昌说是病死的,怕不是心疼死的吧? 这就可以理解,大母说起往事时脸上的不自然是怎么回事了。大母说秦鱼的大父体弱,不能上战场,恐怕不是上不了战场,而是要为老父送终,不能上战场,更或者,是不敢上战场吧? 赵季昌死后,他仅存的幼子这一脉,就彻底的成了平民百姓。 要说秦国嬴姓王室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赵季昌这一脉就这么惨烈收场无动于衷,倒也没那么无情冷酷。 当时,已经称王的秦惠文王还是很怜悯自己的这个叔叔的,他在咸阳城里给自家堂弟,也就是秦鱼的大父赐下了良田和宅邸,想要厚待于他。 秦鱼的大父收下了惠文王的赏赐,但他自己没有留下一分一毫,全部分给了九个哥哥的妻子儿女,自己反而带着父亲留下的祭祀器皿、钱粮、布帛、书简等资财离开了咸阳,搬去了赵季昌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居住生活,并按照父亲的遗言,改赵氏为秦氏。 大秦嬴鱼 第2节 这就是秦鱼家姓氏的来龙去脉了。! 第3章 最受宠爱 秦鱼的大父作为一名平民百姓带着妻子儿女回了栎阳,看似安于田野,偃旗息鼓了,其实不然。 他生来含着金汤匙,是享受过权势和尊荣的贵族,是跟自己的父兄们一样,不甘于低人一头,既然变法已成,不能改变,那就去适应它。 他自己没去战场,就希望自己的儿孙能上战场。但很可惜,他除了秦鱼的父亲,并没有第二个儿子。秦鱼的大母是名门之后,更是个厉害的,他的后宅被她管的滴水不漏,除了她自己,压根没有一个女人能近他的身。更兼之他因为照顾父亲不近女色,因此,在离开咸阳之前,他身边竟连一个媵妾都没有,更别提子嗣了。等来到栎阳,他眼光高,在咸阳城见惯了好女,自然看不上山野村妇,因此,直到他身死,都只有一个儿子,连一个女儿都没有。 秦鱼不止一次的听她跟自家母亲唠叨,说生那么多干什么?早晚要上战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痛煞人心呐! 秦鱼猜,大母见过在咸阳老宅时曾祖儿孙的惨烈,她自己就不想生孩子,也不让其他女人生,这样,自己就不用一次又一次的感受失去至亲的痛苦了。 可是,秦鱼的父亲秦芦终究还是步上了父辈们的后尘。 秦芦从小见惯了父亲脸上的愁苦,听多了母亲一遍一遍的唠叨,心里存着一股子邪火,等二十及冠之后,他背着母亲偷偷的去服军役。 秦人一生是要服满一年军役的。大父的军役被惠文王给免了,但父亲秦芦的军役秦王没说免,没人替秦芦发声,下面的人也就不敢给他免了,他就只能去服军役。但一般这个军役,只要在六十岁之前服完就行,秦芦刚满二十岁就主动去服军役,只能说他是真心的想上战场。 秦芦都已经去县里报上名了,做母亲的就不能出尔反尔的去给他取消掉,否则,是要触犯秦律的。 秦芦只能上战场。 似乎是时来运转了,秦芦十多年来参加了大大小小十几场战役,不仅没死,还拿到了军功爵位,不多,但就似一团活水,终于让这个死气沉沉的家再起涟漪。 家里的田亩一顷一顷的往上加,宅基地也一圈一圈的扩大,秦大母想让儿子去学室里学习秦律,有军功爵在身,就是以后做一名小吏, 也会是升迁很快的那一种。秦国虽然几乎年年都要对外作战,但生活在秦国腹地的秦军家眷们,日子还是很安稳的。况且,秦芦是家中独子,他是可以不用去上战场的。 秦大母是想儿子好好的娶一房媳妇,生三两个孩子,安稳的渡过余生的。但打仗打出血性打出荣耀的秦芦是不愿意的,媳妇他听家里的,娶了,孩子也生了三个,两男一女,够延续血脉了,加上父亲暗中支持,他还是头铁的年年都去战场,所得赏赐和荣誉一分不少的全拿回家里,家里其他琐事一概不管,全交给母妻,而他,只管磨炼武艺杀敌。 但是,荣耀是短暂的。秦芦在一次对韩作战中,不幸中了流矢,虽已经领了不更的爵位,但最终没能救回来,说是发烧烧死的,尸体没有带回来,就地掩埋了。县令亲自上门,给秦家带来了国家给的赏赐——随着爵位提升一级赏赐田宅和丝帛钱币——以及秦芦一直穿着的铠甲,作为他们这些亲人最后的纪念。秦鱼猜,他的父亲应该是死于伤口发炎,没能撑住,就这么死了。 秦芦战死了,失去唯一儿子的秦大父没几天也去了。他终究跟自己的父亲一样,不能承受失去独子的痛楚,哭死了。 秦鱼的大母坚持了下来,她不得不振作起来,因为那个时候,秦鱼的母亲正怀着秦鱼,眼看就要临盆了。秦鱼的大母得忙着照顾儿媳,照看年纪还小的孙子孙女们,她根本抽不出时间和精力去悲伤自己独子的死亡。 等到秦鱼生下来之后,这两个失去儿子失去丈夫的女人就更没有时间去悲戚了,因为秦鱼是早产儿,身体极度的虚弱。 秦鱼的大母知道这是儿媳听闻自己丈夫战死之后,心绪波动太大,伤了自身,导致孩子早产。 据大母回忆说,秦鱼生下来之后,一度停止了呼吸,但每当她们觉着他活不过来的时候,他都能顽强的挣扎着又活了下来。 对这个多灾多难的孙子,秦家大母是及其喜欢的,她觉着这是自己的儿子又活了过来。因此,即便赢鱼快三岁了,还咿咿呀呀含含糊糊的不会说话,她也没有嫌弃他,仍旧视他为最亲的乖孙儿。 等到秦鱼一朝开窍,不仅会说话了,还能聪颖的快速学习秦字,秦家大母就更喜欢他了。 仗着家里长辈宠爱,秦鱼还是 挺能折腾的。 要说先秦时期衣食住行有什么是最让人忍受不了的? 那当然是“食”了。 在秦鱼眼中,食居首位。虽然穿麻衣,住土屋也很难过,但因着他家富足,这些都还可以忍受,只有食物,那是再富足,也改变不了的局限性。 民以食为天是后来的说法,在这个时代,食,可是决定一个国家存亡的重要战略物资。 所以,食物,首先能吃,才能追求其他。追求食物是否美味,那是贵族君子的事情,跟黔首们无关。 当然,对秦鱼而言,这个“食”,还要更贵族一些,更有追求一些,对那些地里刨食的黔首们,更是仰望的存在。 秦鱼自己觉着怪冤枉的,他不就是改善一下食物的形态吗?改变一下食物的形态,让它们更容易被人体吸收,这样不好吗?怎么就成了“穷!奢!极!欲!”“糟!蹋!粮!食!”了? 是,他为了能吃上精细的麦粉,央着家里人特地去都乡里找墨家打造了一台大型石磨,花了家里足足两个金饼,但后来可是全家连主人带奴仆都吃上了没有皮壳的粮食,家里再也没有烧出夹生饭,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这两个金饼花的难道不值吗? 是,他为了能吃上发面馒头,故意把揉好的面团放到温暖潮湿的地方等他自然发酵,但面团发臭长菌斑也不是他能控制的,更不是他的意愿,做实验哪有一蹴而就第一次就成功的?他不就是多实验了一二三...两个半月吗?都没有超出三个月呢,也就是几十次吧,几十次就成功发酵,做出先秦第一个发面馒头,并成功掌握了面团发酵技术,这可是开创式的壮举,他难道不应该受到鼓励吗?至于在吃热乎乎白软软的馒头之前都要嘀咕一句:“这可是花了整整十瓮的细麦粉才做出来的软饼呢,怕是君子们都吃不到这样软的饼......”吗? 抄近路路过的秦鱼:...... 谢谢啊,你们喜欢就好,要是不提我揉了十瓮的面团才做出来就更好了! 还有,他把羊奶密封在坛子里让它自己发酵变成酸奶,这也不行吗?虽然持续浪费了十几瓮都没有出成果,但有馒头的前车之鉴在前头,他们就不能相信他一次,再创造出一个奇迹吗? 但是,家里除了无条件宠爱他的大母,就连自己的母亲竹桑,也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那段时间,秦鱼有些怏怏的不高兴。 家里的羊奶多到喝不完,他就不能......还真不能!羊奶虽然是液体,但只要能入口,就是食物,不能浪费,他们家要是因为秦鱼做酸奶故意把羊乳放到发臭,若是被人看见举报了,说不定就触犯秦律了。 对秦律到底有多么的事无巨细,秦鱼还是有所耳闻的。 至于他们家里为什么会有多余的羊奶给他挥霍,就是里另一个故事了,还得从他出生不久,吃不上饭说起。! 第4章 从羊奶到酸奶 因为他是早产,母亲的奶水也不多,自然不能亲自喂养他,给他买了乳母,或许他自身免疫力差的原因,他只要一喝乳母的乳汁,就上吐下泻的,可是吓坏了家里人。大母见多识广,知道动物奶水也能养活婴儿,就一一询问可有谁家里有产奶的牲畜,她好讨了来喂自家心肝。 秦鱼喝过秦家大母讨来的黄牛乳、羊乳、狗乳、甚至母豕乳,也就是母猪奶,一一试过之后,秦鱼对牛乳和羊乳接受良好,但黄牛乳产量实在是少,只能勉强养育自家牛犊,秦家大母就把眼睛放在了羊身上。 秦家大母特地亲自去县官署养殖畜牧的农场里牵了三头羊回来,取羊乳喂他。 一公两母,附带着两头小羊羔。 卖给他们家母羊的乡啬夫特地叮嘱了,要买,就要把小羊羔一起买回去,而且,不能因为要取母羊的奶,就故意饿死小羊,他会给里典下通文,每旬最后一日,里典要按时到他们家里去看望这两只小羊,直到它们成年。若是中途小羊死了,或者瘦弱不堪,病了,他们家是就是犯了秦律,是要受处罚的,至于怎么罚,罚多少,视情况而定。 大母原先只想买一头,但有了小羊必须要喝奶,她也不知道一头母羊到底要产多少奶,怕她的亲亲孙儿和小羊羔不够吃的,干脆就买两头母羊,两只母羊养两头小羊羔加一个小婴儿,应该绰绰有余了,若是有剩余的奶,可以全家一起喝嘛,总不会浪费了的。 这个时候,乡啬夫在旁边提了一句,若是再买一头公羊,或许母羊年年都产奶了?秦家大母一听,对啊,难道我家亲孙只今年喝奶,明年后年就不喝了吗? 买!反正他们家不缺秦半两,更不缺丝帛。 就这样,全家都喝上了羊奶。 因为,为了好好的养育那两只小羊,不触犯秦律,也为了能让母羊好好产奶,不饿着自家亲亲孙儿,秦家大母下令,要给两只母羊吃最鲜嫩的草,隔天就喂一次豆料,务必要它们都健健康康的安稳产奶。 事实证明,一头羊产的奶就足够秦鱼和小羊羔一日三餐不停歇的吃了,两只母羊产的奶,全家一起喝,都喝不过来。羊奶不经放,更不能隔夜,剩余的奶,总不能倒掉吧?只能赏赐给奴仆们了。 羊奶自然是好东西,但是,只稍稍煮过的羊奶,那味道,谁喝谁知道。 为了能喝上不那么腥膻的羊奶,他开始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往里面扔东西。 真的是扔,他那时候连站都还不会站,天冷,煮羊奶的罐子和土炉子就放在屋子中央,他则是被放在不远处一个四周用竹子圈起来的围栏里,他先是往里面面扔干菊花,他唯一的姐姐小娇娇送给他的,菊花轻飘飘的,他扔不进去,就咿咿呀呀的唆使自家小姐姐去干,小姐姐挺好忽悠的,知道这个小弟弟受全家的宠爱,自己就也宠着他,他要玩什么,怎么玩,就都依着他。于是,当晚,秦鱼终于喝上了不那么腥臊味重的羊奶。 因为生产秦鱼的时候伤了身体,秦家大母就让秦母和秦鱼一起喝羊奶,她自己因为不喜欢那股子腥臊味,是不喝的。秦母当晚喝了羊奶的第一口,还以为自己味觉出问题了,又连连喝了好几口,才一脸诧异的跟秦大母说:“阿母,今天的羊乳格外好喝,细品起来,还有淡淡的花香呢,嗯,是黄花香,娇娇,你是不是往羊乳罐子里加黄花了?” 家里只有三女娇娇喜欢摘黄花,操持一家老小的秦母眼亮心明,什么都知道。 娇娇小姑娘有些害怕,看了眼幼小的弟弟之后,眼含双泪视死如归的点下了头颅:“阿母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秦母好笑的擦掉小姑娘的眼泪,对秦大母笑道:“阿母也尝尝,这加了黄花煮出来的羊乳,别有风味,或许大母会喜欢?” 秦大母很给面子的端起碗尝了一口,只这一口,她的眼睛就亮了,笑道:“吾家娇娇或许有易牙的天赋,今日这羊乳尝起来果真不错,以后就按此法煮羊乳吧。娇娇有功,有功当赏,把我的玉璜给她,你替她收着,等再大一些带上,就是一位女公子了。” 秦母隐约知道秦大母有多少身家私房,她听了后,欣喜的替自家女儿道了谢,然后吩咐管厨的奴仆,以后家里煮羊乳,就放黄花去腥膻。 秦鱼冲自家小姐姐露出一个四颗牙齿的灿笑,小姐姐也笑的开心极了,从此以后,秦鱼想往羊乳里放什么,娇娇小姐姐都帮他,于是,秦家之后就都喝上了加了盐的羊乳,加了干杏仁的羊乳,加了玫瑰花瓣、茉莉花瓣的羊乳...... 秦家大母虽然最喜欢小孙子,但对唯一的孙女也宠爱有加,觉着她有厨艺方面的天赋,就由着她去尝试。对不同羊乳的味道,她觉着茉莉花味的是她最爱,以后每逢煮羊乳的时候,必有茉莉花味的。 头一年还好,两只母羊产的羊奶刚够全家五口一起喝,等到第二年,两头母羊又怀孕,要至少等半年才能重新产奶,虽然秦鱼这个时候可以吃些鸡蛋、喝些稻米粥做辅食,喝羊奶不是必须的了,但羊乳已经成为家里的必备饮品,已经上了年纪的秦大母就有些离不开它,于是,她打算再去县官署牵两头母羊回来。 因为秦家养之前三大两小羊羊的好,乡啬夫很满意,很痛快的就挑了最健壮的三头母羊两头公羊给秦家,并传授经验,可以让母羊岔开时间受孕,这样,他们家就可以全年都喝上羊乳了。 秦大母深以为然,就超出计划之外的牵了五头羊两头小羊羔回家。 秦鱼:大母,你要是再现代,一定是冲动消费经不起商家推销的那种商家最爱的消费者。 第三年,连第一年牵回家的小羊羔都怀孕生小羊羔了,这个时候,家里居然有六头母羊同时产奶,羊群更是扩展到十六头,羊奶早就多的喝不完了,只好赏赐给奴仆们。 等到第四年,家里建的羊圈已经挤不下了,只好让奴仆在西乡小吏的指导下在外头空地专门建羊圈,好对羊群进行大规模养殖。 家里的羊奶多的喝不完,虽然可以赏赐奴仆,但他们家日日赏赐奴仆珍贵的羊奶也不是个事,先秦阶级分明,主是主,仆是仆,你要是官至相位爵制彻候家里养多少门客对下面人多么好都是你这个做主家的仁善,可以搏一个仁厚的名声,但秦家一个小小的五口之家,家里有偌多的奴仆也就罢了,你再将奴仆的伙食做的比周围百姓之家的黔首们吃的都好,就有些打人家的脸了。人家当面不说什么,但邻里之间相处起来,味道可就变了。 在秦国,邻里之间可是有担保,有连坐的,邻里问题,一定大意不得,秦家大母尤其注意这一点。 就像之前,秦鱼折腾出发面馒头之后,秦家大母特意找里典算了一个大吉大利的喜庆日子,把他们家所在编户西乡蒿里连里典在内的其余十七户人家都请到自家家里,特地设宴请邻里们吃大 馒头,还亲自带妇人们去看发好的面团,让厨子当场演示如何筛面,如何和面团,如何揉面团,如何醒面,如何揉馒头,如何上锅蒸馒头,总之,整个做馒头的过程,都给邻里们演示的明明白白。 秦大母亲近邻里的亲和态度是光明正大的摆出来了,宴会非常成功——其实就是大家就着咸菜丝一边站着吃馒头一边围观厨子蒸馒头的全过程——走的时候还一家送了一团记字做发酵的面引子,总之就是宾主尽欢。 至于到底能有几家吃得起这样的馒头,那就不是秦大母管的着的了。 过了一个多月之后,里典特地带着县里有名望的宿老们上门,给秦家送来了县里的奖赏,五匹素绢和一石稻米,还有县令的亲笔嘉奖文书,夸奖秦家是一个温善勤劳的百姓云云。 整个过程有同一个里的其他十七户人家来捧场,整个嘉奖的过程热闹又喜庆,人人脸上喜气洋洋,就好似自己家里受到了奖赏一样,更没有一个人说酸话,都说秦大母仁善慈和,是乡里众妇人的典范等等。 总之,在西乡众里之间,秦大母把秦家的名声经营大的极好,她就更不会在奴仆身上冒险,偶尔赏赐是仁善,天天赏赐就让人侧目了,容易让人说三道四。 多余的羊奶倒是可以拿去卖,但秦人做商贾事,可是要缴税的。他们家并不是缴不起这点子税,但一旦开了这个头,县乡里文书上就会记上这么一笔,在秦大母的思想里,商贾是低贱的人才会去操持的事,她们家如今安稳富足,她并不想去沾商贾的边。 更何况,因为控制母羊怀孕的时间和数量,其实家里的羊乳也没多到可以开店拿去天天卖的程度。 正在秦大母发愁的时候,秦鱼建议:“麦粉团能发酵,为什么羊乳不能发酵呢?大母,不如把羊乳密封在罐子里,过几天看看,它会变成什么?” 有面粉发酵珠玉在前,秦大母立马同意了,于是,秦家也就有了秦鱼继发酵面粉之后继续“浪费”食物的一幕。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今年春天,在他们家做饭的火塘旁边,秦鱼终于发酵出了一瓮可以吃的酸奶。 秦鱼尝了一下,酸酸的,味道有些冲,但确实是记忆力的味道。 他拿给大母和母亲去尝,母亲倒是挺喜欢,她似乎喜欢所有能吃的东西,就连以前什么都没加过腥臊的不行的羊乳她都喜欢喝。 大母尝过之后,让女仆抱来盛着蜂蜜的罐子,满满的舀了一勺搅拌在酸奶中,尝尝,又舀了一勺,再尝尝,点点头,又舀了一勺,再尝,这才长舒一口气,赞叹道:“吾家美味,可登堂入室了。”! 第5章 奶烙不是奶烙 登堂入室,这里的堂和室,可不是一般有爵人家的堂和室,更不会是寻常百姓家,而是公府侯爵家里,一本正经祭祀宴客主持事务的堂和室。 全家都很惊异秦大母居然能给一碗饮子做出如此评价,要知道,秦大母可是从咸阳来的,是王室公子的儿媳,她是见过大世面的。 霎时间,秦家所有奴仆都对被小主子称作“酸奶”的食物有了敬畏之心,也是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私底下抱怨小主子不懂事,瞎折腾浪费珍贵的食物的。 大秦嬴鱼 第3节 秦鱼用这瓮酸奶做引子,陆续又发酵了几瓮酸奶,倒是没有坏掉,就是有的酸奶稀薄一些,有些则是厚实一些。 他盯着厚实的酸奶,心里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秦鱼让女仆去找来最干净最细腻的麻布,女仆二话不说就去找主母要来家里最好的一匹麻布。 秦鱼让女仆裁成一尺见方的小布块,女仆也二话不说照做了。 秦鱼看看尤其听话的女仆,女仆烟有些得意,她对秦鱼道:“奴跟主母说,小主人要做新奇吃食,主母就给奴了,主母还叮嘱奴,一定要听小主人的话呢。” 秦鱼笑道:“那我可得一次就成功,不然,你们又要背地里抱怨我瞎浪费。” 烟随意的笑笑,欢快道:“那是奴婢们没见识,误会小主人了。” 秦鱼也笑道:“无妨,你以后可要好好听我的话,不许再背地里跟大母和母亲打小报告了。” 烟吐了吐小舌头,一边麻利的裁剪麻布,一边笑道:“再也不会了。”言语欢快有趣,虽然恭敬,但并不胆怯,让人喜欢。 家里所有的奴仆都由着秦鱼挑选,为什么他会挑烟这个还不到十岁的黄毛丫头在身边呢?难道她黄不拉几的头发很漂亮吗?难道她并不白皙的脸蛋很吸引人吗?并不是,这丫头天生活泼爱笑,既不卑躬屈膝,也很懂礼仪规矩,还很能跟秦鱼说说笑笑的,很有些傻大胆的意思,秦鱼就很喜欢她,特地要了她来做自己的掌房侍女。 秦鱼让烟把裁剪好的细麻布放在沸水里煮了一会,用长匕首挑出来,放在日头下晒干之后,把细麻布铺在一个碗里,让烟把那一瓮厚酸奶到了一碗在细麻布上,然后他和烟一人张着细麻布的两 个脚,把细麻布抬起来。 秦鱼两只手,一手捏紧细麻布的一个角,一高一下的上下摇晃起来,酸奶在麻布上滚动,有液体渗透下来。 烟学着秦鱼的动作,只试了两下,就找到规律,跟秦鱼配合着翻滚酸奶,一直到细麻布下面不再渗透液体,秦鱼看了下已经团在一起的酸奶,大约有他的拳头大小,他点点头,接过烟手里的细麻布角,把四个角拧在一起,挤压奶团子,又有一些液体渗出,他四处看了看,看到了一溜的脑袋,全都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他们。 秦鱼吓了一跳。 秦鱼:“大母,你们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叫孙儿过去就行了。” 被问起,秦大母有些不好意思,她能说是自己好奇孙儿又在捣鼓什么特地赶过来看的吗? 秦母上前一步,好奇的看着他手里的奶疙瘩,避开话题,问道:“这是什么?” 秦鱼皱了皱小脸蛋,道:“儿也不知道呢,做出来试试味道,再由阿母赐名吧?” 川则是关心另一件事:“能吃了吗?为兄可以先替你尝尝。” 秦鱼对上自家大哥雀跃的眼神,好笑道:“嗯,我原本想拿去处用石板再压一压的,大兄若是想先尝一尝,我就解开来给你掰一块?”说罢,就要解细麻布,方才他把四个角都绑起来,拧在一起了。 川忙道:“不用了,还是等你做好了,兄再替你尝味道吧。” 秦大母也道:“不差这些时候,石板笨重,可别压坏了你,交给鹿媪去帮你做,你在旁指点就行了。” 鹿媪是秦大母的陪嫁媵妾,当年秦大母的陪嫁媵妾只剩下她一个了,秦大母非常信任她。 鹿媪噙着慈爱的笑上前,蹲下摸了摸秦鱼的小揪揪,接过他手里的奶团子,道:“小公子指点奴下,看奴下做的可对否?” 鹿媪将秦鱼当孙子疼,秦鱼也很喜欢这个温柔的奶奶,就上道的主动牵着她的手,来到水井旁,挑了一个干净的菜板,选了一个大套碗,扣过来,露出碗底,让鹿媪把奶团子放上去,又找了一块脑袋大的石头,洗净擦干,压在奶团子上。 秦鱼见正中的太阳正好晒在压着的奶团子上,就对大母道:“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咱们就取出来尝尝吧。” 秦大母:“好,就听乖儿的。” 秦鱼牵着自家大母的手离开了,把一众议论纷纷的奴仆们抛在身后。 当天晚上,鹿媪亲自把压得只剩一个饼饼的奶团切成一片片的,有直接嚼着吃的,是川和峦,也有沾着蜂蜜吃的,是娇娇小姑娘,秦母则是将它和煎的油汪汪金灿灿的鸡蛋一起,夹在松软热乎的馒头里一起吃,呵,这不就是现成的汉堡吗?秦鱼建议她再在鸡蛋上抹上一层肉酱,就又是另一种味道了,秦母非常喜欢。 秦大母最时髦,她让鹿媪在烧热的铜板上刷上油脂,撒上仲春的小野葱碎和盐,把奶片放在热铜板上煎着吃。 顿时奶香四溢,满屋都是吸气的声音。 秦鱼直接对秦大母竖起了大拇指,赞大母是最最会享受生活的贵夫人,逗的秦大母笑的合不拢嘴。 秦大母吩咐仆从吗,明天照着秦鱼的法子多做一些,并取名为奶烙,因为她认为这奶片烙着吃最香,最好吃,所以取名叫奶烙。 奶烙,奶酪,历史总是在不经意间矫正它的轨道。 只用了十多天的功夫,秦大母就发现了奶烙的最大的一个优点——存放时间超过了十天! 十天啊,足够在栎阳和咸阳之间走一个来回了,这还是在不用方法好好保存的情况下。 限制一种食物流通的最大缺陷是什么?就是它的保存时间啊。 楚国的水果种类繁多口感丰富可口,吃过的谁不称赞?秦王和太后难道不想天天都有楚国的水果吃吗? 不行啊,楚国的当季水果运到咸阳之后,早就腐烂的不能吃了。 秦大母看着十天之前做成的一块奶酪,心里渐渐有了一个想法。 川,她的大孙子,今年十五,可以进学了。作为秦国王室之后,总不能做个文盲吧? 只会识字算什么?不学诗,不学秦律,就不算上过学。 她得给过两年就要傅籍的大孙子提前考虑将来了。! 第6章 学可不是白上的 秦大夫和秦父死的时候,秦川才八九岁的年纪,受限于资质,他根本还没来得及跟父祖学习家里传承的那一套以及最重要的——秦国法令。 秦大母虽然是大家出身,但她作为女子,学的是贵夫人的那一套,倒是可以教给儿媳和孙女,但对孙子们,可不敢随意的教。 眼看着大孙子一天天的长大,给孙子找个老师学诗学书的心情就越发的焦急起来。 可惜,当年他们一家灰溜溜的从咸阳搬到栎阳的时候,几乎是偷偷的离开的,家中门客早就遣散了,只带着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老仆们贴身伺候。所谓的人脉关系,这么多年不联系,也早就断绝了。 秦川要是个天赋卓绝的,能显现出一丝丝的聪慧来,秦大母都能厚着脸皮,带着孙子回咸阳,不说特地拜一个有名望的老师,上学学一些最基本的礼仪和知识还是可以的。 但看着敦厚天真的大孙子,秦大母摇摇头,这就是憨的,她要是真把他带去咸阳城,估计没几天就被人吃的渣都不剩了,还不如就待在西乡里,老老实实的安稳过一生呢。 但也不能做一名大字不识的睁眼瞎,要不然,她怕死后没脸见祖宗。 她把目光放在了县里开办的学室上。 自从变法以来,秦国慢慢的煞住了开办私学的风气,秦国提倡的是以吏为师,每一个县里都会设官学,供本县有志于秦国官场的人来学习秦国法令,以及,学习如何做一名秦吏。这种为国家培养人才的地方,就叫学室,在学室里教人的老师都是本县管文书、档案、书记等文务的小吏,叫做令史。 秦川就很适合做一名县乡里的小吏,既有专门的老师来教,又离家近,有现成的实习实践的地方,更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安稳! 安稳两个字已经成了秦大母的执念了。 她虽然最喜欢秦鱼,最疼爱娇娇,但秦川这个长孙的地位是谁也替代不了的。凡是家里有需要户主出面的时候,秦川都会稳稳的站在前头,她则是带着媳妇孙子孙女们站在他的身后,坚定表明他家主的地位。 也就是她的这份信任和坚定,对家里唯二的两个长辈和奴仆们无限制的疼爱秦鱼这个幼弟,他都没有半分的嫉妒和不喜,反而带头纵 着这个幼弟,疼爱唯一的妹妹。 对秦川的安排,秦大母是慎重的。鉴于她的前半生见多了死亡和别离,她对秦川最大的要求,就是不要踏出栎阳县半步,到了弱冠之年娶一房媳妇,然后到学室里去报名学吏,学吏是可以免除徭役的,等到学上个十来年,三十岁的时候能成功当上一名小吏,他就更不用上战场了,最后,再奉养她这个老媪寿终正寝,足矣! 秦川若是真的能这样顺遂的过一生,真是莫大的幸福。 她原本是想等到秦川弱冠,娶了媳妇之后再送他去学吏的,弱冠之年,为人处世该懂的都懂了,也能有恒心向学,家里也不等着他的官廪吃饭,只是找一份工作做罢了。 那现在又为什么要秦川提前去上学呢?是因为,秦大母想让秦鱼也跟着一起学起来。 秦鱼年纪太小了,随时存在夭折的可能,她可不敢把他带出去到别处上学,不说她舍不舍得,学室里也不会收这样的小童的。但她又不想让这个聪慧的孙子在家里蹉跎时光,于是她就有了一个一举两得的想法:让秦川去都乡学习,然后回家教给秦鱼。这样,秦鱼既可以不离开家,也能提前学习秦国法令了。 至于为什么要从小就培养幼孙,而不是像他的哥哥一样等到弱冠之年再出去学习如何做官做吏,那是因为秦鱼实在是太聪慧了。秦大母想,他应该就是大贤们口里说的有天赋的人,若是他去咸阳拜师,应该有很多人争着抢着的要收他才是。 这世上的人,每天都有很多的想法,但也只都是想一想罢了,能够做成、有本事做成的人,极少。 秦鱼就是这样的人。 你看,他说想看看发胀的面团做出饼来是什么样子的,他就锲而不舍的一遍一遍的做,最终做成了让老人孩子这些牙口不好的人都能轻松咀嚼的软饼,惠及乡里,这难道不是聪慧吗? 还有,他说既然面团放久了可以变异成香甜可口的食物,或许羊奶放久了除了变臭,也能变成另一种能吃的食物呢? 然后他又开始一遍遍的尝试,最终做出了酸奶和奶烙...... 还有,其实秦鱼的养殖牲畜的手艺也很优秀,不说家里的羊和牛他一直在参与打理,就说芦苇荡里生长的上万只鸭子,就是他从无到有一点 一点养起来的。 他们家的鸭子和鸭蛋,早就成为除了粮草之外所有赋税的替代品了,可以说,他们西乡蒿里的鸭子和鸭蛋,早就在栎阳县传开了。 如今又有了可以存放十天以上的奶烙,这是将不好保存的液体食物变成可以保存的固体食物,应当算是“让粮食丰收、增产”这一类的功劳了。 秦鱼还是个孩子,他顶多提供一个想法,具体的操作和实施,都是家里人一起完成的,因此,他的功劳理应是放在全家身上的。他们家把这份功劳报上去,除了能免除劳役和赋税,还能打开县里学室的大门,把秦川塞进去,去做一名弟子。 而学室里挑选弟子是有标准的。做了弟子就能免除徭役,但要是学不好,考核不通过,是要补足徭役,还要受鞭笞之刑的,因此,并不是谁想去学就能学的。而选拔的首要标准,就是本地的良人,也就是他们这样勤于农事、不触犯法令、友爱邻里的人家。 只要她把奶烙这一项报上去,加上以前的软饼、鸭子和鸭蛋,说不定,县令会亲自收川做嫡传弟子呢。 据她所知,这个县令因为他们家,可是年年都受咸阳那边的嘉奖,仕途也是一帆风顺呢。 秦大母越想越觉着此法可行,第二日,餔食之后,秦大母把自己想把川提前送到学室上学的想法给全家人都说了一遍。 她问:“川,你想提前去学室上学吗?” 川有些茫然,以前他也听大母跟母亲说过他的将来,他自然知道自己以后是要去学室上学的,但他以为还要等好几年?怎的这样突然? 但川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他道:“孙儿听大母的安排。” 秦大母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她循循善诱道:“川,你若是有任何的想法,都可以跟大母说,你过两年就要傅籍了,该学着当家做主了。” 川明显的有些不安了。他虽然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家里的户主,是男主人,以后妹妹要出嫁,会离开家里,两个弟弟更是要等傅籍的年龄就分户出去单过,只有他,会一直在这个家里,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但是,当家做主什么的,上头有大母和母亲替他做决定,下面有聪慧的弟弟给他提建议,他只要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就行了,从来没想过什么 当家做主的事啊...... 还有,去学室学习,早或者晚,有差别吗?他没想过啊...... 一般大母做的决定,母亲不会有异议,于是,他转头去问秦鱼:“鱼,你觉着,我该提前去上学吗?” 秦鱼听明白了大母话里的重点:“回来教给弟弟妹妹们。”大母的意思不是要不要去秦川去上学,而是要他学了知识回来教给他和兄姐。 提前学秦律耶,他还没瞌睡呢就送来枕头了,他自然是一百个愿意的。 秦鱼笑的可爱极了,他对秦川道:“大兄,弟弟觉着大母的决定太英明了,你很应该去学室里上学,多多学习文化知识,回来教给仲兄阿姊和弟弟,弟弟感激不尽。”又转头去问秦峦和娇娇:“是吧?仲兄和阿姊也是想学的吧?” 娇娇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是啊大兄,你可要好好学啊,鱼一定学的比你快,你可不能落下了。” 秦峦也在旁笑着点头附和。 没头没尾的,但大家都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川要是学不好,很可能教不好秦鱼。 秦川脸都红了,他道:“你们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学,把令史的本事都学过来交给鱼”,又对秦大母道:“大母,孙儿愿意去学室上学,请大母助我。” 秦大母好笑的看了秦鱼一眼,又拿手指头点点娇娇,拍着秦川的肩膀道:“你既有此向学的决心,大母自会祝你。竹,你这两日带着仆役们再多做一些稠酸奶,压一批奶烙,临近了再挑一百个新鲜鸭蛋,先去禀明了里典,咱们挑个好日子,我带着川去拜访县令。” 去为儿子谋前途,竹作为母亲自是满口的答应,表示今晚就准备起来。 大秦嬴鱼 第4节 这个时代,出门可不是个小事,要先去报备里典,没有验和传,他们连乡里都走不出去。要准备舒适的车马,还很有可能在外头过夜,要住驿站,秦大母年纪大了,更是马虎不得,仆役要带足了,钱币丝帛等钱财物品更是要多带...... 事情多且杂,剩下的这几天,秦母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就是为了婆母和儿子在外头能舒服一些。 终于,在一个艳阳天里,秦大母和秦川坐着马车,带着护卫仆役和满车的物资,向栎阳县的中心都乡赶去。 秦母留在家里看家带孩子,也是守紧了门户,蒿里的里典和亭长路过秦家的次数变多了,秦川这个长男不在,他们有义务保护好秦家妇孺的安全。! 第7章 养鸭大户 蒿里的亭长是陶矛,今日他特地又从秦家门口路过,跟守门的老翁聊了几句,听说秦鱼在农田这边,就找了过来。 自从秦家办了一场成功的馒头宴,里典就跟秦家热络起来。按他的说法是,秦家以前太高冷了,不接地气,没有什么事,他都不敢去他们家串门。现在好了,一场馒头宴下来,他知道秦大母是个慈爱和气的老妇人,秦家也没那么不近人情,相处着才热情了起来。 尤其是秦家那层出不穷的美味吃食,他们家并不敝帚自珍,有什么新鲜吃法都是跟邻里分享的,里典把它们在跟乡里的同济和上司们传播一下,沐浴着他们赞叹羡慕的眼神,蒿里的里典真是跟吃了仙丹一般,飘飘然,熏熏然。 里典主动跟秦家走的近,秦鱼很快就发现,他们蒿里的里典竟然通音律,更是一位抚琴的好手。 秦鱼想学。 音律可是君子六艺之一,贵族们交往宴请,都是离不开音律的,而且,秦鱼本身会吹笛,他想把音律这一块重新拾起来。 孙儿想学音律,秦大母拿着十条腊肉,亲自去里典那里,请里典到她家里去教孩子们音律。 没错,学音律虽然是秦鱼提出来的,但她要所有的孩子都学,学不好还有处罚哦~~ 里典很痛快的答应了,他原本只是想随便教教的,但秦大母搞了一个郑重的拜师仪式,还请了全里的人来做见证,这下把里典架了起来,里典就是不想好好的教也不行了。 而且,凭什么里典可以免费教秦家的孩子学音律?都是蒿里的孩子,他们家的孩子也可以去学嘛。 秦大母的行为避免了以上两种情况。 既然是正式拜过师的,秦家每年都是要给里典供奉的,若是有意愿拜师并且能承受供奉的,自然可以去请求里典收下他们家的孩子。 可事实上,在蒿里这一个里里,也只有秦家能这样“财大气粗”的让家中子弟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了。 总之,秦鱼小小年纪,不仅学会了抚琴——他们家里有琴,还不止一把——还“学会”了吹笛,他学的第一首曲子,就是秦风·蒹葭。 这首后世耳熟能详的蒹葭,在先秦是一首民谣,秦国上下阶层里都能唱上一两句 。 因此,每当他骑着家里的耕牛出去放羊的时候,他都会兴致盎然的骑在牛背上横笛吹上一曲蒹葭,然后在田地里听见笛声的年轻男女们总会忍不住的跟着音律唱上一回。 每当这时,秦鱼都会特别的感动,先秦时代,山好水好人好,除了落后怎么赶都赶不上的落后生产力,真是再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了。 陶矛找到秦鱼的时候,秦鱼已经吹玩一曲,正坐在牛背上指挥着侍女烟在水岸边捡鸭蛋呢。 这些鸭子可都是他让人聚拢了野地里的野鸭子一点点的孵化养起来的,为了这群鸭子,他家大母还特地把他们家的十几亩良田换了这一片的湿地,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家的,秦鱼早就在脑子里规划好了一整套的生态养殖循环系统了,就等着他一点一点的将之付诸行动了。 秦鱼见陶矛找过来,笑着问他:“矛大叔,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陶矛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的憨厚,他道:“还不是家里婆娘,自从吃了你家的鸭蛋,就整日的想着,这两天她听我说你这里孵化了许多小鸭子,就央着我给她换几只回去,她也好养了吃鸭蛋嘞。” 春日里正是动物发情的时节,鸡鸭鹅之类的也多是这个时候孵蛋,今年秦鱼打算扩大鸭群的养殖规模,自然是陆陆续续的孵化了好多个小鸭子,不止小鸭子,还有鸳鸯之类的鸟禽。 秦鱼好奇道:“矛大叔,家里自己养鸭子是要缴税的,你们想好了?” 要说秦国的赋税,十税一,多是真的不多,但税目种类之多,简直遍布百姓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说百姓们自己在自己院子里养些鸡啊鸭啊的改善生活,竟然都还要缴税,秦鱼真是心里特别不理解,也不接受,但,他不敢提出异议。 陶矛是亭长,自然知道养殖牲畜是要缴税的,而且,要是养不好,把家畜养死了,一不小心就要受处罚的。秦鱼怕陶矛家里看他养鸭子好像养的很好,就想自己也养起来,万一到时候他们不会养,把鸭子养死了,处罚倒也罢了,他怕会影响陶矛亭长的职位。 陶矛可是经过严格训练和筛选过,才当上亭长的,对秦律,他自然是熟记于心。 他道:“我家打算只养两只,你挑两只最健壮的给我,我家好好养着, 总不会那么容易就养死了吧?至于税收,这两只鸭子交不了多少税的,顶多交些鸭蛋罢了。” 秦鱼还是不大放心,他道:“既然只养两只,不如你挑两只半大的回去?” 陶矛有些犹豫:“这,这不大好吧?”小鸭子和半大鸭子,可是两个价格。 秦鱼笑道:“矛大叔可以跟里典说一声,先从我这里抱两只养着,要是养死了,就算在我这里的鸭损里,要是等鸭子正常下蛋了,再问问我大母怎么个换法就行了。” 秦鱼养了这么多鸭子,不可能不死一只,因此,他这里的大规模养殖,是有报损的,只要死的不超过一定的范围,就无碍。 陶矛简直有些手足无措了:“这,这不好吧?” 秦鱼看出他的跃跃欲试,又怕欺负了他这个小孩子,所以不敢一口答应下来,他就感激道:“从昨天我家大母和大兄去了都乡之后,矛大叔你每隔一个时辰就要从我家门口走一趟,半夜里还要来看一趟,我家里都感念大叔的好呢,就是白送大叔两只也是应当的。等我大母回家来了,定有厚谢的。” 秦鱼一说他这两天的尽心尽力,陶矛就又憨厚的笑了起来,黝黑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都要发光了,他笑道:“都是邻里,理应相互照顾的,我又是亭长,管着咱们里的治安,都是分内的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秦鱼笑道:“应该的,应该的,都是邻里,大叔更不该跟我客气才是。大叔你看看哪只鸭子顺眼,先抱回家养着吧,我让烟跟你去老师那里走一趟,说一声就是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陶矛就不再瞎客气,只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看顾好了秦家,不要让那起了坏心的骚扰了他们一家妇孺才是。 但其实,秦家是有上过战场的奴隶兵的,并不怕一些小偷小摸的小贼,但陶矛的尽责和好意,还是让人暖心。 不得不说,论基层小吏的使命感和责任感,秦国要甩山东六国八条街去,根本无法可比。 秦鱼想,后方家小能安居乐业,也是上战场的秦国兵卒敢拼敢杀无后顾之忧的原因所在吧。! 第8章 联姻 栎阳都乡离西乡并不远,还有平坦直达的直道,快马奔驰的话,一个来时辰就能到,乘坐马车的话,两个时辰左右小半天的功夫也就到了的。但秦家大母年纪大了,马车要迟缓一些,再加上要顾及后面货车上一些易碰易碎的礼物,她们也不赶时间,即便这样,半天的功夫也足够赶到栎阳都乡了。 她们原本的计划是头一天跟里典报备,从乡里办好出门的手续,第二日天一亮就出发,等到中午的时候,肯定能赶到都乡入城门的,然后到她们一边去都乡的宅子里打理仪容,一边派管家去县官署里投拜帖,问下午能不能去官署里拜访,官署不方便,也可以去县令家里拜访,都是一样的。 这两年,秦家可没少跟县令打交道,秦大母有把握县令会亲自见她。 跟县令谈完,在都乡宅子里住上一晚,第二天一早,顶多下午,秦大母一行就可以归家了。 所以,等秦鱼送走捉了两只半大母鸭的陶矛之后,又看着羊群吃了一会嫩草之后,就骑着黄牛,带着田园犬,赶着羊群,在太阳还悬挂中天的时候,回家了。 秦母见幼子早早归家,就知道他是焦急秦大母她们,秦母跟他道:“方才伯牛回来报信,说你大母要晚两日才能归家呢,我已经让他去里典那里报备了,等会他回来,你可再仔细问他。” 秦鱼惊讶:“晚两日?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秦母笑道:“好事。” 秦鱼正狐疑呢,伯牛回来了。 伯牛是秦大母从咸阳带过来的老管家——先秦叫家臣,管理主家一应的外交和内务——后囿的大儿子,年过不惑,正是年富力强办事老到的年纪。秦大母出门带着后囿这个老管家撑场面,伯牛就是跑腿办事的,也是培养他成为秦家下一任大管家的意思。 秦大母特地派他回来禀明,可见这个“好事”的重要性和特殊性,否则,她只要派一个跑腿的奴仆回来说一声,顺便带着新的传回去接应她就行了。 伯牛一见到秦鱼,黝黑精悍的脸庞就笑开了一花,他先跟秦母见礼,然后跟秦鱼问好。 秦鱼跟他道辛苦,他才把他新从里典那里办好的传给秦母查看,笑这对主母和小主子回道:“里典先生先跟主母道 喜,说若果真能定下来,他会携邻里们上门亲自道喜。” 秦母一边仔细查看手中刻着字的竹片,这是里典给秦大母和秦川新开的传,一边听伯牛回话,听到里典要亲自来道喜,就笑道:“他有心了,若是真的能成,咱们必是要宴请乡里的。” 此时,秦鱼真的是好奇极了,他见秦母和伯牛话说的差不多了,就问道:“阿母,到底是什么样的喜事?” 里典这个外人都知道了,应该是能提前说的才是。 秦母将传交给伯牛,让他收好,揽过秦鱼,高兴道:“白鱼儿,你大兄要娶新妇了。” 秦鱼吓了一跳,大哥要娶新妇了?大哥不是要过两个月才满十五周岁吗?这就要娶新妇了?会不会年纪太小了?还有,怎么会这么突然? 但仔细一想,男子十五岁就成亲,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秦国虽然规定男子十七傅籍,也就是成年,但由于秦国年年征战,人口锐减,国家为了鼓励生育,一般男子十五岁就可以算是成人,可以婚配了。尤其是战事吃紧的时候,为了增兵,甚至年满十五岁的少年,也是要被征召上战场的。 所以,秦川十五岁定亲,成亲,其实是正常秦人婚姻状态,并不算异常。 伯牛见秦鱼惊的眼睛都睁大了一圈,还笑着解释道:“家主本就到了娶新妇的年纪了,如今得姚县令青眼,正好是喜上加喜的时机。” 这话,透露出来的内容可就太多了。 姚县令青眼?什么青眼?不会是姚县令看上秦川,姚家要嫁女儿到秦家了吧? 喜上加喜?若说秦川娶新妇是一喜,那么,另一喜是什么? 秦鱼仔细听伯牛述说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越听越有‘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味道。 从伯牛的述说里,秦鱼总结出了两喜的来龙去脉,准确来说,其实是三喜。 第一喜,是因为之前秦家献上麦粉的制作方法和大规模养殖鸭禽的方法,经过姚县令的大力举荐之后,秦家、也就是家主秦川,很可能会被王宫封赏。如今他再把制造奶烙的这个大功绩报上去,封赏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至于能不能封赏,以及后期封赏多少、由谁来封赏,其中操作空间可就大了。 第二喜,则是姚县令要升官了,他被提拔成了河西之地太原郡的郡守,等新的栎阳县县令到任之后,他很快就要交接赴任去了。 第三喜,就是现在的姚县令,板上钉钉的姚郡守,想要在升官之前嫁女儿,嫡长女,郑重其事货真价实带陪嫁媵妾的那种。他看中了秦川。 秦家嫁的是嫡长女,不是次女或者庶女,也就是说,姚家不只是嫁女儿,而是要跟秦家联姻,结两姓之好的那种。这样的话,除了嫡女和长女,几乎没有哪个女儿能胜任此等联合两家的重任,更何况姚家许的这个女儿是家中嫡长,两个尊贵的身份都占了。 若是秦家能答应,好处颇多,最近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跟第一喜挂钩,秦川若是成了姚县令的准女婿,封赏的事,姚家就会出大力气。 若是秦家不愿意与姚家联姻也可以,但他就只能秉公办事,咸阳城的贵人们怎么做决断就不是他能保证的了,或许最终也只能由他这个县令,亲自到秦家走一趟,把咸阳宫里的赏赐发放给秦家? 伯牛说,后面这段不与姚家联姻的后果,都是秦大母与后囿猜度的,但秦鱼去看秦母的脸色,秦母半点没有被隐晦威胁的不悦,她只笑笑,摩挲着秦鱼的小肩膀,随口道:“显贵之家自是有脾气的。” 伯牛则是道:“主母说的是。这几年,姚县令因我秦家屡获政绩,这才得以升迁郡守。现在,他以嫡女许之,固然有他的诸多考虑,但也未必没有酬谢的意思在里头。老主母的意思是,可以答应下来,现在我家不如姚家,等小主人长起来,”说道此处,他看看依偎在秦母怀里睁着大眼睛看他的秦鱼,自豪的笑了起来,继续道:“...等小主人长大了,封侯拜相不敢妄言,但门第上,必会匹配姚家好女的。” 秦国国策最重要的两条就是耕与战,平民想要获得爵位,只能上战场,若是想获得赏赐与优容,就只能是努力耕作,多生产粮食,这样,就可以抵消徭役了。 秦家有麦粉的新做法和吃法,有鸭禽新的大规模养殖减少瘟疫的方法,现在又有了奶烙,每一条,都是在为国人的饭桌加码,上面理应嘉奖。 没有爵位算什么?有封赏就足够匹配姚家了,还有,他怎么瞧,都瞧自家小主人将来都是个爵官加身的。 秦法虽说是家中儿子到了年纪要分家,但家是分了,情分可分不了,难道以后秦鱼分家出去了,有了什么好事情会想不到自家亲大哥吗?秦大母和秦母必是要跟着秦川一起生活的,难道秦鱼会不孝吗?他若是以后出息了,会不拉拔自家侄子吗? 这些,可不是一句分家就能了解的。 秦母听了伯牛的话就笑了,语气里难掩自得:“若是我儿年纪相当,姚家更想跟我家白鱼儿联姻吧?” 伯牛大笑:“若等小主人年纪相当了,姚家士族,可就高攀了。” 秦鱼看俩人说着说着就把话头扯到自己身上,忙把话题转回来,问道:“若是姚县令感激我家,为何一定要联姻,若是一定要嫁女儿,难道整个栎阳县都挑不出比咱们家更好的人家吗?” 他是真的不明白姚县令是怎么想的。 栎阳县是个大县,曾经是秦国的都城,都乡里可还住着好些个老牌贵族呢,难道就没有一个值得姚县令嫁女儿的? 还有,他们家都没有一个有爵位的,他大哥现在也还是个白身,即便以后上了战场,不是秦鱼自黑,他们家真的就没有战场运,姚县令难道就不怕自家好女年纪轻轻就做寡妇? 或者这个姚县令对他们家有什么他想不到的图谋? 大秦嬴鱼 第5节 秦母听儿子这样问,脸上显现出自豪之色,笑道:“毕竟是王室之后,与之联姻还是很得脸面的,况且,咱们百富之家,亏待不了姚家好女的。” 似是想到什么,秦母又好笑道:“话说当年,为母若是长的丑一些,还轮不到为母嫁给你阿父呢。” 伯牛也点头应和,加重秦母话的可信度。 秦鱼看着即便上了年纪,没有名贵的护肤品保养,也难掩容光丽色的母亲,不禁有些默然。 说来说去,秦家虽然落寞了,但落寞时间尚浅,心气尚未散去,还是觉着自家儿郎足够匹配世间大多数好女。 百姓们趋利避害,即便秦家沦落到平民的地位,但他们是王室之后,天然的觉着秦家要比他们高贵一等,对他们家的挑剔和要求便宽松许多。 或许,姚家也是这样想的。 更或许,姚县令是打了和吕不韦一样的主意,提前投资他们家? 秦鱼 问伯牛:“阿叔,若是姚县令献上奶烙,大王会召我们家去咸阳吗?” 伯牛眼睛倏地亮了一个度,眼中异彩连连,惊叹道:“小主人果真聪慧。不错,老主母答应联姻之后,姚县令表示,他会立即带着奶烙去咸阳城,除了按照规程上报之外,他还会特地去宗正那里走一趟,将我秦家贡献一一细数,以示我赢姓秦氏虽远离主宗多年,但为太后、为大王、为秦国着想的心没有一分减少。或许...或许......” 伯牛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了 秦母轻轻接了上去,道:“...或许,宗正会将我们这一支记到祀典中......” 这个,可真是一个闻之悲伤的故事。 商君之法: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 意思是,没有在战场上获得军功的宗室子弟,是没有上王室宗谱——也就是祀典——的权利的。 秦鱼瞬间明白秦家真正的意图了,或许,姚县令也看中了秦家的这一个机遇——若是操作得当,秦家很有可能会重新上赢姓宗室宗谱! 上了宗谱,才能算是“封赏”。 怪不得伯牛一直在说“封赏”这两个字,而不是赏赐、奖赏这样的字眼。 “封赏”,本身就是一个带有阶级色彩的词汇。 若是秦家真的重新被记录在宗室记录宗室子弟的祀典上,秦家很可能会重新回到咸阳,即便不马上回去,那也是在宗室那边挂上号了,那么,姚县令许嫁嫡长女,那就不是低嫁,而是门当户对了。 秦鱼弄明白了这其中的曲折,真心期望他们家的奶烙真的能被咸阳城的贵人们看在眼中,也希望太后和大王能明白这小小奶烙里的战略意义。 秦国周边都是戎狄部落,周围土地都是天然的牧场,现在有了奶烙,等以后他弄出来羊绒、羊毛、羊皮纸、护肤品等副产品来,围绕着秦国的,就不再是让人头疼的敌人,而是需要他们占领的黄金宝地。 有了这一片的黄金宝地,秦国的国力,必定会再上一层,以后统一六国的时候,是不是会轻松一些,会不会能少死一些人呢?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只希望姚县令能给力一些,让他们家不再寂寂无名,至少,能让大母能弥补一些心中的遗憾吧? 从咸阳放逐啊,从大母一直教他们几个小的背家谱,就可以知道,她一直很在意自家门庭跌落的事,现在,有了这么一个能重新回到咸阳,重新回到宗室的机会,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牢牢抓住的。! 第9章 日常 第二日天刚亮,伯牛就骑着快马离开了。 迎着初升的太阳,娇娇小姐姐和母亲一起去采桑叶,她今年十岁,早就已经是养蚕的好手,如今春蚕已经部分孵化,她每日里都要细心照看蚕宝宝,打扫蚕室,采集最新鲜的桑叶喂养蚕宝宝,力求一个多月之后能收获又大又白又饱满的蚕茧。这是大母交给她的功课,可干的可认真了。 为了养蚕,她每日跟幼弟相处的时间都变少了。 二哥峦正在院子里拿着戈矛武的虎虎生风。他虽然才十二三岁,但他从小奶、蛋、肉不缺,营养好,身体就好,个头已经跟十五岁的川差不多高了,力气也足。大母让家里退下来的军卒教他习武,他也乐意学,每天都练的勤快。 炊烟袅袅,秦家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了。 秦人每天两餐,朝食一般在辰时中吃,大约八九点钟的样子,哺食则是在申时,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现在才早上六点左右,厨下就开始生活做饭了。这些都是被秦鱼给训练的,因为他一天要吃三到四顿饭,否则,肚子容易饿。 别人秦鱼不知道,反正川和峦是积极响应他的加餐的。 秦鱼见家里每个人都事干,他就溜溜达达的一边做伸展运动,一边围着自家院子转圈。他今年才六岁,打小身体不好,不敢做太过剧烈的运动,只能力所能及的做一些轻缓的运动,好锻炼、保持身体的柔韧性,他打算再长大一些,就开始跟峦一样练起来。在秦国,或者说在战国,没有一副好身板,几乎就跟废物差不多了,他时刻不敢在身体上放松自己。 等他将狗屋、鸡圈、猪圈、羊圈、牛圈、菜圃、苗圃、花圃、小果园都逛了一圈,还去跟在自家屋后采摘桑叶的母亲和姐姐打了一个招呼之后,他才额头微微冒汗的去了厨房,看今日朝食吃什么。 主管厨房的鸳媪正在看着火候给秦鱼蒸蛋羹。陶鬲预热慢,她得先把鬲中的水先烧个差不多,才在甑中放上装了鸡蛋液的陶碗大火开蒸,蛋液是加了芝麻油、蜂蜜、细盐,用箸快速打发的,为了去掉蛋腥味,鸳媪想了许多办法,今天则是再盖竹帘盖之前,撒上了几粒小野葱碎粒。 她仔细计算着蒸蛋的时间,大约一刻钟之后,她透过水蒸气闻到了淡淡的蛋 香,她脸上一喜,心说今日的香气比昨日的要浓郁一些啊,又等了十个呼吸,她挪开竹帘盖,沸腾的蒸汽喷涌而出,随之而来的是浓烈的蛋香,她用竹帘扇了扇蒸汽,低头仔细一看,只见黑色陶碗中,赫然是金黄色的蛋羹,上面点缀着碧绿的小葱,喜人极了。 鸳媪跟烧火的小仆道:“行了,熄火吧。” 小仆狠狠的咽了咽口水,点头熄灭了灶火。 鸳媪取出一块喜的白净的细麻布,打湿之后,垫在手指之间,取出了这碗精心烹制的蛋羹,就要给小主人送去,蛋羹要趁热吃才好吃,冷了就失了味道了。 要不说他们家小主人聪慧呢,平平吃一个蛋,都能吃出无数个花样来,合该他得全家人宝贝,就是她这个奴婢,有了这么一份蒸蛋羹的手艺,也更得主家看中呢。 鸳媪刚将陶碗放在浅盘中,端去给秦鱼,就见秦鱼迈着四方步,小脸红朴朴的进来了。 仆人们都三三两两的跟秦鱼打招呼。 鸳媪满脸带笑的转身,跟秦鱼行了一个轻快的礼,笑道:“哎呦奴的小主人,您来的可真是时候,您瞧今日的蛋羹,蒸的可是鲜美,定是个好兆头。” 鸳媪是楚国人,对巫神之力有非同小可的信仰,她只要有让她觉着开心的事发生,就说明是个好兆头,今日一整天都会顺顺遂遂的,没有阴邪侵扰。 鸳媪的父母是楚国战俘,她们家被俘虏的时候,她虽然还小,但也记事了,至今还能说得一口流利的楚国话。 几十年前她们一家三口被赏赐到秦公子季昌府里,没几年就跟着秦家一起来了栎阳,在这里一住就是几十年。如今她的父母早就故去,她也到了满头白发的年纪,说话还是跟小姑娘一样的欢快清脆。 烟就是她的外孙女,因为烟得秦鱼看中,她也与有荣焉,很敢在秦鱼面前说话。 秦鱼笑道:“我就是闻着香味才进来的。今日的蛋羹尤其香,阿嬷是不是又想了新的蒸蛋秘法?” 鸳媪咯咯咯的笑了好一会,才道:“哪有什么秘法,奴不过是见后院里的野葱长的好,就掐了最鲜嫩的一截,切成碎片,洒在蛋液上面跟着蒸,去了蛋腥味,可不就只剩蛋香了吗?” 秦鱼探头往软嫩嫩黄橙橙的蛋羹上一瞧,果 然,上面嵌着五六粒翠绿的小葱叶粒,可爱的紧。 秦鱼笑道:“还是阿嬷心思玲珑,若是哪天不吃上一顿阿嬷的食饭,鱼一天都不会开心呢。” 鸳媪笑的更欢快了,厨房里其他的奴仆们也笑了起来,一时间这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吸引了采集桑叶回来的秦母和娇娇。 娇娇老远的就高声道:“定是阿弟在厨房里,阿母,我闻着蛋羹的香气了。” 不等秦母说话,听见自家小姐姐声音的秦鱼探出头来,也高喊道:“阿母,阿姊,今日的蛋羹蒸的可好了,你们快来一起吃啊,”又对院子另一头朝这边看的峦喊道:“仲兄,快快来吃蛋羹了,吃完再练也不迟。” 他这边一喊,兄妹两个都去看秦母,秦母好笑道:“你们快去吧,我回蚕室,吃完了,娇娇再来帮我。” 秦鱼不乐意了,出来拉着她的手,道:“喂蚕有春姑呢,阿母,阿嬷今日蒸的蛋羹真的极好,你也一起来尝尝嘛。” 跟在秦母和娇娇身后的春姑站出来,把秦母手里端着的盛满新鲜桑叶的竹帘叠放的自己的上面,笑着道秦母道:“主母快去吧,蚕室那边有奴呢。” 秦母无法,只好被一双儿女一左一右的拉着手往厨房走,边走边回头嘱咐道:“峦,先去洗手,再来吃蛋羹。” 峦响亮的答应了一声,去洗手了。 秦鱼家的陶碗,并不像是后世的一捧碗那样的精巧,而是半尺见方的开口大碗,因此,鸳媪蒸的这一碗蛋羹,着实不少。 秦母拗不过孩子们,只是尝了两口就让三个孩子去吃,自己则是查看起厨房正在做的饭食来。 没一会,馒头蒸好了,峦立马放下竹匙,对弟弟妹妹道:“你们吃吧,我去吃软饼。”他早就饿了,这蛋羹虽然可口,但不能饱腹,他就不喜欢吃了。 秦母夸赞了今日的软饼蒸的也不错,就是忒废柴了一些。 可不是吗?陶器导热慢散热快,想要蒸好一锅馒头,没有技巧可是不行的。 秦鱼暗自叹息,他们家里其实有一整套的青铜餐饮器具,但是,青铜是贵族才能用的器具,他们家没资格用,只能用陶器。 看得见,却不能用,这憋屈感,怨不得秦大母一心的想要复兴秦家。 秦母见秦鱼看着这边,以为他也想吃软饼,就掰了一小块给他,对他道:“还早呢,你少吃一些,省的吃多了,肚子不舒服。”然后将另一大块给了自家闺女,同样嘱咐道:“你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身体才壮实。” 秦鱼:...... 阿母,你是不是说反了?娇娇阿姊可是个娇弱易推倒的柔软小萝莉啊,还壮实,您是要她长成金刚芭比吗? 娇娇对着自家阿弟笑,然后啊呜一下咬掉大半个馒头,三两下就吞吃入腹,还跟自家阿弟道:“阿弟,你把蛋羹吃了,剩下的软饼阿姊替你吃了,如何?” 秦鱼摸摸自己已经五六分饱的肚子,看看剩下的蛋羹,只好掰了一点馒头塞进嘴里,剩下的给娇娇阿姊,然后狠狠的把蛋羹吃完。 好歹刚出锅的大馒头他算是吃过了,他不亏。 秦母见三个孩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的差不多了,无奈道:“若是你们大母在家,可不敢让你们在庖厨之地就随意吃饱了,没规矩。” 秦大母最讲规矩,吃饭,就得规规矩矩的在堂屋里挨个正坐(跪坐)好了,一人一案几,等她老人家发话之后才能吃。 峦缩缩脖子,小声回道:“大母在家里,儿才不敢呢。” 秦母摇头,道:“行了,你也别吃了,等会朝食的时候再好好吃。鸳媪,今日的朝食就开的晚一些吧。” 鸳媪忙答应下来,心想,不止要开的晚一些,菜蔬肉羹也要备的少一些,食量最大峦主子方才一会就吃了两个大软饼,等朝食的时候,定会吃的少,这样,她就不用准备太大的量,免得吃不完,浪费了食物。 朝食前后,秦鱼对着竹简练习了秦字,又去跟鸳媪学了几句楚国话,看看日头差不多了,就取来竹笛,骑上耕牛,带着田园犬,赶着羊群出了羊圈,放羊去了。 顺便去看看他的鸭群,今日又破壳了几只小鸭子。! 第10章 试验田 坐在黄牛脊背上,秦鱼跟来往阡陌间的邻里百姓们打招呼,恍惚间听到远处有谁在喊他,他循着声音望过去,见是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一边飞快的朝他跑过来,还一边朝他挥手,要他等一等。 是萝谷,他们里的一户姓谷的人家里的小丫头。 秦鱼等她跑近了,好奇的问她:“谷家阿姊,你喊我有什么事么?” 萝谷停下来狠狠喘了一口气,听到秦鱼问她,跑的殷红的小脸蛋似乎更红了一些,她问道:“鱼,我这两天发了一些豆芽,能跟你们家换一些咸菜吗?” 秦鱼诧异:“自然是可以的,阿姊直接去我家找我阿母换就行了,或者去问我娇娇阿姊,怎么还特地追上来问我?” 萝谷有些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她总不能说她对秦家大母、秦母和娇娇都有些发憷,不敢同她们说话吧? 秦鱼只当她是害羞,不好意思去他家,就只好找他这个最好说话的孩童来说,他问萝谷:“阿姊可是现在就要?我让烟同你回去一趟换给你。” 烟在旁边跟萝谷露出一个和善的笑脸。 萝谷眼神躲闪开来,她对秦鱼道:“夕食前换就行了,你去玩吧,我先回家了。” 说完,也不等秦鱼说话,就扭头突突突的跑远了。 秦鱼去看烟,奇怪道:“烟,萝好似很害怕你?你欺负她了?” 大秦嬴鱼 第6节 烟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撇嘴道:“我从来不欺负人的,鱼你可别冤枉我。哼,她不只怕我,咱们家的人,除了你,她谁都怕。” 秦鱼纳闷:“为什么?” 烟回道:“谁知道?管她呢。话说回来,那生豆芽的法子还是鱼你教的呢,她不说拿来孝敬你,现在倒是敢用它来找你换咸菜,她怕不是心里理亏,不敢面对咱们家的大人,就只好来欺负你这个小孩了?” 秦鱼笑道:“烟你这样可就是小人之心了,或许萝是有什么苦衷的?再者,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看,咱们家就是不发豆芽,你们也能随时吃上新鲜的豆芽,这不就是散播的好处了?” 对于黄豆的一豆多吃,秦鱼早就跟小麦一样,都折腾出花样来了。比如豆芽,比如豆浆,比如豆豉饭。 奈何,秦家 对豆子不感冒。豆子是贱物,是牛马和奴隶们吃的饭食。秦大母阶级观念固化,她是绝对不会碰任何跟豆子有关的食物的。就是调了蜂蜜的豆浆也不行。 秦大母不吃,秦母也看都不看一眼,家里的饭桌上就绝对不会出现跟豆子有关的食物,顺带着的,秦川、秦峦和娇娇兄妹三个也都不去主动吃,就剩下个秦鱼,自然是家人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了。 所以,秦家虽然偶尔也发一些豆芽,但都是奴仆们自己煮来吃,有时候秦鱼也跑去尝尝味道。 对此,秦鱼扼腕,他目前为止还没见过石膏,更不知道这个时候石膏叫什么名字,也无从打听,或许,等他机缘足够,点出豆花和豆腐的时候,或者晒出豆瓣酱和酱油来,秦大母才会给豆子一个青睐的眼色吧。 不过,他们家固然不喜欢豆子,秦大母还是把生豆芽和磨豆浆的法子教给了蒿里的邻居们,相比于馒头,或许豆芽才是他们亟需的饱腹菜蔬,毕竟,他们的田地里,菽绝对是占三分之一的大头谷物。 至于豆浆,对不起,石磨对他们来说,是需要多花力气的存在,是可有可无的笨重之物,是家里有牲畜有奴仆的人家才能用的贵重之物,他们这些里里外外只有自己的人家就不掺和了。 送走了萝谷,秦鱼继续骑着黄牛,带着小侍女烟去他的湿地去看小鸭子。 秦鱼的湿地其实是一大片芦苇荡,因为地势稍微低洼,从沮水河那边渗过来的水就形成洼地,长成了大片的芦苇和水草。 原先这块地给谁谁都不要,是属于乡里的公地,说是公地,但乡里管的也宽松,至少上面长的芦苇和水草,这周围的百姓们就谁都可以去采摘,不像有些山泽树林一样,百姓们上去捡根柴禾都是犯法的。 芦苇荡里野生野长了一些鸭子、鸳鸯、鸬鹚、白鹭等野生水禽水鸟,秦鱼第一次看到这块地的时候,就觉着这是块发展生态循环的风水宝地,但他要是一开始就这样那样的瞎折腾,谁都不会理他的,好在这块湿地离他们家的麦地近的很,他跟秦大母说他喜欢这里的水鸟,想把家里的鸭子们放在这里养。 秦大母虽然不明白他喜欢水鸟和在这里放鸭子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她对这个孙儿溺爱非常,不过养些鸭子,在家里养和在外头水地里养 能有什么区别?还有奴仆看着,就都遂了他的意。 于是,秦鱼的养鸭计划就开始了。 野鸭和家鸭混养,族群一年年变大,光产生的粪便就是海量的。 去年夏天,他让家里的奴仆取了混合有鸭粪的淤泥,与田里的黄土搅拌,再混合腐草烂叶腐熟发酵,制成有机肥,洒在两块耕地里。 一块是刚收割完小麦等着恢复地气明年再轮耕的,一块是前年空着,去年已经恢复好力气等着耕种冬小麦的。 还有一块是没有撒任何肥料,同样是恢复好地气耕种冬小麦的。 三块地做对比,同时耕种,享受同样的伺候,就看今年夏天的收成如何了。 不过,不用等到夏天,就现在麦苗的涨势和抽穗的情况来看,已经达到了秦鱼的设想和目标了。 烟没有去捡鸭蛋,而是来到不远处的田埂边,揪着一颗麦穗数麦粒,数完之后,就跑回秦鱼那边跟他说:“鱼,你的法子果然管用,没有休耕的田结的麦穗并不比休耕过的田里结的麦穗少,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咱们家的田翻了一倍?” 秦鱼好笑:“你这话已经说了好几天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这个时代的耕种就是这样的,没有肥料,没有耕牛,没有曲辕犁,也还没有保持地力的代田耕种法,都是将种子撒在平坦的翻耕过的土地上,一年种一次,第二年空着恢复地力,第三年再接着种...... 因此,或许一户人家有足够多的田地来种,但实际能耕种作物的,其实只有一半,收成也就那些。 若是所有的田地都能连年耕种,那么一年的收成,从数量上来说,增加一倍是必须的。 当然,这是理想状态,但实际上,现实永远超出理想范围之内。因此,秦鱼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只在自家田地里实验,谁都不说。他相信,只要他做出成果,大家肯定会看在眼中,进而尝试推行的。 烟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奴奴高兴嘛,今年咱们家就照着你的法子种麦,等明年,一定能获得一倍还要多的粮食,这样奴岂不是天天都可以吃软饼了?” 秦鱼笑道:“你现在难道不是每天都吃软饼吗?还要等明年?” 烟鼓鼓腮帮子, 嗔道:“这不一样啊。” 麦原本就不是该她们这样的奴仆吃的食物,更何况那样香甜的软饼,可能许多的贵族君子们都吃不上呢?她现在能每天都有软饼吃,是因为主人家仁厚,家里存的麦子也多,若是主家收的麦子少了,那么她们这些奴仆,肯定是不能继续吃麦了,都是要留给主人家吃的。 因此,在烟简单朴素的认知里,麦子的收成越多越好,只要收成好了,她们这些奴仆就能跟着沾光了。 小侍女的想法是简单而美好的,但秦鱼的小脑袋里,则是酝酿好了另一个计划。 他想在这块湿地里挖个池塘种荷藕,养鱼鳖虾等水产,还想在靠近蒿里聚居地不远的地方挖一个沼气池。引沼气烧火做饭倒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如果今年他的试验田果真丰收,那么,供应乡里农田的肥料的来源,就是一个亟需考虑的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了。 有了这么一个沼气池子,至少短期之内供应有机肥料和肥水的来源就有了。 而这些都不是他一家能做成的,他得报告给乡里,由乡里各部门共同协调合作才能完成,而这一小块试验田,就是他的说明书了。! 第11章 归家 又过了五日,秦大母和秦川才带着仆从和比去时还要多的两辆货车回来。 此时,春耕已经结束了,秦大母说,她们是一直等到姚县令启程去咸阳汇报西乡的春耕情况之后,又去都乡里采买了一番,才回来的。 秦母先问最关心的:“君姑可见过姚家好女了?” 秦鱼去看秦川,秦川的脸立马涨红了,眼神也躲闪了起来。 秦鱼:这是已经见过了?你这表情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呢? 秦鱼去看秦大母,秦大母笑道:“见过了。姚家好女容貌端庄,能读诗,会雅言,很是有主母风范。” 秦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笑着对秦川道:“我儿好福气。” 秦川的脸更红了,还忍不住咧嘴笑出了一口大白牙。 秦鱼:哦,这应该是看上了? 娇娇则是腻到秦大母身边,搂着她的胳膊问:“姚家好女品性如何?好相处吗?” 姚家好女嫁过来可就是她的丘嫂了,她这个做阿妹的,只关心她们之间会不会相处和睦。 秦大母摩挲着她的手掌,安慰道:“品性如何哪是见个几面就能看穿的?不过,姚家好女不曾听闻对谁出口恶言,说话也细声细气温柔有礼,应该是不难相处的。” 娇娇好似松了口气一般微微点头,至于心里如何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秦鱼问:“大母,婚期可是定下了?” 秦大母点头道:“已经定下了,就在六月。姚家好女已经十六了,到了成婚的年纪,且姚县令从咸阳述职回来之后,就会正是卸下栎阳县令之职,收拾车马,赶在秋收之前到太原郡上任。因此,便将婚期定在六月,这个时候夏收刚结束,正好办婚礼。” 如今是三月末,到六月,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秦鱼知道,给川娶亲,秦大母定是要按照《周礼》复杂的婚嫁流程走一遍的,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家能体面的办好一场婚礼吗? 秦鱼有些担心:“是不是太赶了?姚县令就那么有把握咱们家会被封赏?他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好女又折兵?” 要是咸阳那边无动于衷呢?川一个白身,能娶到郡守之嫡女,可是赚大发了,相对的,姚 家可是要赔死了。 秦鱼真怕这婚礼准备到半路上就给黄了,那样的话,他们家的脸可就丢大了。 秦大母微笑:“你这说法倒是有意思,也很贴切。但是,他若不拿出诚意,老妇我又如何将进献之事全权托付与他?若是奶烙无利可图,他如何又在见到之后主动提出许嫁好女之事?这老匹夫定是有所把握才开口的。”又笑道:“即便最后打算落空了又如何?婚书已定,姚家好女只能嫁过来了,就当提前给川娶新妇了,左右咱们家不吃亏就是了。” 对秦大母这样光棍的想法,秦鱼有些不知道做何感想,秦母却对秦鱼道:“咱们家家庭和睦,日子也不难过,姚家好女嫁过来不亏,姚县令既然让她在本县出嫁,而不是带到任上许嫁君子,应该是有所打算的。你就不用多为别家操心了。” 秦大母也道:“我曾当面问过姚县令为何不将姚好女高嫁君子,他给我的说法是家中老母最喜这个孙女,她的年岁也不小了,到了任上,一时间未必能找到合适的人家许嫁,正好我碰过去了,又有奶烙珠玉在前,他才动了联姻的心思的。” 秦鱼咂舌,这位姚县令,可真是一个杀伐果断之人,竟能在见过奶烙之后就当机立断许嫁,可见他能十几年如一日的坐稳栎阳县的县令之职,又能升迁一郡之首,是有其原因所在的。 只希望这姚家好女,真的是个好的,宁愿最后没能娶过来,也不要成亲之后又出幺蛾子才好。 秦鱼又问起另一个问题:“那么,姚县令这就要高迁了,大兄上学室的事怎么办呢?” 你们难道都不关心这个最开始去都乡的目标了吗?上学啊,上学可是跟娶媳妇一样重要的,大母你不会厚此薄彼了吧? 秦大母轻笑出声,用手指头戳了他的额头一下,道:“就知道你惦记着这个,当心吧,姚县令已经给川办好了去学室学习的文书,也见过了令史,要是川愿意,明天他就可以正式去学室学习律令了。” 秦鱼问秦川:“大兄,你明天要去都乡吗?” 秦川咧嘴笑道:“只要大母同意,我就去。” 秦峦和娇娇“噗”“噗”“噗”的笑了起来,娇娇窝在秦大母怀里,吃吃笑道:“大兄,你莫不是着急去见姚家好女吧?” 秦鱼也一脸狡黠的看着川,秦大母和秦母也是满脸的莞尔,秦川这才明白秦鱼话里的意思,他胳膊一拐,把自家阿弟的小脑袋就夹在了臂弯里,另一只手去挠他的胳肢窝,问他:“大兄这两天不在家,你又捣鼓什么新鲜东西了?从实招来~~” 秦大母笑看他们兄弟闹腾,对秦母道:“我在都乡西市买了好些个蜀锦绸缎,做婚礼之用,你看着点,若有不够的,再去采买。这次我住在都乡的老宅中,发现有许多的院落常年没人居住,都破败了,也要看着安排人过去收拾出来,以后,或许咱们也要常去住呢。” 秦川在都乡学室念书,不可能天天回家的,只能住在都乡的老宅里,他新婚后,无论小夫妻住在西乡还是都乡,都不能没有长辈看顾,都乡那边的老宅,都得加紧收拾出来了。 秦母都一一答应下来。 秦川见秦母去收拾货物,就跟弟妹们道:“我给你们买了好多礼物,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峦和娇娇都感兴趣的随他去了,秦鱼却留了下来。 秦大母见秦鱼留下来,就招手让他坐过来,拉着他的小手,亲昵的问他:“我的小鱼儿可有话对大母说?” 秦鱼回道:“大母,我想在咱们家的果圃跟鸭地之间挖一个大池子,用来沤肥。” 秦大母想了想,道:“你说的是你没有休耕,连年耕种的那块麦地?你想今年继续多种?”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秦鱼只说了一个意向,她就把他的目的给挖出来了。 秦鱼笑道:“大母,您明天随我去看看那块麦田吧,现在麦子已经抽穗了,前儿个孙儿去数了数,穗粒并不比休耕田里的少呢。” 对种田这方面,秦大母要比他谨慎的多,她道:“那也要等五月收完,称量过后再下结论,如今麦子还青着,谁也说不准最后能收多少。秦律重农耕,乖儿,这方面万万马虎不得,等夏收过后,若果真如你所说,大母亲自去邀里典去找田啬夫和乡司空为你说项如何?” 在乡里,管种田的有田啬夫和田佐,管基建的有乡司空。 秦鱼想挖坑沤肥,肯定不是挖两个小坑闹着玩就完事的,既然挖坑的规模小不了,就得向上面报备,否则,你在田地里挖个大坑——即便是在自 家家的田地里——你是想做什么?做陷阱吗?要陷谁?从实招来! 而沤的肥,最终是要撒在田地里的。在秦国种田可不是你想怎么种就怎么种,春秋两季,你要在自家田里种什么,种多少,怎么种,都有专门管这块的人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错一点都不行。当然,像秦鱼这样在自家田地里小规模的种一点,田佐也不会鸡蛋里挑骨头的给你上纲上线,但你要是把自家田都照着新法子种一遍,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你往地里撒那什么,谁教你的?有没有用?试过了吗?增产如何?减产如何?对田地伤害如何?虫害如何......这些都要事无巨细的跟管理种田的田佐和田啬夫报告清楚。 因此,秦鱼若是想做什么,必须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行。 即便他只是在自家宅基地里挖一个大坑呢。 但是:“大母,沤肥是需要时间的,眼看着天就热起来了,现在沤起来,等到夏收完再准备,就赶不上秋耕了,这样就浪费了一年的功夫,能少收好多粮食呢。” 其实等到夏收之后再开始也可以的,赶不上秋耕,可以用来种菜,给果圃追肥嘛,他能收集的粪肥也不过,总不会浪费的。 但是,秦鱼对这些花样繁多的秦律有些不耐烦,他觉着身上套着层层枷锁,就想时不时的挣脱一下,放松一下,还有,也试探一下,秦律是不是真的向传说中那样酷戾不能变通。 秦鱼一皱小眉毛,一露出委屈巴巴的小表情,秦大母就对他没有法子了,她沉吟道:“你可有章程吗?” 总不能上来就跟人家官吏说我家想干啥啥啥,你给我允许一下呗?章程呢?怎么做?做了有什么好处?做出来大体是个什么样子的?你总得给人家说一下吧? 大秦嬴鱼 第7节 你要是连自己想干什么,干成个什么模样都不知道,那你干脆就别提了,自己玩泥巴去吧! 秦鱼一看有门,就立马从怀里掏出一片木牍出来,三寸宽,半尺长,差不多成人巴掌大小。 一面用细墨仔细描绘了“坑”的位置和大小,离果圃和鸭地的距离。另一面,则是说明了如何将收集到的牲畜和人的粪便倒在“坑里”沤,如何取肥施肥,如何避免水源污染...... 事无巨细,明明白白。 秦大母:“这是素怜的字?” 秦鱼:“是,孙儿还不会写许多秦字呢。” 素怜是他父亲在战场上砍人头赚来的吏臣,是个官奴隶,据他自己所说,他家祖上曾是韩国士族,给什么令尹当官的,他从小就会写七国文字,秦大母不在的时候,秦鱼有什么不认识的字,就会去问他,要写什么,要找他代笔。 秦大母淡淡的夸赞了一句:“字写的不错,”又道:“‘肥地’这两个字,意思是向喂养牲畜一样,把地给喂肥,然后再种稼禾吗?” 秦鱼眼睛一亮,欢快道:“大母好聪明,孙儿就是这个意思!” 秦大母好笑:“去字都写的这么明显了,我要是再看不明白,那可就真是‘老妪’了。” 秦鱼甜甜道:“才不是呢,大母是最英明机敏聪慧的大母了!” 秦大母被他甜言蜜语哄的心花怒放,笑道:“你这法子虽然匪夷所思了一些,但只是在自家地里小打小闹的话,只要跟你的里典老师说一声就行了。但等夏收之后,麦产不如你我所期待的,你就不要再折腾了,知道吗?” 其实,她心里是不信这个什么“沤肥池”的,不过是不想让孙儿伤心罢了。 秦鱼无法,只能先答应下来。 其实,他可以自己直接去跟里典说,但是,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小童,家人如此疼爱他,自家大母又从来不违逆他的意愿,他若是绕过家里人直接去跟个外人对接,那可真就是没心没肺了。! 第12章 挖坑 接下来的日子,秦大母和秦母每一天都在为秦川的婚事忙碌,秦鱼也知道好歹,并不催促秦大母什么。 秦大母并未让秦鱼多等,她趁着里典来他们家的时候,跟里典说了秦鱼的打算。 里典:“就是你这些日子在木牍上刻画的那些?” 秦鱼:“老师你知道了?” 里典笑道:“你木渎都削坏好几个了,为师怎会看不到?” 原来,如何设计这个粗糙的沼气坑,让它更具有可实际操作性,秦鱼一有时间就在木牍上画来画去,若是画的不合心意了,或者画错了,就得用小刀将木渎的表层削去,重新再画,这就是先秦时期的橡皮擦了。 次数多了,木牍变薄,就不能继续使用,得换新的木牍了。 里典经常出入秦家教秦鱼吹笛抚琴,跟他接触本来就多,对他的了解,比秦大母还要多一些。 秦鱼不好意思道:“这几日,弟子终于觉着可以一试了,才禀告大母,请大母为我说项的,还请老师成全。” 说罢,弯腰给里典行了一个弟子礼。 里典托着他的胳膊肘,一手不住的捋着胡须,看着案几上的木牍,道:“按说,应该先去禀告田佐和乡司空的,但是,你这也只是在自家宅基地里折腾,也算不上多大的工事,如今县令离任,人事调动复杂,倒是不好拿如此小事去烦劳各位大人。鱼,你若是只是试一试,不惹人侧目,为师就允了你了。” 姚县令离任,也有一部分佐吏跟着调动,新的栎阳县令也还没有确定下来,可以说,最近的栎阳县官场,上下动荡的很。在这个关键时候,谁都不想做出头的鸟,都想着□□。尤其是在他们富庶的西乡,里典几乎能肯定,他若是把秦鱼这边的事给报上去,十有八九不会有人冒险同意。 毕竟,事关农事,做好了不一定有功劳奖励,若是做错了,可就是活生生的靶子。 栎阳西乡啊,可真是越来越富庶了,他这个小小的蒿里里典走出去,都有不少的啬夫部佐们给面子呢。 秦大母和秦鱼都听明白了,里典话里说的很清楚。 一是必须在自家宅基地里,不能超出自家的范围,路上、田野、都不行。 二是规模要小,试一试,不能搞大的工事,否则,一旦引人注目,他那里不好向上面交代。 三是要打点好邻里,不能让邻里去举报他们家。若是有邻居因为怕连坐而去告发他们家乱动工事,图谋不轨,这事可就升级成民事案件了。 秦鱼去看秦大母。 秦大母点了点头,跟里典承诺道:“老妇在邻里之间还是有些面子,定会先打好招呼的。鱼这里老妇也会看好了他,不让他乱折腾。” 里典笑着点头应下。 秦鱼高兴的起身,给两位行礼:“鱼谢过老师,谢过大母。” ...... 其实,秦鱼在自家田地里无缝衔接耕种的小麦,邻里们都看在眼中,也都默默的观察着他那一亩三分地呢。 秦大母带着秦鱼到周围邻里们家里走了一遭,他们都表示会支持秦鱼去尝试,有的还跟秦鱼预定了所谓的“肥料”,希望自家得田地也能照着他的法子给喂养喂养,喂肥了,期望能结出更多的粮食。 这些年他们也发现了,这位秦小公子,他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反正又不是在自己家里挖坑,他们操这许多的心做什么?况且,秦家慷慨,从不藏私,若是真让这小公子弄成了,他们这些邻居,可是第一收益人呢。 因此,秦大母带着秦鱼去说,邻里们无有不同意的。 有了两位话事人的支持,秦鱼就可以使用家里的奴仆,找一个宜动土的日子,开挖了。 之所以跟秦大母和里典他们说他挖的是一个沤肥坑,而不是直接说挖沼气坑,是因为他根本不好意思说自己挖的是沼气坑。 顾名思义,沼气坑,是要生产沼气的。生产的沼气总不能就放在坑里不管它吧?你得在坑里放导气管,建造导气管道,什么压强计气压计之类的就不用想了,最起码的,沼气生产出来了,总不能直接就放入空气中让它自己消散了吧?不说浪不浪费的问题,就是放多了,这沼气也有毒呢。所以,还得要有个可以燃烧沼气的灶头。 其实,只要行动起来,这些问题都可以解决。但是,若真做起来,光烧制陶管这一项,就是个不小的工程,绝对不是里典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 因此,最开始的开始,秦鱼要尽可 能的把这个“沼气坑”做的简单再简单,刨除了导气这一项,只剩下的粪水发酵这一环,就好操作多了。 他现在开一个好头,等更多的人看到它的好处之后,秦鱼才能顺利的推进下一步,才能最终能用上沼气烧火做饭照明,实现粪水-沼气、沼渣、沼液-回田、果圃、鱼塘这样的绿色生态循环。 除了田地和果园,秦鱼还打算在湿地里挖鱼塘养鱼鳖虾,养莲藕养菱角等水产,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打算了,目前,他得一心一意的把这个简易的不利用沼气的沼气池——沤粪池——建设好才行。 首先,就是挖坑,挖一个直径一步,深一步的原坑。 只见伯牛在秦鱼指定的位置站定,素怜在他的脚后跟出划一个记号,然后伯牛开始抬脚向前走,左脚迈一步,右脚又迈一步,然后站定,素怜又在他的脚指头处划下一个记号,这样,一步的距离就出来了。 没错,秦国的一步就是双脚走完一步,长度大概在一米五左右,伯牛长的高大,他迈出的一步,要比常人多一些,大约一米八的样子。秦鱼特地请他来迈步,就是想把坑尽量挖的大一些,因为坑挖完之后,他还要在坑底垫石块,在坑壁上夯泥土,尽量让坑不往外头渗水,污染泥土,也不能让外头的雨水、地下水等渗透进来,这样挖好的坑,很快就会被淤积的泥土填平。 画好记号之后,伯牛就跟秦鱼道:“小主人,某这就回去了,您一个人在这里看着行吗?” 伯牛是为川准备婚礼的主力军,家里处处都离不开他,他不能时时的在秦鱼身边为他打理,因此,有些不放心把秦鱼交给下面的奴仆看顾。 秦鱼笑道:“牛叔,这里离家就几步路,我喊一声,你们就都能听的到,你就放心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伯牛看看不远处的院子,确实不远,就只好故作放心道:“太阳眼看着就毒辣起来了,小主人还是早点安排完回家,不要让老主母和主母担心。” 挖坑而已,下面的人看着挖就行了,您这个小人儿就别掺和了吧。 秦鱼道:“我知道了,等太阳再升高一些,我就回家,不会让大母和母亲担心的。” 你不知道看人挖坑也是有瘾的吗?就是以前对着手机看人挖坑我都能看大半 天呢,何况是现场挖? 伯牛终究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秦鱼让人在两个记号之间用绳子拉直,沿着绳子画了一个笔直的直线,然后他上去踩着一个大约的中间点,让一个人固定不动,另一个人捏着绳头去和那个人会和。 绳子对折,秦鱼找出中间点,踩住,然后让那个拉住绳头的人在手心里握住一块石头,拉着绳子贴地转圈,一边转,手心里的石头同时在地上画出圆弧线,等首尾相接之后,一个直径一米八左右的圆就出来了。 素怜拿着一个竹矛上前,加深了圆圈的痕迹,然后对五个拿着铁钁(jue)的仆从道:“开始挖吧。” 说罢,当先开始挖了起来。 秦鱼就站在一旁看。 人多力量大,况且,这个坑真心不大,也就小半个时辰不到,秦鱼想要的坑就给挖好了。 然后,素怜指挥着其他人去挑水,挑沙子,挑草木灰,挑生石灰,跟挖出来的土按照一定比例和在一起,要给坑壁夯土。 秦鱼站在一边看他们忙活,问素怜:“素怜,咱们住的屋子就是用这样的泥造的吗?” 素怜笑道:“哪有这么多的石灰跟草木灰给人建房子?一般黔首们住的屋子都是用黄泥夯成的,顶多多暴晒几天,把里面的草籽和虫子都晒死,然后再混合草屑夯墙,这样房子能建造的结实一些。我用的是建城墙的法子,更结实,也就是小主人你的坑小,要不然,我也是不敢这样用的。” stm坑小,我觉着你在暗戳戳的内涵我,可我没证据。 秦鱼:“就这样加水活一活就行了吗?” 素怜:“得等上一两个时辰,这会太阳上来了,先摊开晒晒沙土,等未时再过来加生石灰和泥才行。” 秦鱼看看头顶的大太阳,对额头已经生汗珠的仆从们说:“好了,上午的活就干到这里,咱们回家吧。” 这几个仆从都是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属于嘴上无毛干事不牢的那种,家里川娶妻的大事他们可有可无,秦大母就把他们派给秦鱼来听使唤了。 此时他们听秦鱼说放工了,他们都欢呼一声,扛着铁钁,簇拥着秦鱼朝家里方向走去。 有一个大小伙子跟秦鱼道:“小主人,奴扛着你走好不好?这样快一点。” 汰,你这是嫌小爷走的慢呢! 秦鱼一个俯冲朝前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才不要你,我比你快!” 秦鱼一跑,这几个大小伙子也呼啦啦的跟着他一起跑起来,嘻嘻哈哈的跟秦鱼开着玩笑,相互打闹着回家了。 素怜没有跟着跑,他扛着铁钁,慢悠悠的走在后面,看着前头疯跑的小孩子和大孩子,摇摇头,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脸来。! 第13章 坑挖好了 等到下午的时候,秦鱼从家里顺了一个深度足足有半米多高的大陶罐,这是放在堂屋里储水用的,比之水缸要小巧,比之一般的圆肚陶管要细长一些。 秦鱼主要看中了它的长度。 有奴仆好奇问:“小主人拿这罐子做什么?” 秦鱼随口道:“有用。” 素怜轻笑出声,问话的那个奴仆给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道:“笑什么?你知道?” 素怜轻咳一声,正色道:“吾不知。” 这奴仆轻哧:“装模作样!” 素怜:...... 不待素怜反唇相讥,他们就已经到了上午挖好的坑边,秦鱼指着靠近果圃方向的那边坑壁,道:“你们在这里挖一个洞,把这罐子给埋进去,开口朝坑里,等会做防水的时候避开罐子口就行了。” 他这是在为引粪水做准备,希望后期能有用的上的机会。 众仆从见秦鱼并不解释因由,也都知趣的不再多问,都抡起铁钁开干起来。 大秦嬴鱼 第8节 给这么一个不算大的坑夯土还是很快的,只是,明明是直径一米八的坑,等做好防水之后,这个坑足足小了一个大号,变成了一米三左右的坑了。 秦鱼有些郁闷。 素怜安慰他道:“要是壁土太薄了,容易浸水,这个先用着,等下次再挖坑,咱们就用青砖砌起来,这样既防水,又牢固,还轻薄,好不好?” 秦鱼叹道:“先顾好这个吧,若是这个做不好,恐怕就没有下一次了。” 他年纪小,学着大人叹气的样子,不仅不能让人感同身受,反倒让人觉着可乐,素怜就没忍住笑道:“小主人太过自谦了,奴觉着,等夏收过后,众人就都会上门求着小主人教他们这沤肥的法子,到时候,小主人就可以施展胸中抱负了。” 秦鱼无所谓道:“我还小呢,能有什么抱负?素怜你说话真无趣。” 又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干透?” 素怜回道:“天气好的话,至少要两三天,若是阴天下雨的,时间就得往后拖。” 心里却在想,你说自己是小孩子,可他长这么大,见了不知道多少小孩子,也没见哪个跟你一样聪慧至 此,好似生而知之一般。 秦鱼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跟几人道:“在坑的外围树好栅栏,做好标记,别再有人路过掉到坑里去了。” 素怜冷然:“阖家上下有谁不知道小主人在这里挖了一个坑?他们自然会绕过这里,若是有不知情的外人‘路过’,哼,掉坑里正好扭送去官署,我等也算是立功了。” 这个坑挖在秦家的宅基地里,虽然没有围墙,但周围的土地都是秦家所有,外人没有允许,是不能随意进来的。 素怜所说的‘外人’,其实是指贼盗。 百姓抓到贼盗,可是大功一件。 秦鱼还是道:“数个牌子也行,不然也太危险了。” 素怜手上一用力,把铁钁的?头直直的插/进土地里,他拍拍竖着的木把手,笑道:“数好了。” 秦鱼无语。 素怜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往回走,边走边央求道:“明日咱们家要去都乡姚家纳彩,小主人可愿意带着奴奴一起去?” 秦鱼被他麻了一个哆嗦:“素怜,你一个大老爷们不要学烟说话。”还‘奴奴’呢,只有娇俏的女孩子自称‘奴奴’才不雷人好不好? 素怜委屈道:“某这不是想讨小主人怜惜吗?每当烟那丫头这样说话提要求,小主人无有不应的。”难道他学的不像吗?至于这么嫌弃他。 去姚家纳彩提亲,为表示郑重,秦大母和秦母必是要都去的,家里两个大人都去,万不能把秦鱼他们这些小孩子留在家的,就是有里典、亭长他们看着也不行。所以,明天去都乡,秦家所有的主人都会去。 没有主人的允许,奴仆连蒿里都走不出去,更别提出西乡去都乡了。 素怜这么一说,其他跟着秦鱼的仆从都眼带渴望的看着秦鱼,难得的机会,他们也想跟着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呢。 秦鱼就当没看到他们的乞求,只道:“要带多少人,都带谁去,自有大母和母亲安排,我说不上话的。” 骗奴奴! 只要小主人你想带谁,说一声,老主母和主母无有不应的,你就是不想带我们罢了! 秦鱼见气氛一时有些低迷,就咳嗽一声,道:“以后去都乡的机会多的是,远的不说,等到纳币、亲迎的 时候,你们还怕没机会去都乡看一看吗?” 纳币就是去女方家送聘礼,亲迎就是把新娘子迎回家,这两样都是需要人手的婚礼程序,像素怜这样的年轻大小伙子,必是要顶在前头的。 其他奴仆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主家的婚礼进程快的很,等他们去纳币和亲迎,的确是等不了多长时间了。 唯有素怜若有所思,不言不语。 等到了夜里,素怜去找伯牛。 伯牛这在就着如豆灯光核对竹简上的彩礼数目,见他过来,放下竹简,问他:“可是小主人那边有什么吩咐?” 素怜特地被老主母派到小主人身边,除了听小主人的吩咐做事,其他的他什么也不用干。 素怜微微行礼,躬身道:“伯兄,明日去都乡,小主人身边无人侍候,弟请求随行。” 伯牛笑道:“你这是白昼里被小主人拒了,夜里就来找某了?” 素怜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也不是被拒了,就是小主人说他做不了主,是以弟才来请兄允准。” 伯牛呵呵笑道:“小主人这是不想带你呢,他若是想带你,就直接跟你说了。” 素怜却道:“弟觉着,小主人只是不想给两位主母添麻烦,并不是不想带着弟。” 伯牛:“哦?” 素怜继续道:“此去都乡之行,为的是去姚家纳彩,小主人年纪尚小,他去与不去皆可。弟以为,小主人或许更喜欢在都乡各大市场里走一走?既是要走市场,怎能缺少人侍候?某通六国话语与文字,某认为,此差事,非某莫属。” 伯牛沉思半晌,叹息道:“素怜,你这是把小主人当君上了?”若不是认其为主,是不会时时在意一个六岁的孩子在想什么、做什么的,他这样主动打算,提前为秦鱼弥补可能会遇到的不足之处,只能是奉其为以后要真正跟随的主人了。 素怜笑道:“伯兄为秦家之臣,弟愿为鱼主之臣。” 秦鱼以后定是要分出去的,素怜打的是秦鱼分家之后家臣的主意。 伯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那你可要好好干了,以后小主人身边不会缺人手。”更不会缺有才能的人,素怜,也不过是占了一个老人的便宜罢了。 素怜:“小主人之光辉长眼睛的都能看到,弟自是心中有数。” 个人选择罢了,伯牛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你去都乡的事,我允了,只望你能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做好小主人的辅佐,不要做多余的。” 最后一句话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让素怜背后一紧,他张张口,想解释些什么,但最终也没说出来,只躬身道:“某定会侍候好小主人,伯兄放心。” 伯牛看着素怜离开的背影,摇摇头:“韩相的家臣又如何,也没见韩国那边有人来赎你呢?” 第二日,秦鱼在自己跟娇娇阿姊的车旁见到了素怜。 素怜冲秦鱼咧嘴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微笑,道:“小主人,这次都乡之行,某随意小主人差遣。”这是要做秦鱼的随身侍从了。 烟在旁皱了皱小鼻子,回嘴道:“鱼的身边有奴奴伺候,用不到你这个臭男人呢。” 臭男人素怜:...... 素怜反射性的抬起自己的袖子闻了闻,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状,秦鱼跟娇娇也笑了起来。 素怜身体不由一僵,然后放下袖子无奈道:“都怪小主人太过爱洁,某就怕身上真有臭味被小主人厌弃了。” 别说闻到气味了,他的这位主人就是远远的看到有人身上手上不干净,他都要皱好半天的眉毛,真不怪他郑重其事。 秦鱼笑道:“你就不要再作怪了,不就是去都乡吗,一起去就是了。烟,这次去都乡,我必是要出门逛一逛市场的,只带你一个可不行。”他一个小孩子出门是必须要带壮汉仆从的,烟一个小丫头跟他一样,也是要看顾的存在。 烟惊喜道:“鱼鱼小主人,你是要带奴奴一起去市场吗?” 秦鱼黑脸:“你这是什么叫法。” 烟兀自高兴:“奴奴高兴嘛,鱼鱼小主人~~” 娇娇早在秦鱼黑脸的时候就笑的东倒西歪了,她倚在烟的身上,边笑边学烟说话:“鱼鱼小主人~~~~~~” 秦鱼:...... 马车开始摇摇晃晃的行驶起来,坐在前头车里的秦母高声嘱咐他们:“别闹了,再摔下车来,有你们哭的。” 马车里一静,两个女孩子接着又低低的你推我我推你的笑了起来。 秦鱼:我为什么要想不开跟女孩子做一辆车! 秦鱼透过马车窄窄的窗口对秦峦说:“仲兄,我跟你一起骑马好不好?” 秦峦忙摆手拒绝:“不行,你太小了,我可抱不住你。” 秦鱼看看只在马背上铺了一个垫子,连马鞍都没有的马匹,歇了骑马的心思。 这个时候,鸳媪上了他们的马车。 马车上不能没有大人看顾,方才鸳媪去后头看货车去了,这会子才赶上来。 她一上来就问:“老远就听到你们的笑声了,在笑什么呢?” 娇娇:“在说去了都乡要做什么呢。鸳媪,你去过都乡,都乡里都有什么?” 她小时候去过一次,不过那时候年纪太小,记不大清楚了。 秦鱼也留神细听,因为他从小身体不好,还从来没离开过西乡呢。 鸳媪笑道:“都乡啊,可热闹了,论繁华,可不比咸阳少呢......”! 第14章 结伴 没有弹簧减震,没有橡胶包裹,马车晃晃悠悠的沿着坑坑洼洼的土路向前行驶,那感觉,谁坐谁知道。 秦鱼头一回知道自己还能晕马车。 刚出了西乡,他就被晃的胃里翻滚,忍不住的干呕,吓的秦大母竟想要直接送他回去。 那可不行,好不容易能出趟远门,秦鱼不想自己的出行计划泡汤。 在秦鱼强烈的要求下,马车只能继续启程,只不过,那速度,并不比徒步快多少就是了。 只一会的功夫,秦鱼就已经发现好几伙结伴出行的团伙。他们都是麻衣草鞋的黔首,肩背挑担,手提包裹,步履轻快,健步如飞,有的头戴褐巾,腰间挂着刀剑,身形彪悍。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超过秦鱼的马车。 有黔首不住的回头好奇打量他们,甚至有头领上前问伯牛,他们的马车是不是坏了,需不需要他们帮忙。 坐在车延上吹风透气的秦鱼:...... 伯牛爽朗大笑,说自家不急着赶路,多谢他们的好意。 这一伙人的头领看他们的马车配置,随行的老妪有好几个,年轻的女侍也不少,猜想马车里应该有妇孺。妇孺出门确实要艰难一些,就不难理解这队马车为什么会行驶的这么缓慢了。 头领见他们一切都妥当,也就不再多事,抱拳离开了。 伯牛去看秦鱼,笑吟吟道:“小主人,要不要随某上马骑行一段?” 秦鱼看看伯牛屁股下的高头大马,这是秦国特产河曲马,体形高大,骨肉丰满,神俊非常。这马似乎也知道秦鱼在打量它,不由甩头叫唤了一声,秦鱼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他道:“好啊好啊,川都不愿意带我。” 伯牛骑在马背上就弯腰,把他从车沿上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身前怀中,笑道:“川自己骑马都还不娴熟呢,怎么敢带你骑?” 骑马在前头伴着秦大母和母亲马车的川听到后面伯牛和秦鱼的对话不乐意了,高声回头喊道:“等我身量再高大一些,就能跟牛叔一样牢牢的骑在马背上了。” 伯牛打马上前,跟秦川并列一起,秦鱼去看川自然垂落在马腹两端的脚,对伯牛道:“牛叔,为什么不在马肚 子两边安两个像是木屐一样的脚踏,这样,人的脚就可以踩在上面,有了着力点,就像坐在平地上一样,会不会更稳当一些?” 大秦嬴鱼 第9节 伯牛皱眉:“如何能凭空安置脚踏?” 秦鱼:“把两个脚踏绑起来,绳子放在马背上,脚踏垂落在马腹两边,就像是在马背上驮货物一样啊。” 伯牛看看旁边驮着货物的驽马,似乎能想象出来秦鱼说的马背脚踏的样子,似乎又想象不出来它具体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觉着脑子都要混乱成浆糊了,想的脑袋疼。 倒是旁边跟着的素怜若有所思,道:“等到了都乡住下来,某便做一个给小主人看看如何?” 秦鱼眼睛都笑弯了:“好啊,素怜,我可就等着你了。” 嘿嘿,马镫耶,就是你做成四不像,我也能给你掰过来。 伯牛带着秦鱼骑马,倒是没有那股子翻江倒海的感觉了,秦大母下令加快速度,尽量赶在午时前进都乡城门。 半路上,秦鱼一行又遇见了那伙路上跟他们搭话的人,这回是他们这些骑马坐车的人赶超他们了,而他们徒步耗费脚力,速度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 这群人主动停下脚步,站在路边给他们的车马让路。 头领跟伯牛微笑点头致意,伯牛也在马上抱拳跟他打招呼,两队人只打了一个照面就过去了。 秦大母在车上看的分明,她让车马停下来,伯牛带着秦鱼上前寻问:“主母有何吩咐?” 秦大母问道:“咱们多带了几匹驽马,牛你觉着可以借给他们吗?” 伯牛笑道:“主母仁慈,奴观这一行人是遵纪守法的良民,若是能借给他们驽马,很大可能会得到他们的感激。” 那个头领,言谈举止从容,谦卑而不自卑,一看就是历练过的,更难得的是心地好,愿意主动帮助他们这样的“肉食者”。跟着他的那些人,也都安分老实,对着他们这一行车马人员,也没有獐头鼠目乱瞄乱看惹人生厌的。 总之,两个照面下来,伯牛对这个头领很有好感,也愿意替他说好话。 秦大母道:“既如此,你去问问他们,可愿意与我等一行。” 伯牛:“唯。” 伯牛调转马头,回到那个头领身 前,抱拳问他:“主母有问,吾家有驽马数匹,兄等一行,可愿与吾等同行?” 头领听闻,眼睛一亮,跟在他身边的几个汉子眼睛也亮了,还有几个却是露出担心的神色,具都看着那个头领。 头领也抱拳感激道:“多谢贵家好意,只是,吾等一行中,有几个不善骑马,却是要辜负贵家好意了。”他们都是一个里的邻居,一同结伴出行去都乡贩卖采买货物的,都是土里刨食的黔首,有的骑过马,有的却是连马都没摸过几回的。他们这些会骑马的,总不能抛下不会骑马的自顾自的先走了吧?这种行为绝对要不得。 伯牛却是对他更和气了,他道:“无妨,吾等还有拉货的车辆,不愿骑马的可以坐车,或许诸位不介意车马颠簸?” 那几位面露担心之色的汉子立马喜笑颜开,连连道:“不介意。” “怎会?” “多谢。” “甚好。” ...... 素怜去安排这些人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伯牛则是带着头领去见秦大母。 头领自称叫南孙,是南乡下里人,此次出门,是带着下里的黔首和闾左如都乡采买的。 秦大母跟他说了几句话,等素怜那边都安排好,两队合一队的马车就又缓缓行驶了起来。伯牛带着秦鱼和南孙骑马并行在最前头开路,秦川骑马伴随在秦大母和秦母的马车旁,素怜则是骑马伴着娇娇的马车,他们这一行人浩浩荡荡井然有序的一起朝栎阳都乡驶去。 等到都乡城门的时候,果然已经午时了。众人一一下了马背,掏出随身的验和传,给守城门的兵卒检查。 好在中午进城的人不多,他们很快就进了栎阳都乡的城门,秦鱼自己骑在马背上好奇的四处张望,感受这个时代秦国第二繁华都市的氛围。 伯牛则是跟南孙这一行人告别。 这里是外城范围之内,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在这里,用不着进里面的少城,秦家一行却还要继续往里头走。 却原来,栎阳都乡分王宫、大城、少城、外城四部分。 顾名思义,王宫就是原来秦国的宫城,只有秦王、太后等王公贵胄们来栎阳的时候才会开启入住,如今里面住的都是一些老宫人和 一些看守。 大城则是有产百姓居所,少城则是官署与市场所在,外城,则是一些黔首和外乡人暂住交易的地方,属于都乡外围。 秦家在都乡的宅院在大城最里面,靠近王宫的位置。看这宅院的历史感,秦鱼猜这应该是他的曾祖赵季昌生活过的地方,彼时他还是秦公子,他住的宅院的规模自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秦大母带着一行人从正门进入,一路往东,进了另一处宅院,才停下来,让秦母安排仆人们去忙活,她自己则是带着几个孙子孙女去了正堂。 秦大母拉着秦鱼和娇娇一左一右的在席子正中坐下,对川和峦两兄弟道:“川,你对这宅子尚算熟悉,带着峦去逛逛,认认自己的院子。峦,你若是累了,就先去休息,若是不累,就随处看看吧,莫要乱走。” 川和峦对视一眼,都跃跃欲试道:“孙儿不累,这就尊大母令,去熟悉院落。” 说罢,兄弟两个相携着离开了。 秦大母见自家孙女的眼睛追着他们的背影而去,摇摇头,对孙女道:“娇娇,你若是还有气力......” 娇娇眼睛晶亮的看着秦大母,待要应下,又看看精神明显不济的秦鱼,道:“娇娇还有气力服侍大母,照看弟弟。” 秦大母露出慈爱的笑容,对她道:“好孩子,大母这里有女侍呢,你也去玩吧,这里也是你的家呢。” 娇娇明显心动,秦鱼也劝说道:“阿姊,我没事,在平地上走一走就无碍了,阿姊你自己去玩吧,带上烟,若是有人冒犯你们,就大声喊叫,我跟阿兄们定会去救你们的。” 娇娇笑了:“就你?你还没我壮实呢。” 秦鱼有些一言难尽:阿姊啊,你是女孩子,是不是要装的弱柳扶风一点,不要总是壮实壮实的说自己? 秦大母笑道:“去吧,带上人,不要委屈了自己。” 娇娇见秦大母和秦鱼都让自己去,她也不再矫情,带着烟去跟秦母回禀了一声,就去找自己的两个兄长了。 秦大母见秦鱼精神萎靡,脸稍也有些白,担心问他:“鱼,你还好吧?” 此时,鸳媪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小瓮和两个陶碗,她道:“这是先到府报信的人给小主人烧开的热水,奴试了 一下,可以喝了。”说着,就用桶勺舀了一碗清水给秦鱼。 秦鱼就着鸳媪的手喝了几口微烫的清水,长舒了一口气,对秦大母道:“大母,你也喝一些,孙儿觉着舒服多了。” 天杀的,古人出门真是太折磨人了,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秦大母见秦鱼脸上果然升起两团红晕,摸摸他的小脸蛋,觉着不热,这才放心的喝了鸳媪送上来的清水,问鸳媪:“你们主母和川他们都喝上了?” 鸳媪笑回道:“烧了好多,都已经喝上了。还是小主人讲究,行过远路的人喝上这么一碗热腾腾的水,出一出邪汗,果真舒服多了。” 秦大母则是道:“倒不是他讲究,道理原本就是如此。”又问秦鱼:“要不要睡一会?等用夕食的时候,大母再叫你起来可好?” 秦鱼揉揉酸涩的眼睛,也不坚持,点点头,就跟着已经铺好被褥的鹿媪去休息了。 秦大母看着秦鱼有些摇晃的背影,担心道:“鱼这孩子,这两年看着身体好像好一些了,却原来还是弱的很。我还记得,当年带着娇娇过来这里的时候,她年纪比鱼还要小一些,一到地方连歇息都不用就满院子撒欢,可是皮实多了。” 鸳媪则是安慰道:“有神灵保佑小主人,小主人定会平安长大的。小主人生的娇贵,以后多看顾一些就是了,主母不必太过担心。” 秦大母只能点头道:“但愿如你所说吧。”! 第15章 钱币和豆花 因为是早就商量好的,第二日,秦大母就与秦母、川带着官署媒人一起去姚家纳彩,峦作为手足兄弟陪同,娇娇和秦鱼留守家中。 乖乖的留守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不可能的,早在前一天晚上,秦鱼就禀报秦大母,挑好跟随的人,今日要到都乡西市去逛逛的。 只要带足了人,秦大母并不拘着秦鱼一定要在家中,因此,今日与秦大母前后脚的,秦大母和秦母他们刚走,秦鱼就跟换了衣裙,穿着长裤皮靴,头扎马尾的娇娇和烟会和,一起去了另一个方向。 栎阳少城建在王宫西面区域,因此,少城又被称为西市。 越接近西市,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就越多了起来,看的秦鱼目不暇接。 栎阳曾经是西周的京畿之地,是连接西北戎、狄和东方三晋的交通要道,更是秦国的军事重地。 为了出兵方便,秦人在栎阳县大兴水、陆交通,因此路网四通八达,连接里外的交通十分便利。 如此便利的交通,自然吸引了无数的豪商大贾,这么说吧,凡是来秦国做生意的商人,第一站,去的绝对不是咸阳,而是离咸阳只有几十公里的栎阳。 商贾们在这里囤积货物,修整车马,交易最宝贝的珍品,然后去到咸阳,追名逐利。 因此,栎阳都乡商贾云集,走在路上,看见衣着各异、口音各异的别国人十分正常。 秦鱼在一个卖皮毛的摊子前停下,不住的好奇观看。 摊主见他虽然衣着麻衣,但左右跟随着孔武有力的壮汉,稳稳的将他护在中间,就知道是哪家的小主子出门游玩来了,便热情的跟他推销起自己摊子上的皮毛来。 但秦鱼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犹散发着动物骚臭味的皮毛上,他看的是皮毛上放着的一串钱币。 好家伙,旁边这位买皮毛的仁兄,随身带着一大串的青铜币。 只见用麻绳串着的铜币品类不一。有有刀型的,刀的把手有弯的比较厉害的,也有弯的不太厉害的;还有带着小尾巴的u形币,这个应该是布币,形状也各不相同;当然还有圆形的钱币,最好认的就是外圆内方的秦半两,另一个圆的不太规则的,应该就是楚国的蚁鼻钱了。 秦鱼兴致勃勃的看着摊主麻利的将其他国家的钱币换算好秦半两,多出来的就给买主添了一张兔皮做补偿,买主十分痛快的应下,重新系好穿钱币的麻绳,带着买好的皮毛离开了。 直到那个买主走远了,秦鱼还在他腰间晃来晃去的串币上瞄来瞄去。 摊主乐了:“我说小孩儿,你没见过六国钱吗?”看那好奇的小眼神哦,还真挺稀罕的。 摊主问的相当不客气,惹的秦鱼左右壮汉不悦的瞪着摊主,摊主却是挑衅的瞪回去。 秦鱼笑道:“在家见过。但我头一次一个人出家门,没见过别人的钱币,不免好奇一些。” 摊主上下打量了一下秦鱼柔弱的小身板,露出了然的神情,他推了推自己刚收到的十几枚形状各异的六国钱币,问秦鱼:“要不要换几个回家玩儿?” 跟着秦鱼的一个壮汉喝道:“不换,你休要哄骗吾家小主人。” 摊主却是笑着回道:“我跟你家小主人说话,你这个奴仆插什么嘴?”又问秦鱼:“要不要?” 秦鱼先安抚自家保镖:“壮,换几个钱币而已,这里是都乡,不远处就是市场官署,市场里也到处都是吏员,这位阿叔不会哄骗我的。” “是吧,阿叔?” 被小孩甜蜜蜜叫阿叔的摊主:...... 我可去你的吧,拿管理市场的小吏威胁我是吧? 摊主瞟了眼路过的一个小吏,心想,我还真不敢哄骗你。 摊主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讪笑道:“说什么哄骗不哄骗的?忒难听,我可是做正经生意的良心卖家,来来来,你们看我这皮毛,正宗的义渠货,如假包换......” 秦鱼笑道:“我就要这几个钱币,阿叔,您要几个半两币?” 摊主直接道:“大约二十五个半。” 秦鱼皱眉看着手里的一个秦半两,二十五个半是多少?难道我要把这一个钱币掰成两半吗? 摊主笑道:“不如小孩儿你在我这摊上选两张兔皮回去,让你家大人给你做一件皮袄,冬天穿着暖和嘞。” 大秦嬴鱼 第10节 在旁边看了半天的娇娇纠正道:“两张兔皮还不够做一件袄子呢,你这商贩果然不老实,我这就去叫人来。” 摊主忙道:“别,别,小姑奶奶,可千万别叫。这样,我再收回一个刀币吧,收你二十五个半两币,我虽然亏了些的,但谁叫你们都是小孩呢?我可喜欢小孩子了,嘿嘿。” 秦鱼好笑的看着这个市侩的摊主,一边给他数半两币,一边问道:“阿叔是都乡本地人吧?” 摊主一手接过半两币,一边随口道:“是啊,贩些皮毛做点小本生意养家糊口,不值一提。” 秦鱼则道:“哪里,阿叔这手随口就能准确换算六国货币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被夸的摊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呵呵道:“唯手熟尔,手熟尔,嘿嘿。” 秦鱼心想,也只有日日见到六国钱币的都乡当地人,才能有这手熟的本事了。 他们换好钱币,继续逛街。 娇娇不解问他:“咱们家里不是没有这些刀啊布的钱币,你还换这些做什么?” 秦鱼道:“家里是家里的,我看着外头的新鲜。” 娇娇扭头跟烟道:“等回家了,你可别跟大母她们说鱼拿半两换了一堆的花不出去的他国钱币,知道吗?” 烟先是点头,道:“记住了,”又说;“主母们不在意这个的,又不多,说了也没什么的。” 娇娇哼道:“我怕大母她们觉着鱼太傻了。” 说罢,昂首挺胸一脸睥睨的将秦鱼甩着身后,朝前走去。 烟看看秦鱼,再看看娇娇,摇摇头,给秦鱼留下一句:“鱼鱼才不傻呢。”就追着娇娇去了。 秦鱼:...... “壮,她们欺负我!” 壮挠着后脑勺憨笑,一直跟在旁边不说话的素怜这时候笑道:“小主人可爱的紧,女公子她们才不会欺负你。小主人再不追上去,咱们可就走散了。” 秦鱼见这街上人挤人的,娇娇的身影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到了,也顾不上跟素怜计较可爱不可爱的事了,他叫道:“壮,快跟上去。” 壮答应一声,一把捞起秦鱼,将他放在自己宽厚的肩膀上坐着,几个跨步就追上了娇娇她们。 秦鱼张张口,想让壮把自己放下来,素怜则道:“小主人这样就很好,这里人多,小心挤着,更容易走散。” 秦鱼看看人群,自己人小,也怕自己一个转身就找不到自己人了,就不再要求下来自己走路,反而叮嘱娇娇她们;“阿姊,你也小心着些,走散了就麻烦了。” 娇娇应声,道:“我跟烟都好着呢,你仔细你自己就行了。” 秦鱼做的高,看的远,见前头一处尤其热闹,不由被吸引了目光。 壮见秦鱼对那边好奇,便扛着他几步挤进了人群里。 这是一个露天铺子,铺子里面瓦罐俱全,还摆了一张案几,案几上摆着几个陶碗。旁边架着火堆,火堆上面有一个大肚的陶罐正在烧,白烟袅袅,里面煮了汤水,秦鱼抽抽小鼻子,露出惊讶的神色,这味道,闻着像是豆浆啊。 这是现场煮豆浆当街就卖的? 但是,铺子后面罗列的是什么? 那是大小不一的石磨啊,还是手摇式的! 秦鱼仔细去听这铺子的主人在说什么。 铺子主人:“......诸位,您瞧仔细了,这豆浆,可不只是能润口的浆水,它还是能饱腹的吃食!您瞧仔细喽......” 只见这摊主从火堆上方的大肚陶罐里舀了一大勺的豆浆,他将勺子高高举起,手一倾斜,雪白似乳的豆浆就顺流而下,倾倒在下方一个小陶鼎里,如此再三,小陶鼎就有七分满了。 这铺子主人放下勺子,又抱过来一个合掌大小的罐子,打开罐子口,瞬间一股又苦又涩又酸的味道飘散出来。 素怜轻声道:“是盐卤子。” 秦鱼瞬间睁大了眼睛:盐卤? 是了,点豆腐,除了用石膏,还能用卤水点,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他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秦鱼觉着这不能怪自己。秦国有井盐,从盐井里打捞上来的盐卤子,经过熬煮之后,才成了秦人日常吃的青盐。 但秦鱼就从来没想过盐卤子这一回事,因为他们家从来都只有固体颗粒盐,没有液态的盐卤子。 再者,他以前只管吃豆腐就行了,哪里还去想这豆腐是怎么做成的? 他只知道石膏点豆腐是常识,卤水点豆腐,这个卤水是什么卤水啊?他不知道啊! 但是现在,素怜一说盐卤子,他 就立马想到了这个盐卤子或许就是可以点豆腐的卤水。 他紧张的看着铺子主人倒了一小碗盐卤子,直接端起陶碗把盐卤子倒进盛着豆浆的小鼎里,放下陶碗,开始搅拌豆浆。 肉眼可见的,原本浆水雪白大的豆浆开始凝结浮现出一簇一簇的豆花,人群开始激动起来。 “快看,那是什么!” “是什么?这人说是能吃的食物。” “水真的变食物了,莫不是神迹吧?” “什么水,这是豆浆,跟水可是大大的不一样!” ...... 秦鱼一直在注意观察着豆花的凝结状况,可能是盐卤子放多了,豆花有的凝结的一块一块的,有的黄,有的褐,还有的隐隐发黑,但更多的是仍旧没有凝结的液态。 这人也不静置,直接用勺子舀了一陶碗,自己喝了一口,秦鱼明显的发现这人脸颊有一瞬间的颤抖,然后他迅速调整好表情,露出一脸的享受,跟围观的众人道:“这豆花可以饱腹,您只要拥有这么一台小石磨,就可以在家为一家老小做上一碗豆花,让他们免受涨气之苦。” 秦鱼愕然,原来,这是一个推销石磨的现场秀。! 第16章 巧合 鲁班发明出石磨至今已经约二百年了,但一直没有在百姓间推广起来,反而驻扎于深宅大院中,逐渐有成为贵族禁脔的趋势。 要说其中原因,秦鱼觉着有两点。 第一个,就是石磨乃是大型石材器具,造价昂贵,不能随意搬动,更不能随身携带。百姓若是想用上石磨,只那昂贵的造价,就能吓退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再加上它占据空间大,若是遇上战乱逃亡的时候,不说随身带着吧,总得能藏起来吧?这么大这么明显的个头,要藏到哪里去? 反正,至目前为止,秦鱼只见过自家的两台两人合围大小的石磨,他曾经问过伯牛有没有更小的,伯牛说石磨做出来就这么大,小的?小的能有什么用处? 第二个,石磨是将谷物磨成粉吃的,而推动石磨需要力气。不只是对秦国黔首,对天下最底层、数量最大、受剥削最严重的平民百姓来说,世间谷物虽然是他们种出来的,但能吃到他们嘴里的,真心不多。而且,他们只要直接将谷物捣一捣,磨去皮,煮一煮就可以饱腹了,甚至他们最常吃的菽,都不用磨皮就可以直接煮来吃,为什么还要花费多余的力气去将它们磨碎,变成更能下咽更精细的谷粉去吃呢?他们也不是不能这样吃,只是,真的没有必要去花费更多的时间和力气在这上面,有这时间躺着不香吗? 就像他们西乡,算是种麦最多,收成也相当好的富庶乡里了,但仍旧有很多人家在交完税之后,只能以豆子、野菜裹腹,至于麦子,那是在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有喜事、招待亲朋的时候才能吃的。 人连吃的都没有,自然也就不需要加工粮食的石磨了。 自从秦鱼家里打造了两台石磨之后,他们蒿里的邻居们只是来他们家里看个稀罕,就无动于衷了。按说他们可以去秦鱼家里磨豆子啊,秦鱼作业都做好了,就等着他们去抄了。 但是,并没有。 还是那个原因,推磨是要耗费力气的,秦鱼家里有牲畜可以帮忙,他们要是去用石磨的话,就只能自己用人力推了,忒费劲,不划算。 而且,秦鱼已经交给了他们生豆芽的法子,吃的变多了,他们就更用不上石磨了。 而且的而且,他们若是想吃麦粉或者豆粉了 ,他们可以拿着麦子和豆子去秦鱼家换嘛,秦家慷慨,一斗麦子就可以平换一斗麦粉,还不用出磨粉的力气,这样算起来,是他们这些邻居赚了啊。 实际上,他们并不知道,他们送来的麦子在用石磨磨过之后,是要出麦麸的,而这些麦麸,是他饲养家禽最好的饲料。 由以上种种原因,石磨没有在贫民百姓间推广起来,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而石磨的这些弊端,在贵族们眼中,简直不值一提。也因此,贵族家里或许能随处可见石磨,能吃上用石磨磨出来的精细吃食,而在民间,却是凤毛麟角。 但是,如果百姓们在石磨上耗费的力气小于他们获得的利益呢? 凡事有利可图,才是爆发式推广的最暴力方法。 就比如,这个铺子老板在发现液态的豆浆可以变成固态的豆花可以饱腹之后,迅速的想法子改良了石磨笨重难以操作的特性,将其变得小巧玲珑,可以由单人操作,少量的磨出豆粉,然后熬成豆浆,再加盐卤子点出豆花,然后入口饱腹。 给石磨瘦身之后,不说随处搬动方便,即便是一个体弱的女子,每天也能随手为家里人磨一些谷物,改善伙食呢。 秦鱼看着铺子主人身后大大小小做工有些粗糙的石磨,震惊这铺子主人的聪明之余,又有些难以置信。 他问素怜:“素怜,把豆子磨成豆浆的吃法,都乡里很常见吗?” 素怜笑道:“在小主人磨出这豆浆之前,素怜从未听过哪里有这般吃食。” 哦,那就是说,磨豆浆是他首创的? 秦鱼:“我记得,我是前年才想出这磨豆浆的法子吧?” 素怜:“其实,是在去年春耕之后,老主母才邀请邻里们到家中享用面饼宴,也是那之后,老主母才把这磨豆浆的法子教给邻里们的。” 去年春耕之后,到今年春耕之后,整整一年的时间,在秦鱼都对豆子失去兴趣之后,他才偶然发现街上竟然有当街卖豆浆和石磨的,而且还有人已经点出了豆花。虽然这人是直接把干豆子磨成豆粉,然后再洒在陶罐里煮成豆浆,也没过滤豆渣,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成功点出了豆花。 但也只是豆花,看这人兴致高昂一心一意的推销他的石磨的情况 ,他应该没想着进一步压出豆腐才是。 就是不知道,这磨豆浆的法子,是只有这个人对豆浆感兴趣,还是已经在都乡传播开来了。 秦鱼一时间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一边想着既然瘦身石磨已经出来了,他也有了点豆腐的灵感,等他将豆腐做出来,只考豆腐本身,会不会让秦国的百姓们感兴趣? 若是家家户户都能吃上由贱物豆子做的热豆腐,那么这个豆腐,官署会收税吗? 若是豆腐上了贵人的餐桌,会对贫民们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会不会升高菽在谷物中的地位,秦国会不会加大对菽的税收,这些秦鱼都不知道。 但若是因为有未知的困难他就踟蹰不前,那也不是他干事业的作风。 秦鱼:“素怜,你去找这主家买几个小石磨,然后问问他是怎么想着要往豆浆里加盐卤子的?” 素怜领命去询问卖石磨的老板,秦鱼则是坐在壮的肩膀上探头探脑的去看那碗黄不拉几的半成品豆花。 壮有些紧张的劝秦鱼:“小主人,这吃食一看就不干净,等回家,壮为小主人推磨,咱们自己做来吃好不好?”他见秦鱼对那什么叫豆花的好奇,就以为他想亲自吃一吃,怕他再吃出个什么好歹来,便勉力劝了劝。 秦鱼摸摸壮硕大的脑袋瓜,笑道:“他这磨豆浆的法子不对,等回家,我做给你们吃,保证比他这个好吃。” 壮高兴了,只要小主人不随意吃外头的不干净吃食,他想做什么都行。 同样在一旁看稀奇的娇娇也烟也在讨论这碗豆花。 烟很不忿:“这人,哼,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学来的这磨豆浆的法子,学了个半吊子,从一开始就错了。磨豆浆,应该先将豆子泡上一晚,第二日等豆子皮都泡舒展了,再上磨去磨两遍,出的浆才细腻莹润,然后再过滤出豆渣,这时候的豆浆才可入口。” 娇娇则道:“他们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能学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旁边有人听见娇娇她们的谈话,不由好奇问道:“兀那两小儿,难不成你们家也会做出这能饱腹的豆花来?” 大秦嬴鱼 第11节 烟闻言脸蛋有些涨红,有些憋屈道:“......不能。” 她方才明明只说了磨豆浆好吧?她又没说磨豆花,这人真是没长耳朵。 娇娇见这人长得高大,说话也粗里粗气的,忙拉着烟躲到壮的另一边去,壮也忙移动身体,扛着秦鱼上前两步,其他护卫他们的仆从也上前,具都斜眼去看说话的那人。 这人长的虽不如壮魁梧,但在人群中,也算高大,若是单对单,他自然是不怕的,可是,这里斜眼看他的,可不止一个壮。 他见秦鱼一行不好惹,讪讪的笑了两声,报个拳头匆匆行了一个礼节,就退出人群,转头跑了。 秦鱼:...... 好吧,一不小心成了街头小霸王了呢! 那人刚跑,素怜就回来了,带着五个大小不一的小石磨。 素怜跟秦鱼小声道:“问出来了,不过是巧合。” 巧合?! 第17章 秦墨 木林是秦墨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子,相比于其他师兄弟继承祖业以研究兵学和攻城器械为主,木林则是更喜欢制造一些用于民生的小玩意儿。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行为会被师兄弟们视为异类的,但他的老师则是非常支持他。 墨家主张兼爱非攻,意思就是你不来打我,我是不会主动去攻打你的,但你若是来打我,我也不怕你就是了。总而言之,墨家的主流思想是反对战争的。他们手里的技艺,其实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安定、富足的生活,而不是主动去枉造杀孽的。 然而秦墨要是想在秦国有所发展和重视,就必须帮助秦王主动去攻战,这其实已经违背了“兼爱非攻”的思想理念的,但没办法,秦国国情如此,历代秦王的野心如此,墨家在秦,要么攻战,要么泯然众人。 若是泯然于众人,墨家不复存在,那么当年他们巨子入秦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但即便墨家如此行事,随着东方小国逐个灭亡,七国战争越打越激烈,他们墨家的思想也早就维持不下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一代接一代的巨子逝去,他们剩下的这些弟子们,为了能挣一口饭吃,现在的秦墨,也已经逐渐摒弃了先代巨子的思想政治理念,转而往匠作专攻方向发展了。 但是失去了思想理念的秦墨,还能称之为墨家吗? 这一代墨家巨子自己都不知道,更何况下面的弟子了。 在这种秦墨日渐势衰的势头下,木林喜欢研究能帮助百姓们更便捷生活的器械,木林的老师自然是支持的。 为秦国继续研究和制造攻城器械,是他们维持墨家在秦国地位的手段,多一个木林,少一个木林,并不影响大局。 反而木林的行为更能让他们欣慰,甚至鼓励一些弟子融于民间,去寻找自己的生活理想。 但这个时候的“有志之士”,若是能有所学,总是还期冀着受重于国君的,所以,能放下手中兵械,转而全身心的去投身一看就没前途大的民生的,自始至终,也就木林一个罢了。 独木难成林,木林既脱离了组织中心,他得到消息的渠道就变窄了,更变慢了。 你看,在去年,栎阳县令就颁布文书,特地嘉奖秦家做出馒 头并无偿的教给邻里的义举,这说明在嘉奖之前,馒头做法就已经在栎阳流行起来了,那么跟馒头做法不分前后的豆浆,也定是已经出现在栎阳富贵圈子的餐桌上了的。 更何况,秦鱼家定制的那两个大石磨,其实就是驻守在栎阳工坊里的墨家弟子给做的,那么墨家能得知,并获得豆浆的制作方法,应该是很快,也很方便的。 但是,直到木林去老师家拜访的时候,他才从老师的餐桌上看到了豆浆此物,并详细询问了豆浆的制作方法。 他觉着豆浆是好物,应该出现更多黔首的餐桌上,但石磨是个拦路虎,于是他这个墨家弟子,心思理所当然的放在了给石磨瘦身上。 给石磨瘦身很简单,只要选择小一点的石头凿成圆盘就好,但是,圆盘变小了,就意味着重量变小了,圆盘重量变小了,那么,还能把坚硬的谷物碾磨成细粉吗?上面的圆盘没有足够的重量压制,在进行磨谷物颗粒的时候,它会不会不牢固,发生滑移呢? 所以,如何收紧扇磨中间的轴心,增加上下扇磨盘中间的摩擦力,让谷物更容易碎裂,就成了他的研究重点。 木林很快就做出了符合他要求的小型石磨,他先磨泡过的豆子,觉着泡过的豆子软的很,很容易就能磨成浆水,但他私心里觉着,豆子还要泡过之后再磨,忒麻烦,瞎讲究,他这石磨结实的很,磨生豆子绰绰有余,哪里还用泡?只能磨泡过的豆子的石磨,不是他墨家的石磨。 匠人的脾气就是这么铁! 至于怎么想着往豆浆里加盐卤子? 这还用问?我想吃点有滋味的豆浆,家里青盐正好没了,正好还有盐卤子,就放了点呗,在搅拌等凉的时候,碗里突然冒出豆花,他也很惊奇的好不好。 你难道不觉着这是神迹吗? 木林:“什么神迹?瞎扯淡,我就是随意放了一勺盐卤子,它就变成这样了,你要说这是神迹,那我岂不是成神仙了?我木林是不是神仙,我自己能不知道?” 很好,这是一个完全的唯物主义者,秦鱼对他非常感兴趣。 秦鱼临走的时候,特地跟木林打了一个招呼,并且许诺,若是太阳落山的时候木林的石磨还没有卖完,他就都包圆了,全部送到秦家老宅里去,木林 想要钱、帛还是粮食收款,都随他的意。 听到秦鱼报出的住宅地址,木林心中若有所思,脸上却是一派的老实人的和气和感激,送走秦鱼一行之后,木林看了看自己少了一半的货物,砸了砸舌,跟随他一起来帮忙的婆娘小声嘀咕:“这位叫鱼的小孩儿,不会就是磨出豆浆的那位吧?看着年纪也忒小了些。” 木林的良人是个泼辣的妇人,对木林完全没有以夫为主的思想观念,她啐了木林一口,骂道:“管的忒多!今儿个老娘下了死力气给你烧火熬浆,你要是不给老娘卖出两倍的价钱来,你就睡家外头吧!” 木林缩了缩脖子,赔笑道:“你不是都听见了?那小孩儿可是说了,若是卖不出去,就都送他家里去,咱们想要什么,他们家就给什么的,到时候都随你的意好不好?你不是想要新布很久了?到时候给你要一匹,你自己做一身新衣裳穿。” 听了这话,这妇人才满意了,不过又忧愁起来:“今日的石磨是被人包圆了,家里可是还有好多呢,明日后日可怎么办?” 一看就是不看好自家良人的石磨生意,只不过,自家良人是个有本事的,她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去支持良人,只能由着他自己折腾,自己在旁帮下手。 但是,想着堆了满院子都没处下脚的石磨,还是好气哦! 妇人又剜了自家良人一眼,表达完晚上要他好看的意思之后,就又开始热情的招待起客人来。总之,能卖出去一个算一个吧。 木林接收到了自家良人的眼神,嘿嘿笑了一下,他不是想做出上下扇磨片最佳比例大小的石磨吗?嘿嘿,就做多了一些,但也不是不能用,要是扔了就太可惜了,他家还是很穷的,只好拿出来卖了。对这些并不精良的次品石磨,他只求能回本,并没想着靠它们赚钱。 只是,这话,他可不敢跟自家良人说,否则,他晚上可就真得睡大街了。 秦鱼让人去街上雇一个车将素怜买到的五台石磨送回家去,他则是和娇娇她们继续逛市场。 又陆陆续续的买了一些在秦鱼眼中稀罕大的小玩意之后,他们就逛到了西市的最里面,也是西市的尽头,因为,再往里去,就是都乡的左右工室,那是官署管理和开办的,表面上看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但秦鱼知道, 这里应该就是打造兵器械甲、冶炼青铜、铁石和烧制陶器的地方了。 秦鱼坐在壮的肩膀上,比正常人高出不止两个头,他看的远,再往西,有重兵把手,就不是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能进去的了。 但是,在这附近看看也不错。 这附近有好几家铺子,以卖铁制农具居多,都是一些铁锄头、铁钁等常用农具,也有卖陶碗陶罐陶壶等陶器的,还有一间铺子,里面摆着各种尺寸的陶瓦、陶管等样品,供客人们定制挑选。 秦鱼去看了下陶管的样品,觉着不甚满意,又去了铁制品店里寻找,看看又没有铁锅之类的造物。 一个卖农具的店铺主人见秦鱼东看看西找找的,白嫩的小脸上还露出失望的神色,不由好奇问道:“小孩儿,你都找了好几家铺子了,在找什么呢?” 秦鱼没找到铁锅,原本就是要打听的,这店主能问上来,他就顺势问道:“店家,你们这里没有铁鼎、铁罐、铁板、铁甑吗?” 他说的这几样,都是家里常用的烹饪器具。 店主听了秦鱼的问话,失笑道:“铁是恶金,只能用来打造农具、刀戈,怎能用来打造食具?青铜食具还不够你用的?” 秦鱼:我家不用青铜器,而且,青铜器未必有铁锅好用,谢谢啊。 秦鱼:“青铜能同时打造兵器和食具,铁自然也是可以的,你们家能造吗?我可以出可青铜器一样的价格,你帮我打造如何?” 这店主对秦鱼理直气壮的说法有些惊异,一时间有些踟蹰不定起来。 这个时候,从铺子的后门进来一个穿绸缎带帽子的老者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秦鱼,又看了一下娇娇和烟,最后又看了护着秦鱼他们的一个奴仆好几眼,笑问道:“可是新到都乡的秦氏家里的小主子一行?” 秦鱼讶异:“老伯认识我们?” 老者捋着山羊须子呵呵的笑了,指着那个奴仆道:“上次秦媪去老朽主家时,这位壮士曾经同去,老朽认得他,因而便猜测尔等一行乃是新到都乡的秦氏了。” 秦鱼去看那个奴仆,这个奴仆叫强,和壮身量差不多。 强仔细打量了老者,一脸茫然道:“奴没见过。” 老者并不以为意,只道他只去过姚家一次,没见过他很正常,又跟秦鱼解释说,这里是姚家经营的铁器铺子,他今日来此,是为姚家好女准备嫁妆的。 秦鱼恍然,此时,他看这满屋子的铁锄头铁钁头的眼光顿时变了,呵,这姚家也知道他们家是种地的,所以给自家闺女要准备整套、不,是一大批的铁制农具做陪嫁,啧,这姚家,很接地气啊,还很务实。 但从这一点看,姚家是真的特别重视跟秦家的联姻了。 秦鱼对姚家的印象更好了一些。! 第18章 铁锅和豆腐 老者自称叫管父,是姚家的门客。 他知道今日是秦、姚两家纳彩的日子,更知道秦家昨日才进都乡,且是全家出动。姚家这边对秦家进入都乡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也因此,他才一眼就能判断出秦鱼一行,盖因秦家这几个主子,姚家早就一一打听清楚了。 他为主家好女预备嫁妆的事也是真的。姚家嫁女嫁的急,嫁妆虽然早也有所准备,但夫家家境不同,所备嫁妆也应当有所偏向,而这偏向的部分,自然是要现准备的。 今日主家纳彩用不到他,他也早就见过秦家人,用不着去凑这个热闹,他便自请出来为主家好女盘算嫁妆了。 他正在后面房间盘算着呢,前后只隔了一道布帘子,秦鱼在外头说的话他听的一字不差,觉着稀奇,就出来看看。 这一看不打紧,竟是看到未来亲家了。 管父问秦鱼:“少子为何想用铁打造食具?” 秦鱼笑道:“因为我家不能用青铜食具啊,陶器着实不好用,我有好多想吃的都做不出来的。” 管父看着秦鱼天真烂漫的笑脸,猜不出他话里的真假,不过,这位秦家的小儿子,非常会吃倒是真的。 啧啧,软饼对他这样的老人家来说,真的是太友好了,腌的喷香的咸鸭蛋也很美味,加了蜂蜜的豆浆更是他每日必备的饮子。 管父笑容更温和了,他道:“主家并无冶炼作坊,不过,少子若是想要打造铁食具,老朽可陪同一起到左室去一趟,想来左室令史会给主家一二薄面。” 秦鱼眼睛亮晶晶,客套一下:“会不会太过添麻烦了?” 管父笑道:“难道少子想要一气打造百十件?” 秦鱼忙道:“怎会?我只要一鼎一甑一板即可,哦,若是可以的话,我还想打造一口铁釜,不要那么深的,开口要大一些......” 秦鱼把锅比量了半天,管父仔细倾听,最后道:“老朽大体明白少子所说,等到了左室,少子再与铁匠们细说吧。” 秦鱼欣喜的答应下来。 左室乃是官署造作重地,管父只带着秦鱼和素怜、壮进去了,素怜是帮着秦鱼这个小孩子长眼的,秦鱼要是年纪再大一些,就用不 到他了,壮是奴仆,也是护卫,是允许带一个进去的。娇娇和其他仆从们都要等在外头。 左室是一大片冶炼铁制品区域的总称,既有左室,自然是有右室的,右室是做什么的,秦鱼猜,左不过是制造箭矢兵器之类的地方。 中间一条六匹马并行的大道,大道的尽头就是官署,而大道的左右,就是左室与右室了。 据秦鱼浅薄的历史所知,这里,就应该是秦国最大的兵工厂所在了。 既是兵工厂,自然是防卫及其严格的。 大秦嬴鱼 第12节 进门就有门卫做登记,问清楚缘由之后,还仔细记录了进入的人员以及这些人的相貌穿着,最后还要管父画押签字。 过了第一道关卡,管父带着秦鱼往里面走,只走了有二三十步,就迎面遇到一队巡逻的兵卒。是一个什长带着一个十人小队。 这些兵卒都手里拿着比自己还要高的戈矛,身穿前后披挂的皮甲,脚上穿着靴子,头上没戴头盔,只用红色的布条将头发束缚在头顶,嗯,跟秦鱼见过的兵马俑没多大差别。 什长上前询问,管父拿出门卫给的便条--一片木牍,以及姚家的家族令牌给为首的什长看,什长仔细观看,道:“原来是姚令的家人,是来做什么的?” 管父道:“是来找张史,拜托其打造一些铁质食具。” 什长看看乖巧跟着的秦鱼,以为是姚县令的儿子跟随家里门客来这里长见识的,便道:“你且稍等,我且让人去叫张史过来。” 他一挥手,跟随他的一个兵卒就小跑进了离门口最近的一个院落的门,去喊张史去了。 等待的时间,什长也没防贼一样看着他们,而是跟管父寒暄:“您带的是哪一位?” 管父笑道:“少子鱼。” 什长:“哦,原来是鱼子。”说罢,还抱拳跟秦鱼郑重的行了一个礼节。 秦鱼:stm的鱼子,我还鱼子酱呢! 秦鱼腼腆的笑着叫人:“阿叔有礼。” 什长是个健谈的,问秦鱼:“姚令一去多日,府中可还安泰?听说府中好女要出嫁了,府中人手可还充足?” 秦鱼腼腆微笑,管父则是接上话头:“主家一切好整以暇,除了时间有些紧迫之外,并无多少忙乱 。” 这什长也感叹道:“是有些赶了,要我说,贵府好女并不愁嫁,何必这样紧迫......” 正说着,一个挺胸凸肚的中年男人急忙赶了过来,老远就道:“管父别来无恙啊?” 管父也打叠起笑容来,抱拳行礼客气道:“张史,张史别来无恙否?” 笑的像个弥勒佛的张史笑的眼睛都瞧不见了,哈哈乐道:“都好,都好,你这是无事不登门啊?” 说着眯缝着小眼睛瞥了秦鱼好几眼,姚令的几个孩子他都见过,可没见过眼前的这个。 管父则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请你帮忙造几口食具,一切按规程行事即可。” 听了这话,这个张史笑的更合不拢嘴了,按规程行事好啊,按规程行事,该谁谁,不用打那些个马虎眼,清爽,安稳,好啊! 张史带着管父和秦鱼几个进了最外头的那个院落,那位热情的什长则去继续巡逻去了。 一进院门,秦鱼只觉一阵热浪袭来,里面有几个赤膊汉子在院子的另一头的一个大敞着门的作坊里敲敲打打,还有几个来回抬着箩筐运送碳石和铁石的,秦鱼一眼就认出了那筐碳石是媒,应该是露天媒,看着灰扑扑的,不像是从地底下采出来的。 露天煤? 张史问管父怎么想着要打造铁制食具,难道姚家没青铜食具可用了? 管父把秦鱼的话给复述了一遍,张史又去打量秦鱼,秦鱼乖乖的任他打量,张史打量完了,笑呵呵的问他:“鼎和甑都好说,自有其规制在,你说的釜,是要什么样的?” 秦鱼又仔细给他形容了一遍锅的模样,张史不愧是主管制造的,他叫人拿来木牍和兔毫笔,随手在木牍上画了一个形状,给秦鱼看。 秦鱼指着图画的两端,道:“这两边倾斜可以再陡峭一些,就像一个球劈成两半一样,边沿对称处安两个耳朵,可以拉着提起来。” 张史笑眯眯道:“好说,好说。少子打算用这铁釜做什么佳肴呢?” 秦鱼有些迷茫的看着张史,懵懵道:“还没做出来呢,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用,到时候看看再说罢。” 张史又笑看着他道:“少子若是用此釜做出美味佳肴,可不要忘记告诉我一声啊 。” 秦鱼响亮的答了一声:“定会告诉张史的。” 一举一动,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只是想法有些多的孩子。 若是寻常孩童,张史管他去玩泥巴呢,但是,他们这些追随姚令的人,可是知道这个孩童,不简单。 也罢,就做来试试,左右不是什么大事,铸造一口瓮,他还是有这个权限的。 定好尺寸之后,管父就带着秦鱼他们告辞了。 等出了左室大门,管父问秦鱼:“少子可还要去哪里游玩?” 秦鱼看看日头,道:“大母或许快要归家了,等改日再出来玩,我这就回去了。今日多谢阿伯了。” 管父被他秦鱼这声阿伯叫的好笑不已,他已经发现了,凡是比秦鱼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他都会开口叫阿兄,若是中年人,就叫阿叔,对他,就叫阿伯,分的倒是简单清楚。 管父目送着秦鱼一行朝西市外头远去,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背影了,才对身边跟着伺候的仆童道:“主家那边纳彩可还顺当?” 仆童恭敬回道:“一切顺遂,算算这个时辰,主家正在宴请秦氏呢。” 管父捋捋胡须,想了想,道:“等算完这批,就归家吧。” 他也好回去跟主家好好说说今日遇见的这位秦家少子。 仆童:“唯。” 秦鱼和娇娇他们回家的时候,秦大母一行还没有回来。 鸳媪见他们回来了,就笑道:“疤拿回来了好几个石磨,这样的小巧玲珑的,我瞧着稀罕,就泡了一些豆子,等下奴给小主子磨浓浓的豆浆喝可好?” 鸳媪知道秦鱼喜欢喝豆浆,但因为秦大母不喜欢,家里少做,他也不经常能喝到,如今石磨都买回来了,她自作主张磨上一回,秦大母也不会说什么的。 秦鱼笑道;“还是鸳媪知我,我可跟你说,今日,我们在市上瞧见了大热闹,等会我亲自做给大家伙儿吃。” 鸳媪笑的见牙不见眼:“哎呦,今儿个奴奴们可是有口福喽!” 口不口福的,鸳媪就喜欢秦鱼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看起来鲜活可爱极了。 泡豆子要等一会,秦鱼就带着娇娇和烟到家里大大小小的厨房去找盐卤子,别说,还真让他们 找到了。就在仆从们蜗居的一个逼仄院落里,有些坍塌的墙角跟处,一溜排放着半米多高的陶罐,上面灰尘泥渍遍布,还有蛛网枯叶凝结,一个小奴隶结结巴巴的道:“小,小主人,那里,那些罐子里装的,就是盐,卤子了。” 娇娇捂着鼻子,嫌弃道:“鱼,这里的东西,真的能吃吗?” 秦鱼看看墙根处坑坑洼洼湿湿黄黄的东西,他怀疑那里是一处排尿点,不由后退了一步,弱弱道:“素怜,你上去看看是不是,挑一个没开过口的。” 素怜心里都要笑的打跌了,面上却是一副郑重其事的应道:“唯。” 说罢三两下上去,挑了一个封的最严实的,用带来的抹布草草擦了擦蛛网,就开了罐子,一股又酸又臭的味道飘了出来,秦鱼扭头就跑,娇娇更夸张,一边跑还一边“呕...呕...”的给秦鱼配乐。 秦鱼跑了好一会,才找准了上风口,闻着清新的空气大大的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露出一脸好可怕的表情,娇娇本来很嫌弃的,看到秦鱼“怎么这么可怕”的表情后,就改嫌弃为大笑,笑的“哎呦哎呦”的直不起腰来。 秦鱼不管他,只等着素怜出来。 没一会,素怜就端着一个小陶碗出来了,脸上没有见到半点异色,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素怜把手里的陶碗给秦鱼看,秦鱼忙躲远了一些,对素怜道:“不用了,咱们还是去市上现买吧。” 素怜无奈道:“小主人,市上卖的,还不如咱们自己家的。” 秦鱼一脸怎么会的表情,明显是不信。 素怜继续道:“盐卤子采上来就是这样的,味道重,说明密封的好,外头卖的盐卤子,还不知道里面掺了什么呢?” 掺了什么?秦鱼想起方才在墙根见到的黄黄白白的东西,胃里又开始翻涌了。或许素怜说的是对的,这个时代,百姓们还没有卫生常识,为了能多赚点,往盐卤子里掺东西简直太正常了,毕竟都是液态的货物,谁有证据你往里面掺东西了?同一个盐井里前后打上来的两桶盐卤子浓度都还不一样呢,如何分辨市场上卖的那些就是好的? 秦鱼无法,只能接受了这一碗盐卤子。 但要是直接用,他是绝对不肯的。 他要放在陶罐里加水煮一煮。 固然煮过之后,浓度淡了,或许就不能点豆腐了,但至少杀过菌了,他心里那关也能过去。 只要做出第一遍豆花,他就可以用过滤出的豆腐水继续点豆腐了。 他决定了,第一遍点的豆腐不吃,吃第二遍用过滤过的卤水点的。 秦鱼正看着熬盐卤子呢,秦大母他们回家了。 秦鱼跑出来给秦大母和秦母见礼,仔细看她们脸上的神色,喜气盈腮的,便知道,今日纳彩之行,应该是很顺利的了。! 第19章 少男心事 秦母特别满意,她笑道:“今日那盘咸鸭蛋特别和我的胃口。” 秦大母打趣道:“看来你这个做舅姑的,是很满意姚家新妇了?” 秦母笑的合不拢嘴:“如何不喜欢?模样好,性子好,手也巧,等她过了门,定能与娇娇相处和睦的。” 娇娇在旁好奇问道:“真的这么好?阿母满意丘嫂和咸鸭蛋有什么关系?” 众人也都好奇的看着秦母,秦大母在旁笑着解惑道:“那鸭蛋啊,是姚家好女自己腌的,用的就是从咱们家打听来的法子,别说,那味儿可真不错。” 秦大母笑的也欢畅。 姚家好女能主动学着秦家的法子腌咸鸭蛋,可见,她对这桩婚事,并不勉强,而且,她应该是知道秦家状况的,知道秦家养了大片的鸭群,家里鸭蛋无数,她这是用实际行动在向秦家示好的。 秦大母如何不满意? 至于秦母,自从听说案几上待客的那盘咸鸭蛋是姚家好女亲自腌制的之后,秦母就脸上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她对姚家好女简直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 秦鱼也凑趣说了今天逛西市的事,重点说明了他们在西市铁器铺子里遇见管父的事,他道:“我见那铺子里有许多新制的铁器农具,原本以为是要卖的,却原来,那些都是姚家好女的嫁妆。大母,阿母,看来姚家是真的很有诚意的在与咱们家联姻。” 秦大母和秦母听说了此事,互相对视一眼,具都又笑了起来,秦大母道:“若是真的,姚家确实有诚意,既如此,咱们家也不能落了下乘才是。” 秦母也点头道:“阿母说的很是,只是若要再添置,还能添一些什么呢?唉,若是姚令快点传回消息就好了,若是有咸阳宫那边的封赏,咱们这边看着也体面一些。” ...... 秦大母和秦母在里面商量与姚家的婚事如何办才能更体面,秦鱼却发现秦川的神色有些不对,似是有些神思不属的。 秦鱼上前拉着秦川出去看他买回家的石磨,他见家中仆从都去忙其他的,没有人关注他们兄弟这边,才小声问秦川:“大兄,你不高兴吗?” 秦川忙道:“哪里不高兴?我高兴的紧。” 秦鱼一脸你可别骗我的样子,笃定道:“你这可不是高兴的样子,说罢,你在担心什么?” 秦川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咳声叹气道:“你还小,不懂这些。” 秦鱼给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就是我不懂,说出来你也好受一些,说罢,弟弟我年纪小,不会给你乱说的。” 秦川看看只到自己大腿根高的弟弟,心想,也是,鱼听不懂,才能跟他说,若是去跟峦说,指不定他就会笑话自己了。 秦川叹道:“姚家好女这样好,鱼,你说,我是不是有些配不上她?” 大秦嬴鱼 第13节 秦鱼脸上表情呆滞了一瞬,然后脸上肌肉一阵扭曲,他特别想哈哈哈大笑出声,但不行,他不能伤害了川的那颗可怜兮兮少男怀春的心。 秦川见弟弟脸上神色异常,以为他是肚子疼,忙拉着他问:“你这是怎么了?肚子疼?要不要去茅厕?要是想放屁也别憋着,大兄不嫌你的。” 秦鱼:......大兄啊大兄,你可真是个平平无奇小天才,谢谢你替我着想哈,弟弟不想放屁也不想拉屎! 秦鱼幽幽道:“大兄,等姚家好女过门了,你千万别在她面前这样说话,很容易让人破防的,知道不?” 秦川已经很容易接受自家弟弟嘴里时不时的迸出一些他听不明白的字眼了,反正弟弟有很多话他都听不懂,他也不去纠结这些,只是点头道:“等姚家好女进门了,我自是要珍重待她,不会如你我说话这般随意的。” 说道姚家好女这里,他青春洋溢的脸上又慢慢爬上愁绪:“鱼,你说,等姚家好女进门,她要是发现我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是她寻觅的良人,她,她会不会...会不会......” 秦鱼:“...会不会后悔?” 秦川闷闷的点点头。 秦鱼笃定道:“她不会后悔的。” 秦川:“为什么?” 秦鱼:“因为,她原本就不是因为大兄你才嫁过来的啊。” 秦川: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弟弟的话,他就很想打弟弟是怎么回事? 秦鱼见秦川眼神下瞟,眼睛露出危险的光,忙后退了两步,继续道:“大兄,安心啦,你什么样,咱们家什么样,姚令定是都跟姚 家好女说明白的了。你看她把攻略目标放在大母和阿母身上就知道,你本身如何,并不会影响她对这桩婚姻的态度的,”他见秦川的脸色更黑了,就连忙补救道:“当然,若是她看不上大兄,定不会答应这婚事的,也不会这样热心,所以啊大兄,等姚家好女过门,只要你一心一意的对她好,咱们这家里的日子,定能过的安稳的。” 最后总结:“大兄,你就安心做新郎就行了!” 秦川脸色好看了一些,但仍旧不甚开怀,还是道:“若我能有爵位在身......” 秦鱼忙大声打断他:“你想也别想!” 秦川被他一嗓子吓了一个哆嗦,怒瞪他:“你吼什么,吓死个人了!” 秦鱼忙上前拉着他的手,小声跟他道:“你可千万别有上战场的想法,一丁点都别露出来!” 秦川:“为什么?我想一想,又不是真的去。” 秦鱼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母有多么讨厌上战场,你要是让她知道,你是因为讨好姚家好女有了上战场搏爵位的想法,大母定会对姚家好女生出不喜的情绪来,要真这样,那么咱们家,可就不得安宁了。姚家好女何辜,就因为你一个不是真的想法,就要受此无妄之灾,你忍心看到她因为你的不稳重受委屈?” 其实秦鱼说的有些想当然了,秦大母并不是如此不通情理,不分是非情绪管理极差的人的,但秦鱼故意夸大了秦川乱说乱想所带来的后果,让他打消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和恐婚的情绪。 秦川对秦大母不让儿孙上战场的执念和心结,了解的虽不如秦鱼这般鞭辟入里,但他作为长孙,还是知道的很清楚的。 他也听秦鱼跟他分析过秦大母为何会有此心结,他对几十年前那些逝去的先祖们没什么感想,但他对自己为何小小年纪就被迫做了这么多年的家主的原因是一清二楚的。若是父亲还在,他就只是家中长子,等到而立、不惑之年再接过一家之主的重担也不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他一个还不到傅籍之年的少年人做一家子的顶梁柱。 秦川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秦鱼道:“你说的对,我应该更稳重一些才是,等成亲之后,我就是大人了,应该更稳重点的。” 秦鱼看着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年,原本应该 是叛逆的年纪,就要承担起一家子的重担,不由有些心疼,他握紧了秦川的手,真心道:“大兄,你这样好,姚家好女若是看不上你,那就是她眼神不好使,她就是再得大母和阿母她们的喜欢,我也不喜欢她,我站你这边。” 他这次真心实意的跟他说好话,秦川却是一下子笑了起来,捏着他的小嫩脸,调侃道:“还真是个小孩子,尽说些小孩子话。” 不过,他确实不那么患得患失了,心情也好了不少。心想,他是这家里的主人,无论未来新妇喜不喜欢他,他都是这家的主人,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现实。若是新妇真的不喜欢他,那她也只好委屈自个儿,试着喜欢自己了,否则,以后的漫漫长日,可如何过下去呢? 秦鱼不知道自家大哥内心想法,只是见他心情确实已经变好了,就当他想通了。他看了看石磨边上泡着的黄豆,见已经泡的发胀了,便对秦川道:“大兄,今日我发现了一个豆浆的新吃法,一会我做出来,你一定会喜欢的。” 一说到吃的,秦川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催促道:“我来帮你,你说怎么做吧?” 秦鱼:“先把豆子洗出来。”! 第20章 做豆腐 秦鱼开始指挥秦川磨豆浆,石磨小的很,放在一个案几上,高度只到秦鱼的胸腹,秦鱼一勺子清水一勺子豆子的往石磨孔眼里放,秦川就蹲在地上转磨盘,地上放了一个大口陶罐。磨出的粗豆浆就顺着口槽落进了大口陶罐里。 只有一斤豆子,秦川还没试着累呢,很快就磨完了。 秦川夸道:“这小磨有趣。” 秦鱼伸手捻了捻第一遍磨好的豆浆,居然还很细,他还以为磨盘小,豆子第一遍不会磨的很细,要磨第二遍呢,他看看还糊着白色豆浆沫的小石磨,心想,好东西啊! 既然一遍就磨的很细,秦鱼也就没磨第二遍,又加了一些清水,上铺了细麻布的篦箩去过滤豆渣,又吩咐过来帮忙的奴仆们再磨一斤豆子。 豆渣过滤两遍之后,开始煮豆浆,那边鸳媪早就准备好陶鼎和柴火,就等着秦鱼这边过滤出豆浆来了。 等豆浆煮开,鸳媪移开火堆,也没再将豆浆倒出来,只是不停的搅拌豆浆,让陶鼎自己散热,不至于糊锅。 等陶鼎散热散的差不多了,秦鱼才一脸严肃的将兑了水的黑褐色盐卤子一点点的倒进了热豆浆里,他一边小小的加盐卤子,鸳媪一边慢慢的不停的搅动,只四五息的功夫,豆浆里就慢慢的凝结出豆花出来。 鸳媪稀奇的叫道:“有了,有了,小主子你说的豆花有了!” 秦鱼笑道:“我看见了,鸳媪别停,我这边卤子还没倒完呢。” 鸳媪应声道:“哎!” 秦鱼这边动静挺大,正在商量事的秦大母和秦母都跑出来看热闹了,还有家里的奴仆,只要事儿不忙的,都站在远处探头探脑的看热闹。 直到秦鱼手里的盐卤子都倒完,他看着豆花也凝结的差不多了,对鸳媪道:“行了,盖上盖子,静置一刻钟,再看看是什么样子。” 秦大母惊异的看着原本是雪白液体的豆浆在秦鱼加了那什么盐卤子之后就变了模样,忙问他这是怎么做到的。 秦鱼特别的理直气壮,道:“就是今日在街市上看到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只是我觉着,我能做的比他更好,就买了那个小石磨回家自己做了。大母,你不知道,那人不讲究的很,那样黑的盐卤子,他 也不知道煮一下,或者加清水冲淡一下,就直接往吃的里面放,呕,那么重的味道,他是怎么忍受的?” 秦大母想到乖孙的龟毛,不由笑了,既是别人做过的,我儿定能比别人做的更好。 秦鱼有些不好意思道:“是一次比一次好。我头一次做,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呢,鸳媪,以后怎么把豆花做的更好吃,还是要你一次次的尝试才行。” 鸳媪笑的温柔,道:“就交给奴奴吧。” 说话间,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鸳媪掀开竹帘子,秦大母她们定睛一看,只见原先分散开的豆花已经沉淀在鼎的底部,而上面,则是一层黄黄的液体。 秦鱼用食指沾了一点这个液体送嘴里尝了尝,酸苦酸苦的,但原先冲鼻的臭味和酸腐味已经淡了许多,他对鸳媪道:“鸳媪,你先把这层黄色卤水舀一些出来,放入新的豆浆里试一试能不能继续用?” 鸳媪问道:“就像面剂子和酸奶剂子一样的吗?” 秦鱼笑道:“我想这样试一试,万一能行呢?那盐卤子,可真是太臭了,我不喜欢。” 鸳媪一边小心的舀卤水,一边笑道:“奴也不喜欢。” 等舀完了卤水,秦鱼又让盛了一碗豆花出来,想要自己尝一尝,秦大母不让,鸳媪和伯牛主动请缨,都想做第一个尝豆花的人,豆花不少,他们也不用争,一人一碗先尝了起来。 伯牛尝了一大口,还没咀嚼就咽了下去,眼睛都睁大了,对秦大母和秦鱼他们道:“比蛋羹还要滑,某还没尝出味道就下腹了。” 鸳媪则是细品了品,略微皱眉,道:“有些发苦,不甚美味。” 秦鱼想自己尝一尝,但秦大母和秦母她们都不让,秦鱼无法,只能指挥着人将剩下的豆浆像压酸奶一样,过滤出水分,压制成豆腐。 这个时候,之前秦鱼吩咐的再磨一斤豆子的豆浆也已经再另一个鼎里熬好了,同样的等陶鼎散热之后,倒入之前鸳媪舀出来的卤水,不停的搅拌。 等重新有絮状豆花出现的时候,又静置了一刻钟。这回鸳媪再尝沉淀下来的豆花,眼睛晶亮,笑道:“这回味道就好了许多,若是加上肉酱拌来吃,定会美味不少。” 秦鱼去看秦大母和秦母,他也想尝尝 自己用盐卤子做出来的战国豆花是什么味道。 秦大母和秦母仍旧没理他,她们让川和峦去试吃。 川吃了夸赞道:“好吃。” 峦则是砸吧砸吧嘴,哼声道:“没吃到味道呢,就没了。”他跟伯牛一样,直接下肚了。 在秦鱼一脸遗憾的目光中,这一次做的豆花,仍旧被压成了豆腐,没给他尝一口。 当然,秦大母和秦母也没吃一口就是了。 秦大母又吩咐奴仆去把所有泡好的豆子都磨了,都做成这豆花,让鸳媪尝试出做豆花的卤水比例出来。 只有两次,她就发现了,每次做的豆花厚度和稠度都不一样,就像酸奶因为加入的酸奶剂子多少不同而最终成品有浓有淡,有稠有稀一样,这豆花也应该很挑剂子——卤水——比例的。 她则是等着看压好的“豆腐”是什么样的。 秦母问道:“为什么要叫豆腐?” 秦鱼随意回道:“因为是像包包袱一样的包起来的呀,阿母有什么名字吗?” 秦母笑道:“你按你的名字叫就是了,我没有好名字。” 只有一斤豆子,压根出不了多少豆腐,因此,顶多一刻多钟的功夫,豆腐就压好了。 第一块压的豆腐发黄严重,秦鱼猜应该是第一次加的事盐卤子的原因,那盐卤子,即便他已经烧开,还加了清水去兑,仍旧改不了它的本色,做出来的豆腐也应该是发苦的。 第二块,样子就好看多了,只是微微发黄,闻着也香的很。 仍旧是鸳媪来试吃,第一块豆腐,她只咬了一下,就直接吐了出来,对秦大母和秦母道:“这豆腐难吃的紧,再吃出毛病来,还是仍了吧。” 秦大母吩咐道:“拿去喂给府里养的鸡鸭,看看它们吃了有何反应。” 有仆人领命而去。 鸳媪又去尝第二块豆腐,她只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仔细品味,跟秦大母和秦母禀报道:“恭喜主母,贺喜主母,我秦家,又要添一道佳肴了。” 秦母脸上露出笑容来。 秦大母仍旧谨慎道:“毕竟是头一次做出来的食物,谁也没吃过,咱们家也不缺这些豆子,今日做的这些,就都喂给家中牲畜,看看他 们第二日状态如何,记得做好标记,不要弄混了。” 鸳媪和伯牛都唯唯应下。 没有吃到豆腐的秦川和秦峦有些可惜,秦鱼就更可惜了,嘱咐鸳媪一定要留好卤水,若是新制的豆腐可以吃,以后就能经常做着吃了。 鸳媪自是答应下来。 众人还未散去,门房那边有人来报,说是一个叫木林的货郎来找小主人,还带了好几个石磨上门。 秦鱼忙跟秦大母道:“就是这个叫木林的,石磨是他做出来的,豆花也是看他做的。” 大母吩咐门房,道:“既是有奇人上门,请进来好生招待一番。” 门房领命而去,秦大母有些疲累,她要去休息,秦母虽是主母,但她也毕竟是个寡妇,招待女眷还行,招待男子,既然有儿子们在,她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也跟着秦大母离去了。 因此,木林带着自家妇人进来秦鱼这边院子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秦家忙着做豆腐的混乱场景。 秦鱼热情的招待木林,把自家两个兄长都介绍给他。娇娇则是带着鸳媪招待妇人。 木林好奇的问秦鱼:“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秦鱼笑的得意洋洋,道:“跟你学的,点豆花啊。” 大秦嬴鱼 第14节 木林睁大了眼睛,看着清澈黄色的卤水,熬的雪白的豆浆,过滤出来的雪白豆渣,指着边上压着石板的豆腐,问秦鱼:“你说你是跟我学的?我哪里有你这么多的花样?我点出来的豆花可没这么、这么...”他想了半天才挤出一个词来,“可没这么漂亮!” 秦鱼一脸原来你也知道你自己点的豆花多么可怕的表情,对他道:“木林阿叔,你以后可别直接吃用盐卤子点的豆花了,你吃了难道就没觉着肚子不舒服吗?” 肚子不舒服? 木林自是觉着了,所以他都是只浅尝一口,就不愿意再吃第二口了。 秦鱼继续说:“而且,百姓们若是跟你学了这种吃法,说不定会吃出毛病来?要是出了人命,可就不好了。” 说到吃出人命,木林笑了,他道:“不会的。一般黔首吃盐卤子的,买不起石磨,买得起石磨的,不会直接吃盐卤子的,他们吃得起青盐。” 秦鱼挑眉:“那你还......” 木林嘿嘿笑道:“我卖的是石磨。这石磨买回去,可以轻松的磨豆粉、麦粉、谷粉,不论是哪种粉,都比直接煮来吃要强一些。而且,点豆花,忒麻烦,也只有你们这样有恒产的人家才会有闲情雅致来研究此等精细的吃法,一般黔首吃不起的。” 秦鱼则是不认同,此时,第三块和第四块豆腐已经做好了,秦鱼引着木林去看,他道:“这是用豆做成的,只要有石磨,能掌握制造方法,黔首也能吃上此等美味。” 木林稀奇的看着微黄发热的豆腐,请求尝一尝,秦鱼叹道:“不行啊,我家大母怕这豆腐人吃了不妥当,要等牲畜试过之后,牲畜没有问题,人才能吃的。” 木林闻言也有些惋惜,秦鱼热情邀请道:“阿叔你明日再来我家尝一尝如何?” 木林答应的爽快:“明日此时,我卖完石磨之后,再来拜访如何?”说是先让牲畜试吃过之后人才能吃,看你邀请的态度,是很肯定人也能吃的嘛! 秦鱼笑道:“若是阿叔明日再有石磨卖不出去,可以一并带来我这里,我都要的。” 木林有些狐疑了:“你要这么多石磨做什么?你已经买了很多了。”就他知道的,秦鱼上午买了五台,现下他又送来六台,秦鱼这里已经有十一台石磨了,他要这么多做什么?看着好看吗? 秦鱼笑道:“这小石磨好用的很,我打算亲朋好友邻里之间都送一送,我又不是送不起。” 木林:你这小屁孩,说话真是让人牙痒痒! 木林朗声笑道:“小友真乃慷慨大夫,木林佩服的很。” 两人说定之后,川给他结账,木林离开了秦家。 妇人看着木林,问道:“良人很高兴吗?” 木林感慨道:“能有人认识到石磨的好处,我自然是高兴的。” 妇人也高兴道:“还是良人有本事。” 木林搓搓手,笑的憨厚:“我也就是个匠人,你不嫌弃我就行。说起来,嘿嘿,咱们家里的石磨都有着落了呢,你也不用发愁卖不出去了。” 这下,妇人更高兴了:“这位鱼小君子,真是个慷慨的好人呢!”! 第21章 后囿 意料之内的,第二日,吃了第一块豆腐的那两只鸡鸭,一只鸡死了,刨开之后,食胞发黑发涨,明显是毒死的。鸭子倒是没有死,但也萎靡不振。 秦鱼猜,应该是那只死掉的鸡吃了大部分,鸭子吃的少,所以才只是轻微中毒,没有死掉。 倒是吃掉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之后的豆腐的牲畜,都活蹦乱跳的,精神的很。 秦大母叫来家中所有奴仆,将死掉的鸡和那只精神萎靡的鸭摆在中间,一脸严肃的跟所有人说,直接用盐卤子点出来的豆腐有毒,禁止所有人直接用盐卤子点豆腐。 其实这条禁令严重偏颇,直接用盐卤子点豆腐并没有那么可怕,最大的可能是昨天秦鱼没有把握好剂量,放多了,才会导致豆腐里的盐卤超标,那只鸡又吃了太多,才会导致猝死。 但是,时人愚昧,很多贵族,甚至是很多大贤,都认为底层的百姓们是听不懂道理的,你有什么政策要实施,直接命令他们去做就行了,压根不用讲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做带来的好处是什么。 秦大母也是这样。在她需要对外营造秦家的好名声的时候,她的做法是往外散发秦家的财物,并且不求任何回报。在秦鱼看来,其实就是居高临下的施舍。但邻里们就特别的吃她的这一套,因为是从上到下来的,压根不需要去怀疑秦大母是不是别有用心,是不是要他们付出什么的代价来回报她:赏赐就是赏赐,是贵人的仁慈,想那么多做什么? 秦大母对邻里们如此,对家中的奴仆就更直接了,照着命令做就行了,超出命令之外的,这个奴仆或许下场不会太好多,因为秦鱼还没发现自家奴仆有不听话的,因此,他只能初步猜测不听话的奴仆不会太好过。 总之,家中奴仆在听了秦大母的话后,都一脸严肃的应:“唯!” 见所有人都听进去了,秦大母又对鸳媪吩咐道:“你今日带着人把昨晚泡的豆子都磨了,用昨日存放的酸浆做成豆腐,变着花样多做几道菜,看看怎么做最好吃。让所有人都尝一尝。” 昨日点豆腐的卤水,因为尝着是酸的,又是黄色的浆水,鸳媪她们就给这卤水取了一个酸浆的名字。 鸳媪听到秦大母的吩咐,就知道今日有 的忙活了,昨晚她可是泡了十几斤的干豆子,泡了一个晚上,早就变成几十斤了,她便点了几个壮汉,请秦大母允许他们帮她磨豆子、抬罐子,还有日常用的陶罐太小了,她还要申请到库房里去领大鼎,用来煮豆浆。 秦大母都答应下来。 用过朝食之后,秦大母和秦母请后/囿过来,商量纳彩过后,问名和纳吉的事。 婚礼礼仪繁琐,秦鱼见这里没他的事,就想继续去西市逛逛,昨日毕竟只逛了小半天,西市大的很,还有很多地方他都没去过呢。 后/囿却叫住了他。 秦鱼对这个头发胡子发白,牙齿都掉了好几个的老头亲近不起来,总觉着他看他们兄妹弟几个的眼神带着挑剔和审视,甚至有一次,他看见他看秦川的眼神,是带着鄙夷和轻视的。 自那之后,秦鱼就对他不感冒了。 拽什么拽,不就是伺候过秦公子吗?对着他们这些小辈,不过是倚老卖老罢了。 不过,就是心里再不以为然,毕竟是个老头,秦鱼基于尊老爱幼的教养,还是很有礼貌的停住脚步,挂着笑脸,问后/囿:“老先生可有教我?” 他这老先生一出,连秦大母都不由侧目。 后/囿捋胡须的动作明显一顿。他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除了培养一下儿子孙子,早就不理事了,对主家的权利,更是能放就放,他为秦家三代,操心了一辈子,临到第四代,他是不想再继续操心了。 要不是秦川是秦家现在和以后的家主,秦大母要他出山主持他娶新妇的大事,他连这一代的几个孩子都不想见。 因此,对主家的这个幼子,除了年节祭祀等必不可少的场合之外,他见的不多,更是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后/囿在秦家地位非常。 他虽是奴仆,但他少年时候是在秦国少府和宗正受过教育和培训的,然后被分去伺候公子季昌,虽然没几年公子季昌就去了,秦家更是连氏都改了,但他还是跟随来到了栎阳。 在栎阳,他的地位上升,一度成为秦家对外对内的口舌,秦家的大事小情他几乎能拿一半的主意。等到秦鱼的父亲上了战场之后,他更是一手操持着他的前后左右,秦父的战功受赏、铠甲兵器等一应事务都是他 在张罗,就连秦母,都是他操持着给娶回家的。 因此,平时时候,就连秦母在他面前,都是以小辈自居,更别提秦川这几个年纪大的孩子了,在他面前,更是连话都不敢说。 后/囿虽然以奴仆自居,但其实,他在这个家里,自觉地位非常,说话也很有分量,他自是不敢比肩秦大母,但他若是说上一句,秦大母也得听着。 但现在他发现,秦鱼,秦家这个最小的孩子,除外。 秦鱼虽然才六岁,他行止有礼,言语客气,但是,他不怕他。 他身量尚小,可以和席地而坐的他平视,但后/囿莫名的就有被俯视的感觉。 这小儿嘴里叫着先生,但他就是觉着,这小儿不喜欢他这个老仆。 非常不喜欢! 他的眼睛清凌凌的,直视着别人的眼睛的时候,是有一种强势在里面的,你叫住了他,若是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这双眼睛就会给你量刑: 你也不过如此! 莫名的,他想到了一个词:主少国疑! 简直荒谬! 后/囿迅速的将这个荒唐的想法从脑海里赶走,但他身体不自觉前倾,态度谦和,说出来的话也恭敬中带着劝导,道:“宗子娶妻,遵循古礼,机会难得,少子何不留下来与我等一论?” 意思是想要秦鱼留下来学习一下婚嫁礼仪。劝一个人学礼,是一种非常看重的表现,也是对一个人的肯定和赞赏。 这老头一派忠诚老仆的架势,确实是一片好心。 但秦鱼并不领情。 他身条站的笔直,眼睛平视,身体放松,派势十足。他先是轻点一下头,表示接受他的说辞,但却是拒绝道:“川是宗子,又是他娶新妇,既巡古礼,也该由他来听先生训诫,以此才能保家族延续不止,吾小儿无知,就不凑这热闹了。” 呸!你这老匹夫,放着自己正经的小主人不去教导,偏偏叫住他这个小孩子磨牙,你以为我会领你的好吗? 说罢,朝秦大母和秦母调皮的眨眨眼睛,一蹦三跳的出门玩去了。 徒留下张口结舌的后/囿猛的扯断了一撮胡须。 “嘶......” 秦母被小儿子的不客气 给惊住了,秦大母却是掩口失笑,对后/囿道:“囿这是第一次与我这小孙孙说话吧?” 后/囿人老成精,自然的掩去他被怼的尴尬,叹道:“是啊,以往只远远的见他乖巧精细,不成想竟是这样活泼的性子。” 秦母替儿子说话:“鱼很孝顺,友爱手足,又聪明伶俐,家中上下,无不喜欢。” 乖巧精细等于弱不禁风,说秦鱼活泼其实是在说他顽劣不堪。 秦母对后/囿给儿子的评价有些恼怒。 后/囿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只点头道:“是非常机敏,既然聪慧,更要早早的教导起来了,一味纵容,与他无益。” 秦母笑道:“舅姑已经安排好了,鱼很爱学习的。”平日里,秦母都是叫秦大母阿母,在后囿面前,她一改往日习惯,正式的叫她舅姑。 只是,语气温柔中透着难得的强势。 秦母娘家世代平民,她当年能够嫁给秦父,很大的原因是她生了一副好容貌。但在后/囿眼中,她是不够格做秦父的正妻的,无家无势,无才无德,就只有一副夭容曳貌,顶多做个妾室吧。也因此,秦母嫁过来虽是当家主母,后/囿对她,并无多少尊敬。 但这一次,后/囿终于转头正视秦母。 秦母仍旧一脸温顺的正襟危坐。她嘴角含笑,微微低头,肩背放平,双手交叉放在双膝上,宽松的深衣袖摆遮住了她的手掌,只隐隐约约的露出几根手指头。露出的手指头上,指甲修剪的圆润得体,富有光泽,一点都看不出这是一个将要做舅姑的女子的手指。 她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不畏不动,如松柏,如山岳,温柔而坚定,如以往一样的看着他。 不,还是不一样了。 她嫁过来有十六年了。 这十六年里,她服侍舅姑,养育孩儿,掌家理事,仆从恭敬,儿女孝顺。 时间给了她力量,时间给了她智慧。 这个女人,已经不怕他了。 要说秦母一点不怕后/囿,也是不可能的,这个老人,十年如一日的像一座大山一般埂在她面前,让她无法翻越,更不能反抗。 但为母则强。 以往她可以接受后/囿这个老仆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但若是这老匹夫敢说秦鱼半句不好的话,她就敢不再给他留情面。 秦大母看看老仆,再看看儿妇,简直哭笑不得。秦鱼这小子,自己放完嘴炮,拍拍屁股走了,倒是给她们留下这么一个不尴不尬的烂摊子。 秦大母决定无视。 她道:“纳彩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找个好日子去问名,问名和纳吉可以一起办,能省不少时间,你以为呢?囿?” 大秦嬴鱼 第15节 后/囿定定的看了秦母一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接受到她作为一个母亲的决心,只是收回视线,回秦大母道:“唯。” 秦大母笑道:“囿,到时候,还是要劳你多出面了。” 毕竟是咸阳宫出来的,给人做家臣的,学的就是这个,他责无旁贷。 后/囿无奈了:“唯。主母,您就别奚落老奴了。” 没见您的小孙子都已经对老头子我不满了吗? 秦大母哈哈大笑。! 第22章 买买买 秦鱼点齐人马,正要跟兄姐一起出门浪的时候,鹿媪急匆匆的出来,把秦川给叫了回去。 秦川惊讶:“大母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叫我吗?”说罢,就敛了神色,就要跟鹿媪回去。 鹿媪先是看了一眼秦鱼,才跟秦川回道:“无甚要紧事,只主母道是少主人到了知礼的年纪了,要少主人去旁听理事呢。” 秦川一听立马住了脚,跟鹿媪讨好笑道:“季大母,我已经跟鱼约好了要出门的,他小孩子出门我不放心,必须得看着他才行。”说着就寻机转身要逃。 早有准备的鹿媪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的胳膊,不让他逃。 鹿媪年纪大了,她抓住秦川的胳膊,并不用力,但秦川却是不敢再动了,怕自己扯动摔了她。 鹿媪笑眯眯道:“你既叫老妇一声季大母,那老妇就挑大,要强带你去听训了。” 鹿媪是秦大母从娘家带来的陪媵,是秦大父的合法妾室,虽然有名无实吧,但若是秦川叫她一声季大母,她也可以理直气壮的应下来,并且教导他道理。 从小到大,只有秦川在撒娇讨饶的情况下才叫鹿媪季大母,因此,秦川称呼一改,鹿媪就知道他要淘气。 秦川不情不愿的嘟囔:“那个囿讨厌的紧,一见到他我就坐立难安。” 鹿媪好笑道:“以后不会了,你是家主,要气壮一些才行。” 秦川去看秦鱼:“鱼,你一个小孩子上街我不放心,你去求大母,要大兄带着你?”他还在想法子逃避。 面对秦川期待和请求的脸,秦鱼故作忧心道:“大兄,你若是这个时候跟我们走了,等到亲迎的时候,你不知道礼仪,出了差错,让人看了笑话,该如何是好?” 此话一处,秦川立马反过来挽住鹿媪的胳膊,亲昵的跟鹿媪道:“季大母,我这就跟您走。大母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讨厌老头算什么? 老头再讨厌,本事是真的有,暂且忍他这一回。 鹿媪失笑,走前还拿手指隔空点点秦鱼,秦鱼两手扯着腮帮子给她做了一个鬼脸。 ...... 秦鱼这次上街,换了一个方向,从西市的南门进入,隔着老远 就闻到了浓重的屎尿腥臊味。 今天他逛的是牲畜市场。 牲畜市场简直卖什么的都有,都是喘气的,鹅鸭牛羊兔,马鹿兕雉虎,光猪就有好几种。 有断奶一个来月的豚,一看就凶猛暴躁特地等着给母猪配种的豭(jia),养的油光水滑等着宰了吃肉的豕,以及,在野外捕捉到的彘。 他们都是猪,但在这里,只有放到锅里待煮的肉,才叫猪...... 秦鱼:老祖宗真会搞,真是好有文化哦。 不管叫什么吧,在秦鱼眼中,只有肉多和肉少的区别。 在周的时候,就已经有阉猪了,只不过阉猪手法有些粗暴,又没有相对应的消毒和卫生措施,阉猪十个能死一半。 秦鱼就见过自家的豚被阉割的过程,嗯,这头小豚豚成了他们家的晚餐,因为它没有熬过去,死了。 可见,即便大家都知道阉割过的猪肉好吃,但在民间,仍旧少见养猪的。 一个是脏,吃的多,拉的臭,养上一年才能出栏吃肉,这一年里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养活,半路死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第二个是难养。没阉割过的猪,养到一定的个头,不论是母猪还是公猪,都有一副暴躁脾气,一般的栏圈是关不住它们的,若是一个猛子上来,人撞上去,非死即伤。阉割吧,脾气倒是好了,但死不起啊,阉一个死一个,阉两个死一双,都死光了,还养什么?为什么民间都管家养的猪叫彘?在他们看来,没阉割过的猪,其实跟野猪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样难伺候的牲畜,还不如去养禽类和牛马羊呢,当然,后面的他们仍旧是养不起就是了。 民间少猪,贵族的庄园里可不少。 秦家在西乡里也有养,但秦家养的猪,秦大母从来不用来吃肉,也不给秦鱼他们兄姐几个吃。秦家猪的唯一作用就是出油,秦家吃的是禽肉和牛肉、羊肉。 祭祀用的是牛羊犬。 有一次,秦家杀猪,留下熬油的肥肉之后,剩下的瘦肉骨头什么的,就都赏赐给家中仆役。 秦鱼偷偷去找鸳媪,要求尝一尝他们家的猪肉是什么滋味。 鸳媪拗不过他,只给了他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里脊肉,煮熟的。 秦鱼放进嘴里,都没嚼,只用味蕾感受了一下,就不想吃了,还在想要不要囫囵着咽下去呢,鸳媪就熟练的一掐他的腮帮子,把那一小块肉从他的嘴里给抠了出来,然后送进了烟的嘴里。 秦鱼:...无与伦比的震惊! 但从那以后,在铁锅做出来之前,他都再不会碰猪肉就是了。 昨天离开工室的时候,张史跟秦鱼说了,差不多明天他就可以收到他定做的铁瓮——铁锅了,今天,秦鱼想买头豕回去,等明天杀了给新锅开锅,咳,主要还是想吃回锅肉。 秦鱼有些叹息,都乡里的肉铺子居然都是杀狗的,也有卖牛羊肉的,就没有杀猪的,他若是想吃猪肉,居然得先买一头活的回去自己杀来吃。 好在,他们家人多,现在天气也不算太热,放在水井里镇着,能多吃两天,糟蹋不了。 娇娇和烟去看狐狸兔子这些可爱小动物去了,峦不跟女孩子玩,也不放心自己的幼弟一个人,就百无聊赖的跟在他身边。 他见秦鱼一直盯着不远处那只最肥的豕不住的打量,就跟他道:“那头太大了,你要是想养,那边有卖豚的。” 秦鱼:“...仲兄,买来吃肉的话,还是要挑大的买。”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出油多。” 峦皱眉道:“家里肉还不够你吃的?猪肉臭的很,也只有奴仆能下咽。还有,家里不缺油。” 秦鱼仰头看了这土生土长的阶级少年一眼,转头跟素怜道:“就要那头,谈好价钱直接让人牵回家,喂点好的,明早就杀。” 素怜应声去买猪了,留下峦这个小少年跟弟弟吹气瞪眼。 最后也只能无奈叹气,在这个弟弟面前,他一点做哥哥的威风都没有,就算白白买回一头没用的豕回去,家里大母和阿母她们也只会欣然接受,不会责怪鱼半分。 买完肥猪之后,秦鱼就开始四处逛了起来,仍旧是坐在壮的肩膀上,坐的高看的远,也能越过人群和牲畜群,清楚的看到他想看到的。 秦鱼一只手兴奋的拍拍壮的手臂,另一只手指着一个方向,道:“去那边。” 壮扛着他穿过人群,绕过一个又一个牲畜圈子,终于来到一个羊圈跟前。 这个羊圈圈 的简单的很,只用十几根木棍围成一个简陋的栅栏,表示这个一块地是有主人的,羊圈外头蹲坐着大约七八头高大凶猛的猎犬,虎视眈眈的监视着羊群,羊群安静的很。 羊圈里面大约圈了有三十几头长毛山羊,多数为白山羊,只有六、七头是黑色的。 秦大母从官署里牵回去的羊的羊毛并不算短,是秦国境内常见的山羊品种。 但这里的山羊身上的毛尤其长,一看就不是本地品种。 壮不情不愿的把秦鱼放下地,不远处一个头上编着小辫子的少年?还是少女看了过来,见秦鱼好奇的打量他/她,就面上带了笑容,走进了几步,问他:“小孩儿,看羊吗?” 一副公鸭嗓子,是个少年。 秦鱼好奇问道:“这些都是你家的羊吗?跟我们这里的羊长的不一样。” 少年笑道:“这是西戎羊,我跟我阿爹废了好大的劲才赶过来栎阳的。” 西戎? 秦国土地以西的戎狄部落都被称为西戎,秦鱼大体能猜测或许是甘肃地区。 秦鱼问他:“你们家的羊顶人吗?我可以摸摸它们吗?” 这些羊体大毛长,更长着尖锐的弯角,没有主人允许,他可不敢上前去摸。 壮不赞同的道:“小主人,牲畜身上有毒虫,小主人莫要靠近它们吧。” 秦鱼拉拉壮的手,跟他道:“我就看一下,回家就换衣服,没事的。”又掏出一块麦芽糖来,瘫在手心里给少年看:“你让我摸羊,我给你吃糖好不好?可甜了。” 看着秦鱼手里那块黄黄的麦芽糖块,少年眼睛倏地一下亮了,他有些意动,对秦鱼道:“你就是摸一摸,不会打它吧?” 若是秦鱼上去拳打脚踢的,他可不保证这里面会不会有一只羊上来报复。 秦鱼好笑道:“怎么会?我就是摸摸它们身上的毛,看看和我家里的羊身上的毛有什么不一样。” 少年笑了:“都是毛,有什么不一样?”却是信了他的话,上前拉着他的手,走到一只看起来还算温顺的羊跟前,说道:“呶,摸吧。” 他的手并没有放开秦鱼的手,打算一有异动就拉着秦鱼躲开。 秦鱼也不以为意。他跟这只山羊差 不多齐高,他用一只手扒拉开外层长且粗粝的羊毛,露出里面白且细腻的绒毛,他只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就有一两根绒毛沾附在他的手上掉落下来。 秦鱼捏着这几根绒毛对着光细看,又抽出被拉着的另一只手扯了扯,柔韧绵软,是羊绒没错了。 正值春夏交错,这批山羊,该掉绒毛了。 他想着西乡家里存着的草木灰,想来应该够他洗出一件羊绒衣的了,就主动退了回来,把答应好的麦芽糖放在少年掌心里,对少年道:“你们家的羊,我全买了。” 少年眨巴一下眼睛,把麦芽糖塞进嘴里,吮吸了一下,才道:“别闹,你家大人呢?也不看好了你。” 秦鱼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叫道:“素怜。” 素怜机灵的上前,哈腰道:“奴奴在。” 秦鱼掏掏耳朵,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作怪,然后高昂着小头颅,颐指气使的一挥小手道:“都买了!” 素怜憋笑:“唯。” 说罢,掏出一个钱袋子,从里面抓出一把金饼,问少年:“需要几个金饼?” 少年看着金饼,张大了嘴巴,有可疑的晶亮液体从他嘴里掉落,哦,他嘴里还含着糖呢。 秦鱼嫌弃的离他远了几步。 少年抹了一把嘴,转头就跑,边跑边喊:“阿爹,阿爹,有大主顾,快来啊!” 秦鱼抱着小臂膀‘哼’了一声,小看我! 峦:...你是不是忘了有我这个仲兄在了? 大秦嬴鱼 第16节 峦:“鱼,你买这么多羊做什么?这里不是西乡,养不下这么多羊。” 秦鱼道:“咱们家宅子大的很,先养着嘛,过两天就都赶回去。” 这里毕竟是城邑,田野在城墙外头,不适宜养这么大的羊群,但他们家宅子占地面积很大,在里头养个几天还是可以的。 ...... 做生意的买卖事,自然用不着秦鱼这个小孩出面,秦峦在旁看着,素怜去跟少年的父亲去谈。 少年好奇的看着秦鱼:“小孩儿,你在外头乱花钱,等回家不会挨打吧?” 秦鱼道:“我叫秦鱼,你可以叫我鱼。” 少年:“哦,鱼,我叫倮,乌氏族人。” 秦鱼:“哦,倮,麦芽糖好吃吗?我家里自己做的。” 乌氏倮:“好吃,比卖的更甜。” 秦鱼:“是吧,我跟你说,做麦芽糖是很有讲究的......” 秦鱼这边还没讲完麦芽糖的制作方法,素怜那边就谈好了买卖,秦鱼带出来的人不少,已经有人忙着去交接羊群了,乌氏倮的父亲表示可以帮忙把羊群赶回秦鱼家里去。 这再好不过了,这样秦鱼这边只出一个人带路就行了。 秦大母和秦母:这孩子,这才半天的功夫,就一茬接一茬的往回家买,当她们家家里的钱是花不完的吗? 买完羊群,秦鱼也不想继续逛了,他要去另一个地方逛。 少年乌氏倮很舍不得秦鱼,主要是他很舍不得秦鱼的麦芽糖,刚才秦鱼又给了他两颗。 秦鱼跟他道别:“制糖的法子我都说给你听了,你回家自己熬去吧。” 乌氏倮无法,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秦鱼头也不回的骑着壮走了。 出了牲畜市场,秦鱼又要去工室那边,去找张史,若是管父在就更好了,熟人好说话嘛。 峦有些闷闷的不开心。 秦鱼逗他说话:“仲兄,你不问好去左室做什么去?” 峦没好气问道:“去那里做什么?” 鱼笑着回道:“去打一把剪刀。” 娇娇好奇问道:“打剪刀做什么?” 秦鱼:“剪羊毛啊。”! 第23章 铁锅 秦鱼到左室的时候,张史正围着铁锅打量呢,周围围着一圈看稀奇的,都在猜测这形状与众不同的铁瓮相比于他们日常用的铜瓮和陶瓮,会不会更好用。 甚至有小吏进“谗言”,要张史先用这铁瓮烧水试试,等试完了,再给秦鱼送去也不迟,反正都是新的也看不出来,就说造出来的新铁器本来就是这样的,秦鱼他们也看不出来? 这小吏说的有理有据,其他人有不赞同的,觉着是狡诈,也有些人则是跃跃欲试,都看着张史。 张史则是不置一词,只是用手敲击着这铁瓮,若有所思。 秦鱼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昨天秦鱼已经来刷过一次脸了,今日门卫还是昨天的那个,见他带的人也和昨天的差不多,询问他来此的目的,在记录好他的目的之后,就依例放他进去了,娇娇和烟这回也跟了进来。 秦鱼一进院子,眼睛就定在中间案几上扣着的铁锅上不动了。 相比于后世圆底的铁锅,眼前的这一个,底端有半尺见方的平底,但上面的开口,足有三尺直径。厚度也很可观,一看就是用了真材实料了。 平底锅与大铁锅的结合体? 除了底部有一点是平的,其它的,跟他见过的大铁锅别无二致。 张史见他进来,笑眯眯的跟他招手:“快过来。” 秦鱼小跑过去,跟张史见礼:“令史。” 秦鱼站在地上,也就比案几高一点点,张史把他抱起来,让他站在一个石墩子上,秦鱼瞬间跟其他人一般高了。 张史问道:“是按照你的模子造出来的,如何?” 秦鱼好奇:“为什么底部是平的?” 他昨天说的很清楚,这锅是把球分开两半,底部应该是圆的才是。 张史道:“要做模子,底部若是圆的,扣不扎实。” 秦鱼皱起小眉毛:“这样倒扣着不是很牢固吗?”他指着案几上倒扣着的铁锅,倒模不都是这样的吗? 张史笑道:“刚造出来,我就想到了,造瓮,都是竖着造的。” 昨日秦鱼说要造铁瓮,张史虽然按照他的要求改变了尺寸,但还是用的给瓮造模具的法子造的新模具 ,这成品一出来,他就觉着这个个“铁瓮”,应该不是这样的。 但具体是怎么样的,他也说不上来。 张史对秦鱼道:“不如,把这个留下,我在让人造个新的给你?我专门分个人来造新的模具,明天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能得了。” 秦鱼忙道:“不用,这个就这样吧。我方才在西市已经买了一口豕,准备明日就杀了给这新锅、咳,新瓮开瓮,既然已经造出来了,正好,我捎带回家。” 张史捋着胡子笑道:“原本是说好明日才交货的,我再造一口更和你心意的不好吗?”他是觉着这东西新奇,才第一个先造了这个出来,秦鱼要求的其他铁器,都才造了一半呢。 秦鱼也笑道:“早上和下午也是明日呢,能早一点拿到手也是好的。” 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想跟我抢这战国第一铁锅吧? 秦鱼:“强,你先把这铁瓮送回家里去。” 强答应一声,上前双手扣住铁锅的两个耳朵,轻松的将这厚重的铁器背在身上,转身出院门了。 钱币昨天秦鱼就付清了。 张史目瞪口呆的看着强身手敏捷的扛着铁瓮跑了,这令行禁止的样子,也忒利索了。 周围围观的人群也哗然,他们还没稀罕够呢,这就被取走了? 张史咳嗽一声,对周围人道:“都散了吧。哦,让人去再造一个圆底的模具,明天咱们自己就能用上了。” 周围人这才噤声散去,只是走的时候还要看一眼秦鱼,秦鱼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了戏谑和好笑:这小孩,难道是怕他们会昧下他的东西吗?也不想想,这里是铁器坊,想要什么铁器,他们自己难道不会造吗? 秦鱼心道:你们不懂第一个吃螃蟹的价值! 张史问秦鱼:“少子今日突然到访,可是因为什么?” 秦鱼笑眯眯道:“我想找张史帮忙打造一把剪刀。” 张史精神一振:“这把剪刀,肯定和寻常的剪刀不一样。” 秦鱼笑道:“张史知我。” 说罢,就和张史仔细描述起他想要的剪刀的样子。剪刀的刀刃部分要长且细薄,刃的靠头一部分要稍微弯曲,这些都是为了能够在不刺伤羊的皮肤下轻快的将 羊毛剪下来。 他还要一把铁梳,梳齿要密,要长,跟寻常用的梳头发的梳子也大不一样。 一大一小两个人头对头的说的兴起,娇娇和烟见没她们的事,早就四处打量自己找乐子去了,素怜和壮一脸严肃的倾听秦鱼他们说话,只有峦,他觉着自己在这里,纯粹一多余的。 峦集中精力,想要听明白秦鱼和张史说的话,但很难,没一会他的注意力就飘散了,反倒远处的打铁声更吸引他。 他见这里的人都不注意他,他就挪动脚步,朝不远处一个打铁的工室走过去...... 等到秦鱼和张史终于确定好草图,商量好剪刀和铁梳的尺寸并定好交货日期后,秦鱼就要告辞了。 张史也不留他,送他到院门口,秦鱼仔细看了看自己这边的人,纳闷问道:“仲兄呢?先回家了?” 难道是觉着没意思,自己走了? 素怜和壮对视一眼,都去看娇娇和烟。 娇娇摇头:“仲兄没有跟我说话,烟你知道吗?” 烟也茫然摇头:“奴一直跟娇在一起,并未注意到。” 张史对一个奴仆道:“去问问,可有谁见到客人了?” 这个奴仆去问,不一会就带着峦过来了。 此时,峦一身一脸的汗,脸皮红通充血,眼睛亮晶晶的,明显兴奋的很。 秦鱼好奇:“仲兄做什么去了?” 秦峦笑哈哈道:“为兄去打铁了,舒服!” 娇娇惊讶:“咦,仲兄,你以后要做铁匠吗?大母不会同意的。” 峦给自家妹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还学织布呢,难道以后要做织娘?” 娇娇气鼓鼓。 秦鱼忙递给秦峦自己的手帕,对他道:“好了,仲兄,快擦擦,一会吹了风可就不好了。” 秦峦接受了自家弟弟的好意,又“哼”了自家妹妹一声,在娇娇爆发之前,秦鱼忙跟张史他们告别。 张史笑眯眯的跟秦鱼告别,然后站在门口看着那个矮矮的小孩儿站在兄姊之间,安慰完这个安慰那个,好似他不是最小的幼弟,而是他们的兄长一般。 张史摇摇头,赞了一句:“有子如此,家之大幸啊,可惜......” 可惜不是自家的。! 第24章 香 等秦鱼回到家的时候,隔壁院子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大家都喜笑颜开,忙活的热火朝天。 院子中央,临时架了一个大火堆,火堆四周用石头瓦砾堆了一个圈,勉强当做是火塘。火塘的外围支起了两个三脚架,中间横着一根粗木,粗木中间吊着两根两指粗的麻绳,麻绳一端系着铁锅的一个耳朵。也不知道这绳子是怎么绑的,不摇不晃,不倒不歪,稳稳的将硕大的铁锅吊在火塘上方。 火塘里烧着粗木柴,铁锅里盛着热水,白气急速升起,走进了,能听到锅里稀里哗啦的水声。很明,显这水已经烧沸了。 院子下风口,有很大的一滩血迹,凌乱的泥地里混杂着人的脚印和猪的鬃毛。不远处几个壮汉正围着一个丈多长的井字形木架忙活,木架下头两边是长条凳,木架上头是已经开膛破肚的猪。 大秦嬴鱼 第17节 鸳媪正一瓢一瓢的把烧沸的滚水盛到木桶里,让仆从提去给清理猪肉的壮汉们。 她一抬头,见到秦鱼,笑开了来:“小主人,怎的这么早就归家了?肉还没洗干净呢。” 秦鱼一言难尽。 肥猪他是打算明早杀的,杀好了,正好用猪油给从左室取回来的铁锅开锅。 现在可倒好,铁锅提前拿回家了,一拿回家连开都没开就被架着烧热水,肥猪也直接杀了,正好用铁锅烧的水秃猪毛...... 鸳媪还在滔滔不绝:“......您还别说,这铁瓮就是比陶的好用,烧水热的贼快,比青铜的轻便,容量也大,就是咱们家的灶有些小了,放不下它,不过也无碍,等带回西乡,重新给它砌个灶头就行了......” 秦鱼:“鸳媪,屠豕,不都是早上看时间的吗?这都下晌了,怎么就给屠了?” 伯牛在旁呵呵呵的笑:“小主人怕是忘了,今日就是个好日子,宜祭祀、纳畜、动土、作灶,主母说恰巧赶上这样的好日子,无需特地挑时辰,就地宰杀了吧。” 秦鱼:......行吧。 “鸳媪,等会肥油刮下来了,就用这口瓮熬油脂吧,这瓮是铁的,烧水容易生锈,熬油给打磨一下,就不爱生锈了。” 一般的铁制兵器和器械,都要定时涂抹油脂的,就是为了 防生锈,用油脂给铁锅开锅,也是一样的道理。 鸳媪笑:“小主人懂的真多。” 秦鱼背着小手,一本正经:“那是,我知道的可多了。” 娇娇在后头偷偷的捂嘴笑,峦早就跑去看庖丁解猪了,烟则是很有眼色的去帮着给铁锅里加冷水,火塘里的火烧的可旺,再不加冷水里面的热水就该蒸发干了。 秦鱼去看另一边大石头下压着的豆腐。 今日的豆腐做的尤其多,光用五尺见方的木框框起来的豆腐框子,就有三个,更别提还有筛子里、大小箩筐里压着的,这些都是框子里压不下拿来凑数的。 秦鱼有些担心:“鸳媪,这豆腐放不住,做这么多,吃的完吗?” 这得有多少了,他们家人虽多,但在这里的,顶多有二十来个人,能吃多少?现在天渐渐热起来了,放上一夜,第二日该坏了。 鸳媪笑道:“不怕。主母吩咐了,等压好了,奴挨家挨户的送上一块,今日吃不完的,奴就用盐腌渍起来,糟蹋不了的。” 但其实,以她的估算,不用等到明天,只这院里的大小伙子们,就能把这些豆腐都吃下,所以,她是一点都不担心。 秦鱼这边正说着,猪肉那边已经清洗好了,要切肉熬油了。 鸳媪顾不上秦鱼这里,忙带着人把锅里的热水舀出来备用,然后倒入冷水,倒入切碎的板油,开始熬。 秦鱼还是头一次在日光下看熬猪油。 铁锅受热快,下面烧的火又旺,很快水就非腾起来,翻滚着板油的水面上飘起了灰褐色的浮沫,还有一股腥臊味传了出来。 这是肥肉焯水,再等一会,就该换水了。 但秦鱼左等右等,就只见鸳媪拿着长柄勺子将浮沫撇净,竟是不打算换水的。 看着比肉要多出一倍还要多的水,秦鱼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他平日里吃的油脂,有一多半,都是水吗?还是没焯过水的肉熬成的。 秦鱼咽了咽口水,拉拉鸳媪的袖子,道:“鸳媪,快,换水,这水太臭了。” 鸳媪嘴角明显的抽搐了一下,然后打叠起笑容来:“好~~,小主人,奴奴这就换干净的清水重新熬~~” 下次,下次她一定不当着 这小祖宗的面干活了,小祖宗这过分爱洁的毛病,也不知道以后有哪位好女能忍受得了他! 在旁观看的仆从们也都捂嘴的捂嘴,转身的转身,虽然没有声音传出来,但每个人的眼中,都带出浓浓的笑意来。 秦鱼一边看人换清水,一边叹道:“等你们尝过新的油脂,就知道换水的好处了。壮,少放水,烟,你去灶间拿块干姜来,洗干净剁碎了放进油脂里。” 事实证明,按照秦鱼的法子熬出来的油脂,清澈亮泽,清香扑鼻,闻之怡人。 鸳媪特地舀了一碗新熬好的油脂,远近上下的仔细打量,欣喜赞道:“好俊俏的油脂,以后咱们就都用这法子熬油,小主人真是聪明。”浑然忘记了方才秦鱼要求换水时的嫌弃。 鸳媪将这一碗新油让奴婢呈上给秦大母和秦母她们去看,她则是继续照着新法子熬剩下的板油,板油熬完了,还有肥油,她这里还早着呢。 秦鱼也不错失良机,他带着娇娇和烟她们去厨房里找能有什么是可以用来炒菜的。 厨房里有新鲜的鱼,足足有三斤重,可以做一个鱼头豆腐汤。用铁锅煎过,然后用陶罐炖,一定很香。 有牛羊肉,今天吃猪肉,年羊肉就算了。有鸡蛋和鸭蛋,蔬菜有水芹菜、瓜、葵、葱和姜,调料则是盐和茱萸,以及用肉沫做的肉酱。 在这个时代,葱和姜是作为可食用蔬菜吃的,瓜则是还未长成的葫芦,长条形,在秦鱼眼中,这青嫩的小葫芦,一点都没有葫芦的样子,倒是有点向两千年多后的小瓜(西葫芦),还有点像水果黄瓜,就是不像那个葫芦娃的葫芦。 葵则是有点老了,是从市场上买回来的。这是冬日的蔬菜,能保留到现在,已经算是都邑的农人们保存有方了。 水芹菜一看就很水嫩,同样是买回来的,用来爆炒五花肉,一定很香。 ...... 等到鸳媪那边忙活的差不多了,就发现灶房那边早就盘盘罐罐的准备好了,葱姜切成细末,水芹菜切成段,瓜切成丝,葵已经洗干净,鱼已经用盐和葱姜末...腌制上了?那应该是腌制吧? 还有蛋、茱萸和切好的豆腐,都一一罗列在陶碗里,等着备用。 鸳媪笑问秦鱼:“小主人 今日要大展身手吗?” 秦鱼轻咳一声,不好意思道:“还要靠鸳媪,我只会说,能做成什么样,还要看鸳媪的。” 这话一出,鸳媪立马撸起袖子,干劲十足道:“小主人会说就行了,您说怎么做,奴奴照办,总不会错的。” 周围三三俩俩的仆从们都不约而同的喝道:“彩!” 他们知道,今日,他们又到了大饱口福的时候了。 秦鱼这边的忙活,早就惊动秦大母和秦母那边了,秦鱼和鸳媪对话的时候,秦大母就带着秦母和秦川过来看热闹,就连后/囿,也难得的跟了上来。 秦川扶着秦大母的手臂激动的小声逼逼:“定是鱼,他总是有用不完的新点子!” 秦大母拍拍他的手,警告的看了他一眼。秦川立马紧闭嘴巴,还不住的摇头,表示他一定不会在外面乱说关于秦鱼的话。 秦大母她们到的时候,秦鱼正指挥着鸳媪煎鱼头。 煎鱼鸳媪是常做的,但都是在铜板上做,油温没有铁锅这么高,鱼头滋滋的冒白烟,也没有这么的激烈。 秦鱼:“火太旺了。” 如临大敌烧火的烟立马抽出了两根正烧着的木柴,插入了旁边的草木灰里熄灭,鸳媪则是无师自通的用长柄勺利索的撑起鱼头,阻隔它和油锅的直接接触,避免糊底。 秦鱼:...鸳媪不愧是他们家几十年如一日的掌厨,这反应,这悟性,天才啊! 只煎了一回鱼,鸳媪就熟悉了铁锅的性能,爆、烈、香! 秦鱼让人把放着煎好的鱼头的陶罐拿去灶房,小火熬煮,等熬成金黄色,再下豆腐和盐,煮味。 鸳媪这边则是在秦鱼的指挥下炒了一个回锅肉,配料只放了葱姜和茱萸,闻着是挺香的,就是不知道吃着怎么样。 然后是水芹菜炒肉片,肉酱炒鸡蛋,清炒老葵菜,热油茱萸瓜丝,油煎豆腐。 那场面,热气腾腾,香飘十里。 木林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被领进来的时候,木林是一路抽着鼻子进来的,香,实在是太香了! 秦家这是在做什么好吃的?贵族人家都是这么会吃的吗?他从来没有闻过这样独特馋人的香气。 就是在巨子家中,他也没闻过,更没听说过。! 第25章 家宴 秦大母热情的邀请木林留下用夕食。 其实这个时候用夕食已经有点晚了,好在木林就住在都邑里,吃完紧走几步,还能在宵禁前进入自己住的闾里。 木林盛情难却,主要实在是秦家夕食太香了,他想留下来尝一尝,等以后见到老师和师兄弟他们,可以吹嘘一番。 秦家分餐而食,吃的主食是蒸的蓬松的软饼,喝的汤是鱼头豆腐汤,佐食是喷香的炒菜。秦家没有酒,喝的饮子就是豆浆。 只有盐,没有醋、没有酱油、没有蒜、更没有辣椒。 说起醋来,秦鱼脑袋瓜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是瞬间觉着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要说酱油,秦鱼压根不知道酱油是怎么做成的,就听说过晒酱要好几个月的时间。 这年头,食物总是不够吃的,能把黄豆晒到发霉发烂,压根就是不可能的,最大的可能,是被人一嘴告发到官署,去蹲大牢。 蒜或许还在哪个山头当野草呢?辣椒就真的没有了,这就不是本地品种。 没有以上这些,秦鱼吃到嘴里的这些炒菜,虽然也挺有滋味,但他吃过更好了,就觉着有些差强人意了。 但是,即便是干巴巴的炒肉炒菜,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吃的很香,木林和其良人将分到他们案几上的软饼和菜肴全部吃尽,秦鱼猜,若是再给他上一份,他也不会剩下。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可不是说着完的。 木林意犹未尽,秦大母招待宾客,总不能让人家没吃饱就出了自家门。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乍一改变,吃的太饱,很容易吃出问题来。秦鱼怕木林在自家给吃出个好歹来,忙道:“大母,阿母,眼见天要黑了,我带木林阿叔和阿嫂去看看咱们家的铁器和豆腐,黑了可就看不清楚了。” 木林耸然一惊,慌忙道:“可是不敢再留了,再晚一刻钟,闾里监门就该上锁了。” 在都邑,门户划分整齐划一,二十五户为一里,里的房子分左右,住在左边的叫闾左,住在右边的叫闾右。里的两头设监门,等到了晚上规定的时间,两边监门就要上锁。门一关,一上锁,这个里就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每家少了 谁多了谁,一查就知道,藏都没处藏。这样的设定极度便于管理,也更安全,就是吧,百姓们的机动性,大大降低。 要是木林回去晚了,赶不上监门上锁的时间,他很大的可能是被锁在大街上,然后被巡街的衙役给下大牢。 是以木林才如此惊恐。 秦鱼就是提醒一下,他该走了,但也不能直接开口,要不然,不管你说的再委婉好听,那也是赶客。 这样就挺好,提醒他一下,天晚了,他该回家了。 秦鱼眨巴眨巴下眼睛,邀请道:“不如阿叔不如就留下来,住在我家,我家里空房子可多了,是不是大母?” 秦大母笑着睨了他一眼,对他这种做了好人还要卖乖的行为用眼神示意他适可而止。秦大母笑道:“确实有些晚了,秦律如此,吾家就不虚留你了。阿桑,给木林家带些豆腐做礼物,说起来,咱们家能做出这豆腐,还要多亏了木林呢。” 秦母笑道:“唯。”起身去为木林准备带回家的礼物了。 木林和其良人忙惶恐起身,待要推辞,秦川和秦峦已经起身一左一右的拉着木林,娇娇则是拉着他的良人出去了。 秦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起身一溜烟的跟着出去了,烟紧随其后。 秦大母一看原本挨挨挤挤的正堂一下子就只剩下她、后/囿和鹿媪三个老人,不由哀哀的叹了一口气。 大秦嬴鱼 第18节 这口气绵远悠长,带着三分慵懒三分惬意三分夸张还有一分的得意,就是不见哀愁。 十分的造作。 惹的后/囿看稀奇,鹿媪则是拍着案几哈哈大笑。 后/囿摇摇头,一脸的不赞同,但也拍着案几高歌了一曲。 要说今日这顿小宴有什么遗憾的地方,那就是少了乐舞了,就连缺少美酒都没让他这样的遗憾,只好自己给自己唱一曲了。 ...... 木林盛情难却,不仅从秦家带走了好几块豆腐,还有一箩筐的软饼和鸡鸭蛋,秦母嘱咐道:“豆腐不要放久了,拌点盐就能吃,软饼倒是不怕,可以多放几天,我给你多带了一些。” 何止是多带了一些,今日奴仆们吃的是油渣豆渣饭,软饼压根没吃,剩下不少、软饼是主食,能饱腹,保存好 了能放很久,秦母见木林是个以做石磨为生的小贩,石磨生意也不怎么样(卖不出去的都被秦家给收了,所以秦母判断木林的生意不好),索性就都给他带上了。 在这个以粮食为钱币的时代,秦母给木林以软饼做礼物,比给钱币更实在,也更贵重。 毕竟,秦行商鞅之法之后,你拿着钱币在街上,是买不到粮食的,倒是很有可能被人抓起来,严刑拷问,你买粮食做什么? 买来吃? 你自己家的地呢?没种粮? 什么?没地? 原来是野人,不是野人就是游侠,行了,去做苦役吧,要不就做奴隶,做了奴隶,你就不用拿钱币去买粮食了哈哈哈哈...... 总之,在秦国,粮食大过一切。 木林的良人喜笑颜开,木林也挺高兴,接下来几天,他们家几乎都不用开火了,还能吃的很饱,他很高兴,所以就提议今日的石磨钱他不要了。 秦母自是不答应的,还是把秦半两塞到了妇人怀里。 除了吃的,鸳媪还特地送了木林良人一罐子酸浆水,让她回家自己做豆腐吃。 木林临走前去看了下秦家的大铁锅,现下火塘里火堆燃的正旺,大铁锅里煮着猪头和下水,里面加了大量的葱姜,鸳媪还往里面添加了一些酸浆水,因此,味道并不难闻。 火堆旁边一个大木盆里泡着满满的肉骨头,有仆从时不时的将泡出的血水倒掉,换清水继续泡。 这是秦鱼要求的,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以前家里做的猪肉这么臭了,不焯水,混着血水煮,肉能不臭吗? 他要求把肉和骨头里的血水都泡出来,然后焯水之后,再加葱姜熬大骨头。小火熬上一夜,明天一早他要喝大骨汤。 木林只一眼就看出这个铁锅的不同来。 对智慧的百姓们来说,其实只要一个想法,一个提醒,就能开启创造力的大门。 有了正确的方向,他们就能在这个方向上发挥出超乎想象的活力。 比如,两日之后,木林给秦家送来了适合放在他们家灶头烧火的小型号铁锅,样式跟两千多年后的铁锅,已经基本没有太大的差异了。 还附带着长木柄的铁铲。样式是从木勺子上加工来的,只不过是勺底宽了些,浅了些,两边卷起,既能盛汤,也能炒菜,比平时用的木勺子好用。 在秦鱼眼中,这就是铲子! 没问题。 木林,墨家弟子,不仅会凿石开木,还能打铁铸造铁器呢。 多才多艺的墨家!! 第26章 白露 栎阳都邑几乎是平地刮起了一阵铁锅风,而这阵风,是白露姚一口仙气“吹”起来的。 风是白露姚吹起来的,铁锅的名字也是她先叫起来的。 白露姚,姚姓,名白露,是姚家姚县令这一脉的嫡长女,四月初与栎阳西乡的大户秦氏定下亲事,两家相和,如今已经开始走六礼了。 要说姚家好女白露为什么会答应与秦家联姻,这里面也是有故事的。 嗯,是一个老父亲为自家女儿挑夫婿,而女儿太过有想法的故事。 好在,姚县令是个疼女儿的好父亲,没有将故事变成事故。 白露,人如其名,长的如春花上的露水一样小巧玲珑,白净剔透,光彩照人,惹人怜爱。 因着家世和父亲的官爵,也因着自己本身才、貌上的优秀出挑,在栎阳县,至少是在栎阳都邑,白露都是首屈一指的贵女典范。 在栎阳都邑,她是贵女们时尚流行的风向标,是小家碧玉们争相模仿的样本子,是贵妇人们口耳相传的好女楷模。 但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贵女,她有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毛病,那就是在择婿上,她有些过分的吹毛求疵了。 之所以说是无伤大雅,那是因为对贵族家庭来说,她的这些择偶要求,并不过分,就是,过于“眼亮心明”了些。 但人家一个青春妙龄带着大笔嫁妆和父亲政治资产出嫁的贵女,凭什么要降低标准委屈自己呢? 除非她嫁的是秦国的公子,能做秦王的那种,她可以做以后的王后。那没法子,不管有多少委屈多少苦,她都愿意吃,她就是不愿意,家里也会强摁着她愿意。 这不是现在的秦王老迈,秦国的太子已定,秦国的公子也都好几十岁,且家中妻妾无数,儿子无数吗? 而且,在秦国,你要说姚姓有多么显赫吧,那也没有,甚至族人都不多,也就几十口人的样子。 那有没有官至上卿以及以上的大人呢?也没有,姚县令的爵位最高,第九级五大夫的爵位,将将够着卿的级别。但就这样,他也是在栎阳干了十几年,干的好了,才升了郡守的官。 所以,像姚家这样的中型贵族人家,给自家好女找夫家的话,一般 是门当户对以及在稍微向上一点阶层的人家找,而且,是以自家女儿的意向为先的。 先秦不流行完全包办婚姻,不让年轻男女见面,也不考虑年轻人双方的意愿。更不流行私奔式的自由恋爱,为家族抹黑。 除非这桩婚姻里有超出估量之外的巨大价值,比如,你要是跟国君议亲,或者跟国君私奔,那就另说了。 姚县令稳的很。国君他够不着,大贵族那边他不想掺和,他也掺和不了,掺和了很容易被炮灰掉。所以,他给女儿找的人家,都是门当户对型的。 但,白露好女有点难伺候。 姚家先是给她找了一个年纪相当的貌美小君子,姚县令的好友家的,知根知底,轻度的青梅竹马。但也就是太知根知底了,白露好女十分清楚自己的这个童年小伙伴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她以对方太过软脚虾,只会读诗迎风流泪的理由给拒绝了。 姚县令:秦国崇尚军功,这小儿郎以后是一定要上战场的,这样的软弱,说不好女儿要守活寡。 拒了也好。 姚家又给她找了一个军功爵在身的壮汉,壮汉身高八尺,一身的腱子肉,而且人家已经有军功了,以后可以向武吏方向发展,安稳是有了,前途也很可期,就人本身来说,非常优秀,就是年纪有点大,不过也没什么,周礼里还说男子三十岁才可娶妻呢,他这刚刚好。但白露好女不是这样认为的,她嫌人家汉子糙,胡子拉碴一身臭味,老远见了就想掩面,而且三十多岁还没老婆,说不定有什么隐疾在身呢? 姚县令看看自家娇花一般的女儿,再想想对方宝塔一般的身形,自觉也不甚相配,也就罢了。 姚家又又给她找了一个文吏,这回对方男儿年方弱冠,文而不弱,虽无军功爵在身,但他有强烈的上进心,秦律背的滚瓜烂熟,以后有老丈人姚县令帮扶,定也能青云直上。但白露好女嫌人家家里穷,仆从没几个,她嫁过去说不定还要亲自下地种粮,想想就难为死了。 在家里,从小到大,姚县令连一桶水都没让自家闺女提过,没道理,嫁到了婆家,就得面朝黄土背朝天了?他跟自家女儿没仇,女儿考虑的也确实有道理,这个也不行。 姚家又又又找了一个...... 不管能 找到多少男儿,白露好女总是能挑出一大堆的这也不合适,那也不合适的道理,总之就是不愿意。 姚县令慢慢觉出味儿来了,女儿这是,有她自己的心思啊! 姚家上下更是侧目,这才发现,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原来并不是一个模范木头人,更不是一个道德楷模,为别人的眼光而活! 人家不仅不木,一朝爆发,还十分的有主见,看人的眼光高且挑剔着呢。 姚县令特地问女儿:“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夫君?” 白露:“父亲,您应该问女儿,女儿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夫家。” 夫君和夫家,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以她的身份和身世,只能是嫁家中嫡长,继承家业,延续血脉。一句话,她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族。 而且,她的夫君以后很大可能会上战场。自古上战场者,十去九不回,她不敢赌自家就是幸运的那一个,如果她守寡了,她也不想再嫁,她会守着儿女和家业过一辈子。 那么,这个家业,值不值得她守,就是她择偶的先决标准了。 还有,婆家长辈性情如何,决定了她以后的精神生活质量,这个也不能忽略了。 以上,为了避免自己在夫家孤立无援,她更倾向于就近嫁在栎阳县。因为姚家族人九成九的都生活在栎阳,她要是有什么事,让人快马加鞭,或者她自己快马加鞭,一个来时辰的功夫就能回自己娘家,安全又安心! 除此以外,最不重要的,反倒是夫君本人如何了。 姚县令被自家闺女的真实想法吓了一跳,吓过之后,又释然了。 秦国国情如此,既然注定要嫁一个男人,还有八成的可能做寡妇,那么,她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些,挑一个各方面都合自己心意的呢?她又不是挑不起。 在这一点上,只能说自家闺女务实,没有好高骛远的虚荣妄想。秦国就很务实,这一点上,自家闺女应该值得肯定。 同时,心里是有一点点的失望的。 只有一点点! 有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儿,说姚县令没有做过拿这个女儿换点什么的想法的梦,那纯粹是瞎扯淡。虽然他自家条件在那里摆着,但又不耽误他 做一做凭着女儿一朝腾飞的白日梦。万一成了呢?毕竟自家白露真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女孩儿,被贵人看上,那是多么正常的事。 但如照水娴花一般的贵女,明显不是个轻软的小白兔。 小白兔似的闺女一朝变成谋定后动的大老虎,他心里的那点子心思就立马掐灭了。女儿毕竟是亲生的,疼了十几年也不是假的,能换点什么最好,要是不能换,那也没什么。 而且,这老虎现在看着还没吃人,但老虎就是老虎,尤其是母老虎,一个闹不好,可是会反噬的,这个反噬,包括她的夫家和娘家。 姚县令从来就不小看女人,尤其是自己一手教大的女儿,她有多少本事,他只会往高出想,不会自欺欺人的看低她。 因此,姚县令决定尊重女儿的选择。 但要是在栎阳按白露的标准找这样一户人家,还真有点困难。 正在姚县令对着户籍簿子翻看的时候,秦大母带着秦川上门了。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川啊,那不正是上天特地为自家好女准备的夫婿吗? 秦川就不用说了,小伙子年轻,身体肯定没问题,长得也白净精神,身上也没有异味——嗯,只这一点,白露肯定喜欢的——虽然没有爵位,这个可以商量,毕竟被没傅籍呢,没有上战场,自然没有爵位,但家财万贯,田亩不缺,日常生活过日子上也精致的很,吃的喝的非常讲究,这一点已经被多次证实过了,很符合自家“吹毛求疵”闺女的生活习性。 秦家在乡里也是有名的和善人家,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还亲自去西乡秦家表彰过呢。 秦家名声好,这多亏了秦家两位妇人的经营。人家既然要经营和善的好名声,那么,她们两人就得首先做到对外人、对自家和善,否则,不能服众,很容易被揭穿。 和善好啊,舅姑和善,自家女儿才能过的顺心。 大秦嬴鱼 第19节 而且的而且,秦家还有一个很能拿的出手的姓氏,嬴姓。 国姓啊,这下面子是有了。 至于秦川这个孩子,这不秦家自己送机会上门来了吗? 奶烙,要是往军资方面运作,说不定能赐爵呢。 这下里子也有了。 姚县令一边让人去叫就住在后院的白露出来偷偷看人,一边跟秦大母寒暄,等到白露那边透露出“可”的信息之后,姚县令当场就提出了联姻的想法。 所以说,秦家猜测的姚家与自家联姻,“定是有姚县令自己的想法”,对也不对。 姚县令确实有自己的想法,没错,但他的想法就真的只是想给自家女儿找一个合心意的夫婿、呃、夫家。! 第27章 桃花露 白露很喜欢秦家拧成一股绳过日子的氛围,而且生机勃勃,一看就是家族中兴,家势上升的势头。 白露比姚县令认为的更早的注意到秦家,嗯,是从腌鸭蛋开始的。 秦家在乡里出名,是因为发酵软饼,但这更多的是在一般的百姓之家以及贫民之中更出名一些,在像他们家这样的贵族家里,其实用麦子磨成细粉做成的吃食很多,比如面叶子汤,比如面疙瘩汤,比如油饼...... 多一个软饼不多,少一个软饼不少。 不过,软饼更软,也容易克化,倒是很讨老年人喜欢。 白露的大父和大母就很喜欢。 白露真正对秦家好奇起来,是因为秦家去年,用鸭蛋缴税。 这可真稀罕啊,她只见过用粮食和牲畜缴税的,还没见过用蛋交牲畜税的,而且,她的县令老父还同意了。 哦,老爹同意是因为,这鸭蛋可以腌着吃,放在盐缸里,能保存至少一年以上。 若是真的,腌蛋的确是个好东西。 白露开始学习如何腌蛋,以及,召集小伙伴们开展腌蛋大赛,比一比谁腌出来的蛋更美味。 哈哈,这可比谁绣出来的花更好看有意思多了。 秦国官吏的俸禄,是从税收中来的。据她所知,一直到现在,栎阳中层以上官吏的俸禄中,每月就有二十个生蛋和二十个腌蛋作为俸禄发放,为此,每月很是省下一笔粮食出来。 能省出粮食来,就是作为县令有功的政绩之一了,报到咸阳那边,倍儿有面子。 她想,这个条规,只要秦家还能用蛋缴税,应该就能继续下去。 然后就是豆芽和豆浆,据说是从西乡蒿里那边的人家传出来的。没有什么郑重其事的宣传,就是蒿里的妇人回娘家的时候、跟住在别的里的亲戚吹牛的时候、来都乡买卖的时候,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出来的。 白露一听说是西乡那边传出来的,立马照着法子叫家里的人做来吃吃看,嗯,果然,吃着喝着别有风味。 然后,就是各种腌制的咸菜。咸菜之名也是西乡那边传出来的,做法比做醯(xi酸味、醋)要更繁杂一些,她吃着,也要比醯更有滋味一些。 这种咸菜是用葑(青白菜)、萝菔(萝卜)、葵等这些秋冬蔬菜腌制成的。腌制之前,要先挑一个阳光晴朗的天气,用开水过一下菜蔬,过的时间不能太长,否则菜蔬就熟了,容易腌臭,时间也不能太短,否则菜蔬还带着生与涩,既不入味,口感也差,这一个过菜蔬的关窍,很能考验一个人是否心灵手巧。 还要用开水烫一下腌菜的罐子。 就是吧,这个过程颇有些费柴。 过好了菜蔬,放在箩筐上晒一下,然后一层青盐,一层菜蔬的往上码,码上一缸之后,用黄泥密封起来,等到冬日下霜或者下雪的时候,就可以盛出来吃了。 这是菜蔬叶类咸菜,还有一种根茎咸菜,是用葱段、姜片、瓜条、茱萸、煮熟的黄豆、青盐等一起腌制成的,她腌制的时候,突发奇想的放了一碗醯,腌出来后那味道,下饭无比,至少她大母每餐都少不了它。 再然后,就是酸奶和奶烙了,以及,父亲让人来问,她觉着秦家小君子如何?她可看中了? 秦家小君子如何,她没太注意,她只看了一眼,留下一个乖巧少年的印象就过去了,倒是秦大母,隔着窗格,她好好的观察了一下。 这是一个理智的老妇人,坐的腰板笔直,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说话条理清晰,不疾不徐,一看就是发号施令惯了的人。 但她眼睛并不浑浊,眼神清明,看自家孙儿的神情分外慈祥。她的身边跟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一看就是积年的老仆,他说话很有分量,颇知礼仪,能言善道。 一看就是很有底蕴的人家。 答不答应? 答应啊,为什么不答应?即便现在秦家家底薄一些,她嫁过去,有了姚家在都邑的人脉,也能快速积累起大量的财富。 秦家妇人掌家,她以后,也应该能掌家,手握权利,这就够了。 她故意表现,秦家两位舅姑对她很满意,她未来的夫婿,也应该是很满意她的。 这不,秦家那边一有新的吃食出现,他就找了个机会,巴巴的上门拜访了。 姚大父、姚大母和姚母以及家中妾室都出来迎接了他,其实,就是来看新鲜的。 她带着自家两个庶姐也来了,这两个庶姐,一 个是歌姬所出,一个是舞姬所出,都是要作为媵妾随她嫁入秦家的。 白露明显的发现,原本还能从容应对的秦川,在她出现之后,不仅说话有些结巴,眼神还有些躲闪,耳根子都红透了。 妾室们都掩口窃笑起来。 姚母轻咳一声,警告的看了一眼作怪的妾室们,对姚大父和姚大母道:“君舅君姑,让孩子们自去玩吧,咱们也跟他们说不到一起去?” 姚大父“哼”了一声,甩袖走了,只是,走之前,特地朝秦川挤眉弄眼一番,逗的秦川眼睛连眨,才一步三迈的走了,也是很老顽童了。 姚大母则是对白露的两个庶姐道:“你们两个,跟我来,我有好东西给你们。” 两个或妖艳或清丽的妙龄少女娇声应道:“唯。” 声音如黄莺出谷,身段妖娆多姿,走之前还特地从秦川的面前经过,眼睛去看秦川。 可惜,秦川低垂着眉眼,对她们的声音也没有多大反应,这两个美丽的女孩子,算是将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白露抿嘴微笑,姚母则是满意的看了一眼秦川,走前又仔细叮嘱道:“院子里的桃李开花了,你跟白露去看看,用完夕食再回家不迟。” 秦川乖巧的答应下来。 一时间,堂室里,只剩下秦川和白露两个少年少女,以及一个老嬷嬷,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 老嬷嬷会一直跟着他们,小丫头则是跑腿报信的。 白露微笑,等着秦川说话。 秦川抬眼去看她,只一眼,他的脸就红透了,来之前打好的万般腹稿,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白露笑出了声,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秦川的脸更红了,手足无措。 细算起来,她比他大了整整十五个月,一岁还要多,应该多包容一些才是。 白露笑问他:“听说你带来了好多东西给我,都是些什么?” 她声音清脆,语气欢快,态度亲和有礼,秦川一下子心就定下来了。一个人喜不喜欢,想不想与你交好,往往一个眼神,一个态度就能完全的表达出来。 白露好女,她是想与他好的。 秦川定了神,一下子就想起今日所来为何了。 他道:“我家里新做出了一种吃食,叫豆腐,还打造了一口新式铁瓮,烧菜很好吃,你一定没吃过,我想拿过来,与你尝一尝,或许你会喜欢?” 说着,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颜色斑杂的瓶子里装着透明的液体,仔细看,就会发现液体上方飘着星星点点的油星子。 这是鱼从老库房里翻出来的小瓶子,特地用来装花露让他送给白露的。 白露看着他手里的小瓶,好奇问道:“这又是什么?” 秦川笑回道:“这是桃花露。是昨日鱼用铁瓮和桃花瓣蒸出来的花露,香醇宜人,我拿来送你一瓶,你可要试试?哦,鱼是我家幼弟,聪颖非常。” 又是新东西? 白露接过玻璃瓶,打开塞口,闻了闻,一股馥郁的桃花香气溢入鼻尖,心旷神怡。 白露眼睛一亮:“如何用?” 秦川比了一个倾倒的动作,道:“摇一摇小瓶,倒出来一些在手掌上,然后拍在脸颊和耳后、手腕皆可。” 白露眼珠子转了转,狡黠道:“你来帮我。”说罢,把瓶子又还给了秦川。 秦川这回连脖子都红了,整个人都要冒白烟了! 他小心翼翼的去看老嬷嬷,白露笑的乐不可支,一拉秦川的衣袖,带着他如小鹿一般轻快的奔出堂室,拐过一个拐角不见了。 留在室内的老妪抬起头,无奈的看着两个少年人的身影消失,嘀咕道:“真是调皮!”! 第28章 秘密 以姚县令五大夫的爵位,他家的宅子自然是极大,除了日常居住之外,他们家还专门划出一块区域种桃李之树。 因为姚大母喜欢吃桃子,姚县令孝顺,特地在自己家里辟出空地种出了一片桃林。 每当桃花盛开的时候,白露都会邀请小伙伴们来自家桃林里赏花,因此,桃林里亭、台、案几、草席俱有,是一处休闲放松的好地方。 战国时期气候温暖湿润,关中平原的桃树开花也早,三月底就开了,如今四月初,正是桃花开的最盛之时,再过几日,就要败落了。 白露把秦川带到桃花林中,让他给自己涂抹桃花露。 桃林中万籁俱寂,除了窸窸窣窣偶尔飘落梢头的桃花,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秦川忍着害羞,摇了摇小瓶,将精油油星和花露混合,然后在自己掌心滴了两滴,双掌合并揉搓了几下,捂在少女的手腕上轻轻揉搓。 淡淡的桃花香弥漫开来,即便是在花瓣纷飞的桃林中,仍旧清晰可闻。 揉搓完手腕,秦川早就头顶冒烟,神出天外了。揉手腕已经是极限了,搓脸揉耳根是不可能的,打死他都不可能!! 热浪在心中滚涌翻腾,反应了好一会,才发现眼前的少女在跟他说话。 秦川竭力集中注意力,听少女问道:“......用铁瓮做?如何做的?能跟我说说吗?” 做什么?做花露? 秦川张张口,发现很难表述出来,只能道:“是蒸出来的...罢了,其实挺简单的,我做给你看好不好?” 白露眼睛亮晶晶:“可以吗?你家的秘方,可以随意做给我看吗?” 秦川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你早晚都会知道的,就是器具有些不够用,我让仆从回家取,咱们要先收集一些桃花,你找几个侍女来帮忙......” 大秦嬴鱼 第20节 你早晚都会知道的...... 这简直比世间所有的情话都要动听! 可不是动听吗? 白露自认见多识广,也读了许多竹简记载,更是读过周礼,但她就从来没听说过有花露这么一说,这或许就是从古到今头一份的独家秘方? 价值何止千金 !秦川说给就给了,相当于将他秦家的一大命脉亲自送到了自己的手上,这是何等的信任与亲昵。 要是这都不动听,这世间还有动听的情话吗? 带着这样美丽的心情,白露穿梭在桃林中,雀跃的简直要飞起来。 秦鱼正在看着烟他们收拾东西,明后两天,他们就要回西乡了。来都邑的这两天,他着实添置了不少东西,都要仔细打包起来带走。 他见跟着秦川出门的仆从急匆匆的回来,说要取蒸桶和铜管到姚家,少主人要给姚家好女蒸花露。 秦大母脸当场就黑了。 这花露是昨天秦鱼折腾了好久才蒸出来的,那样好几筐的花朵,也才蒸出来两瓶子,她还没稀罕够呢,一瓶子送去姚家也就罢了,给未来孙妇,应当的,自家也有面子。 但秦川这是要做什么?还没成婚呢,这就要把自家的家底搬去姚家了! 秦鱼见秦大母要翻脸,秦母脸色也不好,忙上前对秦大母道:“大母莫急,大兄定是知道厉害的,若只是给未来阿嫂一个人看,也没什么。再者,这法子我觉着有些粗糙了,应当还能改进,就是被人学了去也无妨。还有,想来姚家也不是那等贪小便宜的人家......” 秦大母拍案怒道:“这哪里是小便宜!这是一座金山!金山!” 秦鱼缩缩脖子,小声嘀咕:“就是咱家以后卖花露,也避不开姚家的。” 姚家在都邑根基深厚,他们家要是在都邑开间花露铺子,是一定避不开姚家的。 秦母气急:“那也不能连方子都露出去了,”对等候的仆从道:“你去回你们宗子,说家里正用着,空不出手来!” “宗子”这两个字是她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秦鱼忙喝道:“等一下。” 正要回去复命的仆从闻言,忙又低头趋步回来,肩膀瑟缩着,明显是怕的很。 秦鱼不管他,对秦大母和大母道:“大兄既然已经许诺了,就不能反悔,否则,阿嫂会如何看大兄?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大母和阿母也不想大兄成为这样的人吧?” 最重要的是,秦大母和大母的反对,虽然是情理之中,且是极为正确的决定,但在当下这个时候,秦川正在心上人面 前挣面子的时候,绝对不能让他言而无信,说话没有威信力,在女孩子面前失了颜面。 就跟正在开屏的公孔雀一样,你咔的一下把他美丽的羽毛给剪了,你看它会不会记恨你一辈子? 秦鱼怕一个弄不好会伤害到秦川这个年纪少年的自尊心,这样的伤害,很可能会伴随他一辈子。秦鱼不想这样。 即便这花露对他来说,真的很舍不得。 秦鱼蒸出这花露来,可不是只管自家用的,他是想以此发发财的。从春天的桃花,到冬天的梅花,从田野间的驱蚊草,到山林间的松柏,万物都可以蒸,都可以烤,甚至能以此做出各种熏香和护肤品。 他甚至畅想,这样独家的好物,说不定还能打通六国的某些关隘呢?用一下贿赂、离间计啥的...... 咳,他是打了千金难求的主意的。 这下好了,白露好女还没过门呢,秦川就随口送上了,幸亏白露是肯定要嫁回秦家的,否则,秦鱼真的要哭了。 秦鱼把他的顾虑跟秦大母和秦母说了,见两人脸皮有不同程度的扭曲,又安慰道:“您也说了,未来阿嫂是个懂事知礼的,其中关窍,她应当能想到的。” 毕竟,这也是她以后自己家的发财利器,她若是真有嫁到秦家的觉悟,应该会有避嫌的。 秦大母抚着胸口顺气道:“但愿如此!” 说罢,就摆摆手让人去带着仆从去取蒸馏花露的器具,眼不见为净。 秦鱼忙跟出去,叮嘱仆从,道:“你寻个时机,提醒一下大兄,可别太实在了,一丁点都不藏私的全给露出去了。” 其实蒸馏这东西,靠的是冷热交替凝结成露的原理,说难吧,非常简单,但要说简单,也不尽然。 比如,若不是冷水,冷的不到一定的温度,是蒸不出花露的。 这其中关窍,希望秦川能懂得保留一二吧。 要不说,聪明人在某些方面,都是相通的。 姚家这边,白露叫来侍女给她收集花瓣,不只落到树下的,就连树上正开着的花朵,都被她薅下来不少。 秦川忙劝她少薅一些,一朵花就是一个桃子,她要是薅秃了,秋天可就结不出那么多的桃子了。 侍 女们都默契的离他们两人远了一些,时不时的偷看这边,捂嘴偷笑。 这回轮着白露脸上飞红霞了。 收集好两筐子花瓣之后,开始清洗,正洗着呢,回秦家取蒸馏器具的仆从们回来了,秦川高兴的给白露解说这些都是做什么用的。 白露则是先制止了他,让侍女们都退下,去给她取柴过来,等人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好奇的看着这些桶啊甑啊铜啊的问秦川,这些都是做什么用的。 秦川挠挠头,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可能,或许,做的有些不妥。 他边给少女解说,一边去看仆从,仆从背着白露给他做了一个哭的很惨的表情。 秦川瞬间就明白了,他心里发苦,原本详细的解说,也变得有所保留起来。 白露自是听不出来的。 没一会,大捆的柴被送来,白露问秦川,还缺什么没? 秦川摇摇头。其实还缺冷水,但他不敢说了。 白露点点头,对领头的侍女道:“你去把着院门,不要让人进来,要是大母和母亲她们过来了,就说我正在和宗子做好东西,等一会亲自去敬献给她们,要她们只管等着。” 侍女们带着满满的好奇心退下了。 自家好女和秦家宗子到底要做些什么?她们可真是太好奇了。 等人都走远了,白露撸起袖子,一脸的跃跃欲试,问道:“先要作什么?点火是吧?这个我熟,我来。” 眼神明显有些呆滞的秦川:...... 仆从则是脸上笑开了花,不住的朝自家主子点头,心里则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自家主人是个没心没肺的,但自家未来主母是个七窍玲珑心的。 好,太好了! 这下他们家不用怕花露配方泄露的问题了,自家主人的屁股也保住了。 秦川的少男心又重新滚烫起来:嘿,自家新妇心里是有我的,都会为我着想呢,嘿嘿。 不过,蒸花露的过程并不顺利。昨日秦鱼蒸的时候,秦川只在旁见过一回,自以为记住步骤就会了,但想和做永远是两回事。 等他自己亲自上手做的时候,就有些抓瞎了,还时不时问自家仆从,这一环是不是这样做的?怎么不出露?是 哪里做错了吗? 仆从自是一脸的茫然无措,别说他不知道,他就是知道,他也不会说的。 这样的神秘仙方,谁家不是藏着掖着的?还说出来,不如你把我的命拿去吧。 仆从不敢腹诽主人,只能拿自己的命赌气。 秦川急的一脑门的汗,白露则是在旁温声细语的安慰他,半点没有失望和恼怒:这样神仙似的露水,要是能这么容易就做出来,早就被人做出来了,哪里能等到现在? 两人窝在桃林里手忙脚乱的蒸花露,姚家这边则是全然被提起了好奇心,就连洒扫看门的仆妇都要小声的议论上一两句: 看那边白烟袅袅的,到底是在做什么?难不成是偷偷在做好吃的? 也说不定啊,我可是听灶房那边说了,秦家宗子可是带了好些个肉和菜过来,还有许多瓶瓶罐罐的,一看就是要做菜吃的。 啧,咱们姚家难道会缺少吃的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 姚大母和姚母听白露的话等在堂室里,满堂的妾室也都陪等,正等的急不可耐要去寻的时候,白露和秦川相携着过来了,两人一身的烟熏火燎的,白露脸上还带着黑灰,狼狈不堪。 但人却兴奋的不得了,手里小心的捧了一个合拢的小铜罐子,一脸我得了大宝贝的神情。 姚母气急败坏:“你去做什么了?弄成这样成个什么样子?” 白露连忙避开自家母亲来拉她的手,连声道:“小心,小心,这可是我们花了好大的功夫弄出来的。” 姚母去看秦川。 秦川嘿嘿嘿的傻笑,这花露到底是怎么蒸出来的,蒸出来的到底是不是花露,他也不知道呢。 白露凑到姚大母身边,将小铜罐小心翼翼的放在面前的案几上,拿手掌朝姚大母那边扇了扇,神秘兮兮的问姚大母:“大母,你闻到了吗?” 闻? 姚大母轻轻一嗅,一脸的惊讶:“呀,是桃花香,你去摘桃花了?” 白露笑的得意极了:“可不是吗?孙儿将桃花瓣聚集起来,取其精华,融在这甘露中,就成了这桃花露,大母,您看,这是多么清冽的花露啊!” 姚大母和姚母具都低头去观看这一小罐花露,旁边的妾室好奇的抓耳挠腮,有些胆子大的也凑过来看: 果然,清冽无比,几可做镜。 秦川忙低下头,努力抿住嘴角不要笑出声来:哈,他家新妇真会说话,这话说的可真好听啊! 可不是取其精华吗? “做什么用的?怎么用?” 白露让人取来小巧精美的铜勺,舀了一点子花露,倒在姚大母和姚母的掌心,自己再舀了一勺放在自家掌心,轻轻揉搓,捂在自己的脸颊和脖颈上,陶醉的吸了一口气,叹道:“好香!” 姚大母姚母照着做了一回,也赞叹道:“满身生香,真是精华!” “怎么得来的?” 白露一脸神秘,喜道:“秘密!”! 第29章 铁锅与炒菜 姚家满堂女眷面面相觑,一个妾室笑道:“当真是女生外向,白露儿还未出门,就要跟娘家疏远了?” 白露微笑道:“庶母此言差矣。您既说是‘外’,可见这花露秘法不是自家的,既不是自家的,庶母该知道对别人家的东西要持何种态度。您空口白牙就想得好处,还当着客人的面如此的理直气壮,难道您觉着当面问别人家的秘方不是什么无伤大雅的事?一个家族的秘方是可以随意赠与的?如果您说是的话,那不如您将您从娘家带来的织娘与我做陪嫁,让我带到夫家可好?咱们可是自己人,我直接向庶母开口,庶母不会不乐意吧?” 她可是眼馋那两个织娘的手艺很久了,这个眼大心空的庶母平日里经常犯蠢,在紧守自家宝贝上那是一毛不拔。她竟然想以此来 大秦嬴鱼 第21节 这个妾室狰狞了脸色,怒道:“你白日做梦......” 白露继续施施然道:“难道庶母突然明白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也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是白日做梦?可惜明白的晚了些,让客人看了笑话,”又对秦川温婉一笑,抱歉道:“长辈失仪,您见笑了。” 秦川忙道:“不敢。” 这妾室脸色不仅是狰狞了,还涨成了猪肝色,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满堂皆静。 在坐的没几个傻子,白露这话,既是说给那个故意挑拨为难白露的妾室听的,也是说给姚大母和姚母听的:不管这是什么样的神仙方子,你们要是不想结仇未来亲家,最好就当不知道,别问,也别打听,对谁都好。 将心比心,姚家要是有了这样的秘方,你们愿不愿意别人来窥探? 姚大母头疼的揉额头,对那妾室道:“卫氏,你要是坐不住,就回去歇着。”这么些年,你可是从白露这丫头手里得到半分好?屡战屡败,如今竟丢人到未来亲家面前,当真丢人现眼! 又对白露道:“你们小孩子玩玩就罢了,能想着我们是你们孝顺,一二狂言乱语,你要是真较真了,就是你失了风度了,端着些!” 这是表明姚家不闻不问的意思。 白露挽着姚大母的胳膊撒娇:“孙儿在大母面前不要端着~~” 姚大母拿手指头戳白露 的脑门,对秦川宠溺道:“这丫头,在外人面前看着一副不好惹的大妇样,其实就是个爱撒娇卖痴的小孩儿,以后啊,还要劳你多担待了。” 秦川忙躬身道:“没有,没有,白露儿很好...” 姚母笑道:“你们在这里说话,眼见要夕食了,我可是要先告退了。” 姚大母点头道:“嗯,你先去吧。”又叮嘱道:“今日客人在,要丰盛些,提早两刻钟开宴。” 秦川想要开口,白露先道:“我也去。今日宗子跟我说了好些个新鲜吃食,我们给大母和母亲露一手,如何?” 姚大母笑骂道:“哪里都有你,猴儿,快去吧!” 堂室里的其他人都凑趣的笑了起来。 秦川特地从家里带了酸浆来,就是想现点豆腐吃。秦川本来想问姚家可有豆浆,结果到了灶间所在的院落一看,这边已经开始过滤豆浆了,明显是现磨的。 白露笑道:“我家日日都有泡好的豆子,谁要是想喝上一口豆浆,现磨现煮,方便的很。” 秦川笑道:“确实方便。以后我家也这样做。” 白露好奇:“你们不是日日都喝豆浆的吗?”好像豆浆就是从你们家传出来的吧?怎么你们自己反倒不喝呢?实话实说,豆浆确实挺好喝的,她自己是每天都要喝上一碗的。 秦川笑道:“大母不喜欢豆子,家里就做的少。如今有了豆腐,大母挺喜欢,以后家中会常备着的。” 白露仔细记下来:这是大舅姑的习性,她是个不喜欢豆子的。 白露恭维道:“连秦家大母这样高雅品味的人都这么喜欢这豆腐,可见这豆腐,一定非常非常的美味。” 秦川哈哈笑道:“倒也不是,一会你尝尝就知道了。” 说话的功夫,豆浆已经煮好了,用秦川特地带来的铁锅煮的。 “咦,这铁釜,竟有如此妙用,方才所用柴薪几何?” 烧火的奴仆起身躬身答道:“两柴未燃尽。” 秦川转头去看,见是一老者,不认识。 秦川只来过姚家一回,今日是第二回 ,姚家许多人他都不认识。 白露介绍道:“这是我父亲的门客,叫管父。”又笑问道:“管翁因何来 灶厨之地?” 秦川要笑着拱手喊人:“见过管翁。”态度谦和,不卑不亢。 管父笑道:“我一回府就听说秦家宗子带了秦家少子在左室打造的铁瓮上门,心中好奇,就过来看看了。” 秦川惊讶:“管翁知道我家幼弟?” 管父回道:“那日在西市见过,这铁瓮,还是在下带他进了左室去找张史打造的呢,原来竟是这么用的吗?” 一边说,一边围着已经空了的铁锅仔细观看。 秦川解释道:“这铁瓮受热极快,比之陶釜,能省一半还要多的薪柴,烧水、煮羹、做菜极为便捷,也很香。” 管父颔首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秦川见盛放在小木盆里的豆浆凉的差不多了,就打开盛着酸浆的罐子,要白露不停的搅拌豆浆,他则是要倒酸浆水。 白露照着他说的法子做,不一会,就析出了豆花。 白露和管父都目瞪口呆,奴仆们则是手足无措,甚至有些已经腿软的要跪下了。 秦川朝白露挤眉弄眼笑道:“关键在这酸浆。大母说,等回了乡里,就分给邻里们一些,这样他们就能自己做来吃了。”其实是鱼建议的,大母原本是想要卖的,是鱼说服了大母。 白露松了一口气,是要送出去的就好,若又是一个秘方,众目睽睽之下,她也没法子了。毕竟她也不知道这豆腐竟是这样、竟是这样的...神异。 这样凝水成膏,可不是神异吗? 管父则是啧啧赞叹道:“秦妇仁善!” 秦川笑而不语,他一边看着让人压豆腐,一边刷锅,开炒。 肉蛋菜蔬酱都被他炒了一遍,嗯,都是跟鸳媪学的,只昨天在家练了两回,不知道今天会不会超常发挥。 白露和管父在旁看他忙活。 白露没话找话:“说起来,这铁釜没有脚,要吊着或撑着使用,着实没有半点釜的样子,跟鼎也不搭边。” 秦川随口道:“我家幼弟也是这么说的,还给起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叫锅。” 白露:“有何出处?” 秦川:“没有啊,所以说是不伦不类嘛。” 白露笑道:“这...锅,既是按他 的法子打造的,理应听他的。或许人家这名字是有出处,他没说呢?” 秦川点点头,恍然大悟道:“有道理!” 秦鱼:真没有,若是有,那也是两千多年前的一个闭环。 油热了,该放葱姜菜蔬了。 管父看他拿着长柄勺子上下翻飞,奇问道:“这既不是煮,也不是炖,更不是炙烤,这是什么手法?” 秦川笑回道:“这是按这铁...锅的特性新想出来的手法,我也说不清楚呢。” 白露玩笑道:“既是新的,应该有个新的名字。嗯,这种做菜方法,能少火而熟,不如就叫少(炒)菜,如何?” 管父笑道:“有理。” 秦川也煞有介事的附和道:“就叫这个名字吧哈哈。” 他们闲话趣事,殊不知,很多名词新意,都是从这闲话中来。这并不是什么多么重要,或者有意义的说法,但说的人多了,成了人们口中的常识,一种新的词汇就诞生了。 这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两千多年以后的人们,会知道“炒”这个字,是从一个少女玩笑话中随意定义的吗? 不会的,因为此时,谁都没有把这少女的随口一说当回事。 就是个乐子话,听听就过了。 或许,秦鱼听了,会惊异几分吧。 姚家今日的夕食小宴,着实丰盛,姚大母特地开了酒瓮,上了美酒,点了乐舞,招待秦川,管父陪坐。 就着美酒,秦川干了两大碗稻饭,嗯,这酒酸酸的,还挺下饭的。 宴饮过后,管父代为主家送客。 临别时,管父向秦川请求,可否允许自家仿着秦家的做法,去打造几口铁锅。 若是不知出处,他仿着造几口,无伤大雅,如今知道主人家,还是要请求一下为妥。 秦川客气笑道:“管翁自去。如酸浆一样,能造福乡里,是我等荣幸。”这是鱼说的话,他现在学着说出来,倍感高大上。 管翁拱手作揖,道谢道:“多谢!” 秦川忙拱手回礼:“您客气了。” 今日拜访功德圆满,秦川自回自家,姚家这边,则有些五味陈杂。 管父去内宅见姚大母和姚母。 管父笑问道:“露姬呢?” 姚母叹道:“这孩子,情窦初开,回自己屋子里美去了。” 管父捋着胡子笑而不语。 姚母叹道:“管翁有何教我等?” 管父笑道:“在下建议,给露姬的嫁妆,再添两层。” 姚大母皱眉,姚母也踟蹰道:“这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给她添嫁妆,我只有心喜的,只是,为何呢?” 管父叹道:“一为致歉,二为示好,三为拉拢。” 今日内宅发生的事,他都听说了。 姚母有些不自在:“除了白露,谁都没窥视,就是卫氏,舅姑也惩戒了,致歉,太过了吧?” 管父好奇问道:“主母当真没有窥伺之心?” 姚母怒目而视。 管父笑呵呵道:“你知我知秦家亦知,只有致歉,方能消弭两家间隙。” 姚大母恨恨道:“这秦家小儿,太过心大!白露小儿,胆大包天!” 这样传家的秘方,你自己不好好藏着掖着,巴巴的在别人家里亮出来做什么? 还有自家孙女,这样的秘方,你们小两口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说劝着,还要现做来看,等你过门了,有多少看不来?非得急于一时?! 现在好了,自己家没得到好,反倒要赔礼,这是什么道理?! 姚大母气急败坏,竟是连自家宝贝孙女,都给怪念上了。 姚母和管父都没当回事,老妇人私下里抱怨几句,无可厚非,况且,白露,也不是真的没有错处。 大秦嬴鱼 第22节 管父道:“往好处想,咱们家先知先觉的知道了秦家有此等宝物,以后相交勤勉着些,好处享用不尽。家翁如今正是紧要关头,正需要这样的宝物充当门面,可以打通很多门路。” 姚大母和姚母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来,她们嘴上抱怨,其实心里门儿清。姚大母为什么二话没说的就斥责了卫氏,姚母为什么毫无芥蒂的殷勤招待秦川,目的就在此处了。 姚大母对管父道:“该加就加,至于加多少,加什么,你先拟个单子出来,若是能够,我亲自去秦家走动一番,也是可的。” 这是退让到了亲自上门致歉的地步了。 姚大母的态度已经拿出来了,管父心里有了一条杠,就知道该如何行事了,他道:“过几日,家翁的信使就该到了,到时候,看情况再具体定夺,如何?” 姚县令传回来的信使,很大可能会涉及到秦家的封赏,根据封赏的级别去准备,才会事半功倍,还不得罪人。 姚大母和姚母都点头应下。 ...... 姚家这边快速定下了对待秦家的准绳,秦家这边,则是另一番光景。! 第30章 受罚 秦家正在施行家法。 施行者,秦大母。 受法者,秦川。 观法者,秦母、秦峦、娇嬴、秦鱼、鹿媪、后/囿、伯牛。 秦川退下上衣,露出脊背,秦大母手持柳条,一下一下用力的抽在他光洁的脊背上。 秦川跪在堂中,不声不响,脸稍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打湿了眼前陈旧的木地板。 秦母以帕拭泪,扭头不忍细看。 秦峦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娇娇搂着秦鱼,拿小手捂着他的眼睛不让他看,怕吓着他。她自己则是一抽一抽的闷声哭,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串串的滚落脸颊。 鹿媪站在秦大母身边,手里托着巾布,不知道是为秦大母准备的还是为秦川准备的。她没有低头,但低垂着眼皮,满脸严肃,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秦川。 后/囿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秦川受罚,看不出表情。 伯牛则是一脸的沉思。 堂屋的大门关上了,燃着火把,满室寂静,只有柳条破空和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秦鱼仔细听着,默默数着,一下,两下,三下......十五、十六...二十。 声音停了,一共二十下。 秦大母扔了柳条,喝道:“竖子,你可知错!” 秦川嘴唇颤抖,声音却不颤抖,也有中气:“孙儿知错。” 秦大母:“你错在何处?!” 秦川:“孙儿错在未经家中同意,擅自将家中秘法宣告与人,祸从口出,轻信于人。” 秦鱼在旁小声逼逼:“那不是他人,也没有祸事。” 他实在没有想到,秦川一进家门,秦大母就令伯牛将他绑至堂室,要当着所有亲人的面行私刑。 而秦川,他的大哥,竟然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非常听话的就跪下脱衣受刑,还满脸我知道错了的认罚表情。 大哥啊,你闹哪样? 快跑啊! 还有,事情真的有严重到如此地步吗?姚家不是除了白露好女,谁都不知道吗? 方子没有泄露啊喂! 秦大母严厉的横了不省事的幺孙一眼,娇娇连忙把弟弟的嘴捂住,力气大的都把秦鱼的脸都给挤成扁平的了。 秦大母:“我今日罚你,你服是不服?” 秦川:“孙儿心服。” 秦大母:“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秦川:“不敢了。” ...... 秦大母对秦川的态度尚且满意,这才喘口气,低下身把他搀扶起来,软了语气道:“川啊,大孙,你是秦家的家主,你要有忧患意识啊,你要三思而行......这是上天赐予你幼弟,赐予秦家的福报,可保秦家世代金银无忧......大孙啊,你可不能败家啊!” 秦川这才红了眼圈,哽咽道:“大母,孙儿知错了。” 秦大母连连点头:“好,好。阿鹿,快来给大孙上药。” 她这话一出,秦母和鹿媪这才急忙上前照顾秦川,拉他去旁边榻上给他上药,娇娇也担心的拉着秦鱼去看,边看边抽抽:“一定很疼,一定很疼......” 第一次抽打大孙子,秦大母也心疼,还很心累。她让出地方给秦母她们照顾秦川,她自己则是打开了大门,走了出去,坐在台阶上,低头看着破损的台阶,不语。 后/囿吃力的坐在秦大母旁边,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老了。”他今年快八十岁了,牙齿快掉光了,肉都吃不动了。 秦大母:“嗯。” 后/囿:“但我还想再教一教。” 秦大母:“鱼......” 后/囿抢先道:“不是少子,是宗子。” 秦大母这才去看后囿,看他是不是在开玩笑的。 后囿发愁道:“真是没想到,宗子竟长了这样一副天真无邪的性子,照这样下去,秦家...唉,秦家危矣!” 秦大母对这老头的危言耸听不以为然:“秦家还有秦峦,还有秦鱼,完不了。” 后囿道:“唉,你别怪我没提醒过你,秦峦,你看他不声不响的,那是个内秀的,他做出什么来,我都不惊讶,等他傅籍了,你最好立马就把他分出去,放他去自己闯荡。秦鱼......”半晌,继续道:“这孩子年纪最小,按说最好懂,但,我看不透他 。天赐之子,是福是祸,不好说啊......” 这样说来,这秦家最省心的,还真就秦川一个。 啧啧,公子啊,您死的太惨了! 您要是看到后世有如此子孙,会不会高兴一些? 虎狼秦国理当有虎狼儿孙,唉,之前的那些,都太平了些。 秦大母黑了脸:“不好说你就别说!你再说半个字,老妇就让你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 她今日心情不爽,又听到说秦鱼不好的话,心里突突突的直冒火,对着这个一脚踏入棺材的老臣更是没好脸色。 后囿脸色臭的跟便秘好几年了似的。 行吧,你孙子是大宝贝,不让人说一下是吧? 老子还不说了呢。 后囿也跟着生闷气。 半晌,秦大母才道:“川儿,你先教着,什么诗啊文啊的先放放,务必让他知道做人的道理。” 这些年是她疏忽了,她只教了秦川这孩子仁善、坚强,要站直脊梁顶天立地的面对世人,却忘了教他对外人要有防备之心。赤子之心固然可喜,但防备之心,能让他少受伤害。 后囿先应下,然后才试探的道:“你说,我要不要跟他说一下,这方子,真正算起来,是少子鱼的,而不是他的?” 是秦鱼的,不是秦家的,更不是秦川的。 但凡兄弟几个年纪再大一些,今日这事,必定不会善了。 秦大母脸色一僵。 她忘了,或者说,她压根没朝兄弟阋墙这方面去想。 毕竟,秦鱼才六岁,还是个需要照顾的娃娃,他的东西,默认就是秦家的东西,是受家主秦川支配的东西。 现在,她是真的后悔了,后悔她应该早点让后囿教导秦川的。 秦大母也脸色臭臭的道:“说,跟他掰碎了仔细说!” 后囿:行吧,才十五岁,人生刚开始,现在开始学道理,也不晚呢。 不过,他看看秦大母,把安慰的话咽了下去,他也是有脾气的,哼哼。 良久,秦大母叹息道:“我记得,刚来栎阳的时候,这堂前的阶石,还是光洁平整的,杂草不生。你看现在,不光石缝里杂草丛生,就连棱角都被风吹没了,囿,你说,咱们秦家,是不是以后只能像这偌大的宅院一样,日复一日的归于尘土?” 后囿险些掉下泪来:“不会的,主母,公子鱼会将秦家重新带回辉煌。” 秦大母:...... “囿,你说错了,鱼不是公子,是少子,是我秦家的小儿子。” 后囿:...我觉着我说的没错。 “不过你说的没错,鱼以后,定能有所作为的,只盼望,还能有我看到的那一天。”! 第31章 兄弟与马鞍 秦家并未将婚房设在都邑这座府邸。 婚房在西乡,这里,秦家人只是暂住。 因为从律法上来说,都邑的这座府邸,并不是秦家的产业。伯牛告诉秦川,自从曾祖逝后,曾祖名下的所有产业都被秦王室收回了,当然包括这座府邸。 但由于秦惠文王的怜悯,他也曾因着亲戚情分重赏秦大父,秦大父又举家搬到栎阳居住,秦王室碍于那微薄的情面,便将栎阳这座府邸划给秦大父暂居。 注意,是暂居。 但这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秦大父活着的时候,他只有居住权,没有拥有权,等他死了,秦家子孙就得搬出去住。如今,秦大母还好好的活着,作为遗孀,她仍旧可以带着子孙暂时居住在这里。 仍旧只是暂居。 毕竟不是主人,秦家住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 大秦嬴鱼 第23节 要不要搬出去,真的只是人家一句话的事。 好在这里是栎阳,天高路远,这么多年过去,也早已经物是人非。继任的秦王都已经老迈,宗室那边更是不知道换了多少波人,秦家这边,算是被遗忘的存在。 没有人故意来为难秦家,秦家还是可以偏安一隅的。 但即便如此,秦大母也只是带着子孙居住在以前秦大父作为小儿子还未娶妻时居住的一处院落,从不逾矩主院,更不曾翻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里一日一日的破败下去。 因为不是主人,即便提出免费翻修这座府邸,咸阳宗室那边,也未必会同意。 其实,同不同意的,秦大母更怕他们这边主动蹦出来,引起咸阳宗室那边的注意。若有那强取豪夺的,提出收回府邸,他们未必、不、是一定保不住这府邸的。 所以,在秦家皆是妇孺的时候,秦大母是连话都不敢说一声的。 独子死的时候,她不敢去问问她有功爵在身,死在战场上的独子有没有记录在王室宗谱上。 良人死的时候,也不敢讣告咸阳,能不能将良人安葬在他的父亲身边,与他的兄长们一起,在地下继续侍奉君父。 儿子良人都死了,她以守孝、抚育幼孙为由,逐渐淡出了与住在栎阳都邑的留守宗室这边 的来往,也是怕他们起了歹心,来为难她这个寡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固然不怕他们,但她想过安稳日子,孩子们需要时间长大。 所以,她六年如一日的,窝在西乡不出来。 她对秦川的教导,就是安稳,安稳的活着,安稳的延续家族。父辈的遭遇教给了她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只有活着,才能有接下了的可能,人要是死了,那可就真是万事皆空了。 她是个没本事的妇人,还是一个年纪大的,没几年好活的老妇人。子孙以后如何,她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到了。能守住现在的家业,就是她最大的功劳了,就是去了地下,她也无愧于君舅。 她原本以为,直到她死之前,秦家都会在西乡过安稳的小日子,但随着秦鱼的长大,她一点一点的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天赐麟儿,让她既喜且忧。 现如今,不从西乡出来也不行了,她家小孙孙的才华压根隐藏不住。 她一开始只是想慢慢来,先巡着良机为自家大孙争取一些权益,然后让小孙孙隐藏在大孙身后,先平安长大再说其他。 但是,事情发展有些超出她的计划之外。 栎阳县令想要政绩,而她,也想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她跟后/囿仔细推想过,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他们家还能继续躲在西乡过安稳日子吗? 答案是:不可能! 因为,她家小孙孙,实在是太能折腾了。 他们家,压根藏不住他。 如果藏不住,那就不藏了! 既然决定不藏,那就需要把网拉起来,来为全家遮风挡雨。 姚家是利益共同体,有姻亲做维持,足够牢固,可以作为最坚固的一层网。 秦大母私心里存了要姚家顶在秦家前头的想法,即便心痛如刀割肉,她也同意仆从将蒸花露的器具拿去姚家了。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她说服了自己,但还是很肉痛啊。 好在,方子并不算全部泄露,对姚家,她愿意让步,但也仅止于此了。 除了姚家,驻扎在栎阳的老牌宗室们,她也要拉拢。一起造花露,就是一个很好的提议,他们会感兴趣的。 但是,谦逊的态 度也要拿出来,她将秦川的婚房设在西乡,既是表示并不以是王室近亲(现任老秦王得管秦大母叫一声叔母,血缘很亲的那种)倨傲的意思,也是不授人把柄的意思。 他们如今是秦氏,已经不是赵氏了。秦大母可以住在都邑府邸,这是她的权利,但秦氏宗子不行。 他是秦氏家主,这座府邸,跟他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即便他血液中,流着秦王室的血脉,还是未出五服的那种近亲。 ...... 入夜,秦鱼去秦川屋里看他。 秦川现在住的这间屋子,在面积上来说,是这个院子里最大的,应该是秦大父当年住的房间。 里面家具摆设陈旧古朴,黯淡无光,即便入住前已经清理打扫过了,但仍旧隐隐的泛着一股久无人住的灰尘味。 秦鱼曾建议先将这房子好好休整休整,至少通风干燥之后再入住,被秦川拒绝了,拒绝的时候秦川说的话他已经记不清了。 秦鱼觉着,自从跟姚家好女定亲之后,秦川开始在意起以前他在西乡时从不在意的出身问题。 或许,这里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间房子,更是身份的象征,他住在这里,是想以此来留住祖先早已经消逝的...尊荣? 秦川趴在床塌上,下巴枕在手臂上,正神游天外。他见秦鱼过来,先是习惯性的露出一个笑脸,然后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笑容消失,有些抱歉的看着秦鱼。 秦鱼就莫名其妙。 秦鱼去看他的脊背,脊背上一道道的红棱子已经肿胀起来了,药膏融化在伤口上,让他的脊背看着油亮油亮的,有些惨不忍睹。 秦鱼问他道:“很疼吗?” 秦川:“不是很疼。” 秦鱼跪坐在塌脚板上,说他:“大兄也太实在了,大母都要打你了,你怎么不跑?岂不听闻,小受大走,才是孝顺。现在好了,受大罪了吧?” 秦川好奇:“什么是‘小受大走’?” 秦鱼:“......就是长辈惩罚你的时候,要是轻轻的打,你就受着,要是重重的大,就赶快逃跑,否则,若是让长辈把比打坏了,就是陷长辈于不慈的境地,不是真正的孝顺。” 秦川一脸惊叹:“ 鱼,你懂的好多,都是从竹简上看的吗?” 秦鱼:“...嗯,儒家教化之语。” “哦,我还没读过儒家呢。”秦国施行的是法家,他得先学秦律。 秦川有些受打击,看秦鱼的目光,更哀怨了,还有浓浓的...歉意。 秦鱼:...... 不是,大哥,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不要学小姑娘欲语还休那一套啊,虽然你的眼睛很好看,但我不会翻译你眼神里的意思啊! 秦鱼:“大兄,你可有话要与我说?” 秦川张了张嘴,一脸的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 秦鱼刚想跟他说,你要是觉着不好说,那就别说了吧。 就听秦川一脸歉意的道:“鱼,对不起。” 秦鱼茫然脸:“啊?” 秦川:“囿,囿翁已经与我说了,花露是你造出来的,我不该理所当然的拿他随意送人的。” 秦鱼更加茫然了:“啊?” 秦川继续道:“虽然你还小,但你既聪颖,又有主见,你既是花露的主人,我要如何使用它,就该先问你,先取得你的认同......” “停!!” 秦川被震的反射性的往边上缩脖子,抠抠耳朵,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幼弟,说他:“鱼,你说话声音太大了,小心伤着自己喉咙。你自己咽一下口水,试试喉咙疼吗?” 秦鱼深吸一口气,一脸严肃道:“大兄,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该说两家话,更无需认同来认同去的,这样时间长了,难道不会生分了吗?” 秦川:“可是,那花露......” 秦鱼:“那花露原本就是我突发奇想,蒸出来讨大母、母亲和娇娇阿姊欢心的,当然,我也想你能拿它去讨姚家好女的欢心,本来就是咱们全家的东西,哪有什么你的我的?要真这么算,那豆腐也是我做出来的,奶烙也是我做出来的,软饼也是我做出来的,你每天吃这些的时候,是不是要先问问我要不要给你吃啊?” 秦川皱眉:“这怎么能一样?”花露可是能振兴一个家族的宝贝,那些...... 秦鱼加重语气:“都一样的!甚至,在我心里,这些吃的,比只有贵人才会用的花露珍惜 多了。大兄,秦国国策,只有军功和粮食才是最重要的,国人若是想出人头地,只能从这两方面争先...”其实你要是富可敌国,国君也会礼遇你的,但这些,就无需同只有十五岁的少年说了。 秦鱼继续道:“花露只是小道,在有限的土地上增加量产才是咱们家的发展大方向。大兄,你是家主,你要分清主次啊!” 种田才是王道啊大哥! 秦川眉头皱的更紧了:“但是,囿翁同我说的不是这样。” 秦鱼挑挑眉,道:“他是不是跟你说,虽然我还小,但你这个做大兄的,也也公平公正,不能欺负我,随意拿我的东西当自己的是不是?” 秦川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看着秦鱼。 秦鱼严肃了脸色,问秦川:“那大兄,你觉着他说的对吗?” 秦川惭愧道:“我觉着,他说的很对,是我做错了。” 秦鱼:“那我要告诉你,他说的道理是对的。但他是站在外人的角度上来就事论事,你听的时候,就该想想,我是不是也是这样认为的?你应该马上来问我,我是不是也觉着你欺负了我?这样,有什么事,咱们兄弟之间立马就能自己解决,不能伤了兄弟情分。你若是憋闷在心里,然后听信外人的话远了自己的血脉兄弟,那才是偏听偏信的大傻蛋呢!” 秦川被自家幼弟噼里啪啦的一顿说给震傻眼了,他讷讷道:“那,那你是不生气的吧?大母和母亲可是气狠了...” 秦鱼大声道:“我当然不生气!” 秦川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这回,脸上再不见半点阴霾。 少年一把撸过自家阿弟,把他抱到怀里一阵揉搓,还要跟他像小时候一样贴贴,哈哈哈的乐的不行。 秦鱼一边推着自家大哥的大脸,一双小短腿不住的扑腾,嘴里大喊大叫:“走开,走开,你刷牙了没?刷牙了没?!” 秦川理直气壮吼道:“还没呢,我决定今晚不刷牙了!” 秦鱼:......好一个邋遢鬼! 屋外,秦峦和娇娇贴着门缝听偷听里面说话,听到他们闹起来了,才面面相觑的站直了腰。 娇娇挠挠下巴,一脸深沉的道:“大兄今日所为,的确不妥,仲兄,你觉着呢? ” 秦峦嘴角抽了抽,你架子摆这么足,还以为你要发什么振聋发聩的言语呢。 他道:“不管妥与不妥,都已经做了,还是想着如何弥补吧。” 娇娇翻白眼:“哪里需要弥补?你没听力说,咱们还未过门的丘嫂,可是第一个先想着帮忙保密的呢。”力一进家门,就仔仔细细的将在姚家的所见所闻说了个清楚。 秦峦一本正经的劝道:“娇,你是美丽的女孩子,行止要端庄才是,以后这鄙视人的姿态,就不要做了。”在她发脾气之前,赶忙道:“看来咱们未过门的丘嫂,是个拎得清的明白人,等他过门了,咱们要对她友好一些才行,你说是吧?娇?” 娇娇牵起嘴角,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笑,用力攥住峦的胳膊,一字一顿道:“你说的真是太对了,仲兄,不过,我哪里有不端庄了吗?啊?!” 我使劲,使劲,再使一把劲,看疼不死你。 让你说我,让你说我,哼哼哼哼! 大秦嬴鱼 第24节 峦被疼的直抽抽,但认输是不可能的:“你现在就很不端庄...喂,有本事咱们真刀真枪的干过一场,你这样光用蛮力算什么英雄...嘶,放手啊啊啊......” ...... 第二日,管父亲自到秦家替姚家拜访,秦大母见了他。 管父送上丰厚的礼物,表达了姚家对秦家的深情厚谊。 管父没有提昨日花露的事,秦大母也默契的将此事揭过去,对姚家平常心对待的态度很满意。 这样就很好,若姚家真郑重其事的来道歉,反倒将事情弄的不好收场。现在姚家含糊其实,不提花露更不提方子的事,就是当做不知道的态度。 姚家既然“不知道”秦家有花露的方子,也没提出讨要很分享的提议,那么主动权,就又重新回到了秦家手上了。 管父见秦家仆从来去匆匆的打整行礼,就出言问道:“贵家这是要远行吗?” 秦大母和颜悦色道:“明日,我等就要归乡了。” 管父大惊:“贵家不等行完问名之礼再归乡吗?” 秦大母笑道:“吉日在中旬,还有十多天呢,老妇先送孙儿们归乡,等吉日再来不迟。小孩子野惯了,倒不习惯都邑的安逸了。 ” 管父却是面有踟蹰之色,秦大母奇道:“先生有何为难之事吗?” 管父先是拱了拱手,表示失礼,才道:“确有一事。主家露姬,非常喜欢贵家的桃花露,以及用铁锅做出来的美味佳肴,如今正筹画着广邀栎阳好女,热热闹闹的办一场桃花宴呢。在下出发的时候,露姬正在拟名帖,贵家娇娇正在名帖之上。方才听闻贵家明日就要归乡,心中犹疑要不要提前告知,是以踟蹰,万望勿怪。” 白露的名声以及她的号召力,秦大母是听说过的,她办桃花宴,对秦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此,秦大母笑道:“如此雅事,若不去参加,却是憾事。春,你去问问娇娇,她愿不愿意受邀?” 娇娇正是天真烂漫喜欢玩笑聚会交朋友的年纪,闻言雀跃非常,但是:“大母,咱们明日不是就要归乡了?时间不凑巧,还是不去了吧。” 秦大母:“机会难得,你当真不去?” 娇娇挣扎半晌,垮了脸,道:“不去了。” 秦大母轻笑,点点她的小鼻子,道:“你啊,才多大点个人,就学会委屈自己了?” 娇娇皱皱鼻子,撒娇道:“才不是呢,对旁人我可不是如此。” 秦大母笑对管父道:“明日会如期归乡,不过,老妇会晚上几日,等等我家乖孙。” 管父深深躬身作揖:“唯。” 回到姚家之后,管父将他拜访秦家的始末说清,然后又说了秦大母为了娇娇特地留下的事情。 姚大母对白露道:“既是如此,你就把这次宴会正正经经的办起来,这或许是你出嫁前最后一个宴会了,办的热闹些,想要什么,缺什么,尽可去库里取去。” 白露郑重应下,就是自家大母不说,她也不会草率的,既有了长辈的允许,她就更不用收敛了。 ...... 下晌午,素怜来找秦鱼,给他看一样东西。 这个东西是用麻绳编织而成的。一根两指粗细的粗麻绳,作为连接两端的主绳,分别从两端分出两股手指细的麻绳,一股麻绳的一头系在一个成人巴掌大小的草甸子的一端,这样,草甸子与两股麻绳,组成了一个闭合的圆圈。主绳的另一端,也是如此。 秦鱼眨眨眼 ,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素怜也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对秦鱼道:“小主人忘了,来都乡的路上,小主人曾经提出,要一个能够在马上踩踏的东西。在都邑的这两日,白日事忙,奴只能晚上就着灯光,为小主人做出了这个?小主人觉着如何?” 秦鱼恍然大悟,这是马鞍啊,他方才没认出来,但也是真的给忘记了。 现在带着这是马鞍的认知再去看这一团麻绳,就能看出一些意思来了。 别说,还真挺有马鞍的样子的。 秦鱼兴奋的道:“走,去马圈那边试试。烟,你去叫上大兄和仲兄,哦,也别忘了娇娇阿姊。” 众人在秦家的马圈里集合。 秦鱼让人把这团麻绳搭在马背上,仔细看了看:“这两边栓脚踏的绳子,是不是有些短?”应该长到马腹的部位,才能伸开腿吧? 素怜上前松了一下搭在马背上的主绳,一端连接着的脚踏,就慢慢的往下垂落,原来,主绳与两端的连接处,是一处活扣,是可以调节长短的。 秦鱼一脸‘你真棒’的表情看着素怜,素怜心中有些得意,他觉着自己这回,或许能讨小主人的欢心了。 调节好长度之后,秦峦主动请求:“鱼,让我去替你试一试吧?” 秦鱼自然不会拒绝,叮嘱道:“那仲兄小心些。” 秦峦一个翻身,凌空跳上了马背,然后看着秦鱼,问道:“接下来呢?我要做什么?” 秦鱼好笑:“仲兄,你把脚伸进绳圈里,踏住草甸。” 秦峦依言去做,还低头去找绳子,半天没把脚套进去。 秦鱼上前,他的个头跟秦峦的脚将将持平,他抬手,一手捏住绳圈,一手扶着秦峦的脚,给他套了进去。 其实不光秦峦,就是在旁边看的其他人,也不大懂秦鱼的意思。现下他一示范,素怜就跑到另一头,把秦峦的另一只脚给套进了绳圈里。 秦峦努力伸直了腿,只能虚虚的够着草甸。 一通百通,素怜又调节了主绳的长度,直到让秦峦有了脚踩踏实的感觉,才退了开来,让秦峦骑着马,出去溜一圈,回来给他们说一说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草甸子没能承受住秦峦的脚力,半路散了,但他脸上充盈着激动的红晕,他大声道:“感觉好极了,就像踩在地上一般!可惜太不结实了,让我给踩散了。” 秦鱼怀疑他夸大其实了,但这并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他道:“这是草的,自然不结实,素怜,咱们现在就回去找阿母,问她要一些皮子和布,咱们做一个更结实的,多做两个,明天归乡的路上就用上,怎么样?” “好,我来做!”是娇娇。 这回秦峦没有跟娇娇拌嘴,他笑道:“我来给你打下手。” 众人又都呼啦啦的去找秦母要东西,准备做一副新的马镫。 他们只觉着好玩极了,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一个什么样的战争利器。 骑在马鞍上的骑兵,和两脚无着落的骑兵,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战斗力。 马鞍,注定要出现在历史的舞台上,发挥它不可忽视的作用。! 第32章 宴会 在去库房里找皮革的时候,秦鱼还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个...鞍? 软而厚,是用左右两块皮革拼接而成,三条三指宽的皮带分为上中下固定住两块皮革,皮带很长,下面有钉扣,应该是捆绑马腹的。 伯牛见了,对秦鱼道:“这是战马用的鞍,如今用不上,已经老旧了。”说罢,还一脸的可惜。 战马上的鞍,给骑兵用的。 而民间用的,比如说秦家的马用的,其实是只有一层皮革做的垫子,固定在马背上,不至于让屁股和凌峋的马背直接接触,骑着马能舒服一些。 原来,在战国这个时候,已经有马鞍的雏形了吗?在秦鱼看来,这个老旧的鞍,除了没有马镫,已经很接近两千多年后的高桥鞍了。 秦鱼问:“咱们能仿着这个鞍,做一个带脚蹬的吗?” 伯牛告诫道:“最好不要。” “为什么?”秦川好奇问道。 “大概是为了避嫌吧,毕竟是给战马用的。”秦峦随意接口道。 没有批文,在自己家里制造战马用的马鞍,你是想做什么?造反吗? 秦鱼默。 看伯牛的意思,马鞍应该跟铠甲和兵器一样,是军用物品,开战时国家供应,士兵是不需要自己准备的。虽然没有明确的规定,说这些属于民间管制物品,但你要是真打造了,嗯,去咸阳自辩吧,如果你没有被就地处决的话。 更何况,他们还属于宗室呢。 秦川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娇娇则是面露茫然,没有听太懂大家是什么意思,但也没问,素怜则是当做没有听到,专心致志的挑皮子。 最终,他们挑好了五块皮子,两块牛皮,三块羊皮,用来制作马鞍,带脚蹬的。 非常非常简单,为了能与“战马鞍”相区分,秦鱼让娇娇用麻布做了一个一尺宽三尺长的空心布袋,里面塞上柳絮、碎布、软草等填充物,中间薄两边厚,搭在马背上作为坐垫,然后用两条皮带束缚马腹,中间一条皮带作为两个脚蹬的载体,脚蹬是用一整块的牛皮做成的,这回不用怕散了,或者断了。 最后再将坐垫缝制在三条皮带上,完活! 跟 小孩子的玩具似的,但大家劲头都特别的足。 直到屋里光亮消失,他们才草草收工。这次,他们一共做了五个鞍具,秦川、秦峦、伯牛、素怜一人一个,最后一个,给木林。 经过秦鱼的大力游说,木林已经同意去西乡住一段时间了。因为秦鱼告诉他,在西乡,他能接到许多的活,至少他这里就有一二三四五六件工具需要木林帮忙制作。 对秦鱼的邀约,木林并没有挣扎太久,谁让秦鱼给的太多了呢?至少他一个人包圆了他的所有石磨,还给了他不菲的财物,和粮食。 当然,秦鱼承诺给他包吃包住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 第二日一早,秦大母和娇娇就收到了姚家的请帖,她们两个留下来参加桃花宴,秦母则是带着两个个儿子回乡。 秦川留下来照顾祖母和妹妹,再者,他还要到学室报到,他要开始上学,正式跟着学室里的令史学秦律了。后囿留守老宅,秦川从学室里学习回来,还要接受后囿的私人教导。 这回,秦川没有再表现出拒绝的态度,即便他私下里跟秦鱼小声抱怨过好几回后囿太过严厉古板,他说的话他大多听不懂,但他也没故意找理由逃学,仍旧硬着头皮去听,去学。 总之,态度可嘉。 相比于来时,秦家回乡的车队整整大了一倍,不光是采买的货物,还有跟随的人马。 木林虽然只是个无田无地的匠作,但他家里,居然是有隶臣妾的,还不少,足足八个人,六男两女,他们都要跟着木林一起去西乡。 他们都是木林工作时的帮手,长得并不瘦弱,站在一起看人的时候,颇是不好惹。 归乡的路上,奴隶们走着,主人们则是骑马坐车。 木林骑马登着马镫围着车队来回的跑,还时不时的疾冲、缓行、弯腰、跳下来又跳上去...花样百出,乐此不疲。 等到木林终于停下来,和伯牛他们并骑而行了,秦鱼才问木林:“你觉着如何?” 木林尚且闪着晶莹汗珠的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尚有改进之处,等我改好了,再拿给你看。” 秦鱼看他半晌,试探问道:“你不会是...要做马鞍吧?”战马上用的那一种? 木林笑呵 呵道:“鱼君知我。” 秦鱼有些为难:“我听说,这马鞍不能随意的造?” 大秦嬴鱼 第25节 木林继续笑呵呵:“我们墨家不在此列。” 秦鱼:哦哦,我忘了,你们墨家,专造兵器五百年,的确不在禁止的行列之内。 “那行,你要是造好了,可要先让我一饱眼福啊?” 木林:“一言为定。” ...... 刚一进到西乡,就有田间阡陌间的农人朝他们挥手打招呼,秦鱼坐在马背上,也冲他们招手问好,还热情的邀请他们有空去蒿里看看,他从栎阳都邑里,带回来一个好东西,要分享给大家。 就这样,还未到家呢,西乡有大半的农人都知道住在蒿里秦家人回来了,那秦家的小儿还说有好东西分享给大家伙,那就定是好东西,说不定,还是一种新的吃食呢。 西乡的人家,都知道,秦家以新鲜吃食闻名,说要是提起他们家,定是先要咽口水的。 木林倒不是头一次来西乡,但西乡这样的热情,他还是头一次见。 木林赞道:“鱼君,你的名声在乡里之间可真好啊,颇有贤者之风了。” 秦鱼无语道:“你少来,这都是我大母仁善好客的缘故,可是跟我没关系。” 木林笑笑,心想,要是没有你,你家大母也未必有这些“仁善”的好名声呢。 蒿里秦家门前,里典跟亭长陶矛早就等着他们了。 碍于保鲜问题,秦家的鸭蛋都是一旬一交的,由里典和亭长陶矛亲自来清点和记账,然后再押送到都乡。今日是四月中旬的第一天,因此,里典和陶矛来秦家清点鸭蛋,又听秦家奴仆说主家今天归家,算着时间,应该已经进了西乡了,他们便留下来等了一等,想见见秦家人再走。 秦峦先下了马,跟里典和陶矛见礼,道:“老师,亭长,别来无恙?” 里典上下打量一下长身玉立的秦峦,拍拍他的肩膀,夸道:“不错,几日不见,长高不少,好,好。” 陶矛也夸赞秦峦看着稳重了许多,更像一个大人了,秦峦也从容应对。 鸳媪扶了秦母下车,伯牛也把秦鱼抱下马来,几人都去见礼。 末了,秦峦跟里典和陶矛介 绍了木林,说是秦家从都邑请来的匠作,要在秦家住一些日子,为秦家打造一些器具。 里典和陶矛都知道秦川要娶亲了,娶的还是准郡守家的嫡长女,秦家理应大肆准备一番,从都邑里请一个匠作回来打造一些器具,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里典也不多问,只是叮嘱秦家找个时间到他那里做一下登记,就行了。 临走的时候,秦鱼邀请里典和陶矛夕食前早来半个时辰,他有新的吃食要推行乡里,想先请老师和陶大叔先尝一尝。 两人也欣然应下不提。 提早一天回家报信的奴仆早就掐着时间,泡好了豆子,夕食的时候,里典和陶矛亲手吃上了由自己亲手推石磨、熬豆浆、点豆花做出来的豆腐,饭饱之后,秦母趁机提出明日宴请蒿里邻居,请他们帮忙秦川娶妻的事。 秦川娶妻,里里外外都需要人,秦家上下近六十口人齐上阵,都不一定能忙得过来,因此,秦母就和秦大母商量,请蒿里的壮汉和妇人们来家里帮忙做一些洒扫和做饭烧火的活计,给粮食做报酬的那一种。 里典一听,自是满口答应下来,表示等亲迎的那一天,他一定带着蒿里的宿老们去西乡口迎彩车,务必把秦川的婚礼办的热热闹闹的。 宴请好啊,他们蒿里,又要出大风头喽,啧,这豆腐,滋味还真不错,又滑又嫩,跟吃肥肉似的,颇为解馋。 当天晚上,秦家泡足了豆子,第二日天还未亮,便起身开始磨豆子做豆腐了。等到天光大亮,不光蒿里的邻居,昨天秦鱼在阡陌上邀请的那些人,也都来了。 人家也不是空手来的。 有的带了两个鸡蛋,还带着温热。 有的提了一篮子的新鲜野菜,看那断口的新鲜程度,说不定是来的路上特地采的? 还有的带了一小块蜂巢,放在陶碗里,蜂巢上还粘着一个蜜蜂,看着人脸上红肿的蛰痕,嗯,定是他自己去林子里割的...... 无论带没带礼物,秦母都是笑脸迎人。汉子们自是由秦峦和木林招待,妇人们,则是围绕在秦母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不停,说的都是恭喜她要做舅姑的喜庆话,以及,今天吃什么啊? 听着或粗俗或直接或羡慕或嫉妒的里言里语,秦 母没有半点的不耐烦,她耐心的回答每一个人的话,然后带她们去看秦鱼包圆了的小型手摇石磨,有几十个,每个石磨旁边还放了一小瓮泡好的豆子。秦母请她亲自们上手试一试,石磨好不好用,凑不凑手。 这些妇人或许言语不文雅,但她们对任何食物都有着天然的敬畏和爱惜,她们在摇石磨磨豆子的时候认真极了,脸上浮现着最淳朴的笑容,说话声音又高又亮,情绪高昂,欢快非常。 木林的良人如仆妇一般跟在秦母的身边,仔细听着这些乡里妇人们的谈话,记下她们提出的问题和改良意见,这些,都是她要回去说给自家良人听的。 她家良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做一件器具,好看不如好用,而好用不好用,只有常用到它们的主人才有话语权。而用这些石磨的主人,自然就是这些常年不停歇做活操持一家老小饭食的妇人们了。只有她们说这小石磨好用,才是真正的好用。 妇人们这边如火如荼,男人们那边也不遑多让。 自从家里有了铁锅,秦峦就默默的学了起来,如今,很是学了几手庖厨的技艺,今天,他当着大家伙的面,亲自上手示范铁锅的用途和好处,有了木林打造的适合寻常灶头的小铁锅,秦峦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颠勺,那喷出的火焰,那飞在空中的肉片,惊的乡里的男人们嗷嗷叫,不时的传出喝彩声,惹的旁边的妇人们纷纷笑骂他们没见识。 嗯,秦鱼混迹在两边阵营,还听到了好几回黄段子,给他笑的不行,觉着他的这些乡亲们,真是太可爱了哈哈哈... 总之,今天的秦家,欢乐的很。 ...... 西乡的秦家气氛无比的欢乐,都邑的姚家宴席上,则是一片的祥和平静。 平静水面之下,有暗流在涌动。 而秦大母,则是坦然无畏的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刺探和示好,带着女孙娇娇,重新出现在栎阳的贵妇人圈子中。 秦鱼将之视为财源的花露,则是被秦大母用来做香饵,钓大鱼。 就是钓上来吃人鱼也不怕。姚家信使已经归家了,姚县令送来的密信,姚家斟酌之后,透露了一些给秦大母:秦川一定会被赐爵,爵位几级,还在讨论,以及,秋收之时,或许大王会奉太后来栎阳小住,来看看栎阳的亲戚们。 所以,趁着秋收之前的这个时机,秦大母要放一个足够大的香饵,将鱼都诱出水面,好好看一看,哪一个可以做盟友,哪一个,会是敌人。 不得不说,白露的这桃花宴,真是办的太及时了,她面子大,请的人面儿也广,几乎所有都邑有点权势和名气的人都被她请来了。 而来赴宴的人,只多不少。 因为她的请柬上,写的是:桃花仙来,弥我奇香,甘比伊尹,鲜出易牙。 吹,就对了!! 第33章 水碓 秦鱼这边还不知道都邑那边的暗流涌动,更不知道远在咸阳的大王和太后,将在下个月带着宗室等贵族们来栎阳宫室小住,这将会给他,以及他们家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回西乡之后,如游鱼入水,一个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跑马,让他这个想做一做,那个也想做一做,觉着这个也重要,那个比这个还重要,总之,他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活计要做。 还好有万能的木林来帮他将想法变成实物,不至于让自己成为纸上谈兵的空想家。 哦,纸上谈兵这个成语,现在还没出现呢,但以秦鱼对国事和历史有限的了解,长平之战,应该不远了。嗯,长平之战不远了,始皇大大是不是也快要出生了?说起来,现在异人去赵国为质了吗?吕不韦是不是还在跑商啊?对了,太后还政大王了吗?他只知道现在秦国一直在打仗,但具体的政事,以及如今的相国是谁,他都不知道,好像他们西乡的人也都不讨论政事,每天都是自家的一亩分地的家长里短,因此,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年份了啊? ......唉唉唉,不想了,不想了,脑壳疼,反正现在他还小呢,他们家以及认识的人中也没有参政的,想这些也无甚大的用处,还不如好好搞好自家一亩分地,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等以后机会来了,说不定就能机会变机遇呢? 秦鱼安心的在自家一亩分地上搞基础建设。时间不等人,他想在夏收之前,做一些工具出来,看能不能为乡里节省一些人力。 ...... 在他们全家去都邑的这几天,西乡这边下了一场小雨,但之后就阳光普照,都是晴天,因此,秦鱼走之前挖好的坑,已经干透,可以使用了。 秦鱼让仆从们去养鸭子的洼地里挑来鸭粪和沤烂的腐草泥,倒入坑底,注入河水,盖上厚厚的草甸子,开始沤肥。 沤肥要好几天,秦鱼专门点了一个仆从看着这边,他自己则是去和木林搞“研究”去了。 木林住在秦家特地给他划出来的一个院子,吃喝皆和秦家一样,他自觉受到了礼待,便想做出些成绩来,以表示他可不是来白吃白喝的。 木林改良出了带脚蹬的马鞍,无论是做工还是性能,都比秦鱼他们 几个小孩子做出来的更精良,也更实用,但是,秦鱼看过之后,就对此不感兴趣了。他原本是想请木林在蒿里做一个公用大石磨,这样大家出门就可以磨面了,他还想请木林做一个脚踏的木碓,这可比直接用手拿着木杵去舂米省力多了,但他去了趟河边,脑子里又有了做个水碓的想法,用水力代替人力,岂不是直接可以在河边建一个大磨坊,专门用来舂米和磨面? 但是他们西乡这边河段的沮水没有风雨的时候,水流比较舒缓,河床地势也是向里陷的。这当然是特地选择的,是为了不被水淹。这也是一辈一辈人传下来的经验之谈,每当要靠河建造人类聚居区的时候,应当选择地势高于河床的河段,否则,夏季多雨时,水位一上升,岂不是要倒灌家园? 栎阳这边也是一样,总体来说,除了东乡那一小段,整体的河床是要比人的聚居区和农田稍微低一些的,这样人住着是安全了,但引水灌溉的时候,就困难重重了,因为水,都是往低处流的。 要想建造水渠,就得深挖引水沟,构建地势差,总之,里面学问多多。其他河段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秦鱼没去看过,但只西乡这一段,也就是他家附近的这一截,符合建造水碓的初级条件,但因水流而产生的自然效率吗,肯定不会太高就是了。 这样的话,他还需要一个大水车,利用水车的高度制造地势差,形成水流重力,带动高效的水碓,这样,舂米的速度会更快,效率也就上来了。 但,理想特别丰美,现实则是特别骨感。这些东西,他脑子里顶多有个影子,连图纸他都不回画,跟别提要做出来了。 任重道远。 秦鱼先是好好的赞美了一番木林的新式马鞍,然后抽出一个手臂长的木牍给木林看。木林虽然欣喜秦鱼的赞美,但他也看的出来,秦鱼的注意力不在马鞍上,而是在这个....桔槔(jiegao)上? 木林记得,《庄子》中有记载:“...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掣水若抽,数如沃汤......”就是用横木支在支架上,利用杠杆原理,一端挂木桶,一端挂重物,汲水用的。秦鱼给他看的这个,同样是支架之上一条横木,但一头换成了一个...木锤?下头一个凹进去的东西,不是木桶就是石臼,另一头,则是一个头端 削去了一半,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木林问他:“这一头,留作何用?” 秦鱼笑道:“这是用脚踩的踏板,可以脚踏发力。” 木林若有所思:“那么,这个桔槔应该不是用来汲水的,我观这里有个木锤,另一头翘起的时候,这头放下...这是用来舂米的?”可不是吗?舂米就是这样啊,木杵落下砸在米粒上,将外头的壳砸掉,露出里面的谷物,就能煮来吃了。 木林惊讶急了,妙思泉涌,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这个舂米桔槔的具体形状了,各处关节尺寸,应该是这样的。 秦鱼尚不知他要的木碓已经在木林的脑中出现了,他激动的连连点头:“木林阿叔你看出来了?不错,这个就是用来舂米的,我觉着,用脚比用手省力一些,你觉着呢?” 我觉着呢? 我觉着你可真聪明! 木林道:“我这就做一个出来,省不省力,试试就知道了。” 秦鱼高兴道:“我家里有许多木头,也有许多奴仆,木林大哥你尽管取用......” 人多力量大,尤其是木林自己就带来了八个精通木匠活的帮手,当天下午,夕食之前,秦家就用上了脚踏木碓,奴仆们争着去踩木碓舂米,一刻钟的功夫,就舂好了大半袋子带壳的粟米,省时省力,立竿见影。 鸳媪抚摸着光洁的粟米,叹道:“舂米,刑罚之一也,可见其苦难!如今有了这脚踏木舂,或许以后舂米刑罚会消失吧?” 秦鱼却道:“我原本是想要节省人力舂出更多的米的,但以此结果来看,还是很累人,壮,你腿累不累?” 壮哈哈笑道:“奴一点都不累。”这才多点子力气,哪里就累着哟。 “扑哧......”有那机灵的没忍住被壮给逗笑了,素怜则是在边上冲这憨憨翻了一个朝天的白眼。 秦鱼瞪眼,你小子,拆我台呢? 强在旁立马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小主人,奴累的很,方才奴踏了足有两刻时,腿歇到现在还很酸痛,壮才开始踩踏,所以才不觉着累。”也暗暗的瞪了壮一眼:没眼力界的,小主人是在问你累吗?捧哏都不会,真是没前途,哼! 憨傻的壮挠着后脑勺讪笑,脚还在 用力的一下一下的踏着踏板舂米,他的确没大弄明白大家都在说什么。 强的话有理有据,秦鱼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眼神,继续叹道:“要是有能不用人力的就好了。” 鸳媪好笑道:“如何能有不需人力就能舂米的?小主人说痴话呢。” 大秦嬴鱼 第26节 秦鱼不服气,问木林:“木林阿叔,你见多识广,你说会不会有这样的器具?” 木林做出思考状:“不用人力,那就是用畜力?不行,一般百姓家里养不起牲畜,那用......” 木林去看秦鱼,果然,秦鱼接口道:“用水力啊,水是流动的,水势大的时候,可毁房屋,可崩山石,可见水的力气有多大,木林大叔,你觉着,能利用这水的力量,做一台水碓吗?” 好小子,你在这里等着我呢! 木林做出非常感兴趣的表情,问道:“鱼君心中可有腹稿了?” 你说我做,行不行的,做出来试试不就行了? 木林原本以为秦鱼早就设计好了水碓的模样,他才一唱一和的引他说出来,谁知他这一问,秦鱼就露出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腹稿?没有哇,我就是没有腹稿,才问木林大叔的哇?” 感情你只是一个嘴炮,连个最基本的想法都没有,全靠我自己对着大河瞎摸索呢! 这倒是有些冤枉秦鱼了,秦鱼虽然没有腹稿,但他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两千多年后网络信息极度发达,某音某手某博上到处都是继承非遗,弘扬传统文化的短视频,他不知道刷到过多少,但是,他那时候看这些,就只是开眼界,长知识,看热闹,然后在下面点一串666表示支持,顺便催更。具体如何,他早就忘了。虽然忘了,但见过就是见过,基本的模样还是有的,但要怎么做出来,还是要看工程师技术工木林大大了。 咳,这想法,相当不负责任。 鸳媪取了新舂的米去烧饭了,今晚大家伙都吃粟米饭。木林提出几个改进的点,要他的手下带着秦家的奴仆去多做几台脚踏木碓出来,伯牛则去安排材料人手,其他人则是轮流踩着木碓舂米。 木林拉着秦鱼坐到了屋檐廊下,廊下摆了一个两尺高的案几,围着案几摆了四个木凳,一尺来高,有腰鼓型的,四方形的,多角型的 ......这是他来秦家之后的第一件作品——给秦鱼打造了一套桌椅板凳。 案几上放着陶壶,壶里装着热水,有一个陶罐,里面装着蜂蜜,有一个陶盘,里面散着麦糖,还有一个大的木盘,里面扣着拳头大小的陶碗。 他取了一个陶碗,舀了一勺蜂蜜,冲上热水,用小勺搅了搅,推给秦鱼,又把陶盘向他的方向推了推,隐住心中强烈的好奇心,对秦鱼道:“你与我说说,你心中的那个水碓,应该是什么模样的?” 直觉里,木林认为,秦鱼是知道他想要的这个东西应该是个什么模样的,所以,他就直接问了。 秦鱼皱着小眉毛,努力回忆:“它应该是个圆形的,就是这样...”秦鱼用手指在空中比划:“...水流冲击着它,然后它就顺着水流转动...” 木林噌的一下站起来,眼睛亮的惊人,带翻了木凳也不知道,他在廊下急速的来回踱步,手掌不住的搓来搓去,嘴里喃喃道:“圆形的...转动起来...车轮也是圆形的,轮有轴,这个圆形也应该有轴......若是装上水筒,转动的时候应该有水带出来的......” 秦鱼惊的嘴里的糖都掉出来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不住思考的木林,耳朵里听着他的疯狂自语。 就这样,一个水车的初始模型,在一个战国土著嘴里,诞生了。! 第34章 果酒和醋 木林闭关了,秦鱼吩咐家里人,无论木林要什么,说什么,都要顺着他,务必满足他的所有要求,不要去打扰他,不要让他为任何事情烦忧。 秦母已经见过木碓了,大为惊叹,认为木林是一个十分有才华的人,对木林的良人十分的礼遇,对幼子的吩咐,也是笑而应允,务必要木林没有分心杂念的好好“闭关”。 木碓理所当然的交给了里典,其他的,秦鱼就不关心了,他有了新的玩具,那就是蒸馏...果酒。 第一次用铁锅炒菜时,他觉着没有醋做调味,实在是太可惜了,那个时候,他就觉着自己忘记了什么,等回到西乡之后,在自家灶房里,他突然就记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了。 秦鱼自己忘记了,其实,去年他发酵了好几瓮的水果醋呢。 去年秋天,果实大丰收,一般吃不了的,都会晒干作为果干藏起来,或者卖掉,或者作为咸菜腌起来,若是还有多的,也就只能任其腐烂掉了。 去年,秦鱼发下了发酵酸奶的宏愿,简直看到什么都想发酵一番,可巧了,秦家的果子吃不完,他就让人将果子洗干净,晾晒一下,放到用开水杀过菌的大陶瓮里,密封起来,准备等明年秋天再解开,看看能发酵出什么来。 他依稀记得,果醋和果酒,就是这样发酵出来的。 秦鱼让人把阴凉发酵的陶瓮从草垛子底下一个一个的翻找出来。足足有十一个,秦鱼仔细去看他当时做的标记,这瓮是柿子的,这瓮是梨子的,这瓮是桃子的,柿子最多,所以里面有掺了青梅的,有掺了山楂的。 哦豁,这瓮居然是野葡萄的。当地管这野葡萄叫做青浆果,成串结成,青色的果子,只有小拇指大小,吃在嘴里,酸的人掉牙,涩的人舌头疼,一点都没有香甜的滋味。一般人见了,看都不看一眼,但似乎也有人喜欢吃它。比如,秦鱼之所以能见到这战国时期的野葡萄,还是他们蒿里的一个老妪,特地采了拿来他们家换咸菜的,鸳媪给她换好之后,关上门就是好一番埋怨,非说这老妪是看他们家人好,拉不下脸不给她换,来贪小便宜来了,说完就要把这酸果子给扔了。 当时秦鱼就在灶间查看他发酵的酸奶呢,他对鸳媪抱怨的果子很好奇,就去 看了一眼,幸好他看了一眼,否则,他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发现这野葡萄呢。 野葡萄不好吃,但可以用来发酵葡萄酒啊,于是就发动家里人不仅去采了好多回来,还挖了好几株葡萄藤,种到果圃那边去了。 说起来,他似乎好久没关注果圃那边了,不由问烟:“去年挖回来的青果藤,今年发芽长叶了吗?” 烟一边用猪毛刷子刷陶瓮封口上的泥封,一边回道:“发了,长的青绿喜人极了,好生伺候了一个冬天,春天了,能不发芽长叶吗?” 秦鱼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葡萄啊,那可是葡萄啊,好好培育着,几十年下来,有生之年,他总能吃到甜味的葡萄吧?说起来,这个时代的水果,是真的少啊,哦,不,是好吃的,真的少啊! 泥封小心的刷干净,要开封了,壮和强他们都乖觉的拿出一个布巾,缠绕好口鼻,然后手伸的长长的,头离的远远的,就要解封口。 秦鱼气坏了:“你们这是什么样子!” 怎么滴,你们这是在嘲笑我吗?这还没开封呢,你们就一副逃避毒气弹的样子,对我就没一点信心吗?我可是已经成功发酵出酵母,做出发面馒头和酸奶的人啊喂! 其实秦鱼并没有真的生气,他就是有些不好意思,看,他的发明创造过程中,伤害了多少人的鼻子啊,都产生应激反应了。 但烟不是这样认为的,她是真的生气了。 她冲壮和强两个比她至少高出一头的大小伙子嘲笑道:“还能是什么样子?怕熏着他们娇贵的鼻子呗!鱼,让我来,不用他们,哼,以后你们就去伺候娇娇女主吧,她的香粉你们定是喜欢的!”气的她都叫鱼小主子,直接叫名字了。 说完,就推开他们,自己一马当先,掀开了封口。 嗡...... 一阵酸爽的气味直冲天灵盖,站在最前头的烟直面这直击灵魂的霸道,眼睛一番就要直挺挺的晕倒,秦川被她吓了一跳,忙闪身到她身后,用双手顶着她的背不让她摔倒了。 秦鱼怒道:“还不快过来帮忙!” 壮和强忙上前来,屏住呼吸,一左一右的将烟架到上风口,好让她透气。 秦鱼几个就离灶房不远,正在灶房里干活的 鸳媪一直盯着他们这边呢,她见自家外孙烟一个没弄好就被俩大小伙子一左一右的架走,可是吓了一个好歹。 她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疾步走到烟面前,见她脸色发白,又闻着这又刺鼻又熟悉的味道,心中立马了然,一边给她抚胸顺气,一边骂道:“真是个不省心的,这味道你闻的还少了,还是这样不长记性,你就不能拿个布巾捂住口鼻再去?哪天给你熏的背过气去,你就称心如意了!” 秦鱼:......委屈巴巴。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明明你们吃的时候都很香的。 壮和强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不敢去看秦鱼的脸色,那个啥,自家小主子弄出来的吃食确实好吃,但那是成功之后,在找到正确的方法做成之前,那味道,真是神仙都能给熏死了。他们都学会教训了,所以才提前做了准备,谁知,惹怒了自家小主子,还把烟这丫头给熏晕了。 看着半死不活的烟,他们心里既庆幸,又...还是庆幸,就连方才因听烟这丫头说的诛心的话升腾起来的怒气都消散了不少。 不过,小主人的脸色,真的很不好看啊... 烟仔细喘匀了气,恢复了神志,正听见自家外大母说自己记吃不记打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偏她如今气力还未回来,只能徒劳无功的去瞪壮和强:你们这两个怂包,你给我等着! 鸳媪见外孙缓过来了,才去看味道散的差不过了陶瓮。 鸳媪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酸味,讶异道:“这是...酒?” 秦鱼震惊:“酒...是这个味道吗?”不会吧,不会吧,这样浓烈的酸味,你说这是酒?是我鼻子出问题了,还是你的鼻子出问题了? 鸳媪迟疑道:“味道...似乎不太像,奴已经很久没闻过美酒的味道了,记不大清了,或许是奴记错了?” 这味道实在是冲鼻,素怜闻着味道也找过来了,他道:“这是醯,能喝的,不过,这瓮醯,酸味有些重了,质量当为下品。小主人,奴来开下一瓮吧?” 秦鱼对他说的下品不以为然,这明明就是酿的很成功的醋,你非说是下品的醯,我也不跟你争论,只道:“开那一个。” 他指的是装野葡萄的那一瓮。 素怜 依言打开,同样冲鼻的味道,素怜转头冲着空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一脸惊喜道:“这个,某闻到了酒的味道,这一瓮,应当就是酒了。” 秦鱼上前,巴着瓮沿仔细观察了一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圈厚厚的白毛,同样有浓厚的酸味,但酸味里也确实有一丝丝的酒香传出来,就这样,也被称作酒? 秦鱼让人把所有的瓮都打开,几乎每一个瓮里都酸臭扑鼻,只有酸葡萄和加了青梅的柿子这两个瓮里有淡淡的酒香传来。 酸臭的是醋,有酒香的,暂且就当果酒吧。 秦鱼让人去找了一个细篦篓子,刷洗干净,用开水烫过晾的半干之后,压进瓮里,有黄褐色的液体透过篦子渗透出来,已经烂掉的果肉则是被挡在外头,鸳媪拿了一个长臂勺子,一勺一勺的将液体舀到用开水烫过的陶罐里,一边舀一边问秦鱼:“要怎么吃呢?这样酸。”她方才尝过一口了,酸的哟,牙都要酸倒了,她现在还满口的酸味呢。 秦鱼道:“作调料炒菜啊,鸳媪你做菜的时候,不是就喜欢放一些酸浆吗?” 鸳媪有些讪讪,笑道:“小主人说的是,菜里加一些酸,的确要好吃许多。” 秦家用的酸浆,还是当初秦鱼用盐卤子点豆花栖出来的那些。按说当时只有那么一小瓮的酸浆,她原本以为会用不了几次,这浆就会用没了,谁知道,这酸浆只要放上一夜,酸味就会浓厚许多。同样一小瓮酸浆,酸味浓厚的,要比酸味淡的,点出更多的豆花,所以,如果第二日要多用酸浆了,或者要把酸浆送人了,她就会头一晚上多留一些出来,发酵上一晚上,第二日根据需求掺一些水,就能直接用了。 嘿,简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呢,这酸浆,早就成了鸳媪的心头好了,平日里宝贝着呢。 取完醋之后,又开始取果酒。 等取完果酒之后,素怜让人往瓮里倒入清水,搅拌之后,重新放入细篦篓子,他要再取一次果酒。 秦鱼:...... 就很震憾。 素怜笑道:“精华都让小主人取走了,剩下的渣滓,就留与奴奴吧。” 秦鱼抽抽嘴角,道:“我可以分你一碗。”所以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素怜眼睛一亮,心花怒放, 道:“奴奴先谢过小主人了。”说罢,继续往外头舀浑浊的液体。 秦鱼无法,只能叮嘱道:“你少喝一些,若是觉着肚子不舒服,就不要喝了,立马去喝淡盐水崔吐,知道吗?” 他真怕素怜给喝出好歹来,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方才放的清水,是凉白开还是......” 壮在一旁道:“是奴刚从井里打捞上来的。” 秦鱼立马脸色一变,对素怜严肃道:“这浊水不干净,你不能喝,喝了会肚子疼的。” 素怜想说怎么会肚子疼,但对上秦鱼严厉的眼睛,他哑口了,半晌,有些心疼道:“那这些,怎么办?” 秦鱼见他听自己的话不再想着喝这劳什子浑浊液体,他也没说倒掉好了,只道:“送去灶头,炒菜用吧。” 高温杀菌,烧开了吃着,倒是没问题了。 秦鱼一共得到了五个中型罐子的果酒,他让素怜仔细存放起来两罐子,等过几日秦母再去都邑的时候,拿给大母她们。又分出一罐子,让素怜和伯牛他们几个分,他还特地叮嘱,要给木林留一些,剩下的两罐子,他打算,全部用来蒸馏,看看能不能蒸馏出浓度大一些的酒精出来。! 第35章 蒸馏酒 有花露蒸馏在前,秦鱼的果酒蒸馏驾轻就熟。 要说蒸馏花露,不讲究效益的话,只要掌握了方法,随便蒸就行了。下头架上大锅,上头放上蒸笼,蒸笼里填上花瓣,在蒸笼靠上的笼壁上凿两个孔,一个小一些,高一些,做接花露铜片的支架用,一个大一些,低一些,通细管道用。蒸笼上方同样架上一个圆底的铁锅,铁锅里放凉水,然后点火,开蒸。 蒸花露没有对温度的控制和要求,可以一直大火蒸。水蒸气在锅底遇冷凝结成水之后顺着弧形锅底流下,滴落在横叉在蒸笼中间的铜片上,水流由高至低沿着铜管流出来,就是花露了,要是蒸馏的器具再精细一些,蒸馏技术再高级一些,运气再好一些,你或许能得到几滴鲜花精油呢。 蒸果酒和蒸花露是一样的道理,应该很容易成功才是。 大秦嬴鱼 第27节 但是,第一次失败了。 其实也不算是完全失败,因为最开始过滤出来的果酒是浑浊的土黄色,里面充斥着色素与果肉纤维。经过一次蒸馏过后,色素和细小的果肉纤维留在了锅底,清澈的水汽带着酒精重新凝结成纯色的液体,通过铜管流入小罐子里,得到了纯净的果酒,光从颜色上来看,比那土黄色的液体,不知道高大上了多少倍。 两罐子果酒居然蒸馏出了三罐子还要多的纯色果酒。原本这只能勉强算是酒的果酒酒精浓度就不会高,现在好了,经过蒸馏后又掺入了过多的蒸馏水,从两罐子变成三罐子,酒精只会浓度更低。 现在这果酒,还能叫酒吗? 看着旁人欣喜的脸庞,秦鱼心情沉重的对自己说:失败了! 是什么原因呢? 酒精,酒精,酒精......秦鱼一拍手掌,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酒精啊!挥发啊!它的沸点比水低啊!! 你用大火一直蒸,能蒸出个什么结果来? 秦鱼可心疼死了,就这么一点酒精,他大火蒸了这么久,不会让他直接给蒸没了吧? 看看这简陋的蒸馏工具,铁锅和蒸笼之间居然还有空隙,还只用布条粗粗的缠绕了一圈,蒸的时候那蒸汽呼呼的望外出,他这微薄的酒精,不会就这么随着这些冒出来的蒸汽消散在空气中了吧? 秦鱼尝了一下蒸馏出的果酒,果然,味道淡的,堪比白开水,秦鱼的脸色其臭无比。 物理化学数学老师,我对不起你们! 这样常识一样的知识点,我给忘记了!! 酒精的沸点是多少来着?啊,忘记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安静,都有些茫然的看着气压瞬间降低的小主子,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不高兴,他们将浑浊的酒液变成美丽的纯色,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站在这里的,恐怕只有烟不怕秦鱼了。 她上前,自己尝了尝纯色的果酒,皱眉道:“味道怎的如此清淡?”方才她可是仗着自己是秦鱼的女侍,喝了好大一口美酒呢,味道可不是这样的。 秦鱼随口道:“失败了。” 烟:“啊,不要难过啦,你哪一次是一次就成功的?依奴看,这已经很好了,喝着还挺好喝的。”说着,又舀了一勺子,开喝。 秦鱼没忍住,脸皮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又马上泄下气来,是啊,他哪一次,不是失败个十几几十次次才勉强成功的? 蒸馏酒,这才是第一次,没达到预期的效果,很正常嘛,非常正常! 鸳媪狠狠剜了一眼自家没大没小的外孙,要她收敛一些。烟收到警告,恋恋不舍的放下勺子,对秦鱼道:“我让人好好封起来,过几日给大主母那边送去,大主母和娇娇一定会很喜欢的。顺便采买些酒水回来,你再继续蒸就是了,多试几次,总能蒸出你想要的来。”虽然她压根不知道秦鱼想要个什么样的就是了。 众人也都七嘴八舌的安慰起来:“是啊,多试几次嘛...” “里典家里就有酒水,奴上次去他家里办事见到过...” “那还等什么?奴在这就去给小主人换些回来......” “不止里典家里,隔壁里的宿老家里也有的...” “还有河对岸的百里家...” 秦鱼振作起精神来:“好了,今天就先这样吧,等我再想想...力,你去灶间抱两罐子醯送去老师家里,问能不能换点酒水回来。”用醋换酒,希望能换来一些。 力领命去了。 秦鱼让众人都散了,去找木林带过来的一个叫轮的奴 仆。 轮是一个女奴,力气比男人还要大,她是一个铜铁匠。 轮见秦鱼这个秦家最娇贵的小主子来找她,肉眼可见的紧张和害怕,她手足无措的转圈,慌乱的找了好几圈,才从摆在墙根的案几上捡起一块灰蒙蒙的布巾包裹住头脸,好似穿上了防护的盔甲一般,她瞬间镇定下来,这才侧着身子,轻声跟秦鱼行礼问好。 声音柔美悦耳,是个很美的女声,唱歌一定很好听。 秦鱼被她这样集美与丑为一身的反差给惊了一下,然后瞬间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轮的脸上有一大块的青色胎记,在这个时代,脸上长胎记,被视作受神明诅咒的存在,一生下来就要被溺死的。 轮为什么没有被溺死,还长这么大,成了木林的奴仆,秦鱼就不知道了。他之前见到轮都是她以头巾遮面,并没未见过她真正的模样。 但他不经通报直接过来找她,或者传她过去见他,本身就是自己失礼在先。 秦鱼后退几步,拱手微微躬身,眼皮垂下,真诚道:“抱歉,是我冒犯了你。” 轮连忙摆手退后,避开秦鱼的礼,紧张道:“都是奴的错,主家快别如此。” 秦鱼在心里微微叹气,在这个奴隶制大行其道阶级分明的社会,主子跟奴隶瞎客气,那是在逼奴隶去死呢,因此,在道过歉之后,秦鱼就直接说明来意。 他要她帮忙打造一个铜盖子,半径深一些,尺寸就按照这个陶罐的径口来。铜盖子的顶端要连接出一条长且弯曲的铜管,弯曲的部分将会浸泡在冷水中,让酒精遇冷重新成为液体。这个铜盖子做工可以粗糙,但密封一定要好。 他要做一个密闭性好的导流管道出来,这样可以在低于一百度的低温下分离出酒精来。 秦鱼拿着木牍,一边给轮看图纸,一边详细解说自己的要求,末了,秦鱼问道:“能做吗?”他语气里带着迟疑,很怕轮没听懂,并且打算耐心的说第二遍。 轮能从秦鱼的态度和语气里听出他的体贴,心情不由放松下来,眼睛里也带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她用悦耳的声音回道:“可以做,但奴需要铜和碳。” 铜,秦家库房里有很多,碳,只要有木头,也可以现烧。 秦鱼道:“物品把烟派给你,你要什么,可以让她直接去找。” 烟在他们家,几乎可以横着走了,无论轮需要什么,她都可以通过烟获得。 轮的速度非常快,等第二天一早他刚踏出房门,烟就拿着一个铜盖子来找他了,铜盖子上面连接着一个长长的手指粗细的弯曲铜管,他仔细去看盖子和铜管的连接处,没有半点焊接的痕迹,轮是怎么做到的? 盖子即便没有雕刻,也精美的很。 秦鱼简直惊艳了,为轮的匠作手艺。 秦鱼兴奋道:“今早吃什么?送一份给轮过去,跟她说,用过朝食之后,请她来我这里,一起试试这盖子和管子好不好用。” 烟笑道:“奴这就去。”然后对着初生的朝阳,双手交叉抱胸,念念有词。 秦鱼无奈,烟这是在对着太阳祈祷,是楚国一种最简单的祈祷和祝福方式,都是鸳媪教她的。 秦鱼等着她,模模糊糊的听她念道:“...保佑...小主人一定...少......得偿所愿...敬献......” 好了,不用听的太清楚,秦鱼也能知道烟这丫头在祈祷什么了! ...... 秦鱼这次准备齐全,加热的器具从铁锅变成不易受热的陶罐,陶罐里装着半罐子的果酒,是秦鱼昨天从许诺给伯牛他们手里硬抠出来的。这半罐子果酒原本是许诺留给他们喝的,现在被秦鱼强征来,然后给他们开了一张明年这个时候再还他们的空头支票。 陶罐受热慢,散热却快,直接加热陶罐,即使他们控制不好柴火,秦鱼也可以通过突然抽柴和加柴的方式控制陶罐的受热温度,只要温差变化不大,他就能比较容易的控制好火候。 新打造的铜盖刚好卡在陶罐口,密封性还可以,至少肉眼可见的没有缝隙了,再围上一圈湿麻布,然后用装好粟米的长布袋围着铜盖压上一圈,将其固定在陶罐上。延伸出来的铜管浸泡在刚从幽深的井里打上来的冷水,铜管的出口处放着一个陶碗,这是接冷凝水用的。 至于这个冷凝水,是酒精还是蒸馏水,就看秦鱼他们控制火候的精妙程度了。 柴火点燃,慢慢燃烧,鸳媪亲自上阵,仔细控制着火不要烧的太旺。陶罐慢 慢受热,然后,铜盖也热起来了,等到铜管热起来的时候,秦鱼让鸳媪控制住这个温度试试看。 没有出液体。 继续加温。 没有出液体。 继续加温... 这个时候,连接铜盖的那处铜管已经到了烫手的程度了,秦鱼似乎听到了水滴的滴答声。 他眼睛一亮:“快,控制一下,不要再烧了!” 鸳媪忙抽出两根燃烧的正旺的柴火,火势立马小了许多。 秦鱼蹲在陶碗面前,眼睁睁的看着有水滴一滴一滴的从细铜管里流出,先是一滴一滴的慢慢滴,然后滴水成线,水线先是急速变大,然后,慢慢停了下来,继续一滴一滴的往下滴。 此时,已经接了大半碗的液体了。 有浓烈的酒香飘散开来。 秦鱼深深吸了一口这熟悉的味道,心里既雀跃,又遗憾。 雀跃的是,这是纯正的酒的香气,这样浓的酒香,或许已经达到了低度烈酒的程度了,遗憾的是,这一看,就不是酒精啊。 话说,果酒,到底能不能蒸馏出酒精呢?是不是,他的目标,一开始就定错了呢? 不管是不是吧,在秦国,或者在整个战国时期,这样浓度的烈酒,一定是非常珍贵的。既然能得到烈酒,秦鱼对酒精,就没有那么执着了。 他珍惜的将这碗酒放好,然后拿了一个空的碗,让鸳媪又加了一些火候,继续蒸馏,果然,这回蒸馏出来的,就是跟昨天蒸的差不多的味道,应该是蒸馏水居多,酒精所剩无几了。 就按照这个法子,秦鱼又把昨日从里典家里换来的一小瓮酒给蒸了。据换回酒的力所说,这一小瓮酒,是用麦子和蜂蜜酿成的,闻着酒味确实浓厚一些,蒸出来的白酒,味道更刺鼻一些,酒精的浓度,应该要更高一些。 忙活了一上午,所有人都满头大汗,既是靠在火堆旁边烤的,也是激动兴奋的。 这就是小主人想要的酒吗?光闻着,就要醉过去了。怪不得昨天小主人那样的生气跟失望,昨天的那三罐子水,那哪里能称作酒呢?明明是水啊! 今天围观蒸馏果酒的的人,只有秦鱼、烟、轮和壮几个,其他的都被秦鱼关在了门外头。 咳,他一开始是为了怕继续丢面子,现在嘛,就是为了保密了。 等收集完一小罐白酒,一小罐纯度比较高的果酒之后,秦鱼就让众人收摊,他让轮把铜盖拿回去继续改良,或者试着做一个铜罐和盖子、管道一套的器皿出来,要求就是密封性要好。 轮在一边从头看到尾,深深震撼秦鱼的奇思妙想之后,心里升起一股浓烈的兴奋感,她对这个蒸酒的器具非常感兴趣,并且预感了它的不平凡。 轮深深的蹲了下去,郑重行礼道:“唯。” 鸳媪看了一眼这个声音好听的蒙面女,只有一瞬的好奇,然后就去问秦鱼:“剩下的这些...水,要怎么处理呢?” 秦鱼道:“味道淡薄的酒水,留着等大母她们回来的时候再做处置,剩下的,倒掉吧。” 鸳媪有些舍不得,秦鱼叹道:“精华既然取出来了,剩下的就是无用的糟粕,要是拿来吃了用了,未必是好事,丢了吧。” 鸳媪则道:“既然不给人吃,拿去喂鸡鸭吧?看看它们吃了会如何?”丢了多么可惜,毕竟曾经是给人喝的呢。 秦鱼无可无不可,只要不进了人的嘴,给吃出问题来,其他的他都无所谓的。 烟敬畏的看着案几上放着的两个只有拳头大小的罐子,问秦鱼:“鱼,这就是酒的精华了吗?是不是只有大王和神明才能喝啊?” 秦鱼哼道:“你要是想喝,我也可以给你。” 烟眼睛都亮了:“真的吗?”说完,亮度又暗淡下去,感叹道:“还是算了,这样大的罐子,装了至少五斤的酒,才蒸出这一小罐子酒华,恐怕都没有三两吧?这样珍贵的宝物,奴可享用不了。” 被秦鱼特地点来给他们几个干重活的壮使劲的点头附和烟得话。他早就被秦鱼给震撼的要傻了,到现在,他的心脏还在咚咚咚大声的跳个不停呢。这简直是神迹,是比点豆花还要神奇的神迹啊! 秦鱼不管壮的反应,他只是叹息,可不是珍贵吗? 几乎二十比一的出酒率,酒的浓度也就那样,这时代所谓酒的酒精含量,到底得有多低啊。 当然,也有可能是蒸馏器具的锅,毕竟,他们这个是简易版的蒸馏皿,蒸馏不出高浓度的烈酒。 蒸馏器皿还需要继续改良。 大秦嬴鱼 第28节 不过,以现在的条件,蒸酒效率低,蒸花露,效率该足够了吧?! 第36章 公孙氏 秦家开始在西乡以及周围的乡里收购酒水。 没有一个人多心秦家这是要做什么,秦家宗子要娶妻了,娶的还是他们栎阳原县令的嫡长女,秦家大张旗鼓的大肆收购酒水,不是为了宴请,还是为了什么? 置办酒水,这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情。 很多人家都愿意卖酒水给秦家,有光明正大的,自然有偷偷摸摸的。 秦国国策是禁止用粮食酿酒。但禁令嘛,就是用来打破的。这里是栎阳,秦国曾经的都城,老牌权贵富户无处不在,更妙的是这里还产麦,他们每年自家田里产的麦,多的吃不完,卖也不敢卖,怕被当做奸细抓起来,倒是可以存放起来的,但粮食存的多了,也犯愁呢,都喂了硕鼠了。至于分给贫民和奴隶,嚯,老兄你脑子没问题吧?说啥疯话呢! 粮食多的吃不完,那就酿酒吧。光明正大可是不敢,但关起门来,谁知道你家酿酒了? 酿好的酒水,只要他们不卖去咸阳,不对外大肆宣扬,不被人举报,谁知道他们家有多少酒水,这些酒水从哪里来的? 至于为何是偷偷摸摸的卖给秦家,咳,这不,他们从栎阳都邑刚得到的消息,说秦家有仙露,有美味,哦,还有一种新式的舂米工具,能用最少的力气舂最多的米,这不,夏收马上就要到了,谁家会嫌这样好用的舂米工具多呢? 于是,他们让仆人们带着美酒,或亲自上门,或派家臣上门来送美酒来了。 招待这些乡间“宿老”们,秦母不敢大意,特地亲自上门,去请里典来作陪,招待宾客。 来秦家的这些“宿老”们,早就打听好秦家来历,以及他们家有几口人了,知道现如今,在家的只有一个寡妇,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和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能做主的一老一少,都在都邑还没回家呢。因此,他们此次上门,虽然做足了礼数,但说要是没点占便宜打秋风套话的心思,说出来他们自己都不相信。 但他们明显失算了,秦家确实是孤儿寡母,但秦家所住的蒿里可是有里典的。在秦国,法律严苛,但严苛的同时,也保护了孤苦无依的弱小不受欺凌。据秦鱼所知的,在西乡,每一个里里的孤儿寡母都是里典们关注的重点对象,一个是为了治安,这些弱势 群体是最容易出事的一波人,保护好他们,就是维护好了一个里的治安,这就能算作功绩。一个是为了帮扶,要是这家男人死在战场上,还是带着军功爵死的,那么这个里的里典,是有义务保证这家人能如实拿到这家男人的所有赏赐和遗产,以及,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护着他们家小不受欺负的。 这勉强算是秦国军功爵里的一个隐形福利吧。 秦家两个都占了,而且,秦家积极造福乡里,既有仁善的名头,也有立功的好处,里典不时刻注意他们家,那才怪了。 跟何况,蒿里的里典,跟秦家的孩子们,可是有正经的师生关系的。 家里大人不在的时候,由老师出面待客,是多么郑重且正常的事情啊。一点都不失礼。 蒿里的里典对这些人上秦家门来的目的也是门儿清,秦母就是不去请他,他也会不请自到的。 今日上秦家门的这一群人,是北乡的宿老和闾右们,以公孙家的长孙公孙棠棣为首。 这群人来的时候,里典带着秦峦和秦鱼等在大门外亲迎。客人们停车在门口前的空地上,下车之后,为首的一个弱冠青年见了里典便疾步上前,面带喜色,拱手便拜倒在地,口称:“见过叔父,叔父一向可好?” 秦峦和秦鱼兄弟两个面面相觑,这是弄哪样?他们居然是认识的吗? 里典捋着胡子笑呵呵:“你也好。你父可好?你母可好?你兄可好?哦,都好。都好就好啊,呵呵,都好就好。哟,长翁,你也来了?说起来,咱们好久不见了呢哈哈。” 公孙棠棣被非常敷衍的寒暄了一下,他面上带着些许尴尬之色,打着哈哈看里典跟他家的门客叙旧。 门客长翁,虽然名字叫长,但他人却长的矮墩矮墩的,留着黢黑的美髯,眼睛瞪起来生气的时候,吹的胡子一翘一翘的,非常喜感。 他瞪着眼睛跟里典算账:“十多天前,你还到北乡找老夫喝酒呢,怎的,这才十来天没见,就是‘好久不见’了?你这是数术没学好,还是老糊涂要退位让贤了?你要是干不动了,老夫不介意......” 里典:“你个老匹夫,你不介意,老夫介意!你打量老夫不知道你肚子里的那些个弯弯绕绕,你们就是在嫉妒老夫,想给老夫下 套子,没门!” 长翁怒吼:“谁下套子了?啊,谁下套子了?!公孙眺你个老匹夫,你给老子说清楚到底是谁下套子了啊?!” 说罢就撸袖子上前要动手,里典也毫不逊色,几乎长翁撸袖子的同时,他也撸起袖子上前,口里叫着:“公孙长你个老匹夫......” 战事一触即发,眼看着就要在秦家门口上演全武行,那个原先一脸尴尬之色的青年此时脸色看上去简直有些铁青了。 秦峦急的不行,看他们要打起来,就要喊着伯牛去拉架,秦鱼则是扯着秦峦的衣摆将他往后拖,嘴里喊道:“仲兄你去凑什么热闹啊,没听见他们都是公孙氏吗?他们一家人打架,咱们看着就行了哈。” 原本手臂把着手臂,腿脚别着腿脚要打架的两个老头子,一听见这幸灾乐祸的小奶音,具都停下较劲的动作,同时转头去看喊话的小孩。 小孩一脸“哇快来看打架啊好热闹”兴致勃勃的小表情,眼睛还不老实的在他们的身上扫来扫去,似是在评估他们的战力,判断谁赢谁输似的。两老头对视一眼,顿时失去了相互较劲的兴头,他们一个给对方拉好扯歪的衣襟,一个替对方正好打歪了的头冠,啪啪啪的拍着对方的肩膀,哈哈大笑。 一个说:“眺兄,几日不见又长胖了啊?”这老匹夫几天没看到就又长了这么多的肥肉,定是又吃什么好吃的了,哼! 一个道:“长兄,几日不见似乎高了不少啊?”哈哈,怨不得庶母给你取名叫长,看你这几十年如一日的短胳膊短腿的,果然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啊哈哈哈! 两人又互相给对方一个鄙夷的眼神,才哥俩好的把着臂膀进了秦家的门,倒是把这一行人的领头公孙棠棣给落在脑后了。 公孙棠棣的脸色又重新开始僵硬起来,秦鱼让秦峦和伯牛去接待其他北乡的宾客,他自己则是跑到公孙棠棣的面前,招招手,让他蹲下来,自己好与他说话。 公孙棠棣显然是有带小孩子的经验的,见状就屈尊蹲下,放柔了语气,问他道:“小孩子,你是这家的少子吗?” 秦鱼乖巧的点头,回道:“是我,我叫鱼。” 公孙棠棣笑道:“我知道,小鱼儿~~” 秦鱼:.. .哈哈哈我又多了一个名字哦。 他神秘兮兮的小声问青年:“你,跟那个长翁,还有我们蒿里的里典,是一家人吗?” 公孙棠棣好笑:“你不是都知道了?我们家是公伯之后,以公孙为氏,长翁和里典眺都是我们家的庶子,也算是我的叔父长辈了。” 哦,庶子啊,两个都是庶子,大哥别笑二哥,谁也不必谁高贵,所以见面就打? 不打不能显出他们之间比别人更亲近吗? 秦鱼表示,他还是很懂他们的。 秦鱼打听好了公孙家几人的亲戚关系,便牵着公孙棠棣的手,亲自把他带进堂室。 堂室里,秦母跪坐在上首案几之后,左下里典,为主陪,右下长翁,为主宾,里典之下为秦峦,长翁之下空了一位,然后是北乡来的闾右们。 公孙棠棣进了堂室,脱了鞋子,看到排位之后,他的手掌明显的僵了一僵,然后松了手,在长翁的下首空位坐了下来。 秦鱼觑了他一眼,嗯,没看出什么来,看来这个叫棠棣,挺能忍的啊。 秦鱼在秦峦的下首坐了下来。 秦大母教过秦鱼基本的礼仪,比如家中姬妾生下的孩子,一般都是视作家中高级家仆存在的。他们的地位,是绝对不会比正室所出的孩子们高的。比如,即便是自己年长,也要尊嫡出的弟妹们为主,叫他们兄姐,即便是长辈,也要向自己的晚辈弯腰行礼。 当然,最重要的是要看做母亲的受不受宠爱,若是受宠爱,那么她的孩子待遇就好一些,能跟着嫡子长子受一些教育,若是再受宠一些,说不定能破例记录在族谱上?只要主母和嫡子能答应。如果母亲不受宠,那么,这个孩子虽说不至于受苦,但一辈子,也就是个奴仆跟班的命了。 当然,也有逆袭的,但逆袭的,六国人口全部加起来,又能有几个呢?多数还是受固有阶级的桎梏一辈子罢了。 如果里典眺和长翁真的是公孙家的妾室生的庶子,那么他们一定是很有地位的那种庶子,以至于公孙棠棣这个嫡长孙在他们面前,都不敢拿大。 若是这样去推测的话,那也就不奇怪里典居然能懂音律了。乐乃是君子六艺之一,紧排在礼之后,可见乐乃是君子必备的技能之一。 更是区分庶人和贵族最有利的证据之一。 秦鱼之前还惊讶随便一个里的里典就能懂音律,难道秦国的音乐文化知识普及这么高的吗? 现在倒是明白了,明明是人家出身不凡啊。 里典既是公孙之后,还是比较受宠的庶子,那么他在家里明显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至于为什么受过高等教育的公孙眺年纪一大把的只做了蒿里的一个里典,其中缘由,秦鱼就不得而知了。 秦鱼心思百转,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秦母作为主母,有里典撑腰,寒暄过后,秦母就开口,委婉询问北乡的乡老们,所为何来? 公孙棠棣去看长翁,明显的是以他为尊,将此次的领头人位置交出去了。 长翁却是低头啜饮,好似没看到他的礼让。 公孙棠棣眼中怒色一闪而过,他打叠起笑容来,跟秦母拱手笑道:“某和北乡宿老贤者闾右来此,是代表北乡众人,贺喜贵家喜结连理之事,此乃贺仪,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他从宽大的深衣袖袋里取出一片木牍,呈给秦母看。 站在秦母身后侍奉的橘上前敛衽一礼,接过木牍,上呈给秦母。 秦母将木牍覆盖在案几上,笑对公孙棠棣道:“尔等有心了。若不嫌弃,等亲迎之时,望尔等能来鄙家食宴欢饮。” 公孙棠棣客气笑道:“贵家美味,早就名传乡里,我等早就盼望已极,既有相邀,云胡不喜。静等佳音。” 听到公孙棠棣这样恭维自己家的美食,秦母心中欢喜,看这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顺眼许多,她笑道:“既知贵客将至,吾家也备下了浆饮和小食,请贵客们品尝。”说罢,以手击掌三下,外头就有仆妇少女们鱼贯而入,一人手上一个托盘,上面托着盂(盛饮品的大海碗)和豆(盛菜的高脚盘),客人们面前的案几上一人放了一个,然后又趋步后退到门口,转身离开。 这是临时由鸳媪训练的为客人进献美食的规矩,嗯,真的是非常粗糙,他还看到,趋步向后退的时候,一个奴仆的左脚拌了右脚一下,好悬没摔个屁墩,还好后面的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下,否则,她一倒,定能带倒一大片,这样,他们家可就在北乡人面前出丑了。 好在, 众位宾客们都被眼前的食物给吸引了,无人注意一群奴婢会不会摔倒。 公孙棠棣仔细观察面前的浓浆和..豆腐。这个切的四四方方的软滑固体,应该就是风刮乡里的豆腐了。 秦母介绍:“诸君眼前的浓浆,乃是由粟米粉和豆浆一起熬制而成,芳香扑鼻,食之回甘,吾甚爱之。诸君,请。” 说罢,自己执起一边放着的勺,从盂里舀了一勺浓浆到浅底碗中,然后送到嘴边啜饮。 上面秦母的一举一动,下面的宾客们看的分明,也都学着她的样子舀了一勺浓浆啜饮,秦鱼盯着他们的表情看,很满意的看到有眼睛瞬间像是点了灯泡的,有小口啜饮满脸享受的,还有一个特别豪迈,直接抱着盂埋头大喝的...... 秦鱼猜,这个人一定是个不拘小节的“猛人”。 秦母就当没看见那个猛男豪饮的失礼举动,她又拿起匕(长柄汤匙)挖了一角嫩豆腐放入嘴中咀嚼,下面的一群人跟着做,秦鱼又欣赏了一遍对面千奇百怪的吃相,觉着满足的很。 今天的豆腐是他特地看着让人做的。没用鸳媪宝贝非常的酸浆,而是用醋点的豆花,他觉着,点出豆腐的,应该是酸浆中的酸将豆浆里的蛋白质凝固成豆花,既然都是酸的,醋也应该能点出豆腐,他先尝试一番,果然可以。 今天,他点豆花的时候,还掺入了一些之前蒸馏出来的淡的几乎没有味道的果酒,这样压出来的豆腐,鲜嫩多汁,隐隐有酒香传来,最妙的是,居然没有之前用盐卤子制成的酸浆点出来的豆腐的那一股子涩味。 秦鱼相信,今日这道嫩豆腐,就是直接分好了上案几招待宾客,也很够看了。 公孙棠棣眼中异彩连连,直觉今日这次拜访值得了,即便是长翁的无礼也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了。 公孙棠棣大力赞美了秦家的这道小食,从颜色赞到嗅觉,从味道赞到触觉,总之,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赞,这不重样的词,听得秦鱼小嘴都张开了。 长翁重重的咳了一声,公孙棠棣倏地停住声音,脸皮慢慢涨红了,毕竟还年轻,还不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秦母轻笑道:“听说你们跟里典大人是亲戚?” 这回长翁不装傻了,他微微欠身, 拱手笑道:“原为家仆之身,确互为兄弟。如今眺兄早已分家另立门户,互为好友罢了。” 里典也放下匕,感慨笑道:“原本不知道这老小子亲自过来,否则,定会事先告知,我先在自家招待他一番才是。” 他们都不提公孙棠棣,秦母猜测,里典应该跟公孙家不大亲近,以至于跟自家侄子一点没有亲戚的热乎劲,倒是对这个公孙家的门客,原本的同父兄弟,还有几分温情在。 只是,这个长翁,既是公孙家的庶子,也是公孙家的门客,怎么对自家的少主人倨傲以待,在外人面前,好似一点颜面都不给他? 难得这年轻人能忍下来。 只是,将家丑当着别人的面表现出来,到底不体面了。 不知道这个长翁,是不是跟公孙家有仇,故意如此。 大秦嬴鱼 第29节 对别人家的家事,秦母无意八卦,只是拿出主母待客的款儿来,吃吃喝喝的,公孙家不提来意目的,她就不开口,反正有求于人的是他们。 果然,在豆腐都快要吃光的时候,公孙棠棣终于提出,想要一观秦家是如何能做出如此美味的豆腐的。 秦母噙着微笑去看里典。秦家一向的方针政策是,他们家只管发明创造,以及配合里典的意思传播给蒿里的邻居们,至于其他的,就不管不问了。 秦家自然是明白自家的价值所在的。也非常的知道,自家利益是跟里典、乡佐、乡啬夫,乃至于最上头的县令的利益是一致的,他们想要功绩,就不能绕过秦家去。 因此,这个豆腐,要不要给北乡,秦母就不管了,她只出一个场地,让西乡蒿里的里典去跟北乡的豪强谈吧。 还是一家人呢,啧啧,这可怎么谈哟~~ 里典却是从容而笑,问道:“都已经四天了,你们居然还没得到酸浆?也没打听到点豆花的方法吗?长翁啊,你要是说是,老夫可是不信啊,怎么,公孙家,已经没落到如此地步了吗?” 夹枪带棒,针锋相对,又开始了。 长翁这回倒是有涵养的很,也不恼,只呵呵笑道:“酸浆嘛,自是已经得到了,方法嘛,也有了,但毕竟是经过黔首们口口相传的,大失其真,所以老夫就厚着脸皮,亲自来请教贵家了。”说罢,又是谦恭的对着秦 母一拱手。 秦母微微欠身点头,表示接受到了他的善意,然后转头去看里典。 秦鱼坐在这矮胖老头的斜对面,明显的看见这老头在自家母亲听完他的话,转头去看自家老师的时候,脸皮僵硬了一下,虽然很快就缓和了,但嘴角的笑容,却不如之前的真切了。 也不知道这老头在腹诽什么? 长翁在腹诽什么? 长翁在心中腹诽:果然女流之辈,纵使坐在高台上,也不堪一用,事事还是要靠男人做决断。 他却忘了,秦国,可是有整整四十年,是掌握在女流之辈的手掌中的。 长翁的腹诽众人自是听不到的。众人只听里典笑道:“诸位可是来早了。” 长翁:“此话怎讲?” 里典:“就在昨日,老夫已经将这制豆腐的法子上报给本乡的乡啬夫了,如今新任县令还未到任,具体乡啬夫那边是个什么决断,吾等还未可知,所以老夫才会说诸位来的太早了一些。再等上几日,诸位或许能得到官署那边的令书呢?” 长翁不听他这一套的官方套话,他只道:“据我所知,这制豆腐的法子,你们西乡可是都传遍了,这样失密,你也好意思说等上头的决断?”既然都已经给出去了,那么你,以及你们秦家,也没那么讲规矩嘛。 里典却是笑道:“只是给邻里们分享一下,这是秦家主母慈爱,友善邻里,这个不光老夫管不着,就是秦国的律法,也是管不着的,至于说传的到处都是,这可不在吾等预料之内,况且,老夫已经打听了,传出去的那些,啧啧,不过是臆测而已,咦——不登大雅之堂!长翁,你觉着,今日所食之豆腐,比之外头传的那些如何?” 长翁:“......云泥之别。” 里典:“这不就是了吗?真正的方子还在啊,如何就失密了呢?” 里典笑的舒朗,长翁却是想给他老脸上狠狠一拳! 这老匹夫,真是够难缠的,怎的,你就非得跟老夫杠上了是吧? 什么等上令,推辞! 都是推辞!! 里典心中叹息:还真不是推辞! 他,或者这栎阳县的所有官吏,都已经得到消息了:大王要来栎阳了,他们这些底层的官吏们,该准备进献给大王的礼物了。 还能有比美食更讨人欢心的礼物吗? 西乡的乡啬夫早就明着吩咐过里典,一定要管好蒿里,安抚好秦家,维持住蒿里和谐友爱的气氛。而他,这个西乡的一把手,则是要维持住西乡家家豆腐飘香,人人饱腹欢笑的太平盛世景象。 他有预感,作为秦国曾经的宗室,大王一定非常好奇秦家这些年居住以及生活过的地方,有很大的可能,大王会到西乡看一看。如果真的来了,那么他这个西乡的一把手,下半辈子是地狱还是天堂,可就只着这一哆嗦了。 为什么说朝中有人好办事呢? 秦家虽然不知道秦王要来栎阳,但有里典、乡啬夫这两个知情人护着,秦家无论知道与不知道,都没有大的影响。 但公孙家就不是了,没有人提点,你看这个代表公孙家门面的长翁,思想境界就跟不上了。 里典低头啜饮,希望这公孙家,不要背地里出幺蛾子吧。! 第37章 营养液加更 几经交锋,公孙氏只从秦家带走了一台木碓。 在秦鱼眼中,木碓比豆腐价值更大,将木碓给公孙氏,似乎他们这方亏了,最终被公孙氏占了便宜一样。 其实不然。 若要争取利益,木碓乃是荒野草木,豆腐才是怡人之花。 里典仔细跟自己的学生分析。豆腐只是一道吃食,有钱的贵族家庭,可以做的更精细更美味一些,没钱的庶民家庭,随意磨一磨,将豆渣和豆浆直接煮来做豆饭,也能吃。 但木碓不一样,每一户人家,都需要它,它能将一半的庶民从辛劳的舂米活动中解放出来,这样利国利民的器具,理应全秦国大力推广。 所以,如果将制作精美豆腐的方法教给了公孙氏,公孙氏定会将其引为自家秘方,向上级邀功换取利益,这是有助于公孙氏家发展的。而木碓,他拿回家又怎么样呢?无论公孙氏是藏在自己家里自己用,还是推广乡里换取好名声,都不过是先一步在秦国民户中推广而已。 豆腐能登大雅之堂激起争议,木碓能吗? 不能啊,对着这么个木头桩子,你争论什么啊?这是给黔首、庶民和刑徒们做工用的,你这穿衣戴冠的人要去试一试耕农的工具好用不好用吗? 总之,好吃的豆腐,要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是你无我有你有我优的核心竞争力,轻易不能给出。 里典告诉秦家,就在今日,他们家宴请公孙氏的时候,东西南北四个乡的乡啬夫正在聚会,议题就是如何快速的将木碓在栎阳县推广开来。 在拿到木碓的第一时间,里典就紧急进献给西乡的乡啬夫。每一个乡啬夫都是县令之下的基层一把手,栎阳县令如今不在岗,无法向上级汇报,西乡的乡啬夫便星夜启程,带着拆解的木碓朝咸阳而去。然后在第三天,带着咸阳的王令连夜回到栎阳。夏收在即,乡啬夫半点不敢歇息,他凌晨归家之后,骑马的腿都还在打颤,就向四方派出家奴,务必要将其它三个乡啬夫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聚集都邑,他要传达王令。 王令中心意思只有一个,在夏收之前,乡啬夫们勿必要让栎阳的黔首庶民们,都有木碓舂米,至于是几家合用还是一户一台,这个就由这些基层官吏们自己斟 酌把握了。 可是巧了,公孙氏大喇喇的来秦家要东西,栎阳四个乡的乡啬夫就聚在一起,详细商量木碓的推广流程了。 木碓是一个舂米的工具,它可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出来的。做木碓需要大木,木头太细了舂米的力度不够,还要在大木上凿孔连接...总之,就是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啊,嘿嘿,公孙氏就是拿回家又怎么样呢?他们也是需要时间做木碓的,若是他们有造福乡里的心胸和见识,那么他们也只是替北乡的官吏们省时省力了。 如今将木碓给了他家,不过是提前一步,就当是给他们卖了一个好,无伤大雅。 里典说这些的时候,秦鱼在一旁听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秦国官吏的做事效率,是真的高啊! 自从木碓做出来,送到里典家,才几天的功夫? 四天半! 也才四天半的功夫,秦家打造出来的第一台木碓,就已经火速送至咸阳宫了,不仅如此,他们西乡的乡啬夫还成功的请回了王令,开始在全县推广。 要知道,这可是骑马都没有马镫的奴隶社会啊,没有电话,没有网络,没有汽车,连路都不一定是坦途,这些秦吏,到底是怎么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做到的? 从上报到下达,这样高的做事效率,秦国、全国都是这样的吗? 如果是的,那么最终是秦国统一天下,是有其必然的道理的。 但这高效的背后,是一刻也不敢停歇的..苦难。后世说秦法严苛,说秦始皇酷厉,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秦鱼真是既高兴又纠结。虽然他年纪还小,但既然在此世活上一回,他自然是要去高处看一看这天下是何等风景的。要站在高出,做官是一定要有的。 这个,秦国的官吏,貌似不大好做的样子咳,他现在已经开始发憷了。 但不管如何吧,公孙氏是走了,留下了几十罐酒水,带走了一台木碓,算是皆大欢喜了。 或许是秦家单方面的欢喜。 公孙氏那边是欢喜还是不欢喜,秦家就不关注了。 秦鱼蒸出高浓度酒的事,除了当时在场的几个人,秦鱼只告诉了秦母,就连秦峦这个二哥都没说,里典自然也没说。 对这两罐子他好不容易弄出来的酒,他还没想好要用作什么呢,直觉里,他还是偷摸摸的藏着比较好。他不敢想象,要是这酒流传出去,会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是不是现在的秦家能招架的住的。 送走公孙氏之后,秦家收购酒水的速度慢了下来,只要送来秦家的,他们家就都收下,但已经不对外主动求购了。 秦鱼闲了下来。 木林还没有出关,但已经不窝在房间里设计图纸做模型了了,他要来了大量木头和奴仆,开始实践做一个实物出来,试试好不好用。 轮那边,打算做一个全铜的封闭式蒸馏器皿出来,她要多少铜和木碳,秦母都批给她了。 新一批的酸奶发酵出来了,阳光正好,正是晒奶烙的好时候,鸳媪发现了豆浆上面的豆皮,现在正兴头十足的想法子做更多的豆皮出来呢。秦鱼在边上给她出主意,把豆花薄薄的压成一片,会是什么样的? 鸳媪蹙眉:如何将豆花压薄? 秦鱼:就是一层豆花一层麻布啊,隔开就好了嘛。 鸳媪:...有道理。 ...... 总之,全家每一个人都忙的团团转,就连羊圈里的母羊都要忙着每天产奶,只有秦鱼这个乱出主意的小孩...... 不对,羊? 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秦鱼朝羊圈那边奔去,远远的,就看见一大片的山羊绵阳混在一起,吃草的吃草,喝水的喝水,咩咩叫的咩咩叫。 空中有脱落的羊毛在飞舞。 啊!他的羊毛!! 春夏交替的时节,羊身上的毛,会自动脱落,好给皮肤透气消暑。 更何况,如今气候温暖,山羊的毛,脱落的更早也更快了。 秦鱼瞬间高兴起来:来活了! 回家之后事情一个接一个,多的都让他把自己从都邑收购来的长毛山羊给忘记了,他记得他还特意去左室找张史打造了一把剪刀和铁梳? “烟,你还记得我特地打造的那把剪刀和铁梳放在哪里了吗?” 秦鱼的小跟班烟眨巴眨巴大眼睛,不大确定道:“似乎是让主母收起来了,小主人要给羊剪毛了吗?”小主人年纪还小 ,一般带锋利刃口的器具,主母都不给他玩的,怕他伤到自己。 秦鱼有些哀怨:“烟,你还记得有这回事呢,你怎么也不提醒我?我都给忘了。” 烟也有些懊恼:“奴还当小主人你不打算剪呢,不成想,竟是给忘了,下回再有这样的事,奴多提醒小主人可好?” 秦鱼反而又开始安慰她了,道:“无妨,这时候剪也不晚呢,本来就是我忘记了。烟,你再去给我多拿一些木牍回来,我要做一个记事本,省的三天两头的忘事。” 其实他是有自己的记事本的,还有好多个,但是吧,木牍,也就是木片子,真的是不好携带也记录不了多少事,况且他之前每天并没有这么多的事要做,光用脑子就能记清自己这里一亩三分地的事。 以后就不行了,以后他要做的事会越来越多,记事本必须要准备起来。 大秦嬴鱼 第30节 唉,纸啊,纸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他从第一次用木片刮屁屁开始,就在强烈的回忆纸到底是如何造出来的。他已经回忆了好几年,脑海里也只有一些似是非是的细节,其他的,只能靠一步一步的实践了。 总之,现在说这些都还早着呢。 有比纸更迫切的东西需要做。 没错,秦鱼想造纸的初衷,并不是为了书写这等伟大的愿望,而是为了擦屁屁啊。 这可真是个有味道的初衷! ...... 秦鱼去找母亲要剪刀和铁梳,再三保证自己不用,让烟和橘帮忙之后,才成功的拿到手。 橘是秦母的侍女,已经年过二十了,还没打算出嫁,一直在秦母的身边做事。如今家里上上下下的倒是有一多半的人都在为秦鱼这边忙活,剩下的一小半则是要布置新房,修整院落,人手严重不足,偏他们家里如今有机密(木林和轮手头正在做的工作)要守,不好从外头雇人到家里来,只能一个人当做两个人来用,没个人都忙到飞起。 还好秦家伙食好,大家吃得饱吃得好,生活无忧,心情也美滋滋,倒也不见怨言。 秦母对儿子宠爱的不行,她见只一个烟跟着自家宝贝,十分不放心,便将自己最得用的橘派过来给他使用,务必不要亏着心肝宝贝。 橘非常痛快的过来了。如今阖家上 下,谁不知道主家兴旺全靠眼前的宝贝疙瘩了?主母把她派过来,是对她的看中和信任,她务必要服侍好了小主子。 秦鱼打造的剪刀,两片交叉的剪柄,一边脊背足有三寸厚,另一边则是刀刃,薄而锋利非常。 厚的脊背是为了隔断羊毛和皮肤,不至于剪毛的时候伤到羊皮,锋利则是快速的剪断羊毛,不至于让羊毛拉扯羊皮,让羊吃痛,猛的挣扎起来伤了剪毛的人。 铁梳打造的又长又密,尖端弯曲,打磨的光滑没有利口,这是给羊疏毛的,梳下来的,就是羊绒,是一只山羊身上最珍贵的存在,价比黄金,有软黄金之称。 烟拿着这把梳子在空中扒了扒,笑道:“跟个小耙子似的,不像是梳子。” 秦鱼:“梳毛比趴毛好听,这就是梳子。等会你来梳毛,看好不好用。” 烟:“唯。” 秦鱼从羊群里选了一个体型比较小的母山羊来试手,羊的体型小,橘跟烟两个女孩子容易控制。 但是,他眼看着橘一个人就三两下将这个小母羊控制住,并牢固的绑好四肢,秦鱼有些沉默。 烟在旁吃吃的笑,安慰秦鱼:“没事的鱼,等你长大了,一定比橘姊还要厉害的。” 秦鱼:“......我谢谢你啊。” 大力士了不起啊,从今往后,我每天都喝大骨汤,每天都吃肉蛋奶,勤加锻炼,我就不信不长个子不长力气。 早产儿怎么了,早产儿也能长成陕西大汉,他完全可以的!! 第38章 肉食者 剪毛,并不太顺利。 长毛山羊的毛自然很长,但只限于外层的粗粝毛发,这是最外层的覆盖毛,这一层,是要分出来减掉的,剩下的是最内层的细软短毛,这层,才是珍贵的羊绒。这一层羊绒,不是剪的,是要用毛梳梳下来的。 最外层的羊毛剪下来自然不会扔掉浪费了,但秦鱼最想要的,就是最里面的那一层黄金绒啊。 现在的问题是,光剪最外层的羊毛,橘就很拿捏不好分寸,不是剪的太多了,就是太少了,然后坑坑洼洼的,得亏这剪刀的尖头部分是向外弯曲的,否则,橘定给这头小母羊一个血窟窿不可。 橘自认已经是个心灵手巧的了,但这给羊剪羊毛,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剪羊毛进展并不顺利,秦鱼早就已经习惯了。他做每一件事情,都不会太顺利就是了。 烟在旁一开始还拿着铁梳跃跃欲试的,等到后来,就有些着急了,她提建议道:“不如,让羊站起来?” 橘开口:“这样野性难驯,不绑着会踢人的。”这可是在草原野地里抓的野山羊,不是自家养的,野性难驯,最是桀骜。 秦鱼却是眼睛发亮:“让它站起来试试,用一根绳子把四只脚分开绑,这样羊既能站住,也不能踢人,更跑不了了。” 橘眼睛也亮了:“还是小主人聪明。” 烟不服:“喂喂,这可是我先提出来的。” 橘去绑羊脚,不理她,秦鱼笑道:“我打算今晚喝鱼汤,你与我一起喝如何?” 烟果然喜笑颜开,大笑道:“唯。鱼你对奴奴可真好啊!” 她这几天跟着大家伙顿顿吃肉包子,可是要吃死她了。她头一次发现,原来吃肉,也会有吃腻的一天。 橘则是骂烟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尝过肉的滋味呢,你倒好,现在天天吃肉,还嫌弃起来了。” 烟冲鱼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因为橘,说的是大实话,现在想想,方才她觉着吃肉吃腻了,真是有些矫情了。 秦鱼也笑笑,把剪刀重新递给已经绑好羊脚的橘,让她继续剪羊毛,果然,这回羊毛剪起来,就顺手多了。 秦鱼一 边看橘咔嚓咔嚓的剪羊毛,一边思维发散开来,想起了最近家里的伙食情况。 这个时代,是被称作礼乐崩坏的时代。在春秋时候,礼记还讲究什么样地位的人吃什么样的东西,“庶人无故不食珍”,就是在限制庶民不能吃肉,因此,这个时代的人民给士以上的权贵阶层起了一个名字,叫做肉食者。 比如“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这句话就出自《左传·庄公十年》。 对应的,最底层的庶人们,大概就只能被称作草食者了吧? 但秦鱼现在生活的这个时间点,已经踏入战国末期了,什么肉啊草啊的,大家已经不大遵守了,一般都是家中有什么,就吃什么,你要是杀的起,在自己家里关起门来天天吃肉也没人管你。当然,你要是把自家耕地的牛私自给杀了吃肉,说不定你这里肉还没煮熟,那边秦吏就上门了? 总之,秦家虽然现在还是庶人阶层,但他们家自家养的家禽牲畜实在多,在按照要求交过税之后,剩下的自家杀一些来吃肉,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秦家,尤其是自从秦鱼能跑能跳之后,就再也没缺过肉吃。 这几天因为家中活计多,干活的人手少,鸳媪为了能节省烹饪的时间,禀报给秦母之后,她就赶早带着厨下人一股脑的蒸上几百个大包子,能供全家上下所有人吃上一天。大大节省了她花在灶头上的时间。 有一次,秦鱼特地去数了上蒸笼的大包子,足足有六百个,全是芹菜猪肉馅的。现在正是吃水芹菜的季节,秦家的水芹菜吃不完,就全都做成肉包子,每一个都有壮的拳头大小,码放在合抱的大蒸笼里,码上三层,总共分三个灶头一起蒸,一共蒸三次,才能全部蒸完。 鸳媪揉着因缺少睡眠有些疼痛的脑门,对秦鱼咬牙切齿说:“都是二十啷当的大小伙子,一个个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天天跟我屁股后头要吃的,总说吃不饱。主母听了,就说这都是因为缺少油水的缘故,现在每个人每天都要干重活,不吃油不吃盐,就没有力气,还是都给吃肉吧。每天吃上一顿肉,总能吃饱吧?可我哪有那些多余的功夫多余的柴火去给他们炖肉?索性都剁成碎末,包在软饼里蒸熟了,让他们去吃。哼,要是再说吃不饱,老妪可就要去问问,吃的这么些肉,都吃到哪里去 了?!” 秦鱼讪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可不是说笑的,他们家里养的这些奴仆,别说二十啷当的大小伙子了,就是四五十的壮汉,都是给多少吃多少的主儿。 原本还觉着包子堆壮观的秦鱼,顿时无话可说了,六百个算什么?要是让他们敞开了肚皮吃,六百个,也就是一顿饭的量吧? 果然,等到蒸完肉包子,鸳媪又指挥人上锅蒸豆渣。这些都是家里每天磨豆浆过滤出来的豆渣,都是好东西,不能浪费,是要作为主食供应家中奴仆的。但也不是直接弄熟了就给人吃,而是在蒸笼上蒸至七八分熟,然后倒上油脂,掺上猪肚大肠等下水、野菜,放上青盐,在大铁锅里翻炒,做豆渣饭吃。 滋味如何秦鱼没尝过,他不喜欢吃下水,但光闻着味儿,还是挺解馋的。 于是这几日秦家的伙食就是固定的芹菜肉馅的大包子、豆渣饭、咸菜这三样,白开水无限供应,尽管敞开肚皮吃,你要是吃不饱,就是在打鸳媪的脸! 秦峦跟家里奴仆一样,都是这样吃,但秦鱼是要另开小灶的,因为,肉吃多了,他不克化! 他的消化系统太弱了,稍微吃的多一些,吃的粗糙一些,就要闹肚子。 但他为了保持营养跟的上,要每天吃蛋,喝奶,吃发酵过的馒头,吃肉的话,要炖煮的软烂入口即化才能吃,最好是吃鱼肉和鸡肉,要是有大骨的话,还要喝不停火炖上一夜的香浓的大骨汤,这是为了补钙。 如今春季将过,夏季初临,外头流淌的小溪里鱼虾多了起来,秦鱼又添了一个吃河虾的爱好,家里没人去给他捞,秦母就放出话去,向邻里收购这些河虾,邻里的人一听秦家的小儿要吃河虾,路过溪流的时候,都要下去摸几个上来送到秦家,也不要报酬,秦母若是非要给,他们就细数秦家免费给了邻里做吃食的法子,免费让邻里用秦家的石磨(还免费送了一些秦鱼带回来的小石磨),如今又让邻里们免费使用秦家的木碓,他们早就感激不尽了,如今不过区区河虾,他们也没费多少力气,更没有花费财物,实在是不能再收报酬的。 于是,秦鱼就每天都有河虾,嗯,是土腥味比较重的河虾吃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因此,即便这河虾挺难吃的,但为了增补钙质, 为了邻里们的好意,他还是每天都吃个不停。 秦鱼偶尔觉着他这样,实在是个麻烦精,处处都要人重点伺候的主儿,要搁他自己,早就烦了。但秦家上下,竟然没有一个觉着他麻烦难伺候的。 他们甚至都觉着,像他这样的“贵”人,天生就该如此。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安享他们的供奉就行了。 这是鸳媪跟他说的话。 有一次,他见到鸳媪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坚持给他炖蛋羹,他便劝鸳媪先去歇息吧,今天他不吃蛋羹了。鸳媪立马不打瞌睡了,她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不想吃蛋羹了?还是想吃什么新鲜吃食?只要秦鱼说出来,她就能立马去给他做出来。 秦鱼犹犹豫豫的跟他说了自己心里的担心,觉着自己的体弱给本来已经很劳累的鸳媪添麻烦了。 听了他说的话,鸳媪这回是彻底清醒了。她语重心长且带着小心翼翼的跟秦鱼说,这话,他以后就不要再说了,否则,他不会出事,出事的是她们这些伺候秦鱼的人。 秦大母和秦母只会以为是她们这些伺候的人说了什么抱怨的话让秦鱼给听到了,以至于心善的小主人竟然想要减少自己吃饭的次数让仆妇们轻松一些。天老爷啊,这哪里是给她们减负,这是在给她们挖坑活埋呢! 鸳媪毫不怀疑,要是秦鱼真这么做了,秦大母和秦母能活生生的打死她们。 鸳媪重点跟秦鱼描述了他的秦公子曾大父在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样尊贵的生活,秦鱼这样的有本事,以后定也能过上曾大父那样的生活。秦鱼要是觉着不舒服了,定是因为下面伺候的人做的不够好,他可以提出来,但绝对不能改变自己,因为,他是主人,是不会有错的。 秦鱼牙疼,更多的是茫然。 他每天都在适应这个时代的生活,但似乎每天,这个时代都在刷新他的认知。每当他寻找到自己的定位的时候,总会有个人、有件事跳出来,告诉他,他其实是个那样的人,他应该按照那样的标准生活,而不是随心所欲,想怎样就怎样。 秦鱼心情有些暴躁,牙关一咬,舌头用力,嘶—— 秦鱼张开口,吐出一颗带血的小乳牙。 烟眼尖的看到秦鱼掌心上的一个乳牙,尖声大叫:“鱼,你换牙了!” 橘被她吓了一跳,差点给山羊捅了一个血窟窿,还来不及发怒,她也看到秦鱼小手里的小乳牙,高兴道:“小主人,你换牙了,你要长大了。” 秦鱼张张尚且带着血色的小嘴,啪嗒掉下了一颗生理泪水,艹,掉牙,真是太tm疼了。 嗷嗷嗷疼死了!! 这下好了,毛也不用剪了,橘让烟收拾好方才剪的七零八落的羊毛,,她自己则是用香帕擦着秦鱼的泪水,柔声问他:“要不要奴奴背小主人回去?” 秦鱼把头摇成拨浪鼓:才不要,疼的掉眼泪已经很没面子了好吗?他才不要背! 橘无法,只能将秦鱼掉下来的小乳牙用帕子包好,一手牵着他的小手,对他道:“每一个长大的人都是要换牙的,换牙之后才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小主人莫怕,等回去了,主母指不定会有多高兴呢。” 秦鱼讷讷:“裹知套。” 汰,门牙漏风,话都说不清楚了。! 第39章 洗羊毛 当天晚上,秦家给秦鱼搞了一个换牙的庆祝会,算是一个小小的家宴。 秦母让鸳媪从专门保存税的库房里取出了一百个鸭蛋,又去邻里换了一百个鸡蛋,一百个鹅蛋,足足用了大半罐子的油脂,分作三锅,做了韭菜炒鸭蛋、韭菜炒鸡蛋、韭菜炒鹅蛋三个菜出来,给全家上下加餐,吃的老中青小奴仆们嗷嗷叫。 宴席上,每一个人面前的案几上都被白胖的大肉包子给堆满了,装满豆浆的盂在案几上摆不下,只能放在自己的席子边上,还得小心不要打翻了它。豆里垒着高高的炒蛋和咸菜,主母让他们敞开了肚皮吃,直到吃不下为止,就是为了庆祝自家小主人要换牙了。 秦鱼木着脸跟秦母坐在上首,看下头又是唱又是跳的欢宴,别人肉蛋菜的吃着,他这个宴会的主角面前却只有一道蛋羹和羊乳,以及半个拳头大小蒸的热腾腾的蜂蜜奶馒头。 为了能长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直到长完新的牙齿之前,秦母都禁止秦鱼吃硬的东西。 大秦嬴鱼 第31节 至少要两年的时间。 虽然以前,秦鱼也没吃过多么硬的东西,但现在有了限制,他的心情还是不太美妙。自己愿意和被强制性的,还是不一样的。 秦峦见自家幼弟怏怏的提不起精神来,就跟他看自己的牙齿,指着中间一个有些长歪了的一颗牙齿,痛心疾首道:“当初,阿兄就是没有听大母和阿母的话,啃了一块鸡骨头,结果这颗牙就这么长歪了,阿兄直到现在都还在后悔呢,说话都不太敢张嘴,怕出丑。鱼,你一定要以阿兄为前车之鉴,不要吃任何硬的东西,相信阿兄,换牙很快的,你忍一忍就过去了啊。” 秦鱼果然好奇的去看秦峦的牙齿,不止长歪了一颗,是长歪了好几颗,但远远看着,尚算整齐,他道:“仲松,里缩话悴长的很塌的。” 心累,他不想说话。 秦峦憋着笑,一抽一抽的跟幼弟道:“我那是训练喊号子的时候才会大张着嘴,平时说话都是闭着嘴说的。” 秦鱼瞪他一眼:我信你个鬼!你闭着嘴,怎么说话的?用腹语吗? 秦母好笑的看着两个儿子言语逗趣,说秦鱼道:“你仲兄有句话说的很对,换牙很快的,不要去想他,忍一忍很快就过去 了。白鱼儿,你是阿母的好孩子,一定要长一口整齐美丽的牙齿啊,我家白鱼儿生的这么美,以后定能长成六国交口称赞的美君子的。” 好吧,阿母眼中无丑儿,在秦母眼中,秦鱼就是那个装了十倍美颜滤镜的,简直无一处不好。 秦峦转过身去抖着肩膀喷笑,秦鱼没好气的伸出脚狠狠的踹他的屁股,将他踹的身子一歪,他干脆哈哈哈的放声大笑起来。 上首主人这边放声大笑,下头已经吃嗨了的壮汉和仆妇们也附和着哈哈大笑起来,直笑的秦鱼耳朵生疼,秦峦则是乐的干脆捂着肚子在席子上打滚。 秦鱼恼怒的又上去踹了他几脚,秦峦则是长手一伸,把他按在身下去挠他的嘎吱窝,秦鱼不受控制的也张着豁了牙的嘴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这下,秦鱼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秦家宴会热闹到很晚,每个人都满足的睡去,秦鱼也没有例外。 掉牙而已,日子还是要照常过的。 橘找到了剪羊毛的技巧,她跟烟分工,一个剪,一个梳,剪下来的羊毛和梳下来的羊毛分开放,秦鱼则是带着从蒿里各家顾来的小孩子们捡羊毛。 所谓的捡羊毛,就是将剪下来和梳下来的羊毛里的草梗、草屑、大块的泥块、石子、羊粪等捡出来,初步的清理羊毛。 几乎全蒿里的小孩子都被秦鱼请来了,报酬就是每人两个大包子,一天就全清理出来了。 一共剪了四十二只羊,共得二百多斤粗羊毛,不到十斤的羊绒,平均下来,大约一只长毛山羊身上能出五斤粗毛,只有二两的羊绒。 无从对比,秦鱼也不知道这样的数据是多还是少,只能将眼下的工作先做好。 秦家的草木灰都存了下来,两三年的功夫,存了几十袋子。 羊毛里含有大量的油脂,要洗羊毛,就离不开碱水。没有白碱,秦鱼只能自己制作碱水,简单的很,只要石灰水和澄清的草木灰水混合就行了,至于其中的比例,秦鱼还要一一的摸索。 草木灰家里就有,石灰石,秦家也有,但显然,不够秦鱼用的。秦鱼去找里典,问他哪里能买到大量的生石灰。 里典问他要做什么? 秦鱼说要洗羊毛。 哦,洗羊毛,又是一个新词儿,这孩子,又要搞大动作了。 里典也不问秦鱼为什么非得要用烧手的石灰水洗,原理是什么,他是怎么想到的,他只是仔细的问了秦鱼要如何洗,洗的时候要用到什么......他好去做安排。 秦鱼也知无不答,只说要试试,具体如何,要洗了才能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别说洗羊毛了,以前他连羊毛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呢呵呵。 秦鱼说的并未超出里典理解的范围,他想了想,先从乡啬夫那里调了一筐生石灰给他,要是不够,他只能请乡啬夫从都邑矿室那边给秦鱼调了。 秦鱼看着眼前的这一大筐的生石灰,觉着够用了。生石灰要加水兑成石灰水才能使用,他手里只有这么一点子羊毛,实在是用不了太多的生石灰。 除了生石灰,里典还从蒿里几户人家找了十多个妇人做帮手,替秦鱼洗羊毛。 秦鱼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旁看着,指点一下就行了。 碱水是秦鱼在自己家里勾兑好了,让人抬到沮水边的。 洗羊毛要用到大量的水,自然是在河边洗最方便。 但秦鱼记得,洗羊毛用的得是四十度左右的温热水,至于这个温热水,是从一开始洗就用还是搁碱水里面洗的时候再用,他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没关系,洗一洗就知道了呗,他又不是洗不起,而且,他已经有非常明确的自知之明,只要他想做的事,就没有一次成功的,他已经作好了这批羊毛让他白折腾一回的准备了。 秦鱼拿着一整片的木牍,上面用削的细细的木炭条画满了格子,上面写好了他预估好的数据。 他将妇人们分成好几个小组,有直接在河里用河水洗的,有洗过一遍,直接就放进碱水洗的,还有洗过一边,在太阳下晾干再用碱水洗的...... 河边架着火堆,火堆上架着铁锅,锅里呈着碱水,烟仔细看着火候,等锅里的碱水烫手也不太烫手的时候,就可以舀出来洗羊毛了。 秦鱼一连在河边洗了五天的羊毛,将二百多斤粗羊毛都洗完了,他才得出一个差不多的洗羊毛的最佳方法,其他的,自然都洗费了,不能用了。 按秦鱼的想法,洗废的那些,就该扔掉 ,只留下最好的就行了。但妇人们舍不得,想要拿回家自家用。 秦鱼好奇:“能做什么呢?” 他以为这些妇人会说出什么他没听过的羊毛新用法。 谁知,这个带头提出拿回家自用的妇人却道:“这些羊毛都已经洗干净了,贵人们看不上眼,妾等拿回家,可以充填被褥,暖和着呢。” 秦鱼沉默。 这些有的带着浓重的羊骚味,有的洗的一团糟的毛团子,你说是洗干净了? 秦鱼笑道:“阿婶们,这些都是我用不上的,你们自是可以拿回家的。” 妇人们都露出欣喜的表情,有个妇人讪讪讷讷的问道:“那么,妾妇们的工钱......”她话未说完,就被身边的三两个妇人拉扯的拉扯,捂嘴的捂嘴,那个最先提出将羊毛拿回家的妇人跟秦鱼致歉道:“这人穷惯了,一点子好处都不放过,小君子莫怪。” 秦鱼像一个小孩子一般笑的可爱又讨喜,他甜甜道:“阿婶们都是咱们蒿里极会过日子的妇人,儿又如何会见怪。工钱自是照样给的,这几日,辛苦众位阿婶们了。” 妇人们都被他哄的喜笑颜开,没了方才的紧张与尴尬,都夸秦鱼慷慨有君子之风,夸秦鱼乖巧以后是个做大事的。 只有那个带头说话的妇人夸秦鱼嘴甜,会说话,能讨女子欢心,以后定能娶上百八十房的妻妾给他暖床! 秦鱼:...... 秦鱼装不下去了。 我可谢谢你啊,我可不想要这么多的小妾啊喂! 秦鱼带着一脸揶揄的烟落荒而逃。 总之,二百多斤羊毛,只成功洗出了三十来斤能用的,剩下的只有不到十斤的羊绒,秦鱼打算在自家里让橘来洗。 洗干净的羊毛看着还好,但等羊绒洗出来,那绵软滑腻的触感,那比羽毛还要轻的重量,直接征服了秦母和鸳媪。 她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搓捻成线,进行纺织了,谁知,秦鱼居然嫌现在的羊毛还是太粗糙太杂乱了,他要去做一个刷子,把羊毛刷的更蓬松有序才行。 秦母心疼的摸着羊绒,跟小儿子商量:“你先用那些粗羊毛试,等试好了,我看过之后,再刷这羊..绒,四十多头羊才得了这么一点羊绒,可不能白白糟蹋了,知道吗?” 秦鱼:“...知道了,阿母。” 看来我做事总是失败已经深入人心了,连最爱我的阿母都不放心了呢。 秦鱼把想要的刷子给木林带来的木匠描述了一下,两块板子,板子上都是木齿,木齿不需要太密,但要短短的。 秦鱼描述的很简单,但做起来,却是难为住了这个木匠。! 第40章 桑翁 做木板不难,难的是如何将一个个的短木齿钉到木板上,这是一个细致活,一个用力太大,会将本来就很细的木齿给折断。 所以,木齿的材料必须要找硬度大的,一般常用的木头是不行的。 栎阳这边最常用的木头是榆木、槐木、桑木、榉木等,都不符合要求。 秦鱼发愁:“要不,整个雕刻一个?” 他的意思是将多余的木屑凿通,这样留下的木齿和木板,不就是一体的了吗?这用就不用考虑钉钉子的问题了。 这个木匠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他直接道:“其实,还是有一种木材可以胜任的。” 秦鱼非常感兴趣的问:“哦,是什么木材?” 木匠:“毛竹。” 秦鱼眨巴眨巴眼,问橘:“橘,咱们家有毛竹吗?” 橘笑道:“咱们家没有,但您外祖家有。” 秦鱼:“啊,那可太好了!” 秦鱼的母亲姓桑,名竹。这名字,可不是随便起的,正是因为桑家种有大片的竹林,并且以此为生,秦鱼的外祖,才会给自己的嫡长女起名为竹,既是喜爱,也是身份的象征。 不知道为啥,桑家明明就住在北乡,跟他们西乡也算近,但桑家就是跟他们家不亲近,秦鱼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几次自己的外祖和外祖母,桑家的孩子,他更是一个都没见过。 秦鱼去找秦母,说要毛竹的事。 秦母笑着点点他的小脑袋,跟橘吩咐:“拿我的帖子,你亲自去一趟我娘家,让人去砍一车毛竹拉过来。” 橘笑道:“唯。” 秦鱼张了张口,想说我想去外祖家看看,行吗? 秦母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搂着他亲昵哄道:“你还小,上次去都邑我都提心吊胆的担心你冷着热着生病了,你外祖家就在那里,又跑不了,等你再长大一些,再去拜访不迟。” 秦鱼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纳闷问道:“外翁家为什么不来看看阿母和儿呢?” 秦母无奈道:“大概是不敢来吧。” 秦鱼:“...啊?” 秦母叹道:“当年我嫁与你阿父的时候,全北乡的人都觉着是我桑家祖坟冒青 烟了,你外翁是又高兴又自卑,唯恐走动的勤快了,让我在这家里不好做。前几年我倒还回那边走动一二,等你出生了,我又离不开你,这才慢慢的淡了,不过,这次你大兄娶妻,我会亲自去那边相请,让他务必过来观礼。” 秦川娶正妻,若是没有外家到场观礼,未免受人臆想和议论,所以这次,桑家是必要到场的。 说了一会家事,橘那边帖子写好了,秦母看过之后,就让她带着去桑家,临出门的时候,那个木匠要求同去,想顺便自己挑一些看的上眼的木料竹料拉回来备用。 如今家里对木材的需求着实不少,秦母便同意了。 当天晚上橘他们没回来,等到第二日晌午,橘才坐着马车回来,马车后头跟着长长的车队。 橘跟秦母回禀说,她没说要毛竹做什么用,只说主母这里需要毛竹,老主父便连夜让人砍了竹林里最大最好的毛竹,一早开里门,就给咱家送过来了。 是桑翁亲自送过来的。 秦母带着秦峦和秦鱼迎了了出来,大门外,一个精神矍铄满头花白的驼背老翁正背着手看着仆从们往下搬竹子。 秦鱼打眼一看,每一根竹子都有半尺粗细,将近二十米,天呢,他外祖父,不会把自家的老底拉来了吧? 大秦嬴鱼 第32节 秦母去给桑翁行礼:“父亲,您怎么亲自来了?” 桑翁嗓门洪亮,一听就是常年站在山头呼喊的汉子,他哈哈笑道:“自从你出嫁,从来没向家里要过东西,你昨儿个让橘那丫头来家里要毛竹,老夫可不是要亲自送来吗?顺便看看,你要来做什么?这些够不够用?”其实是他担心女儿在夫家遇到困难了。这孩子出嫁十几年了,无论在夫家遇到什么槛都没向家里吭一声,如今冷不丁的来要东西,他可是担心的一宿都没睡,就等着今天亲自来看看呢。 秦母好笑道:“就是用来做个刷子,一根竹子紧够用了,是儿没说清楚,要父亲担心了。”话语甜蜜又娇憨,听的秦鱼眼睛都瞪大了。 他的亲亲阿母,是在向父亲撒娇吗? 桑翁乐的哈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这竹子耐放,存着以后给孩子们用,哟,这就是老夫的两个外孙孙了吧?” 他看着秦峦和秦鱼的眼睛直冒精光,一看就 爱的不行,他一手不住的捋胡须,另一手的手指不停捻动,明显想上来跟他们亲近,却是站着不动。 秦峦弯腰拱手行礼,口称:“外翁。” 秦鱼则是上前,拉住桑翁那只不停捻动手指的手,仰头问他:“你就是孙儿的阿翁吗?如何现在才来看孙儿?” 桑翁差点掉下老泪来,忙颤巍巍的蹲身,虚虚拢住秦鱼的小身子,不住的道:“是阿翁不好,阿翁应该早点来看咱们白鱼儿的,都是阿翁不好。” 他还记得自己刚得长孙川的时候,他兴冲冲的来女儿家看外孙,结果太过激动,差点把小小的外孙给摔到地上,从那起,他是再也不敢抱小孩子了,连碰都不敢碰,就怕把这些娇弱的孩子给碰坏喽。 秦鱼主动搂住他的脖子,捋着他的胡须道:“那就说好了,以后阿翁常来看我,我也去阿翁家玩可好?” 桑翁忙应道:“好,好,好。” 秦鱼怀疑,恐怕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他这个外祖父都会答应的。 秦母对这一老一小无奈道:“都快进门吧,在门口像个什么样子?” 秦鱼拉着桑翁的手要进门,桑翁却是有些迟疑,小声的问秦母:“我听橘丫头说,你舅姑和后囿那老家伙不在家里,是真的吗?” 秦母好笑:“是真的,舅姑他们在都邑为川操办婚事,这次没回家,就留在都邑了。” 桑翁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背也直了,气也壮了,拉着小孙孙的手都柔软了,腿脚轻快的进了秦家的门。 秦鱼瞬间恍然,感情这老头,怕的是他大母和后囿啊。要说怕后囿,秦鱼还能理解,那老头,只一个“尔等凡人不配”的眼神射过来,就能让人心生退意,但他大母,有什么好怕的? 秦鱼却是不明白,这个时代的人,是很讲究避嫌的。 比如说,等白露嫁过之后,秦鱼年纪还小,还能见面,要是秦峦,他跟白露即便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也最好是连面都不要见的,这叫叔嫂避嫌。 桑翁发妻在秦母出嫁没几年就故去了,桑翁偌大年纪,也没有再娶妻,只能拉扯着几岁的幼子过活。虽然桑翁还有两个姬妾,但桑家没有正经身份的女眷,除了他自己,他是不敢让姬妾来秦家看女儿的。 秦家一家两个寡妇,虽然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但另一个可是亲家母,他这么一个外男,三天两头的来一个寡妇家里做什么? 也因此,女婿还在的那几年,他还能偶尔上门看看自家女儿,自家女儿也能回家看看她的老父,但等女婿和亲家翁死后,他就真的一次也不敢来了,就怕给秦家招来不好的名声,让女儿的日子过的艰难。 不过,虽然他不来,秦家这边的动静他也一直观望着就是了,最近秦家实在出风头,他原本还担心呢,如今正好趁着这么一个送竹子的机会过来看看,女儿家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进了堂室,秦母问桑翁:“阿弟可还好?可有相看新妇?” 桑翁叹道:“正在相看呢。他已经傅籍,明年就是及冠之年,前几日里典向上头报了咱家的情况,他是独子,可以不用入伍,这原本是好事,有几家家里有女儿的,也频频向老夫示好,但这逆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一些歪话,竟然有了入伍搏军功的心思,让老夫抽了好一顿,如今正在家中反省呢。” 他见秦鱼眼睛晶亮的好奇看着他,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小小软软的身子就偎进了他的怀中,拥着这宝贝,他的这颗老心简直要化开了。 桑翁顿时忘记了心中所有,不住的问秦鱼:“喜欢什么?平日里都吃什么?玩什么?哟,开始换牙了,疼不疼?痒不痒?可不要吃硬东西啊,也不要舔,牙齿会长歪的......” 总之,事无巨细,什么都要问一问,什么都要叮嘱一番。秦鱼对这个慈祥的外祖父新鲜的很,他问什么他都认真回答,没一会,祖孙两个就亲的不得了。 秦峦在一旁看的牙疼,还有些发酸。 秦母在旁道:“老小孩,老小孩,说的就是跟个小孩子似的,你外翁胆小,你不去跟他亲近,他是不敢跟你亲近的。” 秦峦死鱼眼:“哦。” 我长大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谁要去跟鱼似的又搂又抱又亲的去亲近哦,哼! 木匠有了毛竹,顺着纹理劈成细齿,钉牢在榉木板上,然后将齿头打磨光滑,也就一个来时辰的功夫,秦鱼这边还没和桑翁亲香完呢,他这边就已经做好了一对木刷子。 木刷 一面是细齿,一面是把手。将一团羊毛放在一面刷子细齿上,两只手一边一个刷子,来回对着刷,直到将中间的羊毛刷的蓬松起来,才算完工。 秦母捻着秦鱼刚刷出来的羊毛,啧啧赞叹道:“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怎么长的,难得你能想出这样精妙的主意来,莫不是个织女托生的吧?” 秦鱼幽幽道:“阿母,儿是男孩子。” 秦母哈哈笑着在他软嫩的腮肉上香了一个:“男孩子就男孩子,阿母不嫌弃哈。” 秦母:...您高兴就好。 桑翁在旁观看,惊奇道:“这是,羊毛?” 秦峦在旁介绍道:“是啊,是鱼这两天新洗出来的,呶,这是剪羊毛的剪刀,这是梳羊毛的铁梳,这个就是刷羊毛的刷子了,很不错吧?” 他没有说碱水的事,他早就明白了,没有碱水,就是弄再多的羊毛,也无济于事,所以,他不介意将剪羊毛的器具展现出来,他还说了一二橘剪羊毛的趣事,真难得他是怎么知道的,橘剪羊毛的时候,他明明离的远远的? 桑翁看着自己的第二个外孙,也心热的紧,不管秦峦说什么,他都配合的“哇”,“哦”,“原来如此”,“真厉害”的应和,倒是把秦峦这个才十二岁的小少年弄的不好意思了。 这外翁,也挺好的嘛。! 第41章 纺织与沼气(稍微改了一下,不影响阅读) 这个时代的纺织技术已经非常娴熟了,秦鱼曾经在自家库房里看到过曾大父生前穿过的一件锦袍,黑色为底,上面用彩线绣着云朵花草虫鱼鸟。这应该是一件礼袍,只有重大场合和祭祀的时候才能穿的,几十年过去,颜色依然艳丽如新。 要织出这样华丽的锦,秦母和鸳媪自然没有这样的技术,但纺织是作为当下女子最基本的技能之一,秦家所有女性,上至秦大母和鹿媪,下至娇娇和烟,都有一手娴熟的纺织技术。 秦鱼也学过,嗯,他只能帮着捻线和飞梭子,其他的,他身量小,还做不来。 木匠又做了几对刷子出来,人多力量大,没多少时间,就把羊毛和羊绒刷完了,看着堆放在用细麻布垫底的席子上雪白绵软如云朵一样的羊毛和羊绒,秦母一时间按捺不住心中纺织的欲望,想要先上手试一试,这羊毛纺织起来,与麻和丝有何不同,纺织出来的布,是什么样子的。 鹿媪和橘也跃跃欲试,几位年长的女性对视一眼,便默契的一人抱着一捆羊毛往织室而去。 秦鱼见状,忙跟上去:“阿母,儿来帮你。” 秦峦在后头撇嘴:“你一个男孩子,去了能做什么?” 烟给他扔下一句:“鱼捻线很均匀的。”就紧跟而去了。 秦峦一脸便秘色。 桑翁呵呵笑道:“小孩子,难免好奇,走,咱们也看看去。” 秦峦嘟囔:“哼,我就没见过比鱼还奇怪的人,这可是妇人做的活计,他又不是女孩子,学什么织布,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桑翁:...呵呵呵,少年人,真是太天真了,小看女人,以后可是要吃亏的哟。 秦鱼也很奇怪,明明这个家里当家主事的都是女人,秦峦这个少年,是如何养成一副直男癌的脾性的?他倒也没有看不起女性,只是无论说话做事,都是一副男人高于女人,男人为主女人附庸的态度和做派。 秦鱼虽然是男性,但他有时也受不了秦峦的这幅臭脾气。 秦鱼正坐在一个小号的纺轮面前,一手摇轮一手羊毛的捻毛成线,手法娴熟的堪比鸳媪这个老手,秦峦就抱臂站在秦鱼身后叨叨:“鱼,你是男孩子,你以后是要为卿做相的,跟妇人混 迹在一起成什么样子?” “鱼,你现在纺线的样子,真像一位娴静的好女,你跟娇娇是不是生错性别了?你才应该是美好的女子,娇娇就是那粗鲁的匹夫。” “鱼......” 秦鱼深吸一口气,暂时停下手里的纺线动作,沉重道:“仲兄,你在一个满是妇人的屋子里说这样的话,难道就不怕挨揍吗?”况且这里还有你的生身之母,你口里点评的还是自己的同胞妹妹和弟弟。 秦峦不以为意:“我说的都是实话。” 秦母随意道:“鱼是男是女,我这个做母亲的最清楚,峦,你若是没事做,去就练武艺吧,这里人多地少,或许装不下你?” 秦母说话并不严厉,她甚至都没带多少语气,但秦峦听了,立马涨红了脸,讷讷道:“阿母......” 秦母不理他,秦鱼继续开始纺线,鸳媪和橘、烟也都认真做手上的工作,没有一个人理他。 桑翁替外孙解围,笑着开口道:“峦,跟外翁去看看竹子吧,老夫怕......” “哼!” 秦峦并不领情,甩开桑翁,转身大踏步离开了。 秦母脸色阴沉下来,秦鱼忙停下手里的活计,开解秦母:“阿母莫气,仲兄就是这样的脾气,他没有恶意的。阿翁,等儿捻好了线,让阿母给您织一双护膝如何?等到冬日的时候,您的膝盖就不会冷的发痛了。” 桑翁笑呵呵道:“那感情好,吾孙真是孝顺。”满脸的慈祥,一点看不出被自家外孙甩脸子的情绪。 秦母脸上怒色消失,笑骂道:“你这小子倒是会给老妇摊派活计,天生的劳碌命。” 秦鱼不满道:“阿母如何自称老妇?阿母十年如一日的美若天仙,才不老呢。” 他一句童言稚语逗的满室欢笑,方才凝滞的空气在此流通起来,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边说笑一边做活。 秦鱼不知道桑翁心中是不是真的没有生气,但这次,秦峦做的,真的是太过了。这可不是别人,这是阿母的生身之父,他这样的对人态度,伤心的岂不是阿母? 秦鱼决定找个机会和他谈谈,但他也知道,秦峦是不屑跟他这个“小孩子”说话的,他这脾性,估计也只有大母能 让他惧怕一二了吧。 纺织是个耗时耗力的活计,即便只是简单的经线纬线交互纺织,没有任何花色和颜色加持,她们也足足花了两天的功夫,鸳媪跟橘才一人织出一块三尺长一尺宽的羊毛布匹出来,秦母则是织出了一块一尺长半尺宽的羊绒样本出来。 因为这次只是试水,她们织的布并不算大,秦母织的羊绒,更只能算是一方羊绒帕。 即便如此,她们也是爱不释手。 秦鱼仔细比较羊毛和羊绒织出来的布有何不同。从捻线开始,即便是同一个人用同样的技术捻出来的,羊毛线也要比羊绒线粗,论韧性强度,羊绒线要比羊毛线高上一筹。然后是布的厚度,羊毛线粗,纺织出来的布就要厚,托在手里特地趁手,厚实感很重。而羊绒,因为线细,布就要薄上许多,重量自然轻上许多,但还是要比丝绸要厚的,也比丝绸要重。 再是触感,羊毛布表面有比较长的绒毛,摸着挺软,但直接接触皮肤,是相当粗糙的,不能贴身穿,羊绒就不一样的,触感滑腻亲肤,保温透气,质感上上等,比丝绸也不遑多让了。 秦母总结道:“羊毛布可以冬日里做外袍穿,挡风避寒,羊绒布...鱼,阿母也不知道这样珍贵的布料能做什么?” 秦鱼:布除了穿还能做什么? 但秦鱼也知道,物以稀为贵,出产这样少的布料,或许要比丝绸还要珍贵一些。丝绸只有特定阶层的人才有资格穿,那么这羊绒布料,估计也只能供应秦王和他的宠臣爱妾们穿了。 秦鱼有些怏怏的不高兴,感情他折腾了半天,是没有资格穿这羊绒的,他原本是想今年家里一人一身羊绒衣的,现在看来,估计要泡汤了。 里典已经知道他这几天在洗羊毛织布了,没准明天就来看家里的布料织出来了没?要瞒着羊绒不让他知道然后自家偷偷穿吗? 不,只要秦家穿上羊绒布料,那就瞒不住。而且,他既然特地买来这些长毛山羊,为的就是它们身上的羊绒,难道他以后就止步于给自家人穿羊绒? 别开玩笑了,这一听就很蠢好吧。 所以,不能瞒,也瞒不住。 瞒不住,就只能往上交上去。 那么,要不要在王令下达对这羊绒的处 置之前,先自家一人做一身? 大秦嬴鱼 第33节 这羊绒是他们家做出来的,总不能不让他们家先穿上感受一下好不好穿吧? 他怂恿秦母把剩下的羊绒快点织完,然后做衣服穿,秦母好笑道:“马上就是夏季了,你就是做了冬季的衣服,也穿不了,白白糟蹋了。我后日就要去都邑见你们大母,带给她,听听她老人家怎么说吧。” 秦鱼:“...哦。” 秦母:“行了,别不高兴了,我听仆从说,你挖的那个坑最近一阵一阵的发臭,你不去看看?” 秦鱼眼睛一亮:“真的?我去看看。” 最近他都窝在家里看织布,倒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难道沼气坑已经发酵好了?这个坑上面只盖了一层厚草甸子,算是半开放的,就是不知道沼气是不是都透过草甸子的孔隙,随风飘散了。 秦鱼一溜烟的跑出去叫人随他一起去看看,烟立马跟上,秦母在后头紧急嘱咐道:“看好了他!” 烟一边跑一边应道:“唯!” 秦鱼让人点了一个火把,理由是烧蚊虫。 壮很是认同的点头:“还是小主人想的周到,如今已经入夏,那坑的周围,可是长了不少的蚊虫,一靠近就能叮一个大包。” 秦鱼心道,我可不是去烧蚊虫的,我是去试试,坑里有没有沼气存留,若是有的话,沼气遇火,会让火越烧越旺,非常明显。 等到了地方,秦鱼老远的就闻到了粪坑发酵的味道,他掩住口鼻,先让强烧了一遍蚊虫,然后壮掀开草甸子,强将火把置于坑洞正上方。 他的本意是想去看/看坑里是个/什/么模样,但谁/知,火把上的火苗突然猛的蹿了上来。 强被骇的反射性的仍了火把,趔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一屁股摔倒在地。 离的不远的壮也被惊吓的不轻,大喊出声:“强!”声音都劈叉了。他急忙跑到强的身边去扶他,同时警戒的看/着那个不大的坑洞。 秦鱼也给吓的不轻。 方才那样猛的火焰,若是烧到人就不好了,他心里自责不已,他不应该这样冒险的,既然要决定点火实验有没有沼气,就应该提前想到可能存在的危险,提前做好防护的。 他焦急大喊 道:“强,你烧伤了吗?还好吗?” 他也只能站的远远的喊,因为烟正死死的拉住他,不让他上前。她的脸稍发白,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恐惧,显然也被吓到了。 人类对火焰原始的惧怕是印在骨血里的,即便人类不断的进化,对火焰也有了更多的认知,但仍旧没法子不惧怕它。 壮架着强回到秦鱼身边,秦鱼去看他,只见他双手双腿不住的颤抖,头发眉毛给燎焦了一些,其他的就看不出什么来了。 强努力露出一/个笑来,对大家道:“奴没事,就是有些吓到了。”声音干涩难听。 秦鱼正色道:“咱们先回去,这回是我的错,我没预想到......” 壮忙道:“如何是小主人的错?小主人如何能提前知道那坑里居然有火神蹲守呢?” 秦鱼没忍住,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他故意犹疑道:“火神,应该不蹲茅坑吧?” 强恨恨道:“谁知道呢?或许咱们来的不是时候,火神正/好在咱们家里蹲茅坑呢?”害他差点被火烧死,成了火神的/祭/品。 听到火神,烟连忙对着太阳的方向双手交叉在胸前开始祈祷,壮也跟着她做,一脸的虔诚,强也不抱怨了,同样对着太阳祈祷,或者是在向火神请罪,惊扰了他老人家..出恭? 秦鱼:...... 秦鱼一脸无语的四十五度角望天。 他以/后要是建/造/沼气引沼气/生/活的时候,该如何跟人解释这个原理呢?难道说这是火神赐予的吗? 好主意! 现成的故事模板,他都不用编造了,毕竟他自/己也记不清这沼气/生成的原理了。! 第42章 5000营养液加更 秦鱼他们回到家的时候,秦母纳闷:“你们才出去,怎么就回来了?” 秦鱼讷讷,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减少此次火焰突然蹿高带来的影响,就见秦母突然严厉了脸色,指着烟喝道:“你来说,你们小主子又去做什么了?” “又”这个字,用可真是太灵魂了! 烟偷偷觑了秦鱼一眼,上前老实回道:“就是遇着火神巡降,被吓了一跳,赶早回来了。” 秦母脸色大变,转着秦鱼的小肩膀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见他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然后下令,以后严禁他玩火。 秦鱼不服:“从头至尾,我连火把都没摸到一下,我没玩火!” 秦母正色道:“壮跟强都是你的奴仆,即便你自己没玩火,你让他们玩火,然后伤到了自己,这就是你的错。鱼,你是主,你的奴仆的所有功劳都是你的荣光,同样的,他们的所有错误,也都是你的失责。壮受伤了,就是你不对!不要否认,不要推责。这道理你明白的,是不是?” 秦鱼:“...是儿错了。”别说奴隶的命贱,可以随你任意处置打杀。做主子的若是敢糟践奴隶,等上战场的时候,奴隶就敢将你朝敌人那边推,你还有苦说不出。 在秦国战场上尤其如此,若是一个奴隶没有保护好自己的主人让主人战死,那么只要他自己杀够了人头,不仅能赎罪,还能脱离奴隶之身获得军功爵呢,你说这个奴隶愿不愿意趁机给自己报一下仇? 秦母是在教儿子做事要担当,不能有错就朝手下身上推,这是一件很没品的事。秦鱼当然没有推锅的想法,但秦母的教训很有道理,他就得好好的听着。 秦母在教训完闯祸的小儿子,奖赏了壮的勇敢之后,就开始大张旗鼓的祭祀火神。 秦母明天就要出发去都邑与姚家继续进行六礼,日子都是对着历书挑好的,今、明、后一连三天都是好日子,宜祭祀、宜出行、宜纳礼。因为明天就要出行,火神巡降秦家的事又是突发事件,自然是没有时间沐浴更衣大搞祭祀的,好在秦家三牲不缺,此次祭祀火神虽然匆忙,但仪式还算郑重,家里所有的主人和奴仆都到场了。 奏乐当然是没有的,但秦母念了祭文,语言艰涩绕口的很, 秦鱼压根就没听懂,话说,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艰涩的祭文呢。他们先是在灶间祭祀了一次,然后又去新建好的豆房那边祭祀了一次,这两个是每天都要用到火的地方,是主祭祀场。 最后,他们去了秦鱼“遇到火神”的那个坑洞。 秦鱼尴尬的整个人都要麻了,天气炎热,他们全家人就都沉浸在粪坑的气味中,完成了对火神最后的祭祀。 等回到家里的时候,秦鱼一边讨好的给自家阿母打扇子,一边嘴里不停:“阿母,这个梅子酸,快含一颗压一压。” “阿母,您渴不渴?要不要喝一点蜜水润润喉?” “阿母,儿给您燃了艾草,一定能祛除秽气的。” “阿母......” 秦母简直怒不可遏,一把抓过围着她团团转的小儿子,问他:“你说能让田地恢复地气的就是这么...这么个...坑?呕~~” 天老爷,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味道!呕~~ 秦鱼忙去给她抚胸拍背顺气,一连声的道:“这是意外,意外!阿母,你信我,以后会好的。” 秦母一听到意外和以后会好的,脸稍又白了几分,以后,这个以后,得是多久以后? 秦母已经呕过一回,胃里已经呕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她只能有气无力道:“你以后,都不许自己弄了,也不许在家弄,知道吗?” 秦鱼有些为难,不在家弄,要在哪里弄啊? 秦母一拍案几,怒喝道:“听见了没?!” 秦鱼吓的一个哆嗦,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阿母,我以后不在自己家里弄了。” 秦母现在浑身虚脱,没有注意到幼子许诺里的漏洞,他只答应说不在自己家弄,没说以后不弄了。 秦鱼见自家美丽的阿母气息平顺了许多,便期期艾艾的小声问询:“那,现在已经建好的这个,儿......” 秦母:“你让人处理干净,不许自己去,听到了吗?” 秦鱼忙道:“听到了,儿保证,等您回家的时候,这坑一点味道都没有了,真的!” 秦母满脸狐疑的看着发誓保证的小儿子,也只能道:“暂且信你一回。” 秦鱼 :...等你走了,这家里,还不是我说了算?哼哼,等你回来,一定让你大开眼界! 秦母明天要去都邑为秦川行问名和纳吉之礼,她不想秦鱼两相奔波,给累着了,便一开始就没打算带着他去。秦鱼不去,自然不能把他一个人丢给奴仆照看,秦峦就要跟着留下,但秦峦毕竟年纪也还小,她不放心,就想要将父亲桑翁留在自家暂住几天,帮她照看秦峦和秦鱼两兄弟。 桑翁一开始是答应了,他也不放心自己的两个外孙没有大人照看,虽然家里有几十个奴仆,但奴仆能当什么?不放心就是不放心。但桑翁才住了一个晚上,第二日北乡那边就来人要桑翁回去,说是北乡那边的田啬夫上门,有大事要找桑翁相商,桑翁无法,只能先回去,但离开前也说好了,等家里那边的事安排妥当了,他再过来。临走前,他留下了两个自己信任的奴仆在秦家,也是为了一旦秦家有事,能快速的联系上他的意思。 在桑翁离开的时候,秦母去请里典来照看这个两个孩子。里典作为秦家孩子的老师,虽然只是音律老师,但无论从身份上和名望上,更能名正言顺的照看秦鱼他们。 里典自是义不容辞的答应下来。 此次前去都邑,秦母要带许多东西,有家里蒸好的花露、淡酒,晒干的豆皮和用葱、姜、桂皮、茱萸、酱、豆豉、醋、盐、梅子等调味品煮卤的豆腐皮、蛋、肉等,还有纺织好的羊毛、羊绒布料,以及木林的一个仆从。 木林一直处在半闭关状态,秦鱼每天都去看他,他的院子里到处都是木屑和木头,有组装好的,有的正在加工,木林就对着它们痴迷的写写画画。秦鱼来了,两人就说上两句,大多时候,都是秦鱼在一旁观看,木林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钻研。 木林虽然一直在闭关,但他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相反,木林耳聪目明,对秦家发生的事来的人都能知道一二,他还打趣秦鱼,说秦鱼掉牙那晚的欢宴,他也跟着沾光了。 秦鱼最近又掉了一颗牙齿,之前掉的那一颗也开始长新的了,他总觉着压根发痒,想要舔一舔,但他知道自己要是真舔了,很大程度这颗牙齿会长歪。这里可是没有牙医给他矫正牙齿,为了不长一口歪牙,秦鱼只能忍耐。 秦母明天就要离开了,走之前,自 是要和家中长住的客人打一声招呼的,也是拜托他照看秦鱼两兄弟一二的意思。 木林跟秦母客气的寒暄了几回,便让自己的一个奴仆出来拜见,说他离开都邑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在此期间他写了一些书简给都邑里的师兄弟和好友,正好秦母要去都邑,他就拜托秦家带上他的这个奴仆,路上照看一二,不至于让他落单,被野兽拖走。 木林夸大其词了,他只是客气之语。栎阳县内,还是很太平的,或许偶尔有野猪成群出没毁坏农田,但栎阳人口丰茂,一般的大型野兽并不敢出来扰民。 不过是多带一个奴仆,这个奴仆帮木林带了什么,出闾里和进城门的时候,自有吏卒去查看,秦母也没多想,便痛快的答应带上了。 秦母跟木林说完话,她就带着女侍离开了,秦鱼留下来与木林说话。 等没人了,秦鱼问木林:“你是不是要把马鞍带去都邑?” 木林笑道:“我还以为,你对这个马鞍没兴趣呢。”明明一开始是秦鱼提议他做的,结果做出来,却是不闻不问,他还以为秦鱼忘记这件事情了呢。 秦鱼皱皱小鼻子,嘟囔道:“我家身份敏感,可不敢过于接触这些。” 在秦家住了这么多天,他自然也知道了秦家的出身,说实话,还挺让人意外的。 不知道,他这样住在秦家,算不算是秦家的门客?要真这样算起来,只要是他把马鞍献上去,秦家是怎么也脱不开干系的。但就秦家现在这一亩三分地的情况,非要说秦家有不轨的心思,那也太看的起秦家了。秦家就这么几口人,就是想做什么,也得做的起来呢? 秦鱼这小孩子,真是太杞人忧天了,还特别讲究避讳,生怕秦王哪天咔嚓一声,把他、他们家给解决了,可笑又可爱。 木林好笑道:“大王,也没那么可怕,鱼,你着实不用这样敏感。” 秦鱼:“我怕的是秦王吗?我怕的是,还没等我们家进秦王的眼呢,就被人给灭了。” 木林更好笑了:“不会的,鱼,你太小看秦律,也太小看大王了,大王对自己手中的权柄,不会放松哪怕一瞬间,他的王座之下累累白骨,足以震慑不怀好意之人,你放宽心好了。”在他看来,即便有人注意到秦家,他们也只会裹挟 着秦家去大王面前邀功,而不会害了他们去。 这得是多么蠢的人才会做出来的事。 而愚蠢的人,是很难保住自己手里的权柄和尊荣的。 秦鱼对他说的话不置可否,未知的事不可预测,只能防范,现在说再多都是无用的。 他在意的是:“这马鞍,会直接送去咸阳吗?”好像无论什么事和物,都要第一时间报到咸阳那边的。 大秦嬴鱼 第34节 木林道:“不会。我并不是专攻兵械的,这些会送去都邑的工室,那边有秦国最好的造作材料,我只是提供一个样本,剩下的将会由我的师兄弟们进行改良和制作,然后从中挑出最好的进献给大王。” 秦鱼:“原来如此。那么,你正在制作的这个水车,怎么也将图样送到都邑了?” 木林惊讶:“鱼,你如何得知我将图样...好啊,你诈我!” 秦鱼确实是随口一诈,不成想,还真让他给诈出来了。不过,他是不会承认的。 秦鱼无辜道:“怎么是诈?我见你准备了那么一个大木箱子,总不会里面都是报平安的书简吧?你每天忙的连话都没时间说,如何有那多余的心力和时间去刻录书简?还不是你每天都在画的木牍?我不过是猜中了,可没有诈你,你别诬赖我。” 木林好笑:“好好好,是我误会了,不过,你数没错,我的确将水车的图画放在了里面。鱼,我们墨家,虽然主攻兵械,但能工巧匠颇多,光我一个人力有限,若是能集众家之长,早点将这水车做出来,才能更快的惠及庶人。” 秦鱼赞叹道:“木林阿叔,你是个心怀天下之人呢。” 木林忙道:“可不敢这样说,我不过是个还算有些手艺的木匠,心里只想着衣食无忧,没有这样大的志向。” 秦鱼则是道:“衣食无忧,才是这天下间最大的志向。不瞒木林阿叔,我的志向,就是让这天下庶民,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呢。”最好还能用上抽水马桶和卫生纸。 木林惊讶了一瞬,然后笑道:“秦鱼,以后,定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 秦鱼只当他是客套:“但愿如此吧。”! 第43章 当家做主 送走秦母他们之后,家里就是秦峦和秦鱼两个人当家了。 期间桑翁特地过来看过一次,但他们北乡,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桑翁着实分不开身来女婿家里照看外孙,只能遗憾的将这临时监护权正式移交给了里典公孙眺。 不过,依秦鱼的眼光来看,他们家,并不需要什么监护人,因为,他们家有秦峦当家就够了。 秦峦非常有做主人的派头。 他每天都要天刚亮就起床,然后骑上矮脚马去田间巡视,像模像样的跟田间劳作的农人聊天,聊这一季的庄稼长的怎么样,然后去查看自家田地里的麦穗长的怎么样,粟和菽的苗出的怎么样。田间有没有长杂草,田垄有没有被水冲,纵横田间的水渠有没有被毁坏等等等。 秦鱼从秦峦身上看到了一种激亢的兴奋感。他想劝自家二哥歇一歇,这田就在那里,有什么好看的?还每天都去看,隔天去看一次,他都觉着是勤快了。 但里典反而把秦鱼给劝了下来,他道:“峦非长非幼,他以后,是一定会分出去自立门户的,现在正是他学着当家做主的好时机,鱼,家里若是有什么事,不妨多去问问峦的意见,若是有拿不准主意的,你让他来问我,我可趁机多教一教他。” 秦鱼茫然脸:“啊?” 里典抬手给他光洁的脑门一个爆炒栗子,跟他道:“让他自己一个人来,你不许跟着,记着了吗?” 秦鱼摸着自个儿的脑门,不解:“为什么嘛。” 哟,小奶音里还委屈上了。 里典斜眼睨他:“因为,老夫不想教你,老夫只想教他一个人。” 秦鱼:“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跟他说?”还要他转述,这老头,卖什么迷魂药哦。 里典:“这不是遇到你了吗?老夫听说,这几天你在祸害你们家的那几亩菜圃?” 秦鱼给了里典一个“你在转移换题”的眼神,也跟着回道:“我那是在给菜圃追肥,就用的沤肥池里勾兑的肥水。我跟您说,这才两三天的功夫,那绿油油的水芹菜和韭菜就窜高了这么老长,我瞧着还长粗了许多,老师,您要不要去看看?” 里典捋着胡须,有些急迫道:“自是要仔细一观,带路。” 这可是最只管的证据。自从秦鱼跟他说沤肥能肥田之后,他就一直在盼望着秦家的那三块试验田的产出呢,但如今离收割麦子,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他等不及夏收,先去看看这肥水对青菜的功效,也是可以的。 沤肥的坑洞原本就不大,当初装生粪的时候,就是比着坑洞一半的量装的,然后灌上水盖上草甸子让其自然发酵。 等掀开草甸子让沼气散开之后,秦鱼让人用长柄瓢一瓢一瓢的舀到大木桶里,等上头的粪水舀的差不多之后,就继续注入清水,搅拌粪坑,让清水充分和粪肥混合,然后静置,再将沉淀之后的粪水舀出来,如此再三,等到最后沉淀之后的粪水变的不再浑浊之后,就又盖上草甸子,看看能不能继续发酵。 秦鱼没有再往这坑里继续放鸭粪,除了答应自家阿母不继续在自己家里沤肥之外,他还想看看,如果不加入新的粪,这些已经发酵过的粪肥,还会不会再次发酵? 反正他当初挖这个坑,要的只是一个展现世人的样板,如今目标已经达到了,再继续对着这个不大的粪坑使劲,就不划算了。 舀出来的高浓度粪水用清水勾兑后去浇菜。勾兑后的粪水就成了肥水,他唯恐肥力太足烧坏了青菜,就让人多勾兑了些清水,即便如此,这一亩菜地也才浇了个七七八八。 但效果是显著的。 里典一靠近这亩菜地,就闻到了淡淡的有机肥的味道。咳,毕竟是野外露天勾兑过之后的肥水,那浓厚的让人怀疑人生的味道早就已经随风飘散了,听秦鱼吩咐从粪坑里舀粪水勾兑粪水的力鼻子早就对这个味道失灵了,他现在甚至闻着这淡淡的味道,还挺好闻的。 秦鱼对又祸害了一个人的鼻子当做不知道,他特有自信的带自家老师去看他的菜园子,只要这老头看的满意了,他离在里间修建沼气池的愿望就不远了。 秦母看到了羊毛的好处,她走之前下令,让五个壮仆带着从里典那里开出来的传,带着秦半两、粮食、布匹以及剪刀羊毛梳走乡串里的去收羊毛去了。 等羊毛收回来,他不仅需要大量的草木灰,还需要柴来烧火洗羊毛,如果能把沼气导引出来烧火,将会节省大量的柴,少用一些柴,生长在河岸边的树就会多一些生机,这样,水土流 失,会不会少一些? 有一次,秦鱼问里典:沮水流向哪里? 里典:流向洛水。 秦鱼:洛水流向哪里? 里典:流向渭水。 秦鱼:渭水流向哪里? 里典:流向浊河。 ?????? 渭水不是流向大河,也就是黄河吗?怎么是浊河? 秦鱼:浊河是个什么河? 里典笑:浊河啊,就是大河。听说以前大河河水清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河水开始变的浑浊了,便有了这么个浊河的叫法。 秦鱼恍然,原来,这个时候,黄河就已经开始水土流失严重了吗? 秦魏交战,战场主要是在黄河两岸的河西和河东之地,无论是百姓们无节制的开垦,还是为了就地制造攻城器械对草木植被破坏力极大的战争,无疑都已经对黄河两岸的生态,造成初步的破坏了。 人类对植被破坏力最大的直接原因,就是砍伐取火,秦鱼想用沼气代替柴火,无疑是天方夜谭,不可能实现的妄语,但,能节省一点,就是一点,不是吗? 里典蹲在菜圃里,一脸严肃的观察眼前的葱、韭和一种伏地的小青菜。这种青菜叫做葑,好像所有的绿叶菜都被叫做葑。 秦鱼也蹲在他的旁边,小手撑着下巴,笑眯眯问道:“如何?” 里典有些不信:“这真是这两天长出来的?” 秦鱼大叫:“当然不是。” 里典倏地转过头来,一脸你敢骗我的表情,秦鱼忙解释道:“菜怎么可能在两三天之内就长出来?这些只是长的更好罢了。” 里典轻舒口气,喃喃道:“也是。” 秦鱼不敢说话了,在一旁等着他出神。 也不知道都邑的大母和阿母她们怎么样了?纳吉和问名完成之后,可就要纳征了,也就是向女方家里送聘礼。聘礼当中,有一样就是酒,大母会把他蒸馏出来的淡酒当做聘礼送去姚家吗? 还有川大兄和娇娇阿姊,川大兄就罢了,他跟娇娇阿姊还从来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呢,她在都邑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想他?唉呀,她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他有点想亲人了...... “鱼?鱼?你想什么呢?” 秦鱼眨巴眨巴眼睛,将神志转回来,问眼前的老头:“啊,老师,你方才说什么了?” 里典:“......老夫带一些回家,尝一尝是什么滋味。” 秦鱼:“啊,好啊,您只管带,想带多少都可以。”说罢,就要起身,然后一个屁股蹲坐在了才浇过的菜地里,不仅压到了两颗油嫩的小青菜,还有水渍快速的渗过麻布裤子,往他的小屁屁而去。 秦鱼哭丧脸,朝里典伸出手:“老师,腿麻了。” 里典闷笑,将这个小学生拉起来,将他转了个身看看他屁股上的一大块污渍,严厉问他:“方才在想什么呢,这样出神?你要是在战场上这么粗心大意,脑袋都不够敌人砍的。” 秦鱼蔫头蔫脑的:“我就是有些想大母她们了,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里典怜爱之心大起,还是个离不开大母和母亲的小孩子呢,实在不该对他太苛责了,他安慰道:“或许还要等几天,怎么,在家待的无聊了?” 秦鱼一边往回家走换衣服,一边点点小脑袋,回道:“阿母嫌太臭了,不让我在自己家里挖粪池,我原本想再挖一个专门引粪水的池子的,口洞都留好了,可惜挖不了了。” 其实一开始,他是想封闭粪池,只留一个进水口,然后在坑的旁边再挖一个池子,将两个池子用之前他留下的长陶罐给连通,陶罐是斜向上放着的,这样,沼气生成之后,气体压迫水位,通过气体压强,将粪池里的粪水挤压出倾斜的陶罐口,到另一个池子里,这样,就不需要人工一瓢一瓢的跟放生化武器似的往外头舀粪水了。 里典沉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直到要跟秦鱼分别了,他才犹疑道:“你不是说一开始你是想在鸭地旁边建造的吗?你现在,有几成把握?” 啥,这是要支持他建造沼气池的意思吗? 秦鱼眼睛睁的锃亮,忙道:“至少五成,老师,您是见过模型的,并不难做,不是吗?”这个沼气模型,还是那个做羊毛刷的木匠帮秦鱼做出来的,里典看过,觉着就跟小孩子的玩具一样,看着好玩,却不实用,所以他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让秦鱼这个小孩子试一试,若真成了...... 秦鱼继续道:“但是,老师,建这么个池子,可是要造窑烧制陶管的,导气的罐子也要用铜的...这些我都没有,能自己做吗?”乡司空会允许我烧窑吗? 里典却是再次跟他确定:“那什么坑气,真的能导出来烧火?”! 第44章 沼气燃烧起来了 秦鱼并不是个爱说大话的孩子,基本上他说的话,做的许诺,都能实现。 他正色道:“那坑气,确实能燃烧,这个我已经试过了,毋庸置疑,但是要安全的把它从细管子导出来,受我们自己控制让它按照我们的想法燃烧,我没做过,因此并不敢立军令状。但,不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呢?万一可以为我们所用呢?老师,坑气可是火神赐予的,总不是无用的。” 自从秦家上次拜祭过火神之后,秦鱼就给沼气编了一个神话传说。 这个传说是这样的:火神偶尔巡游人间门的时候,无意间门被庶民惊扰,没有控制住神火,差点不小心烧死了一个庶民,火神爱民如子,为了安抚庶民,便伸手一点,让一个粪坑里生出了某种可以燃烧的气体,赐予庶民以气生火的神迹。 嗯,这神话不伦不类的,但起因有了,结果有了,其中的起合过程嘛,不就在劳动人民朴实又天马行空无限想象力的头脑中吗? 咳咳,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被火神赐予的气体,是可以被导引出来,点燃生火的。 里典似是被说服了,颔首道:“你说的不错,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结果如何呢?”对那什么的火神,里典知道的一清二楚,秦母祭祀火神的祭文,还是他给写的呢。 不过:“乡司空那边有老夫去说和,也用不着他给安排烧窑的事,你家里不是养着好些个匠作吗?这些人都懂烧窑,你想要什么样的陶罐和铜管,都让他们替你去烧。不过,老夫要做监工。”毕竟是给这孩子做了担保的,他得全程跟进,既是给这孩子保驾护航,也是规避风险。 至少有什么风险的时候他可以随时叫停。 秦鱼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监工算什么? 有监工,还能让他走弯路呢。 虽然里典是监工,但在蒿里人的眼中,建造粪池这件事,其实就是里典大人的政令,对里典大人,他们敬畏有加,也更加的信服。况且,不光他们蒿里的人,就是他们整个西乡的人,还有其他来西乡、来蒿里走亲戚的人,谁不羡慕秦家的麦地长的好呢?那麦秆,又壮又粗,风刮不倒,那麦穗,又大又饱满,一看就是颗粒圆润的好麦。 听说 里典修建的这个粪池子,就是为了实验能不能沤出更多的粪水来,好给他们蒿里的田地都用上。要是他们蒿里的田地都有肥可喂,那么他们是不是也能大丰收呢? 光想想就美滋滋。 因此,对里典主持修建沼气池,蒿里的民众们特别的支持,还每天路过,问里典需不需要他们帮忙。 大秦嬴鱼 第35节 即便这个池子是修在秦家地里的,但那又如何?秦家可是有名的仁善,若是这池子当真好用,难道秦家会不帮他们蒿里的邻居修一个吗? 里典话说的好,这样大的池子毕竟是第一次建,有非常大的可能第一次是建不成的。第一次不成,自然还要建第二次,这样的话,风险就都让秦家承担了,他们只要跟在后头建最好的就行了。 哎哟,这秦家,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大好人呢,有他们蒿里人特证! 就这样,秦鱼想要的沼气池,如火如荼的开建起来。 让秦鱼这个活了两世的人来说,里典这个村长当的,真心没话说,搁两千多年后,绝对是要上央视当做榜样报道的。 建沼气池,第一个,自然就是挖坑了。这第一个池子,又深又广,跟秦鱼他们自家挖的那个小粪池非常的不一样。 这个池子是个罐子形状的,上面开口小,中间门肚子大,最底层又向里收缩,这是为了能装更多的粪和水。 这个大池子的上游挖了一个斜向下的通道,这是埋粗陶罐的位置,也是进水口和投粪口,下游则是挖了一个斜向上的通道,这是粪水的出水口,沼气蓄多了之后,气体压强会将粪水通过这个斜向上的粗陶罐挤压到另一个专门盛放粪水的池子里。 这个粪水池整体要比沼气池小,因为粪水池连接着两个沟渠,可以分流粪水到不同的出水口,这是方便取粪水用的。 设计最精密也是最难确定的,是铜管的安放位置。 这个铜管,是要嵌在沼气池的池壁上的,铜管有大拇指粗细,打造的约有一丈长,斜放,有三分之二埋在土下,三分之一露出地面,沼气池里生成的沼气,将会通过铜管一路向上,最终逸散出来,这个时候,就可以点火了。 如果点火成功之后,秦鱼会建议造一个蜂窝状的灶头,这样,秦国人就可以用上两千多年后的天然 气灶了。 哈哈,想想就乐的不行。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 因为,烧制大而坚固的陶管,需要用到一种特殊的陶土,而这些,只有都邑工室那边有,或者是只有工室那边有了批条,他们才有资格取用这种陶土烧陶。 里典一时有些挠头,工室重地,他还真没办法,去找乡司空和乡啬夫也没用,工室是做什么的?是打造军械的,是秦国的重要兵工厂,有重兵把守的,他们谁都不愿意为了一个还不知道什么样的化粪池去工室要东西。 木林帮忙解决了这个问题。 秦鱼从他这里挖走了整整四个奴仆去给他烧陶,他自然知道秦鱼是要做什么的,他一开始只是冷眼看着,等秦鱼遇到问题了,他才施施然的递给秦鱼一个...传。 这是一个可以去北乡矿场直接拉运陶土的传,下面盖着一个印章,木林说这是墨家的印信。 这是一张战国版的介绍信。 秦鱼有些被感动了:“木林阿叔,等这池子建好了,我第一个跟你这里通上火,好不好?” 木林笑笑:“那就预祝你一定能建成了?” 秦鱼一脸的自信:“一定能成的,你就等着吧!” 有了木林给的介绍信,里典亲自带着蒿里的壮士们去了一趟北乡山头上的一处矿藏,拉来了整整两车的陶土,以及,一车石炭,十几车的竹子。 原来,里典在北乡遇到了桑翁。 桑翁听说,自家亲亲小外孙要在家烧陶? 烧陶哪里少得了木炭哟! 要说这木炭啊,还是用竹子烧出来的竹炭才是最上等,火力足,还耐烧,这还等什么?咱们桑家就是不缺竹子,去给老夫亲亲孙儿拉上个几十车过去,让他尽管用,用完了,他外翁家还有呢。 什么?人太少,车太少,马太少,拉不了这么些? 那行吧,能拉多少就先拉多少吧。喂,公孙眺,咱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老相识了,你这老匹夫可不要委屈了咱们家的小孙孙啊?! 里典:...... 里典还能说什么呢?虽然他少年和青年时跟这桑家老头同住北乡,但他们,真的不熟啊! 一切具备,烧制 粗大陶管终于顺利起来。 等烧制好尺寸合适的陶管之后,之前挖好的坑,也“装修”并晾晒好了,剩下的就是开始铺设了。 因为谁都没有见过,也谁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池子,因此,铺设的过程尤其艰难。明明只铺设两个陶管,却愣生生的铺了两天才铺好,期间门还碎了三个,好在他们提前预算好有破裂的可能,一次性烧了好多个,否则,又要等烧制陶管的时间门。 然后就是封口,下粪,沤肥,注水,引水,以及生成沼气。 或许是天渐渐的热起来了,粪肥发酵的速度也快起来了,只三天的功夫,粪水池里的水位就在上升,这是沼气在压强沼气池里的水位的缘故。 沼气池这边一直有人在看守,他发现粪水池里的水位上升之后,立即通知了秦鱼和里典。等到秦鱼到的时候,粪水池这边已经围了好大一圈人了。 秦鱼没去管都有谁,他先去看了一下水位,的确有明显的上升,他心中一喜,去看暂时被封闭起来的铜管。 众人随着他移动,谁都不说话,都好用看奇迹的眼神看着这根铜管, 秦鱼伸出手,就想要拔下堵塞铜管的塞子。 但她好悬停住了手。 因为这个时候,他想起了他第一次从来都不会成功的体质。 想了想,他侧开了一下身子,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中,拔/下了塞子,然后,滋—— 一道漂亮美妙非常的细长弧线从秦鱼的眼前嚣张的划过—— 青黑的颜色,带着彰显其存在的霸气味道,是粪水! 场面一时间门安静极了。 秦鱼撇撇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咳咳,当然是不可能的。 秦鱼当时镇定的很,他觉着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镇定过,他跟里典道:“是铜管埋的太深了,水注入过多,淹没了铜管,让粪水被压了出来,坑气还是有的。” “轮,你那里还有一截铜管吧?” 轮青布蒙面,轻轻点了点头,从袖管中抽出两节一尺多长的铜管,问道:“你要多长?” 秦鱼:“...这两个,接起来,足够了。” 轮轻松的将两根尺来长的铜管连接起来,递给 了秦鱼。 秦鱼把他交给力,让人掀开覆盖沼气池口的草甸子,草甸子下头是一块木板,隔绝空气的。木板是活动的,掀开木板,就能挖出已经发酵腐熟过的粪肥,粪肥晒干之后就能直接耕在地里了。 现在,秦鱼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觉着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伤害,他要今天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 他指着木板的中央,对壮道:“你在这里挖个跟这铜管粗细差不多的洞,我知道你怀里有凿子,你现在就给我凿开它!” 壮摸出凿子,就要上前,但他被拦住了,一个声音道:“让在下来。” 秦鱼去看,是木林。 木林也来看热闹了。 秦鱼哼了一声,让开地方给他。 木林不愧是凿石头的老手,秦鱼这边还没生完气呢,木林那边三两下就在厚厚的木板上凿出了一个孔洞,他从力手里拿过铜管,顺着空洞插/了进去,不松不卡,刚刚好。 秦鱼眼睛盯着铜管,仔细听了听,下一刻,有嘶嘶嘶的声音冒了出来,以及,一股臭鸡蛋的气味。 他雀跃道:“有气了,快,点火。” 里典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燃着火的木棍,这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的点火工具,就是为了防止上次突然蹿火烧到人的情况发生。 秦鱼站远了些,紧紧盯着铜管。 火焰移过去了。 呼—— 铜管燃烧了起来。 秦鱼觉着,这应该是他目前为止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了。 沼气燃烧起来了。 周围人都欢呼了起来,喝彩声此起彼伏。 秦鱼的小小脸面终于保住了。 但沼气池仍旧不能用,因为他们得拆了,重新设计铜管的安放位置,让它顺利导气。 但总归,是有希望的。 他们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不是吗?! 第45章 过度 虽然沼气池需要拆了重新进行改造铜管,但这个沼气池,算是验收成功了。 或许是发酵时间太短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木林在木板上凿洞口的时候池内沼气逸散出来许多,铜管燃烧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慢慢熄灭了,同时,粪水池里的水位,下降了一大截。 一个火花从秦鱼的脑海中划过,快的让他抓不住蹊跷。 秦鱼不由定定的盯着那个粪水池发呆。 里典已经决定今晚在自己家宴请一番,犒劳这近两旬以来大家伙的辛苦,也是庆功的意思。 秦鱼当首功,他做好接来的安排之后,见秦鱼站在粪水池前发呆,便过来打趣他:“怎的?可是又有了什么奇思妙想?” 此时,他对秦鱼,当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虽然建池的过程都是他在统筹安排,但关键衔接点的建造和遇到困难时的解决办法,可都是秦鱼第一时间提出来,这大池子才能最终建造成功的。 秦鱼摸着小下巴,一脸沉重道:“水位下降了......” 里典道:“坑气烧完了,水不就回流了?水位自然下降了。” 秦鱼努力抓住脑海中那一闪而逝的灵光。 水位下降...沼气烧完了...粪水回流...气体烧完了...回流...... 回流! 回流!! 如果回流的不是粪水,而是火焰...... 天呢!! 刚才他都做了什么? 他是怎么敢直接在连接沼气的铜管上点火的?!! 大秦嬴鱼 第36节 因为火焰回吸引起的沼气池爆炸啊! 但凡这个沼气池的密闭性再好一些,如果铜管不是直接插在现场凿出来,周边都是毛刺可以平衡池子里外压强的孔洞中,那么,在他点燃铜管一段时间后,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正在铜管上燃烧着的火焰会被倒吸到沼气池里,引起沼气池爆炸。 他方才这是,在爆炸的危险边缘走了一圈啊! 亏他方才还在沾沾自喜的等着众人的恭维和夸赞呢。 秦鱼的脸色一瞬间难看极了,现在,他可是真的感谢当初因为铜管埋的过低而被粪水淹没不能出气了。 否则,没有木板孔洞的这一层缓冲,或许,这个沼气池,现在已经爆炸了。 里典见秦鱼脸色难看,不由问道:“鱼?鱼?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秦鱼道:“老师,如果,我说如果,火焰进了池子,点燃坑气会怎么样?” 里典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笑道:“火焰怎么会进池子?又没有人在里面点火。” 秦鱼倔强的看着里典不言语,定要他说出一个答案来。 里典无法,只能捋着胡须思考了一下,迟疑道:“那,就点了试试看?” 秦鱼眼睛一亮,欢快道:“对啊,那就试试好了。老师,这池子先不拆,咱们再沤几天,在里面点火试一试怎么样?” 秦鱼知道,他要是直接跟这些从未见过爆炸,甚至连“爆炸”这两个字都没听过的人解释爆炸是解释不通的,他就是说破嘴皮子他们也都不会相信的,更不会重视预防爆炸的必要性,为了能以后让人们心里有‘预防’这根弦,秦鱼决定放个大招,直接炸掉这个沼气池好了。 有预谋的炸掉,总比以后出了人命好。 反正这个沼气池做的粗糙的很,炸了,再重新修补,会更精密一些。 里典对秦鱼的“孩子气”有心想糊弄过去,他想快点用上这坑气,看看烧火做饭与柴火相比如何。但基于这个“试试”的法子是他先提出的,秦鱼又是建造池子的大功臣,即便他如今只有六岁,他也实在不好在他面前食言而肥,只能支持他想“玩一玩”的想法。 “玩”的结果,自然是深深的震慑住了围观的众人。 沼气池直接坍塌,地面下陷,粪肥被掩埋,什么陶罐铜管的,直接被震的破碎弯曲,不能用了。 先前被众人稀罕的不行的“火神池”,直接成为污水横流的废墟。 秦鱼非常满意众人恐惧和难以置信的反应,他最后沉重总结道:“密闭的坑池中一定不能见明火,否则,将会造成灾难,木林阿叔,你有什么法子避免吗?” 技术上的问题,自然要找技术工程师了,在场的,只有木林能胜任此职。 木林还在呆愣愣的看着废墟出神呢,秦鱼说的话他都没听见。 秦鱼上前拉拉他的衣摆:“木林阿 叔,你是吓到了吗?” 沼气池虽然爆炸了,但是在地底的爆炸,只有一个闷响,而且爆炸程度并不大,连地面都没颤动一下,只是沼气池被炸成废墟罢了,木林这个上过战场的大男人,不会真的被吓到了吧? 木林自然是没有被吓到的,只是身为墨家弟子,他看到方才这个池子坍塌的全过程,有些不同的想法罢了。 秦鱼一拽他,他就回过神,在听过秦鱼的询问之后,木林道:“等我回去,做上几个模型想想法子吧。反正这个池子已经祂了,还要重新修建,也不急在这一时。” 秦鱼笑道:“那就全权交给木林阿叔了。过几日我家大兄就要行亲迎礼了,我得忙着见新阿嫂,可没多少功夫看顾这里了。” 木林虽然不止一次的见这么小的娃娃一本正经的说大人话了,但每一次见到,还是觉着神异的很。他弯下腰,一把抱起小孩,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拍拍他的小屁股,笑着调侃道:“鱼啊,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你再这样劳神费力的,小心长不高哦。” 秦鱼撅撅嘴,故意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左边脸上写着相信,右边脸上写着不相信,小心翼翼问道:“真的吗?” 木林哈哈大笑,将他抛在空中来了个举高高:“哈哈哈,当然是真的,我从来不骗人的!” 秦鱼:...... 讨厌,以后不和你玩了! 举高高很吓人的好吧? 里典见他们这边笑的欢快,不赞同的摇摇头,对着这废墟一脸的愁容。马上就要夏收了,大王的车架或许就要出发了,他还想表一表功的,现在好了,直接塌了,他拿什么去表功哟。 秦鱼招呼里典回家,里典没好气道:“老夫还得看着收拾这里,你自己回去吧。” 秦鱼讪讪,这沼气池子直接让他给炸了,将他们蒿里的这二十多天的心血全部化为乌有,确实有些过分了,但为了以后的安全着想,他觉着这样一次震慑,是必须的。 他安慰老头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趁着还没有夏收,您老可以再建一个新的嘛,都已经是熟手了,建一个新的起来,应该很快的吧?” 里典虽然被秦鱼建一个新的说法给安慰到了,但他仍旧没有太高兴 ,他轻轻揪住秦鱼的小耳朵,纠正道:“这是才新建好的,崭新的,还没有用过的,不是旧的,说塌就塌了,你就不心疼?” 秦鱼顺着耳朵的力道抬起脚,护着耳朵急道:“我有什么好心疼的?又没花一个半两钱?” 里典放过秦鱼的小耳朵,算了下,也无奈了。可不是吗?挖池子的人力是他从蒿里找的,烧窑的陶土是木林送的,还有烧窑的竹炭,也是秦鱼他外翁送的...细算起来,感情这小子,是真的没出一个半两子儿,池子塌了就塌了,他也的确心疼不起来。 里典无法,只能换个话题说他:“你大母和阿母就要从都邑回来了,该知道的,想必伯牛已经跟你说了?” 秦鱼挠挠头皮,犹有些不敢相信道:“大王和太后,真的要来栎阳了吗?” 他全心全力的扑在建造沼气池子上面的时候,都邑那边,姚县令终于从咸阳述职回来了。 据回家报信的伯牛道,姚县令已经确定升级成为姚郡守,新的栎阳县令也已经初步定下来了,是宗室子弟。但这个栎阳县令的职位竞争太激烈了,咸阳宗室各家正奇招频出,斗的正酣呢,一时间竟没有快速决出胜负来。 秦鱼猜,或许是秦王在看热闹也不一定? 不管栎阳新县令是谁,但有一个消息,已经是全民皆知了,至少栎阳和咸阳两地的百姓们都已经知道了,夏收时候,大王要奉太后出宫,游历栎阳,看看秦国的民间夏收是什么样的光景,今年是不是有大丰收,顺便检验一下他的治国政策,有没有顺利的在基层实施下来。 随着姚县令一起的回归的,还有一位秦宗室里的一位老人,是跟秦王稷、秦鱼的父亲秦芦一个辈份的。这位宗室老人先一步到栎阳都邑,有两个目的,一个是主持收拾栎阳王宫事宜,另一个,就是为秦川封爵。 伯牛与有荣焉,道:“...原本已经定下了,只给宗子一个上造的二级爵位作为勤于耕作的鼓励,但宗室那边文书还没下来呢,木碓就到咸阳了。据说咱们乡的乡啬夫廪有幸被大王召见,他详细述说了咱们家的功劳,大王便对左右道,给宗子的封赏太小了,要提高爵位。至于这个爵位到底要提高多少级,一直争论不下来,最后有一位宗室大人道,宗子毕竟没有上过战场,又年少,不 宜太过招摇,不如将其父的爵位让他继承,既是大王的恩德,也是秦家的荣耀被继承了下来。如此,宗子便被授予了不更的四级爵位...若是主父泉下有知,也当欣慰了。” “除了爵位之外,大王听说宗子即将成婚,便赏赐了许多器礼珍宝财帛,许宗子以卿的礼节迎娶姚家新妇,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 秦鱼听的直皱眉,直觉里觉着这赐爵和赏赐里面有什么猫腻,但他所知有限,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问:“大母和囿翁怎么说?”这两个人都曾经在咸阳待过,囿翁还是从咸阳宫里出来的,对这次赐爵里的政治因素,应该比从未出过栎阳的秦母敏感的多,因此,秦鱼直接问伯牛秦大母和后囿的意见,而不是秦母的。 伯牛正色对秦鱼道:“大主母有话要奴带给小主人。大主母吩咐,小主人现在就要跟里典将礼仪学起来了,等到大王到了栎阳之后,一定会召见小主人的。” 是了,猫腻就在这里! 秦鱼相信,秦王若是真的重视奶烙和木碓的话,对栎阳、对西乡、对蒿里、对秦家的事,他一定会追根究底的探个明白的。至少,这些到底出自谁的手,他总要弄明白吧? 秦王要做一个赏罚分明的大王,那么,他就一定要赏对了人,否则,连功劳的正主都弄错了,岂不是贻笑大方,见笑于六国了? 秦鱼不相信秦王对他们秦家,没有最基本的了解。在有了基本的了解基础上,那么,秦王的这份赐爵和封赏,就有些意思了。 秦王对秦川的封赏里,只有爵位和婚礼上能用到的器礼珍宝和财帛,其中最重要的是器礼,既是按照卿的规格准备婚礼,那么这套器礼,一定也是卿的规格,是能放进宗祠里,传家的。 秦王对秦川,或者说是对秦家的封赏,最高的就是这套器礼了,其次是爵位,然后,没有了。 器礼也就罢了,那么爵位所附带的土地和人口、奴隶呢? 没有! 别说秦父当年战死之后他获得的爵位所带的土地和财物已经按照秦律一分不少的给秦家了。一个四级不更的爵位,秦王会小气的扣掉这么一个小爵位所带的土地吗?为了彰显他有功就赏这样的政治倾向,秦王一定不会吝啬的。 秦始皇还没统一天下呢,这个时候的封爵,可不是只有一个名分和荣誉的虚爵,而是有实实在在的土地封送的。秦川这次封爵,好似是卿的器礼抵消掉了爵位所带的土地和人口,但秦鱼觉着,没有这么简单。 而且,秦大母要秦鱼把礼仪学起来,还要去见秦王,秦鱼觉着,只有他亲自见了秦王之后,或许才能明了这其中的真正意图吧。 只是一个封赏,里面就有这么多的弯绕,秦鱼只要一想到,就觉着麻烦,他才六岁,难道就要宫斗了吗? 他不要啊! 里典见秦鱼跟打了霜的葑似的,往日里丰盛的精神头都没了,便笑道:“你的礼仪已经学的很好了,就是见了大王,也无需发憷。你可是咱们西乡人人交口称赞的天才,你现在做出的功绩,许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出呢,无需惧怕任何人。况且,你还小,就是有一些礼仪上的欠缺,也无妨的,正好请求大王给你配一个礼官?” 最后一句,他是在打趣秦鱼,想逗一逗秦鱼,却完全没想到,也就一个来月的功夫,秦鱼身边,竟真的跟着了一位秦王赐下的礼官。! 第46章 大夫胜 秦川的亲迎礼盛大、庄重、热闹。 这场联姻,虽然定的仓促,嫁娶更是紧迫,只在短短的两个月内就完成了六礼,但秦姚两相情愿,具都欢喜雀跃,全力以赴,在姚郡守回归之后,更是将两家的盛事推至顶峰。 这是一场非常成功的政治联姻。 秦家这边接连送至咸阳的喜报让姚郡守在咸阳的声望上升了一大截,大大的在权贵们面前露了脸,郡守之位更是牢不可破。姚郡守在咸阳全力以赴为秦家奔走,不仅成功为寸功未立的尚未傅籍少年封赏爵位,还能以卿礼迎娶自己的掌上明珠,这其中固然有宗室那边的考量,但若无姚郡守事无巨细的去打听、提醒、宣扬,事情也不会进展的如此顺利。 更有甚者,秦王能动了亲到栎阳的心思,姚郡守在其中占了几分的影响,真不好说。 婚礼的主角是秦川这个新郎,各种一应的礼节自有长辈们操持掌眼,秦鱼这个小孩子,万事不用管,竟是只要穿好新衣服新鞋子,坐等新妇给他见面礼就行了。 为秦川主持婚礼的,是先一步从咸阳赶过来的大夫胜。 大夫胜,嬴姓,赵氏,名胜,是秦国宗室中的一员,孝公庶子之后,因有七级公大夫的爵位,被叫作大夫胜,在宗正署任职宗正丞。 听说现在的大宗令是公子繇,惠文王的庶子。少年时曾经被张仪送到魏国做质子,还为秦国换来了魏国十五个县,也算是有“攻城略地”之功劳,回国后,不仅能享受尊荣,上一任大宗令辞世之后,他毫无争议的,接任了新一任大宗令。如今已经是个六十多岁奔七的老人了,在秦国,已经算是长寿的了。 当然,比他更长寿的,是秦王稷。 秦鱼已经知道,现在是王三十九年,丞相仍旧是穰侯魏冉,范雎还未拜相呢。 时间久远,他已经记不清这一段历史了。人物只有一些耳熟能详的名臣,比如魏冉,比如范雎,比如白起,比如司马错,比如张仪,但一些具体的大事件,以及这些历史名人的具体活动节点,他都不记得了。 除了白起坑杀了四十万赵兵的长平之战,和引起这场战争的上党郡。 前面院里宾客满座,都在开怀畅饮,秦鱼躲在后院花圃里给月 月红浇水。 月月红,跟两千多年后的月季很像,都是花朵硕大,花瓣重叠,粉的红的艳丽多姿,香气幽暗,所不同的是,这月月红植株粗壮,最高的能长到比一个成年男人还要高,浑身尖刺,看着就很野性。秦鱼猜,这应该就是战国版的月季了。 如今已经是五月了,月月红都已经陆续开花了,为了能让这几颗月月红长出更多的花骨朵,开的花瓣更艳丽花盘更大,秦鱼可没少过来伺候它们。 他已经决定了,如果大王要召见他的话,他就拿这月月红的花露去送礼,看在礼物的份上,希望这位超长待机的“大魔王”能对他友善一些。 “小儿,你浇的是什么水?”一个苍老的声音好奇问道。 秦鱼抬头去看,是方才在前庭主持婚仪的大夫胜。 秦鱼忙放下长柄勺,给老人见礼:“小子鱼见过大夫。” 大夫胜一手背后,一手抬起,笑道:“你我同为宗室,无需多礼。” 这话秦鱼可不敢接,他只是依言起身,对他介绍道:“这水是小子让人用粪水和清水勾兑过的肥水,有为植株追肥之功效,给花株用了,能让花朵开的更艳丽。” 大夫胜好奇的蹲身去看木桶里的肥水,问道:“真有此等神奇功效?老夫怎么从未听说过?” 秦鱼笑笑,天真道:“这是我们乡里独特的肥地方法,具体用法和功效,里典还在摸索呢,因为里典是小子的老师,小子才能先用上,也不是白用,要交作业的哦。” 大夫胜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只道:“你们栎阳这两年当真是奇才辈出,先是有了一个栎阳令,现在又有了一个蒿里典,哦,对了,老夫还听说了一个小神童,特别聪明,本事特别大,特别能造新事物,你知道他是谁吗?” 大秦嬴鱼 第37节 秦鱼眨巴眨巴眼睛,惊叹道:“不知道呢。大夫,你知道他是谁吗?小神童?是年纪比我还要小吗?” 大夫胜脸上的笑容明显的有些卡顿,然后捋了捋胡须,一气三叹,道:“老夫也不知道呢!” 秦鱼:“啊,好可惜哦~~” 你小子可惜个屁哟! 老夫是被个娃娃耍了吧? 是吧?是吧?! 不过,他此次前来,是替大 王打前哨做准备工作的,可不是来多此一举挖人根基惹人生厌的,因此,他虽然觉着这小孩儿在装傻,但也没有揭穿,更没有训斥。 他看着眼前的月月红,转移话题道:“这花朵开的太密了,要剪掉一些花枝和花朵,其它的花才能开的好,花树形状才好看。” 秦鱼道:“我需要许多的花朵,才不剪枝的,不过您说的对,剪掉多余的花朵花枝,其它的花才能开的更好,嗯,现在花开的也差不多了,您会剪枝吗?能帮儿剪剪吗?” 大夫胜笑道:“老夫既以说了,便当仁不让了,剪刀拿来。” 烟腿脚很快的去房里取来了专门修建花枝的剪刀,交给了大夫胜。 大夫胜一边远看近看的琢磨着怎么将这株花树修剪的更好看,一边问秦鱼:“这花现在修已经有些晚了,不过这月月红开的时间长,现在修,也差不了多少。你要这么多的花朵作甚么?插花吗?” 大夫胜修剪下来的花枝都被烟小心的揭过去,然后取下上面的花朵,交给挎着小花篮子的秦鱼。 秦鱼一会儿指着花枝说:“这朵好看,我要这朵。”一会儿又指着顶端的花朵道:“那朵开的最大,我要那一朵。”原本要照着自己的心意修剪花树的大夫胜不知不觉间就成了秦鱼专用的采花人了。 秦鱼听见他问,也没多想,就道:“给大王准备礼物啊。” 大夫胜好奇:“鲜花做礼物吗?是做吃食还是观赏之物?要老夫说,你现在准备,太早了些,这花离了枝头,败落很快的。” 秦鱼笑而不语。 大夫胜突然福至心灵,惊奇道:“难道是近日栎阳人人口耳相传的花露?” 说实话,他到达栎阳,这里的宗室权贵们来见他,说的第一句话既不是恭维卖好,也不是贿赂套近乎,而是跟他说最近栎阳新出了一种及其稀罕的奇物,名叫桃花露,乃是桃花仙所赠,涂之可玉体生香。 话里话外的撺掇他去搞这什么桃花露。 他还打听完这什么桃花露是怎么一回事呢,这秦家就自己送上来了,他自己试了一下,马上就爱上了,今日为秦家主持婚仪,他着衣冠前就在自己脸颊上涂了一些,自觉今日比往日要更美上一些。 花露是姚家女最 先传出来的,那它的出处,不是姚家,就是这秦家了。 现在他可以百分百的肯定,一定是这秦家了。 秦鱼笑道:“您都听说了?” 大夫胜花枝也不剪了,他看着小孩儿,若有所指道:“老夫可是不止听说了,还有人跟老夫进言呢。” 秦鱼好奇:“那,您是怎么回应他们的?” 大夫胜不屑道:“一群蝇营狗苟,见不得别人有好东西,闻着味儿就上来了,回应什么?老夫耻与其为伍。” 秦鱼被逗的哈哈直乐。 这老头,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大夫胜见他笑的欢快,心痒道:“那小孩儿,等你有了这月月红花露,赠与老夫一些如何?老夫也不白拿你的,你说要什么报酬,不过分,老夫就都与你,如何?” 秦鱼皱皱鼻子,故作犹疑:“嗯......” 大夫胜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心里在想,难道这小子要拒绝?他要是拒绝了,我、我...老夫还真拿他没办法。 毕竟,这可是要进献给大王的礼物,这小孩儿就是不给,也是应当的。 谁知,却听秦鱼道:“看在大夫今日辛苦的份儿上,等这花露蒸好了,我就分与你一些吧。” 大夫胜大喜,继而注意到一个词,“蒸”? 是他想的那个“蒸”吗?若是,难道这花露,竟是蒸出来的? 秦鱼可不管这老头心里在想什么,他继续挑拣花瓣开的最大最艳的花朵让老头剪下来给他,要想花露蒸的香浓,有精油渗出,就得挑开的最盛的花朵,刚开的,不香,开的时间过长了,倒是香浓,但出油率就不高了。 有了许诺,大夫胜配合的很,秦鱼要哪一枝,他就给剪哪一支,完全顾不上这花树会不会成为癞痢树? 等到秦大母找过来的时候,秦鱼这边已经有好几篮子的花朵了,花树也被他们折腾的七七八八,叶子掉了一地。 秦鱼看到大母,脖子缩了缩,上前拉着她的衣摆,讨好笑道:“大母~~您怎么过来了?”您不是在前头喝酒吃席宴请宾客吗?宴席散了?怎么有空过来找他了? 秦大母好笑的拿手指头戳戳他的小脑袋,摘下掉落在他小揪揪上的一个花瓣,对大夫胜道:“吾等久等大夫离席未归,老妇担心,特来寻找。” 哦,原来不是来找他的,是找这半途离席的老头的。 自己半途离席不说,还扔下其他宾客在这里跟他厮混,啧,这老头,可真够任性的。 大夫胜笑道:“偶遇花仙,一时绊住了脚,倒是失礼了。” 花仙秦小鱼:...... 会说话不?!! 第47章 准备夏收 大夫胜在秦家住了下来,衣食起居,都与秦家众人相同,并不见挑剔,倒是好伺候的很。 他每天主要是和秦鱼混在一起。 因为秦鱼强烈的要求,加之秦家房多人少,秦鱼早就已经有自己独立的院子了。 大夫胜叫带来的仆从仔细听着秦鱼这边院子里的动静,每天秦鱼起床,他也跟着穿衣起床,然后和秦鱼一起蹲在井边用猪毛鬃沾着青盐清洁牙齿,用清水洗脸,然后涂上面脂。 大夫胜:“怎的不用花露?”你们自家产的应该自家先用起来吧? 秦鱼无所谓道:“都在大母、母亲和阿嫂房里,我是男人,用不着那些。” 大夫胜看看三尺高的小男人秦鱼,转身吩咐仆从去他房间里取来之前秦家送的那瓶桃花露,倒出两滴,在手掌搓热,然后呼在秦鱼的小胖脸上一阵揉搓。 被揉的眼前世界都变形了秦鱼:......啊啊啊救命! 揉完之后,大夫胜满意的看着脸色红润香喷喷的小孩儿,教他道:“咱们男人才更应该打扮自己,更美更香才招人喜欢,你招人喜欢了,就能前程远大,舒展心中抱负。” 秦鱼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以示不屑,然后去灶间找吃的去了。 大夫胜转头问仆从:“这小子是真的不怕老夫哈?” 仆从弯腰笑道:“大夫可亲,少子自是不怕。”您都住在人家家里了,还屈尊降贵的同衣同食,一看就是有所求,既然是有所求,人家自是不用怕你的。况且,你也说了,这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对给好脸色的大人,有什么可怕的?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呢。 大夫胜就是跟仆从随口抱怨一句,他对秦鱼是真的挺喜欢的,聪明纯粹,没有半点掺假,你说的话他还能听的懂,相处着轻松又快意,没有半点隔阂在里面。 白露嫁到秦家之后,很是适应了几日新妇的生活,每日都早早起床,到厨下帮助鸳媪准备全家的吃食。鸳媪见她可亲可爱,也尽心教导,上到大主母喜甜嗜酸口味要重每天一碗茉莉香味的羊奶,下到秦鱼每天要吃蛋羹、吃肉、吃豆腐等等,都事无巨细的说给她听,还有灶间的调味料是怎么用的,铁锅和蒸笼是怎么用的,这些新的 烹饪器具都是秦家这两年慢慢添置的,在旁人手中未必会用。 白露站在宽阔采光极好的灶房里,看着琳琅满目的厨具,有些她认识,有些不认识,有些会用,有些不会用。不会的她就虚心学习,会的,也不吝啬分享她的美食小秘诀。 今日朝食吃面叶子汤,这是姚家的一道美食,是由白露亲手做的。在栎阳,面叶子汤是一道比较普遍的吃食,但姚家将面叶子做成了黑、黄、红、绿、紫五个颜色,格调立马飙升起来。汤品,则是听了鸳媪的建议,里面调了醋和茱萸,勾芡了淀粉,味道立马浓郁了起来。秦鱼喝着有几分胡辣汤的味道了。 一碗五彩面叶子汤入肚,秦鱼面上微微见汗,非要跟秦鱼挤一个案几的大夫胜忙掏出锦帕给他试汗,对面露微异的秦大母和秦母道:“小孩子出汗是好事,但不能见风,容易风邪入体,起了病灶。”言语里一副特别懂得照顾小孩子的样子。 如果忽略他用帕子盖了秦鱼满头满脸闷的他呼吸不畅的行为的话。 秦鱼怀疑这老头是在报复之前擦脸时自己丢下他自己跑路的事情,他扯下锦帕,拿在手里仔细观赏一番,见上面绣着雅致的兰草,还有字,不由狐疑问道:“这不会是哪个美妇人送与大夫的吧?”方才他就闻到了,这帕子香的很,他严重怀疑这锦帕的来历。 “噗...咳..咳咳咳......” 众人视线转移,白露一手用帕子掩唇一手用袖子侧身遮掩,眼睛都窘迫的要红了,秦川在旁边轻拍她的背脊,轻声安慰她要她不要急,自己倒是一副着急的不行的模样。 白露:“抱、抱歉...咳咳......” 秦大母瞪了小孙孙一眼,道:“又来作怪了。”又对大夫胜道:“鱼这孩子,老妇一直宠溺着他,大夫包容则个。”却是没说秦鱼半点不好。 大夫胜哈哈笑道:“童言稚语,言笑无忌,吾甚喜欢。不过,他说的也没错,这方锦帕,乃是老夫最宠爱的一个姬妾所赠,见笑了,见笑了哈哈哈。” 秦鱼不成想竟能听到如此香艳——呃,在这个时代,这种发言,算是香艳了吧——的回答,不由捏着这方锦帕目瞪口呆。 他仔细叠好锦帕,双手奉还给大夫胜,言语恳切道:“既是美人 所赠,大夫更要珍惜,不要辜负了美人的心意。以后,就不要随意给其他男人用了吧。” 大夫胜:“...哈哈哈哈哈......诺,诺,是老夫错矣哈哈哈......” 秦鱼:老头儿,饭后不宜大笑的你知道不?容易把肚子笑破! 秦大母看着这一老一小耍活宝,无奈的摇摇头,跟秦母道:“往日里只觉鱼乖巧懂事,惹人怜爱,不成想竟还有如此促狭的时候,看来,该给他请一个正经的老师了。” 是正经的以师做父的老师,而不是像里典那样只教技艺的老师。 秦母怅然道:“若是君舅和良人还在,鱼应该会更快乐许多吧。”也不至于长于妇人之手,养弱了性情。 秦大母默然。 娇娇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直觉里,他们家里如今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但具体不一样在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她想去问大兄,结果秦川这个大兄注意力全在他的新妇那边。她去看仲兄,仲兄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她看看左右,发现无人能同自己说话,便转了转眼珠子,对自家阿母道:“阿母,您今天纺织吗?儿来帮您如何?” 一直注意全场的白露也忙道:“儿也去。” 秦母笑道:“如今诸事已毕,夏收也还要等几天,正好趁着这两天的空档将之前存下来的羊毛纺织成布匹,阿母,您觉着如何?” 秦大母颔首应道:“正是此话,你带着她们两个专心此事,其他的都可以先放一放。” 秦母一顿,知道这是一定要将羊毛和羊绒纺织成布匹献上去的意思,便笑道:“之前儿妇令人去乡里收购羊毛,其中颇有些可用的,若是搭上人手挑拣一番,说不定能多纺织出来一些羊绒布匹。” 秦大母思悴一番,叹道:“来不及了,挑是一项,洗还是一项,这些既需要人手也需要时间。如今正该碾地铺设场地打麦子的时候,人手不够,先放着吧。” 秦母有些可惜,但也知道舅姑说的是实情,在夏收面前,任何事都要往后放,毕竟,粮食才是最重要的。 用过朝食之后,秦母带着白露和娇娇去了织室纺织,秦川去后囿那里报到听课,秦大母叫住了秦峦说话,秦鱼则是要去鸭地看看,大夫胜自然 跟他一起去。 出了家门,就是一大片打谷场,场里都是赤膊劳作的奴仆。有的在拿着铁钁平整场地,有的拉着笨重的石滚碾在平整好的场地里来回走动,将场地压的更结实平整,也有的在检修农具......一切都是为了收割小麦在做准备。 秦鱼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在这场地里工作的,基本上都是白露阿嫂陪嫁带过来的人手。话说,他的这位阿嫂,陪嫁可真的..丰厚啊,财物什么的他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她带来的奴仆,除了美貌的媵妾,健壮的男奴,还有成家成户的隶臣妾,不乏一些手工从业者和青铜匠作,加起来总共一百人,比秦家的所有奴仆加起来都还要多。 这么多人,每天吃饭都是一个大问题。好在,姚家陪嫁了好几口大锅和粮食,否则,他都怀疑他们家能不能养的起这么多人口了。 大秦嬴鱼 第38节 其实,秦鱼真的想多了。白露嫁过来的时间还短,秦鱼还没去看过这些奴隶每天是怎么生活的,否则,他就不会忧愁自家能不能养的起这么多的人口了。因为,这些人,或者说奴隶,是这个社会的最底层的一群人,他们,每天只要能得到一点食物就能存活,跟秦家的所谓“奴隶”压根不能比。 秦鱼把自己家的奴隶当人看,每天伙食好的比一般有产百姓还要好,别人家却是未必。 秦鱼跟大夫胜感叹:“我家突然增加这么多的人口,也不知道大母和阿母她们该如何忧愁呢。”姚家只陪送了人口,没有陪送土地。 大夫胜:“为何忧愁?” 秦鱼:“吃饭啊,我们家就那么多地,哪里能养得活这么多人口呢?唉,大王为什么只给大兄封赏了爵位,没有封赏土地呢?”为什么啊?您给透露一些呗。 大夫胜却是笑呵呵道:“话说,你家大兄无功受禄得了这莫大的好处,你这做幼弟的,倒是还替他操心上了?”你是真不懂啊还是假不懂啊?这些,无论是爵位还是美人,本来应该都是你的啊! 秦鱼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们家都快要吃不上饭了,我能不担心吗?再者,我大兄才不是无功呢,这些年,我们家事事都是他出面撑着,才没有人来觊觎,只这一样,他就该得的。” 大夫胜无语:“你当秦律是说着玩的吗?秦国对居寡之家尤其照顾,没人会来欺负你们。” 秦鱼叹到:“您这是高堂居惯了,完全不了解民情啊,哪有明目张胆的上门欺负的?有心者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杀人了。”! 第48章 王宫来人 大夫胜有些沉默,不知道该如何辩驳才好。 他自然不像秦鱼说的那样,一点民情都不了解的,寡妇人家生活不易,他还是知道的,至于眼神杀人之事,他就了结的更深了。 大争之世,国与国之间,言语就是攻伐间最利的武器,这个语言,自然包括眼神与肢体语言的。 秦家的两位寡妇,他已经见到了,秦大母还好,挺寻常的一个老妇人,但秦母,那等姿色,真是不多见。她能安居乡里这么多年,治理乡里的乡啬夫、里典和亭长们,功不可没。 两人出门右转,烟已经牵着秦鱼常骑乘的耕牛等着他了。 这是一头母牛,秦鱼刚出生那会还喝过她的奶呢,是以秦鱼对它特别喜欢。这牛被秦鱼照顾了这么多年,对他亲近非常,见他过来,就主动的趴在地上,等着他骑上自己的脊背,然后温顺的驮着他起身。 大夫胜上前接过牛绳,牵着牛往前走。他已经知道了秦鱼的习惯,每□□食之后,都要到鸭地去巡视一番的。 站在这片土地上,放眼望去,一片青绿原野,直到沮水之岸的这一片地,都是秦家的,鸭地就在沮水岸边。 鸭地这边,比秦鱼家门前的打谷场上还要忙碌。 在靠近秦宅的这边地势比较高的地方,里典正带着蒿里的青壮们修建沼气池呢。之前沼气池被炸毁之后,里典原本想要立即再建一个新的池子的,但那个时候,秦川娶亲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里典之前答应秦家等秦川娶亲的时候他会带着蒿里的邻里们去西乡口亲迎的,这样,修建池子的进度就搁置了下来。 现在秦川亲也娶完了,他就又开始带着蒿里的青壮们重新挖池子开建了。 其实他是想在别处建的,但是,沤粪池嘛,最主要的功能就是沤肥,没有粪,你沤什么呢? 所以这个池子,应该建在集粪方便的地方,论粪便,整个蒿里,恐怕就秦鱼的鸭地这边最多了。 众所周知,鸭子那是有名的能拉啊。 现在池子还没修建好,里典还想不了那么多,等修建完成,他有时间去思考的时候,他就会发现,不止牲畜的粪便,就是人的粪便以及生活污水和垃圾,其实都是可以往这池子里倒的。 秦鱼自是知道的,但是嘛,他真的很想要个免费的沼气池呢,就当是他为蒿里做贡献的一点小小报酬了,不过分吧? 走在小路上,路过秦家一处靠外的院落的时候,里面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敲打声音,大夫胜顿足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继续牵着耕牛往前走,耕牛上坐着正横笛试音的小孩儿。 大夫胜的停顿秦鱼自是注意到了,他主动解释道:“是木林阿叔在打铁呢吧?他说他想做一个能轻松割断麦秆的收割农具,铁既然能做刀剑,自然也是能够做农具的,真想看看他做出来的新农具什么样?”其实是在打造镰刀,秦鱼只是提醒了一下,至于最终做出来是个什么样子,他还真的挺好奇的。 话说,自从木林住到他们家中来之后,秦鱼的很多设想和想法都能实现出来了,唉,木林大叔可真是一个非常好用的帮手呢,他得试试,能用什么方法留住他才好? 大夫胜笑道:“这位墨家子弟,当真有才,可惜以前竟没听说过他?” 秦鱼不以为意道:“这个我知道,他跟其他墨家子弟主攻方向不一样,他喜欢研究民用器具,且名声不显,所以你们才不知道。” 大夫胜道:“也是,墨家子弟众多,多庸碌者,的确不为人所知。” 秦鱼不赞同道:“您所谓的庸碌者,只是不显鱼诸侯面前罢了,并不是他们没有手艺。” 大夫胜笑道:“你说的,是匠作吧?你要是让墨家巨子听到了你的话,他可是要生气的哟。” 秦鱼哽噎,讷讷的不说话了。他能说,在他眼中,所谓的墨者,其实就是一群拥有超高手艺的工程师吗? 不能! 因为此时的墨者,人家是搞政治的,是要做官参与国家政策的制定的,跟他心中的纯技术人员,完全不一样。 大夫胜见这小孩终于被他给怼住不说话了,心里竟油然升起一种成就感来,真是奇了怪了,他偌大的一把年纪,什么时候喜欢跟个孩子较劲起来了? 大约这小子,无论他说什么,都能听的懂,并接上话的缘故吧? 啧,天生妖孽与我大秦啊! 里典老远的就见秦鱼他们过来了,他眼睛在大夫胜牵着耕牛的手上停顿了一眼,满脸堆笑的 迎了过来:“大夫好兴致,今日又来观景了?” 第一次见的时候,这位秦国的宗室就说他见这边景致好,陪着小朋友过来看看。 呵呵,我信你个鬼! 大夫胜对这位里典客气的很,拱手笑道:“可不是,老夫左右无事,每日出来走走看看,也能开阔心胸呢。里典还在修建大池呢?可有进度了?” 里典笑呵呵道:“有了,等轮女那边铜管打造好了,就能铺设沤气了。” 大夫胜对这个据说受火神眷顾的池子非常感兴趣,他走过去看了看,见这池子果然比昨天见到的更像一个大池子了,便笑道:“等这池子建好了,一定要让老夫来见识一下啊。” 里典客气笑道:“一定,一定。”只要你还在秦家。 鸭地里有几个奴仆正在烟的带领下捡鸭蛋。两个多月过去,今年刚孵化的小鸭子已经长的半大了,等再过两个月,就能下蛋了,因此,鸭地里的鸭子虽然乌泱泱的数不清,但下的蛋,都是有数的。 除了野生的水草和蚯蚓等虫子,秦鱼还特地让人每天都喂给这些鸭子一些豆渣、麸皮等饲料作为营养补充,如此,这些鸭子才能不停歇的每天产蛋。 鸭地旁边,就是秦家的麦地。如今五月上旬将过,等到中旬的时候,麦子就可以收割了,此时麦田一片的金黄,夏风吹来,一片的金黄色,让人看了就心生喜悦。 大夫胜放开牛绳,走到麦田边上,仔细去观察今日的麦穗与昨日有何不同,还取出木牍,写写画画的做记录。 秦鱼知道,大夫胜抛下都邑王宫那边的事情不管,执意住在秦家,其实,就是为了这三块麦地。 一块是去年种过今年施了底肥连种的,一块是休耕过正常播种的,一块是休耕过施了底肥播种的。 在秦鱼眼中,其实这些麦子都差不多,若想知道那一块地种的好,等打出麦粒,称重一番不就行了? 但大夫胜每天都要过来做记录,他懂不懂农事秦鱼不知道,但他的重视程度,秦鱼是看到了。 在他做记录的时候,秦鱼就坐在牛背上,闲极无聊横笛一曲。 还是那首秦风蒹葭。 没一会,做完记录的大夫胜回到垄边,对已经吹到尾声的秦 鱼道:“你怎么老吹这首?是不是只会这首?” 秦鱼慢悠悠的给笛音做了一个完美的结尾,放下笛子,笑道:“我最喜欢这首。”其实也确实是只会这首,算不上以前学过的话。 大夫胜笑笑,转而道:“今早老夫收到消息,大王车架于前日启程,昨天已经到了栎阳王宫了。” 秦鱼吃惊:“这么快的吗?” 这可是一国国君出行啊,还带着年纪老迈的太后,这样快速的赶路,能行吗? 大夫胜失笑:“咸阳离栎阳又不远,还修了直道,乘坐辒辌车,快的很。” 好吧。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大夫胜继续道:“大王一定会召见你们的,你们家,现在就要做好准备了。” 秦鱼皱皱小眉毛:“你怎的不去跟大母说?她老人家才是做主的人呢。” 大夫胜笑道:“老夫猜,大王应该更想见你。” 秦鱼沉默。 大夫胜惊奇:“怎的,怕了?” 秦鱼:“...大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夫胜思考良久,最终给了秦鱼一个答案:“大王啊,是个让诸国听到名字就惊惧的人。”所以,在他面前,你最好不要像在我面前一样,耍小聪明啊。 既然一定要去见秦王,那就见吧,说实话,不好奇是假的。 秦昭襄王耶,过几天他们就要见面了哦,还有宣太后,啧啧,一定是个大美女,想想就激动呢。 原本秦鱼还以为要再等几天,因为大夫胜告诉他,可能至少要等夏收过后,他的那一亩三分地出了结果之后他才能被召见的。谁知,他说这话还没过两天呢,栎阳王宫那边就来人,要接他去王宫了。 是四个侍人,和一辆四匹马拉的大车,以及一个屯的士兵。 足足五十个装备齐全的带甲带刀剑匕首的士兵,他们一出现,就惊动了整个西乡的人。 秦鱼也被吓了一跳,躲在大夫胜的身后,钻进他宽大衣袍里不出来。 秦鱼掐这老头的大腿肉:怎么来的这么快?你不是说要等夏收之后吗?怎的提前了这么多天?!我这里都还没准备好啊啊啊—— 嘶,这老头的肉可真硬,掐的他手指头发痛。 大夫胜也不妨被这小子的骚操作给惊了一下,钻人衣袍是个什么鬼?然后就疼的一个哆嗦,好悬没维持住他老脸上的表情。 嘶,这小子手劲怎么这么大,看来每天的蛋奶没白吃。 大夫胜上前拱手见礼,满脸堆笑客气寒暄道:“寺人一路辛苦,大王可有吩咐?” 为首一个面有短须的..寺人也拱手见礼,回道:“见过大夫,大王有令,着秦家少子入宫相见。”又对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奇看着他的秦鱼弯腰诱哄道:“这位就是秦家少子了吧?跟奴去王宫见大王可好?” 汰,你搁这拐带小孩儿呢?你怕不是拍花子出身呢吧?! 秦鱼把脸藏在衣袍里,衣袍在簌簌颤抖。 咋了咋了,这是被咱给吓到了?咱长的有这么可怕吗? 大夫胜是真的无奈了,这小子胆子大的很,哪里是被吓到了,这是在他的袍子底下发笑呢。 他重重的咳一声,提醒这小子安分点,问寺人道:“何时启程?” 寺人道:“立即启程。” 大夫胜皱眉:“是不是太着急了一些?这孩子给大王和太后准备了许多的礼物,怕是一时半会的收拾不过来。” 寺人眼睛一亮,道:“这倒无妨,把能带上的先带上,其他的可以等明天一早再送过去。” 看来,今天是非走不可了。 秦大母走出来,施礼问道:“老妇可否陪同?吾家幼孙,年方六岁,身体羸弱,老妇实在不放心他独自出门。” 寺人不敢受秦大母的礼,客气道:“想必这是老主母了,大王有叮嘱,允许带人随侍,老主母尽可安排。”这是说,不仅秦大母能跟着去,还能带着伺候的人去的意思。 秦大母这才松了口气,告辞去收拾去了,大夫胜见状,还未开口,寺人就笑道:“大夫有王命在身,应是不方便一同离开的。” 大秦嬴鱼 第39节 大夫胜被梗了个正着,长舒一口气,把躲在他袍子底下偷听的小子拽出来,慈祥笑道:“乖儿,这就要去见大王了,欢喜不欢喜?” 秦鱼被突然拽出来,还在懵圈呢,听到这话,反射性的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来:“儿甚欢喜~~” 啊,小孩子装时间长了,已经成他本能了呢。 不管如何的突然,在日头划过天空正中央的时候,秦鱼和秦大母终究告别了亲人,装载着满车的礼物,去栎阳王宫见秦王了。! 第49章 见大王 秦鱼一行到达都邑的时候,正是申时三刻,他们路上还休息了一刻钟,行进速度比他上次跟着自家进都邑的时候要快上将近一倍,而且,最重要的是,秦鱼这次没有晕马车。 秦鱼下车的时候,又一次仔细打量了王宫派出的这辆高级马车,心想,这可能就是拖拉机和宝马的差距了吧。 他们家的马车就是配置简陋的拖拉机,颠簸的他脑袋嗡嗡疼,他晕自家马车,没毛病。 寺人先带着秦鱼和秦大母两人去了一处小宫室,里面已经备好了清水和简单的妆龛,以及,屏风后头的一个木桶,这是让他们更衣方便用的。 秦鱼见了木桶就想尿尿,尿完之后净手,然后站在秦大母身边给她递梳子簪子等着她梳妆。 秦鱼一个小孩子,坐在马车里不见尘土,如完厕之后就没什么好收拾的了,秦大母却是要半散开头发,将因路途颠簸歪散的发髻重新梳理整齐了。 梳完之后,秦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木盒,打开,用手指沾了一些里面殷红的膏体,给她涂抹在嘴唇上,剩下的残脂则是在掌心揉搓开,给她按压在双颊上,秦大母原本因苍老变的寡淡干瘪的容颜立马灵活鲜艳起来,惹的来伺候他们的宫女频频侧目,眼睛里都是惊艳和不敢置信。 秦鱼很满意宫女们的反应,看来,秦国王宫里应该还没有比他手里更鲜艳的胭脂了。 这是一款面部和唇部通用的胭脂,没有甘油、橄榄油,没有ve,没有精油,没有香料,方法材料简单粗糙的秦鱼都不好意思说这是化妆品,但对这个时代的女性来说,还是很新奇的。 在给大王和太后准备礼物时,秦鱼嫌花露太单调了,便突发奇想的用从月季花中提取出来的红色素做出了一些胭脂出来给秦家女眷试用,见效果还凑合,便多做了一些,拿来当做礼物送给太后,太后应该会喜欢的。 秦鱼祖孙两个无爵无品,自然是没有资格在宫殿里拜见的,还是那个寺人,他领着他们去了一个宫室,宫室前庭里种满了各色花品,有许多他都不认识,但有一株,他路过的时候特意多看了几眼,这株花的花朵大的不像话,颜色是淡雅的紫红色,有蜜蜂在上面飞舞采蜜,这是..牡丹吧? 这是牡丹啊! 栎阳王宫里居然有栽种牡丹?! 秦鱼可没时间震惊,秦大母牵着他的手进了堂室,在门口脱了鞋子,踩在洁净几可照面的木板上,趋步、下跪、叩头,口呼:“民妇嬴秦孟氏叩见大王、叩见太后,大王万安,太后万安。”秦大母行的是面见君王的时候需要行的稽首礼。 秦鱼跟着稽首,不过他没说话。 “起。”是一个苍老的男声。 秦鱼直接起身,抬眼,直视......对上了一个全身威严正打量他的视线。 秦鱼还未仔细打量这秦国掌权者是个什么模样,就听旁边仍旧维持稽首礼的秦大母道:“谢大王,谢太后。”然后才缓缓抬起上半身,一脸无奈的看着秦鱼。 秦鱼:坏了,来的时候练习的礼仪,他给忘了。 秦鱼眨巴眨巴眼睛,低下小脑袋,一脸的懊恼、无辜和茫然。 秦大母哀叹,请罪道:“小儿年弱,礼节尚未学全,大王、太后勿怪。” 太后笑道:“难得这样小的孩子就要面见君王,有一二失礼之处,实在正常。入席吧。” 秦大母双手平举在胸前,低头叩在手背上,再一次叩拜:“谢大王,谢太后。” 然后才双腿站起,顺便将秦鱼给拉起来,走到左边一处空的案几之后,地上铺着席子,他们在席子上跪坐下来。 右边为尊,他们无爵无品,是不能到右边去的。 太后接着道:“孟氏,几十年不见,别来无恙否?” 秦鱼惊讶,不经意间对上同样一个惊讶的眼睛,呃,是大王的。 秦鱼忙低下头,以表示自己很乖。 “哼!” 秦鱼缩了缩小身子,把头低的更低了。 “你很怕寡人吗?”声音森寒。 秦大母这下惶恐了:“大王......” “孟氏,你在这里跟太后叙旧,兀那小儿,你随寡人来。”说罢,起身径自背手离开了。 秦鱼扯着秦大母的袖子:嘤嘤嘤...我害怕,他不会吃了我吧? 秦大母也满脸惧怕的去看太后,太后失笑道:“去吧,大王可是等了你许久了呢。长喜,好生伺候着。” “唯。” 还是那个一路接了秦鱼来的寺人,原来他的名字叫长喜。他特地走到秦鱼身边,将他扶起来,然后牵着他的手去寻大王了。 秦大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步三回头的孙儿被带走,眼里忧虑不散。 太后笑道:“无妨,让他们自己说去,咱们说咱们的。孟氏,咱们,也快有四十年未见了吧?” 秦大母笑叹道:“整整三十七年了。” 太后慨叹:“三十七年啊,差不多是一个人的大半辈子了,你跟朕都老了。” 秦大母恭维道:“太后春秋正盛,何言老字?” 可不是嘛,这个时代的人,能平安活到三十七岁,已经是侥天之幸,这位太后,可是已经活过了古稀之年,且看身体,还硬朗着呢。 太后笑道:“朕是真的老了,不像你,颜色还是这样好。” 秦大母这回是真的笑了,她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笑道:“太后说的是老妇脸上和唇上的胭脂吧?这个啊,正是吾家小儿送与太后的礼物,太后可要试一试?” 太后非常感兴趣:“哦?左右,伺候朕梳妆。” ...... 长喜把秦鱼带进了一个宫殿内,宫殿并不大,但比刚才的宫室,梁要更高,柱子也更粗。 长喜只将他送至殿门口就退下,这是让他自己进去的意思。 秦鱼扶着敞开的殿门,迈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宫殿。 即便是白天,宫殿内也是灯火不熄,非常明亮。 殿中央是黑木案几,案几后面无人,秦鱼左右张望,见秦王稷正在大殿右侧一个案几后面坐着,案几上面摆着一些东西,他在低头查看。 秦鱼向他走进了几步,想了想,他既已经行了稽首礼了,现在就行一个简单的见面礼吧。他拱手低头,见礼道:“小子秦鱼,见过大王。”又加了一句:“大王万安。” 秦王也没抬头,只是跟他招招手,道:“过来。” 秦鱼依言走到案几对面,他个子小,不用低头就能看清案几上面都有什么,是一副铜制□□甲的脚蹬马鞍,还有一个水车模型。 马鞍在外头,模型在里面,秦王正拿着一个小勺子舀水倾倒在水车的片板上,看它受水流冲击来回转动, 片板上的小水桶则是随着转动一遍遍的装满水,然后再倾倒下来,哗啦哗啦的水花四溅,看着就很好玩。 秦鱼:“......这就是水车吗?” 秦王:“原来这个叫水车?巨子跟寡人说这叫水轮。” 秦鱼又开始往后面缩脖子了。 或许是这人威势太重了,秦鱼完全没了之前在别人面前的活泼劲,总觉着说什么错什么。果然,你看,现在他一句话就给露馅了。 对面伸出一只大手,覆盖在他的脖颈后面,捏着他的小脖子从案几对面给薅到自己身边,按他坐下,搂着他的小肩膀,问他:“听说这东西能舂米?怎么舂?” 秦鱼乖乖道:“我觉着,这个东西,只能汲水,不能舂米。” 秦王:“哦?” 秦鱼比划给他看:“在这里,就是水筒里的水倒下来的地方,放一个管道,水流就顺着管道流向你想要它流的地方,做取水用。” 秦王想了想,也不知道他想明白了没有,只是放下勺子,评价道:“都说你是神童,寡人原本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有些敏惠。你再缩脖子,寡人就给你砍了!” 秦鱼惊恐脸:......你说真的? 秦王低垂着眼斜睨着他,阴森森道:“吓你的。” 秦鱼脸上空白了一瞬,然后扯扯嘴角,露出一个乖巧礼貌的微笑。 秦王:“啧,这样秀气,娘们兮兮的,一点没有爷们气概。” 秦鱼:...... 他咧嘴给了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老头一个灿烂的笑脸,露出豁了半口的小米牙。 秦王被他笑的楞了一下,然后仰天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笑声洪亮冲破云霄,震的秦鱼耳膜嗡嗡响。 秦鱼忙捂紧耳朵离他远了些,被他手掌一用力,又给扒拉到身边,一边笑一边道:“原来是换牙了,看你小小个子,还以为你还在吃奶呢。” 搭在秦鱼身上的手掌随着他的大笑一阵一阵的往下压,秦鱼整个小身子承受不住的都要被压的趴在地上了。秦鱼小手用力扒着案几不让自己倒下,小脸憋的通红呐喊道:“啊大王,您这是在谋杀!” 秦王终于放过他,不屑道:“就你?寡人还不至于。” 身上重量一轻,秦鱼终于松口气,直接问秦王道:“大王,您叫小儿过来要做什么?” 秦王:“哟,这会不怕寡人了?” 秦鱼拍马屁道:“也不是怕,就是大王功盖天下,六国俯首,威势摄人,小儿在大王,面前不敢造次罢了。” 秦王:“嗯,这话勉强能听,以后别说了,听着就假的很。” 秦鱼:“......都听您的。” 秦王继续道:“寡人叫你过来,是想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问问你,你可有什么治国良策献给寡人的吗?” 秦鱼惊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大王,我才六岁!” 能有什么国策给您啊喂!! 第50章 大王 秦王对秦鱼说自己才六岁的话嗤之以鼻,指着案几上道:“这些,可不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想出来的。” 秦鱼辩驳:“这不是我想出来的......”面对秦王一脸寡人就看你如何瞎编的样子,他换了个说法:“好吧,是我想出来的,但我只是提出了一个想法,具体能将他们呈现出来,靠的还是墨家人的智慧,没有他们,我这些想法,也只是个空想罢了。” 秦王:“那奶酪也是你空想出来的?” 秦鱼:“...我就是爱好一口吃的,是吃出来的。” 秦王嗤笑。 大秦嬴鱼 第40节 秦鱼想了想,道:“好吧,那我就试着说一个。嗯,大王,您想赚钱吗?” 秦王挑眉:“说来听听?” 秦鱼贼兮兮道:“我带来了香皂和胭脂,专供贵族用的,若是大王有意,可以让私府做了卖给他们,把他们的金子都赚进自己的口袋里,嘿嘿。” 之前洗完羊绒之后,还剩下不少碱水。这是混合了石灰的强碱水,若只是草木灰水,还能直接用来洗衣服和洗脸洗澡洗头发,强碱水,是能灼伤皮肤的,可不能直接用。秦鱼便倒入了猪油,又混入桃花瓣和桃花露,将之做成了桃花香味的香皂。如今放置了两个来月,已经可以使用了。 秦王:“胭脂寡人知道,这香皂是何物?” 秦鱼:“是洗脸洗澡用的,就在我带来的礼物里,大王让人取来看看就知道了。” 秦王颔首,秦鱼眼尖的看到角落里走出一个身影,去传话了。 秦鱼心里我艹了一下,影卫?暗卫?血滴子??? 秦王:“继续。” 秦鱼一脸茫然:“啊?”还继续什么? 秦王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盯着他。 秦鱼咽了口口水,明白了这是要他继续“献策”的意思,只好继续道:“嗯,大王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在家蒸出了花露,我听说楚国的花最多,咱们可以去楚国开工坊,让楚国人给咱们蒸花露,然后卖到六国去,能赚不少金子呢。” 秦王:“继续。” 秦鱼:“......大母和母亲织出了羊毛和羊绒布匹,这是咱们秦国独有的,也能卖许多钱呢。”说到最 后,已经气弱很多。 秦王:“...你这是,跟金子过不去了是吧?” 秦鱼泪眼汪汪:“我真的说不出来了,我才六岁,你欺负人!” 再问,再问,再问我哭给你看哦?! 这是一个小孩子能说的吗?无论是香皂还是花露还是羊毛,都是国计民生问题,就看你怎么使用怎么操作了,这个能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能懂的吗?我还没说烈酒的事呢,你要是将造烈酒的方子传到六国去,让六国的权贵们刮起用粮食酿造烈酒之风,这是要逼死六国底层的庶民啊。啊,这些,我敢说吗? 我不敢啊! 行吧,能说出这些,足够说明眼前的是个货真价实的神童了,秦王已经很满意了。 他捋着胡须,慢悠悠道:“尚可。你要是敢哭,寡人就打你屁股,很疼的哟。” 秦鱼立马将眼泪憋回去。 这时候,有人进来了,空着手。 秦王和秦鱼都去看他,这人有些战战兢兢,跪地叩首道:“回大王,秦家带来的礼物,都,都被,被太后要去了。” 秦王:“一件也没留?” 这人趴在地上的身子都颤抖了:“没,一件没留。” 秦鱼眼见秦王的脸色黑了一个度,就道:“我来的匆忙,礼物都还没准备齐全呢,只带了能带上的,因此不多。再者,这些礼物都是女眷喜欢的,定是大母将之献给太后了,大王要是想看,不如咱们一起去看看?” 秦王一脸严肃:“诺。” 说罢就起身,大踏步向殿门走去。 秦鱼见状,也忙起身小跑着跟上,话说,这大王好高啊,腿也长,走路跟一阵风似的,唉,等等我啊啊啊—— “嗷——” 不成想,前面原先正在大踏步走路的秦王突然停了下来,正在后面越跑越快的秦鱼一个没刹住脚直接撞了上去。 然后一个反弹,砰的一下坐到了地上。 脑门和鼻子撞到一处绵软处,倒是没事,就是屁股和地板直接接触碰撞,被摔了个八瓣,疼死了! 秦王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指着秦鱼,手指头直颤,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你、你这个,无礼的、无耻的、顽劣!小儿!!” 秦鱼瘪嘴,干脆仰躺在地板上蹬腿:“哇...我屁股疼,好疼!” 秦王扶额无语望天:这就是他们秦国的神童?!简直丢人现眼啊啊啊!! ...... 等秦王和秦鱼一老一小一前一后的到了太后殿里的时候,打眼一看,满殿香风,莺声燕语,花枝招展,衣袂翩跹。 秦鱼:哇,好多美人~~ 秦王:“母后这里好生热闹。” 满殿皆俯首,娇声呼唤:“大王!” 太后满面掩都掩不住的笑容道:“大王来了?快来看看,这秦氏好生不得了,给你我母子准备了这许多新奇的礼物。” 秦王笑道:“看来母后非常喜欢。” 太后笑道:“喜欢,大王用了,也会喜欢的。” 秦王打眼一看,见不远处一架子上铺展了两匹雪白的布,布的表面有细小的毛绒,上去摸了摸,触手绵软,惊奇道:“这就是羊毛织成的布吗?” 秦大母上前介绍道:“这毛是从西戎购买的长绒山羊身上剪下来的,经过秘密药水洗涤,晾干,然后捻成细线,纺织而成。”又指着羊绒布匹道:“此种羊绒最是难得,四十多只羊,只洗出了不到八斤的毛,还不到纺织一匹布的量。” 秦国一匹布光长度就有将近十米,八斤的毛,也就织了个五六米的布,不足一匹。 秦王惊讶:“竟是如此难得?” 秦大母道:“这是羊贴身而长的最柔软的毛发,自是难得。” 秦王颔首,又去看满案几的花露、水粉、胭脂、眉黛等物,还有一个木盒里码了一块一块的粉红色物体,便指着它问:“这是何物?” 秦大母介绍道:“这是香脂,滑腻如脂,能清洁身体。” 秦王:“哦,是香脂啊。”又去看秦鱼,你小子不是说这叫香皂吗? 秦鱼正躲在角落里揉屁股呢,见秦王看过来,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秦王又去看花露,闻了闻,道:“这个味道不同?” 秦大母回道:“这是月月红的香味。” 秦王:“原来如此。” 一一看过之后,又跟美人打趣了几句,秦王就要离开了,走的时候, 太后让人把这些都送到秦王殿里去,秦王只要了两块香皂一瓶花露以及拎走了一个小孩儿,其他的就都留给太后了。 秦大母见秦王拎自家如珠似宝的小孙子跟拎小鸡仔儿似的,心疼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太后叹道:“大王就这脾气,你放心,他不会伤到小公子的。” 秦大母忙低首:“老妇不敢。” 秦王拎着秦鱼到了另一处宫殿,问秦鱼:“说说你那什么秘密药水吧。” 秦鱼哼哼:“一点也不秘密,就是草木灰水加石灰水,简单的很。” 秦王挑眉,不信道:“就这?” 秦鱼:“自然。香皂也是用这水做成的。” 秦王也不追究香脂香皂的事,兴致盎然道:“既是如此简单,来,你给寡人现做一个。” 秦鱼看看天色,觉着天黑之前,还是能做出几块手工皂的,只要材料器具足够。 秦鱼:“首先,得要人来帮我。” 秦王:“寡人帮你。” 秦鱼:哦豁,这是要亲手做啊? 秦鱼一脸你说真的吗的表情看着秦王,跟他商量:“那咱们可得说好了,你得听我的,不然,很容易烧到自己的。” 秦王:“寡人说是帮你,自是以你为主。” 秦鱼笑道:“好嘞,咱们先去灶房......” 说到灶房,秦鱼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噜叫唤起来,哦,他已经一个下午都没吃都东西了,也该饿了。 秦鱼揉揉肚子,秦王笑话道:“你这是要先去用食?也对,要想马儿跑,得先给马儿吃草,寡人懂得。” 秦鱼:“...除了吃食,做香皂的材料灶房里都有。大王,您可用过夕食了?我跟大母都还没用呢。” 秦王一边带秦鱼去灶房,一边道:“你们来之前,寡人已经用过了。” 秦鱼:“哦。” 秦王:“你要是请求,寡人可以赐宴给孟氏。” 秦鱼:“赐宴会不会太排场了?” 秦王:“只要她配享,什么样的排场寡人都能给。” 秦鱼:“哦,那就赐宴吧。”赐宴是大王的荣宠,希望大母能喜欢。 秦王:“你觉着她配享吗?” 秦鱼抬头望着秦王,问道:“您觉着,她不配享吗?” 秦王觉着,此时,眼前的小孩似乎跟之前撒泼打滚喊着自己屁股疼的小孩不一样了。他想,他们秦国,还是有神童存在的。 秦王吩咐左右:“赐宴孟氏,以卿夫人之礼待之。” 侍人领命而去。 秦鱼恭敬行礼谢恩:“谢大王赏赐。” 秦王哼笑:“这个礼还算像样。灶房到了。” 秦王带秦鱼来的这个灶房,自不是准备宴席排场的大灶房,而是特为秦王准备的私有灶房,不大,但应有尽有。 秦王挥手清退了灶房里伺候的人,只留下几个侍卫在不远处警戒,灶房里只剩下秦王和秦鱼两个人。 秦鱼随手摸了一个尚带余温的馒头啃,一边指挥着秦王过滤草木水,一边四处寻摸能就着馒头吃的小菜,嗯,他觉着今日这馒头,怎么吃着这么香呢?! 第51章 太后和太子 秦鱼跟秦王做手工皂,一直做到太后那边给秦大母的赐宴结束了才勉强完成。 秦鱼简直心力交瘁。 大秦嬴鱼 第41节 做的时候,秦王化身十万个为什么,草木灰水为什么要过滤,为什么要加入石灰水,为什么是这个比例,为什么用鸡蛋能悬浮在其中做判断,为什么要加油脂,为什么要搅拌,为什么要加热,为什么是这个温度而不是煮沸...... 为什么,为什么! 秦鱼怎么知道为什么?手工皂就是这么做的啊,当年他自己做的时候,也没想着问这么多为什么啊啊啊啊! 秦鱼只能答:“不知道啊。” “我就是这么做的。” “试出来的啊,我当时可是浪费了好几罐子油脂呢,幸亏大母不在家。” “哦,这个啊,我想着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 也不知道他的回答秦王满不满意,总之,最后手工皂做出来了,油腻腻的,一看就是油脂添多了,但油脂多了总比碱多了好,油脂多了顶多洗的时候发油,也算是滋润皮肤了,要是碱多了,那可就要伤到皮肤了。 秦鱼道:“就这样,切好后放上至少一个半月,就能用了。” 秦王:“为什么要放上这么多天?不能直接就用吗?” 秦鱼:“我让人试过了,直接用的话,一个是太软,不好用,一个是容易灼伤皮肤,更不好用。” 秦王:“哦,你,来试一下。”秦王指着一个侍人要他过来试用。 秦鱼忙道:“不可,真的会伤皮肤的。” 秦王无所谓道:“寡人要看看是怎么个伤法。” 还不待秦鱼再说什么,那个被点中的侍人已经拿起一块手工皂去洗手了。 秦鱼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呢? 他见秦王这半天以来,看着秦王跟他嬉笑怒骂一副平易近人好像很好相处的样子,但秦王就是秦王,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需他人置喙。 他想听你说话就听,不想听,就不听。 这一块香皂,入水揉搓之后,几下就变的软踏踏的,那个侍人的手也变的红肿不堪,一 看就是烧伤了。 秦王很满意他看到的,问他:“感觉如何?” 侍人抖着双手,额头冒出细汗,回道:“禀大王,热痛难忍。” 秦王让他下去找巫医去医治,这侍人如兔子一般跑了,可见是真的很疼。 秦王让人仔细照顾着自己亲手做的这几块手工皂,仿佛这才发现天色已晚一样,他对秦鱼道:“走,去跟寡人一起沐浴。”他这一晚上又是草木灰又是石灰水的,身上早就不能看了。 秦鱼有些怏怏的:“我想去找大母。” 秦王看了他一会,问道:“怎么,生气了?” 秦鱼:“没有。” 秦王:“那就跟寡人去沐浴。” 说罢,不由分说的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去自己寝殿而去。 秦王的寝殿里居然是有浴池的,还是活水的。 秦鱼看了新鲜的很,在进水口和出水口之间来回转悠,问道:“这水是流到哪里去了?” 秦王道:“地下有铺设管道,水从地下流到深坑里去了。” 秦鱼:哦豁,王宫里居然铺设有地下排水管道,好先进哦,谁说古代落后的?这得看是在哪里吧?这王宫,就很先进很人性吗。 秦王洗浴,自是有美丽的宫娥伺候搓背,秦鱼踩着石阶下水,试着游了几下,然后就开始在池子来回穿梭撒欢。 秦王用上了秦鱼带来的香皂,觉着果然洗的非常干净,原先贴在身上不易洗去的油脂,用这香皂一洗,很容易就洗掉了, 他叹道:“好用是好用,就是太奢靡了一些。国人尚且吃不上油脂呢,哪里有多余的去做这洗浴之物?” 秦鱼登着腿抓住池沿稳住身体,道:“所以说只卖给贵族啊,只有他们这些不缺吃穿的人才能奢侈一把用这个呢。” 秦王沉吟道:“权贵......” 秦鱼立马又游走了,离秦王远远的,权贵啊,现在太后还在,范雎还未做宰相,这秦国最大的权贵,就是太后以及她身后的贵戚啊。 等到秦王沐浴完毕,将秦鱼送到秦大母那边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秦王还不打算歇息,他今日的公务还未看完呢。 有寺人来报:“太 后到访。” 秦王起身去迎接:“母后怎的深夜来访?” 太后道:“人老了,夜里睡不着,见你这边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 秦王笑笑,道:“母后所言甚是,人老了,觉就少,寡人也是睡不着,就多坐了一会。” 太后沉默。 她看着儿子两鬓斑白胡子眉毛灰白的模样,握住他已经干瘪生满褐斑的手,恍惚间似乎还能找到他刚从燕国回国继承王位的少年模样,但几十年过去,毕竟还是不一样了。 她叹道:“是啊,我们都老了。” 秦王不想大半夜跟母亲重温过去温情脉脉的岁月,他换了一个话题道:“母后竟是跟孟氏认识的吗?” 太后笑道:“孟氏出身咸阳孟姓大族,她从几岁起,就跟着孟家女眷出入王宫,朕自是见过的。” 秦王恍然。孟姓在咸阳是有名的望族,也曾与嬴姓王室通婚,有嬴姓公主嫁过去,自也有孟姓好女嫁过来,既然彼此都是姻亲,进宫的机会自是很多,孟氏进宫的那段时间,或许他正在燕国为质子,所以才没见过。 秦王笑道:“她倒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孙儿。” 太后道:“丧夫丧子,能有什么好福气?” 秦王:...... 殿内气氛一时凝滞起来,周围伺候的侍人连气息也无,落针可闻。 太后:“......不成想,大王对一个小孩子竟有如此耐心,仿佛一个带孙儿玩耍的慈祥大父一般。” 秦王笑道:“小孩子嘛,自是要哄着些,若是给吓着了,跟寡人不亲近了怎么办?” 太后:“大王很喜欢他。” 秦王:“他也招人喜欢。” 太后:“......是很招人喜欢。大王已经拟好给他的赏赐了?” 秦王:“这个,寡人尚且有所犹豫,母后以为该如何赏赐呢?” 太后:“以他之功,封侯也不为过。” 秦王笑道:“太过了。等他以后立下更大的功劳,岂不是封无可封了?” 太后:“...大王说的是。” 好福气。 孤寡过一辈子就是好福气吗?那么她这个跟义渠王感情 深厚的太后算是什么? 封无可封。 谁封无可封了?是丞相魏冉,还是他的两个个弟弟?亦或是她这个太后?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她总觉着这两个词实在是太扎心了。 太后:“...夜深了,朕回去歇息了,大王也早点睡吧。” 秦王:“寡人恭送母后。” 母子之间竟只剩下这点子客气了。 等出了院落,她回头去望仍旧灯火通明的宫殿,深深的落寞和浓浓的疲惫压垮了她的腰背,让她不再几十年如一日的挺直,她知道,他的这个儿子,终于要忍不下去了。 或许,他一直在等待自己死亡,只要她死了,他就能顺利的接管全部的权柄,就能不受舅父魏冉掣肘,就能驱逐她扶植起来的党羽,就能按照自己的心意驾驭秦国这辆马车驶向他想要驶去的方向。 可惜,自己迟迟不死,他自己也变的年迈,他已经不愿意再继续等下去了,或许,他是怕自己等不起了吧。 那个范雎,她已经感觉到了,就是自己的儿子给她准备的坟墓了。 秦鱼可不知道太后和秦王两母子间的暗流涌动,他在王宫里睡了一个好觉,一大早的,就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说是大王邀他一起去骑马。 一大早的去骑马?体育锻炼吗?他也不会骑马啊? 既然有人特地来请他,秦鱼无法,只能草草洗漱一番,空着肚子来到校场看秦王骑马。 秦王骑的自是气派非常的高头大马,马背上束缚着马鞍,两只脚镫垂落在马腹两旁,秦王脚蹬马镫,正在校场上飞奔驰骋,惹的周围一片的喝彩声。 校场上跑马的除了秦王,还有一个全身铠甲套装的人同样骑马飞奔,此人骑术非常,有了马镫之后更是如虎添翼,提着一柄长矛左冲又突,还时不时的跟秦王别一下苗头,跟秦王手里的长剑过一下招,看的秦鱼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秦鱼看着他们在马背上玩出花样来,仿佛是自己在场上较量一样,不由拍着手又蹦又跳的叫好。 他一个小孩子本就显眼,他这样又蹦又跳的啊啊怪叫就更显眼了,由不得惹人侧目。 大人也只是侧目一下,其他年纪小一些的,可就不止侧目 了。 这不,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就上来不客气问道:“兀那小孩儿,你是哪家的?” 秦鱼头一次没听见,他的注意力都在马场上的那两个骑士身上,还是这少年站在他眼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才将注意力收回放在这个少年身上。 秦鱼礼貌道:“你挡住我看骑马了。” 少年脸色明显狰狞了一下,但也知道这里是王宫,不是可以任性的地方,就耐着性子问道:“我方才问你话呢,你没听见?” 秦鱼茫然:“啊?你问什么了?” 少年继续:“我问你,你是哪家的小孩儿。” 秦鱼:“我是秦家的。” 少年皱眉想了半天,还是问道:“是哪个秦家??”咸阳秦家的小孩儿他都见过,没有秦鱼,而且,秦家这次没有跟着大王来栎阳,因此,这个小孩,一定不是咸阳秦家的, 秦鱼老实回答:“栎阳西乡蒿里的秦家。” 少年觉着这个地址耳熟的很,就是想不起来哪里听过的了。秦国有名的姓氏谱系他的背的很熟,他要是想不起来,那就说明这个秦家微末的很,但这小孩儿竟能出入皇宫,可见其家定有特殊之处,还是客气些好。 大秦嬴鱼 第42节 少年心思百转,正在评估对待秦鱼的态度呢,秦鱼这边可不会等他想明白,既然是问话,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查了我半天的户口,你也得报上名来吧? 秦鱼:“你是谁?” 少年:“...啊,我呀,我父乃是秦国太子。” 秦鱼:“哦。” 就这?没了?你就没啥想说的了吗? 秦鱼等了一会,见他没再继续自我介绍,就主动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 “我叫赵图。” 秦鱼:“是哪个字?” 少年牵起他的手在他手心给他比划了一下,末了还问他:“你识字吗?” 手心痒痒的,秦鱼回道:“舆图的图啊,挺好听的名字。我叫鱼,嬴姓秦氏秦鱼。” 嬴姓秦氏!栎阳西乡蒿里的秦氏! 少年咋咋呼呼道:“原来是你家!我就说栎阳西乡蒿里这个地方怎么听着那么熟呢?你可不知道,近几个月,你们家在咸阳可出风头了。今日是谁带你来的?是姚守吗?不对,他现在已经赴任去了,不在栎阳才对。” 秦鱼笑道:“是我大母带我来的。” 少年眨眨桃花大眼,“哦”了一声不说话了,明显是不知道秦大母是谁的。 少年还想再说什么,秦鱼忙向旁边闪了一步,可惜道:“结束了。” 骑马活动结束了。 少年也转过身来,看着校场上已经停下来的两人,羡慕道:“这马背上的马具可真奇怪,但一定很好骑,我要想要一个。” 秦鱼:“让太子给你向大王要一个呗。”你阿父不是太子吗?话说,这个秦国的太子,不会是只坐了三天王位的孝文王吧? 少年没好气道:“我阿父还在魏国做质子呢。” 秦鱼:“...啊?”! 第52章 亲戚 秦鱼这边还没想明白这个太子是哪个太子呢,就见秦王那边跟他招手呼唤:“兀那小儿,你过来!” 秦鱼丢下刚认识的小伙伴,登登登的跑过去,先是跟秦王见完礼,才不满道:“大王,我名叫鱼,不叫‘兀那小儿’,您可以叫我秦鱼。” 秦王揪着他的耳朵阴恻恻道:“你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寡人想吃鱼,你有没有?” 秦鱼简直无语,他踮着脚后跟捂着被揪住的小耳朵,不忿道:“大王,你不能仗着你是大王就总欺负小孩!” 秦王:“哟,寡人就欺负你了,你能奈寡人何?” “咳...大王,可否为臣介绍..此子?”旁边看不下去的人开口了。这个人就是方才在校场跟秦王驰骋过招的满身盔甲的男人,此时,他将头盔摘下,跨在腰间,低头打量秦鱼。 秦王终于放开秦鱼的小耳朵,一脸严肃正经的跟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介绍道:“蒙卿,这就是秦家小儿,名叫秦鱼的。这新式马具,就是他献上来的。” 秦鱼打眼去望这个满身盔甲披挂的男人,唔,好高,他下巴都要仰到天上去了,仍旧没看清他的脸庞。 “嗤——”秦王在旁边看笑话,还给秦鱼这小矮子配音呢。 男人也脸带笑意的半蹲下身,即便如此,他也比秦鱼高上大半个头。 秦鱼终于不用用下巴跟人打招呼了。 秦鱼主动行礼问好:“见过将军。” 不管此人身份如何,看他披挂,直接叫将军就对了。 男人笑道:“无需多礼,你造的马具非常好用,真是年少有才。” 秦鱼弱弱道:“不是我造的,我就在旁边出了点主意,是墨者造出来的。” 男人道:“即为主帅,当为首功。” 秦鱼:......还能这样算吗? 秦王在旁边凉凉道:“说起来,蒙卿,你们是亲戚吧?” 似是着铠甲半蹲着太累人了,男人一把将秦鱼捞起来抱在臂弯里,站起身长长舒了口气,跟秦王道:“禀大王,臣妻乃是秦家大主母之女侄,这样算起来,我等的确是亲戚。” 秦鱼坐在男人崩崩硬的胳膊上,双手替他抱着头 盔,闻言惊讶极了,不成想他跟这威猛将军之间竟有如此渊源? 秦王调侃道:“小儿,你竟不知自家有一门如此显赫贵亲吗?” 秦鱼自是不能说自己确实不知道的,他回答道:“儿年纪弱小,家门都没出过几回,也未学过家源,如何能知?” 秦王笑道:“怪不得如此不通礼节,原来是不学无术,罢了,改天寡人给你派个礼官,好好的教你学礼。” 秦鱼:“多谢大王。” 秦鱼坐的高看得远,他眼尖的看到远处一群或衣着铠甲或高冠锦袍的人向这边越走越近,一看就是来自咸阳和栎阳本地追随侍奉秦王的权贵和官员们,而他们,则是目光灼灼有志一同的都在盯着自己看。 秦鱼被看的浑身不自在。 他跟秦王道:“大王要会见群臣,儿不便打扰,这就自去了。”说罢就蛄蛹了一下小屁股,表示自己要下来。 男人闷声轻笑,将秦鱼放下地,秦鱼匆匆给秦王和男人行了个礼,就一溜烟的跑了。 男人笑道:“这孩子,真是好胆量。”一点都不怕威势深重的秦王和满身杀伐的自己。他不仅不怕,还能在他们面前言笑自若,好似他们只是两个寻常的长辈一般。 秦王则是道:“寡人看他是傻大胆。”语气里却难得的温和...慈爱。 男人低垂了眼睛,退到秦王的身后,将场地让给过来拜见秦王的大人们。 慈爱?看来这个秦鱼,很得大王喜欢。年少得志,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秦鱼一溜烟跑了,他也没跑到哪里去,而是又跑回了少年图的身边。 此时,图身边也已经围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少年了,一看就是一个玩耍圈子的。他们见秦鱼朝他们这边跑过来,具都一脸复杂的看着他。 秦鱼:“......你们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图问他:“你就这么回来了?”好不容易跟在大王身边,不趁机多认识几位权臣? 秦鱼一脸莫名:“不然呢?” 另一个少年则是问他:“大王跟你说什么了?”声音小小的,一脸的好奇和神秘。 秦鱼也一脸神秘小小声:“大王跟我说......” 众人少年 见他这样神秘,也都心照不宣的弯腰低头往秦鱼这边凑,几个小脑袋围成了一个圈,秦鱼一本正经继续道:“......那个蒙将军是我的亲戚。” 众少年呆了一呆,然后倏地退了回去,有志一同鄙夷秦鱼:“切~~” 秦鱼委屈:“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们爱信不信,哼!” 他们当中最小的那个,看着也就八/九岁样子的小孩则是有些犹豫道:“或许,大概,他没骗咱们?” 众小少年都去看这个男孩,男孩则是挠挠后脑勺,去看另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女? 这应该是个女孩子吧?他家娇娇阿姊着裤装穿皮靴扎马尾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少女一手抱肘一手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也有可能,毕竟,阿母说过,从母族论,咱们两家确实是亲戚。” 秦鱼看看男孩,再看看少女,问道:“你们跟那位蒙将军是什么关系?” 少女回道:“他是我们的父亲,我叫嫣和。” 男孩接口道:“我叫武,蒙武。” 秦鱼沉吟,蒙?蒙武?这姓跟名,听着怎么这么顺耳呢? 秦鱼试探问道:“我还不知道蒙将军叫什么名字呢?”什么名字,什么爵位?做什么官? 男孩不疑有他,有问必答道:“阿父名骜,爵至庶长,现在任大王的郎中令。” 骜?蒙骜?蒙武? 秦鱼微微睁大了眼睛:不会吧?不会吧?蒙恬蒙毅的祖父和父亲? 蒙恬就不说了,凡是背过《过秦论》的都知道,但更家喻户晓的,是蒙毅啊,神话啊! 呵呵...... 问见到这么多的历史名人有什么感想? 秦鱼这个亲历者告诉你,啥感想也没有,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是只活在当下会说会笑的真人,跟纸片人能一样吗? 秦鱼只是稀奇的多看了蒙武这个小男孩一眼,就不再多思多想了,哦,对了,这个小男孩,跟他一样,满口豁牙哦。 更没想法了呢。 图的眼睛在三人之间来回打量,对秦鱼道:“那这样算来,你们是兄弟还是舅甥?” 少女掰着手指头算:“应该是舅甥吧?” 秦鱼腹诽:少女你算数学的不咋地啊,这辈分是这样算的吗?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阿母是我大母的内侄女? 蒙武明显是个会算的,他纠正道:“应该是兄弟,你是女兄,我是大兄。来,秦鱼阿弟,叫一声蒙大兄听听?” 秦鱼冲他做了个鬼脸,揉揉小肚子,道:“我饿了,要去找我大母吃朝食,你们没事,我先走了哈?” 图忙道:“一起吧。”又问其他人:“你们呢?” 其他少年则是道:“听王孙的。” 哦,图的父亲是太子,他的确可以被称作一声王孙的。 嫣和则是很有大姐范的道:“该去拜访长辈的。”如果忽略她方才算错辈分的话,看起来还是很稳重的。 王孙图问秦鱼:“对了,秦家大母现在住在那个宫室?”他得先问好地方,推想路上或许都会遇上什么人。 秦鱼道:“我跟大母都住在太后宫中。” 正在跟秦鱼一起走的少年们突然都住了脚,面面相觑一番,都看着王孙图,听他怎么说。 王孙图皱着尚且带着婴儿肥的白嫩小脸,挣扎了半晌,最终道:“太后春秋已盛,咱们这么多人,去了未免太过嘈杂,吵到她就不好了,就不去了吧。”然后对秦鱼道:“我们就住在王宫旁边,以后咱们再一起玩吧。” 大秦嬴鱼 第43节 秦鱼满脸惋惜:“我还想请你们吃大餐呢,大母肯定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原来你们这么怕太后?看来只能我一个人独享了。”其实我一点都没想请你们哈哈。 果然,他一说,众少年脸上也都露出可惜之色,大餐啊,好吃的,虽然他们家中富足,也不缺这么一口吃的,但有好吃的,谁不喜欢吃呢? 王孙图尚且在挽尊;“我们没有怕太后,是孝顺,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这就是孝顺,等你以后学礼了,就知道了。” 秦鱼微微惊讶,这句话,虽然是孝顺父母的意思,但用在这里,合适吗?少年你不会压根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吧? 这个“惧”可不是惧怕的意思,而是忧惧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从而恐惧啊! 秦鱼:“......好吧,那我先走喽?以后有机会再一起玩啊。” 秦鱼 一个人溜溜达达的出了校场,在门口遇见了一个熟人,秦鱼主动打招呼:“长喜大人,您在等人啊?” 此人正是昨天去西乡接他到王宫的长喜、呃、公公。不过,这里的太监不叫公公,叫寺人。 寺人长喜,客气一点,该叫长喜大人。 长喜躬身笑道:“少公子,孟媪不放心少公子,太后让奴来此等候,好接应少公子。” 秦鱼客气道:“大人费心了。您叫我鱼就好。”我又不是秦王的孩子,做什么要叫我公子? 秦鱼不知道,其实是他自己教条了。这个时代,诸侯并立,礼乐崩坏,七大国之间攻伐交战不休,众小国夹缝求存,各国王族、公族后人,有些名气的都自称公孙,好在求发展搏事业的路上提升自己的身份和名气,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据说名将白起刚参军那会,就自称公孙起,几十年之后的《吕氏春秋》里面也称呼白起为公孙起。 至于名气很大的宗室之后,则干脆就被称作公子。比如战国四公子,魏国的信陵君魏无忌、赵国的平原君赵胜、齐国的孟尝君田文、楚国的春申君黄歇,除了信陵君魏无忌和平原君赵胜是国君的庶子和国君的弟弟,是货真价实的公子之外,孟尝君田文则是国君的孙子,宰相的儿子,春申君黄歇干脆就不是楚国宗室,他们两个,仍旧被称作公子,这就是名气带来的身份上的加成了。 秦鱼还是秦国宗室之后呢,他被人客气的叫一声少公子,实在是很正常的事。当然,前提是他得有“名气”,不过,今早秦王和蒙骜在校场坐着马鞍登着马镫一番驰骋,想必秦鱼的“名气”,很快就会满栎阳了吧? 名气不名气的,秦鱼还想不了这么多,他是真的饿了,他现在只想着快点回去吃饭。! 第53章 白起 秦鱼赶巧了,回到太后宫里的时候,秦大母正陪着太后用朝食呢,朝食丰盛的很,除了粟米粥、肉羹,还有面疙瘩汤,面条、小笼包和水煮蛋,配菜则是醋碟、咸菜、凉拌时令菜蔬、凉拌小豆腐和卤菜,除了粟米粥和肉羹,其他的一看就是秦大母给准备的。 都是秦鱼在家常吃的饭食。 秦鱼一进大殿,太后就热情的招呼他:“快过来,瞧这满头满脸的汗,难不成真叫你跑马去了?” 秦鱼依言到太后身边,由着她给自己擦汗,乖乖道:“没有跑马,是太阳升起来了,我跑回来时热的。” 太后纳闷:“做什么要跑回来?” 秦鱼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回太后,儿饿了。” 太后:“哈哈哈哈......快,快用膳吧,正巧,你大母今日做了许多呢。” 秦大母在旁边嗔怪道:“这孩子,真是太不见外了,等回去,老妇得紧着他学礼了。” 太后一边招呼女侍伺候秦鱼用朝食,一边跟秦大母随口聊天:“教孩子学礼要用对了方法,你特地给他请了老师来教他未必能学的好,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言传身教。他眼睛里看到的都是君子之交,耳朵里听见的都是饱学之言,不用你特意去教,他自然而然的就都会了。” 秦大母认真听,听完之后,叹道:“可惜,吾等居于偏僻之乡,鱼日常是见不到君子和饱学之士的。” 太后则是不以为然道:“现在说这些,还尚早,他年纪在这,也不差这几天。” 秦大母没大明白她的意思,但即便不明白,秦大母也恭敬的听着、应和着,然后记下来,回去再慢慢琢磨。 朝食之后,秦鱼逮着一个空档问秦大母蒙家的事。 秦鱼:“那位蒙将军说他的妻子是大母的娘家女侄,他还有一女一子,一个叫嫣和一个叫武,孙儿之前都没听大母说起过?” 秦大母摸摸秦鱼的小揪揪,笑道:“大母不跟你们说,是因为,大母也不知道啊。” 秦鱼:“...啊?” 秦大母笑叹道:“这可真是,穷在闹事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呐,想当年,我跟你大父远走栎阳的时候,送者寥寥,如今竟有人主动上前 认亲戚来了。” 秦鱼:“...也不是主动吧?是大王先提出来,那位蒙将军才顺势说起来的。” 秦大母不以为然道:“世情如此,难道大王不提,他就可以当做不知道吗?不过,这确实也说不到人家头上,作怪的是我娘家那边,以后啊,你遇到这样的事会越来越多,鱼,恐怕你要自己面对了。大母能帮你的有限,只能给你一句忠告,你只要遵从你自己的心,不要迟疑,不要惧怕,更不用在意任何无关紧要的人,做你自己,谁都不能阻挡你。” 秦鱼忙道:“这些本来就该是我自己面对的,只要大母站在鱼的身后看着,鱼就不怕。” 秦大母笑道:“好,大母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没一会,秦王那边让人送了源源不断的赏赐过来,除了财帛珍宝之外,还有几把小匕首、小弓、小刀、小剑,以及一件前后拼接的小铠甲,一看就是特地给秦鱼的。 秦鱼看过之后,只拿了一个小匕首,一只鹿角,一根牛皮筋,其他的就都让秦大母给收起来了。 秦鱼坐在宫殿前的台阶上,用小匕首给鹿角打眼穿孔。 秦鱼手里的鹿角是一只成年公鹿头上角的一个分叉,他打算在两个枝丫上打两个孔,穿上牛筋,做一个弹弓出来。 长喜站在旁边看他用匕首用的辛苦,上来问他:“少公子可要奴帮忙?” 秦鱼看了看自己钉了半天也只掉下来一点碎屑的鹿角,只能把匕首交给长喜,跟他道:“要在这里穿一个孔,角不能裂开了,可以吗?” 长喜接过匕首和鹿角仔细比量了下,对秦鱼道:“匕首太粗了,用铜簪子可以。”说罢将匕首还给秦鱼,他从头上拔下铜簪,认真给秦鱼打...磨起孔来。 一点一点的磨孔是很杀时间的机械工作,秦鱼跟他聊天:“长喜大人......” 长喜:“少公子喊奴长喜就行了,奴不敢称大人。” 秦鱼:“...长喜。”对仆从的要求,秦鱼一般都会听从,因为若是不重视,也许会不知不觉间给他招祸。 秦鱼问道:“长喜,我听你说话,带着楚国口音,你是楚国人吗?” 长喜笑道:“少公子听出来了?不错,奴是楚国人。那年.. ....秦王二十九年的时候,武安君..哦,那个时候,武安君还不是武安君,还是白将军...秦王二十九年的时候,白将军攻破了楚国都城郢都,楚王带着王后夫人们逃跑,郢都楚王宫里还剩下了许多的宫人,奴就是那个时候被白将军带回咸阳的。嗯,奴那个时候才十九岁,如今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呢。” 秦鱼撑着小下巴惊叹:“哇,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呢。你见过武安君吗?” 长喜身体猛的抖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一般,秦鱼疑惑:“长喜?” 长喜露出惧怕的表情,满眼惊惧道:“见过,武安君军功赫赫,杀人无数,从无败绩,经他砍下的六国人头无数,据说都能给他盖一座府邸了......攻下楚都之后,还被大王封做武安君,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 其实你更想说,是个可怕的杀神吧?还用人头盖一座府邸,这是谁传出来的夸张说法啊?那人就不怕武安君听了亲自去找他问一问? 秦鱼:“哦。长喜,你先缓一缓,簪子要被你攥弯了。”指节都用力的发白了,你是有多么害怕白起啊? 长喜长舒一口气,松了一下手掌,不好意思对秦鱼笑道:“让少公子见笑了。其实不止我这样,恐怕每一个楚人说起武安君都这样吧?” 秦鱼努力隐藏自己的笑意,板着脸一本正经的附和:“明白,其实听你说起,我也很害怕呢。” 才不是呢。 这可是战神白起啊,也被称作人屠,他已经见到秦王和蒙骜了,是不是很快就能见到白起了? 不过,那边站着的那个人,你怎么站那不走了?你这是光明正大的偷听呢?还是光明正大的偷听啊? 秦鱼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人,麻布粗衣,脚踏皮靴,腰悬短剑,面色黝黑,蓄着短须,背脊挺直,眼睛锐利,面无表情。从外表看,你说他三十岁也可,四十岁也可,五十岁也可。 粗布麻衣,或许是庶民,但庶民是进不了王宫的。腰悬青铜短剑,脚踏双层牛皮靴,这应该是一个贵族吧?但你看他粗糙的那个样子,又实在没有一点贵族的气质。 而且,你看什么看啊?没见过小孩子? 秦鱼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这位壮士,这里是太后宫 殿,你是迷路了吗?” 长喜背对着这人,听见秦鱼问话,他好奇的转过头来,然后一个剧烈的哆嗦,正在磨鹿角的簪子划过鹿角,惯性捅向了他握着鹿角的手掌心。 秦鱼大惊,忙去巴拉他的手掌:“长喜,长喜,你的手出血了,快松开簪子。”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长喜这是受了什么大惊吓? 秦鱼没用多少力气就将铜簪给抽了出来,只见长喜苍白着脸色,连滚打爬的滑下台阶,匍匐跪倒,以额触地,努力忍住声音不打颤,问礼道:“奴婢见过武安君。” 武安君? 武安君!白起啊!! 秦鱼惊的嘴巴都张大了,白起长这样的吗? 果然是军旅之人,够糙! 秦鱼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扫视白起,眼神都称的上是放肆了,但白起只是上前两步,从地上捡起被长喜摔落在地上的鹿角,拿在手里打量了一番,然后放在台阶上。他自己则是踏上台阶,往太后宫里去了。 没说一句话。 但秦鱼莫名就从他捡鹿角的动作里品出了一丝善意。 秦鱼哈哈一笑,跑去扶起长喜,安慰他道:“没事了,武安君走了,你不用害怕了。” 长喜虽然被秦鱼扶起了上半身,但他仍旧瘫软在地上,脸色煞白,问秦鱼道:“方才,方才奴婢说的话,被,被武安君听到了吧?” 秦鱼奇怪:“听到就听到了呗,咱们也没说什么?” 长喜颤抖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他们方才,真的没有说什么吗? 秦鱼又安慰了他好一会,见他始终惊疑不定的样子,就坚持要他去歇息一会,不用陪在他身边了。 长喜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是不能伺候人的,只好告退,心想,这里是太后宫殿门口,就算他不在,秦鱼应该也少不了人伺候。 秦鱼捡起鹿角,继续用长喜落下的铜簪子给鹿角磨眼。他人小手劲也小,磨了半天,也只磨出一些细粉出来,好在秦鱼现在闲的很,有的是时间消磨。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秦鱼眼前出现了一片阴影,秦鱼抬头去望,然后露出一口豁口小米牙,笑着叫人:“见过武安君?” 白起看着秦鱼手里的鹿 角,似是有所不解,秦鱼主动解释道:“我想在这两个叉上钻个孔,可以穿过牛筋,做一个弹弓。” 白起疑问:“弹弓?” 秦鱼:“就是可以像弓弦一样拉开,但射出的是石子儿。” 白起接过鹿角,问道:“要不要我帮你?” 秦鱼惊讶:“武安君不忙吗?” 白起:“无事可做。” 秦鱼递过铜簪,高兴道:“那就先谢过武安君了。” 白起在秦鱼的身边台阶上坐了下来。 白起的手劲可是大多了,秦鱼眼见着鹿角上的细粉哗哗的往下掉,觉着可能也就一会的功夫,这鹿角的两个孔就穿好了。 白起道:“你造的马具很好用,你是个天才。” 秦鱼脸上笑容有一瞬凝固,他无奈道:“都说了,这不是我造的,我只是出了一些主意,造出之前,我也不知道会是这个样子的?” 大秦嬴鱼 第44节 白起:“即为主帅,当为首功。” 秦鱼哈哈直乐:“您这话,跟蒙将军说的一模一样。” 白起:“军功就是这么记的。” 秦鱼:“哦,但我真的只是出了一个主意,都是墨者们不辞辛劳一遍一遍的做出来,然后校对实验出来的,他们才是最大的功臣。” 白起看了他一眼,道:“没有你的主意,他们无论做多少遍,都不可能做出来,你就是最大的功臣。军功不能冒领,更不能不认,秦鱼,你得明白这个道理。” 秦鱼:“...好吧。” 果然,几句话的功夫,两个孔就磨好了,白起接过牛筋,一边穿过一头打上结,交给秦鱼。 秦鱼接过来,拉了拉牛筋,试了试上手的弹性,觉着能拉开,但弹力一般。 秦鱼四处看了看,周围干净的很,别说小石子了,连个树叶子都没有,他只好从自己身上找,他记得大母给自己挂了好几块玉来着。 白起问道:“找什么?” 秦鱼:“我解块玉下来做弹丸。” 白起伸手,掌心里躺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珏。 秦鱼一看玉的成色,见玉质一般,就接过来,随口道:“要是碎了,我还你一块更好的,大王给了我许多呢。” 白起心道,你应该说赏,不应该说给的,但他是个话少的人,心里这样想,却说不出来。 秦鱼将玉珏抵在牛筋中央,用力拉开,然后松手,射出去。 果然,玉珏在大约四五米的地方落在了地上,倒是没碎。 白起过去捡起玉珏,接过弹弓,自己学着秦鱼的样子拉弓,射出。 咻—— 有尖锐的破空声传来,然后远处的宫墙有皮屑纷飞,秦鱼瞪大了眼睛,严重怀疑自己用的和白起用的不是同一个弹弓。 白起将弹弓还给秦鱼,对他道:“你手腕劲力太小了,还拉不开这样硬的牛筋,以后要多加练习。” 然后又加了一句:“多吃肉。” 秦鱼木呆脸:“......哦。”! 第54章 改氏 白起给秦鱼推荐了一种弹性比较大的弦代替牛筋弦,据说是用蚕丝、牛肠、鱼鳔等其他材料绞在一起做成的,坚韧上不如牛筋,但比牛筋好拉开多了。 秦鱼谢过,并答应以后会还给白起一个品质更好的玉珏之后,两人就分别了。 之前白起的玉珏自然是被他射出崩裂粉碎了。 一个是久战沙场的长胜将军,一个是六岁的顽童稚子,两人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秦鱼目送白起刚劲的背影离开,心中冒出一个大大的疑问:白起来太后宫中做什么?早上怎的在校场上没见到他? 虽然心中疑问,但秦鱼也知道这种问题敏感,是不好随意问人的,便罢了。 他回去找大母要了一截白起推荐的那种弦重新系在鹿角上,果然,弹出石子的距离变远许多。 秦鱼请宫人在太后宫中给他推荐了一个地方,自己就在这个地方练习射弹弓。弹弓小巧好藏,看起来就像个玩具,可以做为他远攻的..呃、利器。 身在名利场,没有武器傍身怎么行呢? 秦鱼一个人玩的很开心。 太后站在廊下看秦鱼练弹弓看了好一会,面露好奇问秦大母:“这孩子都是一个人玩吗?就不厌烦?”她见过的小孩子,都是需要人陪伴的,不论这个陪伴的人是大人还是同龄人,是主人还是奴仆,都不能离了人,否则,祂就会跑,会喊,会暴躁,一刻钟都不肯安静下来。 秦鱼这样的小孩子可真是太稀奇了,没人去理他,他自己也不去理别人,一个人能玩上小半天,而且看他沉浸其中的样子,还能继续自己一个人玩下去。 秦大母笑回道:“鱼这孩子聪明非常,寻常小孩子跟他玩不到一起去,老妇也曾劝他去与乡里的孩童玩耍,结果他跟老妇说,自己玩更痛快。不过,他性子并不孤僻,非常喜欢帮大人干活,而且,总能推陈出新,想大人所不能想,像软饼、奶烙、醋都是他帮我等做活的时候想出来的。”语气里充满了宠溺与骄傲,还特地说明秦鱼温柔聪慧的性情,以免太后误会觉着秦鱼性情古怪。 太后连连点头笑道:“可以想见。他一个小孩子能做出你说的这些,常人只觉着新奇惊异,却不去想,这几样食物,都有 一个共通点,就是都需要发酵,属于一通百通的。”想明白这些,再去看秦鱼,就不会觉着此子聪慧太过,以至于妖异了。 秦大母垂眉浅笑恭维:“太后英明。”世间之人能思想通达至此者了了,她真的特别害怕世人将秦鱼妖魔化,最终将他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如今有太后态度在此,以后要是谁敢去以秦鱼聪明超过常人想象去攻讦他,她就可以将太后此番话说给他听了。 原本就是寻常的事、寻常的人,是你们自己庸碌无才想不到、做不到罢了。 ...... 夕食过后,秦鱼窝在秦大母怀中听她说古,就是自家在栎阳和咸阳,有多少比较亲近的亲戚。 秦家自然是有亲戚的,还不少,且还都是宗室和咸阳大族,长辈中不乏有做高官的,但更多的是受祖辈荫蔽的纨绔子弟。 说到纨绔子弟,秦鱼就想到今早新认识的小少年图,他跟人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先想到的是介绍自己的父亲是谁,而不是自己,可见也是一个小纨绔。 祖孙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有宫人来请秦鱼去见大王。 秦大母笑笑,给秦鱼整理了一下衣襟,道:“去吧。” 秦鱼一边心里嘀咕天这就黑了还找我做什么?一边乖乖的跟着宫人前行。 即便天快黑了,仍旧有戴冠的士人从秦王大殿中进出,可见,秦王稷是个很勤政的君王。 嗯,或许,勤政是做秦王的基础条件之一? 据说,始皇帝就很勤政呢。 秦鱼在外头墙角根处等了等,等到秦王叫人来叫他进去,他才跟着领路宫人进了大殿。 大殿里只有秦王一个人在。 秦王见他进来,面无表情道:“来了不进来见寡人,在墙根处做贼呢?” 瞧这脸黑的,这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 秦鱼回道:“禀大王,不是做贼,是不好打扰大王召见臣子,处理政务,才站在外头等待的。”我倒是想站在廊下等呢,这不是怕听到什么机密,被咔嚓了吗? 秦王脸色更臭了:“你倒是乖觉,还伶牙俐齿。寡人听说,你很招人喜欢啊,就连武安君都去找你说话?” 秦鱼懵逼脸:“啊?武安君是特地 去找我的吗?我还以为他是路过呢。”人家是去见太后的,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秦王:“武安君路过很多人,也没见他特地去找谁说话?你们都说什么了?”这话怎么听着,都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之前来栎阳的时候,秦王想让白起随行,但白起以练兵为由拒绝了。可现在,他这个大王才来到栎阳刚拿到马鞍没两天,白起就从咸阳赶过来了,可见,马鞍送到他这个大王手上没多久,消息就跟自己长了翅膀似的飞到咸阳去了。也不知是丞相魏冉的手伸的太长了,还是太后跟他送的消息? 秦王自己对白起真是又爱又恨。爱他天生将才,战无不胜,为秦国夺下了大片的土地和城池。恨他是受了丞相魏冉的举荐、提拔和看重才能在军中出头,才有有机会一次次的在战场上发挥自己的军事才能。说白了,魏冉于白起有伯乐之恩,他的身上贴着撕都撕不下来的魏冉标签。 最可恨的是白起自己讷于言,都不知道要向他这个大王示好的,来了栎阳不说先来拜见他这个大王,倒是先跑去太后宫中问好,真是可恨! 秦鱼自是不知道秦王心中爱恨交织的复杂感情,他虽然听出了秦王话语里的异样,但他只当秦王脾气阴晴不定,并不多想,就从后腰抽出鹿角弹弓给秦王看,说道:“大王上午送来了赏赐,我见这鹿角好看,就做了这个弹弓出来。牛筋太硬了,我还拉不开,武安君建议我换成这种,果然就好拉多了。对了,我们用掉了他的玉试弹弓,我答应以后还给他一块更好的呢。” 秦王看见弹弓,面色缓和了一些,伸出手来。 秦鱼上前,将弹弓交到秦王的手中,原本想退开的,秦王拍拍自己身边的席子,示意秦鱼坐下。 秦鱼也没多想,转过案几坐了下里。 秦王摆弄了一下弹弓,语带好奇,问道:“怎么玩的?” 秦鱼接过来拉开弓弦示意了一下,秦王见状,退下手指上头的一枚戒指扣在弓弦上,弓弦崩到极致,对着大殿里的柱子射出。 砰—— 秦鱼眼尖的看到柱子上出现一个凹陷的小坑。 有寺人上前捡起崩落在地的戒指放到秦王案几上。秦鱼打眼去看,戒指是金质玉面的,玉面已有裂纹,戒圈也瘪了。 秦王捡起来仔细看了一下,扔给寺人,将弹弓还给秦鱼:“比弓箭差些,好好练习。” 秦鱼:“唯。” 秦王打开案几上摆着的竹简,让秦鱼读给他听。 秦鱼:...... 秦鱼纠结道:“大王,有许多秦字我还不认识呢。”其实他差不多的都认识了,但他不想看。 秦王:“这是宗谱,会认识你自己的姓名就行了。” 哈?宗谱?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秦王见秦鱼瞬间两眼放光,没忍住在他小脑袋瓜上崩了一下。 秦鱼揉揉脑门,没觉着疼,就不管了。 案几上放着一大卷竹简和一小卷竹简。 大卷的竹简记录的是赵季昌这一脉的嫁娶和子孙宗谱,生卒年都有,还记录了秦鱼的父亲秦芦是在哪一场战役中受伤不治而亡的,非常详细。 卷宗上有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廿伍。” 表示赵季昌这一脉是秦地赢姓第二十五代孙。 秦鱼纳闷:“商君书云: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大王这里怎么会有我家的族谱?” 秦王笑道:“商君说的是不得记录在王室宗典之上,又不是不给赢姓子孙上籍录。宗典是要送去雍城祖庙中祭祀的,宗室籍录,是放在宗正那里存档的。” 秦鱼明白了,赢姓子弟到底有多少人,每年出生多少,死了多少,王室这边清楚着呢,宗正就是干这个的。 这卷宗谱上秦鱼只看到了兄姐的名字,却没找到自己的名字,他又打开那小卷竹简,一看,乐了。 他出声念道:“......少子鱼,栎阳县西乡蒿里,嬴姓,赵氏,字鱼。父曰秦芦,母曰秦媪。其先秦媪娩前梦有白鱼入怀。时日霞光漫天,遂产鱼。年六岁,制美食曼、烙、醋、清酒、花露,造鞍镫、水车、足碓...容色姝丽,天资聪颖,擅养禽畜,造福乡里......” 后面没有了,明显是没写完。 秦鱼:“这是写我的?” 秦王:“嗯。” 秦鱼这下可有话说了:“这记录,有几处错误。您看,”他指着‘赵氏’这两个字,道:“我乃是秦氏,不是赵氏,”又指着‘ 秦媪’两个字,道:“我母乃是桑姓女竹,怎么就能用区区秦媪代替了?她生我养我,在我的记录里,难道还不能有自己的姓名吗?”他又指着‘容色姝丽’这个个词,非常不满道:“我才六岁,六岁就能看出容色如何了?还有啊,怎么还把我阿母的梦给记上去了?这不是瞎写嘛。这是谁记录的,如此错漏百出,大王该扣他俸禄以作训诫。” 秦王道:“这是宗正亲自写的,你有意见,可以亲自去跟他提。” 秦鱼皱皱小脸,道:“可是,我是秦氏啊......”其他的就算了,总不能祖宗来历这一项都给弄错了吧? 秦王道:“寡人已经决定,将你重新改回赵氏了?” 大秦嬴鱼 第45节 秦鱼惊的眼睛都瞪圆了一圈:“为什么?”难怪要单独将他从秦氏宗卷中单独摘出来,原来是不让他以秦为氏了。 秦王问道:“改回赵氏不好吗?跟寡人一个氏。” 秦鱼纠结,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才好。其实,在他心中,是以赵为氏还是以秦为氏,都没有区别,他都是嬴姓子孙,这个是永远也改不了的。 况且,是秦还是赵,再过个几十年,肯定就都是嬴了。 如今还是战国,诸侯并立,分封制是主流,贵族之间的姓和氏还区分的比较清楚,等到秦王赵政开始兼并六国的时候,秦国不再分封,改行郡县制,那个时候,灭掉的六国旧贵族们就会慢慢的以氏为姓,姓和氏的区分就会慢慢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了。! 第55章 交友 秦王见秦鱼低着小脑袋不说话,不悦道:“你不满意寡人的安排?” 秦鱼嘟囔:“我是不明白,您将我跟我家里人分割开来有什么意义,难道我改为赵氏,就不是赵季昌的后人了吗?我的兄姊就不认我了吗?” 秦王轻笑:“你倒是敏锐,也对,你是天才嘛。” 秦鱼抬头,想瞪他,又不敢,只能哼哼唧唧道:“分而化之。一捆箸不好折断,一根箸,还是很容易掰断的。” 秦王哼笑道:“你却是想错寡人了,寡人只是不想你受你先祖连累罢了。” 秦鱼更加疑惑了:“连累?季昌先祖做什么了?” 秦王以指敲击案几,道:“献公嫡子庶子皆有,嫡长孝公,继承国君之位,庶长向,封兰田君,嫡次季昌,无爵无官,更是九子皆亡,唯剩幼子远走他乡,你就没觉着奇怪吗?” 秦鱼:“商君有云......” 秦王:“商君是说宗室子弟要去战场搏军功,否则就不能享受贵族的荣光,但即便不去战场,没有贵族之名,也会有贵族之实,你去咸阳看看,满城的权贵子弟,有几个上过战场的?还不是富贵荣华应有尽有。” 秦鱼想说季昌先祖生活的时代是卫鞅变法遵守法度最严格的时候,也是拿贵族开刀以儆效尤的时候。赵季昌是国君孝公的亲弟弟,他更容易被盯上,也需要更守法度才行,但秦王既然单独把这一点提出来了,那么,肯定是季昌先祖当时做了什么,才会差点断绝宗嗣在战场上。 是什么样的事情才会有此后果呢? 造反?! 嘶—— 秦鱼起看秦王,秦王似笑非笑的看着秦鱼,对他道:“等你以后上了战场,就会知道,一般有些身家的军卒身边,都会有忠心的奴隶和拥护跟随,在战场上可以保护自己的性命,更何况是贵族子弟?他们这样的人,去战场走一趟,搏上一二军功并不难。但赵季昌没有这样做,他的野心要更大一些,如果孝公被推翻了,商君变法失败固然是大势所趋,但他赵季昌,就可以顺应天命上位了......” 一只小手捂住了秦王的嘴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秦鱼:“您别说了。” 秦王挑眉,恶意道 :“怎的?怕了?” 秦鱼倒是不怕,他只是有些发愁:“都快一百年过去了,大家不会还记得先祖的事吧?” 秦王道:“不好说哦。寡人也是未雨绸缪,使你免受旧事困扰,你还不快叩谢寡人?” 秦鱼将信将疑:“真的?只是因为这个?” 秦王笑道:“自然不止,你改回赵氏,寡人也好给你封君呢?你要知道,寡人的两个弟弟,可是未立半寸之功,就能得到富庶的城邑做封地呢,寡人亲自给你改氏,世人就会知道,你得寡人爱重,寡人再给你封君,就理所当然了。” 明明是说着天大的好事,秦鱼却听的毛骨悚然,他忙道:不,不,我不要封君。” 秦王诧异:“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封什么封?你那几个封君,你的舅舅们,你的弟弟们,大的大臣们,下场如何,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一个被赶回孤悬在外的封地死了,一个死在驱逐回封地的途中,一个死在了回封地之前就死了,最后一个,即使回到了封地,也没几年就死了。 还有白起,被你赐死了,应侯范雎失宠病死了,还有一个,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你不好伺候,只干了几个月的丞相就自己辞职了。 你说,你封的这几个封君,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秦鱼自然不能把这话说出来,毕竟都是还没发生的事呢,咸阳四贵也还活的风光无限。他只是道:“我年纪还小,您就是封了我,我也管理不了封地,还不是事事都是别人做主,我不要,嗯,我不要做傀儡。” 秦王好奇道:“那你想要什么?” 秦鱼想了想,道:“大王若是真的要赏赐我的话,那就给我一块地,让我做想做的事情吧。” 秦王:“还不是封君?” 秦鱼叹道:“那不一样。” 秦王还想问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有寺人来报,说是秦大母那边使人来接少公子回去了。 秦王看看刻漏,发觉时间确实不早了,就对秦鱼道:“讨论这些为时尚早,不过,你现在就可以先想一想,你想要什么样的封赏了,等想好了,就告诉寡人。” 秦鱼叹道:“好吧,不过,大王,我只是一个小孩子,我们家也败落的差不多了,我们 全家都站在您这一边的,您可要多为我想一想啊。”我不想被人暗杀啊啊啊啊! 过慧易夭啊大王! 秦王好笑:“你说的话,寡人听到了,回去吧。” 等秦鱼走了,秦王看看案几上的宗卷,笑笑,让人将大卷放回去,自己仔细收起小卷,翻看起其他竹简来。 我秦国的天才,自然是要攥在自己手心里的,哼,不管是外戚还是宗室,希望你们看到寡人的决定之后,能收敛一些,不要抢夺寡人的东西和人。 所以说,什么先祖什么赏赐的,都是借口,这不过是一个君王向世人——无论是敌人还是友人——宣示他的所有权罢了。 可惜,秦鱼并不知道,自己被宣示所有权了,他只是回去跟秦大母说了自己很可能会改氏之后,就睡下了。 秦鱼自己毫无负担的睡了,秦大母却是失眠了。 次日一早,没有人来喊他去骑马,秦鱼睡到了自然醒,秦大母端着蛋羹来看他,秦鱼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孙儿懒惰了。” 秦大母笑道:“是你这几日劳累了,多睡一些才好,休息好了才能长的健壮。” 秦鱼抽了抽小鼻子,问道:“大母身上是什么香味?” 秦大母点点他的小鼻子,笑道:“鼻子还是这么尖,一点味道都能闻的出来。是太后赏赐给我的荷包,呶,就这个。” 这是一个蜀锦做成的荷包,青色为底,上面绣着精美的花纹。秦鱼接过来,仔细闻了闻,然后打开荷包,从里面倒出一些香料来,其他的秦鱼暂且不认识的,但里面有一种黑色的小颗粒,秦鱼可太认识了。 这是花椒啊! 唉,这个时代,花椒不是吃的,而是作为香料,供给贵族熏香的,还有,作为防腐剂,放在棺材里垫尸体的。 秦大母见他对着花椒看个不停,还咳声叹气的,就问他:“又怎么了?这椒可有何不妥?” 秦鱼回道:“没有什么不妥。大母,咱们回家的时候,能买一些椒回去,种在家中吗?” 秦大母道:“自然可以。今日可要做些什么?” 秦鱼叹道:“无事可做。” 秦大母:“不如去交一个好友?你不是说王孙图约了你宫外见面吗?” 秦鱼道:“我们说的是宫外有缘再见,不是说一定要见。” 秦大母劝道:“人家既是提出来了,自是想要和你见面交往的。鱼,何不趁此机会交上一二好友,为生活增添一些趣味?” 秦鱼:“大母以为我应该跟什么样的人做朋友呢?” 秦大母笑道:“自是你喜欢的。” 秦鱼想了想,道:“好吧,等用完朝食,我就出宫一趟看看。” 秦鱼对交朋友不大感兴趣,或许是觉着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懂自己吧,即便他有努力的融入当前社会中,但与人交往的时候,他仍旧能感觉到浓浓的隔阂,因此,秦鱼对和人交往,都是能免则免。 但秦鱼自己也知道,这样是不行的,人是社会动物,交友有益于身心健康。! 第56章 质子 秦鱼是秦王留在宫中居住的,他要出宫,自是要禀报给他。 秦王正在召见栎阳的权贵们,没空理秦鱼,就让他带足了人手,自便玩去吧。 秦鱼想着先回自家在王宫旁边的宅子去看看,上回他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这宅子的空房里藏有许多的竹简,有的完整,有的则是失于整理散乱了。 昨天秦王说了先祖季昌的事,秦鱼心中既意外又有一种这算什么哪个王子不想做君王的复杂想法,他想翻翻这些竹简,看看能不能从中窥见一一当年的旧事。 可惜,他刚一出宫门没走多久,就遇见了王孙图一行人。 相比于昨天,图的队伍明显壮大了不止一倍,都是十来岁的小少年们。 图见到秦鱼,高兴的小跑过来,跟秦鱼道:“可真是巧了,我们正想着怎么把你从宫里叫出来呢。” 秦鱼疑惑:“你们找我有事?” 图:“你还不知道吧?今日都邑中有一个大的新鲜事看。” 秦鱼更疑惑了:“是什么?” 图一拉他的手,道:“等去了就知道了。” 感情你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是新鲜事就风风火火拉帮结伙的就要去看? 其中一个少年开口道:“听说是墨家做出了个稀奇器具,能将河里的水不费吹灰之力的舀到水桶里呢。” 秦鱼心道,难道是墨家在河边实验水车的事被这群少年们给知道了,要成群结队的去围观? 秦鱼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秦王那样重视的样子,即便不是让墨家保密研究,也不应该一点神秘感都没有的让一群少年都知道了吧?墨家这么受群众关注的吗? 少年笑的有些得意,他道:“我家叔父在将作少府中做吏,他已经好几日未归家了,昨日归家,我心中好奇去拜访他,听他说的。” 秦鱼心道,恐怕是你偷听到的吧? 秦鱼忧心道:“你们没到处宣扬吧?” 众少年面面相觑,图犹疑道:“我们也是今早才听禄狐说起,觉着有趣才想着一起去看看的,并未宣扬。鱼,可是有何不妥吗?” 秦鱼微微松了口气,没有大肆宣扬就好,他可 是太不喜欢这种正在研发的还未公开的事物被提前泄密的感觉了,总觉着自己被“偷”了。 但或许,这个时代的风气就是这样的,水车乃是民生之物,做出来就是给百姓使用的,即便被百姓提前知道了,也没什么吧?再者,这是墨家自己独立研究出来的东西,他们不觉着被“盗”了,秦鱼也不会多说什么。 不过,他也很好奇墨家做出来的水车是个什么样子的,就对图道:“应该没有什么不妥。你不是邀我一起去吗?在哪里?快点走吧。” 图看看秦鱼的身后,问他:“你的车呢?” 秦鱼也看看身后跟着他的几个宫人,说道:“我原本是想去我家老宅看看的,路并不远,就没坐车。你说的地方很远吗?” 图昨天回去,已经对秦鱼家的事打听的七七八八了,他又回头看看距离王宫不远处的一处大宅,笑道:“的确不远。不过,咱们去的地方离王宫还有一段距离,你跟我坐一辆车吧?” 大秦嬴鱼 第46节 秦鱼自是欣然应下。 图这个王孙的车,是一辆由两匹骏马拉的车,车内空间挺大,相当平稳,行驶在栎阳平整的路面上,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与陌生人同乘一辆车,无话可说,未免有些尴尬,秦鱼从随身口袋中掏出一块用炒米、坚果碎、蜜饯碎混合蜂蜜搅拌压碾而成的米饼,问图:“要尝一尝吗?” 图也正想着如何跟秦鱼聊天呢,见到米饼,接过来,好奇问道:“这是什么?”闻了闻,又香又甜。 秦鱼笑道:“是米饼,太后让大母做了许多呢,我多带了一些。”其实是秦大母做出来进献太后的,太后觉着好吃,就命秦大母带着宫人做了许多出来。 听到太后一字,图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秦鱼心想,这么怕太后啊?说起来,这个图,应该是太后的曾孙吧?即便隔了辈分不亲近,也不应该到了听了就害怕的程度吧? 秦鱼笑咪咪道:“吃吧,很好吃的。” 秦鱼都一再相让了,图也只能将米饼塞进嘴里,他原本想囫囵咀嚼几下就咽下去的,但这米饼丰富的口感和香甜的味道征服了他的味蕾,让他细嚼慢咽,一口一口吃了还想再吃,不知不觉一块两指宽一指厚的米饼就下腹了。 秦鱼见他吃完了,又 递给他一块,还问他:“好吃吧?” 图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点头,然后赧然道:“是很好吃,这应该是宫中新做出来的糕饼,你也吃?” 秦鱼笑着咧嘴,给他看自己豁口的小米牙,无奈道:“这米饼太粘牙了,我还吃不了。” 图看见秦鱼的牙,了然笑道:“是还吃不了,不仅能把你已经晃动的牙给沾下来,你吃多了甜食,还会牙疼呢。” 秦鱼连连点头,表示你说的都对。 或许是都已经见识到了对方的窘境,一个怕太后,一个正处在掉牙的尴尬期,两人不知不觉间熟稔起来,说的话题也变多了。 秦鱼可是太好奇了:“我观太后慈爱的很,你怎么会这么怕她?” 图脸色挣扎半晌,最终垮下来,他阴沉道:“不关太后的事,是穰侯。他为了扩大他的封地陶,借路三晋之地出兵攻打齐国,为了安抚韩魏,就将我父送至魏国为质。秦魏若无龃龉还好,我父为秦太子,魏国自是待他为上宾,但今年王大父又派五大夫绾去攻魏。秦兵临魏国,我父在魏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说到最后,语气森然欲嗜人,手里的米饼都被他捏的稀巴烂。 秦鱼默然。 国家征战,真不好说谁对谁错,但有一点,若图说的是真的,魏冉此人,当真是野心私心昭然若揭,而且已经到了将秦国利益放在他的私心之下的地步了。 以秦太子为质与他国并没有什么,放眼七国,有哪国的国君没有去到他国为质的经历的?近的如秦王稷,还是被赵武灵王从燕国接回来继承王位的呢,远的如秦献公,他可是从还是稚子的时候就逃亡魏国,在魏国生活了近三十年,才回秦国做了国君,还有未来的异人、赵政,都曾做过质子。 王公公子们到他国做质子,是一种摆明立场的有效政治活动。对外可以作为友好的筹码帮助本国合纵连横,争取利益,对内可以增加自己的政治资本,显贵于众公子之中,总体而言是一件双赢的好事。 但如果秦太子质于魏不是为秦国谋大事,而是为了丞相魏冉的一己私欲,那么,别说太子的儿子不满,就是秦鱼这个外人听了,都觉着丞相魏冉当真跋扈至极不将秦王和秦太子放在眼中,活该他以后被清算。 不过, 昭襄王之后的孝文王,没有质于魏的经历,嘶——也就是说,现在秦王的第一位太子还活着,未来的孝文王现在还是...安国君吧? 异人的父亲应该是先被封为安国君,然后才被立为太子的吧? 太子不死,安国君没法上位,看来,这位秦太子,好日子不长了啊。 还有,您的太子还在魏国做质子呢,秦王您就下令去攻打魏国,您是怎么想的?您这是看中自己的太子呢还是不看重呢?或者是您觉着太子雄才大略,能够抗住秦魏两方夹击? 哦对了,以后异人还在赵国为质的时候,您同样下令攻打赵国,以至于让异人抛妻弃子跟吕不韦逃回秦国,让才几岁的儿子赵政继续替他在赵国做质子,然后受尽邯郸贵族的欺辱......看来,在秦王眼中,国家大势面前,儿女情长个人情感根本不值一提。 秦鱼心中在想,难道就不能先把太子从魏国接回来,再攻打...... 还真不行,要是真给接回来了,人魏国也不是傻的,能不察觉到秦国有变吗?若是魏国起了戒备,再联合其他国家抵抗秦国,那么,秦国攻打魏国,从战略上可就先输了。 战争嘛,就是要出其不意,啧,秦太子,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秦鱼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图,但他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说什么。 倒是图,发泄了一下之后,重新整理情绪,对秦鱼晒然笑道:“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还小,又听不懂这些,不过,你也知道了,我不是怕太后,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毕竟,太后跟丞相是一伙的。”说罢,就将自己手里被捏碎的米饼一点一点的捡起来送进自己的嘴里,秦鱼看了,总觉着他吃的不是米饼,而是丞相魏冉的血肉。 马车内一时间充满了难言的沉闷,好在马车停下,秦鱼掀帘子去看,远处是一条河,河边立着一个大大的圆轮,周围围满了人。 少年禄狐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跑到图的马车身边,对图雀跃道:“王孙,已经到了,您看到了吗?” 图的脸上已经恢复了纨绔的神色,起身跳下马车,道:“看到了,果然壮观。”又转身对秦鱼伸出手,道:“来,我抱你下来。” 秦鱼看看他手上还沾着的米饼糖渍,将头摇成拨浪鼓,从车的另一头朝一个护卫张开了双手,要他抱他下车。 图讪讪的收回手,拿出帕子狠狠擦了擦自己的手,不满小声嘟囔:“啧,小屁孩真讨厌!”还敢嫌弃他,都不知道要给他这个王孙面子的。! 第57章 墨者 秦鱼一行走到河边,远远看着立在河里的足有三丈高的水车。 水车立在水流相对湍急之处,水流带动轮轴缓缓转动,木桶从水下经过,上来时装满了河中的水,等被轮轴带动着转到顶端的时候,水桶倾倒,水流顺势流下,被横在水流之下的一截由木板拼接而成的水槽接住。水轮不断转动,一桶一桶的水被运上来,然后倾倒在水槽中,被一截一截的水槽引流到岸上。岸上,从最后一截水槽里流出的水下方是一个粗糙挖好的水沟,水流到水沟里,有一部分消失在土壤中,有一部分沿着水沟流淌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秦鱼正看的认真呢,不妨从正围着水车转的一群人里走出来一个人,满脸堆笑,老远就对秦鱼拱手喊道:“可是鱼君在此?” 秦鱼定睛一看,乐了,他上前紧走几步,也对来人拱手道:“原来是张史,张史是在此出公务吗?” 张史走近了,才道:“我奉上令在此协助墨家实验这水车之事,鱼君缘何在此?” 秦鱼看看图,对张史道:“是受邀才参观水车的。” 图也上前,对张史微微点头致意,说道:“吾等听闻今日这沮水岸边有新鲜事看,便过来一观,果然雄壮,此物有何用处?” 张史不认识图,但他知道,近来栎阳城中多了许多从咸阳那边过来的贵人,因此,他并不觉着图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只是对他点头致意是失礼,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很是客气的回道:“可以源源不断的取河中之水为我等所用。” 图喃喃念着“源源不断”这个词,然后惊赞道:“彩!” 张史脸上笑开了花,看着秦鱼,对他道:“鱼君可要近处一观?除了这水车,墨者们正在参悟如何让这水车带动木碓舂米呢。” 秦鱼笑道:“自是要一观。图,要一起过去吗?” 图忙道:“自是要一起。”说完又觉着自己太急切了,又镇定了一下,端着王孙的架子问其他小伙伴:“你们也一起过去看看吧。” 秦鱼抿嘴偷笑,图很重视自己在小伙伴中的权威呢。 有张史带着,秦鱼他们顺利的靠近人群,近距离的感受这架水车的庞大和震撼。 水声隆隆中,张史 带着秦鱼走到一个麻衣短褐的老者身边,对老者道:“巨子,鱼君到了。” 老者似是楞了一下,然后抬起一张黝黑方正的脸庞来,先是看了一眼张史,然后视线下垂,定格在秦鱼身上。 秦鱼打量着老者,心想这就是墨家当代巨子吗? 老者也打量着秦鱼,心想这可真是太小了,年纪小,人更小。 一老一小相互对视几息,然后纷纷露出豁口的牙,笑了。 秦鱼的牙少是因为换牙,这老者的牙少,嗯,肯定是老掉的了。 果然,这老者第一句话就是:“软饼真乃吾等老叟福音,鱼君大才。” 秦鱼忙谦虚道:“不敢,侥幸得之,当不得巨子称赞。” 老者自我介绍道:“老叟名关木索,秦墨早就已经没有巨子了,鱼君叫老叟名字即可。” 秦鱼惊讶,墨家向来是巨子制,这关木索说墨家已经没有巨子了是什么意思?明明张史方才还叫他巨子呢。 关木索也不解释,只是跟秦鱼道:“自从弟子木林将水车画图让人带至墨者之后,老叟如获至宝,日夜钻研这水车代力之法,如今算是小有所成,但如何带动木碓舂米,却是遇上了难题,鱼君可有何教我?” 秦鱼想了想,道:“公可想过齿轮带动轴承?” 墨家擅长机关术,杠杆和齿轮早就用的娴熟,秦鱼跟他粗略比划了一下,关木索就明白了其中关窍,将心神沉浸在改良水车轴承上,不再理秦鱼了。 秦鱼见另一个中年男人再看他,他就冲他露出一个笑脸,算是友好的打个招呼。 中年男人也笑了起来,过来对秦鱼道:“木林住在君家,得君照顾良多,吴立在此谢过了。” 秦鱼忙避开他的礼,好奇问道:“你跟木林阿叔是什么关系?” 吴立笑道:“木林是我的弟子。” 哦,原来这是木林的老师啊。秦鱼正色道:“是木林阿叔帮了我许多才是,当不得公一声谢。” 吴立叹道:“木林与其他墨者志向不同,专爱研究些小物件,难得君能看的上他,能给他一口饭吃,否则,我这个做老师的,真怕他哪天混不下去,饿死在街头了。” 秦鱼想到木林连着卖了三天石 磨结果都被他包圆了的事,也不由笑了,他道:“有公替他着想,他怎会没有饭吃呢?妇有颇会持家,木林阿叔被她照顾的很好呢。”木林的良人叫有,她是个年轻小媳妇,外人都会叫她一声妇有。 吴立笑了:“我的这个弟子,其他都平平,只有运气这一项实在是别的弟子比不了。想我墨家多少大才,都偌大的年纪娶不上好妇,只有木林,出一趟门就能被妇有看上,然后顺利娶回家。他们住在栎阳平静的生活,外出摆一回摊就能遇上鱼君,得以施展其所学,这不是运气是什么?”最后总结道:“他这是老天追着赏饭吃呢!” 秦鱼听了木林的遭遇,也觉着他是有几分运道的,在秦国,木林属于无田无产的匠人,虽然不是奴隶,但地位要比一般百姓低,有许多百姓都娶不上媳妇呢,木林就能娶上媳妇,可以说是很幸运了,而且,这必定是真爱啊!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关木索那边已经有了新的制作方案,吴立作为关木索的弟子,要亲自上手帮忙,就跟秦鱼告罪一声,离开了。 秦鱼站远了一些看着两人带着木匠们在各种大木和木板中穿梭,张史过来跟他搭话:“鱼君若是有何吩咐,一定不要见外,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秦鱼一言难尽的看他,张史识趣的蹲下身,可惜,他有偌大的将军肚,蹲不下,干脆伸开两腿,箕坐在地,让秦鱼能够俯视他。 秦鱼奇怪问他:“张史何出此言?” 张史笑呵呵道:“君奇功若许,大王称赞,眼见就要飞黄腾达了,我这个做了一辈子小吏的,自然要拍马逢迎了?” 秦鱼被他逗笑了,故意道:“我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大王怎会将权柄交给一个小孩子呢?” 张史却是笑道:“小孩子总是会长大的嘛,老夫现在就入君麾下,或可得到一个元首的位子?” 秦鱼叹道:“你想多了,大王不会给我封赏的。”因为我已经拒绝了,“不过,我以后或许有多麻烦张史的地方,张史多为我开方便之门就行了。”栎阳工室这边什么都有,秦鱼接下来有几个计划,或许会有用到张史的地方,既然张史自己撞上来,秦鱼没有道理拒绝,只是“愿效犬马之劳”就算了,他对养门客没兴趣。 张史听到秦鱼说大王不会给他 封赏的时候皱了一下眉,听到后面说有麻烦他的地方的时候,又重新舒展开来,笑道:“说什么麻烦,您只要吩咐一声,老夫自会极力配合。” 有用到老夫的地方就好啊,看看这群墨家,巨子都亲自赶来了,说不定这群墨家又要起来了?只要有用到他的地方,他就能有功劳可寻,说不定他还能往上爬一爬呢? 眼看太阳升到头顶了,反正已经看过水车了,秦鱼就问图要不要回去? 图已经跟其他少年一起围着水车转了好几圈了,早就腻烦了,只是看秦鱼跟这个说完了跟那个说,好似跟谁都能说上几句似的,他们是一起来的,他不能撇下秦鱼,自己回去吧?就只好在旁等着。 此时他听到秦鱼问他,就装作无所谓道:“早就想回去了,就是在等你呢。” 秦鱼笑咪咪问他:“等急了吧?我在那边看到你们这边有人在瞪我,还交头接耳的说话,我就知道你们等急了。” 图忙回道:“没有,我忙碌的很,哪里着急回去了?”又去问跟着他的少年们:“你们有谁等他了?”语气严肃的很。 少年们忙将头摇成拨浪鼓,都表示没有谁瞪秦鱼。 图转回头来,跟秦鱼道:“许是你看错了,我们是一起来的,自是要一起回去的。” 秦鱼笑道:“许是我真的看错了。”然后对着图身后又开始暗搓搓瞪他的一个少年故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小样,我可记住你了,以后都不跟你玩了。 秦鱼跟着图一行人往回走,他毕竟人小力弱,刚来的时候还能走能跑,有劲的很,现在在外头一个上午,回程的时候就累的有些迈不开脚步了。 大秦嬴鱼 第47节 图大声哀叹道:“真是小孩子!” 然后半蹲在秦鱼身前,扭头对他道:“来吧,我背你回马车。” 秦鱼一个纵扑,扑到少年的背上,将他撞了一个趔趄,好悬稳住了脚步,图生气喊道:“喂!你是不是故意的?” 秦鱼趴在少年单薄的脊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哼哼唧唧:“谁让你嫌弃我的?” 图双手跨过秦鱼的小腿,将他背起来,向上颠了颠,跟点评猪崽似的点评道:“啧啧,就这么点重量,能出几斤肉?每天的粮都白吃了不成?” 秦鱼一 边沐浴周围少年异样的眼神,一边不服道:“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未必有我这么重呢?” 图争辩道:“肯定比你重!” 秦鱼:“没有!” 图:“有!” 秦鱼:“就没有!” 图:“就有!” 簇拥着图和秦鱼回马车的小伙伴们具都露出了‘你们怎么这么幼稚’“你们这是真的么”“你们在说什么呢”的受不了的表情,纷纷绕过他们加快脚步朝自己的马车奔驰而去。 图看着抛下自己一哄而散的小伙伴们,不由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这是,被抛弃了? 秦鱼‘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图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抱怨道:“肯定都是你的错,我要是没有拥护,就去找你。” 秦鱼乐道:“能轻易抛下你的,并不是你真正的拥护,没了就没了,有什么好可惜的?” 图想了想,轻松道:“你说的也是,我要的是忠于我不离不弃的追随者,轻易离开的,不值得可惜。” 又好奇问他:“你跟那群墨家认识吗?看你们说个不停,都说了什么呢?哦,你要是不想说,就不用回答。” 秦鱼道:“没什么不好说的,就是认了下人,续了下旧。我家里住着一个墨者,这里面有两个一个是他的师祖一个是他的师父,所以多说了几句。” 图听了就不感兴趣了,揭过此事,一起回城了。! 第58章 宴请 秦鱼邀请图他们去自家的老宅里玩,图欣然答应。 老宅里人还挺多,有之前跟秦鱼和秦大母一起过来的,也有这两天秦母先后派过来的,都老实的呆子宅子里等着秦鱼和秦大母的吩咐呢。 秦鱼乘坐的马车一到门口,就有四个守门人出来询问是谁家的马车,秦鱼露出小脑袋,还未说话,其中一个老奴就高兴的躬身叫道:“原来是公子归家了,公子且稍等,老奴这就开中门,迎公子进府。”说罢就兴冲冲的带着其他虽然有些茫然但仍旧兴奋不已的三个人回去开门了。 秦鱼:“......哦。” 他挠挠脸颊,总觉着有哪里不对,图先下车,然后不由分说的将秦鱼抱下来,牵着他的手立在台阶下,跟其他少年一起抬头看着这座并不古老但破旧的宅邸。 宅邸中门大开,宅邸中间的道路两旁奴仆越聚越多,具都安静的列队直道两侧,躬身垂手低头等着迎接主人进门。 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秦鱼认识的,更多的,是秦鱼不认识的。 秦鱼见他们站的差不多了,就要抬脚向前走,被图拽了回来。 图捏了捏他的手,气定神闲姿态随意的站着,跟随他的少年们也都饶有兴致的看着门里头,即便有一二交谈,也都彬彬有礼,并不失礼。 终于,后囿那老头从直道尽头走了出来,他小跑着上前,也不知道他都八十多岁的人了腿脚是如何跑的这般稳健的。他迈过门槛,稍微有些气喘的走到离秦鱼三步远的地方,深深躬身拜倒:“老臣后囿迎接公子归家。” 后囿是秦王宫当年分给秦家的家臣,他是良民,不是奴仆,是以自称老臣。 秦鱼上前一步,托着他的手肘,道:“起来吧,我跟大母不在的时候,辛苦你看家了。” 后囿仍旧深深佝偻着脊背,配合秦鱼的身高,徐徐回道:“家中一切安好,家事井然有序,尚不算辛苦。” 秦鱼点点头,跟图介绍道:“图,这是后囿,我家的老家臣,他已经八十多岁了,非常长寿呢。”若是没有秦王的那一番话,秦鱼肯定会加上一句“曾经伺候过季昌先祖的”,给后囿增加身份上的光环,但有了那一番话之后,秦鱼就打算以后再也不 提季昌先祖的事了,也希望大家以后都能忘掉他们家曾经政治不正确的事情,以免招致闲话听了糟心。 又跟后囿介绍道:“这是太子的儿子王孙图和他的好友们,他们都是我邀请回家做客的。囿翁,鸳媪可在?我需要她来为我办一场宴席,宴请我的宾客们。” 后囿又跟图见礼,然后才道:“鸳媪听见公子出王宫之后,就想着公子或许会回家看看,便采买了不少,也准备了不少公子喜欢吃的,足够宴饮了。”其实是自从秦鱼和秦大母进宫之后,后囿就派人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的探视着王宫门口,因此今早秦鱼一出宫门,后囿就得到消息了,他人老成精,未雨绸缪,想着秦鱼或许会回家,便着人大肆采买了一番,还被鸳媪好生埋怨了一顿,现在看来,他准备的真是太及时了。 秦鱼听了果然高兴,道:“那就回家吧。”说罢就拉着图踏上台阶,迈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大门。后囿紧紧陪侍在他大的左后侧。 踏进宅邸直道,列队两旁的奴仆们深深弯腰行礼:“恭迎公子回家。” 秦鱼脚步一顿,然后慢慢走过直道,一直走到中间的大殿台阶之上,才转过身来,道:“都起吧,各归其位。” 众奴仆们这才起身,转过身来又是一礼,齐声道:“唯。”然后躬身趋步退后,左右两队分开,消失在门墙檐柱之后。 此时此刻,秦鱼才有了深刻的觉悟,他的身份,是真的有所不同了。 自从面见秦王之后,秦鱼就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秦王的眼睛,他以后的道路,起点跟以前肯定是不同了。 等到昨天晚上,秦王说要给他改氏之后,秦鱼还觉着,不就是一个氏吗,改了就改了呗,还能有啥不一样的吗?几十年后大家都姓嬴,说出去都是老嬴家的人,没差别。 他见过、交往过的人,他们虽然有人叫他少子,有人叫他少公子,有人尊称他为鱼子,也有人尊称他为鱼君,但秦鱼通通都将这些当做这个时代的人给他的称呼,听在他的耳中其实没有任何感觉,就跟有人们称呼张三叫‘老三’“三子”“三哥”“三郎”“小三”一样,都是称呼,能有什么不一样吗?都是在叫张三这个人啊。 唯有此时此刻,不过是进门的一个仪式,突然就将这么一个事实明晃 晃的摆在了他的面前,秦王所说的每一句话的分量都在此时此刻变的万钧之重,变成一道锁链,牢牢的箍住了他的心脏。 秦王亲自给他改氏,以后,他不再是秦家的稚子秦鱼,他已经是秦国大王亲自承认的的秦国公子了。 秦国的公子啊! 或许后囿他们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但以他饱经世事的眼睛所看到的,只会比旁人人更多,再加上秦鱼现在在栎阳越来越响亮的名声,才让他决定搞了这么一个郑重的迎接仪式吧? 秦鱼看看还在佝偻着脊背跟他齐平的后囿,深深的替他心累,他对后囿道:“囿翁去准备宴席吧,我带着图他们看看咱们家的宅院。” 秦鱼敏锐的发现后囿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才应道:“唯。”然后后退离开了。 秦鱼纳闷,这老头又怎么了? 等他带着图他们走过杂草丛生的院落,穿过窸窣作响的花圃,踏过已经看不到路的甬道,踩上几脚蛇虫,打过两只野雉,捉住三只灰兔之后,秦鱼人都麻了,明明上次他来的时候,这宅子还没这么荒废的?在这短短的小三个月里,这宅子发生了什么吗? 这还只是在外头院子里,还不知道屋子里面已经破败成什么样了呢。 图惊叹道:“我从来不知,一个宅子竟然能荒废成这样,这要不是刚从外头城里走进来,我还以为自己是在狩猎场呢。” 一个少年也一脸恐惧道:“这里居然还有蛇。蛇都是成群做窝的,鱼,你一定要让仆从们在你居住的屋子里洒满雄黄粉驱蛇,否则,它们半夜会爬进你的被窝里咬你的。”方才就是这个小少年踩到了蛇,吓的他一蹦三尺高,被其他少年笑话了好一会呢。 秦鱼被他的形容给恶心到了,他无语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家竟然是这个样子的,上次我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图问不信他道:“你确定你上次来的时候看过了所有的院子?”以秦鱼这小身板,他怎么就不相信他能走遍所有的院子呢? 秦鱼一呆,仔细想了想,又看了看四周,有些不确定道:“我上次来没住几天,或许,可能,大概,是没进来这边吧?” 图一言难尽的看着秦鱼,对他道:“行吧,这一趟也算是看个稀奇了,不亏。”然后 一本正经的教秦鱼:“鱼,等回了王宫,你向王大夫讨赏一座宅子另住吧,这宅子,要是修整起来,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劲呢,还有这蛇虫,不好抓的,你要真住在这里,小心真给咬到了。” 秦鱼叹道:“这宅子虽说是我们家的,但爰书什么的都在宗正那里呢,并不完全算是我们家的,我们家不能随意修缮,长年累月的,就这个样子了。” 图点点头表示明白,众人又逛了一会荒宅,才在来找秦鱼的烟的带领下回了之前秦大母住的院子。 一墙之隔,恍若隔世,众少年们感觉好玩极了,有几个还在院门之间来回穿梭,感受一墙之隔的不同空间带来的截然不同的感受。 堂室里,已经摆好了案几,众人分宾主坐下,秦鱼一个人坐在上首中间的案几之后,图坐在台阶之上秦鱼的右手边的一个案几之后,其他少年则是分坐在台阶之下的两边案几之后。 后囿进来询问秦鱼,是否要上一些饮品点心佐兴,秦鱼道:“先上清水,净手过后再上饮品。” 后囿没忍住看了秦鱼一眼,然后应声退下了。 图想起秦鱼对他占满米糕糖渍的手避之不及的样子,说秦鱼道:“你怎么这么多怪癖。” 秦鱼掀掀眼皮,给了他一个凉凉的眼神,悠哉道:“病从口入你不知道吗?” 图理直气壮:“不知道,头一次听说,你哪里听来的怪言怪语?” 秦鱼瞪眼。 图连忙摆手,一脸怕了你的说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行了吧?” 秦鱼哼哼两声,放过了他。说起来,他才是最受折磨的那个好吧?这里的人吃饭之前竟然是不洗手的,还有的好几天都不洗手不洗脸呢,更别说洗澡了,别人他管不着,反正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只要是他能做主的,吃饭之前,是一定要上清水洗手的。 不一会,有年轻的仆妇鱼贯而入,每一个人手上都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陶盆,陶盆边沿上搭着雪白的麻布巾,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托盘上放着一个方形小木托,木托上放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粉红色的东西。 仆妇跪在客人们身边,双手稳稳的托着托盘,等待客人们净手。 这样一番操作,有些镇住这些还没见过大 世面的少年们了,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礼仪。 秦鱼施施然的捡起木托上的粉红色的小东西,对众人道:“这叫香皂,可以洁净污渍。”说罢将捏着香皂的手放进盆中,打湿了手和香皂,然后将香皂在手中揉搓,有淡淡的桃花香弥漫开来,也有乳白色的泡沫出现在秦鱼的小手之间。 有少年惊呼:“桃花仙露。” 秦鱼笑道:“这香皂里掺了桃花露,所以有淡淡的桃花香。” 等到手里的泡沫足够多,他将香皂重新放到木托上,然后在清水中仔细清洁手指,然后拿起白布巾,擦干净手指,又重新将白布巾放到托盘里,跟这个仆妇道:“下去吧。”这样端着肯定很累,但案几是吃饭的,他不能将之当做洗手的台子。 秦鱼用眼神示意图他们快点洗手。 图和其他少年们都学着秦鱼兴致盎然的洗起手来,等仆妇们陆陆续续的退下,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少年还在闻着自己的小爪子,都道:“好香。” “真的能洗净污渍,我方才洗下来好多黑东西。” 秦鱼用眼神离这个少年远了一些。 “这叫香皂?我从未听说过此物。” “肯定是新出现的,就跟水车一样......”! 第59章 开宴 洗的香喷喷之后,每人案几上头都摆满了四汤六果。 汤是分别是醴,乳,蜜,以及醋。醴是用米汤和豆浆熬煮而成的浓汤,香浓甘甜,营养丰富,便称它为醴。乳是加了杏仁和茉莉干花熬煮的羊奶。蜜是用金银花、月月红花瓣、梅子干、山楂干冲泡放凉的温水中加入蜂蜜调和而成的蜜水。醋,嗯,秦鱼也不明白后囿怎么会将醋给端上来充作解渴的饮子,醋跟喝之间门,不搭边吧? 六果分别是梅子蜜饯、密藏山楂、枣子、麦芽糖、青团、甜米饼。 这十样汤果,除了醋和山楂是酸的,其他都是甜口的,在这个时代的人的眼中,非常丰盛。 大秦嬴鱼 第48节 众少年吃的不亦乐乎。 秦鱼想提醒一下,这些甜品非常占肚子,这会子吃个半饱,一会可不好吃正餐了。但宴请客人的时候,只有怕客人少吃的,可没有嫌客人多吃的,秦鱼真的不好开口啊。 但也有聪明的。 图见秦鱼就只是喝了半碗羊奶,吃了半块青团就不吃了,他放下手里的甜米饼,端起醴喝了一口压下嘴里的甜味,问秦鱼:“这汤饮实在甘美,竟是从未尝过之美味,不知相较于六国如何?” 图一说话,其他少年都放下手中食物,看着图和秦鱼,听他们说话。 对于美食,秦鱼从未想过私藏秘方,他要的是“九州共享”,这样,等他以后出远门,在异国他乡,也能吃到好吃的食物,喝到好喝的饮品。 秦鱼遥想道:“这是用米浆和豆浆相合熬煮而成的,称作醴。我听说六国居于山东,号称中国,物产富饶非常,应当是有比这醴更美味的饮品存在的。” 在坐的一个少年激昂道:“中国虽然富饶,但我从未听家中长辈提起过有此汤饮,论甘美,应当是以我秦国第一。” 秦鱼去看这个骄傲的像只小公鸡似的少年,图笑道:“膏的长辈中有来往六国之地之大贾,六国的好东西,他差不多都听过。” 哦,原来是大贾之后。栎阳原本就是来往于戎狄、秦国和六国之间门奇商大贾的集散地,这个少年若是有长辈在此经营商贸,那他所听所见所识,确实要比没出过咸阳和栎阳的少年们多多了。 至少要比秦鱼见识广。 图笑道:“既是我秦国首倡,自当天下第一。”然后他得意非常的喝了一口...醋。 秦鱼开始牙酸了,还“天下第一”呢,你怎么不去练葵花宝典呢,真是一点都不懂得谦逊! 趁着室内少年们开始“吹嘘”起秦国如何如何“天下第一”,秦鱼给烟使眼色,烟退出去喊人上菜去了。 第一道菜,铁板烧鱼片,秦鱼眼睛一亮,小泥炉弄出来了?再一看铁板,笑了,这叫什么铁板?明明是个浅口平底锅啊。 所谓的小泥炉,也就是一个泥糊的合捧大的开口三角小鼎,里面放着燃烧的正旺的竹炭,得亏铁遇热快,否则等竹炭烧完,锅都不一定会热。 食物有腌制好的鲤鱼鱼肉,有油脂,有当季菜蔬,有葱姜五味,还有一小碟子酱和咸菜。 秦鱼用小勺舀了一点油脂滴在温热的铁板上,然后捡起一块姜片,用手指按着在滴了油的铁板上摩擦了两下,然后用小夹子夹了一片腌制好的鱼片放上去煎。 油滋滋作响,鱼肉的香味弥散开来,众位少年们也不吹牛了,纷纷学着秦鱼的样子自己手忙脚乱的煎起鱼片来。 有的慢条斯理的等鱼片煎的两面金黄再吃,也有心急的鱼片只是泛白就占着酱料放入口中咀嚼。秦鱼则是等鱼片煎好了,撒上稍许青盐,然后捏起一片青菜叶子,将鱼肉放在青菜叶子上,再配上葱丝,抹上肉酱,卷好叶片,送入口中,开吃。 哈,烤肉就是用菜叶子卷着吃才好吃嘛。 图坐的离秦鱼最近,秦鱼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收入眼中,他看见了秦鱼的吃法,也如法炮制起来,等吃到口中之后,图叹道:“我在咸阳的时候,就听说曼和烙是你吃出来的,不仅是我,很多人都不信,如今看你吃一片鱼都这样讲究,方才信了。” 秦鱼道:“正所谓民以食为天,能每天都吃到美味的食物,放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上一遭。” 图乍一听秦鱼的话,觉着新鲜又高大上,但等仔细一品,就又觉着哪里怪怪的,形容不上来的感觉。 但这样炙着卷着吃的鱼,确实别有风味就是了。 吃一道烤鱼片,看着又是炉子又是铁板的大张旗鼓,其实也就是十片鱼片肉,秦鱼为了留肚子吃下面的菜, 他也只吃了两片就不吃了。等炉子撤下去之后,上来了一道烤全羊。 图见到熟悉的菜肴,不由松了口气,见秦鱼无从下手的样子,就掏出匕首,给秦鱼示意如何用匕首割羊肉吃,其他少年也各自掏出大小不同装饰不一的匕首熟练的割肉吃,看的秦鱼稀奇不已。 秦鱼也是有匕首的,是之前秦王赏赐给他的那一把,他割下一块羊腿肉,沾着酱吃了一口,就不再吃了。 图皱眉:“今日这羊肉烤的甚是鲜美,你怎的不吃?”他倒是比秦鱼这个主人还像主人,开始操心起秦鱼胃口来了。 秦鱼叹道:“我自生来脾胃就弱,吃不了太多的肉,不好克化。” 图听了,不由道:“那你也太难养活了,不吃肉,如何长大呢?” 这可真是食肉者能说出来的话,秦鱼颇为无语,他道:“世间门之物,能吃着甚多,如何不能长大?” 吃肉油腻,接下来上的是一道海鲜汤。 栎阳在黄河西边,离海十万八千里,自是没有新鲜的海鲜的,但有商人从遥远的齐国运来了晒干的海带、鱼干、仙贝等海产,可以让内陆人尝一尝海洋的味道。 许多商贾都知道秦王来到了栎阳,栎阳的货物来了一波又一波,后囿每天都关注着市场,很是补了一些新鲜货物。 比如这海鲜汤,就是用姜丝、豆腐在油脂中煎至金黄,然后倒上烧开的热水,放入泡发的海带和去壳的河虾烧制而成的,吃完羊肉喝上一口,鲜香爽口,颇为解腻。 其中一个少年吨吨吨的将鲜汤一饮而尽,然后喟叹道:“如此美味,要是有音乐助兴就更美了。” 原本吃的热火朝天的气氛倏地一顿,秦鱼还未反应过来呢,少年们吃的更努力了,气氛颇有些夸张的喧嚣。那个说话的少年似是也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对秦鱼不好意思的笑笑,又开始埋头苦吃起来。 秦鱼这才反应过来,这群少年们这是在照顾他的。 秦鱼:...... 就挺可爱的。 此时宴饮,若是没有管弦歌舞助兴,都不能叫宴饮。秦鱼临时现开的这顿宴饮,其他都好,甚至好的完美无瑕,就是吧,没有音,也没有乐,这就是最大的缺陷了。 秦 鱼轻咳一声,他道:“诸君,吾家未置音乐,未免失兴,吾有一策,可助诸君雅兴,不知诸君可愿一听?” 图忙问道:“是何良策?” 秦鱼笑道:“咱们比赛投壶如何?谁要是没有投进去,谁就下场表演一个节目为大家助兴,管弦、击缶、舞剑、戏等等皆可,我会吹笛,我要是没投进去,就给大家吹一曲,如何?” 图当先击掌大喝:“善!” 众位少年也都纷纷击掌回应。投壶是这个时代宴饮时非常流行的小游戏,一般带有赌博兴致的,有赌酒的,有赌金的,有赌美人的,有赌城池的,他们年纪都小,要是真赌以上这些,他们也拿不出来呢,赌即兴表演就轻松多了,他们在坐的,至少士族出身,在家多少都学过一些君子六艺的,即便投壶输了,自认也能应对过去。 秦鱼让人上了一个箭壶立在堂中央,每人案几边上都摆了一把子箭矢,秦鱼大体瞄了下自己的,大约有十几根的样子。 除了箭矢,在堂室边上还摆上了琴、笛、笙、箫管等乐器,供众人玩乐。 秦鱼请图这个最大的客人先。 图非常豪迈的又饮了一口..醋,然后捡起一根箭矢,随手一扔,正中箭壶。 “彩!” 秦鱼低声吩咐烟,去给图上他之前留下未蒸馏过的果酒来,那东西喝着跟果汁似的,给图这样的少年喝了也没什么,他是真怕图再继续喝这醋,他的牙就软的咬不动东西了。 投壶轮流向下,有投进去的,自也有投不进去的。投不进去的,就要到堂室中央,表演一个节目,给大家助兴。 第一个投壶失败的少年年纪比秦鱼大不了几岁,还没学到多少才艺,但他也并不憷场,他道:“...昔日孟尝君养门客三千,其中不乏鸡鸣狗盗之徒。当年孟尝君奔逃出秦过我函谷关的时候,就曾让门客学公鸡打鸣叫开了函谷关的大门,我听了这个故事后,觉着有趣,也学了一下,此时便献丑搏诸君一笑。” 秦鱼率先鼓掌:“好!” 战国口技啊,可真稀罕,他还没见过呢。 这小少年果然下场站在堂室中央,双手至于丹田之上,仰头张嘴,学着公鸡打鸣的样子,叫了一声: “勾勾喽~~~ ” “噗....” “咳咳咳....” “哈呜呜呜...噗噗” 秦鱼看着捂着肚子东倒西歪的少年们,他忍了又忍,方才忍住不去喷笑,强赞道:“果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图:“噗噗...哈哈哈哈哈......” 图虽然没听过“雏凤清于老凤声”这句话,但结合方才少年的表演,他也能猜出几分这句话里的意思。少年原本用稚嫩的嗓音学公鸡打鸣就很可乐了,现在听了秦鱼这个更小的小孩说这样的话,简直是双倍的快乐! 他来回指着堂下的少年和堂上的秦鱼笑的不停拍打案几,哈哈哈个不停。 秦鱼白了他一眼,对有些手足无措的少年笑道:“你学的很像了,没长成的小公鸡就是这么打鸣的,别理他们,让他们叫两声,还没你学的好呢。” 少年仿佛被安慰到了,他转身回自己的座位,路过一个笑的在地上打滚的少年的时候还没忍住上去踢了一脚,以报被笑话之仇。 少年们笑的更欢乐了...... 等笑过这一阵,游戏继续,等轮了一圈,秦鱼都投进去一回之后,又有一个少年失手没有投进去。 这回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面白如玉,风姿翩翩,一看就是个高风雅士。他起身去乐器堆里选了一把琴,席地而坐在堂室中央,众目睽睽之下潇洒自若的弹了一首岂曰无衣。 此时烟给图将醋撤下去,倒上了一碗果酒,他端起来一尝,眼睛都晶亮起来了,他已经尝出来了,这是酒! 虽然味道要淡了一些,但确实是他平日里想喝而喝不到的酒。 喝着美酒,听着美妙的乐音,图便有些飘飘然起来,等弹琴的少年一曲弹完,他带头大声赞叹:“彩!” 众少年也轰然叫好,一时间门将宴饮气氛推至高潮。 ...... 后囿袖着双手站在廊下听着里面彩乐不断,喧嚣不绝,一瞬间门竟有回到当年刚到公子季昌门下当差时的感觉,他摇摇头将眼前的幻像驱散,心道,还是不同的。 鸳媪趁着灶房忙活的差不多了,就过来看看秦鱼这边用的如何,对她的手艺可还满意?老远的就见这老头又是摇头 又是晃脑又是咳声叹气的,她就过来问道:“老翁你不注意着里面听用,在这干啥呢?公子宴饮如何了?可有宾客不满意饮食?” 后囿对她的无礼也不恼,笑呵呵道:“公子和宾客们在玩投壶呢,宾客们对你准备的美食称赞不已,都说是六国第一呢。” 鸳媪瞬间门笑的合不拢嘴:“哎哟老妇如何能称六国第一呢?都是咱们公子调/教出来的,六国第一的是咱们公子才是。” 后囿笑叹道:“是啊,是咱们的公子。” ...... 秦鱼他们一直闹到落霞满天才收场结束,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大腹便便的走出了秦家老宅。 在秦宅门口,图拉着秦鱼的手不放,他道:“今日真是尽兴,鱼,你以后若是还有宴饮,一定要再邀上我。” 秦鱼嗯嗯点头:“知道了,你这话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我都记住了。” 图玉白的脸上露出茫然之色:“我说过了吗?”他摇了摇脑袋,对秦鱼继续道:“我不管,鱼,今日真是尽兴,你以后若是还有宴饮,一定要再邀上我。” 秦鱼:...... 跟醉鬼真是没什么好说的,而且是一个喝酒不红脸的醉鬼,看着跟常人似的,其实已经傻掉了,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秦鱼真是没想到,只是几碗浓度低的不能再低的果酒,就能让图醉成这个样子。秦鱼不放心的多叮嘱了跟着图的仆从几句:“我喂了他一些蜜水,等回了你们府上,要再喂他喝一些,解酒的,记住了吗?” 奴仆连忙弯腰应下。 图还在嘟囔:“......鱼,今日真是尽兴,你以后若是还有宴饮,一定要再邀上我。” 秦鱼:“......好好好,我下次还邀请你......” 送走了图一行人,秦鱼看看天色,对后囿道:“眼看天就要黑了,我也要回王宫了,你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大母的吗?” 后囿对秦鱼躬身礼道:“老臣并无他话,公子在王宫中保重自身,老臣协众家奴在府中等候公子归来。” 秦鱼点点头,他跟后囿没什么好说的,但对烟就有许多话要说:“烟,天好的时候,你别忘了将我的竹简拿出来晒晒,我见东边 大秦嬴鱼 第49节 一个大院子里长了好多的金银花,每天早上花未开的时候你带人去采摘回来晾晒,但一定要注意草丛中有蛇,别给咬了。说起蛇,你们去药店里多采购一些雄黄回来,研碎了洒在屋子周围,这宅子里蛇怎么会这么多,你们每一个人都要注意起来......还有,你们要是谁有空,可以去西市牲畜市场看看有没有卖长毛羊的......烟,你怎么哭了?” 烟抹抹眼泪,哽咽道:“还不是公子你说起个没完?难道你就不回来了吗?大王不让你回家了吗?” 秦鱼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唠叨了,他给烟擦擦眼泪,笑道:“你说的是,大王并不禁止我出宫,我要是想到什么,想做什么,直接出宫来跟你们说就行了,反正咱们这里离王宫又不远。” 烟眼泪还是流个不停:“公子,你能带奴入宫吗?没有奴,你夜里睡觉会不会害怕?” 秦鱼好笑:“我在家睡觉的时候你也不在身边,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烟:“那能一样吗?” 秦鱼知道烟是担心自己,并不争吵这些,他只安慰道:“好了好了,大母也在宫中呢,我跟大母住在一起,没什么的。” 烟更担心了:“老主母年纪大了,自己也是需要人照顾的......” “公子,大王让奴婢来请公子回宫。” 秦鱼听见声音,转头去看,笑了,问道:“长喜,你来了?大王可是有要事找我?” 长喜恭敬回道:“大王只吩咐奴婢来接公子回宫。” 秦鱼跟他道:“这就回了。”又对被吓住的烟安抚道:“我先回去了,你就住在我房里,不用担心我跟大母。” 烟只能乖乖点头,既不敢哭,也不敢说话了。 秦鱼转身上了长喜带来的马车,回宫了。 等马车走出去好远,烟又开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后囿没好气道:“哭什么,让人看笑话,还要公子哄你!” 烟边哭边反驳道:“老翁你知道什么?从公子出生起我就贴身伺候,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步,你这老翁如何能明白奴的心呢......” 后囿被麻的一个哆嗦,看看四周,见无人注意这边,才低声喝骂:“竖子!如何做旖旎之语?!”也不害臊! 烟无端被骂,给了他一个你在说什么的表情,转身进门,继续哭去了。 后囿:......真是不学无术,老夫这是眉眼抛给瞎子看,对牛弹琴了! 秦鱼可不知道这一老一少在他走后的龃龉,他乘坐马车回了王宫,直接去见秦王。 秦王见了秦鱼,上下打量他:“听说你今天在家中宴请宾客,宾客几何?” 秦王对秦鱼的行踪了如指掌,秦鱼并没有感觉被冒犯到,他本来就住在人家里,自己出去干了什么,秦王这个主人理应知道。而且,秦王一看就是个掌控欲非常强的君王,秦鱼自认没有什么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就更不怕他了。 秦鱼回道:“就是跟王孙图玩的比较好的几个小少年,总共不到十个。” 秦王听到王孙图,沉默了一下,复又笑道:“蒙家两个没有跟你们一起吗?” 秦鱼道:“没有,大王怎的想起问他们?” 秦王笑道:“寡人已经决定,让蒙骜为使,带着三千骑兵西进草原,去跟戎狄部落做些交易。想来他的这一儿一女,正在家中跟他团聚吧。” 秦鱼眼珠子一转,就明白秦王的意思了:“大王是想让蒙将军换一些马匹回来吗?” 在没有出现马鞍之前,训练马上骑兵不仅需要时间门、体力跟马匹的配合驾驭,更需要天赋,因此,此时国家作战,还是以战车和步兵为主,骑兵只是辅助,并不能做为主战力量,因为马匹和骑兵训练的难度,限制了马上作战的发展。 现在有了马鞍做辅助,骑兵训练不再挑人,也变的容易起来,骑兵既要发展,马匹的数量就要跟上来,否则,光有人没有马,骑兵一样发展不起来。 秦王给了秦鱼一个赞赏的眼神,接着话头道:“也是为了寻找长毛羊生长的羊群,看能不能赶一些回来。” 秦鱼呵呵:要是不能赶回来,是不是咱们就要出兵,把那片草原打下来,就地养羊啊? 秦鱼轻咳一声,将心中所想压下,道:“大王是想要做羊毛纺织吗?” 秦王道:“寡人正是有此想法,若是我秦人都能穿上羊毛布匹,何惧冬日苦寒。” 秦鱼皱皱小脸,发愁道:“要想羊毛纺织成美丽的布匹,就需要彻底清洗羊毛。大王,洗羊毛的药剂,并不易得到。” 秦王皱眉:“你不是说草木灰......” 秦鱼叹道:“若只是洗上个十几几十斤的羊毛,用草木还可以,但若是洗成千上万斤的羊毛,又需要多少草木灰呢?况且,对百姓们而言,草木灰也是一种资源,洗沐沤肥肥地筑屋铺地都能用的到,要想大量清洗羊毛,只靠草木灰是不行的。” 秦王笑道:“看来,爱卿心中已有打算了。”! 第60章 化工 了解过化工的人都知道,碱是现代化工的基石,没有碱,很多工业活动都没法开展。 不说以后,只说现在,秦国要想发展羊毛纺织,想要制造肥皂,只这两项,就需要大量的碱。更别提,秦鱼还想把纸造出来,改善铁的冶炼技术,发展印染技术,要是可以的话,再烧几块玻璃,碱的需求量,简直是指数级的。 但是,这个时代,化学还只是术士们骗人的把戏罢了,连最起码的理化启蒙都还没开始呢,更别提对碱的应用和制造了。 在秦鱼的记忆力,用碱最方便最简单的,就是找到碱矿,直接开采。他记得河南那边就有一个?内蒙古草原那边的盐碱湖也是一个选择,这两个,一个固态,一个液态,好处是可以经过简单处理之后直接使用,坏处也很明显,秦鱼自己连矿藏大体的位置都记不清楚,更别提去跟人形容去特地找了。能不能找到且不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法解释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另一个最笨也是最耗费的方法,就是燃烧含钠、钾的植物,比如豆杆,比如海带、水草等海生植物。在秦国,豆杆是作为刍禾的一种,可以喂养牲畜,是要作为赋税种类中的一种上交的,而海带等水产,离秦国就更远了,更不现实。 或许,等秦一统天下的时候,可以在齐国沿海建造一个制碱轻工业基地,但现在,还是别想了。 也还有一个折中的方法,那就是用粗盐或者饱和的卤水制碱,秦鱼从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 粗盐,是经过将海水、地底卤水日晒风吹得到饱和卤水,然后经过过滤熬煮之后,得到的固态晶体。秦鱼不只一次的吐槽过这个时代的盐发苦发涩不好吃,就是因为制盐技术粗糙,得到粗盐之后就流入市场售卖了,粗盐里含有钙、镁等轻、重金属物质,吃在嘴里自然苦涩。 而要减少这种苦涩,光用水煮是不行的,或者用化学反应让重金属变成固体过滤出来,或者吸附出来。 比如,向卤水里加入过滤后的草木灰水,搅拌让卤水里的钙和镁等轻、重金属物质与碳酸根充分反应,形成碳酸钙等沉淀物质,然后过滤出来的液体就是比较纯净的盐水了。但这个法子,非常的废草木灰。 秦鱼则是从第一次用卤水做出 毒豆腐里得到了灵感,他将粗盐重新化在水里熬煮,然后往里面添加新鲜的豆浆,豆浆里含有大量植物蛋白,遇到金属物质会胶化,因为豆浆足够少,粗盐水足够多,豆浆胶化之后不会沉淀在水底反而会形成泡沫漂浮在沸水上面,用笊篱将这些泡沫撇除,剩下的,就是非常纯净的盐水了。 继续煮沸熬干之后,栖出来的,就是雪白的细盐。 这两天在王宫里吃的盐,秦鱼猜应该就是秦大母重新熬出来的。 再说回碱。秦国地理位置远离大海,海水是不用想了,但秦国是有盐井的,自从蜀国被秦国变成蜀郡之后,蜀郡出产的井盐,就足以让秦国免受他国盐产制约。 从盐井里打捞上来的地下卤水,通过日照和风,将卤水变成饱和卤水,然后进行初步过滤,通入二氧化碳,卤水中的多种金属物质与碳酸根结合之后沉淀,形成的液体就是碱液了,这种碱液,其实是氯化钠和碳酸氢铵的混合物,单纯用作洗涤剂的话,是没有影响的。至于二氧化碳,也非常容易得到,煅烧石灰石就能得到大量的二氧化碳和生石灰。 这种单一的生产方法,其实及其浪费氯离子。盐就不说了,民生之本,但还有一种物质,也可以称作是民生之本,那就是氯化铵。 氯化铵是一种非常实用的功业原料,它既能作为粘合剂,也能作为氮肥,还能作为助染剂,将布匹的颜色染的更漂亮更持久。 将氨气通入饱和的食盐水中,就能生成氯化铵。如果要在制碱的过程中生成氯化铵,也很简单,先通入氨气,然后再通入二氧化碳,经过过滤和煅烧之后,就能得到氯化铵和纯碱。 那么如何得到氨气呢? 这一步,早在他第一次来到栎阳,进入左室见到原煤的时候,秦鱼就已经心有腹稿了。众所周知,刚采出来的煤被叫做原煤,是不能直接燃烧使用的,因为原煤里面含有大量的硫、氮等物质,燃烧起来会与氧结合形成二氧化硫一氧化氮等有毒气体,并生成大量烟雾,极易让人窒息中毒死亡。但如果将煤填入煤窑里煅烧,不仅能得到没有毒气的焦炭,还能得到氨气,以及煤焦油。煤焦油可是个宝贝啊,如果将煤焦油蒸馏分流得当的话,将会得到柴油和汽油,什么油灯啊火焰弹啊就都可以安排上了。 至于焦炭,用来冶炼,可以轻松的将温度提升到一千度以上,比那什么木炭竹炭的好用多了。 这个过程就叫做炼焦。 炼焦的过程中还会生成苯等副产品,用碱洗涤过的羊毛水中含有大量的羊油脂,沉淀之后的脂泥经过苯的萃取,可以得到羊毛脂。 羊毛脂啊,用处可大了。有了羊毛脂,护肤品和化妆品产业就完全可以做起来了,盔甲和兵器的养护也可以省下大量的动物油脂了,这可是完完全全的废物变宝物啊。 最后,如果有了碱,制造肥皂的时候,是不是能栖出甘油来?若是有了甘油,是不是能肖想一下□□...... 所以说,秦王问秦鱼,你是不是已经都打算好了。 秦鱼的确已经打算好了,但这个打算,他真的可以说出来吗? 经过谨慎思考之后,秦鱼的答案是不能。 倒不是说他怕秦王问他这些知识和想法是从哪里得来的,他是怎么无中生有知道的,而是以上这些,都不是一蹴而就简单能做成的。 经过这几年有限的实践,秦鱼已经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书本上的理论知识就只能是理论知识,它和实际操作,完全是两码事! 更何况,秦鱼自己知道的也仅限与义务教育所学,他这样的,连个半吊子都算不上,实在没有勇气跟秦王科普后世经过两次工业革命、经过两千多年的胎孕才生长发育起来的化工知识和产业链。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气也吃不成个大胖子,秦鱼已经下定决心,一步一步的来,稳步苟发展才是王道啊。 秦王有问,秦鱼自是要答,但他打算先说一下水车和沼气的事。 秦鱼道:“大王,现在是夏天,羊毛的事可以先放一放,我觉着当务之急,还是夏收的事更重要一些。今日我去沮水河边看水车去了,墨者们已经造出了水车,夏收过后,种植菽和稷迫在眉睫,有了水车,百姓耕地用水就可以更方便一些了。” 秦王对秦鱼转移话题的行为有些不悦,但他对秦鱼有着对旁人没有的充足耐心,他顺了口气,道:“说起夏收,寡人倒是很好奇你那三亩麦田里能收场来多少麦子。” 说起这个,秦鱼笑了,他道:“大王,如果今年我的麦 地里能有大丰收,那用我肥地的法子多种植菽,等到秋收过后,燃烧菽杆,就能得到许多的草木灰,这样大王洗羊毛的药剂就有了。” 在五谷当中,菽最好种植,若是没有非常大的自然灾害,基本能做到旱涝保收,还能肥地,别说是秦国上下,就是六国上下百姓们,每家每户都会种植菽,可以说菽是这片土地上最普遍的一种植物,因此,秦王并没有疑惑秦鱼为什么要把菽单独拿出来说。 秦王若有所指道:“寡人还是更想知道你原本是打算怎么洗羊毛的。” 秦鱼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个可爱的笑来,对秦王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也不知道呢,或许等我哪一天做着做着,就做出来了呢?没有把握的事,说出来就是在骗人,大王,鱼是个诚实的好孩子,不会骗大王的。” 秦王无法,秦鱼若是个成年人,他可以威逼利诱他说出心中所想。但秦鱼只是一个小孩子,还是个身体羸弱的小孩子,这样的小孩子,一场风寒一个惊吓就能要了他半条命,秦王要想用秦鱼,不仅不能吓着他,还得好脾气的哄着他,宠着他。 哼,秦王心想,等你长大了,你再这样糊弄寡人,看寡人怎么收拾你! 老少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秦王就让秦鱼回太后宫中休息去了。 等第二日一早,秦鱼还正在用朝食呢,秦王就又派人来喊他。 秦鱼跟太后和秦大母叹气:“大王真的是好喜欢我哦。”每天都要见他。 太后笑道:“大王宠爱你还不好?” 有什么好的?吃个饭都不安生。 秦鱼天真道:“大王每天找我,我都没时间玩耍和学习了呢。” 秦大母笑骂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大王召见宠信呢,你呀,要懂事,可不能恃宠而骄了。” 太后在旁劝道:“鱼年纪还小呢,哪里能懂得这些,外头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有什么好宠信的。”又对秦鱼慈爱道:“你且放心吃着,等吃饱了再去也不迟。” 秦鱼看看来请他的人,见他穿着不似宦官寺人,而是在秦王身边当差的宫侍,且此人看着他的眼中带着急切,就知道秦王定是有要事找他了。 秦鱼看看眼前的朝食,对太后和秦 大母道:“大王有请,鱼如何能让大王等着呢?这样太失礼了。”又把长喜叫进来,让他拿上奶香小馒头和一瓮小米粥,对那个侍人道:“这就走吧。” 看着秦鱼远去的背影,秦大母摇头担忧道:“哪有去见君王还要带着吃食的,鱼这样,大王不会怪罪吧。” 太后也有些无语,她宫里宫外活了这么多年,秦鱼这样随性且不怕人的小孩子,还真是第一次见,她也有些不确定道:“应该没问题的吧?大王很喜欢他,不会怪罪他的。” 说道最后,太后笑了,斩钉截铁道:“大王不会怪罪的。” 若是秦鱼真的在她这里吃完再过去,秦王才会不悦吧?像秦鱼这样,秦王一让人来请,秦鱼连饭都不吃就立即过去,秦王才高兴呢。侍君如此,哪个君王能不高兴? 若是她,能得此忠心臣子,她也高兴。 大秦嬴鱼 第50节 至于说带着食物过去,就更妙了,一来可以明示君王,君王有召他连饭都不吃了马上就过来了,这是表忠心。二来,不仅不会饿着自己,或许还能得到君王的怜惜呢。 这下,面子里子都有了。这样灵秀的孩子,怪不得儿子会喜欢呢。 太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秦大母安静的面对满堂寂静,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家里的麦收怎么样了? 秦家的麦收已经结束了。 秦家地就那些,白露嫁过来之后,带来了百多位奴仆,木林的镰刀也做出来了,不到两日的功夫,秦家的麦子就都收的差不多,然后再打谷场里晒起来了。 大夫胜亲自看着秦鱼的那三亩麦分别收割上来,然后就是打麦、晒麦、称麦,一眼不错的盯着全过程,等称完之后,他看着称量得出的数据,恍惚之余,又有一种狂喜在心头升起。 他也不耽搁,连夜将麦子装好,天一亮就出发,拉着这些麦子见秦王来了。 秦王看着木牍上的数据,轮耕得麦四石六斗,轮耕肥田得麦六石一斗,续耕得麦五石五斗。 秦王脸上难得出现茫然不信之色:“你可看清楚了?这真的是从那三亩田中收上来的?” 大夫胜拱手躬身,斩钉截铁回道:“臣从头至尾不假他人之手,看的清清楚楚,就是这个数。” 秦王这才抚摸着木牍,脸上露出欣喜如获至宝的笑容来:“大善!若是连续耕种,我秦国农耕土地,岂不是要多出一倍来?” 这个时代,农人垦荒特别艰难,将垦荒出来的土地种成熟田,更是一件耗时耗力的辛苦事,要不有垦荒土地三年不纳税的说法呢?就是因为,垦荒出来的土地,基本上第一年是出不了多少粮食产量的。 若是秦鱼这肥田的法子当真管用,能让百姓种了许多年的熟田能连年耕种,秦王这种秦国多出一倍耕种土地的说法,并不夸张。 大夫胜也喜形于色道:“大王所言甚是,臣也是这样想的。” 秦王大悦,对左右道:“去,叫鱼君过来,寡人现在要见他!” 秦鱼到的时候,秦王和大夫胜君臣两个正头对头的围在一个打开的麻袋前说着什么,脸上都带着满意喜悦的笑容。 秦鱼纳闷:什么样的宝贝是装在麻袋中的啊?! 第61章 栎阳令 秦王一见到秦鱼,简直笑的见牙不见眼,眉毛胡子都要飞起来了,秦鱼吓了一跳:“大王今日心情甚是美妙?” 秦王哈哈笑道:“美妙!寡人心情从未这般美妙过!” 大夫胜看到秦鱼,也满脸带笑的拱手行礼,秦鱼忙避过,给他行了一个见面礼,客气道:“见过大夫,大夫别来无恙否?” 大夫胜则是热情多了,他道:“无恙,无恙。小公子别来无恙?在王宫住着可还习惯?” 秦鱼看着他几乎要放光的眼睛,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这两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秦鱼笑回道:“我也无恙,大王和蔼可亲,住在宫里也还习惯。” 大夫胜听到秦鱼说秦王和蔼可亲,脸上的笑容明显硬了一下,然后才寒暄道:“习惯就好。王宫之事务,大王暂时让在下主理,公子若是有何差遣,但说无妨。” 秦鱼被他这说法着实给惊着了,还未再客气几句,秦王跟他招手道:“你过来,看看这个?” 秦鱼忙登登登的跑到他的身边,掂着脚尖去看麻袋里装的什么东西。 秦王轻笑,双手一伸,将他整个人都夹在胳肢窝里,就差将秦鱼的头给塞进麻袋里了。 秦鱼:...... 您一定是没抱过孩子吧?您一定是没抱过孩子!! 不过,秦鱼也看清楚麻袋里装着的是什么了。 麻袋里装着的是小麦,一个麻袋是两石,两石是一百二十斤,怪不得这麻袋要比他还要高呢。 秦鱼抓了一把麦子,在眼前细看,颗粒饱满,带着粮食的清香,是上好的麦子。 秦鱼道:“这是今年新收上来的麦子?” 秦王将他夹在胳肢窝里转了个身,带到案几之后才放他下来,他心情颇好,欣慰道:“是你那三亩地里手上来的。来,你看看产量。” 秦鱼接过秦王手里的木牍,仔细观看,然后在心里换算了一下。 四石六斗,276斤。 六石一斗,366斤。 五石五斗,330斤。 这还是耕种在水岸边的上等熟地呢,休耕之后施肥之后,亩产也只比休耕之后未施肥的田地多 了三成,未休耕施肥土地产麦量比休耕土地产麦量多了两成不到。 那少水少肥的土地产量,只有比这个数据更低的。 战国百姓们,生活真的是太艰难了! 亩产三百来斤的粮食,够谁吃的?! 可是,秦王和大夫胜看到这样的产量,却是喜不自胜。 秦王道:“比之往年产量提高了两到三成,还是连年耕作的。胜已经将你说的沤肥之法跟寡人说过了,并不难,鱼,若是此等肥田之法在全国推广开来,你之功劳,可比商君!” 秦鱼:“可千万别!我如何能与商君想比呢?”商君怎么死的? 车裂死的,你说我可比商君,是想我不得好死是吧? 秦鱼反应这样激烈,不说把大夫胜给吓了一跳,就是已经被秦鱼给拒绝过一次的秦王,都不免要皱眉了。 时人有了功劳,只怕君王封赏不够,怎么秦鱼总是要把功劳往外头推呢? 秦王掰过他的小脑袋,让他直视自己,说道:“能将土地产量提高至二到三成,你可想过,秦国将会有多少百姓免于饥饿而死?如此奇功,就是商君也未曾做到。赵鱼,你一再的反驳寡人,将寡人的封赏当做耳旁风,是在轻视寡人吗?” 秦鱼小脑袋被秦王两只铁钳般的大手给捧着,不得不扬起脸,将自己的表情和咽喉置于秦王的手掌之下。 秦鱼很不喜欢这个姿势。 他皱紧了眉头,动了动脑袋,想脱离秦王的掌控。 但,纹丝未动。 大夫胜担忧的上前:“大王.......”还是个小孩子,不懂得世情道理,慢慢教就行了,您可千万别伤到这个大宝贝啊! 秦王撇了他一眼,见大夫胜畏惧的低下头,他才满意的将视线转移到秦鱼的脸上来。 这才是常人见到他的样子。恭敬谦卑,能因他的一句褒奖欣喜若狂,也能因他的一个眼神畏惧低头,不像眼前的这个小子,不怕他,顶撞他,还振振有词,狡言善变,泰然自若。 秦鱼见秦王要来真的,在耍赖敷衍和据理力争之间选择了后者。 秦鱼:“大王,离先付开无。” 秦王松了一下手掌,让他能正常说话,但手掌仍旧捧 着他的脑袋,好似秦鱼一句话不顺他的心,他就要捏爆他的脑袋似的。 秦鱼抽抽嘴角,只能仰着小脸哀叹道:“大王,我已经够招人眼了,能不能让我低调一些?” 秦王哼道:“寡人要是真挟此功而对你不闻不问,才是真的害了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秦鱼:“那也不用动不动就封君封君的,秦国的封君这样不值钱的吗?我觉着,我跟您封的那些君侯,还是不一样的,您说呢?” 秦王点头:“自是不一样的。你有大功,他们,哼!” 秦鱼道:“就是这个道理啊。我是要做实事的,不要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太惹人眼了。” 秦王:“那你可是已经想好要什么封赏了?” 秦鱼眼神游移了一下...... 秦王沉下脸,低声喝道:“说实话!不许再耍滑头!” 秦鱼:......说实话就说实话,怕你啊! “大王,其实,我想留在栎阳,您看行吗?” 秦王缓和了脸色:“你想要栎阳做你的封地?胃口不小嘛。” 秦鱼露出一个腼腆的笑:“都说了,不是封地。就是吧,我还小,不想离开老家远行......” 秦王:“你可以住在咸阳城里,寡人派遣官员去你的封地打理,你每年接收封地里的税收和供奉就行了,不用自己去封地的。” 秦鱼不满道:“那算什么?只是拿一些税收?大王您看我是个缺钱的人吗?我要是想要钱财,我迟早富可敌国,大王您信是不信?” 秦王想起第一天刚到的时候,秦鱼给他献的那三条“生财”之策,颔首,非常中肯的道:“寡人相信。” 秦鱼露出一个得意的小表情:“所以,大王,非是我一定要拒绝您的封赏,实在是,您没了解到我的真正心意呢。” 秦王:“那你的真正心意是什么?” 秦鱼:“大王,我已经说过好多回了,我要的,只是能够在自己的土地上做一些实事。我不想离开栎阳,不想离开大母阿母兄姊们,大王封赏了我,在我看来,除了一个累赘名头,我什么也没有得到。但如果我直接跟大王说,要您将栎阳封赏给我,我也实在开不了这个口,所以才一再 的拒绝您的。您看,我可不是再违逆您,反而是再为您着想呢。” 秦王摇头叹息:“真是诡辩!” 秦鱼不满噘嘴:“这可是您要我说实话的,我现在说了实话,您反而说我是诡辩,大王,您可真难伺候啊。” 大夫胜的脸色白了又白,额头滚落豆大的汗珠,听到秦鱼最后一句话后,他简直要摇摇欲坠了。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个小孩子太无法无天了,但他不能死,否则,秦王将会被六国耻笑,天下贤士再也不敢入秦。 秦王连一个六岁的小孩子都容忍不了,如何能忍的了他们这些恃才傲物的狂士呢? 大王若是要忍不住掐死这小孩的时候,他一定要不顾生死的上前阻止。 他不是在救这个孩子,他是在救秦国的名声! 大夫胜这样告诉自己。 但,秦王听到秦鱼说他“难伺候”并没有如大夫胜想象中的暴怒以至于要掐死秦鱼,他只是怪笑一声,跟秦鱼道:“丞相为了攻打齐国,不惜以太子质于魏,寡人尚且忍下来了,你有如此功劳,不过要一个区区栎阳,寡人如何舍不得?” 秦鱼惊悚:“可是,我没想要栎阳啊大王!” 秦王怒道:“你是没想要栎阳!但你想要按照你的意志摆布栎阳这块土地,你想要这里的人、这里的牲畜、这里的庄稼、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听你的!你要这块地都听命于你,一个名头算什么?不是封君胜似封君,你想要做这块土地上的无冕之王!” “你还说你没想要栎阳!!” “寡人说蒙骜带兵去戎狄部落,你想都没想就说他去为寡人换马,寡人说要他赶群长毛羊回来,你毫不惊讶的跟寡人说寡人现在还没有余力纺毛织布,寡人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你避而不言,其实你心中,早就想好如何经营栎阳了,是不是?!” 秦鱼简直要哭了,他,他是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几年要如何发展栎阳,但,他这想法,没秦王说的这么...有反派气质吧? 虽然秦王说的什么意志什么都听他的话是真的,但他只是想要一块能够任意自己施展的土地许可权而已,他没想将栎阳从秦国分裂出去啊? 秦王到底是如何想到此处的? 大秦嬴鱼 第51节 秦鱼露出一个哭唧唧的表情:“你说错了。你弄疼我了。” 秦王强忍怒意,松开青筋暴突的双手,一脚踹翻了案几,对躲避开来的大夫胜道:“召集大臣来议事。” 秦鱼一听,立马滚下席子抬腿就要跑掉。 秦王长臂一伸,就拽着他的后衣领子将他拽到身前,在他脑门后头阴恻恻道:“寡人要封你做栎阳令,你跑什么?” 秦鱼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啥?自从姚郡守卸职高升之后,栎阳令还没定下来吗? 大夫胜见秦王就是再生气都没有伤害秦鱼,也知道秦鱼性命无忧,便连忙离开这是非之地,去找人传召众大臣来王宫议事。 啧,宗室那帮人争了这么多天,看来是白争了。! 第62章 朝议 秦国的大臣们来的很快,几乎是被秦王踹翻的案几刚重新摆放好,上面的竹简也才重新码好,秦国的大臣们就陆陆续续到齐了。 秦鱼看着列队站好的秦国大臣们,悄悄咽了口唾沫。这个,在秦国混朝堂,身板一定要强壮啊,否则,秦王一个诏令召集大臣议事,人家这边都快议完了,你才姗姗来迟,是嫌自己的脖子太硬了,还是嫌自己的官帽太高了? 在秦鱼悄悄的打量秦国大臣的时候,殊不知,秦国的大臣们,也都在用眼角余光打量这个稚子。 听说已经六岁了,怎么瞧着像是三四岁的样子?难道是虚岁? 虽然众人打量秦鱼的眼神中透露出的信息不同,有的直白友好,有的猜疑谋算,但他们见到秦鱼的第一眼,可能接收反馈到的第一个感觉都是一样的,那就是:这看着也太小了些。 秦王自是要最后一个出场的,但他在出场前,特意让人在议事大殿上,他的王座左边下首、台阶之上给秦鱼安置了一块小席子,让他跪坐在那里等待大臣们集合与他议事。 说的好听是让他等人集合,而且还给了席子,不让他站着等,而是坐着等,但秦鱼就是从秦王的眼神中看出了警告和恶意。 切,不就是吓唬小孩子嘛! 还是精神□□双重体罚。这要是个真的小孩子,把他单蹦一个人仍在空旷的大殿里跪坐着不让起来,还要接受各种胡子大把的或精于计算或擅于杀人的各怀心思的大人的围观和指指点点,说不定经此一吓晚上会做噩梦呢。 但秦鱼不是,他自己其实也很好奇这些臣子们都是谁,有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有没有他听过的? 哟,他看到白起了。 今日白起脱掉了麻服布衣,换上了轻甲,腰悬青铜宝剑,头戴金玉宝冠,一身峥嵘的站在了台阶前的第一排右列第一个。 看着就很威风。 秦鱼朝白起笑了一下,没露牙齿的那一种,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他还是想保存一些颜面的。 白起朝他轻轻颔首示意,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目不斜视的直视前方,等待秦王上殿。 秦鱼找了一会,没找到蒙骜,心想他可能已经被秦王派去戎狄 部落做交易去了,大夫胜也不在,他不会迟到吧? 那边那个头戴纶巾身穿衣袍蓄着短须的中年..文士?你可是看我好久了,你眼睛里的算计都快冒出眼眶了你知道吗?别以为我是小孩子就感觉不到你对我没怀好心思啊?殊不知,小孩子原始野性还未退化,谁好谁坏对外界的直觉准着呢。 还有那边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魁梧大汉,你一个武将,不跟在武安君的身后,躲在穿长袍的身后做什么?哟,还冲我笑,虽然你的牙齿还算洁白,但你笑的很吓人你知不知道? 还有那个穿的花花绿绿的那个,你头上的发髻是歪的,你是不是楚国人啊?哦,还有一个头发胡子全白的老爷爷,你都老成这样了还来上朝,够敬业啊...... 哎?大夫胜来了?还站到了左边一列,跟白起一排,看来你的地位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高啊。 大夫胜给了秦鱼一个安抚的眼神,秦鱼也冲他抿嘴一笑,表示接收到他的好意了。 大夫胜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他到场之后没两息,就有谒者高呼:“大王到。” 众大臣都安静下来,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等待秦王在王座上坐下。 群臣躬身见礼:“见过大王。” 谒者:“起。” 等众臣见礼完毕,秦王开口了,他第一句话就是:“寡人欲拜赵鱼为栎阳令,列卿以为如何?” 就像在一群小鱼里扔了一个大鲶鱼,堂下顿时轰轰轰的议论起来,所有人都去看坐在席子上的秦鱼。 秦鱼虽然也被秦王的直接给惊了一下,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能怯场的。 他仍旧四平八稳的跪坐在席子上,不过是挺直了腰背,将平放在双膝上的双手交叠抬起至胸前,微微欠身,冲众大臣施施然行了一个礼。 众大臣似是静了一下,然后议论的更大声了。 声音实在嘈杂,大臣们说的什么话秦鱼一句都没听清,也不知道他们是在议论什么。 但看表情,都很难以置信,似是听到什么滑稽之语。 秦鱼去看秦王,秦王也在透过冕旒珠帘盯着他看,见秦鱼看过来,他面无表情的转移了视线。 啧,还在生气呢! 秦王投下 一个炸弹之后,就不发一言,任由大臣们议论了。似是终究没有议论出个什么来,大殿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一个大臣站出来道:“大王,自古以来,从未有为如此稚子授官的先例。” 秦王:“既是先例,就从寡人先吧。” 这个臣子明显被噎了一下,脸色难看的退回去了。 另一个臣子出列:“大王,凡授官者,必有功爵在身,不知这位..赵鱼,有何功劳?授何爵位?” 另一个大臣也出列了,他道:“臣记得,此子父祖秦氏,大王如何称他为赵?” 大夫胜出列,对众人道:“是在下的疏忽,未能及时通告诸君。在来栎阳之前,宗正感念先祖英灵不远,子孙生活不易,无功者立想尊荣,有功者存于乡野,是为不敬不孝不恭不谨,便将此子重归赵氏宗族,是为公子。诸君,称此子一声公子鱼即可。” 众大臣哗然,大夫胜继续高声道:“至于公子鱼的功劳,诸位,吾听说在列诸君家中马背上已经坐上了马鞍,家中也有子弟出席过公子鱼的筵席,难道他的功劳,诸君当真不知吗?” 有人道:“那年纪也太小了些。既有功劳,大王给些封赏酬劳就是了,何必现在就授官,还是栎阳令这样的要职。” 众位大臣都颇为认同的点头,的确,栎阳虽然只是一个县,但它的地理位置和政治性质都决定了它不只是一个寻常的县,若是以前的栎阳,大家的视线都放在咸阳上,栎阳令做与不做的无所谓,但现在,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它兴盛在即,没见到嬴姓宗室那边为了做上这个位置,都要打出狗脑子来了吗? 他们这些大臣可以不与宗室争锋,但大王,您也要推出一个像样的来吧?让一个小孩子来做栎阳令,您是不是太儿戏了?您是看不起我们还是觉着秦国没人才了? 大夫胜见他们的议论都集中在秦鱼的年纪上,就上请秦王:“大王,请臣将今年所得之麦列与诸君观。” 秦王:“善。” 有侍人将秦鱼那三亩地的收成一分不少的都抬了上来,在议事的大殿里占了好大一块空间门。 大夫胜详细介绍了麦的种植与产量,并表示,若是在场诸君有谁能保证将粮食产量每亩提高二至三成,别说是栎阳 令,就是封侯封君,大王也在所不惜。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了一会,居然有人狐疑:“难道里面没有掺假吗?”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上到秦王,下到抬麦进来的力士,全都转头看向那个说话的人。 他周围的人也都自动远离了他。虽然他们心中也有此疑问,但是,你不能当场说出来啊?! 这是哪里?这是朝议,你这是在质疑大王吗? 这个人也明白过来,他骇的脸色煞白,全身跟打摆子似的,嘴唇蠕动,却是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夫胜温言笑语对此人道:“你是觉着,我秦国之王,是在拿国家大事与一稚子同诸君开玩笑吗?” 这个人浑身哆嗦了一阵,终究没有说出辩驳的话来,眼白一番,直挺挺的向后一倒,背过气去了。 大夫胜轻蔑的看了这人一眼,放眼高声道:“令者,治理一地也!公子鱼虽为稚子,但他能让田里的粮食高产,让百姓们安居,如何不能治理一方土地?拔出年龄不谈,公子鱼还有何处不妥吗?” 众大臣不语。难道年龄不是最大的不妥吗?他认识秦字吗?他会写爰书吗?他会跟上官对奏吗?他懂礼仪吗?栎阳是枢纽,他能跟南来北往东进西出的各色人等交谈吗? 他不能! 因为他压根还没来得及学习,时间门是他最大的障碍啊大王! 光会种田是做不了官的! 但秦王却是不会听见他们心中所想,他只道:“拉下去!”他眼神严厉的一一扫视全场,问道:“列卿还有何意见?” 众大臣正努力在想一个能驳斥的理由,然后那个头发胡子都花白的老臣出列了。他一字一句问道:“臣请大王,既要授官栎阳令,公子鱼所封之爵,大王可定下了?” 秦王笑道:“寡人倒是想封君呢,但你们的公子鱼清高的很,觉着封君是累赘,不想要!寡人无法,只能将栎阳交给他治理了。” 老臣道:“大王,从未有未封爵便授秩千石之官,公子鱼或许谦辞,但大王还需做到有功必赏。请大王为公子鱼封爵。” 其他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要不要附和。但他们更想反驳。 他们想反驳,但大夫胜说的好, 你要是自认能有比这小儿还要大的功劳,提出来,无论是栎阳令还是封君,大王都不会吝啬。 但他们没有! 在秦国,功劳最大,这是写在律令里的,秦鱼的功劳没法抹除,他们就没有底气去提出反驳的意见。 众大臣心中有苦难言,难道,他们秦国,真的要有一个六岁的小县令了吗? 不会见笑于六国吧? 还有,这老头哪里冒出来的?有谁认识吗? 秦王道:“既如此,便拜为上卿吧。公子鱼,你可接受?” 上卿,在秦国,作为爵位的一种,它既不在二十军功爵之列,也没有实际的土地官位,它更像是一种荣誉爵位,表示君王对你的喜欢和青睐。 有很多名人都曾拜为上卿,比如绳池之会结束后大家回到赵国,蔺相如功劳最大,就被拜为上卿。蒙骜也被拜为上卿,但他的实际爵位是十一级的右庶长,他的具体职务是领兵作战的将军和郎中令。他在战场上是将军,在咸阳城中,就是戍卫宫城的郎中令。因为秦王信任他,给他上卿的荣誉爵位,走在外头,要比其他爵位相当的人更风光一些。 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贵族荣誉称号。 秦鱼站起身,九十度揖身到地:“多谢大王。” 秦王也不看他,只问下面:“还有何事要议?” 众臣面面相觑。 秦王见无事可议,就退了。 秦鱼站在高台上,看看已经空了的王座,再看看站在下面都还要比他高的大臣们,也跟在秦王的后头退了。 不退也不行啊,他又无人可以说话。 秦王和秦鱼一走,白起也转身离开了,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好似他来就是占个位子似的,也没人上去跟他攀谈拉关系,也都好似没看到他似的。 大夫胜也想离开,但他被胡子头发雪白的老大臣叫住了:“大夫胜,公子鱼的封爵典礼可有安排?” 大夫胜上前几步,给老大臣行了一个晚辈礼:“叔公,您腿脚不便,今日怎么来朝议了?” 大秦嬴鱼 第52节 老大臣仍旧是慢吞吞一字一句道:“老朽几十年朝议一次,腿脚还能受的住。大王既然已经答应封公子鱼,那么按照宗室规仪,应该快点准备起来了, 大夫胜,你既为宗正丞,受宗令所托总领栎阳事,你要尽起你的职责来。” 大夫胜笑笑,将老大臣引到一处人少的空旷之处,小声跟他道:“叔公的担心小辈知道,只是叔公这次却是错了,非是大王不肯,也不是小辈不尽责,乃是公子鱼自己不要的。大王原本想要为公子鱼封君,是公子鱼一拒再拒,惹的大王不喜。朝议之前,可是生了好大一顿气呢。” 老大臣皱起了沟壑纵横的眉头,不信道:“你不是在哄老朽吧?” 大夫胜却是笑叹道:“老叔公哎,方才朝议的时候,您都没瞧大王的脸色吗?公子鱼在王宫受到的是什么样的待遇,您作为咱们宗室老臣,小辈可不信您没听说过?大王如此喜欢他,却在朝议上对他不假辞色,您就没多想?” 老大臣:“朝议肃穆,如何能轻佻嬉笑......”他想到秦王那阴晴不定的性子,自己也有些狐疑了。 “那,公子鱼他......”为何会拒绝呢?他这一脉的先祖们,是如何疯狂的想要得到爵位,他这个活了大把年纪的老头子,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的。 怎么到了他这一辈,终于可以封君了,反倒是拒绝呢? 公子胜笑道:“您问我,我上哪去知道去?要不说是天才呢,老夫若是能有封君的一天,非得喜悦的大兴祭祀不可。咱们这位新公子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心思当真琢磨,摸不透。” 老大臣却是拧巴着眉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大夫胜不赞同道:“他一个才六岁的稚子,能有什么心思要你琢磨的?不要拿你在咸阳的那套去对付一个稚子。” 大夫胜忙讨饶道:“好好,是小辈错了,是小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公子鱼只是率性而为,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行了吧?” 老大臣明显看出他是在敷衍,他对大夫胜冷哼一声,甩袖骂道:“竖子不可与为!”离开了。 大夫胜:啧,这老头,脾气真怪,你跟秦鱼...哦不,赵鱼....你跟赵鱼那小子不认识吧?怎么一副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的话的样子? 您老这是操的哪门子的心哦,当真奇怪。! 第63章 规划 秦鱼老实的跟在秦王身后进了他日常处置公务的大殿,秦王也不理他,只是坐在已经恢复到原状的案几之后,将一个黑木盒子推给他。 秦鱼打开一看,是一个青铜印章,上面系着青色的带子。 秦鱼拿起来一看,上面是扭的特别有韵致的线条,秦鱼不认识。 秦鱼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印章?” 长喜在旁给他解释道:“是栎阳令的绶印。一般来说,县令的印章都是青铜黑绶,但栎阳令有所不同,为青铜青绶,以为区别。” 秦鱼明白了。青色绶带要比黑色绶带高级,栎阳令的印绶是青铜青绶,是要比其他大县的县令高半级的意思。 有了绶印,秦鱼栎阳令的官才算是到手了。 秦鱼拿着印章去看秦王,看他还有什么吩咐。 秦王却是淡淡道:“退下吧。” 秦鱼有些麻爪,他挠挠后脑勺,试探问道:“大王今日可还有空闲?” 秦王:“无。” 秦鱼有些失望:“哦,原本还想给大王看我给栎阳画的规划图的,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秦王倏地抬起眼帘,一双眼睛鹰一般的盯着秦鱼,就像盯着势在必得的猎物。 秦鱼壮着胆子,上前拉拉他的衣袖:“大王,你看不看?” 秦王冷哼:“你要是非要寡人看的话......” 秦鱼忙道:“非要,非要,一定要,一定要,大王等我啊......” 秦鱼拿着印绶一溜烟的跑了,长喜忙跟上去,徒留一个空盒子给秦王。 秦王看着空盒子冷笑道:“你若是不能让寡人满意,看寡人如何收拾你!” 秦王没有等多久,秦鱼就回来了,带着一个大箱子。 箱子放在台阶下,秦鱼自己打开箱子,拿出一个足有两尺长一尺多宽的...薄木板。 嗐,没有纸,真是太不方便了! 秦鱼端着一个木板迈上台阶,举起来放到秦王的案几上,拿给秦王看。 秦王屈尊降贵的垂眸去看,大皱眉头:“你这是什么鬼画符?” 秦鱼:...... “大王,这 是鸭地生态养殖规划图。” 秦王挑眉:“这就是你搞的那个用鸭蛋缴税赋的鸭地?” 秦鱼:“算吧,不过,我有更好的规划。” “您看,这是沮水,这片鸭地,其实是一片滩涂沼泽,种粮肯定是不行的,只能长一些芦苇啊、荇菜啊、水鸟啊之类的,因这块滩涂荒芜,西乡的啬夫并不禁止百姓们过去采集,但百姓们去了,也只能采割一些芦苇,打一些水鸟做牙祭,实在是没有什么出产。但在我眼中,这里其实是一块宝地。” 秦王来了兴趣:“如何是宝地?” 秦鱼笑道:“大王可喜欢吃莲藕莲子?前年有商贾路过西乡,大母给我买了几片不甚新鲜的荷叶,我将其晒干,切碎,熬成荷叶粥,甚是美味。” 秦王:“这跟宝地有何关系?难不成你要在这片滩涂上种莲藕?” 秦鱼:“是挖池塘养荷花种莲藕。” 秦王:“有何区别?” 秦鱼:“区别大了。这边地势是西高东低,北高南低,沮水只会自西北往东南流,每逢下暴雨的时候,东乡那边就会被淹。但如果将这片洼地深挖成一个浅水池塘,然后沿着池塘往东南深挖,挖出来的泥加高周围地势,将其拓展成一个蓄水库,通过池塘作为过度,引沮水的水注入水库,就可以为处在下游的东乡分担一部分水流,同时有池塘作为缓冲,有水库的高堤坝作为阻拦,即便有洪水,也只会沿着河道往下游流。” “若是这个水库建成了,就可以就着地势开渠灌溉西乡南部旱地和南乡了。有了水源灌溉,西乡和南乡全部土地就可以麦、粟、菽同种了,每年至少要多产出三分之一的粮食。” “除了灌溉之外,池塘里还可以种藕,可以养鱼虾,围着水库,可以开辟养殖场,养鸡鸭鹅,养猪,哦,是养豚、豕。养殖场里会产生大量的牲畜粪便,可以建造坑池产气肥地,依托养殖场,可以种植果圃和菜圃,丰富百姓们的餐桌......” “总之,建造这样一个水库,好处多多。您说,这里是不是一块宝地?” 通过秦鱼一边讲述一边比划解说,这回秦王看懂了秦鱼画的什么生态规划图了,但他有一个难题:“建造这样一个水库,需要征发多少劳役?” 秦鱼道:“这个我也想过了,这只是一个供西乡和南乡用的小水库,工程量不大,用不着征发劳役,让百姓们农闲的时候出工去挖就行了。他们出工,我出粮食和钱,他们能赚些口粮和钱财渡过荒季,我能修水库,一举两得。” 秦王皱眉:“你费劲折腾了一会,就只想着修一个小水库,仅供自己的乡里使用?鱼令,你要是只有这点子狭隘的想法,寡人劝你还是不要做这个栎阳令了。” 秦鱼噘嘴:“我倒是想一下子修一个一劳永逸的工程呢,但除了沮水周围的这片土地,过了南乡就是一片荒地,连草都不长的,只修一个水库,只引沮水的这一点子水,有什么用啊?” 郑国渠啊,要解决泾水和洛水之间渭水以北的这段盐碱化严重的荒地,必须要几十年之后的郑国渠这样的大工程才能行啊。 等郑国渠修好,泾水携带的大量泥沙就可以通过郑国渠自西向东自流三百余里,泥沙大面积覆盖住盐碱地之后,上面才能种植粮食,这时候,这片荒地,才能真正的成为粮仓,同时,栎阳东乡时不时沮水泛滥的情况才会彻底解决。 现在,没有郑国渠,秦鱼也只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折腾一下,解决一小部分水流的问题。治标不治本。 什么?你要他自己去修郑国渠?你以为这样能用两千多年的渠是说修就能修的吗?不说修渠的技术问题,就是其中征发的力夫和耗费的钱财,是现在的秦国能修的起吗? 蜀郡的都江堰还没修的,蜀地还未成为天府之国,为秦国提供源源不断的粮食。秦国现在看着是很强大,但其实,并未强大到不能撼动的地步,至少,隔壁邻居赵国,就是一个非常大的威胁。 “而且,在头两年,我连连接水库通水的水渠都不准备挖的。”你要雇人干活,总要让人看到实在的好处吧?“我的打算是,今年先把池塘挖出来,然后将坑池和养殖场建起来,百姓们看到了实在的好处,要是顺利的话,明年再开始挖水库,至于水渠,能用水车代替的话就不挖,劳民伤财的工程尽量少做。” 秦王:“水车?寡人听说,巨子已经带人将水车造好了,这水车,当真好用?” 秦鱼道:“水车就是专门将河里的水给运到岸上,方便人们取水用的。若是在水库上 架构水车,只要打造足够长的水槽,就能将水运到想运的地方去。制作木水槽可比挖渠省力多了,还能随意拆卸组装循环使用,方便灌溉田亩。” “还有,若是墨者们将水碓和水磨做出来了,我打算沿着沮水建一溜的水磨坊,方便百姓们去舂米磨面。” “以西乡作为试验点,若是光景好了,再推广到整个县里,稳着来,尽量不让百姓们承担风险,百姓们不承担风险,就能安居乐业,百姓们安居乐业,有余力了,我的工作开展才能顺利,栎阳才能进行下一步发展。” 其实,制约秦鱼大跨步迈进的不是权利,更不是钱财,甚至都不是人才,而是最基础的劳动力! 这个劳动力,还是包括健壮妇人在内的,因为秦国的人口,实在是太少了。不只是秦国,在这个时代,除了几个有数的繁华大城市,绝对能用地广人稀来形容所有的地方。 粮食生产的上限在哪里?是土地兼并严重,最底层的庶民们没有土地耕种吗? 并不是。 而是有足够耕种的土地,却没有足够耕种的人口! 壮劳力都死在战场上了,只留下老弱妇孺在家种田,他们才能种多少?种不了的,地也只能荒废了,眼睁睁的看着让它成为荒地。 秦鱼估计,现在的秦国,所有人口加起来,绝对不超过一百万。他们栎阳够富了吧?但走在出了里邑的路上,同样要成群结队,不然,就跟走在野地里一样,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非常容易发生行政和刑事案件。 让秦鱼做栎阳令,秦鱼就打算让百姓们休养生息,尽量不征发劳役。没有余力耕种的老弱可以去搞养殖嘛,吃肉吃蛋多了,粮食的需求就少了,营养配比还均衡呢。 除了种植和养殖之外,有余力的还可以去剪羊毛、洗羊毛,碱固然难得,但以现在羊毛的体量,也压根用不到那么多的碱。还是那句话,人少,就什么都少,就什么都做不起来。 等到百姓们吃饱穿暖了,他们才会自发的为人口增长多做贡献嘛。 秦王听了秦鱼的执政方针,想了想,道:“你这个治国方法,倒是有些黄老之术的意思。” 秦鱼好奇问道:“黄老之术是个什么术法?” 秦王笑道:“是 一种治国理念,就是君王在治理国家的时候,尽量少插手百姓们的生活,要无为而治。” 秦鱼:“哦,但我觉着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他这宏观调控和微观细操都是对百姓们的生产活动参与很大的好吧? 秦鱼放下生态规划木板,又回到箱子边,搬出另一片木板给秦王看,这是轮新设计出来的蒸馏釜。 秦鱼道:“栎阳商贸繁荣,除了耕种之外,我会组织栎阳的百姓们种植花卉,蒸馏花露,生产肥皂,然后通过栎阳的商贾们将之卖到其他地方,而我打算,让他们以粮食结账。” 说道粮食,秦王的脸色郑重起来:“秦律,不能进行大宗的粮食买卖。” 秦鱼强调:“那是民间。民间百姓不允许买卖粮食,是为了将百姓们都栓在土地上,让他们都要去参与耕种活动,他们要是不耕种,就没有粮食吃。但明显的,百姓们种出来的粮食,并不够所有秦国人,尤其是士兵们吃的。但如果有大王的允许,从他国进口粮食,完全可以作为一个国策施行。大王,您可别告诉我,秦国没有从别的国家买过粮食?” 秦王:“别的国家也没有粮食。” 秦鱼:“贵族们有粮食。不仅六国的贵族们有粮食,秦国的贵族们也有粮食,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把粮食都交出来!” 秦王:“只靠花露和香皂?” 秦鱼:“暂时只靠这些,但我觉着,这些就足够了,您以为呢?” 秦王沉吟半晌,一锤桌子:“干了!” 秦鱼:...啥?您要干啥? “大王,您方才,是准备要干什么了吗?” 秦王捏捏秦鱼的小脸蛋,给他下任务:“你自己说的,要带领栎阳的百姓们蒸花露,造香皂,寡人限令你在正旦之前,交给寡人足够的花露和香皂。”秦王说了一个数。 秦鱼睁大了眼睛:“现在是五月,离正旦还不足四个月了,我现在还什么都没有,我上哪里去交出这么多的花露和香皂?您这是存心为难我呢。”秦使用颛顼历,十月就是正旦,也叫新年。 大秦嬴鱼 第53节 而且:“您要这许多的花露和香皂做什么?能不能提前透露一点?” 秦王倒是比秦鱼更自信:“寡人拨给你三千 刑徒,你一定能完成的,寡人相信你。至于做什么,你不是说了吗?从六国换粮食...哦不,你说的是进口...从六国进口粮食回秦国啊。” 秦鱼倒抽一口气:“您这是亲自下场吗?从他国运送粮食回秦国,会很耗费的。”运送粮食的人也是要吃饭的,若是只为运粮食回秦国,在秦鱼看来,并不划算。 还有,谢谢你,我并不想要你这样的信任。 秦王笑道:“哪里用得到寡人亲自下场?寡人会让人联系商贾,让他们拿着花露和香皂,去六国运粮进来。” “哦。”原来如此,秦王这个法子,跟他的打算一样嘛。商贾总是要运货物到栎阳的,运粮食和运其他货物,耗费的人力和物力都是一样的,对商贾们来说没差别。 秦鱼转了转眼珠子,跟秦王提建议道:“若是可以,大王还可以换一些..嗯,奴隶回来。” 人口啊,若是能通过商贾换回一些在其他国家活不下去的奴隶,或者失地失产一无所有的庶民们回来,秦鱼这边就赚大发了。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若在一个和平年代,贩卖人口,绝对是丧尽天良的罪过,但这是个乱世离人犬的时代,秦鱼自觉,只要这些人能活着到他的地头上,他就能保证他们不会饿死,当然,要是作奸犯科的话,秦国的律法对这些人绝对是最严苛的。 秦王看了秦鱼一眼,若有所指道:“若是让六国发现有自己国家的人口进入秦国,说不定会联合起来打到函谷关来呢。”人口的重要性,你以为我这个大王会不知道呢? 秦鱼缩缩脖子,装作害怕道:“那还是不要了,要是打到函谷关,大王该得多着急啊。” 秦王在他的脑门弹了一个脑瓜崩,嗤笑道:“寡人何曾怕过那些软蛋?他们要来,只管来就是了。” 对秦王的重手,秦鱼只能护着脑门噘着嘴怒瞪着秦王,敢怒不敢言。 知道你从没败过,有什么好得意的?又不是你亲自上战场杀敌,哼! 秦王现在心情非常好,一点都看不出他之前还跟秦鱼生了那么大一场气。 他自己站起身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走到秦鱼的那个大木箱子前,蹲在地板上翻看起来。 这个 大木箱子里都是秦鱼平日里的习作,就是偶然想起来一个什么点子,怕忘了,就画在木板上记录下来,还有简体字做标记,因此,秦王看的云里雾里,跟看鬼画符没什么两样。 秦王指着一个画着大大小小箱子还有筒子的木板,问秦鱼:“这是个什么东西?” 秦鱼过去一看,回道:“是风箱,朝炉灶里吹气用的,可以让炉火烧的更旺。” 秦王诧异:“让炉火烧的更旺,是橐(tuo)?”栎阳工室基本上每一个冶炼炉子边上,都会装上好几个乃至十几个橐,就是朝冶炼炉里鼓气用的。橐可以让炭火烧的更旺 秦鱼不明所以:“我是上次去工室的时候,站在外头见到有人用手挤着一个囊袋向炉火里鼓气,觉着费劲,就想着用拉的,或许会省些力气。原来那个鼓风的东西,叫橐吗?” 秦王睨了秦鱼一眼,把这个风箱木板放在一边,又逮着秦鱼问这问那问了好多,直把秦鱼问的蔫巴巴的了,才放过他。 秦王将画着蒸馏釜和风箱的木板交给侍人,让他送去栎阳工室里的墨家弟子,让他们照着木板上的图画做出实物来。 秦鱼叹息,看来墨者们又要忙碌了,不知道水车和水碓做好了没?这两天麦子就要收割上来了,要是现在做好了,还能赶着在沮水水流足够的地方建造一个水磨房,多建几个,可以让百姓们都吃上去了麸皮的麦饭。 要是能做出水磨,那么百姓们,就能吃上面粉了。有了水磨,磨豆浆也能省力方便许多,总归是好处多多的。 想到麦粉还豆浆,秦鱼的肚子咕噜噜的叫唤起来,他这才想起,他的朝食都没吃完,就被秦王叫过来训了一顿,还被拉着去朝议了一番,方才又是一场剧烈的脑力劳动,耗费了许多的能量和脑细胞,居然现在才觉着饥饿。 唉,他早上还让长喜给他带了几个奶馒头和小米粥呢,正好现在可以吃起来,要是长喜还留着的话。 听到秦鱼肚子如擂鼓,秦王笑了起来,对左右道:“摆膳。” 左右去传膳食,就是吧,现在并不是用膳的时间,可能要等的久一些。 秦鱼问长喜:“我早上要你带的小奶包和米粥还留着吗?” 长喜躬身笑道:“都给公子留着呢,粥 还是热的,公子现在就可以用。” 秦鱼惊喜;“太好了。长喜,你是怎么做到让米粥保持温热的?” 长喜去旁边的耳房取来装小米粥的陶罐给秦鱼看。 秦鱼一看就知道了:“外面有水,你是一直中热水保持陶罐里米粥的温度的?” 秦王也过来看。 长喜一边给秦鱼盛粥,一边笑道:“耳房里有为大王准备的热水,奴婢跟伺候大王热水的奴婢熟悉,他帮奴婢想出了这样用热水保温的法子。”其实是他要求的,他看秦王对秦鱼宠爱非常,便想借此为水房的奴婢们讨一个好,等以后他再来的时候,他们也好相处一些。 果然,秦王听了,他示意长喜给自己也盛一碗,尝了尝,道:“正好入口,赏。” 长喜替水房的寺人们谢了赏,并不骄矜,专心伺候秦鱼吃东西。 奶馒头虽然已经凉了,但现在天气气温足够高,经过放置的奶馒头略微的有些发硬,非常有嚼劲,越嚼越香,秦鱼配着一碟子小菜一下子干掉了三个。小菜也应该是长喜顺手给拿过来的。 秦王看秦鱼吃的香,不免劝道:“你先吃一些垫垫肚子就行了,现在吃多了,等会膳食上来,你该吃不下了。”说罢,将秦鱼面前剩下的奶馒头一口一个给吃了。 秦鱼冲秦王呲呲新长出来的小门牙,端起陶碗大大的喝了一口小米粥。 哼,吃掉你,大魔王!! 第64章 上任 既然已经拿到了绶印,那么秦鱼这个栎阳令自然要去见一见他的县署官吏们了。 在见属官之前,自是要先打扮一番。 首先,秦鱼终于可以不用在头上扎两个小揪揪了,因为要戴冠,所以要在头顶扎丸子头,然后带上高山冠,用发簪固定。秦鱼戴的高山冠自是缩小版的,因为是住在王宫里,太后便让私府连夜赶制。 同时还有配套的官服和鞋子。如今秦国官制尚算简单,官员之间通常以冠和印来做区分,对衣服则是没有作太大的区分。因为秦国崇尚黑色,上到君王,下到末流小官,便都穿肃穆的黑衣,然后在配饰上做文秀来区分自身爵位和身份的高低。 秦鱼的县令官服自然也是黑色的,是一件长及脚踝的小袍子。袍子的颜色并不是纯黑,而是带着点青的靛青色,衣领和袖口上绣着同色的暗纹,秦鱼猜这应该是他大母私自给他加的。然后就是巴掌宽的皮革大带和绣着花鸟虫鱼的蔽膝,以及一长串的玉珏玉璜玉佩串起来的配饰。 嗯,只这一身行头,至少十斤重。 但秦鱼穿的很欢乐,又不用他自己穿,他只要张着双臂等着长喜给他套上拴上就行了。 等他打扮完,就连太后都过来看稀罕,直道:“瞧着似模似样的,一样的冠袍,一样的头冠,穿着可比那些大臣俊俏多了。” 秦大母笑道:“就是太耗费了,还不知道一年要给他换多少回衣裳?” 太后笑道:“小孩子嘛,一月一个模样,长的快着呢,左右你也不缺这些,勤快换着就是了。” 一个寺人进来禀报:“车马已经备好了。” 秦鱼忙道:“太后,大母,儿这就去了。” 太后道:“快去吧,莫要离了人,有人为难你也不怕,回来告诉大王让大王给你做主。” 典型哄小孩子的话。 秦大母则道:“你虽为长,但万事不知,尚需学习,要谦逊带人,不可跋扈。” 秦鱼都一一答应下来。然后带着长喜出宫了。 自入宫以来,秦鱼身边从未离了人伺候,有秦王派来的,有太后安排的,有宦官,也有宫侍,但他们来来回回换了不少人,只有长喜,是从一开始到现在 就不曾离开的。 秦鱼曾经问过长喜,他总是呆在他的身边会不会耽误了他自己那边的工作。想也知道宫廷没有闲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要伺候的主子和自己要分担的工作,长喜把时间都用在他这里,旁的地方自是要搁下挨了。 长喜却是道:“奴婢的工作就是内宫导引和接待,伺候少公子,就是奴婢的工作。” 秦鱼了然,长喜在王宫里,应该是一个身份上比较自由的宦官,也就是说,他还没有效忠的主子。 既然长喜愿意,秦鱼也就处处都带上他,俨然已经成了他的专属寺人了。 栎阳官署设在少城,离西市不远。 秦鱼到的时候,县丞、县尉、众功曹、众令史等凡是人在官署的官和吏都到门口迎接。 秦鱼一下车,仰视着乌泱泱的人群,笑道:“先进去吧。” 众人给他分开一条道路,以他为先,进了官署大堂。 等秦鱼坐定,众人开始自我介绍,没有阿谀奉承,没有寒暄拉近乎,也没有人出言反对秦鱼一个毛孩子来做他们的上司。 冷战、冷遇、冷待,就是冷处理。秦鱼无论说什么他们都听着,叫他们做什么他都们都做,就是不跟秦鱼说超出礼仪和公务之外的一句话。 等自我介绍完之后,秦鱼大体认了一下脸,然后问道:“可有什么紧急公务没?” 县尉上前道:“现有七桩旧案需要大人决断。”说罢,让人送上七卷文书在秦鱼案上。 秦鱼打开一卷大体看了一下,是关于一个有爵之人以妾做妻的案子。又打开另一个看了一下,是一个北乡两个百姓捕获一个野人,争夺这个野人做奴隶的案子。 除了能看出大体是个什么案子之外,其他的,秦鱼连里面的词句都读不懂,他犯下竹简,再问:“还有其他的吗?” 县丞上前回禀道:“如今夏收将要结束,如何安排佐吏们下乡去收税,税额多少,需要大人示下。” 秦鱼好奇道:“今年夏收收多少税,一个多月前不是已经程定好了吗?” 秦国田租税一直是十税一,也就是说,如果一户人家家里有十亩田,那么这户人家需要缴纳一亩田的税,即便这家人因为休耕,或者因为家里人手不足 ,今年只种了三亩田,那么,这户人家也要缴纳一亩田的税。因为他们家里一共有十亩地,按照十税一的标准,他们家就该交一亩地的税。 秦国收税是按照田地来收,也就是说,这个税收,它不是一个固定的数额。 从法理上来说,这一亩田里出产的所有粮食,包括打下谷粒之后剩下的刍槀(麦秆稻杆豆杆等)都是这一家人的税赋,那么这一亩地里到底能出多少粮食呢?如果这一亩地里出了五石粮食,那我交三石,剩下的两石昧起来行不行?反正收税的人又不知道这一亩地里到底出了多少粮食,我就说出了三石,你能把我怎么滴? 为了避免以上逃税避税情况出现,每当粮食长的差不多的时候,就会有县里的吏员、一般是农官,下乡走访。这个吏员有两个工作,一个是指定要纳税的百姓们需要缴税的税田,这个税田或许是随意指定的,也或许是指定长势最好最有可能丰收的那块地。第二个,就是根据当年的雨水多少(雨水多了少了都会影响粮食产量)、往年的田产情况(去年收了三石一斗、前年收了三石三斗、大前年收了三石二斗,那么今年大概率不会少于三石)、田地里庄稼的长势(谷粒有几颗,浆出的是不是饱满)等情况进行取程,通过复杂的计算得出这一亩地的庄稼收获的时候大约能得到多少粮食,这个过程就叫做取程。 “程”是一个数额,是一个要收取的田租税的最低标准数额。比如县小吏经过取程之后,说这一亩粟田能产四石五斗的粟米,那么等到丰收的时候,纳税人就必须要交齐四石五斗,可有多交,但不能少交。 每一个丰收季取程的爰书都要及时上报到咸阳,若是这一个丰收季县里没有收到取程时定下的总税额,缺少的部分,就要由县里的官吏们想办法补足,一般都是分派到每一个官员的头上,一人补一点的给补足了。 所以说,每年的收获季,都是县里最忙碌也是最紧张的时候,县里的官员们要一边跟百姓斗智斗勇的下乡收税,一边要祈祷今年能顺利的收足之前定程的税额。 近年姚县令屡受褒奖,最终能顺利高升,就是因为他不仅能年年收到足税,还能有粮食加额,而这个加额,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他想法子从官员的俸禄里省下来的。 能在县里做官吏的 ,家中即便不是豪富,也都是有资余的人家,他们家中不缺粮食,倒是很缺一些稀罕物。自从秦鱼开始养鸭子之后,因为鸭蛋不易保存,鸭子有繁殖期和产蛋高峰期,不宜一下子交齐所有的牲畜税,秦家就跟县里商定,秦家的牲畜税化整为零,一月一交,不得拖欠。 因此,秦鱼每个月都要上交大量鸭蛋和一定数量的鸭子(一般是淘汰下来的)做牲税,姚县令收到大量新鲜鸭蛋和活鸭之后,他就与粮食作了一个换算,然后作为俸禄下放给官吏们。 这个俸禄自然是自由选择的,你想多要鸭蛋,你想多要鸭子,你想多要粮食,你只想要粮食和鸭子不要鸭蛋,都可以,任君选择。 有鸭蛋作为一部分抵代,粮食自然就省下来了,这部分粮食是鸭蛋的代替,同样是税收,是要如数上交的。鸭蛋的运输和保存是有折损的,姚县令这样会变通,这样会“收税”,他不受褒奖,谁受褒奖?他不高升,谁会高升? 因为秦鱼是实际纳税人,其他律法秦鱼或许不了解,纳税这一块,秦鱼自认还是比较了解的,因此,县丞将税收的问题提出来,秦鱼才有所疑问。 县丞回道:“非是程定问题。前县令在的时候,收税只按程定的数额收取,有多的,可以留给百姓,但也有少的,少的部分都是前县令自己补足的。下臣所疑,乃是今夏是否沿承旧例,只按照程定的最低数额收税?若以此收上来的税额不足,大人可要自己补足?还是说,以程定数额作为标准,将税田里的税都收上来,即便有所不足,但有超额的作为补足,或许能收足今年程定的税?” 大秦嬴鱼 第54节 “请大人示下。” 饶了半天,其实就是大家不想补足缺少的税额罢了,以前有姚县令自己补足,现在新县令来了,是不是还是由您这个新县令补足啊? 要是大家分摊,那咱们,可得好好思量了。 秦鱼打量着众人的表情,心里猜测这个县丞是不知道姚县令用的是秦家交上来的牲畜税做补足的,还是故意来为难他? 县丞是辅佐县令的,是县里的二把手,有些县令不知道的事,县丞必须心里门儿清,秦鱼更倾向于是后者。 秦鱼摸摸无毛的小下巴,跟县丞道:“就按照最低标准收,即便有百姓交不上程定的税的,也 不要为难,能交多少算多少。”又笑咪咪道:“大家也不要欺负我年纪小,不知事,就想吃大户啊。前县令能自己补足税额,我也可以的,诸君放心就是了。” 前后两句话并不衔接,但在场的都是人精,自然明白秦鱼的意思。秦鱼这个新县令,可以补足百姓们交不足的税,但你们当中,要是谁搞幺蛾子,故意少收税,或者从中贪污私昧,从而让他不得不补交大量的税收,他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好欺负的。 秦鱼继续:“还有什么事务吗?” 在场之人都相互对视一番,似乎是发现秦鱼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无毛稚子”,他懂的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多的多,刑罚律令方面或许有所欠缺,还不会断案,但民生税收方面,他并不好糊弄。 以县丞和县尉为首的众官吏们都低头拱手回道:“无。请大人训示。”这是不打算再给秦鱼出难题,要他这个新县令训话了。 秦鱼站了起来,呵,还不如他坐在椅子上高呢。 秦鱼也不在意,他双手扶着案几,跟所有人道:“你们各司其职就行了,你们都比我明白,县里还是要靠你们。”然后对长喜道:“带上卷宗,回宫。” 长喜答应一声,抱着县尉交上来的竹简卷宗,躬身小碎步跟在秦鱼的身后,坐着来时的马车,回王宫了。 从秦鱼进县署的大门,到他出大门,前后也就不到半个时辰。 等马车行使起来,秦鱼才拍拍小胸脯,对长喜感叹道:“真是好可怕,他们压根就没想认我这个县令,都欺负我。” 长喜噗嗤笑出了声,似是觉着不妥,他轻咳一声,对秦鱼道:“少公子应对的很好,奴婢看他们倒是更害怕少公子一些呢。”没见秦鱼说要带着卷宗回王宫的时候县尉脸色都青绿了吗? 王宫里有谁? 王宫里有大王啊! 秦鱼带着卷宗回王宫,难道是要自己处理吗? 当然不是! 他一个小孩子,有什么不会的,自是要回家找大人去了!! 第65章 案件 秦鱼确实是回王宫了,但他没有去找大王,他在靠近王宫门口的一座小宫殿里停下,然后请长喜亲自去图家里下帖子,请他一起来看卷宗。 现在秦鱼官拜栎阳令的消息整个栎阳都传遍了,秦鱼相信,只要他邀请,除了在床上躺着起不来的,没有人会不来。 看热闹也好,看笑话也罢,总归是会来的。 果然,秦鱼并没有等多长时间,图就带着四五个少年和一群...脸上已经留胡子的人过来了,秦鱼猜这些人很可能是图的门客和家臣。 图之所以来的这么快,当然跟他就住在王宫隔壁有关,住的近,来的就快。 据图所说,跟过来的人都正好在他那里一起玩耍,他已经让仆从去请其他人了,尤其是擅律法的,等会就会过来。 没错,图在听长喜仔细说完秦鱼请他来看的是什么卷宗之后,他就明白秦鱼叫他来的目的了。秦鱼才六岁,字都认不全,他能断什么案子?还不是要靠门客和刀笔吏帮忙。而秦鱼特地给他下帖子,自然是要请他帮忙的,据他所知,秦鱼就连伺候的侍女都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其他的,别说门客了,仆从都没几个。 所以,他来的时候,不仅带上了小伙伴,还把跟他来栎阳的太子门客给带来了。 秦鱼见到来了这么些人,着实有些诧异,他忙去长喜回后宫跟秦大母说一声,他这边需要伺候茶水的人,然后说图:“也太小题大做了一些,我这里只有七个民事小案件,着实用不了这么多..贤才。” 秦鱼冲图带来的门客们客气的笑笑,继续跟图说:“而且,这里是王宫,我要是知道你带这么多人来,我就回我家老宅等你们了。” 图则是无所谓道:“没事,这里离宫门这么近,这些小宫殿本来就是供臣子们议事用的,只不过王大父的臣子都在咸阳,跟着来栎阳的不多,用不着这里罢了。” 秦王又没打算在栎阳长住,咸阳离栎阳又不远,有什么要紧事快马加鞭就能送到秦王这里处理,处理完了再快马加鞭送回去,方便的很。所以这些原本供给臣子们用的宫殿就都空着,但大夫胜仍旧将整个王宫打扫的干干净净,所以秦鱼才能来到这里不用打扫就能用起来。 秦 鱼道:“那也太失礼了,这里可是王宫,要是让大王知道了,他又该说我了。” 说? 图好奇问道:“鱼,你日常跟王大父相处,都...不害怕他的吗?” 秦鱼奇怪的撇了他一眼:“有什么好怕的?大王很平易近人的。” 呵!平易近人! 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图带来的少年们和门客们都在分着看卷宗,其中一个少..女还和一个门客讨论了起来,其他人也听的频频点头。 这个少女秦鱼认识,是蒙骜的女儿嫣和,蒙武站在姐姐身边,听的一脸懵懂。 秦鱼好奇,走进去听,门客们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到秦鱼和图过来,都纷纷让开了空地给他们。 跟嫣和讨论的门客也停住了嘴,给秦鱼和图见礼。 秦鱼好奇问道:“你们在讨论哪一个案子?” 门客先道:“吾等议论的是一起贱民恐吓主家藏匿资财的案子。” 图是少年人,对此等案件最感兴趣,他道:“说来听听?” 秦鱼也眼带兴味的看着这个门客。他虽然之前大体扫过一遍竹简,但竹简写不了多少字,案件的记载就极尽简单,秦鱼看的不是很明白,因此,他非常想知道这个案子的具体案情。 在开讲之前,图先把秦鱼按在了堂上正中案几之后的席子上坐下,对秦鱼道:“你现在是县令,要有点县令的样子。” 然后自己站在右方最靠前的位置,众位门客们也都模拟起朝议的队形,各自站定,请堂中央的门客解说案情。 门客当仁不让,口齿清晰的述说起来。 “已故大夫(五级爵)迎有一妻一妾,妻早亡,留下一妾鸣为其生儿育女。迎生前,先是免鸣为庶人,然后娶其为妻,宴请乡老,告知宗族,像别人对待自己的妻子一样对待她。大夫迎死后,鸣的儿子继承家产,但迎的故属文恐吓鸣藏匿资产,要求鸣交付迎生前答应给他的一个布店和一处客舍,否则他就告官。鸣惧怕,便将布店和客舍给了文。之后又后悔了,便向乡啬夫自告‘匿资’,并告文恐吓。” “现在有一个疑点,那就是迎的户籍里,写的是鸣为免妾,即为庶人,但鸣自述她乃是迎的妻子, 并且告知乡里宗族,现在鸣自告,那鸣的身份是妻还是庶人?” “若鸣乃妻,那么文可以资财二甲抵罪,若鸣是庶人,那么文会被罚为城旦。” 秦鱼看着眼前摊开的竹简,听着门客的述说,心里想着,原来这不是一个以妾为妻的风月案件,而是一件藏匿资财被曾经的下属恐吓经济案件和民事案件。看来,他要加紧学习秦律了,否则,他连一个文书都看不懂,还做什么县令? 秦鱼:“那么,这个鸣,到底是妻呢还是庶人呢?” 门客道:“既已告知宗族,宴请乡里,自是为妻。” 嫣和有不同看法:“律法既然要百姓登记家中人口、辨别身份,自是要以户籍简卷上记录为主。迎既然死前没有将鸣的身份告知文吏,将鸣的身份改庶人为妻,那么,鸣的身份,自然为庶人,不为妻。” 门客:“简牍记录只是一种形式,存在记录不及时、不准确的可能,但鸣已实际为迎妻多年,并孕育有一子一女,乡老宗族也都承认,当以此事实为主。” 嫣和道:“你说的记录不及时、不准确的可能性,在其他六国或许存在,但在秦国,是不可能存在的。若真如你所说,县吏记录失误,那就是县吏的渎职,他应该免官,罚为城旦。” 秦鱼打圆场:“或许是迎自己的问题,是他自己忘记了,或是压根就没想着要给鸣该身份,以至于现在让我们为难。” 图笑道:“鱼,商讨案件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你莫要做小孩子语。” 鱼虚心受教,拱拱手道:“抱歉,请继续。” 门客和嫣和围绕着鸣到底应该是妻还是庶人的问题展开激烈讨论,从婚嫁风俗讨论到户籍制度的漏洞,从如何给鸣定罪,讨论到如何给文定罪,秦鱼一会听的云里雾里,一会听的豁然开朗,他去看图,图倒是听的认真极了,而且看他的表情,他明显都能听懂了。 秦鱼努力板着小脸听着下面的这一场案件会商,心想,他上任第一天就让他遇到这样棘手的案子,老天爷是认真的吗?! 第66章 范雎 事实证明,至少在士族以上阶层,秦国读书人中,秦律的普及是相当成功的,不说图带来的门客了,就是嫣和这个才十二岁的少女,都能跟门客们展开辩论还不落下风。 除了嫣和,后来加入的徐随也是精学律法的。 徐随就是那天到秦鱼家里参加宴饮投壶输了弹琴的那个,他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将要傅籍之年,已经开始谋划着做一番事业了。 徐随自认还算有才,但他的年龄很尴尬,傅籍之年,黄口稚子,偏他又没有有才到像秦鱼一样一鸣惊人的地步,因此,没有哪个正常人相信他能做大事。 大人堆里他混不进去,他就只能去混一些纨绔少年圈子,看能不能以此为踏板,可以到‘贤人’家里去做舍人。 这样的“贤人”,一般都是大小贵族,不是做官,就是有爵。做官的有百姓土地需要治理,有爵的家中有产业需要打理,他去做舍人,就可以为主家出谋划策,帮主家获得名利,他自己也能借主家练手,一边跟着学习做事,一边等着机会出头。 做舍人,或者做门客,是这个时代的贫穷读书人普遍出路。 比如,范雎就曾是魏国大夫须贾的门客,曾因跟随须贾出使齐国立功被须贾嫉妒,回国后须贾恶意陷害,被齐国丞相命人扔在茅厕里,靠装死逃过一劫,然后逃到秦国来,为秦王提出远交近攻的策略,收到秦王的赏识,现在已经被秦王拜为客卿。 后世耳熟能详的甘罗拜相的故事,就是甘罗从做吕不韦的舍人开始的。甘罗是甘茂的孙子,在吕不韦家里做舍人,吕不韦遇到了难题,甘罗给他出主意,被吕不韦介绍给了秦王嬴政,然后出使赵国,为秦国得到了十六座城池,被秦王嬴政拜为上卿。 可见,给人做舍人、做门客,既是个人事业的起点,也是一个非常接近权利中心的平台。 徐随原本是打算去咸阳找找路子看能给谁家做门客,可巧秦王来到栎阳,带来了许多达官显贵,暂时不用徐随去咸阳了,他在现有的权贵里挑拣一番,成了王孙图的玩伴之一,暂时的。 徐随自然不是看上了王孙图,他是看上了秦国的太子。若是他真成了秦国太子的门客,太子以后成了秦王,他还愁没官做吗? 当然,前提是他得让人看见他的才华才行。 还有比打败太子现有的门客更能彰显名声的吗?更何况,他才十五岁,还是别人口中的黄口稚子,他要是能赢了太子的门客们,他的名声只会更响亮。 所以,虽然王孙图的玩伴都是十来岁的小少年,徐随混在他们堆里有些太“显眼”了,但他努力抓住一切机会表现自己。 那次在秦鱼的宴饮上,玩闹性质居多,一点都没有宴饮的正式和庄重,但徐随仍旧没有看轻秦鱼这个小打小闹的宴饮,敷衍了事,而是认真的展示了自己优秀的一面,给秦鱼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比如现在,秦鱼坐在堂上看着堂下后来居上的徐随将太子的门客们和嫣和杀的片甲不留,只觉痛快至极。 秦鱼不由冒出了一个想法,要是官署里的那些大人,谁要是再欺负他是个小孩子,就让徐随去跟他们辩论,保准将他们辩论的哑口无言,不敢再轻视他。 等七个案件辩论完成,秦鱼也终于明白了其中案情。没错,秦鱼把小伙伴们叫过来,其实不是想要一个结果,而是请他们替他分析案情的。 毕竟,他还是个文盲嘛。 有门客们的参与和辩论,秦鱼也更快更灵活的掌握了所有案情,不仅如此,门客们还给出了结案思路和量刑标准。 秦鱼都一一记下来。 等结束之后,秦鱼给每人发了百金(一百个秦半两)作为酬谢,按礼他应该设宴款待的,但他还在王宫里,不是他的主场,他没法酬谢,只能拜托图回去替他设宴款待这些门客们了。 图答应下来。秦鱼问他:“我要去见大王,你去不去?” 图脸上挣扎半晌,最终道:“我还是不去了。” 秦鱼无语:“你来都来了,不去拜见长辈,说不过去吧?”好歹秦王可是你的祖父呢,亲的。 大秦嬴鱼 第55节 图对秦鱼如闲话常谈一般的说起秦王也很无语,他道:“王大父日理万机,未必有时间见我们这些小辈,我又没什么大事,去了平白浪费他老人家的时间,还是不去了。” 秦鱼无法:“好吧,那我跟大王说,今日你帮了我,劳烦你了。” 图丢下一句:“随你。”就带着门客们离开了。 徐随一步三回头的也要离开。 秦鱼叫住他,问道:“我观你极善言辞,又熟读律法,可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目前有什么打算吗?” 徐随眼睛一亮,他努力表现的成熟一些,回道:“随有出仕之心,可惜家贫,没有举荐,只能蹉跎等待时机。” 秦鱼对他说的家贫不以为然,要真家贫的饭都吃不上了,你能学琴学律?而且看你穿着罗衣,可不像是家贫的样子。还有,你才十五岁,说什么蹉跎呢?人家十五岁才开始学习识字好吧,至少秦鱼就知道,已经成亲了的十五岁少年秦川,他认识的秦字还没有他这个小孩子多呢。 然而徐随的十五岁,已经开始雄辩群门客了,不得不说,同样是人,差距还是有些大的。 既然还是待业少年,秦鱼就跟他道:“我现在要去拜见大王,或许大王会问一些律法的事,你能和我一起去,在我答不上来的时候,帮一帮我吗?” 徐随一揖到地,激动道:“唯。” 徐随跟着秦鱼向王宫内部走去,后面的嫣和看到了,向前走了几步,被蒙武拉住,她也知道王宫大内不可擅闯,只能跺跺脚,一脸不甘的转头离开了。 秦鱼去见秦王,秦王这里有臣子在随侍。之前秦鱼每次见秦王,秦王都是单独见他,因此,他听说里面秦王在召见臣子,就想等一等,等秦王见完臣子,他再进去。 谁知,秦王让他直接进去。 秦鱼带着徐随和长喜进了大殿,给秦王见完礼,秦王笑道:“寡人听说,你在前朝廷议,怎么,现在结束了?” 听到‘前朝廷议’这四个字,跟秦王议事的大臣和徐随微微变了脸色,长喜则是深深的低下头去,唯有秦鱼不满反驳:“是我学识不精,想要找人帮我看看卷宗,谁知道我人缘这么好,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大家就讨论了一下,哪有什么廷议?大王您可别吓唬人。” 秦王只当他是在狡辩,问他:“那你们都议论出个什么结果来了?” 秦鱼让长喜放下卷宗,嘿嘿笑道:“我就是现学现卖,也得有个裁判呢。我原本想拿来说给大王听的,但大王有要事在身,却是我打扰了。”说罢,朝那个大臣笑笑,以示友好和抱歉。 巧了,这个大臣秦鱼还真见 过,就在之前秦王拜他为栎阳令的那次朝议上,此人站的还挺靠前,他给秦鱼最深的印象,就是那双充满考量和谋算的眼睛。 此时再看此人,那份考量仍旧在,但算计,却是没有了。 秦王笑道:“不算打扰,寡人与范卿正说起你呢。哦,你还不认识吧?这位是寡人的客卿,范雎,是位大才。” 秦鱼原本圆溜溜的眼睛瞬间张大了一圈,一脸震惊加诧异的看着范雎,原来,这个人就是鼎鼎大名的范雎? 秦王皱眉:“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听过范卿的名号?” 秦鱼恢复了表情,无所谓道:“我早就听说您身边的宠臣名叫范雎,早就好奇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秦王道:“那些虚言,你听听就行了,范卿乃是寡人的重臣,其实区区宠臣可比的?话说,你倒是可以做寡人的宠臣。” 秦鱼非常想跟秦王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以充分表示自己的不屑,但他不敢,所以只能皱皱小鼻子,争取道:“我想当大王的重臣,不想当宠臣。” 秦王:“那寡人就考考你,寡人可不想要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做重臣。” 秦王从秦鱼带来的案卷中随手抽出一卷竹简,开始提问。 就像秦鱼自己说的,虽然他已经做足了功课,但新学的就是新学的,还未融会贯通,也只学了个半吊子,秦王问话,秦鱼答不上来的,他也不瞎逞强,直接说不知道,然后让徐随替他答。 一开始秦王还只局限于案件,他见徐随都能将他出的题答上来,就让范雎一起出题,专门考教徐随。 徐随也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后来的勉力作答,额头也开始慢慢的沁出汗珠。 秦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说秦鱼:“难得你乖觉,知道自己不行,就带一个行的来帮你,更难得你找了个有真学问的。” 秦鱼高兴道:“大王也觉着徐随有真学问吗?” 秦王骄矜道:“以他这样的年纪,尚可。” 秦鱼听道这话,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哦。” 在一旁静坐的范雎此时却开口道:“王上说的没错,以徐小友的年纪,他能将法家学问学到如此程度,已经算是难得,公子不必苛责于他。” 秦鱼睁着纯洁的大眼睛,天真的问范雎:“你们都说他是因为年纪小,才只有这些学问,那么等他再学几年,会不会追赶上范先生你呢?” 范雎失笑道:“在下不修法家,以在下来看,此时徐小友对律法的学习就已经超过在下了。” 秦鱼道:“我不信。徐随,范先生说你的在律法上的学问已经超过他了,你觉着呢?” 徐随忙弯腰拱手向范雎行弟子礼,惶恐道:“小子狂妄,何德何能能有先生比肩?” 范雎对徐随的态度很满意,原本自从秦鱼一行进来就板着的一张脸上不由带上了和煦的笑容,捋着胡须道:“你能有此虚心向学的态度,就已经超过这世间大多数人了。” 秦鱼看看范雎,又看看徐随,悄悄拉拉秦王的衣袖,在他耳边小声道:“大王你看,他们像不像老师和学生?” 秦鱼的说话声音够小,但架不住他小孩子声音细脆,在座的又都是耳聪目明之人,因此秦鱼说的话,范雎和徐随都听见了。 徐随态度更恭敬了,范雎却是摇头失笑,对秦王道:“见着机灵的小辈,不免新生欢喜,大王见笑了。” 可不是?方才那句话,可太像是老师教训弟子时说的勉力之语了,但关键是徐随并不是他的弟子,他在大王面前训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小辈,这个小辈还是秦鱼这个新的秦国‘公子’带来的,未免有僭越秦王和秦公子的嫌疑,是以他才说见笑了。 但秦王并不以为意,他笑道:“既然先生喜欢,何不收下这个弟子?让他侍奉在你的左右,岂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天天教导了?” 这可真是话赶话的赶上了,秦鱼一时尽兴,竟想让徐随拜范雎为师。 徐随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双膝一软,就要磕头拜师,但秦鱼比他更快,他道:“大王您这是认真的,还是说笑呢?我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收弟子都是要收合自己心意的才行,您都没问过范先生,就让他收下弟子?也太霸道了吧?” 秦王无语:“寡人方才不是在询问吗?寡人何时霸道的让先生收弟子了?” 秦鱼理直气壮:“您话都说出来了,难道要让范先生拒绝吗?范先生以大王为重,即使他心中不喜,定也不会表现出来的。是不 是,范先生?” 秦鱼这个话可是太刁钻了,简直是好话歹话都让他一个人说尽了。 此时,范雎再看秦鱼,就有些心里发紧了,此子颇通辩才,不可小觑。 一开始秦王言笑让他收徐随为弟子,范雎心中的确是有些不舒服的。他只是随口夸赞了一个稚子,压根就没想着收弟子啊? 范雎想要拒绝,但他现在身份只是客卿,还未立下大功劳,还没有底气能拒绝秦王而不损及自身。 他还未想好如何不着痕迹的打消秦王的念头呢,秦鱼就开始诘问秦王了。没错,在范雎眼中,秦鱼说的话就是在诘问秦王,而且是颇为理直气壮的诘问。这样的问话,范雎自认自己也能做到,但秦鱼现在才几岁?才这样的年纪就能言善辩,怪不得秦王对他宠爱非常。 秦鱼不仅诘问秦王,说秦王霸道,还将范雎的难处都摆在明面上来,让秦王自己认识到他言行里的霸道,从而自己打消让徐随拜自己为师的念头,给范雎一个平缓的台阶下。 秦鱼这样为范雎着想,范雎心中不仅没有感念秦鱼的好,他反而升起一种莫名的紧迫感来。 此子不仅有才智高绝,心性更是玲珑,假以时日,成就定然不凡。 范雎开始感觉有压力了。 范雎对秦鱼拱拱手,对秦王道:“鱼公子为臣着想的心意,臣收到了。不过,臣近来也有收徒的打算,只是没遇到合心意的,方才见徐小友,未免见猎心喜,心下还在打算等面见完君王之后,再问问徐小友有没有拜臣为师的意愿,却不成想,大王先一步提出来了。鱼公子问臣心中是否有不喜,臣答曰:无。” “臣愿收徐随为弟子。” 范雎心算无双,他去猜度秦鱼说此话的目的,无非有二。一个是他不想让徐随拜他为师,理由也很简单,他自己看中了徐随,想让徐随做他的幕僚,为他做事。第二个就是他正话反说,想让徐随拜自己为师,但这与秦鱼有什么好处呢?秦鱼跟徐随是好友吗?自从秦鱼出现在范雎的眼中,范雎早就把秦鱼查了个透彻了,据他所知,秦鱼跟徐随,拢共也就见过两面,一个是秦鱼宴请王孙图,一个就是今日了。只见了两次面,秦鱼就用计让徐随拜他为师?为什么?要是真的拜师,为什么是他?真的只是 话赶话的赶上了吗? 范雎蹉跎半生,屈辱受过不少,重视却还没得到多少,说实话,此时还未拜相的范雎,对自己,其实是没有多少自信的。 范雎破此局的方法是,接受徐随。若秦鱼是第一个目的,那么范雎正好不让他如愿,这是范雎作为谋略家的本能,他本能不想让“敌人”如愿。若秦鱼是第二个目的,那么,收下徐随,就可以就近观察徐随,从而得知秦鱼的目的了。 他当然也可以拒绝,但就像秦鱼所说的,范雎拒绝了,他不是在拒绝秦鱼,更不是在拒绝徐随,而是在拒绝秦王,现在的范雎,不想在秦王那里留下半点不好的印象。 所以,他选择手下徐随。 秦鱼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范雎居然将他当做对手了,他在听到范雎说手下徐随的时候,心下一定,然后去看了徐随一眼。 明明是很寻常的一眼,但徐随突然就福至心灵,扑通一下跪了个结实,给范雎叩首道:“弟子拜见恩师。” 范雎亲自将他扶起,给了一块随身玉佩作为见面礼。 秦鱼见大势已定,撅撅嘴,对秦王嘟囔:“瞎好心!”然后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小嘴巴。 秦王被他逗的哈哈大笑不已,一边恭喜范雎喜得爱徒,一边按着他的小脑袋笑话他:“一天到晚的,就你逞机灵,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这回可是遇到有能治你的人了,该!” 秦王是真的以为秦鱼自己看上了徐随,想收徐随做自己的门客,现在秦鱼的人被范雎截胡,秦王颇有些幸灾乐祸。 听了秦王似教训实则宠溺的话,范雎露出促狭的笑,徐随则是露出一个欣喜满足的笑,秦鱼也应景的露出一个小心思被“揭破”的笑,一直恭敬站在边上的长喜也低眉浅笑。 这大殿里拢共五个人,同时发笑,但每一个人的笑容都掩藏了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人心隔肚皮,大抵如此了。 笑过一回,秦鱼另起话题:“方才大王说您在跟范先生说起我,是在说我什么呢?” 秦王笑道:“寡人正在跟先生说...”范雎突然轻咳了一声,秦王继续道:“...说你那花露送去六国,定然会引起哄抢,便想商量出一个价格来,既能让山东六国的达官显贵们接受,又能彰显此物 的珍贵?” 秦鱼顿时明白了,定价嘛,定然是不能低了,价格太低了,不能显示花露的珍奇,最好只能让“特定”的人买的到,比如秦国打算用间的人。 他道:“我是不懂这些的,大王和范先生商量定价就行了。”他比较关注另一件事,“大王,您答应给我的三千刑徒什么时候能到?还有,我需要帮手,尤其是能精通律法的好帮手!”说道此处,他还瞪了徐随一眼。 徐随忙羞愧的低下头。 秦王点点他的小脑袋:“少不了你的,等明天就有了。” 秦鱼高兴道:“那我就等着大王了。”说罢起身,就跟秦王告辞离开了。 秦鱼走了,徐随也知趣的退下。 等人都走了,秦王才笑对范雎道:“先生也太小心了。寡人可以跟先生打赌,即便寡人不明说,这小子也能明白咱们在做什么。” 范雎心中对秦鱼的重视又加重了几分,坦然对秦王道:“臣不是在防鱼公子,而是此时机密,不宜入外人之耳。”他是在防徐随和长喜。 徐随虽然已经是他的弟子了,并不代表他就能交付信任了。建立信任的过程充满了考验和审视,这是一个漫长持久的过程,范雎不会随意交付自己的信任的。 秦王摇头叹息:“先生之谨慎,寡人佩服。” ...... 秦鱼送徐随出王宫。 在王宫门口,徐随给秦鱼深深三拜。 看着好似在跟他请罪,其实两人都知道,这是徐随在跟秦鱼谢恩。 徐随虽然不知道范雎有多厉害,但能让秦王与之对坐相商大事的人,能是简单的人吗?他拜这样的人为师,可以说他的名利之路,已经踏出踏实的一步了。 而这些,都是秦鱼带给他的。 秦鱼等他拜完,才表现的不情不愿的将他扶起,见四处无人,才小声对他道:“路已经有了,能学到多少本事,就看你自己的了。”想了想又道:“大家都喜欢心地赤诚的人,别跟这位范先生玩心眼。”你恐怕玩不过他,再把自己给玩进去了。 徐随张张嘴,非常想问秦鱼为什么这样帮他。 但他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是再一拜,转身离开了。 就像秦鱼说的那样,路已经铺好了,其他的,就得靠他自己了。 大秦嬴鱼 第56节 秦鱼也回了太后宫中。为什么帮徐随?大概是因为不想看到贫困学生求学无门吧? 既然“话赶话”的赶到了,天时地利人和,他只是针对他自己对范雎的了解稍微推进了一下,没成想竟然真就让范雎自己开口答应收下徐随了。 秦鱼对范雎是什么样的了解呢? 小心眼,心思重,非常想要出人头地,同时又患得患失,怕自己被别人取代,历史上白起就是这样被他逼死的。 若范雎只是一个纸片人,秦鱼或许会觉着他是个心智无双的谋略家、政治家。但从秦鱼第一次见到那个用审视和算计的目光看他的中年男人的时候,从秦鱼还不知道这个用无名恶意看一个小孩子的男人是范雎的时候,秦鱼就不喜欢他。 不喜欢,也更谈不上讨厌。 秦鱼心想,我们都为秦王做事,相安无事就行了。! 第67章 政令 第二日一早,就有两个郎官来找秦鱼报到。 所谓的郎官,就是通过各种渠道被举荐上来,等待授官的待业人员。他们跟舍人和门客还不同,如果舍人和门客是千里马,那么他们要想出头,就需要等待伯乐来慧眼识人,郎官是已经冒头了,就看君王将他们放在什么位置了。 据说,李斯先是做吕不韦的舍人,然后被吕不韦看中,任为郎官,然后一步步升上来,最终进入秦王嬴政的眼中。 说的再简单点,郎这个职位,就是为储备人才准备的,可以理解为秦王的专属秘书处,起草诏令、记录廷议等文书工作,都要用到郎官。所以,昨天秦鱼跟秦王提出要人,秦王就让人送了自己的两个郎官给秦鱼。 送郎官给秦鱼的是蒙骜手下的一个小将领,叫槐。他见了秦鱼很是热情,仔细给秦鱼介绍了这两个郎官的出身和本领,还告诉秦鱼,秦王只吩咐让送两个过来,但秦鱼要是还想要人,他就再送。 秦鱼一开始还纳闷这个槐怎么这样..谄媚?最后他加了这样一句:“......将军出发戎狄前,曾嘱咐我等,若是少公子遇到难处,我等要帮扶一二......” 郎官属郎中令管辖,现任郎中令,正是蒙骜。郎中令掌宫廷宿卫之事,秦鱼住在宫中,一应的吃穿住行除了走王宫内廷私府,就是受郎中令管辖了。 蒙骜带着任务出使戎狄众部落,走的时候应该特地吩咐手下对秦鱼这边多加照顾,所以槐才会趁着按照秦王的吩咐来送郎官的时机,跟秦鱼表亲近来了。 秦鱼笑道:“将军的话我记下了,若是有需要之处,鱼不会跟将军客气的。”秦鱼说的是真心话,蒙家对秦王的忠心,可是经过历史验证过的,他跟蒙家走的近一些,也是在向秦王靠近呢,所以秦鱼并不排斥槐的示好。 这两个郎官,一个叫吴茜,一个叫昌义,都是三十来岁的年纪,吴茜是从上郡选拔出来的人才,昌义是从南郡选拔上来的人才。 秦鱼:原来,现在秦国就有从下面各郡县选拔人才的制度了?听说,萧何因为有才,曾多次被征召去咸阳做官,他都给拒绝了。看来,这世上的萧何还是不多的。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得到了嘱咐,吴茜和昌 义态度上都对秦鱼挺恭敬的。 秦鱼跟他们道:“如今我为栎阳令,有许多律法上的疑问,日常还需多仰仗两位先生,两位先生万勿觉着我愚钝,就不教我了。”这是要跟他们两个学习的意思。 吴茜和昌义连道不敢,同时,心中也升起一丝振奋来。 这可是栎阳令啊,秦鱼话说的明白,他一个小孩子,不会治理百姓,需要他们教导,虽然秦鱼没有正式拜他们为老师,但四舍五入一下,就是要他们教他如何治理一方啊! 再思维发散一下,岂不是他们就是这栎阳令的实际掌舵人?他们对视一眼,都从中看到了勃勃的野心,具都起了霸占秦鱼的心思。 不得不说,这两人都挺会发散思维的。 对这两个人心中的暗自激动秦鱼不知道,若是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估计只能送他们两个字:呵呵! 秦鱼只想给自己找个精通律法的老师教自己学习秦律,可没想放权。 说白了,这两个人,就是他的私人师爷,可以提意见,但要不要听他们的意见,秦鱼有自己的判断。 秦鱼带着这两个人来到官署,召集众人开会。 今日来的人,比昨日的要多了一倍有余,因为除了县官署的属官,下面四个乡的官吏们,都来了。 这个命令,自然是秦鱼下的。昨天从秦王那里离开之后,秦鱼就让长喜又走了一趟官署,给县丞下了第一个指示:今日巳时,他要在官署开入职会,要东西南北都五个乡的长官和部佐都来都邑开会认人。 秦鱼召集栎阳县的这些底层官员来开会,一个目的固然是让他们来认个脸熟,总不能新县令是谁,他们都不认识吧?另一个,就是补官。 姚县令在县中是有心腹的,他孤身到外郡任郡守,为了到地方好开展工作,除了自己的舍人,他还带走了自己用的顺手的、也是自己的心腹都田啬夫和都仓啬夫。 都田啬夫掌管全县的农田水利工作,是整个县的总农官,职位上虽然跟下面各乡的乡田啬夫平等,但俸禄上要多拿一百石,是县里众田啬夫的老大哥。都仓啬夫跟都田啬夫一个道理,掌管整个县的粮仓,每当收获的季节,百姓们大约收了多少粮,交了多少赋税,下面各乡的仓啬夫们都要先来跟他汇 报,他汇总之后,关于今年收了多少粮食和赋税的爰书,才会到达县令的案头。 在封建制度下做官,粮食工作,绝对是重中之重,在这两个重要职位上安放什么样的人,决定了最高长官能不能将自己的政令顺利推行下去,能不能如实的收到足够的赋税。所以,姚郡守高升的时候,带走了自己的心腹重臣,栎阳官署里的最重要的两个职位,田官和仓官,就空缺了下来。 还在西乡蒿里的时候,里典就曾多次告诫秦鱼,现在正是县里人事动荡的时候,要秦鱼安分一些,少搞大动作,他自己也尽量不去找西乡的啬夫部佐和司空们,就怕碍了谁的眼,给自己找麻烦。 里典说的“动荡”,其实就是下面诸乡的啬夫部佐们,都盯上了这两个位置。 不比秦国其他边远郡县,新官上任需要带着自己心腹弹压下面的豪强,保证自己的人身和政治安全。栎阳是秦国的中心腹地,这里小权贵大豪强遍地,还都多多少少的跟咸阳那边有瓜葛,在这里做官,若是下面的官吏们不给新官面子,新官是绝对开展不了工作的。 因为不好弹压。 所以,来栎阳赴任的新县令若是个聪明的,他就不会将都田啬夫和都乡啬夫这两个关键位置留给自己带来的心腹,而是从他们这些扎根本地几十年的基层官吏中选拔,让他们成为自己的重要属官,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您新县令的位置才能做的稳,您治理栎阳的政令,才能顺利的在栎阳推广开来。 栎阳的新县令的任命,栎阳的啬夫部佐们插不上手,但在新县令上任前,他们可以先自发的竞争一番嘛,谁胜出了,谁就当新县令的重臣,很合理。 谁都不曾想新县令竟是一个稚子。栎阳的绝大多数大小官吏们,惊异之外,他们又隐隐欣喜。 秦鱼啊,他们都听说过的,秦家少子,在西乡有些许名声,还是嬴姓宗室,完全有资格做县令。 最妙的是,秦鱼是栎阳本地人,他们都知道,秦家没有什么舍人啊门客啊之类的能辅佐他的人,既然没有辅佐之人,那么他们这些“老乡”,可就义不容辞了。 就是秦王给秦鱼派佐官长史他们也不怕,因为不论秦王派多少佐官,对秦鱼来说,他们都是外来人,跟秦鱼不熟啊,论竞争力,还不 如他们这些本地人呢。秦王若是从他们当中给秦鱼选拔佐官,那就更是天上掉馅饼了,他们进了大王的眼睛,这完全是他们更进一步的福音啊。 所以,下面乡里的啬夫部佐们,一听说秦鱼要见他们,都天不亮就起床,一脸振奋的来都邑了。 看到振奋的众官吏们,县丞和县尉的脸色隐隐发沉。 在栎阳令空缺的时候,县丞暂代栎阳令,县尉辅佐。做了将近三个多月的一把手,要县丞一下子将自己手中的权利交给一个奶娃娃,县丞是不甘心的。 但不甘心也没办法,因为这是大王亲自任命的,还是经过朝议当庭任命的。听说那场朝议,就连在栎阳最有威望的粟老都去参加了,还当朝为这位少子向大王索要与官职相匹配的爵位呢。 栎阳第一权贵粟老推举秦鱼坐新的栎阳令,其他小贵族和豪强们,就都偃旗息鼓了,这让他之前的工作,全都白做了。 白做就白做了吧,在没摸透秦鱼的真正底细之前,他也没傻到要针对秦鱼做什么,他就是不想让秦鱼这新县令的位置坐的太舒坦了,故意找了一些麻烦为难一下。在找麻烦的时候,他还特地调整了一番,以求不要吓着这位小县令,他去问自己的儿子,六七岁的稚子最怕什么? 正学律法学的死去活来的县丞儿子香叶没想就说:“学习啊,儿子一听到您叫儿子去学习,就像翻墙而逃!” 可不是嘛,哪有小孩子喜欢学习的,决定了,让县尉找几个卷宗,也不用太难,去吓唬吓唬这个小孩,然后自己也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去问他,好让这小孩有自知之明,你一个小孩子,去玩就行了,不要打扰大人做事情。 然后就出现了昨天的那一幕。 然后他跟县尉就都后悔了。 小孩子啊!他们都忘了,小孩子没有大人处事的思维,他们在外头受了欺负,最喜欢回家找家长告状了。 哎呀,真是失策! 尤其今日,看着下面跃跃欲试的官吏们,县丞觉着有些压力山大了。 他扶了扶自己的高冠,对县尉说:“稳住,大王是明君,不会听小孩子随意几句话,就干扰政令的。” 话说,他当年任命栎阳县丞的时候,也是秦王指定的呢,对上秦鱼, 他不用怕。 秦鱼越过乌泱泱的人群,坐到县令宝座上,其他人则是分列两侧站定,等着他开口。 秦鱼先介绍吴茜和昌义两个人,重点说明他们都精通律令,有他们在,不会出现如昨天他都看不懂案宗的情况出现了。 说到看不懂案宗的时候,他还冲下面一脸板正的的县尉羞涩一笑。 县尉在心里大骂:笑屁笑,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面上却是更严肃了,端着木笏,对秦鱼略略躬身,表示自己知道了。 秦鱼继续道:“我初初上任,又是第一次做官,有许多不明白之处,还要众位贤君多多帮我。咱们上下一心,才能将栎阳治理的县富民安,不辜负大王交予我等的重托。” 下面的官吏们都齐齐拜倒,表示会以秦鱼马首是瞻,跟秦鱼好好干的。 秦鱼笑道:“闲话说完了,咱们开始正题。我听说,县里有几个重要的官职,还在空缺中?” 县丞第一个出列,给秦鱼汇报:“如今县中,还有都田啬夫、都仓啬夫、厩院这个三个长官职位空缺,其他的还有部佐若干需要补足。” 秦鱼好奇:“厩院令怎么了?” 县丞:“厩院令身染恶疾,不能处理政务了。” 秦鱼了然,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既然生了病,自然就不能上工了。 县丞继续道:“长令可有任命?”这回他可不是在为难人了,任命下属官吏,是县令分内之事。 秦鱼问道:“我来之前,官署都是怎么运转的?” 县丞回道:“长官下面有守辅佐,长官不在的时候,就是守代替长官处理公务。” 都田守和都仓守以及厩院守出列,给秦鱼见礼。 秦鱼看过之后,对所有人道:“我初来乍到,人事不知,如何能委贤任能?既然这几位能掌管事务不出错,大家就还如常就是了。” 此话一出,下面的人群沸腾了一下,有的欣喜若狂,如三个守,有的惊疑不定,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主意落空了。 秦鱼继续道:“但是,这种如常的形势不会持续太久,啬夫之职总会补足的,若是有玩忽职守的,有尸位素餐的,有作奸犯科的,让本令知道了,定不 会姑息。” 人群安静下来,都听明白了秦鱼话里的意思。现在官署的各职能和职位看着还是不变的,但能不能坐上自己心仪的位置,就看能不能让秦鱼赏识了。 在先秦做官,就是这么任性。 经过商鞅变法之后,秦国权利相对集中,但即便如此,让秦王能直接委任的最基层的官,也只有到郡守这一个层次,郡守以下的县啊啬夫啊之类的小官,就都由郡守、县令说了算了。 到了六国那边,有的君王的政令,甚至都出不了王宫,军、政官员的任命,完全由各自的封君说了算,所以在先秦做官,真的就是一地生杀大权完全由一人说了算了。 等到秦始皇一统天下的时候,秦始皇是一个掌控欲极度强悍的帝王,他的权利触角,一直触碰到县令的任命,也就是说,县令除了对上官郡守负责之外,还可以直接对帝王负责。秦国一统天下,共设立三十六个郡,下面得有多少个县啊,人事任命全由秦始皇一个人来,啧,要不说秦始皇只活了四十九岁呢,秦鱼完全有理由相信,秦始皇是过劳死的! 秦鱼给众位官吏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饼之后,就让吴茜和昌义这两个人去跟县尉对接昨天的七个案卷,他自己则是召集了四个乡的乡啬夫和都田守,询问夏收的事情。 都乡的乡啬夫和都田啬夫是同一个人,他随姚郡守走了,剩下的就是都田守代理都乡事宜。 听完汇报之后,秦鱼明了,夏收收的差不多了,现在正是晾晒脱粒的时候,各乡的仓啬夫们要开始安排税收和粮食入仓事宜了。 正在说着呢,有人来跟秦鱼汇报,说是水岸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 秦鱼笑着对众位啬夫们道:“恰巧诸君都在,就与我一起去看看墨者们新造出来的舂米利器吧。” 众啬夫们面面相觑,唯有西乡的乡啬夫若有所思。秦鱼既然邀请,他们没有不去的道理,都起身,跟随秦鱼一起朝沮水岸边走去。 县丞和县尉对视一眼,县尉还在理案件,县丞则是甩甩袖子,跟了上去。 虽然秦鱼没有邀请他,但他是县丞,理应跟在县令身边辅佐。 大秦嬴鱼 第57节 都乡位于栎阳五个乡的中间位置,王宫位于都乡的中心位置,沮水则是斜穿栎阳整个县,流 经王宫东北角,然后穿过东乡,朝洛水而去了。 墨家造出的第一辆风车,就在王宫的东北角下游做实验,秦鱼已经去过一次了,第二次,轻车熟路的就带着一群人来了。 关木索正一边看着一排木碓在水车的带动下上下舂米,一边背着手听张史说话。 秦鱼这边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过来,早就有人来提醒他,他跟张史同时转头,见到秦鱼之后,脸上同时露出惊喜的笑容,也是同时抬脚,但关木索这个胡子头发都花白的老人,愣是比张史这个壮年人腿脚利索的先到秦鱼的身边。 关木索笑问秦鱼:“公子今日如何有兴致,造访老夫这边?” 秦鱼笑道:“我想要在栎阳全县建造水车和水磨房,不知道该如何同众啬夫们说,就干脆带他们来看看了。” 关木索捋着胡须呵呵笑:“好,好哇,随意看,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老朽。”在全县推广好啊,这样他们墨家子弟,才会有活干嘛。 众位啬夫们都不是草包,水车的用处和水碓的便利之处,他们一看就明白了,纷纷在自己心中打起草稿来:建在哪里?怎么建?工钱由谁出?百姓们来舂米,是不是免费的?还有,若是建造这样一座工坊,定是需要人看守的,怎么任命?工钱多少...... 秦鱼让他们自己去看,去讨论,然后汇总出一个章程出来,他只要结果,看看他们给出的方案是对百姓们有利还是有害,有利就按照他们做出的方案推广,若是不利于百姓,或者压根就是有害的,那就要推翻重来了。 秦鱼跟关木索去了正在建造的水力磨坊那一边,问他若是建造这样一座水力磨坊,需要多少成本。 关木索思考半晌,道:“依老夫所见,这水磨,尚有需要改进之处。现在的齿轮还需要调和,等调和好之后,一样的水流速度,能拉动更大的石磨,石磨的转动也能更快,更省力。” 秦鱼道:“能不能先造一匹小的石磨出来?如今夏收已近尾声,我想让百姓们能先用上省力的石磨,磨一批麦粉出来,这样,他们就能从繁重的舂米和磨粉工作中解脱出来。百姓们时间变多了,就有余力考虑做一些其他的工作了。” 关木索好奇:“能先给老夫透露一些,公子要百姓们做什么吗 ?” 秦鱼笑道:“跟关公......” 关木索轻咳一声,语中带笑道:“老朽复姓关木。” 秦鱼:“......哦,关木公。咳,提前跟关木公透露一点也没什么,我跟大王保证过了,在正旦的时候,会交给大王一批花露。如今正是鲜花盛开的时节,等夏种结束之后,百姓们有了闲余,我会雇佣百姓们去采集鲜花来蒸花露,或者用来抵劳役,或者抵官署债务,或者为家里换些粮食。您知道,有些孤寡妇孺或许没有多余的力气耕种,但采集鲜花,妇孺残缺皆可,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活路。关木公,您觉着呢?” 关木索思考一番后,道:“公子此项政令一出,对县里的老弱来说,的确是一项仁政,但公子可有足够的粮食作为报酬吗?” 秦鱼笑道:“粮食只是一个选择,百姓们需要的是均衡,我以为,相比于粮食,百姓们或许更喜欢活的家禽,比如鸡和鸭。” 关木索:“公子是说......” 秦鱼道:“我打算推出一项政令,百姓们在自己家里养殖家禽十只以下,只交一只家禽的长羽作为羽税即可,其他的肉和蛋,全部都属于百姓。您觉着,我若是推出这一项政令,百姓们会愿意在自己家里蓄养家禽吗?”禽鸟身上的最长最坚硬的羽毛,是制作箭矢尾羽的材料,秦国箭矢上的尾羽,来源就是百姓们的税收。 关木索恍然大悟:“您是想以雏禽做报酬,换取百姓们采集鲜花。” 秦鱼笑道:“是粮食和牲畜并存。想必您也听说了,我自己饲养了一群鸭子,在雏禽孵化上有些许心得。另外,若是有意愿,官署里公养的牛羊豕也可以作为酬劳。”要官署里的牛羊豕做报酬,那就是另外的量了。 关木索叹道:“若果真如此,百姓们怕不是趋之若鹜吧?”百姓们不愿意养殖牲畜,最大的原因,是秦国的牲畜税啊,养的多,交的税就多,牲畜还容易死,一死就血本无归,这样谁还去养? 若是秦鱼能将税化繁为简,十只家禽只交几根羽毛做税,百姓们自发的就去养了。 更别提,秦鱼几乎是免费的为他们提供雏禽了。! 第68章 油菜花 秦鱼跟关木索说自己的下一步打算,是想让关木索这个老墨者给他提一些建议,好让自己的政令推广的更顺利一些,少走一些弯路。 关木索却是告诉他,秦国律法事无巨细,规定到百姓们的一餐一衣一行,秦鱼的政令是好的,但若是想顺利推行,其实他的最大障碍是严苛的秦律。尤其是税收这一块,他若是想让栎阳的百姓们自发的去蓄养家禽,就要说服秦王,更改律令才行。 秦鱼心想,让秦王更改律令是不行的,但只在栎阳这一个县内,可以变通一些嘛。秦国自秦穆公开始,就很会变通,否则,这个国家也不会屡屡采用他国人才来治理自己的国家了,其中,商鞅变法就是一个最成功的例子。 秦鱼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列出来,他就不信在这些利益的驱使下,秦王不会变通。 秦鱼这边跟关木索交谈,张史那边则是被众官吏们给包围了。 张史既是栎阳一个工室的负责人,也是秦王临时派来给墨者们的助手,墨者们需要的木材、铜料和炭火等耗材,都要经过张史的手调配和发放,因此,对建造一架风车要多少成本,建造一座水碓坊需要多少成本,建造一座水磨坊要多少成本,建造一座水碓和水磨联通的作坊需要多少成本,张史比关木索还要清楚。 因为这些啬夫和部佐们都是秦鱼带过来的,且有全县推广的意思,张史对他们的问话无有不答,非常客气和配合。 等到离开的时候,众位啬夫们具都心中有数了,秦鱼跟关木索商量好了,派出墨家子弟同各乡的啬夫和部佐们走访沮水沿线,实地考察可以建造水车的最佳位置,然后让各乡报上需要水车的数量和基层乡里部门能承担的成本数额。 这是一项良政,而且是新县令上任的第一项政策,所有的官吏都不敢怠慢,纷纷和墨家子弟对接,然后在官署里用过一顿便饭之后,就匆匆回乡了。 秦鱼则是回到王宫,说服秦王要百姓多养家禽,减免牲畜税的事。 秦鱼已经做好了据理力争的准备了,谁知他刚一提起,秦王就准许了。 看着秦鱼有些木呆的小表情,秦王跟他道:“你只要能给寡人提供足够多的花露和香皂,其他的都好说。” 秦 鱼感觉高兴的同时,有压力山大,他就是把其他事情放一放,也得先把秦王要的东西给做出来,否则,说不得秦王对他的新任和包容,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谁会再相信一个说话不算话的稚子呢? 所以,秦鱼回了趟家,让人回西乡蒿里传信,要轮带着已经做好的铜制蒸馏器皿来栎阳,请关木索看看可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然后在栎阳工室里打造一套更大的蒸馏釜蒸花露,同时看看能不能蒸出精油来。 秦王给的三千刑徒也到手了,绝大多数是青壮,几十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没有老弱。 秦鱼不去想老弱都去哪里了。他仔细看了一下这些人的来历,有两千多人是秦国腹地本地人,也被称作老秦人。 这些老秦人,三分之二都是因为借了官府的高利贷还不上,然后全家沦为刑徒,在秦国的公田里耕种,除了自己的一日两餐和一身衣服,其他所有劳动所得,全部归秦王所有。剩下的三分之一,是由于犯了秦律被刺面、削发然后沦为刑徒。 剩下的不足一千人,都是从他国俘虏来的战俘,以及从野地里捕捉到的野人,同样都是他国人。他们以及他们世代生长的土地现在已经属于秦国,被称作新秦人。 国与国的接壤地区,连年战争,人口十不存一,有侥幸活下来的庶民,也都进入山林躲避战乱,等到再出来的时候,身份上就已经是野人了。 从秦王稷即位开始,在宣太后和丞相魏冉的国策下,秦国就没停止过东出的步伐,原先黄河沿岸韩、魏、楚的大片土地都成了秦国的土地,这些土地上面的人口自然也成了秦人,先前因躲避战乱进入山林的庶人,出来之后被当做野人捕捉住,就成了秦国的隶臣妾,也充作刑徒。 不管是老秦人还是新秦人,在秦鱼眼中都是秦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秦鱼先将这三千刑徒中的手工艺人挑拣出来,分去墨者和张史那边,剩下的分了农具,都分去了栎阳公田那边,在农家的带领下去沤肥,然后耕地。 自从秦王认可了秦鱼沤肥之法可肥地增产出之后,栎阳的公田里就开始开辟了沤肥地进行沤肥。一开始负责教导公田里的小吏沤肥的是大夫胜从秦家带过来的奴仆,这个奴仆以前都是听秦鱼的吩咐给他沤肥的,大夫 胜带着试验田里小麦产出回都邑的时候,也将他给带了来,让他教导栎阳这边公田的小吏沤肥之法。 但这个奴仆,之前也只是听从秦鱼的吩咐,他自己都云里雾里的不解其意,更别说是教给其他人了。 因此,公田里的小吏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将他给掏空了,然后开始组织隶臣们开始收集牲畜和人的粪便,加上腐熟土进行沤肥实验。 秦鱼知道之后,曾当着大王的面竭力称赞秦国人才辈出,连一个管公田的小吏都这样聪明,还非常有求真精神,种田应当也是一把好手。 秦王当时是怎么跟他说的来着? 哦,秦王只是淡淡的一句:“这个人是农家,农家就是研究种地的,还算负责,赏。” 秦鱼:......原来是农家,真是失敬了。 秦鱼头一天让人回家请轮过来,第二天她就到了,一同回来的,还有木林。 秦鱼见到木林非常高兴,不住的问他家里怎么样了?母亲身体可还好?大兄和丘嫂还好?仲兄和娇娇阿姊也还好?家里的麦都收完了吗?坑池能顺利产气了吗...... 林林总总,什么都要问一下。 木林对他的问话都一一做答。秦鱼的母亲兄姊们都好,只是非常想念他和秦大母,家里的麦都收完了,他是等坑池能顺利产气,并且据此设计了一个大的锅灶之后才决定来都邑的。 秦鱼听了高兴不已,决定等晚上回去之后,就跟秦大母仔细说家里的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做好蒸馏釜,看能不能先蒸一批花露出来。 有了木林和轮,蒸花露的器具是不用担心了,现在,秦鱼就得想办法如何获得大量的新鲜花瓣。 首选月月红,也就是月季花。月季花栎阳王宫里就种了许多,而且是好几种品种,秦鱼让人采摘不同品种的花瓣,然后试着蒸馏,争取能选出出油率和出花露最多最香的品种,然后进行重点种植。 除了月月红,秦鱼还给乡里的里典、田典、伍人等基层小吏们下了通知,要他们运粮税进都邑的时候,给他带来当地的花朵,不管是家里种植的家花,还是野地里生长的野花,他都要,若是能从哪个里、哪个乡里选出适合做蒸馏的花朵,可免那个里和乡的今年赋 税。 几乎是一夜之间门,整个栎阳,兴起了寻找和采摘花朵的热潮。他们没想过秦鱼会蒙骗他们,因为大王就在栎阳,这样的政令能同行乡里,说明大王也是认可的,因此,栎阳的百姓们,上到白发苍苍,下到垂髫小儿,全都行动起来,去田野里采摘鲜花。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栎阳县署简直成了花的海洋。秦鱼自认见识广阔,也没见过这样种类繁多的......野花。 秦鱼特地分了十多个小吏专门负责花卉记录这一项工作,凡是送来的每一种花,无论有没有名字都记录下来。他有心想做一个植物百科,就可以从现在收集花朵开始。 收集好的花朵会送去农家、医家那里去分辨,摘出有毒的之后,剩下的会送去轮那里试着蒸一蒸,看看能不能选出适合的。 结果,也才没几天,轮那边就有了重大发现,她选出了一种黄色花朵,能蒸出非常浓郁的油星出来。 秦鱼听说之后,兴冲冲的去看,结果,看了花朵和出的油之后,秦鱼简直惊呆了: 这个时候,秦国就有油菜花了吗?他怎么记得油菜花外来物种来着? 汉家王朝跟其他地区大规模的交流一个是在大汉汉武帝时期,打通河西走廊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另一个是大唐万国来朝的时候,也说不准油菜到底是什么时候传入中国的? 现在,秦始皇还没统一六国呢,这油菜花到底是哪里来的?总不会这油菜花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吧? 秦鱼问:“这花是从哪里采摘的?” 专门做记录的小吏回道:“此花名叫黄花,是北乡所献,未开花之幼苗可以食用,花开之后味苦,食之会导致腹泻不止,不可食用。” 秦鱼恍然,油菜花的价值全在油菜籽里,结果还在未开花之时就被采集吃光了,零星能保存下来的,也是为了开花结子,留待来年继续生长出新的油菜苗来采摘食用。若是饥年,恐怕连结种的机会都不会留下,这些油菜就直接绝种了也说不定。 不管这油菜花是怎么来的吧,既然让秦鱼看见了,自然要发挥它的真正价值。 秦鱼下令让北乡的乡啬夫等待油菜花开花结籽,然后将籽粒带回栎阳都邑,放到公田里去种植。 然后 免了献上油菜花的那个里的全年赋税,一时间门,采花热潮再创新高。 栎阳的热闹,就连宫里的太后和秦王都听说了。 秦王叫来秦鱼,问油菜花的事,秦鱼高兴道:“真是再没有想到的运气,咱们栎阳果然人杰地灵,居然能找到出油率如此高的花朵。” 秦王眼睛一亮:“可以用此蒸出精油吗?”他可是不止一次听秦鱼说起,相比于花露,精油更珍贵,说是一滴千金也不为过。他听秦鱼说此花出油率高,就以为有望蒸出精油来。 秦鱼脸上的笑容一窒,揉揉脸颊,他可不想让秦王直接把菜籽油往脸上擦,就对秦王道:“大王,花朵都能蒸出如此丰富的油,那么花的果实,理应出油更丰富才是。我打算等上一年,等这花结出籽粒,明年种上一些看看,说不定明年能榨出能吃的菜油来呢?” 秦王一听,哦,今年没有,要等到明年啊,秦王有些不高兴,用他那一双鹰眼阴沉沉的盯着秦鱼,不说话,但压迫力十足。 秦鱼动动小屁股,妥协道:“那,我让北乡的乡啬夫遍寻北地,看看能找出多少这种黄花吧,要是多的话,就采集一些花朵,蒸一些油出来,给您...给您梳头发如何?” 他没敢将“精油”和“给您擦脸”这样的话说出来,他觉着亏心! 秦王这才缓和了脸色,对秦鱼道:“如果北乡的庶民能为寡人献上更多的黄花,寡人就免了北乡今年的赋税。” 行吧,您是大王,您说了算,反正他也正在采集花朵,顺便给秦王多找一些油菜花,也没什么。 秦鱼答应下来,然后道:“楚地菊花也叫黄花,不如大王给此花命名如何?” 秦王来了兴致,一连起了好几个富有寓意和诗意的名字秦鱼都不满意,说这个不好听,说那个晦涩难懂,还说有的名字不好记又不好理解,总之就是不行。 秦王怒了:“那你说要叫什么名字?” 大秦嬴鱼 第58节 秦鱼转转眼珠子,笑道:“既然此植能出油,名字里应当有一个‘油’字。” 秦王点头:“可。” 秦鱼继续道:“既然此植能做充饥饱腹食用,应当还有一个‘菜’字。” 秦王颔首:“有理。” 秦鱼再接再厉 :“它既然能开出喜人的花朵,且以此花受得大王青睐,那么就叫它‘油菜花’如何?” 秦王:“让寡人来说,你这竖子早就给它起好了名字,现在是特意来找寡人寻开心的!你过来,让寡人看看你的皮是不是痒了?” 秦鱼见秦王有伸手要抓他的趋势,当机立断起身就跑,可惜,秦王一声令下,大殿的门在他还未跑出去的时候就关上了。 前有拦路门,后有嗜人虎,秦鱼一个转身,跑向立柱之后,让秦王抓不住他。 秦王一步能抵秦鱼三步,在差点被抓住两回之后,秦鱼无师自通的找到了一个能让秦王抓不住他的法子。 他围着足有三人合抱粗的立柱跑,身量高大的秦王就不容易抓住他。 只是在跑了几圈之后,他脑海里似乎闪过一个画面,但只是一闪而过,快的根本没给他抓住的机会,就消逝了。 果然,等他把秦王给遛的气喘吁吁的时候,秦王也没能抓住他。 秦王躲在立柱之后,探出一个小脑袋,对叉腰大喘气的秦王道:“您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子,还不是自己受罪?再者,我只不过是给它起了一个通俗容易记住的名字罢了,无论这花叫不叫这个名字,最终叫什么名字,都要得到大王您允许之后,它才能有名字,所以说,最终这花,还是大王您来命名的,是不是?” 秦王被他这一番强词夺理之语给气笑了:“说来说去,都是你的理,左右,今晚不许给你们公子送膳食,看他还有没有力气跑,哼!” 秦鱼简直无语,为了能有晚饭吃,他只能自己出来,让秦王拍了两下小屁屁,秦王才解气,摸着他的小屁屁道:“油菜花挺好听的,通令全国,以后这花,就叫油菜花了。” 秦鱼:......你高兴就好。! 第69章 被迫成年的少年 随着夏收结束,各地的仓官们开始了如火如荼的税收工作。除了北乡被免了赋税,其他四个乡的乡啬夫们都要压着粮车到都邑来缴粮入仓。 随着西乡的粮税到都邑的,还有秦峦和娇娇。 秦鱼很高兴们看到兄姊,问了一番家中境况之后,娇娇进后宫去见秦大母,秦峦则是跟在了秦鱼的身边。 秦鱼问秦峦:“仲兄可是有话要和我说?” 秦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鱼,我想跟在你身边做个侍从,学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你看行吗。” 秦鱼对他的客气惊了一下,忙道:“仲兄何出此言?你是我的兄长,你要是想学一些本领,直接跟我说就行了,哪里就要做侍从了?我现在也在跟老师学习呢,仲兄不如跟我一起?” 秦峦大喜:“果真?”然后又有些犹疑:“我听说那两位先生是大王特地派来教导你的,他们愿意教我吗?” 秦鱼道:“他们是大王派来辅佐我的幕僚,并不是我的老师,他们教我律令的时候,你就在旁跟我一起学,若是他们不教,那我就去跟大王说换一个郎官来帮我好了。” 秦峦急忙道:“怎么能这样呢?鱼,大王虽然对你宠爱,但你也不能太任性了,良师难得,你若是将他们退回去了,让其他的..郎官如何想呢?他们只会觉着你是不可造就之材,说不定他们以后都不愿意教你了呢?” 秦鱼诧异,没想到我竟然有一个小古板哥哥,秦鱼也不跟他纠缠如何对待那两个郎官的问题,只问他:“那你要不要跟我学?” 秦峦一脸便秘的憋了半天,吐出一个字:“要。” 秦鱼:“那不就行了?我可跟你说,官署里藏龙卧虎,精通律令的,可不止这两个人,其他的官吏,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教导你我,所以,安心啦,好好学。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能不能学成,看的还是你自己,不是老师有多好。” 秦峦听道还可以跟其他人学,彻底放下心来:“鱼,多谢你。” 秦鱼噘嘴:“仲兄,你以后要是跟我说话都是这个调调,我可就要生气了。” 秦峦原本想像以前一样揉揉他的小揪揪,结果看到了他带着高冠的发髻, 只好捏捏他的小脸蛋,笑道:“那以后仲兄就不跟你客气了,有什么话都跟你说,行了吧?” 秦鱼这才高兴了:“本就应该如此。” 秦峦又看了一眼秦鱼的小髻,想到方才说的话,就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簪子来,递给秦鱼,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听说你要做栎阳令的时候给你做的簪子,是从老库里选的一截木头,说是叫什么沉香木,闻着香香的,我猜你一定会喜欢,就做成一个簪子,送给你做礼物。我第一次做,手艺粗糙的很,你别嫌弃。” 秦鱼颇有些惊喜的接过簪子,见簪子尾端雕刻着一个...鱼头?簪身上有交错的一些刻痕,应该是鱼的鳞片和鱼的尾巴。 雕工确实有些粗糙,但簪子材料好啊,摸在手里油光水滑的,一看含油量就非常高,还是黑色的,多么难得。 秦鱼高兴道:“多谢仲兄,我很喜欢。仲兄,你帮我戴上吧。” 秦峦迟疑:“你不嫌丑吗?娇娇可是很嫌弃的说丑死了。” 秦鱼深沉道:“你们不懂,这叫抽象,抽象知道不?所谓抽象,就是越丑越好,至少,我能看出来这是一尾鱼,一看就是给我的。” 秦峦咧嘴笑道:“没错,你是咱们家的白鱼儿,我就雕了一尾鱼给你。” 秦峦是真的高兴秦鱼能喜欢自己送的礼物,更高兴秦鱼在受到大王的赏识之后,仍旧待他这个兄长如昨日,接下的日子,他紧紧跟在秦鱼的身边,虽然秦鱼说他是兄长,但他仍旧像是侍从一般照顾他,保护他。 秦鱼对秦峦的心理变化一无所知,他现在全部的心力都放在水车、水碓、水磨房的推广上。 铜制蒸馏釜的改良和制造交给栎阳工室这边的墨者之后,木林就去跟秦鱼说,他要去栎阳公田那边看看,能不能建造一个坑池。因为公田那边养有牲畜,在那边建造一个坑池,可以方便那里的隶臣妾们用火和肥地。 秦鱼自是举双手赞成,说实话,他现在手里的活计巨多,还要抽空学习,建造沼气池的事,他给忘的差不多了。 挑了一个日子,秦鱼带着秦峦和木林,一起往栎阳公田这边来。 栎阳公田是一个占地非常广阔的农场,这里不仅有按照农官的指导和要求耕种作物,还蓄养了许 多的牛羊豕和马匹,以及开办了许多的小手工作坊。 耕种和畜牧就不用多说了,小手工作坊里,五花八门,品类众多到囊括了一个人的衣食住行,有编草鞋的,编竹筐的,有做蒸(一种照明器具)的,有制陶的,有纺织的,有制衣的,有打造马车的,还有专门制作箭杆的,甚至还有打造棺材的,总之种类非常多。 当然,在这边工作的人,除了官吏等管理人员,其他的就都是隶臣妾,以及秦鱼从秦王那边接手过来的刑徒。 他们完全没有人身自由,更不能拥有财产,他们从生到死,都是属于秦国的。 秦鱼带着木林过来的时候,负责这边的厩院守正在给小吏臣妾们量身高。 秦鱼好奇,就停下来看了一下,他见凡是高于六尺的小隶臣,就归入大人那一列,不满六尺的,就还是回到小孩子那一列。 其中一个小隶臣,身高已经高于六尺,不由哭丧着脸跟量身高的小吏道:“我还不满十三岁,还不到傅籍的年龄。” 小吏无情道:“你身高已经满六尺,就算成年了。” 小隶臣:“可我记得自己的生辰,我是秦王二十八年生人,上个月才满十二岁,就是算虚岁,也只有十三岁。” 小吏:“可是你已经满六尺了。” 小隶臣欲哭无泪,只能垂头丧气的站到了大人那一列,脸颊上慢慢的划下一滴泪来。 归到大人这一列,意味着他以后就要干大人的活,也没有对小孩子的优待了。可是,他才十二岁,空长了个子,却还没有长出大人的力气,跟着大人一起做活,也不知道能不能挨过繁重的劳动,顺利的长大。 厩院守见秦鱼盯着那个一直强调自己还没有成年的隶臣看,就跟秦鱼解释道:“秦律规定,隶臣妾中,凡是小男子满六尺的,小女子满五尺六寸的,都算成年。” 其实秦鱼最近学过这方面的律令,也知道这是这个时代判定一个人是否成年的普遍标准,因为正常成年男子的普遍身高,都在六尺(一米四)左右,秦律便规定凡小隶臣,身高满六尺就算成年了。 为什么只对隶臣妾做这样的规定呢?因为秦国有户籍制度,凡是秦国的正经国人,从出生三个月起,就要到乡里去做登记,记录自己的 出生日期,然后等十五周岁、十七虚岁的时候,就算是傅籍成年了。 正经的国人有出生日期,自然是按照年龄来算是否成年,但对这些通过战乱、战俘、野人捕捉等方式获得的隶臣妾,没有出生日期,只能按照身高来判定这个隶臣妾是否成年。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其实非常科学。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秦鱼有数据比对。 秦国的隶臣妾是允许娶妻生子的,这些通过自然结合生下来的小隶臣妾,其实是有出生日期记录的。秦鱼在学习这个律法常识的时候,就曾经将栎阳隶臣妾的档案调取出来查看,发现这些小隶臣妾成年的年纪和他们的身高是相符的。也就是说,在他们十五岁到十七岁成年的这个年龄段,他们的身高,就是在六尺和五尺六寸左右。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刚才的那个少年。他应该是秦王拨给秦鱼的刑徒之一,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沦为刑徒的。但他应该是受过基本的教育的,他记得自己的出生年月,也会基本的计算,知道自己还有三四年才算成年,或许是因为小时候伙食太好,也或许是他的身体里有长高个子的基因,总之,在他还十二岁的时候,就长到了一米四,被迫提前成年了。 秦鱼想了想,对厩院守道:“这隶臣看着跟我仲兄差不多大,但既然身高已经超过了六尺,也不能违反律法算他未成年,院守就分派他一些轻松的活计吧,别真把他当大人使唤坏了。” 厩院守捋着胡须笑道:“大人既然有吩咐,下臣自是照办。” 秦鱼带着木林过来,其实是将木林介绍给厩院守,请厩院这边,配合木林建造沼气池的。 送完木林之后,秦鱼就带着秦峦离开了。 然后过了十多天之后,秦鱼又见到了这个隶臣。 厩院守果然信守承诺,给这个被迫成年的隶臣派了一个非常轻松的活计:阉猪。 秦鱼听木林说,公田这边有一批豚将到满月,正要阉割了,好养成豕,等到年底可以吃肉。 秦鱼好奇,就过来看看。 然后就见到这个被迫成年的少年一手牢牢按住小猪的身体,一手轻松的转动着一个细长的匕首,轻轻一割,一只猪就阉割完成了。 秦鱼见他握着匕首要去下一个,不由叫住了他:“等一等。” 少年转过头来,见识秦鱼,起身笑着跟秦鱼见礼:“原来是恩公,不知恩公因何叫住奴?” 秦鱼:“......你把匕首用火烤过再割吧。” 火烤杀菌,这些阉割的小猪存活率会大一些。! 第70章 保护 秦鱼既然打算要发动百姓们蓄养牲畜,自然是要先准备一批牲畜幼崽出来,所以他才会听说公田这边有一批猪崽等待阉割,酒跑过来看看。 秦鱼已经想过了,引起刀口感染无非就是细菌繁殖,若要减少因细菌感染造成大规模死亡,一个是刀刃杀菌,另一个是吃消炎药。 消炎药暂时没有,那么就只能从刀刃上入手,首先要保持刀刃整洁,不能有锈,铁锈铜锈都不行,第二个,就是给刀刃杀菌,首选自然是酒精,没有酒精,烈酒也行。 烈酒别说现在秦鱼没有,就是有,也会第一时间用在战士们的身上,而不是牲畜这里。没有烈酒,就只能用民间传下来的土法子:火烤。 有没有用,试一试就知道了,反正都是要阉割的,有用,就推广使用,没有,也不耽误什么。 事实证明,还是有些用处的。 两天之后,阉割的这三十多头小猪崽,只有三个没撑过来,死了。 既然有用,那就全县推广,秦鱼还跟畜官和医官发散思维,火烤法子既然对牲畜有用,对人说不定也有用?凡是要对着病人的刀口,一定要保持刀刃洁净没有锈迹,然后用火烤过之后,再切割伤口。 或许是因为有秦王坐镇,或许是因为秦鱼甫一上任,栎阳官吏们的职位不变,他推行的政令也只是针对庶民们的,没有动到某些人的利益。因此,秦鱼任职栎阳令的这一个月来,整个栎阳县平静如水面,不起半点波澜,秦鱼的政令也推行的丝滑无比,因为有北乡免赋税的先例在前,百姓们也比以前活跃许多。 一切都向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 栎阳的粮税已经收奇了,相比于之前取程的税额,收上来的税多多少少有所欠缺,秦鱼原本想自己补足的,但秦王念在秦鱼新上任,他又要想法子发送百姓采集花朵蒸花露,不仅没有让他将欠缺的粮税补足,还给他留出来了许多税额,让他用于酬劳百姓。 对秦鱼在栎阳县推行的政令,他说的每一句话,他见的每一个人,秦王都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秦鱼曾许诺,等夏种之后,就全力发动栎阳百姓们为他采集花朵蒸花露,而报酬就是粮食和牲畜苗。 秦王觉着秦鱼执政太软和了一些,今年 大秦嬴鱼 第59节 栎阳的徭役还没征发呢,秦鱼完全可以以此来征发徭役,直接给庶民们下令他想要什么让庶民们去做就行了。 但秦王觉着秦鱼有句话说的还算有些道理,秦鱼酬劳庶民的目的是激发庶民们自发养殖牲畜的积极性,而不只是为了让庶民们费力采集花朵。 庶民们愚昧无知,只要给些许好处就能让他们感恩戴德,听令行事。罢了,秦鱼一个小孩子做官毕竟不容易,软和就软和些吧,有秦律和下面的官吏们看着,也不怕秦鱼一不小心玩脱了不好收场。 秦王跟秦鱼透露出了要回咸阳的意思,秦鱼虽然觉着有些突然,但想也知道,秦王在栎阳已经待了一个多月了,若是栎阳这边没有什么重要的大事,他也是时候离开了。 但秦鱼还是挽留了一下:“大王,木林在公田里建造一个大坑池,可以引气生火,很快就行投入使用了,您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紧要的事,不如再等两天,看过大坑点火,再给它赐个名,再回咸阳如何?” 听到赐名,秦王不由警告的看了秦鱼一眼,秦鱼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举手保证道:“这次您説叫什么名字就是什么名字,我绝不插手了,我发誓。” 秦王皱眉:“好端端的发什么誓?神明岂是可以随便玩笑的?” 秦鱼心里不以为然,但他接触的人多了,学的秦律多了,也慢慢的知道一些好歹了。 比如最近他在跟着那两个郎官们学习祭祀神明的礼仪和祭文,就知道当年秦楚战争的时候,秦惠文王曾经专门带着大臣们跑到秦国旧都雍城,让大巫祭做法请来祖宗神灵和庇护秦国的神明诅咒楚王,让秦军取得胜利呢。 听到这段往事的时候,秦鱼的表情是这样的:^0^!! 震惊归震惊,但也从侧面说明了,秦国是很信鬼神的,虽然秦鱼自己不信,但他不能表现出来,挑战这个时代的人的神经。 秦鱼对着地板“呸呸呸”三声,真诚的跟秦王认错,才让秦王的眉头舒展开。 秦鱼道:“大王,等您回咸阳了,我会想您的,一定多给您写信,您可要记得看哦。” 秦王笑道;“说这些还早呢。我听说,你那坑池第一次点火的时候,喷出来的可不是火,而是臭水呢,这回若同样是臭水,寡人可不给 你赐名。” 秦鱼哀叹:“那不是第一次嘛,我做事情,第一次总是不会太顺利的,但只要做成了就好了,况且这回是木林主持修造的,木林是墨家子弟,您总该相信墨家的本事的。” 秦王:“也罢,就再等几日,到时候,寡人会奉太后一起去观看。” 等到了晚上,秦王去跟太后说,他要在栎阳再留几日再回咸阳。 太后这边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乍闻此言,不由诧异问道:“是因何事拖延了吗?” 秦王笑的颇为宠溺,他道:“是赵鱼那竖子,说是要给寡人看个东西,还非要寡人赐名才肯罢休。寡人被他闹的无法,只好答应他了。” 太后一听是秦鱼,心下觉着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忧心:“大王对一稚子如此宠爱,不惜以栎阳令封之,只怕会引起别人的不满。” 秦王老神在在:“太后觉着,会引起谁的不满呢?” 太后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宗室那边为了这个栎阳令,差点打破头,你我如今在栎阳还好,等回了咸阳之后,他一个稚子,他恐怕无法应对这些明枪暗箭。” 秦王却是道:“寡人恰恰觉着相反。赵鱼同样是宗室,他还是寡人亲封的公子,身份上与寡人的孩子们一样尊贵。而且,就寡人所知,栎阳这边的宗室,对他很是喜欢,他又讨巧,不会有事的。” 太后再次强调:“鱼还是个小孩子......” 秦王接口:“这个小孩子可比某些大人强太多了!!” 太后被秦王突然的激烈反应弄了一个措手不及,哑然无措的看着他。 秦王却是冷酷道:“寡人就是要世人看清楚,即便是个小孩子,才能也并不比某些大人差,无需大人‘保护’‘辅佐’,他也能自己做主,干出一番事业来!” 无需!大人!保护!辅佐!! 太后颓然的转过头去。她明白了,从一开始,秦王不顾众人反对,执意要让秦鱼做这个栎阳令,固然有秦鱼自己功劳大的原因,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这个儿子始终耿耿于怀于当年她这个太后以他年少为由,代为执政秦国的事。 秦鱼以小小年纪做这个栎阳令,就好像当年秦王以十九岁少年之龄做秦国的王一样,他执拗的 相信秦鱼能做好栎阳令,就如他相信自己当年若执掌王权,也一定能做好秦国的大王一样。 当年他初初从燕国被赵武灵王护送回国,从一个质子一跃成为秦国的王,王位不稳,是母亲和舅舅为他扫平了诸公子和大臣的叛乱,坐稳王位,但与此同时,因为母舅功高,他也没能如愿手握王权。 王权旁落多年,虽然他一直在尽力收回,但曾经被禁锢的岁月,仍旧在他的心中留存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现在,他就是要让秦鱼一个稚子名副其实的执掌栎阳县,并且给他足够的信任和宠信,也相信秦鱼一定能如他所愿治理好栎阳。 这个时候,若是有谁来给秦鱼下绊子阻拦他,那这个人,恐怕要承受秦王无边的怒火了。 太后心中发紧。 追随她跟魏冉的那些人,可不要见秦鱼年纪小就觉着他好欺负,然后犯蠢落在大王手里啊,否则,即便求到她跟魏冉这里,估计也无能为力了。 她老了,也越发的能感觉到,她这个在她和魏冉的羽翼下蓄势待发多年的儿子,对她这个太后、对他的舅舅们、对他的弟弟们,越来越没耐心了。 太后突然道:“不如朕就留在栎阳,可否?” 秦王阴沉的眼中微微露出一丝玩味:“太后为何突然决定留下栎阳?是寡人说的那一句话让太后不满,要剥夺寡人为母尽孝的机会了吗?” 太后不理秦王的阴阳怪气,只叹道:“我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栎阳这边挺好,在鱼的治理下繁花似锦,朕很是喜欢,想在此多住些时日,也算是,为他保驾护航,大王在咸阳,也能少为他担些心。” 秦王笑了,笑语中带着浓浓的讥讽:“保~驾~护~航?寡人倒是不知,一个小小的栎阳令,居然也能劳动太后大驾为其保驾护航?” 太后却是若有所指道:“难道大王就不想看看,您选出来的栎阳令,能不能在朕的保护下,是退化羽翼甘于俯首,还是挣脱束缚,一飞冲天?” 你不是将秦鱼比作当年的自己吗?同样是以“保护”为名,何不再给自己一个机会,让大家也瞧瞧,秦鱼到底能不能做到当年你没有做到的? 知子莫若母,太后一句话,就让秦王心情变的暴躁无比,他脸色变得阴沉如水,一字一句道:“太后当自重!” 太后笑了:“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第71章 野餐 对太后决定留在栎阳不走了的决定,秦鱼一无所知,他邀请秦王来看沼气池开火表演,自然要提前知会众人,并做好安保工作。因为公田这边充满了刑徒和隶臣妾,有许多都是六国战俘,秦鱼真怕这些战俘想不开,有趁着秦王来公田的时候,脑子一热刺杀他。 配合秦鱼做卫守的是小将槐。 槐跟秦鱼保证,秦王来公田的那日,一定不会有一个六国身份的人近身。 秦鱼并没有觉着太高兴,他要槐不能因为暂时驱逐了六国隶臣妾和刑徒,就放松了警惕。秦王的安危不容有失。 槐虽然觉着秦鱼果然是个小孩子,也太不经事了一些,只是秦王一个出行的场面,就让他瞻前顾后的害怕,等以后上了战场,见了大场面,岂不是要吓的哭出来? 槐虽然心中不以为意,但他也没有表现出来,一板一眼的按照秦鱼的吩咐做好每一次安保工作。 秦王和太后移驾栎阳公田的那一日,风清气朗,栎阳公田里,阡陌纵横,牛羊如织,到处都是泥土的芬芳和粟稷的青绿,一眼望过去,处处整洁有序,心旷神怡。 太后出行,自是要带着众夫人和贵女的,不仅秦大母和娇娇,蒙骜的夫人和嫣和,秦宗室的夫人和她们的女儿们,大臣的夫人和她们的女儿们,都跟着一起来了。 秦王放眼四野,跟秦鱼笑道:“行啊,你这栎阳令做的有模有样,瞧瞧,路上干净的连一块牛粪都没有。”他也是常去咸阳公田的,也在乡间小路上走过,不说石头硌不硌脚,就是随处可见的污秽粪便,秦王也不是没踩过。 栎阳的这片公田就不一样,道路笔直平整不说,也过分的干净了,甚至连一支杂草都见不到。 秦鱼笑道:“牛粪可是宝贝呢,哪能让它们白白落在道路上无处可去?我听说,在草原上,牛粪可以用作燃料燃烧生火,还可以糊在墙上抵御寒风,还能用它来入药救人呢,总之是个难得的宝贝。” 秦王好奇问他:“你用这牛粪做什么了?寡人可先给你说好了,你要是用牛粪做药羹来招待寡人,寡人就罚你打板子,脱了裤子露屁股的那种。” 秦鱼悄悄瞥了一眼一直偷偷看他的贵女们,对秦王无语道:“大王,好歹有女 眷们在此,您表现的威严一些。”别粪啊屁股的乱说,影响多么不好。 “牛粪和其他的牲畜粪便,自然是都送去沤肥池那边沤肥去了。” 秦王了然,然后也转头看了一眼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眷那边,对秦鱼调侃道:“哟,知道害羞了?等下次你再忤逆寡人,寡人就知道怎么治你了。” 秦鱼露出一个非常假的笑容,一边带着秦王往沼气池那边走,一边跟他道:“您多虑了,我从来就没忤逆过您......” 图带着一群小伙伴不远不近的跟着大队伍向前走,看着秦鱼和秦王的互动,不是祖孙胜似祖孙的调侃说话,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是嫉妒吗? 并不是,他很清楚,不光是自己,就是秦王的所有孙子站在这里,也没有一个人能有秦鱼的胆量,去跟秦王谈笑自若的说话。这种胆量和灵巧,乃是天赐神授,非常人所有,更是是嫉妒不来的。 是羡慕吗? 也不是。身为秦王的孙子,秦太子的儿子,图从小就明白,若是他愿意去讨好,凭借这样一层亲近的关系,会有大把的人为他出谋划策的去到秦王身边,让他喜欢自己,重视自己。图原本一开始就是朝这个方向努力的,直到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太子父亲被送去魏国做质。魏国啊,惧怕秦国如雉兔惧怕虎狼,去和秦国一样强大的赵国做质子就罢了,为什么还非得去魏国做质?还是一强国太子去一个弱国做质!若说图恨极了丞相魏冉,对秦王,就是怒其不争了。他自己选择了远离秦王,就不羡慕能在秦王身边打转的人。 图心想,大概是敬佩吧。 图敬佩秦鱼能有如此才智,只要他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就不得不放在他的身上。更敬佩秦鱼能有如此心力,能让秦王自己为他退让。 还有,图看的出来,秦鱼是真的不怕秦王啊。 他是怎么做到的? 秦鱼领着秦王一行到的时候,关木索等墨家弟子和公田里的官吏们具都等着了。 见过王礼之后,秦鱼示意木林可以开始了。 只见木林走到一个新砌的台子面前,台子上面挖了三个直径两尺的洞。 他将一个台洞前面竖着的机关扭扭成横着的,就有‘嗤 嗤嗤’的声音从台洞里冒出来。 木林吹燃一个火折子,在台洞里一点,就见蓝色的火苗窜出,随着微风摇曳生姿的晃动起来。 人群顿时哗然。 “真的是火?柴在哪里?他刚才放柴了吗?我怎么没看到?” “灶的洞口在上面,柴应该是早就放进去了。” “这不符合常理,这又不是建在室内,不是用来取暖的,洞口建在台子上面,烧煮饭食的时候,如何添柴?” “洞里没柴?那这火是从哪里来的?” “我怎么知道......” 秦王也好奇的走到台子近前去看洞口里的火焰。 秦王是站着的,他视线下垂,可以清楚的看到洞口里是一个圆形的器具,上面扎了两排孔洞,火焰就是从这些小孔洞里冒出来的,伴随着火焰的,就是那‘嗤嗤嗤’的声音。 秦王好奇问道:“这就是你跟寡人说的那个坑气?” 秦鱼也就比灶台高一点,他站的远一些,听到秦王问话,就微微加大了音量,道:“是。但我觉着坑气坑气的不好听,等会还请大王为之赐名。” 秦王笑道:“走,先去看看你说的大坑,好让寡人知道这气是从哪里来的。赐名的事不急。” 于是秦鱼带着秦王到了池子那边,一路从如何建造大池,如何选择粪便沤肥,如何加水,如何排水,如何密封不要火苗倒吸入池中引起爆炸,如何制造蜂窝状的灶头导气引燃气体。 秦王越听眼睛越亮,听到新奇精彩处还要喝一声:“彩!” 不止秦王好奇,就是亲眼看着这个大池子和灶头建成的官吏们也是惊奇的不得了,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气是如何能引火燃烧的。 最终,他们只能归结于秦鱼的天才。 天才跟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自然是不同的,要不怎么能小小年纪就做官呢?而秦王,就是那识贤任明的贤明君主,于是,如潮的马屁朝秦王涌来。 秦王大悦! 大秦嬴鱼 第60节 秦王笑道:“火者,惶惶如日也,照也,既生于水,当有水伴,便为沼,如何?” 秦鱼狠狠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那,这气,就叫沼气了?” 秦王大笑:“当为 沼气!” 秦鱼也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什么? 这是历史的见证啊! 参观完沼气池,秦鱼当场让庖厨架锅,当着秦王的面用这沼气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 秦王毫不嫌弃,就席地而坐在田野里,听着乐师们的管弦奏乐,享用起了秦鱼的美食招待。 放任秦王尽情接受众位大臣的马屁吹捧,秦鱼则是偷空跑到图的这边,问他:“我听大王说你们近日要启程回咸阳了,图,你什么时候走?” 图非重臣,他跟着秦王的大部队来栎阳,或许是一起来的,但等回去的时候,可以有先后,毕竟栎阳离咸阳并不远,快马加鞭,也就不到一天的路程。 图正捏着一个炖的酥烂的鸭腿大吃大嚼,听到秦鱼的问话,他放下鸭腿,擦擦嘴角,呷了一口清水才道:“或许要比王大父晚上一两天,怎么,你有什么事,吗?” 秦鱼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吧,你那里不是门客舍人的挺多吗?有没有闲置的,借我一两个。你知道的,我这边极度缺人才。” 图一听就笑了:“你就不怕我在你这里安探子,探取你的机密?” 秦鱼笑道:“我也会跟大王要几个做事的人,你若是有本事,尽管来,我不怕的。” 图哀叹了一声:“阿弟,一个是前途无量的太子门客,一个是稚子幕僚,你觉着他们会如何选?” 秦鱼哑然:“好吧,看来我并不是那个吸引良禽的大木。” 图道:“不过,也说不定哦,我们家里门客还挺多的,我去帮你问问,说不定就有自觉出头无望的,想来你这里碰碰运气呢?” 秦鱼:“......我先谢谢你啊。” 图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笑:“不客气,” 秦鱼:“你的牙缝里塞了肉丝,还有,按照辈分,你应该叫我季叔(小叔),不能叫我阿弟。” 图脸上的笑瞬间凝固,然后哀怨的看着秦鱼:“鱼,你这样说话,我会伤心的。” 秦鱼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乖,不要伤心,阿叔再让人给你上只鸭子哈,吃好,喝好,玩好!” 图哭笑不得的看着秦鱼跑去太后那边,摇摇头,继续啃鸭子,一边啃一边嘀咕:“希 望你能一直这样无所畏惧。” 秦鱼去到太后这边请安,瞬间就被一群小姑娘们给包围了。 以嫣和为首的小姑娘们问秦鱼:“鱼令,这边风景真好,我以后能常来这边玩吗?” 秦鱼惊讶:“阿姊过几日不回咸阳吗?” 嫣和笑道:“阿父出使戎狄还未归来,阿母决定待在栎阳等阿父归来,我们自然也要留下的。” 秦鱼恍然:“若是阿姊不回咸阳,哪天想来我这里玩了,跟我说一声,我派人来给阿姊做向导如何?” 嫣和:“真是太好了,多谢你,鱼令。” 秦鱼听着‘鱼令’这个称呼有些别扭,就道:“阿姊就叫我鱼就行了。” 周围的小姑娘们都吃吃的笑了起来,嫣和也笑道:“行吧,既然你要求,那我们就叫你阿鱼了。” 娇娇在旁加了一句:“我们在家都叫他鱼鱼的。” 嫣和惊讶:“鱼鱼,这个名字好听,我能叫这个名字吗?” 秦鱼落荒而逃,引来小姑娘们一阵哄笑声。 秦鱼去到秦王身边,秦王笑他:“怎么跑这么快?看你鼻尖都冒汗了。” 秦鱼讪笑:“女兄们都太热情了。” 秦王哈哈大笑:“这就受不了了?等你再长十年,还不知道要跟多少热情的女郎们亲热,到时候你可就不能跑了。” 秦鱼摸摸自己无毛的下巴,沉思道:“等到那时候,跑还是不跑,要看情况而定,不过现在,还是要跑一跑的。” 秦王:“...噗哈哈哈,你说的极对,有女如蜜糖,有女如狼虎,跑与不跑,的确要看情况哈哈......” 陪伴秦王左右的大臣们也都应景的哈哈哈大笑起来,就连乐师们的伴奏都欢快了几分。 秦鱼:如此虎狼之言,他真的可以说吗......! 第72章 封地 秦王带着臣子们回咸阳,太后留了下来。 秦鱼虽然诧异这样的安排,但他并没有多想,也没去多打听,范雎都来了,离太后失势也不远了,秦鱼不想掺和到秦王母子复杂的关系中去,便压住自己的好奇,只当是平常。 秦鱼只关心一点,他跟大母,是不是可以回自己家去住了? 住在王宫里不能说不好,只能说一点都不好。 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里,王宫里生活再怎么舒适,没有亲人和熟悉的奴仆在身边,压根不能让秦鱼生出归属感和安全感来。秦鱼表面上看着随遇而安的很,那是因为他知道他只是来做客,等秦王走了,或者允许他回家住了,他就能出宫了。 现在秦鱼已经官拜栎阳令,出宫后肯定是要住在栎阳都邑中的,他一个小孩子,家里也必须有大人照看。 说起住的地方,秦鱼内心里,很是对秦王抱怨了一番,因为,秦王根本就没提过给他发安家费的事。 这向来爵位和土地是一体的。但秦王给秦鱼的封赏,除了官拜栎阳令名副其实之外,其他什么改氏啦、封上卿啦,都是虚头巴脑的荣誉,别说大宅子土地隶臣妾了,就连一个秦半两,秦王也没给他。总之就是一点实惠都没有。 秦王不给他,他也没去要,他对秦国的军功爵和爵律正在学习中,不知道他的这种情况是不是正常的?对此没有人提出异议来,或许秦王另有打算也说不定?秦鱼自悴并不缺这些个外物,便不纠结于此了。 对于在都邑安家的事情,秦鱼的原本打算有两个,一个是他跟秦峦还有秦大母住在官署后宅中,官署格局是前朝后廷,只住他跟秦峦秦大母三个的话,空间足够了。而且,住在官署中,秦鱼和秦峦上班学习非常方便,离西市又近,生活方面也足够便利和富足。 另一个,就是他在栎阳买一个大宅院住,等以后家中母亲兄姊进城的时候,也可以一起住。秦鱼对老宅那边意见挺大,不说那个大宅子从归属上压根不属于他们家吧,里面建筑还都破败了,院子也荒废了,住着根本就不舒服,不如大家都搬到新宅子里去住。 通过姚家的介绍,秦鱼看中了好几个宅子,他打算等大母从宫中出来了,就去相看,大母品味好,肯 定能买到大家都中意的宅子的。 但等秦鱼最后一次去见秦王的时候,秦王给了他一个房契和一封帛书。 房契是老宅的,帛书,则是将栎阳西乡封给秦鱼做封地的诏书。 第一个,将原先秦公子的老宅子重新赐给秦鱼这位新公子,秦鱼并不惊讶,但后面那个封地帛书,秦鱼拿着就有些烫手了。 栎阳西乡占地面积并不大,上面的人口也就两千多,但却是实实在在真真正正属于秦鱼自己的。 在战国诸侯并立的时代,封地,是对有功者最大的奖赏,是完全属于封君的个人财产。有了封地,不仅封地上面的官吏百姓庶民奴隶和出产完全属于封君,封君在自己的封地上,还能组建自己的武装力量。 秦鱼听说,商君当年被旧贵族追杀逃到自己的封地商地之后,还曾组织自己封地的子民们进攻听说商君失势来进犯商地的敌人。 如果封君在自己的封地上组建了一支强健的武装力量,他完全有资格有能力出兵征伐周围的土地和城邑,以扩大自己的封地面积。 有了封地,封君跟分封出来的大国国君就是附属关系,就跟当年西周王室为了控制新打下来的广袤土地从而分封八百诸侯一样。 从形势上来看,大国国君是应该支持封君向他国用兵来扩张自己的土地的,因为,从大义上来讲,封君的封地扩张了,就等于大国的土地面积变大了。 丞相魏冉就是这么做的。魏冉外悬于秦国之外的封地陶,原先就是齐国最富庶的城市,被魏冉带兵打下来之后,成为他自己的封地。 秦王对这个居功至伟的舅舅已经封无可封,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魏冉带着秦兵继续去齐国攻打陶周围的土地,目的就是扩大自己的封地,因为只有陶这块封地才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秦国,是属于秦王的,在陶地,魏冉的地位跟秦王是一样的:位比诸侯! 所以魏冉才不惜以秦太子为质于魏,也一定要借路三晋之地,去攻打齐国。 他的用兵行为,与范雎给秦王提出的远交近攻的策略完全相悖。 在策略上,魏冉已经跟秦国脱离了。 或许,他自己也感觉到了来自秦王这个外甥的压力了吧?他是想趁着权 利还握在自己手中的最后时间,尽量为自己谋取更大的私利吧? 也因此可以想见,秦鱼看到这份封赐帛书的时候,心里是有多么的震惊了。 栎阳西乡,这可是秦国的心腹之地啊,虽然不大,但就这么给他了? 完全属于他了? 秦鱼试探开口:“西乡的百姓们,就都是我的子民了?” 秦王对秦鱼的震惊很满意。这小子,在他这里,从来就是胆大包天,一点都不怕他,偏偏还聪明过人,很少有什么事情能真正让他吃惊的。现在他能从秦鱼的小脸上看到这样真切的震惊表情,不得不说,这让他心里生出一种巨大的满足感来。 秦王轻松道:“赋税还是要交的。” 哦,诸侯给天子缴纳一部分物产作为赋税,很正常的邦交行为。 啊呸,不对,秦国的封君和东方六国的封君还是不一样的。自从商鞅变法之后,为了加强中央集权,秦国的封君权利也不断的在收缩,并且在分封新的功臣的时候,慢慢的以食邑代替土地。 等到秦始皇时候,压根就没有封君了,天下土地都是大秦这个国家的,是秦始皇的。一统天下之后,秦始皇也是封了几个封君的,比如王翦的武成侯,王翦的儿子王贲的通武侯,但这个时候,所谓的封君,就连称号上,都已经不再是君了,而是侯。也没有土地了,而完全的以食邑代替,也就是说,王翦除了从自己的食邑中获取自己的生活物资,其他的就没有,当然,这个‘生活物资’的数量和质量,跟一般人,也不是一个体量的。 现在还是战国中后期,拥有土地主宰权的封君还大行其道,但秦鱼可不认为,在秦国,秦王能让他在栎阳建立不受他掌控的武装力量。 比如,秦惠文王时候,秦国将蜀国打下来,为了拉拢蜀国当地的权贵和子民,秦国继续保留蜀国为秦国的附属国,贬蜀王封号为候,然后封了一个新的蜀侯就国,同时派遣陈庄为蜀国的相国,张若为蜀国的国守。也就是说,蜀国还在,蜀侯也有,但治理蜀国这片土地的官员,受秦国的派遣和掌控。 这个时候,蜀侯彻底成了一个象征和傀儡,所以,在接下来的十几年中,蜀国不断发生叛乱,蜀侯也一个接一个的换,一连换了三个之后,原先蜀国的派 系几乎全灭,秦国顺利将蜀国收入囊中,蜀侯也不设了,彻底改蜀国为蜀郡,张若这个秦国死忠,继续做他的蜀郡郡守。 当然,魏冉是个例外,因为他的封地在齐国境内,若是没有武装力量,很快就会被齐国夺回去,若是真被夺回去了,这绝对是秦国的巨大损失。 秦王让秦鱼缴税,这没问题,但秦鱼更想知道,他的权限在哪里。 秦王道:“寡人许你五百亲卫,你自己组建。” 五百亲卫,也就是五百个正规军,不包括负责后勤保障和军械运输的奴隶兵。已经很能打了。 想想,他这个小‘封君’,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秦鱼有些美滋滋,但面对秦王似笑非笑的视线,秦鱼马上收敛了自己的小表情。 秦王:“这么高兴?” 秦鱼嘿嘿直笑:“就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秦王会对他这么大方,他还以为他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呢。 秦王道:“先别高兴的太早,寡人让你组建军队,是让你有自保之力的,组军队的兵卒,给兵卒配备的军甲,以及马匹戈矛,这些都要你自己承担,你若是横征暴敛,寡人可就看轻你了?” 秦鱼火热的心慢慢凉了下来,他想了想,提出了一个问题:“其他的都好说,可是,我不会练兵啊?” 秦王:“寡人可不管。” 大秦嬴鱼 第61节 秦鱼小心翼翼试探:“那我,可以去向武安君讨教吗?” 秦王:“随你。” 秦王这样大方,秦鱼反而忐忑了,这个,秦王对他跟武安君接触,这么放心的吗? 秦鱼先给秦王打预防针:“那个,我也知道,武安君军功卓著,未必愿意搭理我这个小孩儿,不如,我去找他要几个军将,缺胳膊断腿的也无所谓,请他们替我练兵如何?” 白起是个大忙人,他还要带军征战,一定没有时间搭理他,但他手下的兵可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因为伤残不能上战场的,让白起给他推荐一些有本事的,来帮他练兵,也算是他为退伍军人再就业做贡献了。 秦王眼睛里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捏捏他的小鼻子:“随你!” 这就对了了嘛,分寸! 他是个吝啬的君主吗?他是个容不 得人的君主吗?若是臣子们都像秦小鱼这个小孩一般会掌握分寸,他至于去处心积虑的特意针对谁吗? 可惜,人的欲望如滚雪球,总是要越滚越大的。 秦鱼大喜,夸下海口:“大王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让栎阳成为天下第一富庶的城市,比陶还要富庶,给大王缴纳多多的赋税。” 秦王好笑:“那寡人可就等着了。” 此时说这话的两人,一个即兴而言,一个听过就算,现在的谁也未曾想到,也就只有短短几年的功夫,这个‘海口’就实现了。 这自然是以后的事了。 秦鱼去见太后,跟她说大王给了他一个大宅子,他想将大母接出去给他收拾大宅子去。 太后见秦鱼兴奋的小脸都红了,不由好奇问道:“是什么样的大宅子?” 秦鱼自豪道:“就是我们家的老宅,原先已经归于宗室私府了,现在大王又给了我,以后就是我的了。” 太后失笑:“真是个实诚孩子,这所宅子,原本就是你们家的,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哪里就需要这样高兴了?” 秦鱼摇头,一本正经道:“既然当年已经收回了,就不再是我们家的了,宗室能让我们家继续住了这么多年,已经是大王好宗正的宽厚了。如今大王仁慈,又将它给了我,我虽不能感激涕零,但也要心存感恩,记住大王的恩德才是。” 太后无语:“你这孩子,跟谁学的说话这样文绉绉的?”又是感激涕零又是恩德的,这调调,怎么听着这么像儒家呢? 秦鱼这话的中心意思就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无论是当年秦家老宅收回还是如今又重新赐回来,秦家都要心存对君王的敬畏和感恩。 正是儒家君为臣纲的那一套,也难怪太后听着有儒家的味道了。 不管是哪一家之言吧,秦鱼表明了自己的目的,要将秦大母接出去。 太后有些不乐意:“朕可是听说了,你们那宅子很多年没有翻修了,要想住进去,需要大修特修才行。你大母陪朕在宫里住了这么些日子,我们每日相伴,无话不谈,安乐自在,你忍心让你大母偌大的年纪,还要去住破败房子吗?说不定晚上会有风刮进床榻里,让你大母害头疼呢?” 秦鱼无语, 那房子什么样,我们这些已经住过的人会不知道吗?即便房子真的不能住人,秦鱼也不想再继续让秦大母住在宫中了。 就跟烟说的那样,秦大母在自己家中,那是奴婢环绕,吃饭喝水都有人伺候,是自己给自己当家做主的。在宫里,秦大母虽然不是宫人奴婢,但她也是要伺候太后的。秦大母平日里是如何伺候太后的,秦鱼不知道,但他自己每天吃的饭食,穿的衣服,可都是秦大母亲手给他做出来的。 倒不是秦大母信不过太后宫中的奴婢,不让她们去伺候秦鱼,而是有许多新鲜的吃法,宫人们不会,也没听过,需要秦大母亲自下手示范才行。秦鱼是个喜欢吃的,秦大母宠爱他,自然不会让他在宫里受委屈,就每日做些新鲜花样出来,宫人们觉着她这是在讨好太后,殊不知,秦大母身在曹营心在汉,她这是在照顾自家小孙子呢。 穿衣方面,近来秦鱼又长高了一些,里衣需要重新裁制,脚也长大了一些,原先的鞋子就穿着不合脚了。这些细微的变化,也只有秦大母这个真正关心秦鱼的人才能注意的到,也能真正为他着想,给秦鱼做适合他现在穿的新衣服新鞋子。 这些穿衣吃饭的活计,实在磨人,更耗费精力,她住在太后宫中,固然有其他宫人帮忙做活,但她自己也不能不伸手,全部交给宫人们去做。但如果在自己家里,她只要吩咐一声,自有奴仆们为她和秦鱼做来,她只要掌眼就行了。 所以,为了能让自家祖母歇一歇,秦鱼也是要坚持将她接出宫去的。 秦鱼道:“儿已经跟大王禀报过了,会先动用县官材(县官署里储存的大木)翻修宅院,等以后再补齐,工室里的工匠们也会来帮忙,宅子很快就能修好的。但我不懂修宅子,宅子修的怎么样,还要大母掌眼才行。大母是要在这个宅子养老的,若是修好了不合她的品味,可就是我的不孝了。” “还有,我现在住在官署里,总觉着这也缺,那也缺,若是大母能搬过去与我一起住,我肯定就不会连鞋子都没的穿了。” 太后:“那你们就继续住在宫中好了。” 秦鱼微微张大了嘴,好似被她所言惊住了一般。 在一旁安静听两人对话的秦大母笑了,搂过秦鱼在怀里,对太后道:“太后容禀,这孩子既 已做官,就算是大人了,不好再继续住在宫中的,不然,与他官威有损,我秦家近百年才出了这样一个麒麟儿,让他自己一个人去住陌生地方,老妇实在是放心不下,还请太后暂时放老妇出宫,等安顿好他,或者等他的母亲过来照顾他,老妇才能放心回宫,陪伴太后。” 说罢就拜倒在地。秦鱼也陪她跪在地上。 面对秦鱼眼巴巴的小眼神,太后心中升起一阵烦躁,她让身边宫侍去扶秦大母起来,也拉过秦鱼,将他护在怀里,对秦大母温言叹道:“朕也曾亲手抚育孩儿长大,如何不知道养育孩儿的心情,你又何必如此?朕放你们出宫去就行了。” 又嗔道:“你虽然出宫了,但朕就住在宫里,你可要时常进来看望朕才好,也能让朕知道你过的顺不顺意?” 秦大母起身笑道:“多谢太后成全。就是太后不说,老妇也会常进宫看望太后的,只怕宫禁森严......” 太后笑道:“这有何难?朕与你出入禁宫的令牌,你持此令牌,自可畅通无阻。” 秦大母感激涕零的收下令牌,然后包袱款款的带着秦鱼出宫了。 站在宫门口,秦大母面对着以后囿为首的秦家众人,转过头去看身后森严的宫门,叹笑道:“归家吧。” 众人:“唯。” 回到老宅之后,秦大母看着门楼下的匾额,对后囿吩咐道:“该改换门庭了。” 后囿面上欢喜,躬身应道:“不知要换何等门庭?” 秦大母握着秦鱼的手,对后囿笑道:“这里原本就是公子府邸,规格无需变化,牌匾上,吾孙即为栎阳令,封地也在栎阳,便书栎阳二字吧。” 秦鱼小声:“大母,会不会太张扬了?”他有的只是栎阳一个乡,又不是整个栎阳,以栎阳二字为府邸名字,不止是张扬,简直是太张狂了。 秦大母则道:“你的封地在栎阳,大王又拜你为栎阳令,在别人眼中,栎阳就已经是你的了,鱼,天赐与你,你若是不要,可是要让人看笑话的。” 秦鱼:“好吧,我不会让别人看笑话的。” 秦大母笑着摸摸他的小冠,笃定道:“大母相信你。” 既然秦大母已经回家了,修缮宅院的事宜就都交给她调度, 秦鱼将目光放在了新的地方。 秦王带着栎阳一季的赋税和他的臣子们回咸阳去了,一同离开的,还有墨家巨子关木索。 临走的时候,关木索来找他,跟他说,秦王要他主持咸阳城中的沼气池的修建工作,问秦鱼有没有什么建议? 秦鱼想了想,跟他道:“沼气池固然好用,但使用不当,也是有爆炸的危险的,在安全方面,一定要慎重,最好先给咸阳的百姓们普及一下沼气使用的知识,让百姓们自发遵守就行了。” 关木索笑了,笑中满是感慨,他道:“这个却是无需公子担心,老朽以为,关于这沼气池的律法,应该很快就能面世了。” 秦鱼想到秦国这个事无巨细的律法系统,自己也笑了,道:“安全方面的律法,自是越详细越好,这是好事。” 关木索:“是啊,是好事,若是百姓们都能用上沼气,至少冬日里煮饭取暖,是不用担心柴不够烧了。” 说道柴,秦鱼就想起了煤跟土炕。 以前冬日里的时候,秦家一来不缺皮毛和布帛,寒冷的冬季尚且可以忍耐,二来,虽然秦鱼早就想到了烧土炕取暖,但可惜的是,他对土炕的知识,也只限于知道,并不知道土炕是怎么盘成的。 盘? 或许,他应该发动一批泥瓦匠,看看能不能将土炕给‘盘’出来?若是真能将土炕给弄出来,那么每年冬天,将会少死多少庶民啊。 真是谢天谢地,现在他是栎阳令,整个栎阳的人才都归他使唤,组织一个土炕研发小队,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小事’了。 秦鱼给出了研究方向,拨出了研究经费之后,他就不再关注土炕研发的事了,他的眼睛,放在了炼焦上。 秦鱼现在已经知道了,北乡的山上,有一块露天煤矿,之前秦鱼在西乡建沼气池的时候,需要用到陶管,木林曾给了秦鱼一块墨者令,能直接去北乡运陶土过来烧制陶管,这个陶土,就是这个煤矿的伴生矿。 现在这个煤矿正在他的治下,那么,将采来的原煤炼化成炭,就该排上日程了。! 第73章 发展(7000营养液加更) 关于组建护卫队的事,秦鱼拿着封地帛书去找白起,跟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白起先是翻看了帛书,问秦鱼道:“这帛书可在宗正那边留存了?” 秦鱼眨眨眼,不明所以。 白起道:“我等并未接到你封在栎阳的诏令,如果大王不向全国公布,你又没去宗正那边领取袍服冠冕,只有这封帛书,未必能服众。” 秦鱼大惊:“这上面可是有大王印玺,他亲自写的帛书,武安君这句‘未必能服众’是什么意思?” 白起深深看了秦鱼一眼:“大王只是大王,朝中还有丞相和大臣。” 秦鱼倏地起身,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声:艹泥马! 白起见秦鱼脸都憋红了,眼睛直冒火,即便如此,他也管住了自己的口,没有在他面前说任何话,不禁在心里为他大大的喝了一声:“彩!” 虽然还没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不乱说话,是个非常好的习惯。 白起等秦鱼平复了心情,才继续道:“但也并不是说,这封帛书就没效力了。大王并不是个言而无信的君主,我想,等回到咸阳,大王会在朝议上公布对你的封赏,或许会遇到些许阻碍,但,是阻碍还是机会......”真不好说。以他这个冷眼旁观的人来看,秦王和丞相之间,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了,要不然,丞相不会频频对齐国发起战争。 用战争来导引内部矛盾,一向是秦国的常规做法。 秦鱼敏锐的发现白起今日的话有些多,他放下帛书,不由开口劝道:“太后都留在栎阳了,不如武安君也在栎阳住些时候?”省的回去掺和他们甥舅之间的破事,没得白白惹自己一身骚。 白起笑道:“我乃丞相......” 秦鱼截断他的话,斩钉截铁道:“您是大王亲封的武安君,是秦国的大将,是让六国闻风丧胆的战神!您生在秦国,长在秦国,为秦国尽忠,为秦国开疆拓土,您是地地道道的秦国人!不是谁的门客,更不是家臣,除了秦王,您大可谁的话都不听。” 白起笑了:“真是孩子话,知遇之恩,恩同再造,如何说舍弃就舍弃了?忘恩负义,我辈不耻!” 秦鱼:“您可以表明立场。” 白起低眉浅笑:“我的立场,早就表明了,结果嘛......”里外不是人。丞相那边冷眼看他,秦王这边,信与不信只在转念之间,他征战了一辈子,到头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秦鱼看着白起眉间的怅惘,心里有些难受,这些忠啊义啊的,最是伤感情,更伤性命,白起后来与其说是被范雎逼死的,不如说是被秦王给逼死的。 秦王要让他这个战神去死,白起也只能去死了。 如今,白起即便有心跳出此局,他也仍旧身不由己,秦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最后也只能道:“我相信武安君。” 白起笑笑,说秦鱼:“你小小年纪,就操心这么多,小心长不高了。”他倒没觉着秦鱼会听不懂他的话,也默认秦鱼其实是知道如今秦国内部形势的。 不过,说到长身高,他打量秦鱼:“你最近是不是长个头了?牙齿长出来几颗了?” 说到自己长身高的事,秦鱼可就得意了,他咧开嘴露出自己的豁口牙给白起看,然后高兴道:“个头足足长了一寸还要多,鞋子都换了两回了。” 白起笑道:“多吃肉,长的会更快。” 秦鱼嗯嗯点头,表示同意。 说起肉来,秦鱼对白起道:“前几日我有了一个发现,用火焰烤过的刀阉豚存活率超高。” 白起仔细询问,秦鱼搀合着他记得的卫生常识,仔细说了洁净伤口、洁净双手和洁净刀具的重要性,最终道:“要说洁净,私以为用香皂清洗非常有效,武安君觉着呢?” 白起颔首道:“是很管用,不过此物珍惜,寻常庶卒恐怕用不起。” 大秦嬴鱼 第62节 秦鱼嘿嘿笑:“这个嘛,我已经有些想法,还没做出来,不能先说给武安君听。不过,一旦能大规模生产了,我这里,可就需要大量的人手才生产和管理,寻常百姓来做活还可以,管理和安保方面,还需要有经验的兵卒。因为无需作战,对士卒的身体要求就没有那么严苛,只要忠诚肯做事,就是断手断脚也可的。” 白起眼睛都亮了。白起领军作战,向来是身先士卒,与士卒们同吃同住的,感情自是不一般。那些与他一同作战的士卒们,死的也就罢了,不过是按照秦国的优抚政策安葬。但那些身带残缺活 下来的,说生不如死有些夸张了,可是即便给了军功田,他们不能自己下田耕种,若是被人鄙夷欺负了,他们也只能受着。 都是他的兵,若是这些远离战场的残疾士卒能有个好的去处,他也能放心一些,若是秦鱼这边...... 白起对秦鱼的话,只信了三分,他相信秦鱼的心是好的,但最终结果是个什么样子,还得另看。白起务实的很,他从来不对他人做过多的期待,这样能让他保持清醒,做出最精准的判断。 白起道:“你组建卫队的事,我会给你几个老卒帮你,都是可以信任的好兵,你放心用就是。” 秦鱼高兴的直搓手:“那就多谢武安君了。”能让战神都说一声好的兵,自然都是好兵了。 白起继续道:“至于你说的招收不能上战场的兵卒的事,等你的皂厂建好了,我会亲自过来看看,再给你答复。” 秦鱼:“应该的,应该的。”退伍士兵再就业是个大问题,上级领导先来视察一下,很正常。 秦鱼送走了白起,也就两三天的功夫,他这边就收到了五个雄赳赳气昂昂的铁血老兵,白起跟秦鱼说,这五个人可以做秦鱼的百夫长,直接对秦鱼个人负责。 秦鱼一边听他们自报家门之后,一边让人去叫秦峦,等秦峦来了,对这个五个人道:“这是我家仲兄,非常崇拜英雄,身上也有一把子力气,还请闲暇时候不吝教导他。” 秦鱼起拜访白起的时候,秦峦就在门外头给他站岗,秦鱼跟白起说的话,他听了个七七八八,自是知道这五个人的来历,秦鱼这样一说,秦峦立即上前抱拳,恭敬叫老师,请他们训练兵卒的时候一起教导他。 这五个军卒来之前,将军说的清楚,让他们一切听从秦鱼公子的命令行事,秦鱼别说让他们教导秦鱼的兄长了,就是让他们去训练秦鱼的阿姊,他们也照教不误。 秦鱼见娇娇阿姊在他门口探头探脑的,秦鱼招手让她过来,问道:“阿姊,可是有什么事吗?” 娇娇看看这五个雄壮的军卒,偷偷在他耳边问:“我能跟仲兄一起学吗?” 秦鱼惊讶:“受军卒训练很辛苦的。” 娇娇:“做什么不辛苦?仲兄能受的住,我就能。我的力气还比仲兄大呢,一 定学的比他还好。” 秦鱼失笑:“那现在可先说好了,你要是累的受不了,可不许哭鼻子。” 娇娇捏捏秦鱼的小肉脸:“你什么时候见我哭过?” 秦鱼仔细回忆,还真是,自家阿姊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也没有人给她气受,的确没有哭过。 不过秦鱼还是叮嘱:“受训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是觉着身体受不了,就不要强撑,立马放弃,你若是伤到自己,我无法向大母和母亲交代。你先答应我这些,我才能去跟老师们说。” 娇娇连连点头答应下来:“我又不用上战场,不过学些身手本领,何必伤到自己?” 秦鱼一想也是,就跟军卒老师们提出,要自己的季姊跟仲兄一起受训。 说什么来什么的军卒们:......行吧,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军营里也是有女将的,他们知道如何训练女子。况且娇娇还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更好教了。 军卒们先在官署中住了下来,充当秦鱼的贴身护卫,顺便训练一下壮和强这些秦鱼的仆从们。 跟这五个兵卒一起到来的,还有秦王派给秦鱼的礼官。 秦鱼只有一个西乡,也没必要派遣相国啊乡啬夫啊给他,秦王只给他派了一个礼官过来,要秦鱼好好跟他学礼。 其实是给秦鱼派了一个私人老师过来专门教他,不止教他学礼读诗,还要教他如何对待君上、对待臣子、对待奴仆、对待门人的道理。见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行什么样的礼,不同的宴席奏什么样的音乐,出席什么样的场合穿什么样的衣裳,佩戴什么样的礼器等等等等,这些常识也都要学。 贵族子弟们从出生起就要受到的一系列教育,礼官都会教给他。秦鱼最缺的也是这个。 礼官叫向圭,是秦王的心腹爱将向寿的儿子。 向寿此人,宣太后的外家族人,秦王的少年好友,更是秦王信任的人,秦王派他的儿子来教导秦鱼,做他的礼官,说明秦王也很信任秦鱼。 秦鱼对秦王的安排很满意。 向圭是个身姿俊秀挺拔的文士,腰悬长剑,很有恣意游侠的潇洒范儿,秦鱼很是喜欢,亲热的叫他师父。 师父。 向圭的 理解是如师如父,这样的称呼太贵重了,向圭自觉承受不起,坚持秦鱼只叫他老师就行了。 秦鱼并不坚持,听向圭的叫他老师。 向圭带来了秦鱼的袍服和冠冕,跟他说,这是秦王特地吩咐私府那边加急给他新做的。 秦鱼了然,看来他的身份是真的确立下来了。新的袍服和冠冕看起来很是精致漂亮,但向圭告诉他,这是他的礼服,只有祭祀和面见秦王的时候才可以穿,平时还是要穿常服和官府的。 新的袍服送到了秦大母那边,秦鱼就不管了。 如今他正在长身高,估计这身袍服,等到新年的时候,就穿不了了,送到大母那边,大母会看着给他或者改大,或者照着做套新的,等到穿的时候,他再去取就行了。 人事安排好了,秦鱼来到栎阳的右工室,准备开展烧煤炼焦事宜。 早右工室转了一圈,秦鱼发现,栎阳工室的匠人们早就开始洗煤了。 新开采出来的原煤通过水洗,不仅能将煤石表面的泥土等伴生矿洗掉,让原煤充分接触火焰燃烧,还能洗掉部分有害物质,少放一些毒气出来。 他们已经知道,直接燃烧原煤会烧出毒气,吸进毒气的人会中毒窒息死亡。 所以,为了能用上煤,他们想出了一个法子,就是在冶炼炉里特地开一个倾斜的洞口,在需要木炭达不到的高温冶炼的时候,就从这个特地开出的洞口里加入洗干净晾晒干的原煤小块,然后封闭洞口,让奴仆们合力用鼓风囊向冶炼炉里通入大量空气,让原煤充分燃烧,燃烧出来的毒气会经过高高的烟囱释放到高空,消散开来,就不会让人中毒了。 这种方法非常具有局限性,第一个就是原煤只能添加一次,一次性添加多了,很容易憋火,别说燃烧高温了,最大的可能是将冶炼炉内的温度给降下来,第二个,它不能直接接触铜和铁,否则会受毒气(s)的影响,让冶炼的铜和铁变脆。因此,使用此法,需要非常熟练的老工匠根据冶炼情况进行判断和微调,才能达到他们想要的目的。 但仍旧很不好用。 他们自然不知道这样直接燃烧使用原煤,污染环境不说,更是对矿藏能源的极大浪费,他们只知道,这黑石头是好东西,但这好东西桀骜难驯, 不受他们驾驭。 好在,一般的铜器、铁器的冶炼,质量上好的木炭就可以胜任,能用到黑石达到的更高的温度冶炼的时候并不多。秦鱼听说,只有在冶炼绝世宝兵等兵械的时候,才会用到。 秦鱼心道,冶炼绝世宝兵,其实是在碰运气炼钢吧? 秦鱼:“那你们都练出来了说什么宝兵?” 右工室的大匠令言语间颇有些自豪:“大王用的宝剑粹芒就是我们耗费十年炼制出来的。” 秦鱼:......呵,真厉害...... 秦鱼递给这个非常自信的大匠令一个木牍,上面用炭笔画了一个馒头窑,跟他道:“我想用蒸花露的方法蒸一蒸这些石头,看看能得到一些什么。” 蒸花露?大匠令跟墨家弟子挺熟的,他是右工室的大匠令,还有一个左工室的大匠令呢。虽然他们左右工室负责的项目不同,但他对右工室那边最近正在忙活的蒸花露事,他可是心里门儿清。说不羡慕是假的,这可是大王指定要的东西,若是做出来,获得了大王的喜欢,好处享用不尽啊。 秦鱼说要蒸这些黑石头,右工室的大匠令二话不说,立马按照木牍上的图画形状和数据亲自监工造窑。 这位公子年纪虽小,但人家的才智可不小,他可得伺候好了,说不定他们右工室也能得大王青睐呢? 馒头窑是用青砖搭建的,能填入大约一千来斤清洗过的原煤。馒头窑接着烟囱和长铜管。铜管弯曲的伸入冷却池中,最后导出冷却后的液体。烟囱则是点火,烧掉不能凝固的煤气。 跟蒸花露的确挺像的,只不过,窑口要密封不透气,然后隔绝空气对煤进行加热,只这一个关口,右工室这边就研究了一个多月。 有十多个奴仆因为操作不当吸入毒气死了,有二十几个是被高温烫伤的,现在天气炎热,烫伤的二十多个人中,有一多半的因为伤口发炎,死了,剩下熬过发烧的,身体也虚弱不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更是在脸上和胳膊上留下了可怖的疤痕。 大匠令对此没当回事。为了铸造出好的兵器,最后兵成的时候,将活着的奴仆生生填进冶炼炉里,他也不是没干过,因此,对一个来月就伤亡近四十人的情况,他没特意隐瞒,秦鱼自然也就知 道了。 秦鱼下令暂停炼焦,要求右工室拿出一个可行的保护方案来。 秦鱼话说的特别严厉:“我要的是一座可以安全操控不存在任何伤亡的煤窑,而不是一座嗜人的怪兽。如果我把大王邀来看你们烧窑,你们也会不在意大王是否会被烫伤吗?” 大匠令汗出如浆。 他非常清楚,秦鱼并不是在恐吓他,而是在描述事实。之前沼气池第一次开火的时候,大王就被秦鱼邀请亲自去围观,他当时就随侍左右,看的非常清楚,大王不仅在外围围观,他还离的非常近的在火焰旁边看来看去,如果秦鱼真像参观沼气池一样邀请大王来参观他的煤窑......天呢,只要想一想那后果,大匠令就要昏厥过去了。 大匠令立下军令状,保证要将烧窑的安全系数降到最低,再请秦鱼过来看成果。 秦鱼对此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他非常清楚,即便是后世非常成熟的工业链,伤亡仍旧在所难免,更何况是现在连起步都没有的摸索阶段。 秦鱼只能放慢脚步,一边求稳,一边积累经验,然后做好善后措施。 死去的奴仆,他以因“县官事致亡”的级别给他们善理后事,一方面由官署发放棺材敛葬尸体,另一方面,给他们的家属发放抚恤金。重伤没死的尽力医治,然后让他们带薪养病,直到继续能上工为止。 秦鱼优厚的政策吸引了一大批右工室的奴仆们。古人讲究事死如事生,这些在工室里做工的奴隶工作中死亡,也只有一张草席裹身,然后草草下葬。 在秦国,只有有秩的官吏因“县官事致亡”的时候,比如死在任上,比如因公殉职,比如死在战场上,官署才会特地下放棺材为他们收殓尸体。 而现在,秦鱼给这些死了的奴隶发放县里的棺材敛尸,不仅能消散他们因意外死亡而生的怨气,更是对他们莫大的奖赏,对活着的人,也是难以想象的荣誉。 因此,更多的奴隶参与到烧窑炼焦当中,其中不乏经验丰富还有创新意识的人才,他们提出的可行性建议大匠令都一一采纳,然后优中选优,终于在两个月后,成功炼出了第一炉没有伴随任何伤亡的焦炭,以及一桶黑乎乎的粘稠液体。 秦鱼看着眼前的蜂窝状的银灰色的焦炭 ,和黑乎乎的煤焦油,心中高兴:成了! 秦鱼先是仔细看过大匠令编写的烧煤窑注意事项明告,满意颔首道:“在烧窑的工室前方树立一个大木板,将这些注意事项都写在上面,明告众工匠,务必遵行。” 大匠令松了口气,恭维道:“都是公子仁慈,才会有这一则明告,不如铸铁勒令其上,以示公子贤德。” 秦鱼好笑:“这才到哪里,这些只是初稿,我相信在大匠令的带领下,一定能将煤窑的规模扩大,炼出更多更安全的焦炭来,等到炼煤和烧陶铸铜一样成熟的时候,我会上禀大王,将大匠令的功劳一起铸在铁器上,让后人铭记。” 大匠令高兴的简直要疯掉了,勒石以记,明示后人,这,这得是多大的荣耀啊。大匠令给秦鱼狂吹了一大通彩虹屁以表达自己心中的狂喜,末了,大匠令也没忘记为此次炼焦事业做出突出贡献的工匠和奴隶们请功。 若是之前秦鱼觉着这个大匠令是个有本事能做事的人,那么现在,他对这个中年男人,就是敬佩了。 只不贪图下属的功劳这一点,秦鱼就打算在给秦王的信中好好的夸一夸他。 秦鱼批了请功文书,然后让冶铁那边的工室,用焦炭试试,能冶炼出什么质量的铁器来。 大匠令原本打算继续盯梢冶铁来着,但秦鱼有新的任务交给他,他只能将焦炭的事交给冶铁工室那边有专门负责冶铁的小吏,自己留下来听秦鱼的吩咐。 秦鱼想继续提炼煤焦油。跟蒸馏酒精一样,七十多度的时候蒸出来的是酒精,超过八十度,蒸出来的就是水蒸气了。 焦油也一样。不到一百度的时候,蒸出来的是苯等物质,一百来度的时候,蒸出来的是水蒸气,水蒸气里面有汽油,等到汽油蒸完了,继续加温,会陆续得到煤油、轻重柴油,炉子里最后留下的,是沥青。 当然,这个蒸馏的过程,需要精密的温度控制,最好能做出一个温度计来,这样就可以相对直观的把控火候。若是没有焦炭,秦鱼不会想到做温度计,但现在有了焦炭,烧制玻璃还远吗?等烧制出玻璃来,玻璃的质量都无需太好,只要能达到便于观察的程度,他就可以让人做出温度计来了。 秦鱼将这些计划都说给大匠令听,等确定他听明 白了,就道:“我也知道你们正在做的是前无古人之事,困难的很,因此这些都可以先放一放,你们慢慢研究,当务之急,是做好原煤的先期利用工作。” 大匠令做出恭敬聆听状,秦鱼道:“我看过你们洗煤的池子了,洗出来的煤渣直接与水一起流掉,太过浪费,你们可以想法子将其利用起来,煤是用来烧的,没道理这些煤渣就不能烧了。” 大匠令:“比如......” 秦鱼“比如混入泥啊土啊的,塑造成型,看能不能用来烧火?”做煤球的煤与泥的比例,就要你们自己实验研究了。 大匠令听的若有所思,陶就是用泥土烧成的,如果将泥土中掺入煤渣,有煤渣做烧火的引子,这土,还真有可能烧起来。 秦鱼等大匠令思考完,继续道:“大匠令可见过水车?” 大匠令赞叹笑道:“如何没见过?真是巧夺天工之造。” 秦鱼也笑道:“水车就是用来取水的,大匠令何不请墨者们在洗煤的地方造一架水车,这样洗煤可就方便省力多了。” 大秦嬴鱼 第63节 如今煤窑已经烧起来了,以后肯定会扩大烧煤的规模,现在洗个千百斤的煤还可以用人工打水洗,等以后洗个几万斤的煤,要是还要人工取水,这工作量,可就海了去了。 大匠令一听,立马回道:“下臣回去,先将洗煤事宜做起来,然后再带着工匠们实验泥煤混合之事,间接研究蒸黑油之事,您看如何?” 秦鱼笑道:“大匠辛苦了,我会为大匠向大王请功的。” 大匠令忙躬身应道:“不敢言辛苦,为公子做事乃某之幸事。” 秦鱼叹笑道:“你我都是大王的臣子,所做所为也都是为了大王,为了秦国,可不是为我?”你什么意思?你在为谁做事?你这话要是让外人听见了,不是为我招祸吗? 大匠令抬眼看了下秦鱼,改口道:“公子说的是,你我都是大王的臣子,为大王尽忠职守,乃是你我分内之事。” 秦鱼笑道:“这才对嘛。关于冶炼的事你比我熟,懂得更比我多,我就全权交给你了,如今已经八月,秋收过后,我会派人将花露、粮税、焦炭等送往咸阳,希望到时候,大匠这边也能有贺仪送上,预祝大王新年吉祥。” 钢和煤球,得有一个能弄出来吧? 大匠令郑重道:“谨遵令。” 八九月份是收获的季节,不仅种的粟、黍、菽、麻等作物开始收割,就是桃李杏柿子葡萄等水果,也都成熟了。 在秦王走之前,秦鱼跟秦王请示,他要在来往栎阳的大商贾中高价卖出一瓶子花露精油,配上一盒子香皂,然后用卖出的金子来支撑栎阳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发展。 秦王同意了,并且要秦鱼卖出不少于千金(一千两黄金)的价钱。秦鱼立马答应下来,范雎可是史书上有名的纵横家,现在花露成了他手里的武器,秦鱼要是卖低了价钱,或者卖的多了,可就扰乱他的计谋了。 秦鱼自然不会做这样找打的事。 经过白露的一番宣传之后,花露在栎阳非常有名,来往的大商贾自然也听说了,都在打听哪里能买的到。 秦鱼一放出要卖花露的消息出来,众商贾们蜂拥而来,出高价想要购买秦鱼手中的花露。 秦鱼放出话来,他手中只有一瓶精品高浓度花露,比之前的更香,更美,谁要是能买到,保证七国之内独一份。 独一份! 只有自己能拥有的珍宝,他们当中要是谁能买到,拿去六国,走到哪里怕不得都被奉为上宾吧? 秦鱼单独派了两个小吏记录来出价的商人,不仅要记录价钱,还要记录商人的名字和来历。 每天傍晚,秦鱼都要翻看这些记录竹简,就当是看热闹了。 有一天,秦鱼在竹简上看到一个名字:吕不韦。 天呢,这是他知道的那个吕不韦吗? 秦鱼摩挲着这三个字,特地让小吏去找到这个‘吕不韦’传话,第二天他要见见此人。 原本当天晚上说的好好的,吕不韦答应来见他,结果第二日一早他是被栎阳求盗给扭送过来进秦鱼的。 求盗说昨天晚上他们巡逻的时候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本是要送去大牢的,结果此人说他是受到了大人的邀请,为大人准备礼物的时候,错过时间,以至于进不了里舍,被关在外头了。 最近秦鱼又是搞花露又是搞炼焦的,为了加强防盗和保密措施,安保方面秦鱼抓的特别紧,结果就抓到了...逃跑的吕不 韦。 秦鱼对吕不韦说因为给他买礼物忘了时间的托词嗤之以鼻,凡是来秦国做生意的商贾,就没有一个不对秦律了解的清清楚楚的,否则一个不小心,就能在秦国丢了脑袋的,最不济,也会沦为隶臣,失去人身自由。 所以,吕不韦一定不是忘了,而是有预谋的作什么事被抓住了。 秦鱼看看二十啷当青涩无比的吕不韦,想了想,讶异问道:“你不会是身上没钱,却朝官署里投了购买花露的名状,不成想我居然会把花露卖给你,结果你拿不出这么多钱,就想着趁夜逃跑吧?” 吕不韦苦笑道:“公子明鉴,不韦身上确实是没有足够的钱财购买花露,但的确不是逃跑,我是想趁夜联系几家商贾,共同将花露买下。”他是疯了才会想着逃跑,在秦国腹地,没有门客武士保护,连夜奔逃是不想要命了吗?他只是一个小商贾,不是亡命徒,只想平平安安的做生意。 秦鱼还是不信:“秦国夜里有宵禁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吕不韦理直气壮:“我有公子给的名帖,自然可以夜间行走。” 秦鱼无语:“然后你就被抓了,大牢里虫鼠有好好招待你吗?” 吕不韦脸上一僵,几位抓住他的求盗却是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来。 栎阳是大县,还是富庶的大县,这里的硕鼠,不是形容词,是白描,非常形象的那种。 秦鱼暂且相信他是联络其他商贾一同来他这里买花露的说辞。 秦鱼道:“我叫你来,不是要将花露卖给你的。” 吕不韦好奇:“公子叫我来有何吩咐?”他可真是太好奇了,秦国可真是一个不拘一格的国家,看看,秦王竟然任命一个小孩儿做县令,这可真是八百年周家天下独一份儿! 秦鱼挑眉,倨傲道:“我这花露可是天下无双,自然要卖出一个震惊天下人的大价钱,不要让你们这些大人小瞧了我。” 吕不韦低头忍笑,跟秦鱼做了一个揖,问道:“公子可要我做什么?” 秦鱼给了他一个上道的满意表情,吩咐道:“我想在官署里办一个拍卖会,价高者得。你去给本公子收集一份名单,上面要记录好每一个商贾从哪个国家过来,他寻常贩卖的货品是什么,他卖的最紧俏 的货是什么,除此以外,你想到什么就在上头加什么,我都要,给你三天时间,不仅要让所有的商贾们知道这个消息,还要吸引他们带着大把的金子过来,你能做到吗?” 吕不韦皱眉:“这可不好做,我若是做成了,我能获得什么样的好处呢?” 秦鱼笑道:“栎阳多大贾,我会选几家商贾出来,专门跟栎阳官署做生意,你若是有意向......”秦鱼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 吕不韦抽抽嘴角,心想,你年纪不大,心眼子却不少,还懂得话说一半留一半,最重要的没说出来,你这是要空手套白狼啊! 不过,吕不韦后来能做出奇货可居的事,说明他是一个极善于赌博的商人,对秦鱼,就凭他现在能安稳的坐在栎阳令的位置上呼风唤雨,吕不韦就不会选择交恶与他。 能从秦鱼这里获得多少好处,吕不韦先放一边,他若是能联合秦鱼这个“奇人”做出一番动静出来,于他的名声宣扬上,却是大大的有好处的。 人的名,树的影,行走几国之间做商贾事,就要名头够大,才能进的了各大权贵的府邸。 吕不韦答应了下来,他不仅给秦鱼带来了栎阳各大商贾的详细文书,他还帮秦鱼将那一瓶子,大约三百毫升的花露卖出了三千金的高价。 最终竞价成功购买花露的是一个齐国的大盐商,他不仅将运到秦国的所有海盐都抵给了秦鱼,另外还付出了一千金子现金和十斛珍珠,外加一座大珊瑚摆件,即便如此,也还没有凑够三千金。 秦鱼非常好说话,他让这个齐国商贾打下欠条,让他明年再给他运个几千金的海盐过来,并且说明,他能运来多少,秦鱼就能收多少。运来的海盐,不仅能抵消现在的欠款,有多的,秦鱼还会按照市价购买,不会缺少他一个秦半两。 秦鱼将手伸进珍珠堆里,一边感受珍珠特有的润感,一边笑道:“当然,你要是想要花露,等我做出来,就再单独给你留一份。” 用海盐换花露,秦鱼简直就是白拿,还不用出人出运费的那种。哈哈,秦王还想用花露让商贾往秦国运粮食,他现在先一步,就将盐给拿到手了。 盐和粮,是百姓们活命的基石,秦鱼自然是要多多益善。 似是想到了什么 ,秦鱼状似好奇的问了身边的向圭一句:“我记得,我们秦国的穰侯的封地就在齐国的陶地吧?说起来,老师,您跟穰侯还是亲戚呢。” 向圭笑道:“向氏是太后和穰侯的外家,我家跟穰侯,的确是比较近的亲戚。” 秦鱼高兴道:“原来如此。齐商,你要是觉着海盐太多,不好运输,我可以给穰侯去一封信,请他的兵卒帮你将海盐运到秦国来。老师,你说我要是给穰侯写信,他会答应我吗?” 向圭忍笑:“有谁会拒绝公子呢?穰侯定会答应的。” 秦鱼更高兴了,给了这个齐国商人一个‘你看我就是这么受欢迎’的眼神。 齐国商贾简直要哭了,他,他这是上了贼船了啊。不说他敢不敢一去不复返拖欠秦鱼的尾款,就说他明年,他必须要运足够的海盐到秦国来给秦鱼,否则,他就要收到穰侯的问候和追杀! 威胁,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他敢吗? 他不敢,他不仅不敢,还得毕恭毕敬用尽全力的回齐国筹集海盐,若是让秦鱼不满意了,齐国,齐国...... 齐商简直不敢想象。 秦国,果然虎狼之国,就连这样一个小孩子,都知道扯虎皮摆大旗的威胁他! 送走,跟这个齐商做完交易之后,秦鱼对吕不韦是大写的佩服。 这可是三千两黄金啊,比秦王的要求足足高出了两千金! 是黄金,不是铜钱! 秦鱼简直对吕不韦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已经确定了,这个吕不韦一定是史书上记载的吕不韦无疑了。 不愧是名传千古的大商人,他现在虽然才二十四岁,但已经初露纵横捭阖的锋芒,很有以后为异人奔波扶植他继位的老狐狸苗头了。 秦鱼喜滋滋的将足足三箱金子搬进官署金库里,然后大宴商贾。 其中一个来自楚国的布商、一个来自齐国的盐商、一个来自赵国的珍宝商人成了秦鱼的座上宾。秦鱼宴请商贾的时候,这三位坐在最前面,吕不韦做为牵头人陪侍,其实就是替秦鱼喝酒的。 宴席过后,秦鱼同样收下了其他两个商贾的货物,然后又私下宴请了吕不韦一番,用现在已经开发的花样繁多的面食和豆腐吃法征服他。 然后答应明年这个时候,卖给他三千斤醋。 秦鱼现在简直是爱死了三千金这个词,给吕不韦的许诺也大方的很,直接就是三千金。 要知道,只在栎阳一个县,在缺少粮食和水果的情况下,能许诺给吕不韦三千金醋,秦鱼自认已经是很大的手笔了。! 第74章 稼夫 稼夫是西乡上蒿里的一户百姓,他在傅籍后,就不得不脱离了父母兄长家,自己出来单过了。 稼夫是个单身汉,一间漏风的茅草屋,几十亩薄田,就是他所有的家当。 但稼夫一点也不愁,他不喜欢种地,更不会做饭,他每日里天一亮就去田间地头割上一捆鲜草,捡上枯草断枝,送去父母家中,然后在父母家中吃完朝食,帮父母兄长家里干些力气活,混完夕食之后就回自己家中操练戈矛,然后睡觉,第二日重复昨天的日常。 田地有父母兄长帮忙种着,也荒芜不了。他这样混日子,家里也不说他,因为所有的秦人都知道,游手好闲都是暂时的,若是能从战场上平安回来,那才叫有本事。 果然,稼夫并没有混多久,大王的征兵令就下来了。 大王要去攻打义渠,要就近从栎阳征兵,稼夫正好够龄,真是天赐良机。稼夫打算去战场上走一遭,搏上一二军功,然后领几个奴隶回家给他种田,再娶上一个媳妇儿生儿育女,这家也就建起来了,想想就美滋滋。 全家都非常支持稼夫。战争固然会死人,但获利也非常大啊,尤其是近几十年,秦军但凡出兵,就是在打胜仗,打了胜仗,秦人死的就少,分派到各县乡里,就更少了,因此,百姓们看到的是,凡是被征召参军的人,几乎都平安回来了。 带着田宅奴婢荣耀归乡。 更何况,秦律,每一个傅籍男子,一生中都要去战场服兵役的,早晚都要去,还不如在最年富力强、最无知无畏的年纪去,若是搏成功了,回家就能过安稳日子了。 若是死在战场上,那也没法子,只能怪命不好。 而且,在乡间,还有一个隐秘的潜规则,那就是,次子生来,就是为了这个家上战场的。 稼夫正好是次子。 父母兄嫂对他尤其的“疼爱”。 稼夫穿戴着母嫂给他做的衣裳,背着父兄给他准备的干饼,和一同被征发的壮年男子们,一起出发了。 一切如他所愿,攻打义渠胜利了。稼夫跟同乡的兵卒们组成了同一个伍,抱团杀敌,再加上整场战役分下来的军功,稼夫没伤到一根毫毛,就有了一个上造的军功爵位。 回到西乡之后,稼夫分得了良田美宅财帛,以及两个奴隶,父母丘嫂又为他在乡里相看了一个媳妇儿,日子就这么过起来了。 如今五年过去,稼夫仍旧不爱下地种田,但家中有妻子操持,奴仆做活,稼夫只要看好孩子,听妻子的话,为妻子打打下手,就能生活的很安逸。 哦,对了,作为一名秦人,戈矛是永远都不能放下的,几乎所有的闲暇时间,稼夫都花在了操练自己上。 大秦嬴鱼 第64节 只是近日,稼夫平静的生活,有些被打破了。 天还未亮,公鸡就开始打鸣了。 稼夫的妻子娅第一时间醒来,推推还在熟睡的丈夫,小声道:“良人,良人,鸡叫了,该起床了。” 稼夫嘟囔了一句:“再睡会。”就转了个身,拥着被子继续睡。 娅眼睛一瞪,伸腿给了自家良人一脚,将男人踹的滚下床榻。 稼夫瞬间清醒了。 咋啦,咋啦,大军开拔了?还是有敌人来袭? 等透过灰暗的光线看清是在自家之后,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摸上床榻,跟自家爱妻软语:“我这就起床,你下次可别踹我了,踹坏了,还不是你自己心疼?” 娅的起床气通过这一脚彻底消散了,她有些心疼的摸着自家良人,略微愧疚道:“疼不疼?我给你揉揉?” 稼夫忙道:“就有一点点疼,我再睡会就不疼了。” 娅好笑,捏着他一块软肉:“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稼夫呵呵讪笑:“我说,一点都不疼。今日公子要在西乡选拔亲卫,我也在选拔之列,咱们这就起吧,可不能迟到了。” 娅:“原来你还记得大事,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稼夫:“怎么会忘?”有你时刻提醒着,我就是想忘也忘不了啊。 娅穿好衣服,对稼夫说:“你快点。我听说咱们这位公子,尤其注重洁净,你起来之后,什么都不要做,先修好胡须,清洁牙齿才是正经。” 说罢,娅就出了屋子,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等娅出去了,稼夫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啧,一家之主不好当啊,他不喜欢下田耕种,多亏了娅在外头为他说好话,他才能不遭乡里人白眼。为了过自在日子, 爱妻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他能忍则忍吧。 娅在见到自家良人开始打水洗漱之后,她才背上背篓,让家中奴仆带上锄头,放心的出了家门。 前些日子,她带着家中奴仆去山间乱林里摘了许多的黄花,让良人送去都邑,换回了五只鸡苗八只鸭苗在家里养,里典已经跟家里养家禽的人家科普过了,要想家禽养的好,野草最好喂新鲜的,然后掺杂一些麦麸粟壳,若是能抓到地龙(蚯蚓)喂食,不仅家禽长得快,等到下蛋的时候,每天都会多下一个呢。 麦麸粟壳,自从沮水边上建起水房之后,将未脱壳的粟米,送去舂米房,一个上午就能舂出全家吃半年的粟米来,将晾晒干燥的麦粒送去水磨房,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能磨出吃两个月的麦粉来。 而这,只需要交上些许米粮当做酬资就行了。 舂下来的米壳和麦麸,若是不想要,可以抵酬资,若是想要,可以运回自家自用。 娅当然选择运回自己家,搀着草叶喂养家禽啦。 说到喂养家禽,娅最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就跟人都喜欢吃肉一样,家禽们,也喜欢吃地龙。地龙这东西,最喜欢钻腐臭之地,自从家中养了鸡鸭之后,她每日打扫禽舍,都能扫出许多粪便,她打算用这些粪便拌上泥土,做一个土槽,里面放上一些地龙苗,看看能不能养一些地龙出来。要是真能养出来,那么她家鸡鸭可就不缺口粮吃了。 娅一边想着如何养殖地龙的事,一边带着奴仆去了自家农田。她让奴仆们先去锄草,锄出来的草要翻晾在田埂上,等到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将这些草晒死晒干,就可以拿回家烧火了。 她自己则去了自家田边割了一些野草做禽粮,摘了一些藿(大豆的叶子)做菜蔬,又巡视了一遍自家的菽地,见豆荚长的还算可以,嘱咐完奴仆们锄草完就回家吃朝食,才转身背着背篓里的草蔬归家。 唉,要是早知道乡里能建起这样好用的水磨房,她夏收之后,就在田里多种些菽了。如今县里的菽可是紧俏的很,不仅打下来的豆子,就连豆杆和豆荚都能称了按斤卖到官署里换些布帛盐酱和半两钱。自家留下的豆子不仅能自家磨了吃豆腐,剩下的豆渣还能喂家禽,最不济搁油脂里炒了做豆渣饭,也比之前难以下咽吃了 还涨腹的豆饭好吃。 失策啊失策。 今年收了豆子之后,她要多留一些豆种,明年争取多种一些,反正现在不用自己费力舂米了,有多余的力气正好多种些粮食。 娅回家的路上遇见了一队牛车,赶牛车的是一个老黔首,牛车上都是扎的紧实的粮袋,堆的高高的,后面有三五个青壮汉子推车,为牛减省一些力气。 这些汉子不是西乡的人。 娅进了旁边田垄里,戒备的看着这一队人。 赶牛的老黔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妇良(好人家的妇人),敢问前面不远可是西乡的水房?吾等乃是南乡的黔首,特来西乡舂粟米的。” 娅一听这口音,就知道这些人确实是南乡的黔首。自从他们西乡最先建起水房,其他乡里诸如南乡、东乡和北乡的百姓黔首们就都来他们西乡舂米磨麦。这些日子以来,娅也见了不少,更是没少听各乡里的口音,因此,这老汉一开口,她就听出来,这些人确实是南乡人无疑。 娅的脸上卸下戒备,也露出和善的笑容,道:“前面就是西乡水房了,老翁没走错路。不过,妇人听说,东乡水房也建起来了?你们怎么没去东乡,而是又来了西乡?”南乡离沮水远,没有溪流可以建水房,她可以理解,但她听说,东乡因为水源充足,可是一下子建了三座水房呢。西乡这边只有一座,难道南乡的百姓黔首们不知道去东乡吗?那里可是有更多的水房用呢。 老黔首哈哈笑道:“西乡离我们南乡更近,且是公子鱼的封地,吾等更愿意来西乡借用水房。” 后面的一个汉子也接口笑道:“东乡的水房固然多,但却分担了除西乡以外的三个乡的乡民们去舂米,我们去了,未必能排上队,就想着来西乡碰碰运气。” 娅了然,笑道:“你们来的巧,最近西乡的粟米麦子磨的差不多了,水房空了下来,你们现在过去,正好用上。” 老黔首瞬间笑的见牙不见眼,跟娅告罪一声,重新赶起牛车,向沮水边而去。 娅看着远去的牛车,脸上不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心情很好的回家了。 回到家之后,娅见自家良人已经收拾好自己,正在院子里将戈矛舞的虎虎生风,她笑笑,对良人道:“我这就 去做饭,等会你记得把孩子们叫起来。” 稼夫答应一声,继续操练。 娅先是去了禽舍,剁了一些草叶,混合着粟壳麸皮喂了家鸭,才进了灶间,开始熬煮今天的饭食。 娅家里用的还是陶器煮饭,自从都邑里开始卖铁锅之后,她就想着花大价钱去都邑西市里买一口铁锅自家用。 钱她都准备好了,但买锅出西乡的时候,正好遇见西乡小吏在为过往乡人们解释,说是如今西乡已被大王封给了公子鱼,公子鱼想要在西乡乡民中征选卫队,成为卫队士卒之后,有以下福利待遇...... 其中就有大小铁锅各一口。 这不是巧了吗,她家良人乃是二级上造爵位,上过战场,正当壮年,这些年来更是没有荒废了操练,正好让他去充当公子鱼的卫队,省的他一个大男人在家闲着不做事,让她看了眼睛疼。 不说其他福利待遇,最起码,能给她换两个铁锅回来呢,省了家中开销了。 娅打道回家,将这个消息说给自家良人听,并立逼着他一定要去参与选拔。 上造听着好听,是个军功爵位,但只有二级。秦律规定,三级(包括三级)簪袅爵位以下者,遇到征发劳役和军役的时候,仍旧要服役的。现在自家良人还好好的待在家里让她伺候,但谁知道哪一天早上醒来,等待着她的不是将良人踹下床,而是一个征兵令呢? 公子鱼如今只有六岁,等到他上战场博军功的时候,还要十几年呢,在这十几年里,秦国即便有战事,也征不到栎阳来,更征不到公子鱼的头上,要是自家良人做了公子鱼的卫队,可就有十几年的安生日子过了。 因此,娅是一定要让自家良人进入公子鱼的护卫队的。 就是不发军饷也要去。 稼夫也想到了其中的好处,但这样的好处,稼夫一介寻常百姓,自觉可能轮不到他,但他仍旧听妻子的话,加紧训练自己,然后养成清洁的好习惯,力求能让公子鱼看上。 就为了给妻子一个安慰吧。 就是最后没选上,他也尽力了,妻子应该也不会怪他的吧? 准备了一个多月,终于等到了征选的日子,娅才会一大早的就喊稼夫起床,务必不要错过时辰。 娅今日的早餐是麦饭和鸡蛋炒藿菜,饱腹又有营养,还能避免如厕影响征选。这是她特地为自家良人做的。 用过朝食,稼夫就在娅的殷切目光中,出发了。! 第75章 规划和选拔(10000营养液加更) 有了一千金的现钱和一大仓库的海盐之后,秦鱼设想的招募有余力百姓做工的蓝图就可以施展了。 他给现在和明年做了一个大体的规划。 第一就是将水车和水碓、水磨铺广到全县。建造水车除了需要技术支持之外,还需要大量的成熟木材和桐油,建造水磨还需要大石,水车和磨盘建的越大,需要的木材和石材的质量就越高。 他如今已经在王宫和都乡各建造了一座水房、在东乡更是一下子建了三座,用的都是官署的开销,若是继续下去,管财务的小吏就该引咎辞职不干了,因为为乡里建造这些,完全是政府福利性质,不需要下面乡里出半个半两钱的。 因此,秦鱼打算趁着农忙还没开始,用钱、盐和布帛发动一次有偿劳役,请有经验的砍伐小吏带着县里的青壮们进一次北山,多采伐一些成材的大木和大石回来备用。北山靠近沮水,砍伐的木材可以直接扔进河里顺流漂到都乡截留打捞,大石的话,就需要靠人力和畜力给拉回来了。为了可持续发展,秦鱼是让人带着适合北山生长的树苗过去的,砍一棵大树种两棵小树,且务必要保证它们能成活。 因为是有偿劳役,秦鱼特地跟征发劳役的小吏说明了,若是有不想参加劳役的青壮,也无需强迫,要以自发报名为主。 秦鱼已经做好了没有多少人报名的打算,若是征发不到多少劳役,秦鱼就让秦王派给秦鱼的三千刑徒给顶上,里面绝大多数都是青壮,将采伐的时间线拉长,等到河水结冰的时候,县里同样能积累足够的木材和石材。 但是,自从征告发到各乡里之后,第一日各乡的里典报上来的人数,就超过了秦鱼需要的总人数的预期。 秦鱼纳闷:“我这征发的可是苦役,怎么有这么多自发劳力报名?” 向圭笑道:“这算是什么苦役?不过是在离自家不远的地方做工,连县都没出呢,还有盐和布帛拿,这样的好事,我可是头一回听说。” 秦鱼:“那他们还真相信我能如实支付答应他们的报酬。” 向圭简直要翻白眼了:“就连山间采的野花都能换牲畜苗,更别说大木和大石了。如今县里的百姓们恐怕都觉着咱们栎阳的官署是个取之不尽的财宝库了。” 你当每天散落到各家各户的家禽都是假的吗?百姓黔首们不傻,自然知道拿到手里的才是最真实的,如今县里的牲畜苗都还没换完,征完劳役就是拿不到盐和布帛,用劳役换牲畜苗也是可以的。 再者,秦为了建造宫室和陵墓,几乎每年都要征发劳役去山里采伐大木和大石,还是无偿的那种。住在水边沿岸的百姓和官署,若是见到河里漂着的木材没有及时打捞起来,县官和百姓是要受到处罚的。因此,秦鱼别说是有偿劳役了,就是无偿的,黔首们也必须听从。 对向圭说的野花,秦鱼纠正道:“那可不是寻常野花,那是油菜花,可以榨油的,等到明年这个时候,说不定咱们就能吃上菜籽油了呢。” 向圭看着秦鱼,觉着这孩子真是异想天开,但他也不说丧气话,只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不管是种什么,从种下到收获,都是需要人力打理的,只要这些你都规划好了,我没意见。” 秦鱼挠头:“先种一些试试吧,反正现在我手里的种子不多。” 不管怎么说,百姓们能自发来他这里做活,除了缓解了秦鱼的用人压力,还让他第二个计划能够提前实施了。 秦鱼给栎阳的第二规划,就是大量种植果树,以柿子和葡萄为主,桃李杏山楂枣子板栗等果树为辅。 秦鱼已经看过栎阳的舆图了,他在上面看到了各个乡里的分布位置,却没有看到边界线,他去问向圭,向圭也很诧异的告诉他,栎阳是没有分界线的。 栎阳的北边是频阳,西边是泾阳,东边是重泉,东南是郑县,南边是戏,县和县之间是大片的空地,谁家有能力去开荒,地盘就是谁家的。 就是这么任性。 所以说,在秦国,或许是在整个战国时代,都是土地多到没有人去开垦,而且这个开垦,还不是去开垦完全无人问津的荒地,而是在原先有阡陌做界,因为各种原因荒芜了的田地里耕种。 这样的荒地,栎阳周边也有,都是百姓们无力耕种之后才荒芜的。秦鱼要做的,就是尽量的将这些荒地给利用起来,比如,在靠近乡里的空地和道路两旁种上果树。 果树种植虽然也需要人去打理,但工作量上,要比种田少许多,这样,日常的时候,就可以以亭为 单位,让亭长来负责果树的日常看顾,等到施肥除草或者采摘的时候,秦鱼会再发动县里的人手去干活。同样是有偿的。 这些果树名义上都是属于县里的财产,但他并不打算让人严加看管,更不打算设立刑罚惩罚偷摘果子的人。水果可以饱腹救人命,也可以为人体提供微量元素,提高人体机能,秦鱼要想提高人口出生率,就要为百姓们创造一些可施行的条件。 等到秋季收获的时候,秦鱼就可以利用大量的果实酿造柿子醋和葡萄酒、葡萄醋,这些既可以当做劳役报酬发放给百姓们,还能卖给食铺和商人们,进项或许没有花露那么暴力,但它细水长流啊,完全可以作为官署日常的一项工作来做。 现在百姓们干活这么积极,他就可以给乡里百姓们和来往的商人们发布公告,说明栎阳县需要购买大量的柿子树苗和葡萄藤苗,其他果树苗也少量需要,请他们运来栎阳官署,官署会按照市价购买。 柿子是民间常见果树,百姓们都认识,有不知道葡萄是什么的,秦鱼就特地在栎阳四个城门口各放了一个大陶缸,里面种上从西乡自己家里移植过来的葡萄藤给来往的人们做比照。七八月份,葡萄藤上已经挂上了圆溜溜的青葡萄,非常好辨认,只要是见过的,都能一眼认出来。 他现在先将消息放出去,等到果苗收购上来,也就到了八月份秋收的时候,去山里采集大木和大石的百姓黔首们也该回来了,秋收过后,他就再发动一次有偿劳役,请这些百姓们帮他把果苗遍植各乡里道路两旁,等到明年春天,这些果苗,至少能活一半吧?他要是放出果树不限制百姓采摘的消息,百姓们自发去维护果苗,会不会成活更多? 现在当然也只能是想一想,需要到时候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秦鱼的第三个规划,是发放种植补贴,让百姓们在需要纳税的良田之外的屋前屋后,种植玫瑰和大豆。 道目前为止,轮那边已经筛选出来出油率最高的月月红品种出来,秦鱼给这个品种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就叫玫瑰。 大秦嬴鱼 第65节 其实后世的山东平阴地区出产的重瓣玫瑰蒸馏出来的玫瑰精油品质最好,出油率也最高,享誉全球。现在,平阴玫瑰产地应该属于齐国,而且地区名字也应该不叫平阴,嗯,等到有机会,他一定 要去齐国看看,看能不能找到玫瑰之乡? 种植花卉的好处,栎阳的百姓已经初步感受到了,种植菽,甚至在自家屋子前后都要种上菽,百姓们或许会有些许疑惑,不过没关系,等到秋收,将大豆收上来之后,秦鱼会联合左工室那边,制作一个榨取大豆油的工具。 利用冷榨法榨取大豆油,出油率或许不会太高,现在的大豆粒看上去要比后世的大豆小上一大圈,更没经过后世那样的筛选良种和培育,出油率要再下降一层,但是,这可是油脂啊,能让百姓们都吃上大豆油,想想就很有成就感。 榨油剩下的豆饼,可以拿去做马和牛的饲料。说起马来,蒙骜应该快回来了吧?现在已经快到秋季了,草原上冬季应该会来的很快,蒙骜要是再不回来,说不定会困在风雪中。前两天嫣和和蒙武来找他玩,话语里可是很为他们的父亲担忧呢。 秦鱼也挺担心的,他去问向圭,可有什么法子联系上蒙骜。向圭对蒙骜出使戎狄部落的目的略知一二,他沉吟半晌,跟秦鱼道:“你要是担心,可以派遣一个伍的斥候,去草原上找找看。” 秦鱼去找槐,问他如果派人去草原上寻找,能不能顺利找到蒙骜的大部队。槐道:“如果有秦官方出具的文书的话,即使只有一个伍的兵卒,即便遇到戎狄部落,也不会发生冲突,安全上无需操心。只是能不能找到蒙骜的大部队,这个就要靠运气了。” 秦鱼最终派出去了两个伍的兵卒,十个人,出门的最佳标配,既不会让人觉着好欺负,也没有太大的威胁感,让他们带上栎阳出具的文书和大量的金银盐帛和干粮,就是遇到危险,也可以用钱买命。 秦鱼自己也没想到,他派出去的这队人马,不仅成功找到了蒙骜的大部队,还为秦鱼带回来一样秦鱼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神器。秦鱼对为他做事的人非常大方,本着穷家富路的想法,秦鱼不仅给这队人马带足了‘买命钱’——黄灿灿的金饼,还让他们一人带了一大包盐和一小瓶的精油花露,让他们以备不时之需。 蒙骜就是用这些黄金、盐和花露换回的神器。当然,这是后话了。 各项政令都有条不紊的发下去之后,从白起那边过来的五个侍卫之一来报给秦鱼,说西乡那边为秦鱼征收青壮组建卫队的事已经安排好 了,问秦鱼要不要亲自去看一看。 秦鱼自是要去看的。说起来,自从来到都邑,已经快三个月了,秦鱼还一次都没回家过呢。 秦鱼非常想回家去看看母亲和兄嫂。 秦鱼去问秦大母要不要一起回西乡。 秦大母笑道:“秋收在即,自是要回家的。” 于是,在一个午后,秦鱼就带着十多辆车马和几十个护卫和家仆,拉成长长的队伍回乡了。 这次回乡,路上行人明显的多了许多,不只是青壮男人,还有挎着篮子的妇人和背着小背篓的孩童,她们的篮子里和背篓里都放着野花和野果,有秦鱼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也有的人篮子里放着盐袋和布帛,秦鱼猜这些应该是为他采伐木石青壮的家人。 服劳役的青壮们的报酬是五日一发,自己不能亲自去领的话,可以凭借木牌让指定的一个人去替他们取报酬,这个指定的人,一般都是妻子或者母亲,若是其他人,需要和官署签订协议,表示这个人是他的劳动合法所得者,总之,就是要尽量避免冒领和误领的情况发生,保护服劳役的青壮们的劳动所得。 秦鱼见她们的脸上表情轻松舒展的多,愁苦的少,心下放松许多,对自家大母道:“自从我做了这个栎阳令,特别担心百姓们过的没有原先的好,现在看到她们没有怨声载道,还能支持我的政令,真的非常开心。” 秦大母摸摸他的小脸,自豪笑道:“我家白鱼儿宅心仁厚,有你来治理他们,是他们的福气。” 虽然觉着自己做的还不够多,但能听到这样认可的话,秦鱼心中还是高兴不已。 进西乡的时候,西乡的乡啬夫、部佐、司空、司马以及里典们都已经在入乡的大梧桐树下等着秦鱼一行人了。 秦鱼下车和他们寒暄,将自己的老师兼礼官向圭介绍给他们,又给向圭一一介绍了西乡的这些基层官吏们。 既然有特地的介绍,这些基层官吏们就都明白了向圭的职责和地位了,都对他客气的很。 向圭是秦王特地派来给秦鱼的,虽然没有说由他来代理秦鱼的封地,但他的重要性,仍旧不言而喻,在某些时候,他是可以代替秦鱼发布命令的,其权利之大,可想而知。 不客气也不行。 寒暄过后,秦鱼表示等到他的卫队选拔出来,他会在西乡家里宴请诸位,然后就让他们都散了,和里典公孙眺一起回了蒿里的家。 家门口,秦母早就带着大兄秦川和丘嫂白露在等着了。甫一见面,秦母都没顾得上给秦大母见礼,就先把秦鱼搂在怀里亲香了一番。 她也曾想过要去都邑去看望小儿子,但秦大母和秦鱼一到都邑,就被请进王宫居住,连都邑的老宅都不能住,秦家的两个长辈,秦大母已经住进去了,总不能连秦母也住进王宫里出不来了吧? 为了避免此种境况的发生,秦母只能坐镇西乡家里。 小儿子从出生起就没离过她的眼睛,这一下子分开了三个月,秦母想他想的都憔悴了。 秦鱼好好的安慰了自家母亲一番,才是众位亲人厮见。里典在外围站着,面带微笑的看着秦家团圆,等到都进了家门,秦鱼才留下来问里典:“老师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公孙眺感慨道:“如今你已经有了自己的老师,可还能叫我老师吗?” 秦鱼笑道:“如何不能?向圭老师是大王派给我的礼官,并没有正经拜师。老师您可是我敬告天地正经拜的音律老师,如何叫不得?” 想起当年秦大母带着十条腊肉上他家要他教导秦鱼音律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可没想到,自己一个庸碌庶子,还能有做秦公子老师的一天。 公孙眺笑道:“你既要叫,我若是不敢应,倒是会让人小瞧了,也罢,我就继续担了这个名头吧。” 秦鱼:“本来就是如此。” 公孙眺说起正题,道:“自从你选拔卫队的消息传回西乡,不仅西乡里的有爵青壮黔首们纷纷来报名应选,就是其他乡里的,也来打听,问能不能与西乡的青壮们一起选拔?” 秦鱼皱眉:“这个,不符合规定吧?” 公孙眺笑道:“是不符合规定,但他们,可以做你的门客。” 这是一个提倡养门客的时代,家里门客越多,越能彰显一个人的身份和地位。 但秦鱼并没有私养门客的想法,耗费钱财不说,门客们良莠不齐,里面保不定会掺杂有法制分子,秦鱼打心眼里不喜欢作奸犯科的人。 况且,县 署里的人才都归他调派,他自觉已经够用了。 里典之前教导秦鱼的时候,是听过秦鱼关于门客的论调的,因此,他劝解道:“以你现在的身份,五百卫队绝对不够用。以你的年纪,看不惯你、嫉妒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即便有官署的求盗等小吏们做保护,但这些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在身,立场杂乱,关键时候并不会完全为你着想。” “就连向圭,都未必是心里完全向着你的。” “鱼,你需要自己人,一些完全死忠与你的自己人。你能明白老师的意思,对不对?” 秦鱼郁闷,公孙眺的话,他不仅完全能明白,还能发散一下。 这是一个出门就很可能就回不来的战乱时代,他现在生活在秦国腹地,住在自己家里,自然是安全上有足够的保障。 但他总会长大的,长大之后,不说参军做官,就是他自己,也有出去游历六国,看看这个时代独特风光的想法,等到那时候,能有一支完全忠于自己的人手,可就太重要了。 而这样的人手,是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培养的。 还有哪些人,比他自己的同乡们更可靠的吗? 在栎阳,他们既是自己的百姓,也是自己的臣子,他与他们同吃同住,一起长大,那感情,绝对不是能用利益来衡量的。 战国多义士,这同样是一个为了一个“义”字甘愿舍弃身家性命的时代,孟子说的“舍生取义”,不是个例,而是社会常态,是这个时代普遍的社会价值观。 秦鱼并不想以道德裹挟他们和自己,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身边不能缺少这样的人。 于是,第二日正式选拔的时候,除了西乡的青壮们,其他四个乡的青壮百姓也都闻讯赶来,其中以南乡最多。 选拔考核自是交给五个军卒,他只要坐在台子上观看就行了。 秦鱼在选拔的人群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仔细想了想,问伯牛:“那个黝黑面庞身形高壮的黔首,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伯牛找到秦鱼说的那个人,看过后自己也笑了,他跟秦鱼道:“不错,正是公子第一次去都邑的路上见过的,他自称叫南孙,是南乡下里人,当时咱们还借了他们车马赶路呢。” 伯牛一 说,秦鱼就想起来了,笑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他身手不错啊,已经一人单挑干翻十几个人了。” 伯牛摸着下巴,有些不确定道:“看这身手,一定没少砍人,难道是游侠出身?” 之所以说是不确定,是因为秦国为了禁止私斗伤人,打击游侠之风严格至极,抓到不是沦为隶臣妾就是充作城旦,下场非常凄惨。 南孙既是南乡人,就不可能是游侠。 秦鱼转转眼珠子,跟伯牛道:“你抽个空去问问他的经历。” 燕赵多游侠,这个南孙,看年纪和身手,他要是曾经去临近的赵国游历过,就不意外他身上带有游侠氛围了。 伯牛很快就打听出来了,他道:“南孙的父亲是南乡下里人,曾在赵国住过一段时间,在那里娶了一个赵国女子为妻,生下了南孙,一直等南孙长到十五岁,才带回秦国来,如今已经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啊,及冠之年。 “公子,可要收他做门客?” 秦鱼有些犹疑:“先收进来看看吧,他也算是半个半个赵国人,等以后我去赵国,说不定能用的上?” 伯牛笑道:“那就招进来,他的身手不错,能保护公子。” 要说伯牛对这些乡里少年,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忠心或许够了,但身手都是一些简单的军武把式,上战场勉强够用,但应对单人厮杀,还需要重新调/教才行,好在,公子年纪尚小,还有时间可以从头训练。 在训练的这段时间,正好由南孙补上这段时间的空缺。 经过五天的选拔,最终秦鱼一共选出了五百个精壮卫队,收了一百个十二到二十二之间的少年们做门客,以及,将近一千个人做预备门客。 所谓的预备门客,就是平日里每月从秦鱼这边领取一些粮食俸禄,等到秦鱼需要用人的时候,这些人就要无偿来为他做事。 要养这么多的人,秦鱼的开销,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好在,之前他新得了一千现金,可以暂时供给他的花销了。 说起这一千金,原本秦鱼的打算是算入官署里充作公用的,但向圭劝他将公与私分开。公是公,私是私,该是秦鱼的钱,一分都不能放入公中使用,但相 反的,公中钱财,他可以适当的调用一部分作为私用。 秦鱼听到这话的时候,可是不安急了,向圭这是,在教唆他知法犯法啊。 向圭解释道:“在一个郡县内,只要能保持官署正常运营,能将百姓的税收一分不少的收入仓中,其他的,其实都可以算是最高长官的私财。” 如果秦鱼上边还有郡守,那么这部分私财,是要上交郡守一大部分的,如果秦鱼是个空降且做派不太强硬的官员,他还要拿出一部分来去打通治下豪强们的关节,最后剩下的,秦鱼才能收入自己的腰包。 但现在,谁让栎阳县是归咸阳管辖呢?以秦鱼现在的身份,他的直属上官,其实是秦王。 只要秦王不追究,栎阳就是秦鱼的。 秦鱼听了这些做官潜规则之后,并没有清高到要在栎阳整顿吏治,水至清则无鱼,秦鱼自己可以两袖清风,但他手下的官员们,还要养家糊口呢。 给秦国做官吏并不容易,比如每年该缴税的时候,要是没从百姓们那里收齐赋税,缺口是要由这些官吏一起补齐的。你看,虽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但这个政策若是足够大,像是一座山一样压在上面,官吏们只会想方设法的去给官署多做创收,应对可能出现的财政危机,既然是官署里齐心共力获得的盈余,自然也是要有官署里的官吏们分得了。 若是从这方面作为出发点考虑,其实秦国的官场生态,还是比较健康的。 自然也会有贪污腐败的存在,秦鱼管不了其他人,他只能管好自己栎阳的一亩三分地。 秦鱼修整自家老宅,就是从县署里拨出的木石油漆等物资,现在他全部用盐和布帛来做补足,其他的现金,就全部归入了秦鱼的私库。 秦鱼自己的钱,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他拿这些钱去给黔首们付工资,或者买粮食供养自己的门客,全都由他自己做主。 只要不发生财政赤字就行了。 官署里有许多的事等待秦鱼去做,在跟家人团聚之后,秦鱼就离开了西乡,带着他的五百卫兵和一百门客回了都邑官署。 这五百个卫兵里,秦鱼最喜欢一个叫稼夫的青年,无他,这个稼夫,不仅看上去身姿挺拔更有姿态,他还会定期洗澡洗头,修胡子,每日都坚持清洁牙齿,身上没有让人皱眉的异味,一下子就获得了秦鱼的喜欢。 秦鱼特地提拔他去做这五百卫队的统领之一,专门负责这些人的生活卫生保健工作。! 第76章 考课 今年秋季,栎阳公田里的菽和麻获得了大丰收。 大秦嬴鱼 第66节 夏秋气温炎热,无论是沤肥还是沼气池里的细菌发酵都异常快速,生成的沼气的体量也不断增加,为了能延缓沼气发酵,也是为了能为土地追肥,公田里的沼气池每天清晨都要清理沼液和添加新粪、清水。 清理出的沼液会混合着水车里运输过来的河水浇灌田地,田里有了足够的肥力,种在田地里的草木就会疯长。 这个草木,除了农作物,还有野草。 好在,凡是田里生长的每一种植物,都有它们的去处和用处,就只是苦了每天都要除草的刑徒们了。 收完菽等农作物之后,对比于以往的公田产量,今年的公田,可以算是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相较于公田里的大丰收,今年栎阳下面乡里的田地收成不增不减,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秦鱼、都田啬夫和都仓啬夫一起将新粮入库之后,秦鱼就下令将现有的沼气池依次停气清理一番。 清理出来的粪渣会摊开在公田里暴晒,然后深耕在农田里蓄肥,等到明年春耕,这些深耕到田地里的肥料,就会在作物生长的整个过程持续的发挥作用,这就是底肥了。 自从秦王走后的三个多月,栎阳公田里又新建了六个沼气池,之所以是将沼气池全部都建在公田里,是因为现在沼气池仍旧是个新鲜事物,不仅在在乡里普及度为零,就是在现在一些有产贵族家里,对沼气的认知也几乎为零。 沼气的使用还是存在风险的,若有瞎捣鼓不听劝的人胡乱操作,泄露气体都是小事,引起爆炸才是大麻烦。 另一个限制普及的原因,就是乡里百姓间,其实并没有多少粪便,还达不到建造沼气池的条件。 秦鱼一开始还挺纳闷的,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一定存在粪便集中地,因为人是需要排泄的。但木林却告诉他,一般黔首,三五天能排一次大便,就已经算是勤快的了,吃得少,吃不饱,人就不会排泄。 秦鱼默然。 但秦鱼还是给百姓下明告,说明人和牲畜的粪便可以送来公田换取物资,鼓励百姓们在自己家里建立专门的如厕之地,这样不仅可以维持良好的卫生条 件,还能以此换取一些钱粮补贴家用。 这通明告发布了没多久,每个乡里就多了一个粪徒的职位。所谓的粪徒,就跟粟徒和车徒一样,都是搞运输的。粟徒车徒运输的是粮食等物资,粪徒,运输的自然是粪了。 如今,栎阳公田里每天清晨都会收到许多来自四面八方的积粪,为此,秦鱼不得不在公田里专门腾出一个地方处理这些积粪。有了这些积粪,如今偌大的公田,根本不缺有机肥使用。 秦鱼和公田里的农家们商量过了,看能不能将从沼气池里捞出来的粪渣制作成能储存、可长途运输的肥料,等到明年春耕的时候,可以分给下面各乡的田地使用。 秋收过后,县里有一个常规的活动要举行,就是一年一度的考课工作。 所谓的考课,其实就是评比大赛。 比如,咱们把五个乡集体饲养的田牛拉出来溜溜,看看谁家的肥,谁家的壮。把饲养的豕上称称一称,看看谁家的压秤。把饲养的马匹拉出来比较一番,看看有没有生病的,有没有长龋齿的。 如今秦鱼发动全县养殖家禽,县里就又加了一个家禽的评比,看看谁家的家禽毛色油亮,谁家的家禽长得更肥,下蛋更多。 等等,总之评比方式多种多样。 按照以往的惯例,考课垫底的那一个,负责那个部分的长官就要受罚,一般是訾一甲(罚一个兵甲)或訾一盾(罚一个盾牌)。 以田牛为例,若只是评比输了还可,不过是罚一些钱财,但若是有死亡,死亡原因以及死牛还没有上报,那么下到饲养田牛的刑徒,中到管理的小吏,上到县令和县丞,都要受到不同程度的惩罚,罚金是最常见也是最轻的,严重一些的,要笞(打鞭子),再严重一些,就要刑(肉刑),然后再发去做苦役。 让秦鱼庆幸的是,五个乡里的田牛都有不同程度的死亡,但死亡数目,都在田牛总数的三分之一以下,秦鱼这个县令,只要訾六甲六盾罚金就行了,其他负责的啬夫小吏们都有不同程度的惩罚。 众官吏在一起盘点今年的考课情况的时候,看着这个在可接受范围的数字,都不约而同的长长松了一口气。 数据不算好看,但也绝对不难看,即便送去咸阳,他们栎阳也不会是垫底 的。 啊,我/老夫/某/在下的小金库(小屁屁)保住了。 对考课有了大体的了解之后,秦鱼打算发动全栎阳的百姓们搞一次评比大赛,没有惩罚只有奖励的那种,一来庆祝丰收,二来也是活跃一下氛围,给百姓们的生活增加一些趣味性。 他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其他乡啬夫们都欲言又止。 秦鱼:“诸位有什么建议和意见,都可以提出来,毕竟,动员乡里的百姓们参与的,还是你们这些基层官吏。” 西乡的乡啬夫自认在秦鱼面前有些许薄面,他站出来道:“非是吾等不尊上令,而是商君有云:声服无通于百县,则民行作不顾,休居不听......” 秦鱼听明白了,最近他在学《商君书》,这段话就出自垦草令,意思是不要让县里的百姓们耽于奇装异服和音乐享受之中,这样他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耕种田地了,要是在耕种的时候听到美妙的音乐,看到了流行的美丽衣服,就会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所以,要杜绝百姓们接触这些。百姓们不接触这些,他们就会一门心思的都放在耕种上,这样,荒地就可以得到开垦了。 总结起来一个词:愚民! 秦鱼笑道:“我自然是不敢违反商君的律令的,咱们既不搞靡靡之音,也不搞声色犬马,咱们只是将考课的范围扩大,深入百姓们的生活中去,好让他们有些羞耻之心,不要落下优秀的人太多,鼓励他们更加勤勉耕种罢了。我想,就是商君在世,他也不会阻止我的吧?” 众乡啬夫们面面相觑一番,他们听着秦鱼这话,有道理的很,但同时又觉着有不对劲之处,至于哪里不对劲,他们也说不上来。 但最终,秦鱼的这个提议,还是通过了。因为秦鱼又加了一句:“对了,我打算将这个提议连通栎阳的爰书一起送往咸阳,能不能做,听听大王怎么说如何?” 众乡啬夫们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欣慰的笑容来,若有大王同意,他们自然也要支持啦,没毛病啊。 随着栎阳爰书送去的,有几十瓶子的玫瑰花露和精油,以及,新榨出来的大豆油。 自从烧煤炼焦进入平稳发展之后,焦炭多了起来,右工室正在加紧将生铁百炼成钢,钢的进度没有多大进展,但将铁 器铸造的更结实更耐用却是已经实现了。 秦鱼提供了一个利用螺丝一层层加力的研究方向,很快一片片带螺丝纹的铁盘就做了出来。不论是用机械力、畜力、还是人力,只要压力足够,冷榨黄豆油,就变得非常简单了。 或许是秦鱼送的礼物实在是讨秦王欢心,第三日,秦王的诏令就送到了栎阳,诏令上,秦王对秦鱼不吝褒奖,还要栎阳的众官吏们都要以秦鱼马首是瞻,全力辅佐他,将栎阳治理的更加民富兵强。 行了,第一届栎阳考课大赛办起来吧。 考课分田禾和牲畜两部分。 田禾分为菽部、麦部和粟部。 牲畜则分为牛羊马部、豕部和禽部。其中,牛羊马部之所以归位一类,是因为这三样牲畜,大部分百姓们个人是没有能力养的,因此,这一部,是为各乡的厩院特地单设出来的。当然,若是家里有饲养牛羊马的,觉着比乡里的厩院吏们养的好,也可以拉出来比一比。 秦鱼在明告的第一句话,就是说明,此次考课,没有惩罚,只有奖励。特设: 特等奖一名:十斤盐、十袋肥、一匹布、一千金(一千个秦半两)、一块肥皂。 一等奖一名:五斤盐、十袋肥、一匹布、五百金(五百个秦半两)。 二等奖两名:三斤盐、五袋肥、一匹布、一百金(一百个秦半两)。 三等奖五名:一斤盐、一袋肥、半匹布、十金(十个秦半两) 参与鼓励奖五十名:二两盐、一袋肥。 单从奖励就可以看出,秦鱼是将肥和盐放在同等的位置上,每一个奖项都必有肥料,就是要在明年加强肥料推广的意思。 凡是听到此明告的百姓黔首们都奔走相告,秋收后的整个栎阳都沸腾了起来。 秦鱼先让各乡啬夫和部佐们回乡主持先期的选拔海选活动,等到十日之后,将会在栎阳都邑的西市,进行一个总考,选出以上奖项得主。 为了能让此次群众考课更有权威性,秦鱼特地进了一次宫,请太后出来做此次考课的总裁判。 秦鱼到的时候,太后宫中已经做了两个老头了,个个博带高冠,看着很是威严。 秦鱼认识这两个人,一个是城东的高氏,一 个是城南的荆氏,都是楚国人,如今在栎阳,也是响当当的贵族。 秦鱼率先给这两个老头行礼:“见过高翁,见过荆翁。” 秦鱼等了一息,没听见有人叫起,他就自己站直了身体,直接无视了这两个老头,对太后笑道:“太后一向可好?” 太后笑道:“我在宫里住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都好。你最近可好?你大母也好?近来她可是少进宫看朕了。” 秦鱼笑道:“大母回乡秋收了,我估摸着,这两天就该回来了。等她回来,我第一个跟她说,让她进宫看望太后的。” 太后颔首笑道:“那朕可就等着了。” 等太后说完,高氏接口,很不客气道:“如此无礼小儿,太后怎的还待为上宾呢?”还斜眼看秦鱼,一副高高在上不屑与之同堂坐谈的样子。 秦鱼笑而不语。 一时间,大殿里竟是落针可闻。 太后不说话,似是在出神。 秦鱼更加不见尴尬,也捏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一息过去了,十息过去了,半刻钟过去了......高氏和荆氏的额头开始沁出汗珠。 有宫人给秦鱼端来了玫瑰花茶和米糕,秦鱼开始窸窸窣窣的吃米糕...... 太后继续出神...... 一刻钟过去了,秦鱼吃完了米糕,喝完了花茶,用宫人送上来的锦帕细细的擦拭手指和嘴角,高氏和荆氏则是不断的试着额头的汗珠,神色上也带上了惶恐。 太后仍旧在出神...... 秦鱼吃完喝完,没有说话的欲望,就研究起眼前案几上的木纹,他用指甲盖掐了掐,一掐一个印子,豁,这不会是金丝楠木的吧?啧啧,一整块金丝楠木做成的案几,放在后世,值老钱了...... 高氏和荆氏再也忍不住,嗫嚅着开口:“太后......” 太后好似被惊醒了一般:“啊,方才说到哪里了?人老了,就是容易忘事。” 秦鱼注意力从金丝楠木上抽回,笑道:“方才说到,我想请太后出宫,去为今年栎阳考课做总评比,太后可有兴趣去散散心?” 太后好奇:“有榨油吗?”前些日子秦鱼给她送来了一大缸的 豆油,做出来的菜肴吃着又香又清淡,特别对她有些克化不动食物的肠胃,她特别喜欢。 秦鱼回道:“考课考的是田禾和牲畜,没有榨油。不过,考评完成后,我可以奉太后去左工室参观一下,我去过一次,榨油还挺有意思的。” 太后笑道:“行吧,哪天去,你来接朕就行了。” 秦鱼高兴道:“定不会让太后失望的。” 太后颔首:“你做事,朕放心,都听你的。” 既然事情已经说完了,秦鱼就起身告辞。 太后让侍人好好的将秦鱼送出宫去。 秦鱼转身就走了,看也没看高氏和荆氏一眼。 笑话,这两个老头是哪个门面上的人物,敢当着太后的面给他下马威,连太后都礼待与他与大母,秦王更是宠信他直接将他封在栎阳,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在打太后的脸还是在打大王的脸。 反正,不会是打他的脸就是了。 秦鱼自认自己的脸面,都是自己挣来的,无需向旁人弯腰乞讨。 不蒸馒头争口气,气节,在任何时候都很重要,甚至比性命还重要。 秦鱼拍拍屁股走的潇洒,留在太后宫中的两人却战战兢兢的站起了身,对脸寒似霜的太后谦恭的低下头颅。 太后气笑了:“感情,朕方才跟你们说的话,你们都当做耳旁风了是吧?” 高氏荆氏忙惶恐道:“老臣不敢!” 太后笑道:“你们也能自称老臣,可别给朕丢脸了,你们除了在栎阳养尊处优的享受天伦之乐和欺压小孩子,你们可有做出过什么政绩吗?” 高氏和荆氏更惶恐了:“太后,难道,难道,就任由一个稚子站在吾等头顶屙屎拉尿吗?” 大秦嬴鱼 第67节 太后扶额,以前她怎么没有觉着这两人这样蠢笨呢?还是说人老了,脑子就变得糊涂想不清道理了? 太后:“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高氏和荆氏对视一眼,荆氏道:“吾等听闻,前些日子,这个稚子......”在太后严厉的视线下,荆氏艰难改口道:“......公子..鱼,将一瓶花露,卖出了三千金的价格。太后,公子鱼有此等宝物,不说献给太后,竟然作价卖给一介商贾,实在是没将太后放在 眼中。” 太后呵呵笑道:“他有将花露献给朕,很将朕放在眼中。还有,花露是大王的,你们可以不用打这个主意了。” 荆氏一噎,高氏道:“既然是大王的,公子鱼也应该将所得巨资送往咸阳,而不是分发给贱奴们......” 太后耐心道:“他分发的,是我秦国的百姓和黔首们,不是什么贱奴。” 高氏激动道:“黔首跟贱奴有何区别,他居然还征发有偿劳役,给每个正常服劳役的民夫发盐发布,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住口!” 一个金铸茶盏摔在高氏的脚下,太后用力指着高氏和荆氏,喝骂道:“依朕看,你、你们才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么多年的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竟是没长半点脑子,朕在咸阳的时候就听说你们欺压百姓为非作歹,朕还不信,如今看来,竟都是真的。是往日里朕太纵容你们了!” 高氏还要再说什么。 太后已经不想听这两个人的废话了。 喝道:“滚!” 高氏和荆氏无法,只能告退。 在他们出殿门前,太后给他们做最后的劝语:“不要去招惹秦鱼。” 是秦鱼,不是赵鱼。 这两人似是得到了什么暗示似的,对视一眼,对太后躬身作揖,然后退出宫殿。 出了繁花似锦的内宫,走在肃穆的外宫宫道上,荆氏不由叹道:“太后老了,已经失了睥睨六国的锐气了。” 高氏看看左右,小心告诫道:“小心隔墙有耳。” 荆氏不屑:“就是听到又如何?还能告到太后耳中去?就是太后知道了,还有丞相在呢,差不了事。” 高氏一听,觉着有理,也松懈下来,叹道:“太后不顶用,丞相远水解不了近渴,奈何?奈何?” 荆氏嗤笑:“不过是个稚子,给了他过了这么些天的安静日子,还真当栎阳是他掌中之物了?” 高氏:“兄是要......” 荆氏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然后结伴出宫了。 秦鱼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他出宫之后,回了官署,找向圭说话。 “老师,你跟高氏和荆氏之间,谁 尊谁卑?” 高氏和荆氏是栎阳楚系的贵族,向圭知道,他道:“高氏和荆氏原本是太后从楚国带来的侍女后人,因为太后重情,提拔他们,才让他们在栎阳过活。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也就是说,向圭在他们面前,可以称一声少主了,毕竟向寿可是太后的舅家表弟,向圭在他们面前就是小主子。 秦鱼晦气道:“在太后宫中,遇见这两个人了。” 向圭皱眉:“你们起冲突了?” 秦鱼翻白眼:“是他们单方面的看我不顺眼,我是闲着没事跟他们起冲突。” 向圭:“既然没有冲突,你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 秦鱼:“哼,我总觉着这两个老头没安好心。对了,我之前要的栎阳各家的谱系来历,您可给我写好了?”向圭虽然是从咸阳来到栎阳的,但他对栎阳本地这些老牌贵族家世也很了解,在授课的时候,秦鱼就请向圭给他写一个谱系出来。 这样的谱系,他还请里典公孙眺、大母和丘嫂一人给他写了一个,秦鱼要求他们写自己知道的,不要串联,这样秦鱼拿到手之后,可以相互比对映照,对栎阳的势力有一个更深的了解。 向圭给了他一大藤箱的竹简,一卷竹简就是一家的谱系,要是人口多的,势力广的,就分为好几卷竹简,然后装到一个靛青色的麻布袋里,以防混乱了。 秦鱼看着这一大箱子的竹简,在心里暗暗发誓,等有多余的纯碱的时候,我一定要把纸给做出来。 竹简,对小朋友,真是太不友好了。 秦鱼暂且将手里的活计放一放,开始梳理栎阳本地大小势力。现在秋收已经结束,大家都闲了下来,秦鱼有预感,之前看着很平静的栎阳,或许很快就要波涛汹涌起来了。 他不说提前做好准备吧,总得先将这些人的根底给摸清楚吧?否则投鼠忌器,或者打蛇没打死反被咬一口,他得多冤啊! 栎阳的百姓们对官署开展的考课活动付出了极大的热情,总评比这一天,好像所有的栎阳百姓们都蜂拥到了都邑,好在秦鱼早就想到或许人会很多的情况,不仅将整个西市给空了出来,还让官署的求盗亭长和槐那边的所有士卒全部出动维护秩序,避免拥挤和踩踏情况发生。 这一天,秦鱼见到了灵气十足的田牛,见到了毛色雪白的山羊,见到了肥壮的河曲马,见到了飞的很高的雉鸡和野鸭,见到了一斛颗粒比所有豆子都还要大的大豆,见到了色泽金黄的麦子,见到了植株粗壮的荨麻...... 这些都是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 而秦鱼,要做的就是守护他们。! 第77章 大木 考课结束,百姓们的热烈程度却没退却,秦鱼趁着这股热潮,新发了一回征劳役的明告。 说起来,今年,秦鱼这个县令已经征发过劳役了,时隔一个来月征发第二次劳役,应该群情激愤骂他狗官才是。但百姓们却是兴高采烈的聚集在明告下面,听小吏们详细讲解此次劳役的内容。 此次劳役,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征集青壮,继续上山采集大木和大石,这次劳役时间要长一些,若无意外,会一直做到河水结冰为止。报酬方面,会与第一次劳役相同。 第二部 分,是官署计划在县内种植果树。因为种植果树属于轻省的活计,因此这部分劳役面向的群体,除了青壮男子之外,还有青壮女子,以及自认可以做工的老弱。青壮男女锄地挖坑,老弱可以浇水扶苗,分工明确,一点毛病都没有。 秦鱼这样的“横征暴敛”,要是来个儒家博士,怕不是得指着他的鼻子臭骂“暴君”! 但栎阳的百姓们听着此次劳役的内容,具都开心的笑了。 往年秋收之后,他们交上今年的赋税之后,没有服劳役的,也是要继续服劳役的。以前给官署服劳役,不仅是无偿劳动,还要自备口粮。啥?没有口粮?那也没关系,可以向官署借贷哟,只要等你田里有收获的时候,连本带利息的,还上就行了。 即使没有服劳役的,他们也会凭借经验,计量剩下的口粮,看能不能挨过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要是之前家中有在官署借贷的,这个时候就要开始还贷了,若是打算用全家剩下的口粮去还贷,那就要考虑接下来的日子全家会不会饿死。 要是不打算还,那也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利滚利,这样或许永远也没有还的上的时候,第二个选择,就是主动去官署,用延长服劳役期限的方式,去为官署还贷。 无论是第一个选择,还是第二个选择,总归,他们最终,还是要到官署延长服劳役的期限的。 要是家中既没有未完的劳役要服,也没有未还完的借贷,粮食青盐也都够吃的,那么,这个时候,全家就要考虑如何过冬的问题了。经过一年的风吹雨打,茅草屋是不是漏风了?要不要修补?过冬的柴木可都准备好了?大人穿的棉衣呢?熬过绵绵寒夜的被子呢?小 孩子可以窝在屋子里躲冬,大人可是要干活的,没有棉衣穿,没有暖被盖,冻坏了身体,可就做不了活计了。 更有可能的是,全家可能在不知不觉间,都冻死了。 因此,每年的冬季,对他们这些黔首们来说,都是一个不大不小槛,度过去了,就还有明年,度不过去,就没有第二日了。 若这些都准备好了,仍旧不能闲着,秋收后的田地整理好了吗?田间的沟渠要不要疏通一下,等来年春耕好引水灌溉?今年种的麻沤好了吗?若是不能在结冰前将麻捻成线,留待冬日里纺织成布帛,等到明年交帛税的时候,很可能会交不够...... 林林总总,他们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不能停下来,他们时时刻刻总是有做不完的活计。 或许只有等到死亡的那一刻,他们才能永久的歇息一下了。 不得不说,商鞅的疲民政策,在秦国施行的非常成功。 但今年,一切都不一样了。 栎阳的百姓们,仍旧觉着每天有干不完的活计,仍旧每天都累的只想躺倒不想站起来,但他们的心态,发生了截然相反的变化。 他们即便躺倒了,脑袋仍旧在转动,想着明天,要如何能做更多的活,因为他们的做工量,直接跟他们的利益相关。 都是因为,他们栎阳,来了一个小县令。 小县令实在仁慈,他不仅让大王允许他们养殖家禽只收很少的羽税,还让他们用鲜花换取禽苗,天呢,这跟白捡有什么区别吗? 他们原本就觉着,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谁知,还有更好的事情在等着他们呢。 乡里建起了水房,以前舂米是个苦活计,无论男女,用手臂抱着木棍舂上一上午,胳膊都要断掉了,也只能舂出供一家人吃几天的米来,现在好了,只要将粟米送去水房,你想舂多少,就能舂多少,完全不用自己费力。 今年的劳役也发下来了,虽然没有比往年轻快多少,甚至要更多更重,但竟然是有报酬的,报酬居然是盐和布帛。听说做劳役的工地里,一天居然是要吃三顿饭的! 有这样丰厚的报酬,有这样丰厚的待遇,那么,这劳役,还能够叫做劳役吗? 有好奇的年轻人悄悄 去问有年纪的人,问他们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劳役?或者他们年轻的时候,有没有服过这样的劳役? 要不说人老成精呢,这些有年纪的老人眼睛一瞪,嘴角一撇,开骂:“问这么多做什么?公子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好日子不过,再来瞎打听,腿给你们打断!” 好吧,闷声发大财,他们懂得。 现在公子怜悯他们黔首日子难过,给他们发酬劳,要是他们瞎嚷嚷,让王城那边的大人们听到了,或许就不允许公子这样做了?那么他们黔首的日子肯定就会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 虽然在公子鱼治下的日子还没过多长时间,但他们衷心的希望,这样的日子能长长久久的过下去,真心的希望公子鱼能长命百岁。 他们奔告乡里,成群结队的进山,在三老官吏的带领下砍伐大木,种植小木,采伐大石,然后运到沮水边,等待沮水下游的同乡们将其打捞起来,运往官署。 就这样在山里干了一个多月,等到了秋收的日子,他们才成群结队的从大山里出来,人均瘦了一大圈,形似无家可归的野人。 但等他们回到家的时候,等待他们的是满满一罐子供全家吃一整年都还要有剩余的青盐,是尺尺相盈的厚实布匹,是肥腻腻的油脂,是活蹦乱跳的家禽...... 以及,笑吟吟的妻子端上来的油泼面片汤,和脸蛋红扑扑的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辛苦算什么?他们的辛苦是值得的! 家中有借贷的,更是跟天上掉馅饼一样,他们可以一边领取一半的酬劳,一边用另一半的酬劳抵掉官署的高利贷。凡是家中债台高筑的,无不往死里去干,只求尽快将债务清零,否则,等待他们的,很可能是迁居到秦国新打下来的土地上服劳役,一直等他们将借贷还清,才能回乡。 一想到这些,不想背井离乡的黔首们就两股战战,背景离乡就如无根浮萍,若真走了,他们此生,恐怕都没有回乡的时候了。 所以说,等秦鱼征发第二次劳役的时候,百姓黔首们的热情,并不比他举办考课的时候少上半分。 有借贷的可以再做一波劳役趁机还借贷,没有借贷的,能够为家中积累物资,永远都不嫌多。 秦鱼虽然高兴百姓黔首们表 现出来的高昂热情,但他还是明示所有官吏,一切都按照秦律严格执行。 小男子小女子做工是什么价钱,大男子大女子做工是什么价钱,六十岁以下的老弱病残能不能为官署服劳役,需要他们服什么样的劳役,这些秦律里既然都有明确的规定,那么就按照秦律严格施行。 秦鱼深知生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做慈善,也没有任由人占便宜的?更何况,他是在治理一方土地百姓,不是在养肥谁的野心,施行政令,公平公正公开才是他的底线。 种植果树的计划已经做了接近两个月了,这两个来月,各乡啬夫、部佐和亭长们早就将自己乡里能种植果树的范围和地方摸清楚了,也曾送到秦鱼面前大家一起会商计划的可行性。 因此,等到秦鱼明确发布明告的时候,无论是要栽种的果苗、挖坑的农具,还是管理百姓们服役的小吏,指导果树种植的农家子弟,都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秦鱼这个县令,一声令下开始执行了。 秦鱼下完命令之后,全县的百姓黔首们都动了下来,他自己反倒闲了下来。 最近,他已经大体梳理好栎阳本土势力情况了,错综复杂姻亲为网就是栎阳本土势力生态的最佳写照。 大秦嬴鱼 第68节 这些以姻亲结成的网形成的势力看似牢不可破,但秦鱼手里有个可以搅动这张网的利器:花露。 一瓶花露三千黄金的诱惑啊,他就不信,他以花露作为利剑,不能斩除一些铤而走险的祸患。 既然暂时没有人跳出来,秦鱼就暂且将之放一放,重新将眼光放在左右公室这一边。 左工室这边,玫瑰花早就谢了,花露蒸馏暂时告一段落,但整套青铜打造的蒸馏釜并没有空闲下来。 螺丝的应用将蒸馏釜的密封性进一步提高,轮已经开始尝试蒸馏高浓度烈酒了。 具体多少度秦鱼没法估算,但现在的烈酒已经到了一口放倒一个壮汉的程度,这浓度,想来应该是很高了。 酒精蒸馏,同样是避着人的,明面上知道的只有秦鱼和轮两个人,只有有没有秦王的暗线或者太后的暗线知道,秦鱼就不清楚了。 但到目前为止,轮蒸馏出来的酒精,一点都没少,倒是真的。 当然,若是轮自己监守自盗,秦鱼就 得自认倒霉了。 左工室这边,除了轮忙活着改进蒸馏釜,争取蒸馏出更高浓度的酒精之外,张史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无他,左工室偶然出了一窑瓷器。 自从焦炭问世之后,栎阳的左右工室就全都改用焦炭烧窑冶炼。 左右工室的分工,大体是左工室烧制一些陶器、瓷砖、一些青铜铁的锅碗瓢盆之类的日常用具,而右工室那边,则是刀枪箭矢等军工用品。 左右工室一轻一重,分工相当明确。 等到烧煤炼焦弄出来之后,左右工室的大匠令联手来禀告秦鱼,希望能在左右工室之外,另辟一个煤工室,右大匠令毛遂自荐为这个煤工室的总负责人,至于右工室的新任大匠令,请秦鱼重新任命。 秦鱼对两位工室大拿的建议充分采纳,并投桃报李,请原右工室大匠令推荐一个新人作为右工室新的大匠令。 果然,这位有德有品有才的大匠令,推举了自己的弟子作为新的右工室大匠令。 秦鱼同意了。谁说举人不能惟亲的?只要这个新的大匠令跟他的师父一样的有德有品又有才,秦鱼不仅能重用他,还能推荐他去咸阳大王私府里去做官呢。 秦皇统一天下之后为秦王室工作的机构叫做少府,现在与少府职能相同的机构还不叫少府,叫做私府,与周天子的天府相对应。 但私府里面的职能和职位,已经很完善了。这里是墨家和农家等杂家的天下,也是众多在工室里做工的工匠官吏们的奋斗目标所在。 秦鱼将自己对新右工室大匠令的期许说给他听,他想,这个年轻人,应该明白他话里的未尽之意。 他若是不能让秦鱼满意,堕了他师父的名头和苦心栽培,秦鱼并不介意换下他。 煤令(煤工室大匠令)对自家手下烧出来的焦炭,是按照用量申请给做审批的,右工室要打铁炼钢,用到的焦炭是海量的,但左工室同样不少要,因为左工室要为秦鱼烧制一大批的陶器,其中陶缸和陶壶是大头。 栎阳今年秋收上来的所有果实几乎都被秦鱼包圆了,他甚至还让商人从其他地方给他收购柿子,就是为了大批量的酿造柿子醋。 要酿柿子醋,自然少不了大陶缸和小陶壶了。大陶 缸酿醋,小陶壶装醋,没毛病。 也不知道左工室负责烧陶的小吏和工匠是怎么操作的,总之,在有一次开窑的时候,烧出来的陶缸带着微微的反光,尤其是一把小陶壶,那颜色,那质感,摸着就跟圭玉一般圆滑。 烧出这样新奇的陶器,自然是要进献给他们的最高长官县令大人了。 秦鱼在看到这个陶壶的时候,简直眼睛都要放光了。 瓷器啊,这可是瓷器啊,这到底是怎么烧出来的? 一问三不知。 秦鱼也知道一般都是巧合出名品的道理,让这次烧窑的全部小吏和工匠将手头烧陶的活计交给其他人,他们则是尽可能的复原这一炉窑的始末,然后积累如何重新烧出瓷器的经验。 秦鱼没有给他们时限,但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功成名立就在眼前了。 因为,他们的县令,现在已经开始准备进献给大王的新年礼物了。 若是这个就连县令大人都说好的“瓷器”被献上去,那么他们这些烧制瓷器的人,最低也会分得不少的财物回家过一个好年,若是鸿运当头,或许他们也会从左工室里独立出去,单独建造一个属于“瓷”的工室?若真是这样的话,他们这些掌握了烧瓷技术的工匠们,也可以做一下成为令史的梦了。 毕竟,他们的县令大人,对待“人才”,可是非常慷慨的。 虽然但是,能在左工室里做活的工匠,谁手里没有一两个绝活呢?这些人走了狗屎运,烧出了那个叫“瓷”的宝贝,没道理他们自己也烧不出来?毕竟烧的都是同一个窑,那些人能烧,他们自然也能烧。 工室里没有那么多的窑,他们可以回家自己烧嘛。烧窑而已,又占不了多少地方,所需的不过是焦炭,去跟大匠令申请一下,大匠令为了能在县令面前做出成绩,肯定会批给他们的。 于是,左工室一时间兴起了烧窑的热潮。无论是在工室里烧公窑的,还是在自己家里烧私窑的,只要每一窑上交足够量的陶器,其他的任由他们自己发挥。 不得不说,左工室的大匠令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压右工室一头的。 右工室仍旧在一门心思的炼钢,他们倒是做出了坚韧的铁饼(榨油的),也做出了螺旋细纹的铁环( 螺丝),但仍旧没有做出县令要求的,能薄如蝉翼、韧而不断,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来。 秦鱼知道,炼钢的窍门,是掌握好含碳量,但这个含碳量到底怎么掌握,他是真的不知道,只能让右工室的铁匠们自己去琢磨。 去看过最新烧出来的一批陶与瓷相间的陶器之后,秦鱼抬脚进了处于左右工室上游的煤工室那边。 煤工室建在离沮水支流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之所以选在这里,自然是因为此处用水方便了。 一个小型的水车建在溪流里,有两头牛正被套了绳索围着一个齿轮转圈,齿轮被畜力拉着不断转动,带动另一个齿轮转动,然后一个齿轮套齿轮的将力不断扩大,最终带动水车将溪流里的水引到架在高空的水槽里。 这是墨家子弟新造出来的第三代水车,能够在水流平缓水力不足的地方用畜力带动取水。 架在高空中的水槽倾斜而下,不停的洒在一筐筐的原煤上,装载原煤的框子是被一组滑轮吊在半空中的,等洗煤工将它们清洗干净之后,滑轮吊杆会将它们运走,然后运来新的原煤,进行下一轮的清洗。 清洗原煤的筐子下方,是一个大水池,这样的大水池这一块地上足足建了几十个,每天用来轮流洗煤。 白天洗完原煤,大水池静置放上一晚上,沉积在池子底部的,就是从原煤上洗下来的煤渣,将上层的水放出,将煤渣微微晾干,然后混合黄泥,就可以烧制煤球了。 混合了不同比例的黄泥,煤球的质量也不同。秦鱼今日过来煤工室,是因为煤令跟他说,他已经做出烧起来既没有浓烟,火苗也足够旺的煤球来了,请秦鱼过来一观,看看可还能用? 秦鱼在煤令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铁炉子面前。 铁炉子造的非常粗犷,就只圆圆的一个筒,里面放着烧着的煤球,上面是一个铁盖,盖住炉子口,也不怕隔绝氧气把火苗给闷死了? 秦鱼仔细观察一番,发现铁盖并不是平整的,铁盖上面有一个环,用铁钩子勾着环拉起铁盖,铁盖内部是凹凸不平的铸文,秦鱼看了一下,大体是敬告上天火神,保佑他们用火平安的意思。 这些铸文,隔在炉子和铁盖之间,既能往外散发热量,也能为炉子内部输送空气, 很巧妙的构思。 秦鱼看着烧的红彤彤的煤球,感受着上方热辣辣的热量,笑道:“大匠辛苦了。” 煤令长舒一口气,露出大大的笑容:“为大王做事,何言辛苦?” 秦鱼笑道:“正所谓好的珍珠要装在珍贵的盒子里。煤球是做好了,咱们也该将这炉子做的好看一些......” 秦鱼给他描述了一下记忆中的各种炉子的造型,让煤令继续发挥他的聪明才智,然后下令将现有的所有煤渣全部做成煤球,等过几天,一起送去咸阳献给大王。 等秦鱼巡视完工室,调整完新的发展策略,又回自家老宅看了一下修整进度,查看了果树苗的栽种成活率之后,时间也进入了九月末,还有半个月,就是正月新年了。 秦国使用颛顼历,每年的十月,就是正月新年。 这日,秦鱼正坐在官署里翻看最近这一个多月县署里的物资出纳和采进用度,就听有小吏来报,说是东乡啬夫求见。 秦鱼纳闷,每月一次的例会才结束了有三四天吧?东乡啬夫有什么样的事情,特地来找他? 秦鱼让人请这位东乡的一把手进来。 东乡啬夫是个颇为年轻的青年,将将而立,正是大有可为的年纪。 秦鱼笑道:“汤君何事找我?”东乡啬夫姓汤,名榆,没有氏。 于字与秦鱼的“鱼”字同音。秦鱼没来的时候,同僚亲属们都叫他榆,等秦鱼做了栎阳令之后,大家就都叫他汤,或者汤君了。 汤先跟秦鱼见礼,才道:“公子,今日一早,下臣接到一起首告,觉着甚为蹊跷,便特来禀报公子。” 秦鱼好奇:“是关于什么的?” 汤回道:“是关于沮水里的大木的。” 秦鱼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北山上砍伐下来的大木,进行初步的去枝加工之后,会从山坡上滚下,然后丢入沮水里顺流而下,然后在从离官署储藏木材最近的河岸进行打捞,这是最省力也是最安全的运输方式,怎么,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汤将他一早接到的首告案子娓娓道来,听的秦鱼直呼: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还有,隐在暗中不怀好意的人,终于开始露出爪牙了。! 第78章 楠 楠是东乡的一名黔首,父母年迈,兄嫂生活拮据,等他傅籍分家的时候,竟然分得了一顷田地。 不是少,是太多了。 田地多,交的税就多啊! 家中原本是没有这么多田的,但是,楠的仲兄,死在了战场上,虽然没有军功爵,但有赏赐,足足有一顷还要多的田地呢。 仲兄没有娶妻,更没有孩子,所有的赏赐,就都给了他们家。 可是,父母年迈,身体早就被日复一日的劳作给拖垮,已经种不了地了,兄嫂能力有限,生活拮据到已经溺死了两个孩子了,他们只能养的活一个孩子! 溺死第三个孩子的时候,丘嫂的眼睛哭瞎了,这下连布也织不了了,更别提下地种田了。 所以,楠傅籍的时候,父母的田加上兄长们的田,以及官署分给傅籍男子的田,加起来,也足足有一顷。 一顷,就是一百亩地,实在是太多了,楠一个人,即便加上妻子,他们两个大人,也根本就种不了这么多地。 而且,东乡多涝,他们每年实际上耕种的田地,只有二十亩左右。 如果楠跟妻子勉强能耕种二十亩地的话,那么压在他们两人头顶上的赋税,简直是一座不见天日的大山! 秦国税制十税一,东乡情况特殊,每年会有赋税上的政策倾斜,也就是说,给东乡的田地取程的时候,会相应的减少一些。 但这“一些”,也只是杯水车薪。 因为,楠家的十税一,是在一百亩田的基础上税一,也就是说,楠每年光田租税,就要上交十亩田地的出产,再加上他跟妻子、儿子的人头税、布帛税、刍稿税...... 可以说,楠跟妻子不吃不喝全力耕种这二十亩地,到头来,也不一定能交齐所有的赋税。 更何况,楠这个壮劳力,每年还要定期服一个月的劳役,遇到战事或者挖渠修城墙的时候,楠还要被征调去服军役、服苦役。 楠不在家的时候,家中重担就全部压在妻子的身上,可妻子,还要怀孕生产抚育幼儿。这是他好不容易娶回家的妻子,平日里宝贝的不得了,哪里舍得让她怀着娃娃的时候还要下田耕种呢? 于是,楠过上了 借高利贷的日子。 楠服劳役的口粮,可以向官署借贷,但他每年交不上的各种税,就要想法子从其他地方借了。 大秦嬴鱼 第69节 也可以欠着官署的,但那利息,想想就让人绝望。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东乡有一富户,名柯,家中良田千亩,良宅良铺无数,每当东乡有百姓黔首交不起税的时候,他就会将粮食借给他们,帮他们暂时渡过难关。 而且,柯家放贷收取的利息,要比官署少上一分。就为了少的这一分利,许多东乡如楠一般的黔首们,都愿意到他那里去借贷。 楠也是一样,他不仅连着两年去柯家里借粮贷交田税,前年妻子生产次子,伤了身体,下不了床,织不了布,他还不得不从柯那里借了帛税。 去年田里收成中下,他实在还不上利息,便干脆将家中一直出产不了多少的田地卖了五十亩给柯,勉强将去年的利息以及田税给补上。 如今楠名下只有五十亩薄田,每年要交的田税少了五亩,但家中新添丁,又要多交一个人头税,妻子每日也要多吃一些,才能养好身体和喂养新生儿,因此,楠家中的开销,不减反增。 再加上前年、大前年借的柯家的用来缴税的粮、帛,以及服劳役的时候借的官署的粮贷...... 利滚利,粮贷粮,楠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劳作,一直等天黑的看不见五指才停下来。妻子也是一样,她起的比鸡还要早,摸黑给他煮饭,然后跟他一起下地锄草,回家后还要不停歇的养蚕织布,抚育幼儿,缝补他的衣裳...... 每当夜里终于躺下来歇息的时候,楠心中不由自主的就会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来:要是明天,再也醒不过来就好了。 可惜,第二日鸡鸣的时候,楠终究还是醒来了。 今年春天,妻子又怀孕了,等他们知道的时候,孩子都有胎动了。 这是妻子第三次怀孕了,楠原本都跟妻子商量好了,他们此生,只生养两个儿子就够了。 可现在,妻子竟然又怀孕了,都是他的错! 楠愧疚极了。 楠非常爱自己的妻子,去年正月(十月),楠被借贷和赋税压垮,没忍住在夜里嚎啕大哭,是妻子安慰了他,鼓励他,跟 他说,等到了今年春天,孩子能离得了人了,她就可以跟他一起下地耕种,多一个人种地,他们一定能多收一些粮食,日子一定会好过起来的。 楠在妻子描绘的美好愿景里,重拾对生的希望,可现在,因为他的过错,妻子又怀孕了。 妻子又要受苦了。 以及,他们已经无力养育第三个孩子了,说不定,这个孩子,会跟大兄家的孩子一样,生下来就见不到明亮的太阳了。 楠非常自责,妻子比他更自责,曾一度背着他哭泣不已。 楠在知道之后,转身就又卖出了三十亩田地给柯家,他带着换来的粮食和布帛,告诉妻子,他们家今年的粮税和帛税都有了,妻子只要好好保重身体,将孩子生下来就行了。 他们不敢打掉这个孩子。在孩子已经有胎动的时候打掉他,不仅孩子的魂灵得不到安息,就连妻子,也可能流血不止死掉。 所以,他们只能将孩子生下来,然后,送他去往生。 希望祂再次出生的时候,能去一个富庶的能养活祂的人家,不要再来他们家了。 如今家里只剩下二十亩田地了,楠没日没夜的耕种,希望今年能多出产一些,让他们家不要再继续雪上加霜了,毕竟,他们家今年要交的田税,只有两亩了,跟十亩比起来,已经少了很多了。 楠跟妻子日夜祈祷,祈求伟大的神明能稍稍眷顾一下他们这个将要支离破碎的家。 哪怕只有一下下,能让他们喘口气也是好的啊。 楠觉着,他跟妻子的祈祷,神明应该都听见了。 因为,今年夏收之后,新县令公告乡里,说是可以从田野之间采集鲜花送去官署,换取自己需要的盐、粮、布帛、家禽等物资。 楠跟大兄觉着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官署,那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新县令会这样好心的白给他们这些穷苦黔首活路?想让他们白出力还差不多。 一开始,东乡里的其他百姓跟黔首,都跟楠一样的想法,觉着这个明告,定有他们不知道的阴谋存在,但等到第二次,真的有人从官署换了禽苗带回家之后,东乡,不,应该是整个栎阳县,一下子沸腾起来。 楠也带着将信将疑的心情和大兄一起进了山,他知道有一处 溪流处生长了一片紫色的花朵,如果采集起来,送去官署,能换一些什么东西回来? 楠跟大兄天刚亮就出发采集花朵,等到落日余晖从官署里出来的时候,楠怀里抱着一个打了补丁的麻布袋,楠的大兄怀里,则是揣了一只鸡苗,两只鸭苗。 楠的报酬没有选择鸡鸭苗,而是为妻子选了半斤油脂,为自己选了二两盐,为自己的两个孩子选了一斤细麦粉。 楠跟大兄一脸恍惚的回家了,在跟妻子再三确定,他确实换回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细粮之后,楠的心变的火热,他决定第二日,不,接下来几日,都不再夏耕了,他要进田野、进山,去为新县令、哦不,是公子鱼,他要去为公子鱼采摘鲜花,然后换回自家救命的口粮和物资。 可惜,等到第二次他跟大兄再次进山野的时候,花朵几乎一夕之间被采摘殆尽。他们也不敢去其他乡里的地盘去碰运气,如今鲜花如此珍贵,他们去了,不仅采摘不到鲜花,更大的可能,是被赶回来,被打一顿也说不定? 楠跟大兄,只能丧气的回家继续夏耕,然后种上菽和粟,等待秋收。 楠的丧气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公子鱼要趁着夏种完毕秋收之前,征发今年的劳役。 楠的心情先是如五雷轰顶般无措,然后就是如久旱逢甘霖一般狂喜:劳役是有报酬的! 楠跟大兄又聚集在了一起,他们摩拳擦掌,相对之间,虽不说一句话,但彼此明亮的眼睛,无时无刻都在诉说着他们心里有多么的兴奋。 经过了鲜花一事,他们已经相信了公子鱼是个言出必诺的君子,此次劳役,他说是有酬劳,那就是有酬劳的。 楠更高兴的是,今年的劳役,他终于可以不用向官署借粮贷了! 楠跟大兄都去应征采集大木,所不同的是,楠的大兄被选去北山采伐大木,而楠,则是被分在了东乡沮水岸边,跟其他黔首一起等待打捞从沮水顺流而下的大木。 楠一开始还不想跟大兄分开,他们兄弟从小彼此扶助,既然能一起服劳役,为什么要分开呢? 但给他们分派劳役的小吏告诉他,是因为楠家里妻子有孕,孩子年纪也小,一个六岁,另一个只有三岁(实际只有一岁半),连路都还不会走,他最好能就近服劳 役,能一边做活,一边照顾家小。 最重要的是,他晚上,可以回家陪妻子孩子,当然,饭还是要在工地吃的,一天三顿,不许带回家,只能在工地里吃。 在听了小吏的解释之后,这个撑不住苦累只敢在夜里妻子的怀中嚎啕大哭的汉子,当场泪如雨下,对着沮水哭嚎。 此时此刻,何时何地,有谁为他们这样的黔首着想过吗? 不曾! 但现在,公子鱼为他们想到了。 楠开始了在沮水边打捞大木的工作,很累,很苦,但楠的心中,从来没有这样甜过,他觉着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楠家中的日子变得轻松了许多,虽然他不能将发下来的口粮带回家分给妻子,但家中少了他这样一个壮劳力消耗口粮,妻子和孩子们就可以吃的饱一些,等到过了五日的时候,妻子还可以去官署里领取他的酬劳,当然,只能领一半,因为另一半,要扣除在他之前在官署里的借贷上。 即便如此,楠跟妻子也非常开心。 第一次领取酬劳,妻子带回家二十个鸭蛋,三尺麻布。鸭蛋是给两个孩子开荤的,麻布则是给次子做衣服的。 这个可怜的孩子,在他们家最困难的时候出生,自从出生起,就没有穿过一件像样的衣裳,更没吃过一次饱饭。 妻子特意领了三尺麻布,给他做了一件小衣裳,露手露脚,布明显是不够的,但这个孩子非常喜欢。小孩子也是知道好歹的,他虽然只有三岁,也知道这件衣服的珍贵,经常舍不得穿,放在床榻的最里面藏起来,自己仍旧光着身子到处爬。 看的楠和妻子心酸不已。次子出生已经快两年了,到现在还站不起来,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永远站不起来了? 楠跟妻子不敢多想,但他们商量过后,做了一个特别大胆的决定,楠跟妻子都下定决心要好好养胎,然后,留下这个赶上好时候的孩子。 他们将这个孩子当做公子鱼赐给他们的福音,他们理应留下祂。 楠每日都兢兢业业的工作,唯恐自己出的力气少了,惊走了现在好不容易得来的好福气。 每日从沮水里漂来多少大木,他们打捞上来多少,有多少没打捞上来,打捞上来的大木长多少,口径多少,上 面做的烙印痕迹是淡还是浓,楠都在心里记得一清二楚。 直到有一天第二日出工的时候,楠发现,沮水里拦截下来的大木,少了两根。楠没有怀疑自己记错了,因为他从来没有记错过数,他只是以为有其他服劳役的人,将这两根大木捞起来运走了。 一连五日都是如此,有时候少两根,有时候三根,最多的时候,一下子少了五根,但楠不管去的多早,回家的多晚,一次都没遇到过加工时打捞大木的黔首。 楠猜测,这些黔首,应该是在他回家过夜的时间里打捞的大木。因为这些跟他一起服劳役的黔首,有其他乡里的,当然也有东乡的,但他们的家,无不离服劳役的这个地点远,夜里就都是住在工地里的帐篷里的。 只有楠,因为是特地照顾他,将他安排在离家最近的地方,可以让他回家过夜。 但是,为什么非要等在夜里打捞这些大木呢?要楠说,打捞大木,是一件非常耗费力气,也是非常危险的活计,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拖到水力,要是运气差,磕到了石头,或者碰在了大木上,一下子就会去掉半条命。 服劳役的这一个月来,他们这个打捞点,就因为磕碰被迫停止服劳役的黔首有十多个了,每次都看的楠心有余悸。 夜里打捞大木会更危险,为什么不在白天打捞,非得在夜里打捞呢? 楠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本次服劳役的期限就到了,因为,秋收开始了。 因为楠一直在服劳役,妻子怀着孕不能下田,楠家里夏天种下的菽和粟地里长满了杂草,基本上荒废了。 但楠和妻子一点都不在意,草草收割之后,他们用楠这一个来月服劳役换来的粟米交足了税,然后看着盈余的粮缸,夜里睡觉都踏实了。 公子鱼举办了考课大赛,楠原本想去看热闹的,但他不放心怀孕的妻子,就推辞了大兄的邀请,请他看过之后,回来再说给他们夫妻两个和孩子们听也是一样的。 楠的大兄很快就心急火燎的回来了,他没说考课有多热闹,而是跟楠说,公子鱼要继续征劳役,跟先前的劳役做一样的活,也是同样的报酬,只是多加了一条,这次以自愿为主,今年已经服完劳役的黔首,可以选择不再继续参加这次多征的劳役。 楠自然是要选择继续参加劳役的,这次他的野心变大了一些,他想一直干到沮水结冰的时候。现在是八月底,离沮水结冰还有将近两个月,这两个月,他能还上柯家的大部分借贷吗? 楠觉着非常有可能! 虽然这些年在柯家的借贷已经累积了很多了,但妻子告诉他,官署里的粮贷已经还的差不多了。只一个来月的功夫就能把官署的借贷还的差不多,那么两个月的功夫,定也能将柯家的借贷还上大部分的,毕竟,柯家的借贷利息,可是要比官署的少呢。 楠怀着这样美好的期盼继续在沮水边打捞大木服劳役。没过几天,沮水里的大木又开始三三两两的减少了,楠实在好奇,问跟他一起服劳役的黔首:“你们夜里打捞大木不会累吗?”毕竟白天可不少干活。 谁知,这个黔首一脸莫名的看着他,道:“谁会夜里干活?眼睛看的见吗?不要命了吗?” 是啊,人的眼睛夜里是看不见东西的(夜盲症),要想夜里做活,是一定要点燃足够的火把的,但他没有在这个劳役点看到有火把燃烧的灰烬和痕迹,也就是说,夜里没点火把。 既然夜里没有火把,那么,黔首们的眼睛自然是看不见的,既然看不见,也就不能做活。 黔首们夜里没起来干活,那么,那些大木,哪里去了? 不会被水鬼拖走了吧?! 楠心中刚生出这个想法,就被自己按下去了。笑话,公子鱼有天神相助(大雾),有哪个不长眼的水鬼来偷他的大木?就不怕被五雷轰顶死不瞑目吗?! 一定不是水鬼拖走的。 那么,这些大木,到底是怎么消失的呢? 楠找了一个机会,去问给他方便的监工小吏,小吏却是笑着告诫他:“水中大木一次也没少过,你会计数吗?你数得清水力到底有多少大木吗?既然连数都数不明白,就别来添乱,好好的去做你的工,挣你的钱粮去吧。” 楠被训的脸皮紫涨,唯唯诺诺的退下了。 他在心里反驳这个小吏,他会计数,也会简单的加减,他虽然不识字,但他真的能数的清水里到底有多少大木。 楠非常难受的回到了家中。 今日又是妻子去官署领取他的酬劳的日子, 楠回家的时候,妻子已经回来了。 楠看着比以前多出来不止十倍的粮米布帛盐油,甚至还有一筐子黑...石? 他吓了一大跳:“怎么会这么多?还有,这黑石,怎么瞧着跟以前见过的不一样?”以前见到的黑石,都是硬邦邦的石头,眼前的黑石,却是用细腻的黑石粉团成一团一团的,整整齐齐的摞在筐子里,这是做什么用的? 妻子笑道:“这叫煤球,是咱们栎阳的工室新做出来的东西,能烧火取暖的,还没有毒气,不用怕中毒。我猜,这一定又是公子鱼给咱们黔首们做出来的新奇东西,冬日里烧起来,一定非常暖和,孩子们不会再受冻了。” 楠珍惜的摸着这筐子黑...煤球,感叹道:“谁说不是呢?” 大秦嬴鱼 第70节 妻子继续道:“我去领酬劳的时候,恰巧遇见咱们东乡的啬夫汤君了,他见我挺着这样大的肚子来领酬资,便为你我担保,让我全额支取你的酬资,不再减半。” “汤君说,说反正咱家在官署里的借贷已经还了三分之二还要多,也没剩多少了。因为你做活卖力,挣的酬劳多,好几年的粮贷居然能在一个多月内还上这么多,他跟管借贷的令史们都觉着,咱们家有能力很快偿还完剩下的粮贷,便为咱们申请了停息暂缓,然后等到明年孩子生下来之后,再继续还也是一样的。哦,停息就是借贷的利息不再涨了,现在还剩下多少未还,明年就还多少就行了。” “汤君还让我将你接下来一个月的酬资提前支取了,省的我东乡和都邑两处奔波,再将孩子生在了路上?哈哈,咱们的汤君说话可真有趣,孩子怎么会生在路上呢?难道我自己没有感觉的吗?” “不过,汤君真的是个仁慈的好官,跟公子鱼一样仁慈,长的还怪俊俏的......” 看着妻子些许苍老但没有半点阴霾的笑脸,楠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将自己的疑惑和委屈压在心底,但面对公子鱼和汤君的仁慈,他也不能将这件事一直昧在自己心里,当做没察觉,不知道,不过问。 这些大木,都是公子鱼的财产,他楠痴活了三十载,没有什么能为公子鱼做的,但他想替公子鱼守护这些大木。他虽然没有本事将消失的大木找回来,但他至少要知道,背后到底是谁在偷盗公子鱼的财产。 然后,去找汤君告奸!! 第79章 聪明 楠每日仔细观察这做工的工地,始终没有找到大木上岸的蛛丝马迹。或许,丢失的这些大木,根本就没在此处上岸? 如果没有在此处上岸,那么,大木肯定顺流而下,漂到下游去了。 楠的眼睛放在了横断沮水两岸阻拦大木的绳网上。 东乡之所以容易发水涝田,最大的原因是上游宽敞的河道,等到东乡这段,突然变窄。 河道变窄,容水量变少,一到大雨倾盆或者雨水降落变多的时候,无处可容可去的河水就会向两岸溢出处,北岸地势高,河水先朝南岸的东乡这边溢流。南岸一片坦途,无阻碍可遮挡,南岸就成了一马平川的天然泄洪区。 溢出河道的河水有了分流去处,自然不会威胁到北岸,所以,同样是分布在沮水两岸,北岸的北乡安然无恙,南岸的东乡,却成了栎阳最贫苦的一个乡。 但有失便有得,这段变窄的河道固然容易发大水,但在不发水的时间段,因为水位基本与河岸持平,用水便非常方便。 比如,水力风车便在此处一下子建了三座,再比如,在河道最窄处两岸边放上巨石,然后绑上用两指粗的麻绳编织而成的大眼巨网拦截大木,然后借着水的浮力往河岸上打捞,会比较省力,也比较容易。 为了不使绳网经过长时间浸泡和与大木接触磨损变的松散,以至于让大木冲破阻碍漂走,每当下午做工完成之后,会有专门负责绳网的人泅水渡河换上新的绳网。 这个泅水换网的人一般都是奴隶,他们会先拉着新网做好新的拦截阻碍,然后才解下旧网,以防止大木漂走。 但如果,这个奴隶在拉新网换旧网的时候动了手脚,特地放走几根大木顺流漂走,又有谁知道呢? 再有一次放工的时候,楠特地找了一个借口晚走了一会,正巧遇上来换绳网的奴隶们,他顺其自然的帮了一下手,楠笑道:“你们也真够辛苦的,只希望你们每日都能吃的饱饱的,否则,下水做这样危险的工作,会没力气被水冲走的。” 一个奴隶愁眉苦脸道:“奴等卑贱之身,哪里比得你们可以随意吃肉?” 楠佯装惊讶:“据我所知,公子鱼是个非常仁慈的君主,他对能为他干活的人非 常慷慨,不分百姓、黔首和奴隶,每日都能食三顿,顿顿吃饱,你们是公子鱼的奴隶,理应更受他的优待才是?” 奴隶是奴隶主的财产,相对于百姓和黔首这些外人,奴隶对奴隶主来说,自然要更“亲切”一些,也更愿意赏赐。 这几个奴隶脸上的愁苦更重了,或许是没有人同他们说过这么多话,其中一个奴隶不由大倒苦水:“奴等才不是公子鱼的奴隶!奴等听说,做公子鱼的奴隶,不仅能天天吃饱饭,还非常容易建功立业,为自己赎身,变作良民。奴等命运不济,不是公子鱼的奴隶......”这个奴隶,说着说着竟留下泪来。 楠对此心有戚戚,感慨道:“果然命途不济。”又好奇:“可是,如果你们的主人不是公子鱼,那又是谁呢?我可是听说了,此次服劳役的都是从官署里出来的刑徒?” 奴隶们心中只有被奴役的苦闷,对楠的问话并不设防,他们道:“奴等是柯公的家奴。” 柯公? 楠:“不会是我们东乡的富户柯家吧?我家还从他那里借了许多粮和帛呢。” 奴隶:“就是奴等主家。主家以放贷为生,很是赚钱呢......” 楠送走了这几个奴隶,心事重重的向自己的家走去。如果是作为人臣妾(私人奴隶),他们只要能为主家做事就行了,是不需要单独服劳役的,只有他们这样的百姓、黔首等自由身,才需要每年为国家服劳役。一般在服劳役的工地上,如果有臣妾,那也是隶臣妾,是独属于官署和国家的奴隶,这些人没有人身自由,上头的长官让他们去哪里,他们就要去哪里。 如果有人臣妾出现,那么,他们的主人,也一定在附近。 若这几个奴隶真是柯家的,那他们就没有理由会出现在这里。因为柯每年都是缴纳钱粮为自己免除劳役的,他自己本人更是从来都没有服过劳役。如果柯不服劳役,那么这几个柯家的奴隶,按律法,是不应该出现在他们做工的这个工地的。即便这次柯服劳役了,柯不在这里,他的奴隶也不应该在这里。 但实际上,他们就出现在这个工地上了,而且,为他们监工的小吏,明显是知道内情的,因为换绳网这个工作,就是他分派给这几个奴隶的。 楠回到家中,先跟 妻子说了一声,然后出了家门,去到他们这个里的里典家里,问道:“蹄翁,如今我家中已有盈余,想要把从柯家的借贷还上一部分,但我白日要服劳役,妻子腹大已看不见脚面,烦请蹄翁出面,帮我将借贷还给柯家。” 蹄翁对楠家的情况了如指掌,本来以为楠一家很快就要田宅尽丧,沦为人臣妾,没想到天降神明,竟将他们一家从卖身的深渊中给拉了回来。因此,蹄翁对楠的请求,非常理解,毕竟,借高利贷,难以还清的,并不是本金,而是越滚越大的利息,既然能早日还清,就不要往后拖。 蹄翁笑眯眯道:“不凑巧的很,柯公近日,并不在家中。” 楠皱眉,语气也变得急切了许多:“那他走了多久了?什么时候回来?” 蹄翁不疑有他,回道:“你们刚开始劳役的那天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楠:“那,他家中可有谁能够代收吗?蹄翁,你是知道我们家生活有多艰难的,我是一时一刻也不想多拖了,能尽早还清借贷,我跟内妇,也好早日过安生日子。” 蹄翁摇头:“这个,老朽也曾打听过,柯公留下话来,没有他亲自画押结清文书,谁接了还款,他都不会认。” 楠涨红了脸庞:“他,他这是欺人太甚!他就是想托着我们,他知道我们为公子鱼服劳役,赚得了许多的酬劳,已经可以还清借贷了,可他故意离开家乡,不见我们,就是为了能让利息涨的更多,将公子鱼给我们的酬劳都赚到他的手中!” “他一定是故意不在家的!” 蹄翁皱眉,冷喝道:“楠,注意你的言辞,你要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 楠颓然的低下头颅,有大颗的泪水砸在土地上,楠哽咽道:“抱歉,蹄翁,是我太激动了。” 蹄翁似是被感染了,怜悯道:“据我所知,柯公是真的有大事要忙,并不是故意不在家中的。” 楠自语:“他除了坐在家中收田收粮,能有什么大事呢?” 蹄翁接口道:“自然是为恩主做事......”似是觉着失言,蹄翁放软了语气,劝解楠道:“你也说了,公子鱼付给你们的酬劳丰厚非常,哪里还用担心这多出来的几天的利息?结冰的时候,柯公定会回家的,到时你再去 结清负债,也不迟。” 结冰的时候? 真巧,他们的劳役,也是结冰的时候结束呢。 楠夜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妻子被他烦的不行,没好气问道:“你这两日到底是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是瞒着我?” 楠焦躁的坐起身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对妻子道:“确实是遇到了难事,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说。” 楠的妻子一听丈夫遇到了难事,原本暴躁想打人的心情立马平复下来,她动了动身子,楠立马扶着她半坐起来倚在墙上。 妻子笑叹道:“若是没有你扶,我一个人都起不了身,这个孩子一定养的很好,看起来比祂的哥哥们都大。” 楠抚摸着妻子高耸的肚皮,担忧道:“还有几天就要生了吧?” 妻子笑道:“谁知道呢?我感觉好极了,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力气。不说这个了,你到底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你与我说说,虽然不能帮到你,但说出来,有我帮你负担,你心里也好受一些不是?” 楠想了想,终究将他最近发现大木被偷盗的事给说了出来。 妻子听他说完,笑道:“怪不得你今晚回家跟我说了一声就去里典家里了,你去跟里典说什么了?不会把这事告诉里典了吧?” 楠嗤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位里典,早就跟柯家沆瀣一气,咱们东乡的田地,有多少成了柯家的,里典在其中可没少出力,我怎么敢跟他说?” 妻子好奇:“那你说什么了?” 楠得意笑道:“我去跟他说,我想还柯家的借贷!” 妻子大惊:“你真这样说的?咱们家虽现在有了盈余......” 楠忙安抚妻子:“我并没有真的要去还贷,我是去以此做借口试探里典的口风的。你从官署里领回来的这些酬劳,是要留着给你生产和养身体的,我宝贝还来不及,哪里会舍得拿去还贷呢?你放心,在我心中,你跟孩子们才是最重要的。” 妻子被楠安抚住,一想,又笑了:“是我方才太心急了,没想明白,以柯家的贪婪,他巴不得咱们把田地都卖给他呢,哪里想要咱们真的去还贷?” 楠也叹道:“是啊。还有,我心里已经怀疑他了,他很大 的可能是在东乡的下游偷偷打捞大木,不会在家中。若是他真的在家中,我也不怕,正好诈他一诈,看他害不害怕?” 妻子接口道:“你已经跟里典证实,他不在家中,而且可能会在劳役结束的时候回家,几乎可以断定,罪魁祸首就是他了。” 楠发愁:“可是,我没有证据,我只是猜测和怀疑罢了。” 妻子沉吟一会,迟疑道:“不如,明天我去见汤君?” 楠吓了一跳:“你去见汤君做什么?” 妻子:“告奸啊。” 楠:“你没有实据,你告什么奸?” 妻子:“我又没说去告柯的奸,我是去告你的奸啊。” 楠:...... 楠简直哭笑不得:“你说什么梦话呢,为夫做什么了,你要去告为夫的奸?” 妻子笑道:“你方才不是与我说一个一件偷盗的大事吗?你无凭无据就说柯偷盗,还对他颇有怨言,我作为妻子,觉着你说的不对,又害怕被柯知道了报复我们家,就只好先将你告奸了,等到治罪的时候,我跟孩子们,就不用跟着你受苦了哈哈。”秦律规定,妻告夫若查明属实,妻子以及妻子的媵妾奴隶等无罪。 楠听了妻子“无情”的话,却是眼睛一亮,笑道:“不错,你去告我诽谤柯。汤君查明告奸是否属实的时候,就会去查柯是不是真的有偷盗大木,若是柯被抓个现行,我的诽谤罪就不成立,但若柯......” 妻子无所谓道:“若柯本人是无辜的,但他的奴隶并不无辜,这个你已经见过了,很好指认,柯仍旧难逃责罚。至于我吗,告奸不成立,訾一甲,以咱们现在的盈余,凑一凑,一甲还是能拿出来的,大不了,咱们将剩下的田地抵给柯家,咱们一家去做公子鱼的人臣妾去。” 楠被妻子的光棍言语给逗笑了,不过,他也道:“公子鱼仁慈,给他做奴隶,总好过给柯做奴隶。” 妻子问他:“那我明天就去找汤君?” 楠叹道:“我服劳役走不开,只能你去了。你还能走路吗?会不会太辛苦了?” 妻子缓缓滑倒,闭眼发困道:“你就别管我了,我正好明日出门一趟,去找媡(lian)婆看看,我到底要什么时候才生。” 楠看着妻子已经熟睡的脸庞,笑笑,心里放松许多,也沉沉睡去。 楠的妻子第一日等楠上工去之后,嘱咐大儿子在家看好一儿子,就去了里典家里,跟里典说她要去见媡婆,请里典给他出一个传。 媡婆住在靠近都邑的都乡,她要出乡里,自是要到里典这里开川,否则,就是逃亡,要触犯秦律的。 里典看着楠的妻子硕大的肚皮,担忧道:“你这样能走路吗?要不要我派人去请媡婆过来给你看看?” 新生儿的出生率也是考评他这个里典陈不称职的项目,对楠的妻子怀的这一胎,里典早就盯着了,就怕他们两口子想不开,把孩子一生下来就溺死。从去年到今年现在,整整两年的时间,他们里没有一个新生儿活下来,他这个里典的脸上已经很不好看了,如今新县令新上任,一定会查今年人口出生情况,有楠家里的这一个顶着,他负责的这个里,就不会是垫底的了。 所以,里典非常担心楠的妻子会出什么意外。 楠的妻子笑道:“多谢蹄翁,不过妇人除了去见媡婆,还想回妇人的娘家看看,您知道的,等这次归家,妇人很可能就要生产了,说不定等明年开春,都不能去看看妇人的老母?”她的父亲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家中只剩一个老母,她时不时的要回娘家看看老母,这个里典是清楚的。 里典只能道:“那你早去早回,照顾好自己。” 楠的妻子带着里典开的传顺利的出了里,在要出东乡的时候,她没有出东乡,而是转了个弯,去了汤的家里讨杯水喝。 汤的妻子接待了她,然后让奴仆去请汤回家一趟。 难得妻子就这样见到了汤,状告自己的丈夫诽谤。 但汤却是听出了这个自己为之作保的妇人此次告奸的真正意图。 汤先让楠的妻子归家,他要先查清楚她的话是否属实,才能断定她告奸的案子能不能成立。 大秦嬴鱼 第71节 汤送走这个聪明的妇人之后,他带着自己家里的一个壮年奴仆骑上马,朝沮水的下游而去,他要亲自去查验一番,下游到底是不是有一个藏匿的打捞点。 之所以不去自己乡啬夫的官署调集人手,是因为汤从楠的妻子自述里发现,目前涉案的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东乡的 柯,一个是楠所住的里的里典,最后一个,是此次官署里派出来监察劳役的小吏。 后两个都是为公家做事的,而那个柯,他也有所了解,是栎阳大贾简须翁的女婿,而这个简须翁,则是嬴姓宗室赵栏的门客。 此事非同小可,其中关系又错综复杂,若柯真的在行偷盗之事,那么他是在为谁做事,似乎一目了然。 栎阳官吏何其多,既是只是一个小吏,他的身后,都有可能站着一个他惹不起的人物,因为,汤不想用公门中人,就是怕走漏了风声,打草惊蛇了。 汤从傅籍之年开始在县里学习律令,那个时候,姚郡守还只是一个新上任的县令,他欣赏汤的机灵,就将他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他。姚县令俨然成了汤的授业恩师,若不是白露和汤的年纪实在差距太大,姚县令都想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他。 不过,汤能够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坐上东乡啬夫的位置,姚县令一定是给他开了后门的,但谁让汤能力实在优秀呢?他坐的又是栎阳县最穷的一个乡的位子,又没人去跟他争,坐就坐了吧。 汤是去年被提拔上来的,今年姚县令升为姚郡守,栎阳来了新县令,汤想在新县令手下做出一番事业来,并不想跟某些人同流合污。 因为汤是黔首出身,这些高贵的大人们,可未必会看的上他,但新县令不同。 新县令虽然上任没多久,但他发布的每一条政令,都在释放一个信号:黔首也是人,相比于贵族,黔首更值得他看重,也更值得他拉拢。 汤自觉自己的政治抱负与新县令不谋而合,就更想以此为平台,做出自己的成绩来,因此,他绕过了任何一个可能告密的公中人,自己带着一个奴仆悄悄的朝着沮水下游摸了过去。 汤在一个满是野草的荒芜滩涂里发现了柯等十几个奴隶,此时还不到晌午,他们正在费力的打捞漂浮在水里的一根大木,岸边也已经放着两根大木了,这是最后一个。 汤想,昨天晚上,上游应该一共放出来三根大木,这是不知道这三根大木,会运往哪里去? 汤躲在高高的草丛里看了一会,就又偷偷的撤了回来,他得先去告诉公子鱼这件事,听听他怎么打算。 秦鱼听完故事的始末,又听了汤对这 个柯的背景分析,问道:“照首告所说,这个柯,应该是从上一次劳役就开始偷盗大木了,按照每天最低两个算,到现在,他至少偷盗了八十根大木。这么多大木,一般的仓库可是放不下的,你觉着,这个柯,会将大木藏匿在哪里呢?” 汤猜测道:“下臣觉着,他只是负责带着奴隶在岸边打捞大木,运输大木的,应该另有其人。” 秦鱼颔首,问道:“那你觉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汤笑道:“下臣有计,就看公子想要什么样的结果了。” 秦鱼感兴趣笑道:“说来听听?” 汤道:“若公子想破财免灾,只当不知不问即可。” 秦鱼笑道:“不,我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会不闻不问,任由人偷到我的头上,我还要当做看不见?” 汤也笑笑,继续道:“若公子只是追回财物,息事宁人,下臣会带着求盗去为公子追回大木,然后惩罚柯和监管不力的小吏,这样,公子的财物既没有受到损失,也没有得罪人,两厢安好。” 秦鱼摇摇头:“我并不怕得罪人,而且,光柯一个人,是做不成这样大的事的,除恶务尽,我得把硕鼠一窝端了,仓廪才会安全。” 汤意味深长道:“公子的心意,下臣已知晓,但公子有多大的决心,下臣却还没有看到。” 秦鱼纳闷:“什么意思?” 汤道:“下臣方才已经说了,柯的外舅大贾简须翁是赵栏的门客,目前先不管赵栏知不知道事情始末,只要简须翁出面,公子就会对上赵栏,公子,您真的准备好对上宗室了吗?赵栏可是您的宗亲,您若是看在同为嬴姓宗室的份上轻轻放下,那么为您打头阵的下臣,日子可就不会好过了。” 秦鱼笑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了,无非就是怕我顶不住大人的压力认怂了,那你想要我什么样的决心呢?将他排除在栎阳商会之外够不够?” 汤原本坚定忠贞不渝的俊脸上露出茫然无辜的神色:“啊?” 栎阳商会,那是个什么东西?我没听说过啊!! 第80章 商会和蒙骜 组建栎阳商会的想法,是在秦鱼获得三千金之后才有的。 秦国,或者说战国中后期这个时代,拍卖是一种很常见的行为,追根究底在于人们对一件商品的价值认知的不同。 比如,在栎阳都邑,官署平贾,一只小公鸡三个半两钱。所谓的平贾就是由官署定价,官署每年十月,都会对市场里物品交易的价钱,以秦半两为基准,进行一次公布,秦鱼接手栎阳的时候,官署平贾,一只小公鸡的价钱就是三个秦半两。 贵还是贱,由交易的双方进行衡量,而且,并不是每一个、或者说绝大多数买卖东西的人,都不是以秦半两作为交易中介的。 他们更倾向于以物易物。 比如,有两个买家都看上了卖家的同一只小公鸡,一个想用粟米来换,一个想用布帛来换,如果卖家对粟米和布帛没有倾向性,那么,想买小公鸡的两个买家,就要开始竞价了。 没错,就是用粟米和布帛进行竞价。如果十斤粟米才值三个秦半两,三尺布帛就值三个秦半两,那么用粟米换小公鸡的买家一斤一斤的往上加价,一次加价,也就0.3个秦半两。而用布帛一尺一尺往上加价的买家,一次加价,其实是1个秦半两。 卖家要不是个傻的,他就会将小公鸡卖给拿布帛换的买家,因为他的小公鸡的实际卖价,已经大大超过了官署的平贾,属于将自己的商品高价卖出了。 但是,买卖三方竞价交易,都是心甘情愿的自发行为,属于一次微小型的拍卖,并不算违规市场规定。 如此看来,官署的平贾行为,其实与百姓们的日常生活,关系不大。 但,如果是大商贾与大商贾之间的大宗交易,也没有遵循官署的平贾规定的话,很可能就会有人恶意抬高某一个商品的物价,扰乱交易市场秩序。 秦鱼自然不会为了一只鸡到底能卖出多少价格专门成立一个商会,他为的是稳定栎阳的大宗商品价格,减少、甚至是杜绝,高门贵户为了能谋取更多的私利而产生的恶意竞价,以及,收取贸易税,为官署创收。 而他意识到栎阳商贸底下的乱象,是缘于秦大母跟他的一次谈话。 其实在秦鱼第一次蒸出花露的时候,秦 大母就跟他提过,说要和栎阳的一些高门大户合力一起卖花露,那个时候,秦鱼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庶人孩童,心里只想着为自家改善生活,卖就卖吧,花露做出来就是要卖的,怎么卖,大母比他懂多了。 据他所知,秦大母趁着为秦川办婚礼的过程,应该是与跟他们家“联盟”的人谈的差不多了,就等着开始卖了。 然后,秦王就来栎阳了。 再然后,秦鱼自顾自的按照自己的意愿,将花露的后续处理,全权交给了秦王和范雎,他自己则是只顾生产,不顾售卖了。 秦鱼这样的做法,直接将秦大母陷于言而无信的境地,但是,那些之前已经跟秦大母谈好的人家,居然没有一个打上门来的,甚至等秦大母出宫之后,连提都不再提了。 无论秦鱼知不知晓前后因果,跟他们联盟的,都是秦大母,而不是秦鱼。若秦鱼只是一个六岁稚子,他的一切,都归秦大母支配,他们可以自动忽略秦鱼的存在和意志,但秦鱼身份一下子拔高到让他们仰望的存在,他们要是再敢无视他的意志,那可就真是白长了这些年的岁数了。 能被秦王直接任命为栎阳令的孩童,他们可不认为秦鱼是无知之人。 所以,若是想与秦家交好,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当之前的盟约不存在。 因此,即便后来他们见到秦大母,也绝口不提花露盟约的事。 他们可以不提,秦大母却不能当做不存在。 尤其是在秦鱼将一瓶子花露,卖出了三千黄金的高价之后。 是三千黄金,不是三千铜钱。 在栎阳,家中能一下子拿出三千两黄金的人家,据秦大母目前所知,一个也没有。 若是没有这三千黄金,那些之前结盟的人家可以对秦家大气的一笑而过,但有了这三千两黄金的存在,秦大母简直寝食难安,那些之前看着还不错的人家,会不会铤而走险,做出一些对秦鱼、对秦家不好的事情来? 秦大母特地来找秦鱼,说起之前结盟的事情。秦大母将事情说清楚,并且让他出面会见这几家的家主,至于如何处理,完全由秦鱼说了算。 姚家、李家、孟家、沈氏、赵会。 以上五家就是秦大母从栎阳高门大户中选出 来结盟的对象了。 其中,姚家是姻亲,姚家女白露更是秦家未来的宗妇,姚家居首位,无可厚非。 李家是盘踞栎阳几百年的第一大豪强,只要在栎阳行事,就一定绕不开李家。况且李家当代家主为人并不倨傲,与秦大母也是平等相交,秦大母欣赏他的为人,觉着相比于姚家,她更喜欢李家多一些,自然而然要加李家一个。 孟家,是秦大母的娘家,虽然她这个娘家多年没有走动,但孟姓是秦国大姓,她的娘家更是嫡枝嫡脉,在秦国朝堂势力不可小觑,秦大母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自己的四个孙辈考虑,既然孟家特地从咸阳派人来看她,她就顺势缓和了关系,将孟家算在了结盟之内。 沈氏是楚人,如今秦国是楚人当道,秦大母选择沈氏加入,也有付买路钱的意思。秦鱼看到是沈氏,而不是高氏和荆氏的时候,还好奇的问秦大母,怎么没选这两家?秦大母当时对这两家特别不屑,只道:“奴颜屈膝之辈即便是做了主人,也没有主人的样子。” 秦鱼:......就,还挺贴切的。这两家的当家人,确实不大聪明的样子。 最后一个,就是赵会了。赵会,是嬴姓宗室,秦鱼被当朝拜栎阳令的时候,赵会这老头,还向秦王为他讨爵来着呢,秦鱼当时还对这老头好奇了一下子,以为他是何方神圣,之后事情一多,就把他给抛之脑后了,现在才明白,原来这老头,早就跟他们家勾结..咳咳,结盟了,怪不得要为他当朝讨爵了。 秦鱼觉着秦大母这五家选的还挺均衡的,既然人家已经做了初一,秦鱼就得做十五,而且,这五家,目前来看还没有不能与之谋的苗头,他便决定,请来这五家的家主,一起坐下来谈谈。 自然不是谈花露,而是谈其他的合作。 花露既然已经给了秦王和范雎了,除了之前卖出去的那一瓶子,秦鱼不打算再插手花露的售卖事宜。秦鱼打算,以后凡是从自己手里出去的花露,只能是赠与,而不是售卖。 赠与是人情,售卖,就是利益,两者不可放在一起比较。 除了花露,秦鱼还可以谈其他的合作嘛,比如,水车、煤球、醋、酒、矿石、珠宝、华服、香皂等等等等,这世间生意如此之多,不要在花露上吊死嘛。 等以后钢炼出来了,他们能做的生意,可就更多了。 秦鱼跟这五家家主相谈甚欢,初步达成了一个协议,那就是在即将到来的十月里,秦鱼请这五家作为顾问,为下一年栎阳市场进行平贾。 等送走这五家之后,秦鱼坐在案几之后,看着协议帛书,怎么看怎么奇怪,他们今天做的事,跟商会委员们做的事,有什么不同吗? 都是为了维护栎阳商贸圈子稳定和谐发展出谋划策,这其中,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也就是此时,秦鱼才有了组建一个栎阳商会的心思。 要组建栎阳商会,光这五家可是不够的,秦鱼打算吸纳更多志同道合的人进来共同发展,这不巧了,志同道合的人他还没找出几个,与他背道而驰的人,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秦鱼将他组建栎阳商会的计划以及目的跟汤说了一下,汤眼睛放光,心下激动:“若是将整个栎阳的商贾都握在掌中,进出栎阳的一草一木,岂不是全都由公子说了算?” 秦鱼失笑:“这是一个民主性团体,并不是我的一言堂。罢了,现在先不说这个。就是不扯上赵栏,我也能保证,这些大木运不出栎阳,就是要卖,也只能在栎阳卖,而只要它们一出现在市场上,我就能知道。” 汤却是道:“何必如此麻烦,既然公子决心已下,汤愿为公子马前卒,将藏匿之大木寻出,并将犯事相关人等捉拿归案,至于赵栏,还请公子出面照拂了。” 秦鱼想了想,道:“你可以先查明虚实,抓捕的事,等蒙骜将军回来之后再说。” 汤:“蒙骜将军要回来了?” 秦鱼笑道:“是啊,已经有探子先回来报信,再有两日的功夫,差不多就能回栎阳了。” 汤笑道:“那下臣,可要抓紧查实了。” 秦鱼:“一切以你们的自身安危为重,即便查不出来,我请蒙骜将军直接带人挖地三尺,也能找出来的。” 汤:“若是让公子行此下策,可就是下臣的无能了。” 秦鱼也笑道:“罢了,既是发生在你东乡的事,自然该交由你这个乡啬夫负责,嗯,你既已跟我汇报了,楠妻告夫的案子,就先放放,不要报给县尉了。”县尉掌管刑狱,是有权利过问下面乡里 不知道如何处理的案子的,秦鱼直接下令,让汤不要去跟县尉汇报,就将汤无视上官故意将悬而未决的案子不及时的上报的责任给揽了过去。 有这样贴心的上司,汤只觉着后盾前所未有的强大,一时间神思泉涌,只觉自己能做的事情,能想出来解决事情的方法更多了。 汤带着自己信任的人暗自在东乡查访,栎阳县一如既往的表面平静无波,就这样平淡的过了两日后,蒙骜以及带出去的三千军卒,赶着无数的牛羊马匹和看不到尽头的车队,回道了栎阳。 秦鱼在接到消息之后,亲自出城迎到栎阳十里开外,其实他还想再继续向前走,直到与蒙骜碰头才好,但跟他一起坐马车的向圭却是只让车马行使到十里开外就停下了。 他的说法是,秦鱼要是坐马车给累着了,可就没有精神接待为秦国出使的大功臣了,十里已经很能表现秦鱼这个县令的诚意了,再远,就没有意义了。 秦鱼:“怎么会没有意义?这是我敬重有功之臣的表现啊。” 大秦嬴鱼 第72节 向圭:“哦?难道不是谄媚的表现吗?” 秦鱼皱眉:“老师,你最近怪怪的。”说话变的阴阳怪气,还总是跟他唱反调,时不时的讽刺他一下。 向圭摸着自己上唇的小胡须,感叹道:“大概是因为失宠的缘故吧。” 这失落的语气,这做作的腔调,这痛苦的表情,简直让秦鱼不忍直视,但他还是安慰道:“是因为您来了栎阳,没有在大王身边伺候的缘故吗?您要是觉着自己离大王远了,让他忘记了您,我可以给您放几天假,让您回咸阳探探亲?”去当面面见一下秦王,让秦王记得他还有一个对他忠心不二的臣子被他派来了栎阳,不要因为自己不在身边,就失去了秦王的宠爱。 向圭收起表情,一言难尽的睨了秦鱼一眼,然后看着窗外,不理秦鱼了。 秦鱼:...真的好奇怪啊,老师这到底是怎么了? 秦鱼再次见到蒙骜的时候,第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来。 秦鱼第一次见到蒙骜的时候,蒙将军是个雄赳赳气昂昂,礼仪姿态言谈俱佳的贵族士大夫,非常附和秦鱼对于将军和名士的想象。 而现在,站在秦鱼面前的这个络腮胡子、麻花辫子、宝石耳饰、项链 、手串俱全的黑脸壮汉,竟然是秦国的士大夫大将军蒙骜? 秦鱼一脸呆滞的摘下大汉头发上沾着的枯草,顺手摸了一下他的大耳坠,哇,他竟然真的有打耳洞!还有,这个耳坠上的宝石好漂亮,是猫眼石的,然后戳了一下他颈项上的金质项圈,上面挂着一颗颗泛着寒光的牙齿,足足有几十个,这不会是狼牙吧? 秦鱼站在车辕上,上下仔细打量身高几乎跟他持平的大汉,想找出他与蒙骜的半点相似之处。 突然,秦鱼的眼睛定在了他的络腮胡子上,并且肉眼可见的微微放大了一圈,蒙骜还在想他这是怎么了的时候,就见眼前粉妆玉琢的小公子突然指着他的胡子,一脸惊恐的一边后退,一边大喊道:“虱子!你居然有虱子!!” 蒙骜原本好整以暇的表情瞬间惊愕,他实在没想到,他跟秦鱼再次相见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虱子? 行军打仗的人身上有虱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原本还热烈的场面一时寂静了下来,站在车下伴在秦鱼身边的向圭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蒙骜带着的兵卒们则是轰然大笑,蒙骜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一把抓住惊恐躲避他的秦鱼,在他“啊啊啊”的大叫声中将他放在自己的马背上,然后一个帅气的凌空翻身上马,朝他身后的秦兵们打了一个呼哨,下令道:“回城!” 秦鱼被蒙骜“挟持”回城,在经过一系列的夹道欢迎、饮酒赐食犒赏军卒之后,秦鱼才一脸恍惚的回道了官署内宅,烟迎上来,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大惊:“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秦鱼道:“备水,我要沐浴。” 烟奇怪,公子不是为了今日出城迎接蒙将军,昨晚特地沐浴了一番吗?怎么现在又要沐浴? 她虽然心下疑惑,但嘴上的吩咐并不慢,等秦鱼脱下繁重的衣袍,拆下头冠之后,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烟皱眉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去抓挠头皮和身上,担心问道:“到底是怎么了,身上是不是长疹子了?还是哪里痒?” 秦鱼瘪嘴:“我总觉着身上有虱子在爬。” “噗......” 烟回头望去,秦鱼则是重重的“哼”了一声,去浴房沐浴 去了。 烟看着来人,露出踟蹰的神色,不知道该怎么叫人。 蒙骜道:“我是蒙骜,我去看看你门公子。” 烟忙跟蒙骜行礼,心想,原来蒙将军长的这个样子,看着,嗯,粗犷的很。 秦鱼的浴房没有浴池,只有一个超大木...盆,这是秦鱼特地让人做的,里面有台阶,可以让他坐在台阶上洗,也可以在里面稍微的游一游,比不上秦王的浴池,但也绝对够奢侈了。 因为,为他准备这么一个洗澡盆,光烧热水,就是一个大工程。 但这是秦鱼自继任栎阳令以来,唯一的一个享受和要求,除此之外,秦鱼的日常简直可以用简朴来形容,因此,谁都没有以此去苛责他。 秦鱼见蒙骜进来,就生气的背过身去,不理他。 脑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秦鱼转头去看,哗,好大一只...... 秦鱼没忍住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蒙骜:“...哈哈哈哈哈......” 蒙骜脱得浑身光溜溜,抬脚就要进秦鱼的浴盆,秦鱼大叫:“不要进来!” 蒙骜无奈收回脚,唤道:“来人。” 秦鱼忙大喊:“烟,不要进来,这里有男人没穿衣服!” 烟是小姑娘,怎么能见裸男呢? 门似乎动了一下,然后又紧紧关闭了。 烟在外头问道:“公子,可有何吩咐?” 蒙骜也抱臂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秦鱼,听他怎么吩咐。 秦鱼神色挣扎一番,最终道:“你去找剃须匠来伺候蒙将军梳洗。” 烟领命而去。 秦鱼则是自己翻身上岸,对蒙骜道:“你进去洗吧?” 蒙骜挑眉:“你不洗了?做什么去?” 秦鱼回道:“我昨天已经洗过了,现在,我要先洗你。” 蒙骜抬脚踏进澡盆,原本看着硕大可供秦鱼游泳的澡盆,蒙骜一进去之后,好似一头凶猛的雄狮踏进了水塘,感觉瞬间变小了好多。 蒙骜眼看着秦鱼从角落里的架子上翻出了一堆的瓶瓶罐罐,然后都堆在他的面前。 蒙骜好奇问道:“这都什么?” 秦鱼朝一个陶碗里倒了一袋绿色的粉末,随口道:“杀虫的。” 蒙骜又想笑了:“你怕虫子?” 秦鱼没好气道:“谁怕虫子?我是怕做用自己的身体养虫子!” 秦鱼又往里面加入了蜂蜜、清水、何首乌等药粉,和成药泥,对蒙骜道:“这是我大母和阿母养发的发泥,也有杀虫的功效,暂且给你用了。” 蒙骜:“怎么用?” 秦鱼眨眨眼:“你怕水吗?” 蒙骜:“不怕。” 秦鱼:“那就把头浸入水中,我先给你洗一遍,然后再上发泥杀虫。” 蒙骜依言将整个身体都没入水中,秦鱼迅速的给他揉搓了一遍头发胡子,然后让他一边泡澡,一边给他摸药泥。 秦鱼问道:“军中每一个人,是不是身上都有跳蚤虫子?” 蒙骜全身舒展,放松的享受这片刻的闲适,闻言点头道:“除了夏天,兵卒们不洗澡,身上自然有跳蚤。”又道:“你要早点适应,以后,你也要上战场,才能服众。” 秦鱼:“哦。” 想了想,终究又道:“跳蚤等小虫子,会传染疾病。” 蒙骜揉搓自己身体的手顿了一下:“那也没法子,兵卒能吃的饱有衣穿有铠甲戈矛就很不错了,不能洗澡。” “洗澡更容易生病。” 秦鱼叹息,水土不服的情况,是不分时间与空间的。无论是现在还是两千多年以后的人,在去到一个陌生地方的时候,保养身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洗澡、不换衣,尽量吃自己带的食物,否则,一个弄不好,就会适应不了当地的环境,导致拉肚子等疾病的发生。 等剃须匠来了,将蒙骜除了头发意外的毛发都给修理了一遍,顿时,秦鱼熟悉的那个一身贵气的蒙将军又回来了。 当然,是光溜溜的。 等蒙骜从头到脚都洗干净之后,已经是掌灯十分了。 蒙骜看着屋里没有火把,只有案几上一个罩着透明罩子的...烛火? 只有这一盏烛火,却并不比四周燃着火把差。 秦鱼解释道:“这是煤油灯,是栎阳工室献上来的。” 蒙骜没有细问煤油灯是什么,而是拉过一个大木箱子,打开,给秦鱼看:“这是你要的种子,能带来的,都给你带来了。” 秦鱼好奇的翻看这个箱子,里面都是一个个的小布袋,从外头一捏,就大体知道里面装的都是颗粒状的种子。 秦鱼正打算拆开一个来看看,就见蒙骜亲自拆开一个四四方方的藤箱,跟秦鱼笑道:“这是进献给大王的宝贝,先给你看看。”! 第81章 四大古国 秦鱼看着眼前雪白的花朵,一时间有些呼吸不畅。 他放下手里的种子,移到蒙骜身边,将他挤开,巴着藤筐仔细查看里面的...棉花! 真的是棉花。棕色的枝干已经发枯发干,但修理的非常整齐,还讲究错落之美,一支一支的棉球雪白丰盈保存的相当完好,一点都看不出经过了长途跋涉。 蒙骜见秦鱼看的眼睛都直了,不由得意笑道:“这是月氏王最喜欢的不落花,只要不从枝头掉落,就能常开不谢。多亏了你叫人随身带着的盐和花露,我才能用它为我王换来如此祥瑞之花。” 啊,棉花被当做不凋谢的祥瑞带回来,我怎么就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呢?! 秦鱼在心里狠狠腹诽,但他又真的爱死了这个次的“祥瑞”。 秦鱼伸出魔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下了一朵棉球。 蒙骜脸色大变。 秦鱼安慰道:“安啦,我跟你打赌,即便我摘下了这朵花,它仍旧可以常开不谢,你信不信?” 蒙骜脸色发臭:“你可真是胆大包天,这是我好不容易弄来进献给大王的!” 秦鱼不管他,只道:“那也是用我的东西换来的,即便送到大王那里,我去要,他也会给我的。” 蒙骜无法,毕竟秦鱼说的是事实,当时他为了能多换些牛羊马匹,带的布帛金币几乎全部花光了,偏正好遇到大奴隶主向月氏王进献此等祥瑞之花,他看了心痒,便也想给秦国买回几支回来。 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秦鱼派来的十人小队找了来,他们不仅随身带着大量的金币,还带着雪白无苦涩之味的细盐,与闻着清新淡雅的花露,这才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蒙骜护着剩下的棉花,对秦鱼告诫道:“那朵就送给你了,你可不要再打这些的主意了。” 秦鱼好笑:“将军,只有花算什么祥瑞?你瞧,这是什么?” 秦鱼掰开棉花外面的棉絮,露出里面的棉籽壳。 蒙骜挑眉:“是什么?” 秦鱼:“种子啊!光有花有什么用?你那几朵,能做什么?咱们将种子取出来,种在地里,等收获的时候,就能收到一大片的花朵。正所谓‘春种一粒粟,秋 收万颗子’,就是这样的道理了。” 大秦嬴鱼 第73节 蒙骜:“话听着挺有道理,难道你会种?” 秦鱼心道,我还真会种,不过,话不能说的这么满,他得悠着些。 秦鱼:“咱们有农家嘛,头一年,在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水土里看看特性,总能发现最适合的水土和种植方法的。” 蒙骜冷笑:“我就带回来这些,哪里够你试的?不行,只能给你一朵,剩下的我要献给大王。” 秦鱼嘟囔:“随你。”反正只要他去跟秦王说说棉花的前景,秦王也会给他的,就先让蒙骜带去给秦王看看稀罕吧。 不过,秦鱼非常好奇:“你这棉花是怎么得来的?”他从棉球里抽出一根纤维,看了一下长度,大约一寸半的长度(30+毫米),居然还是长绒棉。他记得,这长绒棉,现在应该长在非洲吧? 他还以为,如果他要获得棉花,得去印度找呢,不过,印度只有短绒棉,没有长绒棉。对了,现在印度正是孔雀王朝时期吧?就是不知道,是黑阿育王时期,还是白阿育王时期? 蒙骜道:“跟一群黑鬼换的。” 秦鱼皱眉:“黑鬼?”这是什么形容词? 蒙骜一脸嫌弃的描绘:“就是除了牙齿,从头到脚都黑漆漆的,跟黑石没两样。对了,他们身上还有一股浓重的怪味,你见了,一定会非常不喜欢的。”所以当他拿出花露的时候,他们的表现简直就像秃鹫见到了腐尸,那热切程度,蒙骜想想都直起鸡皮疙瘩,还好他是常战沙场的猛将,硬生生用一身铁血震慑住他们,否则,怕不是会被吓出个好歹来? 秦鱼更惊讶了,黑人?黑人朋友们不在非洲呆着,是怎么翻越崇山峻岭,来到西亚的?对了,跟战国并存的西方文明,应该是古希腊和古埃及吧? 蒙骜从另一口小箱子里拎出一个小袋子,翻手倒出十几个金币在案几上,对秦鱼道:“呶,这就是他们用来交易的金币,我觉着你会喜欢,就跟他们换了几个给你。” 秦鱼捡起一块做工十分精良金灿灿的圆形金币,对着煤油灯仔细观看,一面是一个人头像,另一面,则是两匹马和一个驾马车的人,这是...太阳神阿波罗和他的马车? 嗯,这个是古希腊的金币,那个人头像,不 会是亚历山大吧哈哈。 他又拿起一个灰扑扑的颜色有些暗淡的金币,一面同样是个人头像,另一面,则是一只猫头鹰。哈哈,这是猫头鹰币。 他又捡起一个明显是女人头像的金币,另一面则是一匹飞马,这个也是希腊币...... 只有十几个金币,秦鱼居然从中找出了五个造型,这是古希腊和古埃及金币大杂烩? 蒙骜见秦鱼对着几枚金币一会傻笑,一会沉思,明显是很喜欢的样子。心想,果真是小孩子,这个礼物,真是带对了。 仔细看完金币,秦鱼心里满满当当的,啊,世界太精彩了,真想出去看看。要知道,四大文明古国,到最后只有古中国流传下来了,古希腊、古埃及、古印度,现在或是正在统一,或是已经分裂,虽处处征战不休,但都是活生生正在上演的历史,不去亲眼看看,岂不是太过可惜了? 秦鱼在心里给自己立下一个小目标之后,问蒙骜:“将军可问过那些行商之人打算留在月氏多久?明年他们会走吗?” 蒙骜:“你要做什么?” 秦鱼露出已经长出来的上下八颗小牙齿,笑道:“当然是邀请他们来咱们秦国做客啊?都应经走到家门口了,不邀请他们家里来坐坐,岂是咱们做主人的礼数?” 蒙骜倒抽一口气,说道:“那是羌人的地盘,离大秦远着呢。”哪里就是秦国的家门口了? 秦鱼摆摆手,不以为意道:“早晚都会是的,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做什么?咱们秦国物产丰富,精美的丝绸布帛无数,还有雪□□致的盐,香醇的花露,滑腻的油脂,美妙的瓷器,优美的歌谣和文字...哪一个拿出来不会震惊掉他们的下巴?我说蒙将军,这次你就该让他们带着所有的货物来秦国看看的,没有金币算什么?都拉到秦国来,有货物是咱们买不了的?” 蒙骜听着秦鱼大言不惭的话,只觉这小子看着人不大,口气实在是大的吹破天,他哼哼冷笑道:“倒是下臣的不是了,让公子失望了。” 秦鱼拍拍他的肩膀,痛心疾首道:“这次就算了,等明年天暖和了,您一定要再去一次,您就是自己不去,也要留下带路的将领,我派人组成商队再去一次...你说的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蒙 骜:“楼兰。” 秦鱼:“啊?哦,楼兰啊......” “你怎么不早说?!” 蒙骜一脸不耐烦:“你也没问啊?!” 他此次出使戎狄部落,自觉有了非常大的收获,既为秦国带回来了祥瑞之花,又完成了秦鱼的嘱托,给他带回来十几样域外种子,还见到许多不同颜色的人,已经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结果,见到秦鱼之后,秦鱼不仅没有露出震惊佩服的神色...哦,在某些瞬间,是有些震惊的,但佩服,他是一点都没看到。 人家不仅不佩服,还反过来责怪他怠慢了“客人”,没请回家好好接待他们! 都说秦国是虎狼之国,此刻蒙骜深深的觉着,真该让山东六国来看看秦鱼这一副“天下尽皆我子民”的嘴脸!等他们见过秦鱼之后,或许就能体会到他们秦人是有多么善良可爱了? 此时此刻,蒙骜非常有理由相信,只要那些不同颜色的人真带着满车的货物进到秦国境内,要是不被这小子扒下一层皮来,是别想走出秦国了。 蒙骜深吸一口气,关上箱子盖,将秦鱼一把捞起抗在自己肩膀上起身朝卧房走去。 秦鱼:“喂,你干什么?” 蒙骜一巴掌呼在他的小屁股上,道:“睡觉!” 秦鱼:“我还没看完呢,不想睡觉。” 蒙骜:“等明天天亮了再看,看的清楚。” 秦鱼:“那也得先把东西收好喽。” 蒙骜将他放在床榻上,按住他想下床的小身子,道:“跑不了。怎么话这么多?”说着,就一掀被子,自己躺下了。 秦鱼:...... “喂,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 蒙骜:“嗯,挺舒服的。”鼾声响起。 秦鱼推推他小山似的身体,纹丝不动。 秦鱼无法,他在官署里只有这一个房间,他总不能去隔壁烟的床上睡吧? 秦鱼爬向床榻里侧,拽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嘟囔:“不会放屁吧?” “卟~~” 秦鱼身体一僵,去看蒙骜,只见蒙骜正睁着眼睛嘟着嘴唇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 方才那个神似放屁的声音,就是从他的嘴 里发出来的。 秦鱼没好气的朝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幼稚!!” 翻身睡觉。 蒙骜闷笑,这小子,可真是太好玩了,比他的儿子好玩多了。 第二日,秦鱼一早起来就去看蒙骜给他带回来了什么种子。 嗯,很好,除了黄瓜种子、胡椒和大蒜,他一个不认识。 黄瓜也叫胡瓜,是汉武帝时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的,现在被蒙骜机缘巧合的带回来,能早在中国扎根一百多年了。 大蒜也很出乎秦鱼的预料之外,秦国本土是有蒜的,就是那种手指大小的小蒜头,吃起来又辣又苦又涩,人是不吃的,都是从荒地里采来给牲畜用药治病的。 秦鱼曾经想和葱姜一起腌制了吃吃看,结果他一个没看住,就被烟拿去喂马了。 据说马吃了,能打虫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蒙骜带回来的一把蒜头,就很有后世的大蒜模样了,不过多为三瓣蒜,也有两个是四瓣和五瓣的,秦鱼打算自己放在陶盘里水养生根之后再埋土里种种看,看这些大蒜的培养方法是不是和后世一样的? 还有胡椒,据蒙骜所说,他带去的所有金币,几乎都给了这一小包胡椒。 “这是他们非常珍惜的宝贝,跟咱们的布帛一样,是可以做金币使用的,要不是我带的人多悍勇,那个黄不拉几的人都不愿意卖给我。” 秦鱼纠正:“都是和咱们一样的人,只不过是跟咱们的肤色、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不一样罢了,您这样形容他们,可真是太不礼貌了。” 蒙骜反驳:“非我族类......”哪里算是人? 秦鱼接口,意有所指道:“既然他们有自己的金币,有自己的货物,也有自己的图腾,自己的文字,那他们就是也有自己的国家,或许在他们眼中,咱们这些中国人,也是你嘴里说的‘非我族类’?”种族歧视,你以为只有你自己有啊? 蒙骜眯起眼睛,危险道:“你这是在教我做人?” 秦鱼一点都不怕他,只道:“山东六国是国土,西域诸国就不是国土了?你也说了,那里什么人什么宝物都有,难道就比山东六国差了?蒙将军,您是开疆拓土的将军,您的心要放大一些,要更包容才 行。”最好能有目之所及,皆我疆土的气魄! 蒙骜再次深深吸气。他昨晚感觉没错,这小子,就是个心比天高的好战分子。大王知道他这气纳海川的性情吗?等回咸阳的时候,要不要好好的跟大王说说? 不过,蒙骜还是纠正道:“那里虽然有些许货物,但都是人带来的,放眼望去,全是沙漠戈壁,并不富饶。”不能种地产粮,就不能屯兵戍守,就是打下来又有什么用? 秦鱼笑道:“您这才去了多久,又没走过所有的土地,怎么知道那里就不富饶了?”河西走廊啊,塞上江南,秦鱼可以肯定,蒙骜一定没去那里。 蒙骜心里的烦躁又开始了,他总有一种白走了一趟的感觉,但明明,他是尽可能的带回了所有能带的。 秦鱼看过所有的种子,把认识的挑出来一些打算自己种,然后将剩下的都交给了公田里的农家去研究,看看都能种出什么来。 秦鱼拍拍屁股,心情很好的道:“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栎阳,你走的这几个月,栎阳可是变了很多呢。” 蒙骜暂且放下心事,道:“我进城的路上已经看到了,道路比起前干净了许多。” 秦鱼笑道:“这是因为百姓黔首们在路边捡到的秽物能送来公田里换钱换粮啊。” 蒙骜皱眉:“他们该不勤于耕种了,还有,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粮?” 秦鱼看了蒙骜一眼,心想,您一个将军,对商君还挺推崇,不过秦鱼也不奇怪,因为秦国的将军,上马能冲锋陷阵,下马能治理一方。比如秦国光庶长的爵位就分了四个,所谓的庶长,最开始就是治理庶民的长官的意思,后来商君将其变成左、右庶长、驷车庶长、大庶长四个中级和高级爵位,可见庶长对秦国的重要性。 这样想来,蒙骜一个武将操心庶民们是否勤于耕种,就非常合理了。 秦鱼回答蒙骜:“我用花露换了三千金的事您听说了吧?” 蒙骜点头:“吕不韦是个很会做生意的商贾,你要小心他。” 秦鱼:“我觉着他挺好的。” 他见蒙骜又要皱起眉头说他,他忙道:“我知道的,商贾最会蛊惑人心,有向圭老师看着,他蛊惑不了我的。” 蒙骜颔首同意道:“向 圭是个很稳重的人,大王让他来教你,可见宠爱。” 秦鱼笑笑,继续道:“大王不是免了北乡今年的赋税吗,北乡的种粮大户们存了许多粮,我用从齐商那里换来的海盐和珍珠跟他们买了许多粮食,正好换给为我做工的黔首们。” “您不知道,咱们栎阳的黔首们日子过的苦哇!我在短短三个月内接连征发了两次劳役,就为了这些许的钱粮,他们不仅连命都卖给我,还都感恩戴德,我走在路上,有慈祥的妇人给我香囊鲜花,祝我长命百岁,我听了都臊的慌。” 蒙骜仔细观察秦鱼的神情,见他说的都是真的,他是真的觉着自己做的不够好,辜负了百姓们对他的拥护,就咽下嘲讽的话语,说道:“栎阳的百姓们过的日子已经够好了,等你以后去其他地方看看,你就会知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才是百姓们的生活常态。现在,你让栎阳变的更富足了,他们才会感激你,喜欢你。” 秦鱼笑道:“但是。我对百姓们好,却是有人看不过眼呢。” 蒙骜挑眉,露出倨傲的神色:“有人为难你了?是谁?” 秦鱼笑道:“目前只发现了几个小喽啰。我接连征发了两次劳役,目的就是为了去北山采集大木和大石,你知道吧?” 蒙骜:“我听说了,不过,你要这么多的大木和大石做什么?” 秦鱼:“搞基建啊。” 蒙骜用眼神示意他快说,不要卖关子。 秦鱼轻咳一声,跟蒙骜解释道:“我要造水车,要修建房屋,要维修城墙,要建造工室,需要许多的大木做横梁,更需要大石做基石。” 蒙骜皱眉:“你这是劳民伤财!” 大秦嬴鱼 第74节 秦鱼笑道:“不,这是合理利用现有资源,冲分调动百姓们生产的积极性,同时让他们获得自己需要的生存和生活物资,你看,现在栎阳的百姓们做工多么积极啊,没有一个说我劳民伤财的。” “再者,大木长成是需要时间的,而且,这些大木长到一定的年龄之后,就会延缓生长,我现在让人去砍伐了,种上小树,等过上个十几二十年,这些小树就又都长成了大木,你数,是不是很划算?” 秦鱼借着这次采伐大木的机会,让人在之前采伐过度的地方,趁着水土流失不算严重, 好好的种了一波树。 这是两千多年前,只要遇着山林,多半为原始森林,里面藏匿者数不清的猛兽,是人敬而远之的存在。 后来吕不韦发动门客编纂的《吕氏春秋》,里面记载了保护山泽树林的概念,这里的山泽树林,是指百姓们占领并充分开发过的山泽树林,为了是能在安全的土地范围内进行重复的利用和开采,并不包括穷山恶水的山泽大林。 北山已经算是半开采状态的山泽了,这里有煤矿、陶土、石灰岩、最近秦鱼还去看了一次,发现了石膏等伴生矿。这里还有大量可供开采的大石,不远处的森林里长满了可做大型宫室横梁的大木。 秦鱼之所以要发动这么多人去开采,其中一个非常大的劳作,就是就地培育适合北山种植的树苗,然后栽种,并设了专门的小吏负责看管,保证它们成活。 秦鱼道:“或许是觉着我一个小孩子好欺负吧,栎阳又好多年没有这样大规模的采集大木了,看着这么多‘无主’的大木被采集出来,他们觉着不拿太过可惜,大王又回了咸阳,没人给我撑腰。就截留了许多出来。” 秦国的木材是很贵的,一枚长八尺五寸大四韦(大约长2米直径10厘米)的木材,价值200钱(秦半两),到了能做横梁的大木上头,价格更是翻出好几十倍。秦鱼从北山采集出来的,都是可以做横梁的大木,那些稍微细一些还有成长空间的中型树,秦鱼都没舍得让人动呢。 蒙骜道:“谁说没人给你撑腰?太后不是还在栎阳?” 秦鱼一脸‘不是吧你说真的’表情看着蒙骜。 蒙骜立马想到,或许给秦鱼使绊子的这些人,正好是太后那边的人。 蒙骜握紧了剑柄,怒道:“竖子,该杀!” 秦鱼叹道:“是挺该杀的,不过,我得按照律法办事,可不能直接提剑杀了他们。” 蒙骜道:“你若是一板一眼的按照律法办事,或许会拿他们没办法。” 自从太后和魏冉掌权之后,商君之法虽然没有废除,但那只是对底层的百姓和黔首们来说的,对上层贵族阶层,已经少了许多的束缚。 比如,未建寸功者王族不许封爵,但秦王的两个弟弟高陵君和泾阳君在秦王继位的时候,直接封君,同时封君的,还有太后的两个弟弟,总之,就是外戚掌权封君这一块,又有松动。 秦鱼笑道:“这可不一定。我都已经打算好了,即便是太后插手,我也不会松口的。” 因为有范雎在啊,他就不信,他要是逮好了猎物,秦王和范雎会忍住不杀。! 第82章 用计 大木运输并不容易,汤带着人寻着蛛丝马迹,很快就确定了大木储存的地点。将这些大木取回很容易,难的是如何拔出萝卜带出泥,将幕后的最大主使给带出来。 蒙骜只是暂时在栎阳修整,如今已经修整了一日,不日就要出发回咸阳了。 秦鱼手中虽然有可调用的军卒,也有官署求盗亭长和自己的五百卫兵可用,但这些人,除了五百卫兵秦鱼可以使用一下,其他的人手,秦鱼未必能使唤的动。 五百卫兵都是才受训没多长时间的新兵蛋子,兵贵神速,秦鱼想稳妥,不想多生枝节,便想着趁蒙骜还在栎阳的时候,解决此事。 而且,蒙骜是秦王的心腹众将,有他顶在前头,秦鱼受到的压力会小很多。 不过,要请人家帮忙,得有好处送上才行。 秦鱼将一个三尺锦盒推至蒙骜面前。 蒙骜奇怪:“这是什么?” 秦鱼:“给你的报酬。” 蒙骜好笑:“我的价钱可是很高的,一般的报酬打发不了我。” 秦鱼请他帮忙的事刚才已经说了,蒙骜自觉为秦国铲除偷盗的奸邪之人义不容辞,就顺势答应了下来。谁知,事情谈好了之后,这小孩竟然还给他玩重金答谢这一手,哈,他蒙骜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区区...... 寒光乍现,有利刃的流光从锦盒中迸出。 蒙骜屏住了呼吸,看着锦盒中固定住的三尺短剑。 剑是真的短,只有三尺三寸,剑柄与剑身一体,刻有螺旋的粗粝纹路便于掌握,正反两面各镶嵌了三颗黄色宝石,个个如鹌鹑蛋大小。剑身宽三寸三分,双开刃,轻薄的剑身上有古朴的纹路,一为辟邪,二为...血槽。 短剑没有配备剑鞘,只在锦盒的内部两端设了两个卡扣,分别扣住剑柄和剑身。 蒙骜打开卡扣,握着剑柄将短剑取出。 他拽下一根自己的头发,吹在剑刃上,头发悄无声息的断成两半。 蒙骜紧紧攥住剑柄,脸颊潮红,双眼放光,好似谁来跟他抢就跟谁拼命似的。 蒙骜:“此等神兵,真的给我?” 秦鱼得意笑问道:“当然。如何?可还能 入得你眼?” 蒙骜哈哈大笑,起身挥动了两下,道:“如此宝剑,岂能错过?” “不过,为何是短剑?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不称手。” 秦鱼心道,长剑有什么好的?除了做装饰看着威风点,想用的时候拔都拔不出来,带了跟没带有啥两样? 秦鱼道:“短剑方便使用啊,能很容易就拔出来了。” 蒙骜又挥动了两下,终觉有些不美,叹道:“罢了,剑是好剑,可惜我用着不太顺手。宝剑难得,你自己留着,等你再大一些,正好能用上。”他以为是秦鱼从哪里得来的适合自己用的宝剑,为了能请他帮忙,便割爱拿出来以此为酬。 他又加了句:“你我同僚,无需如此客气。” 秦鱼有些惊讶,蒙骜竟然拒绝的了宝剑的诱惑。要知道,右工室第一次掌握好钢铁比例打造出这柄神兵的时候,从上到大匠令下到烧火的奴隶,都激动的如同天兵降临,就连向圭见了,都稀罕的舍不得撒手。 但他跟蒙骜想的一样,以为是右工室的工师特地为秦鱼打造的宝剑,只能干过眼瘾。 但其实,这是秦鱼事先定好的尺寸,打算批量打造一些出来卖到各处的。 只不过,批量生产,右工室那边还有些细节之处拿不准,便将其推后,秦鱼便先将这柄样品送与蒙骜。 秦鱼道:“并不是客气。你也知道,我要想在栎阳施展,有些沟沟坎坎的,就得平掉。但我根基浅薄,得需要有人顶在我前面给我遮一下风雨,我想来想去,觉着蒙将军不会看不起我,或许能帮我一二?但要将军出这么大的力,我若不有所表示,岂不是看轻了将军?” 蒙骜这才恍然,原来,秦鱼不仅是要他帮忙出兵拿人,还要他帮忙善后啊。 蒙骜爱不释手的把玩剑柄,想了一想,道:“有如此宝物,你应该先献给大王。” 秦鱼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道:“我已经送了一柄割肉的匕首给大王了。我已经写信去问大王喜欢什么样的宝剑,等到时候,给他量身定制一把。”秦鱼怎么会忘了大老板秦王?早在短剑打造出来的时候,秦鱼就让右工室紧接着打造了一把秦国正常尺寸的匕首出来,然后做了一个华丽无比的匕首鞘,特意让人送去给秦王。 蒙骜却是语气稍显激动,问道:“你是说,这柄宝剑,是你这里的工室打造的?” 秦鱼眨巴眨巴眼睛:“是啊,我没跟你说吗?” 蒙骜深吸一口气,很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跟秦鱼道:“你想要我怎么做,直说吧,但事成之后,你得给我打造一把我喜欢的宝剑。” 秦鱼一听是事成之后,就痛快道:“一言为定。不过,要是铸造新的宝剑,可能要等到明年之后了,你要是等的起......” 蒙骜将短剑重新塞进锦盒里,扣上卡扣,道:“我等的起。”然后将锦盒放在自己手下,一副听秦鱼要说什么的架势。 显然,这柄短剑,他也要了。 秦鱼有些不缺定道:“这短剑......” 蒙骜抬高下巴:“这柄短剑轻飘飘的,我用不了,可以带回家给我家好女用嘛。” 秦鱼稍稍有些肉痛:“......好吧。”等右工室那边能重新锻造神兵了,他先让人给自己量身定制一把,这柄短剑,蒙骜想要就拿去吧。 既然谈好的价钱,秦鱼就不再隐藏,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说给他听。 ...... 最近荆氏过的不大痛快。 他原本想为自己的儿子谋划栎阳县令的职缺,但也不知怎的,一夕之间,宗室公族那边居然为这个小小的县令争执起来了。 荆氏虽然在栎阳作威作福,但他也知道自己的福禄是从哪里来的,既然宗室公族那边争这个栎阳令,他就识趣的退下便是,不过,他可以在宗室公族那边选择一家支持嘛。 比如,他的秦家赵栏就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但谁知,无论他们明里暗里怎么样的打生打死都没用,栎阳令最终居然落到一个牙都没掉完的小童手中。 荆氏只觉着自己先前的所有准备,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荆氏联合自己的异性兄弟高氏去找他们共同的亲家赵栏商量对策,赵栏想要联合其他宗室抵制秦鱼,但赵会这个老匹夫突插一手,让想要和他们联合的宗室一下子少了一大半,只剩下病弱的小猫三两只,能顶什么用? 最近,荆氏又从在官署里安插的眼线那里偶然得知,秦鱼这小屁孩 邀请了栎阳颇有名望的五家去相商大事,其中就包括那个油盐不进的李家。 荆氏虽然看不上秦鱼一个小孩子胡搞乱搞,但他对秦鱼手里层出不穷的好东西,可是眼馋的紧。他想靠着同为楚人的身份,去沈氏那里打听一二,谁知,沈氏那老匹夫竟然不在家。 哼,哪里是沈氏不在家,这是沈氏不愿意见他,躲着他呢。 荆氏心里窝火,看什么都觉着晦气,正愁没地方撒气呢,轺车停了下来。 外头有一个醉汉声音咆哮:“会不会驾车,撞到乃公你们陪的起吗?啊?!” 荆氏大怒,掀开车帘怒道:“庶子尔敢!左右,还不快拿下,乱棍打死!!” 醉汉身子一震,似是被他的气势给吓住了,但等看清是谁之后,便仰天大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快要成阶下囚的蠢人,乃公就在这里,来来来,让乃公好好看看,你是如何将乃公、啊...乱棍打死的哈哈哈哈哈......” 荆氏气的手指都在颤抖,但有老仆上前耳语道:“家主,是槐将军。” 荆氏虽然气的恨不得咬死眼前的醉汉,但忠仆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槐将军?哪个槐将军?”能被称为将军的,都不可小觑,荆氏的怒火开始往下熄了。 老仆:“是蒙骜的手下副将,似是觉着蒙骜待他不公,心里憋火,青天白日的出来买醉呢,咱们的车架,正好跟他撞上了。” 蒙骜的副将槐,啧,不就是在蒙骜不在的时候,暂替他戍卫栎阳宫城的那位吗? 荆氏心下计较一番,亲自下车,与槐拱手道:“不知是将军在此,方才些许冒犯,将军勿怪。” 槐眯着醉醺醺的眼睛,用眼角缝看他。这是一种很没有礼貌的看人方式,能充分表达看人者的不屑和鄙夷。 荆氏心下恼怒,但他还是问道:“方才听将军说在下快要阶下囚,敢问,是什么意思呢?” 槐抱臂冷笑:“哼,你私下里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如今正主已经知道了,正想方设法的拿你的把柄治你的罪呢,你说你是不是将要成为阶下囚了?” 荆氏心中咯噔一跳,最近他做了什么,他可是太清楚了,但是,这个槐,他是怎么知道的?还有,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了?以及,槐嘴里说的,和他心中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荆氏邀请:“在下家中,亦有美酒,还有美貌舞姬相伴,将军何不与在下一同归家,畅饮一番?” 槐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荆氏连忙紧跑两步,挡在他行路的前头作揖,槐转了一个方向再走,荆氏又挡在他前头作揖,槐再走,荆氏又作揖。 如此再三,槐已经做足了派头,拿足了架子,自觉挣到了脸面,便勉为其难道:“诺。” 荆氏将槐请上马车,马车摇摇晃晃的朝荆氏家中驶去了。 大秦嬴鱼 第75节 等马车走远了,槐出来的那座酒楼栏杆出,露出了一大一小两个脑袋。 小的纳闷:“这个个荆氏,他不是自认很有地位,能在太后面前说的上话的吗?怎么对槐副将这么卑躬屈膝?” 应声词“诺”,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应和,“唯”,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恭应。刚才,槐对荆氏应“诺”,荆氏竟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还再三作揖请槐上马车。谄媚已经不足以形容荆氏了。 大的道:“槐乃是公乘(八级)之爵,这个荆氏,不过是个公士(一级),他要是敢在槐面前嚣张,槐就敢办了他。” 小的:“哦......” ........... 荆氏府中,舞乐美酒佳肴已经摆好,酒过三巡之后,荆氏问槐:“不知将军心中因何烦闷啊?” 槐恨恨的将手中的酒樽摔在地上,正在载歌载舞的舞姬吓的跪了一地。 荆氏挥挥手让碍事的舞姬下去,等人都退的差不多了,堂室中只剩下荆氏、槐,和提醒槐的那个老奴。 槐似是没有看到静静站立在阴影中的老奴一样,他怒骂道:“蒙骜那个吝啬小人,乃公为他出生入死多年,他宁愿将金币送给赵鱼那小儿去讨好他,也不愿意分与乃公。可怜我家中好女,嫁妆还都未准备齐全。” 荆氏:.....哦豁! 荆氏义愤填膺,好似蒙骜没分给金币的是他一般,同骂道:“谁说不是呢?不过仗着是大王的走狗,就不将人放在眼中,呸!谁稀罕呢!” 槐醉醺醺的看着荆氏,奇道:“蒙骜竟然敢看不上你?你不是经常出入太后宫中陪伴太 后的吗?他居然连你的面子都不给?” 荆氏:....我知道你说的是好话,但这好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呢?什么叫陪伴太后?陪伴太后的是面如冠玉的小白脸好吗... “在下不过一平民百姓,高高在上的蒙将军如何看的上在下?” 槐嘲讽道:“在乃公面前装什么平民百姓呢?你连那小孩的大木都敢偷.....” “哎哟哎呦,话可不能乱说,小心隔墙有耳!”荆氏一听槐出口的话就吓的马上出口制止。 偷盗,在秦国,可是被列为公室告的严重罪名,是要是肉刑的。 槐嗤笑:“还小心隔墙有耳呢,我都知道了......” 荆氏忙问道:“还有谁知道?” 槐不说话了,只闷声喝酒。 荆氏急的抓耳挠腮:“我的将军哎,您给在下指引一条明路,在下感激不尽。”说着就给槐连连作揖。 槐不闻不见不动。 老奴轻咳一声,给自家主人做提醒。 荆氏果然如醍醐灌顶一般,给老奴使了一个眼色,老奴退下,等回来的时候,端着一个盖着锦绣的托盘。 荆氏掀开盖着托盘的锦绣,露出下面金灿灿的金饼。 槐明显的呼吸一滞,死死盯着金饼的眼睛薅都薅不下来。 荆氏心中暗笑,真是没见过世面的穷丘八。 荆氏将锦绣重新盖上,把托盘朝槐面前推了推,笑道:“请将军为在下解惑。”此时的荆氏,已经一扫之前的低声下气和谄媚了,他从容应对,恢复了一家之主的气魄和胆气。 槐死死盯着金饼的眼睛,改盯着荆氏,看了好一会,才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 荆氏也捋着胡须跟着他从容不迫的笑。 等笑完了,槐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水,拍着荆氏的肩膀对他道:“好,好,好!既然蒙骜无情,那就不要怪我无义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打算将那些大木就藏在栎阳中?” 荆氏被他的铁掌拍的一个弯背,忍住龇牙咧嘴的冲动,应道:“是。这些大木都是新采伐的,还在水中泡过,卖出去之前,还要好些时候处理呢,正好在仓中通风晾晒放一番,等风头过了,再出手也不迟。” 槐冷笑:“等不了了。” 槐皱眉:“还请将军明示。” 槐又喝了一杯酒,道:“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你们做的那些勾当,那小孩早就知道的,就等着蒙骜回来,好借兵给他来拿你们呢。我也实话跟你说,这小孩口风紧的很,他要是到处跟人说,恐怕你这边早就听到风声了吧?我也是接到要来拿你的命令,才知道的。” 荆氏心下松了一口气,知道的人少就好,他还以为除了他,全栎阳都知道了呢。 荆氏:“敢问将军,何时何地?”你接到的要拿人的命令是什么?什么时间动手?去什么地方? 槐似笑非笑的看着荆氏,不说话了。 荆氏明白眼前人的意思,要他说出机密消息,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荆氏咬咬牙,还想给老奴使眼色,槐却是开口道:“我要跟你们做这一票。” 荆氏一愣,好似没听明白槐话里的意思,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槐将话说的更明白一些:“我加入你们。帮你们将大木运出栎阳,但这些大木,要有我一份。” 荆氏倏地起身,在堂下来回转了好几圈,才道:“将军有法子将大木运出栎阳?”能运出去最好,只要能运出栎阳,秦鱼那小子就是挖地三尺,找不到大木,他也拿他没办法。 槐道:“后天,赵鱼要和蒙骜去北山,我留下戍守,”说道戍守的时候,他冷笑了一下,接着道:“你们要是信我,我会安排你们从东乡出栎阳,到重泉。到了重泉,经洛水去大河,上可去赵魏,下可去韩楚,你们自己选。我只要分润。” 荆氏大喜:“在下信将军。”说着就深深一拜,这是要达成结盟的意思。 槐却是冷冷一笑:“你信我,我却是不信你。” 荆氏皱眉:“将军何出此言?” 槐:“你当我傻,不知道这些大木还牵扯着许多人?你说送走就送走,你说了算吗?大木卖多少钱,给我多少,你能说了算?” “你若是能一言堂,现在我们就立下帛书,明天,大木就可出城。你能吗?” 荆氏讪讪:“这个,那个......” 槐怒而起身,踹翻案几,拔出佩剑雷霆劈下,将荆氏面 前的案几一分为二,槐怒道:“你也看不起乃公,想要哄骗乃公吗?” 荆氏忙安抚槐:“都是楚人,说什么哄骗不哄骗的?在下若真的哄骗将军,将军现在就将我五马分尸,再剁成烂泥喂狗,来,来,杀了我,将军可能解气?可能获得金灿灿的金饼?汝家好女可能获得丰厚的嫁妆?能吗?” 槐气结。 荆氏又给槐斟上酒,劝和道:“将军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何必如此动怒?” 槐心道,就等你这句话了。 槐假装沉思半晌,才道:“我要见主家,与他签订盟约,我才能出力。” 荆氏心想,真麻烦,不过,这个槐,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他既能进的了王宫,又能出的了栎阳,还得蒙骜信任,手下也有兵,是把非常好用的刀,既然他这把刀送上门来了,他就得想法子握住刀柄才行。 荆氏道:“在下就是主家,”又在槐不信的目光中接口道:“不过,在下还有几家同盟,共同做这个无本的买卖。” 槐皱眉:“也就是说,我若是加入,还得看他们愿不愿意。罢了,我还是安生回去拿军饷吧,这钱我不赚了。”说罢站起身伸伸懒腰,提醒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今日这酒喝的痛快,我也不妨跟你说句实话,无论是现在抓捕,还是三日后抓捕,你们都出不了栎阳城的,无论是大木,还是你们这些人,都出不去,在家等着秦律来审判你们吧。” 荆氏额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要不说他不愿意跟当兵的交往,这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谈不拢抬脚就走的架势,搁谁谁喜欢? 荆氏拉住槐,对他道:“你且等等,他们愿不愿意的,总要叫来问问。我这就去叫人,将军且饮酒等待。” 槐只好又坐下来,荆氏出去安排叫人去了。 即便堂室了只剩槐一个人,他也没有放松下来,他尽忠职守的扮演着自己此刻的角色:一个不满上官想要假公济私为自己谋取私财的不得志的副将。 槐一会愁眉苦脸,一会失魂落魄,一会看着跳舞的舞姬潸然泪下。 有人站出来问槐:“将军因何哭泣?” 槐一边拭泪一边叹道:“家中好女就要嫁人了,可她身上穿的衣裳,还不如你们家的舞姬穿的华美 ,我作为阿父,心中既愧疚,又心疼,如何能忍住眼泪呢?” 这个人笑道:“将军无需担忧,等主家回归,将军自有大把的钱财为汝家好女准备丰厚的嫁妆。” 槐仍旧心有疑虑:“希望如此吧。”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槐才等来荆氏等十几个人来。 槐脸色都黑了,拉过荆氏低语:“没想到与你结盟的有这么多人家,就那么几个大木,够谁分的?别到最后,分到乃公手里的钱连给我手里的兵卒买狗肉吃的都不够。” 荆氏笑道:“将军毋忧毋急,谁说,运出去的只有大木了?” 槐:好你个蛀虫,原来你偷的还不止大木。 荆氏一一给槐介绍了今日来的这些人,有主人自己来的,也有派了代表门客来的,不过,公子鱼给他的几家名单,倒是都到齐了。 槐很痛快的跟他们立好盟约,约定好明日午时,由他护送他们几家的“财物”出栎阳。 等到第二日午时的时候,槐带着兵卒和如约出现,以运送军中物资的名义从这几家手中接过货物,正在交接的时候,被蒙骜带兵拿个正着。 其实,昨天下午立完盟约之后,蒙骜就可以实施抓捕了,但槐觉着这几家除了偷盗大木,还不知道从栎阳偷盗了什么东西,就没按照约定发信号,等回到自己在家中,槐才将他的猜测和担忧说明。 其实,有盟约帛书在手,这几家的罪名已经证据确凿,抓捕并不急于一时半刻,秦鱼也很好奇,这些人到底要运送什么东西出栎阳,便将抓捕时间改为今日货物交接的时候。 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秦鱼出现,站在掀开的盖着麻布垫着干草的货车面前,气笑了。! 第83章 叛徒 自从左工室偶然烧出瓷器之后,秦鱼就下令给左工室大开方便之门,为的就是让这些匠人们在优渥的环境中寻摸出烧制瓷器的正确方法。 一车车的陶土运进栎阳,一筐筐的焦炭抬进左工室,左工室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门里耗费了比以往三年都要多的陶土,焦炭更是从优先供应右工室炼钢变成优先供应左工室烧瓷,但都失败了。 烧出来的成品,不是陶器就是碎裂的青瓷,跟可以正常使用的瓷器有天壤之别。 秦鱼压根就没多想。研发新品的过程多么艰难啊,有时候一个项目投入大量的物质金钱和精力,最后连个水声都听不到呢,他给左工室下命令才几天,左工室能做出成绩来才让他惊讶呢。 可看看眼前的是什么? 整整五车的黑色素瓷,一个个精致的如同摆在博物馆里的艺术品似的,已经在他不知道的什么时候,给烧制出来的。 真是好天才! 高手啊!! 而他为了能用上一件瓷碗,时不时的就给左工室送钱送肉,陶土和焦炭更是不要钱似的往里面填,结果呢,肉包子打狗啊,这是连个渣渣都不打算给他剩下啊! 原本蒙骜被这一车的精美器具给惊了一下,想问问秦鱼这是什么? 但他一看秦鱼乍青乍红狰狞痛苦的神色,心下咯噔一跳,蹲下身,握住秦鱼的肩膀,小声问他:“你没事吧?” 秦鱼狞笑道:“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 蒙骜:你这可不像是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啊,你要是能拿得起刀剑,恐怕此时都要杀人了吧? 秦鱼问蒙骜:“此时,那几家全都拿下了吧?” 大秦嬴鱼 第76节 蒙骜:“午时一到,我安排的人同时动手,一个都跑不了,你就放心吧。” 为了杜绝一切走漏风声的可能,今早他跟秦鱼按照原计划出城去北山,但走到一半,他们就绕道来了交接地点等着抓现行,同时,他安排在都邑的人手一到午时,就会立即同时对参与的这几家人进行全面抓捕围剿,务必不要放过一个人。 如今已经午时二刻,抓捕应该已经完成了。 秦鱼道:“劳将军再下一个命令,务必连他们家中的一个最不起眼 的奴隶都不要放过。还有,请将军再派一队人手,去将左工室给围了吧。” 左工室一定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无论这个人、这些人是谁,他一定要把他挖地三尺也要揪出来。左工室有叛徒,那么,右工室...... “不,将军,连右工室,也一起围了吧。” 相比于左工室,右工室里面,研究方向虽然单一,但瓷器泄露就泄露了吧,他不过是少赚一些,但要是炼制钢铁的秘方给露出去了,他还玩个球啊! 秦王都能用叛国罪给他咔嚓喽。 穿透力极强的精钢箭头、精钢戈矛,重量减轻但防御力强上十倍不止的锁子甲、钢片甲,还有与马鞍马镫配套的钉在马蹄上的马蹄铁、给马穿戴的重兵甲...... 天老爷,这些不会也都泄露了吧? 这些可都是决定国运的秘密武器,即使还在研发中,也绝对不能泄露半分,要是秦国有重兵的消息传到六国耳中,将会有什么样的变局,秦鱼实在想象不出来。 他为什么跟蒙骜说他要的宝剑或许要等到明年才能有,就是因为他在让右工室按照他的设想,先打造一套重兵器出来啊! 或许,即便泄露出去了,什么样的变化也不会有,毕竟,这世上,敏感性强的有识之士还是少的,但也不能排除有这样的人。 战国多名将,多名士,多眼光敏锐的谋士,光想着有被他们敏锐的嗅觉嗅到的可能性,秦鱼心都要颤抖了。 我怎么就没想着多做戒备呢?我手里没兵没将,我可以去跟大王要啊,只要我跟大王画下大饼,大王一定会答应给我兵给我将来守卫左右工室的。 但我没有,是我太自负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低估了人性的贪婪! 秦鱼早就想过会背叛,会泄露,因此,左右工室凡是搞研究的,除了工匠,打下手的,全部用的是身家性命都在他手中的奴隶。那些工匠,他们的家人他不仅见过,还定时不定时的派官署中人上门探望,一个是搞慰问,毕竟这些搞研发的工匠,一个月中,吃睡几乎全在工室里,他总要替他们安抚好家人。另一个,其实就是变相的监视。 他自觉自己已经做的够严密了,但叛徒仍旧出现了,只是不知道这次的叛徒,是出在工匠身上 ,还是奴隶身上。 蒙骜见秦鱼情绪低落的不行,干脆带着他骑马回城,路上,蒙骜跟秦鱼道:“你得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好让我心中有数,尽量弥补。”他已经发现了,秦鱼这里,一定出现了一个大漏洞,他才会让自己几乎将半个栎阳都给封住了。要是真的要封城,光他手里的这些兵卒,可不够,他得想法子给秦王汇报,然后得到调兵遣将的王令才行。 秦鱼张张嘴,不知道给如何解释,只能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先去右工室看看情况,再下决定吧。” 蒙骜皱眉,右工室?那个打造出神兵宝剑的地方? 蒙骜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紧迫感来,对秦鱼道:“你做好了,我要跑起来了。” 蒙骜一马当先带着秦鱼进了栎阳城门,不理会空旷不见一个人影的街道,直接打马去了位于西市尽头的工室。 此时的栎阳左右工室,早已成了重兵把守之地,有将领上来迎接,蒙骜将马绳扔给他,单手抱着秦鱼就朝右工室走去。 秦鱼远远的就见工室广场上的空地上,跪了满满的人,为首的是右工室大匠令,煤令的亲传弟子,叫雁行的。 雁行身后,跪着十几个工匠,工匠后头,跪着乌压压的奴隶。 秦鱼仔细数了数,所有的工匠都在。 秦鱼示意蒙骜他要下来。 蒙骜将他放下,秦鱼站在雁行的面前,问他:“所有的工匠和奴隶都在这里了吗?” 雁行有些紧张的道:“原本今日有两个工匠在家休假,工室被...围的时候,我跟军士们商量,派人将他们都给叫了回来,都在这里了。” 秦鱼叹气:“你跟我一起来,陪蒙将军去里面看看。” 雁行战战兢兢起身,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这架势,一定是出了了不得的事情了。 绕过前面的广场和办公的排屋,后面就是冶炼钢铁的高炉和厂房。 秦鱼对这里熟悉的很,轻车熟路的进了一间门库房,秦鱼问:“都打造的如何了?” 雁行抹抹额头上沁出来的汗珠,尽可能的轻声道:“锁子甲和马蹄铁样品做出来了,铁片甲的贴片也打造好了,只穿了一小半,箭头太锋利了,非常容易 穿过□□,造成可以救治的贯穿伤,我想再调配一下比例,让它能够扎在身体里,既不会贯穿,也不容易取出来,给马穿戴的重甲,还未开始打造......” 蒙骜倒吸一口气:“你们这是在打造什么?” 秦鱼指着前头,叹道:“将军自己去看吧。” 蒙骜转过一道影壁,进了后面存着兵器的房间门,呼吸顿时沉重了起来。 秦鱼让蒙骜自己去看,他则是紧紧盯着雁行,沉声问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雁行立马跪在秦鱼的面前发誓:“下臣对公子忠心不二,公子明查。” 秦鱼低垂了眉眼,道:“既如此,我也不瞒你,工室里出了叛徒,这里的秘密恐怕已经泄露了,你有什么怀疑吗?” 或者,你有什么打算吗? 雁行眼睛圆瞪,他眼睛里最先露出的不是恐惧,而是惊疑。 “泄露了?怎么泄露的?怎么可能泄露了?是哪里出问题了吗?工匠们都在这里了,没有逃跑的,是谁泄露的?公子已经查问清楚了吗?” 他连连提问,问的问题也都是泄露本身,没有第一时间门分辨自己是清白的。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在听了他的话之后,眼睛的第一时间门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雁行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惊疑,说明他之前,是不知道,甚至是没往泄露这方面去想的。 接触了这么长时间门,秦鱼对雁行是有一定的了解的,这就是一个一心扑在研发上的大匠,或许能统御手下的人手,管理好一个工室,但论心眼子,实在有些不够。 这也是秦鱼选择暂时相信他的原因。 但该审查的还是要审查,万一这是一个隐藏高手呢? 秦鱼道:“到底是如何泄露的,早晚会查清楚的。如今,我打算将这里交给蒙将军,你是大匠令,便由你来配合他揪出叛徒吧。” 雁行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神色黯然了几分:“谨遵命。” 秦鱼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是大匠令,是这里的总揽,大王会奖赏你的。”只要你不是叛徒。 雁行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来,对秦鱼道:“公子放心,我明白公子的意思,我以后会好好做事的。” 秦鱼点点头,见蒙骜还没出来,就转过影壁去找他,结果,里面蒙骜正宽衣解带,将锁子甲往自己身上套呢。 秦鱼黑脸:“将军,外面都要翻天了,您还有心情穿甲衣呢?” 蒙骜不理他,对雁行吩咐道:“你,过来帮本将穿戴上。” 雁行踟蹰着去看秦鱼,等秦鱼点头,他才上前帮蒙骜穿戴好由一个一个的铁环相扣而成的锁子甲。 蒙骜穿好之后,先是试了试穿在身上的重量,然后随手抽出了自己的随身佩剑,朝自己的肚子上捅了一下。 秦鱼惊怒:“你做什么?” 蒙骜则是惊喜的摸着自己毫发无损的肚子哈哈大笑:“果然好东西。好了,你别气了,我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这是好东西呢?” 秦鱼犹自气鼓鼓,转身朝外头走去,他要去左工室那边看看怎么样了。 蒙骜插/好自己的佩剑,紧走两步将秦鱼扛起来放在自己的肩头坐着,对他道:“这边我就接手了,放心,如此重地,就是一个蚊子都不会让它飞出去。” 秦鱼:“最好是这样,否则,我难辞其咎。” 蒙骜则是笑道:“你不必如此忧心,你有如此功绩送上的,大王只会嘉奖你,不会怪你的。再说,也未必......”右工室这边泄露的事目前都只是猜测和怀疑,未必已经泄露了,就是泄露了也没什么,他看着已经大变样的右工室,心想,这样的神兵,一环扣一环,可不是知道了方法就能打造出来的。 栎阳这边的右工室蒙骜自然是来过的,他不仅来过,还曾在此监督打造了一大批的兵器,那次他监督打造的兵器,全部用在了武安君攻打楚国上,结果嘛,啧,楚国的国都都给打没了。 蒙骜有预感,这座栎阳城,很快就会变成和咸阳比肩的城市了。 秦鱼去左工室看过之后,见里面基本和右工室没两样,都是脑门冒汗的大匠令带着工匠和奴隶们跪在院子里听命,只不过,左工室的工匠,没有右工室那边的齐全。 蒙骜没有当场查案,而是带着秦鱼回了官署,叫来县尉,一起去审他抓捕的那些盗贼。 从亲自监督打捞偷盗大木的柯,到提供隐匿大木仓库的商贾简须翁,做牵头人的荆氏和高氏,以及 坐镇提供人脉关系的幕后受益人赵栏,和参与此次行动的其他人家,全部被蒙骜让人五花大绑的绑来了。 这里赵栏身份最高,他上来就呵斥蒙骜:“蒙骜,吾乃宗室贵亲,尔敢这样对老夫,你吃了几个雄心豹子胆?你就不怕太后和穰侯怪罪吗?” 蒙骜掏掏耳朵,诧异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是大王怪罪呢,看来,在你心中,没有大王啊!” 赵栏一噎,继续色厉内荏道:“大王和太后是母子,我心中有太后,自然也是有大王的。蒙骜竖子,你莫要转移话题,你无缘无故缉拿我等,你安了什么心?你是想将栎阳翻过来吗?” 蒙骜嗤笑:“无缘无故?不见得吧,你们要是没犯下律法,我也不会缉拿你们?” 赵栏:“你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老夫确实犯了秦律?” 蒙骜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觉着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此次栎阳偷盗的大案,只有区区一个门客被卷了进来,我就无法定你的罪,是不是?” 赵栏哼声道:“本就是如此!” 蒙骜摇摇头:“既然如此,我先给你看一样东西。”他拍拍手,一个兵卒托着一个托盘上来了。 托盘上有一个黑漆漆油亮亮的一尺见方的圆盘子,盘子里摆放着圆溜溜香喷喷的橘黄色的柑橘,古朴肃穆的黑盘上承托着明丽如火焰一般的甘果,这样浓烈的对比,碰撞出差异又和谐的美感,让人不知道是该去爱盘子,还是该去爱柑橘。 秦鱼:好家伙,这蠹虫,竟然自己已经光明正大的在自己家里用上了。 蒙骜捡起一个柑橘在手里抛来抛去,问赵栏:“不知公是从何得来如此宝贝?” 赵栏黑沉着脸色:“这是太后赏赐给老夫的柑橘,当不得宝贝。” 蒙骜掀掉柑橘,将黑盘拿在手里把玩,玩笑道:“我还以为,太后是连这黑盘一起赏赐给你的,竟是只赏赐了柑橘吗?我看这黑盘实在是个难得的宝贝,不知道太后宫中有没有这样的宝贝?不如,我将此黑盘送去给太后,问问她老人家,可有见过这样雅致的器具?” 赵栏终于变了脸色,他以太后为尊,自己有了好东西,没想着先献给太后,自己却先用上了,让太后知道了,还会尽力庇护于他吗?这蒙 骜,好毒辣的心思。 赵栏强词夺理:“这原本就是要献给太后的,只是被你捷足先登罢了。” 蒙骜一脸看傻子似的看着赵栏,问道:“那要偷渡出栎阳的那五车如此一般的器具你该做何解释?” 赵栏却是一脸莫名:“什么偷渡?你莫要血口喷人,污蔑老夫,老夫不知道什么偷渡。” 蒙骜冷笑一声:“看来,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左右,将箱子抬上来。” 有两个兵卒小心翼翼的抬了一个箱子上来,打开箱盖给赵栏看。 赵栏先是疑惑,待看清里面装的满满当当的瓷器之后,脸色大变,眼睛如利刃一般射向被五花大绑的人堆里的一人。 蒙骜点点头,有兵卒将那个人提溜出来,摔在大堂中央,对赵栏道:“看来,此人与公交情不浅。左右,给本将先打上三十军棍,让他醒醒脑子,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 这人想大喊大叫,也想说些什么,但他被堵住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见着两个军卒握着手腕粗的军棍站在了他身体两边,抬起,落下,抬起,落下,抬起,落下...... 也就只打了十来下,这个人就出气多进气少了,蒙骜一脸闲适的剥柑橘,掰开,分给了秦鱼一半。 秦鱼忍住心中的不适,接过柑橘塞进嘴里,眼睛瞪的溜圆看着下面的那些人,狠狠的咀嚼,好似在吃他们的血肉一般。 蒙骜心中暗笑,恐怕这次,这小孩真的给气狠了,从他以往的行事作风来看,这是个非常容易心软孩子的孩子,此刻面对酷刑,却是能忍住不说话,已经是难得。 大秦嬴鱼 第77节 那个被打的人眼看着就不行了,人群中有人先受不了了,他大喊道:“我认罪,我自出,不要打死我,秦律有规定,自出者,可以减免刑罚,我自出,不要打死我......” 所谓的自出,就是主动供认自己所犯的罪名。 这个人一喊,似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堂下乌泱泱的一群人都喊着要自出,要减免罪责,就是嘴里还塞着麻布团的人,也呜呜啊啊的喊着,大约也是想自出的。 原来,在开始行杖刑的时候,就有军卒摘掉了一部分的麻团,这些人可以说话了。 大约终于认识到,在 这里审判他们的,不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孩童,而是一个久经沙场的铁血将军,一言不合就能要光明正大的要人的命,在他面前,他们最好能老实一些,否则,很可能就会跟堂前的那个人一样,一句话都没得说,就给乱棍打死了。 最让人绝望的是,他们并不是无辜的。 打死,也就打死了。 即便被活生生打死的刑罚太重,有人非议,大王也只会削减下令人的爵位,而蒙骜,他缺爵位吗? 他是个将军,些许削减的爵位,上一次战场就又涨回来了,而他们的命,可就白白葬送了。 因此,几乎所有的人,都要自出认罪。 当然,这些人,都只是一些喽啰,真正犯了偷盗大罪的主使,具都沉默不语。 即便他们自出,恐怕也免不了一死。 赵栏兀自挣扎:“蒙骜,有话好好说,老夫乃是宗室,自有宗正约束,你没有权利对老夫上私刑。” 自商鞅变法之后,秦国就没有刑不上大夫、刑不上宗室贵胄这一说了。但赵栏还是说出来,想要蒙骜有所顾忌。 蒙骜笑道:“公毋急,公可以不认罪,本将也不会对公上刑罚,本将会将你带去咸阳,听候大王发落。” 赵栏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蒙骜当着他的面审问他的爪牙的时候,他的心情就又重新提了起来。 “你跟赵栏是什么关系?” “你们都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什么?他自己建了一所私窑?左右,去查!” “哦,原来如此,我说他这些年怎么这样礼遇荆氏,原来荆氏的女儿嫁的竟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吗?” “真的?真的有从赵国来的辨识来找过他?” ...... 林林总总,简直将赵栏从头发丝到裤衩,扒了个干干净净。 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死忠赵栏的吗? 不,秦鱼更倾向于,是秦律的酷戾震慑住了这群人。 对赵栏的控诉,就像是一场闹剧一样一直闹到掌灯十分才结束。 这些些人都被带去大牢里关押。 秦鱼仍旧心有疑虑:“不知道泄露了多少。”左工室 里除了陶瓷,还有蒸馏釜,还有煤室那边...... 蒙骜笑道:“到底泄露了多少,等明天就知道了。” 秦鱼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蒙骜原本想瞒下来的,但秦鱼不是一般的小孩,有些事,他能早知道,对他也好。便道:“等到了大牢里,真正的审讯才开始,不过,这些你现在先不用接触,我来替你看着。” 秦鱼了然,有些机密,自然要用特殊的手段逼问出来,然后再仔细的分辨,才能确定真伪。 秦鱼紧了紧拳头,又徒劳的松开,对蒙骜道:“有劳将军了。” 蒙骜揉揉他的脑袋,温声道:“这些人,并不无辜,你与其担忧他们,不如先顾好自己。” 秦鱼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我挺好的?” 蒙骜笑问:“那你今日可有正常吃饭,有按时喝羊乳吗?” 秦鱼这才发现,他自从午后,就没进一粒米,没喝一口水,但他一点都不感觉到饿。 蒙骜道:“一切都交给我,你要做的,就是去好好休息,知道吗?” 秦鱼低落的低下头:“我是不是做错了?” 蒙骜:“你是说哪里?” 秦鱼:“......右工室,真的安全了吗?” 蒙骜失笑:“你说这个啊。那我问你,你认为马鞍和马镫是军事利器吗?” 秦鱼:“当然。” 蒙骜:“那你看,大王有将此等利器藏起来不用,等在战场上出人预料的涌出来,打的敌人落花流水吗?” 秦鱼脑门上露出一个问号:“难道不是吗?”其实对此,他早就有疑问了,他献上马鞍和马镫的时候,秦王不仅邀请所有王公大臣来马场看他跟蒙骜表演,还下令先给现有的骑兵都配备上,然后再给王公大臣们配备上,一点都没有作为一支奇兵保密的意思。 蒙骜笑道:“那是因为,神兵利器,也要看握在谁人手中。就算马鞍和马镫被人学去了,除了戎狄、赵国和燕国,其他的诸如韩、魏、楚、齐,他们有秦国这么多的马吗?” 秦鱼:“没有......”现在作战,还是多用战车和步兵,骑兵除了赵国和秦国,就连燕国都不多。 蒙骜:“再说 赵国和燕国,他们或许马多一些,但他们有良铁打造马镫吗?用青铜打造,除了大贵族,士兵们是用不起的。” “至于戎狄,他们根本不会冶炼。” 秦鱼:“做马鞍和马镫,也不一定就非得要用铜铁?”用牛皮带也可以的。 蒙骜:“或许吧,但他们一定没有我秦国舍得。我秦国舍得花重金打造、培养一批精骑兵,也有国力和财力支持,其他国家可未必有。” “总之,即便右工室的重兵秘密被泄露出去了,也没什么,因为我秦国,不惧任何人和国家。” 秦鱼看着蒙骜自信张扬的脸庞,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是啊,秦国可是战力最强的国家,这些戈啊甲啊的,在秦国这边可以如虎添翼,在其他六国嘛,嘿,他们舍不舍得给普通兵卒装备这些还另说呢。 秦鱼打了一个哈欠,揉揉小肚子,嘟囔:“饿死了,不知道还有什么吃的?” 蒙骜哈哈笑道:“你大母已经来了许多时候了,肯定还在等着你吃饭呢,快去吧。” 什么,大母来了?他怎么不知道? 秦鱼匆匆跟蒙骜告别一声,就去找自家大母了。 蒙骜看着秦鱼小小的背影消失,笑笑,抽出一张帛书,提笔书写:“我王容禀:下臣有要事需在栎阳多待几日......”! 第84章 以人为名 当天晚上秦鱼做了一夜的噩梦,等第一日睡醒的时候,他已经都不记得了。 秦鱼揉揉眼睛,看着窗□□进来的光线,这光线,明亮的有些过分了。 他爬下床榻,打开门扉,秋老虎热烈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让他暖烘烘的舒服极了。 秦鱼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后知后觉有些不对劲。 他努力睁开眯着的眼睛,看着头顶的大太阳,有些回不过神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醒了怎么也不叫人,傻站在风口里做什么?小心再起热。烟呢,她跑哪去了?” 是秦大母。 秦鱼看着自家大母担心的神色,露出一个乖巧的神色:“大母,什么时辰了?您怎么不叫我起床?同僚们该笑话我睡懒觉了。” 秦大母摸着他暖烘烘的小脸蛋,心下微微放心,牵着他的手进了房间,对他道:“亏你还记得要上衙,昨天夜里你起了热,好不容易才退下去,我已经去给你请假了。蒙将军担心,亲自过来看过你无事之后,就回去了。官署里的有他暂理,你无需担心。” 秦鱼恍然,原来自己昨晚发烧了?怪不得一觉睡到日上竿。不过,他除了身体懒洋洋的之外,并无其他不适的感觉,想来只是有些低烧,并不严重。 此时,烟托着一罐白粥进来了。 烟看到秦鱼已经起来了,还穿着里衣,明显是没有人伺候他穿衣,便有些自恼道:“奴估摸着公子就要醒了,怕他肚饿,便去端来白粥给他,我该叫人来守着公子的再去的。” 秦鱼笑道:“没事,我一个大活人,又不是自己不能动,用不着这么多人守着。” 秦大母却是道:“你身边只有一个烟,确实不大凑手了,你大了,身边也该再添人手了,我那里新调/教了几个,都是十来岁的丫头小子,等下就派来给你使唤。” 要是以前,秦鱼定觉着麻烦,但经过昨日之后,深深觉着有自己培养的信任人手有多么重要。在意识到左右工室漏洞百出之后,他想要安排人手去调查,放眼四顾,竟没有一个是完全值得自己信任的,若是没有蒙骜在,或许,他连自己最后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鱼笑道:“多谢大母为我着想 。” 秦大母亲手给自家宝贝幺孙盛了一碗熬的融融的白米粥,看他喝上,才笑道:“你我之间,何谈谢字。我只怕你这里人太少,想多加人,又怕你烦腻,如今你既有心,我就把人都叫来,你挑顺眼的,就都留下来,如何?” 秦鱼点头,咽下嘴里的米粥,道:“大母给我的,自是都是好的,哪里需要挑?直接带过来就行了。” 烟在旁听了秦鱼的话,没忍住抿嘴笑了。 秦鱼纳闷,他这是说错话了? 秦大母也笑眯了眼睛,道:“这可是你说的,等会我就让人把人都送来。” 秦鱼一头雾水的答应下来。 结果,他这里刚洗漱完毕,衣裳穿好,头冠都还没戴完呢,哗啦啦的一群丫头小子就站在廊下了。 秦鱼一打眼,好家伙,光十来岁的小姑娘就十几个,剩下的小小子们足足有十几个,也都是十多岁的样子。 其中,秦鱼还看到了一个眼熟的。 秦鱼走到那个女孩面前,迟疑的喊道:“谷家阿姊?” 女孩抬起头来,朝秦鱼抿嘴勾出一个温婉羞怯的笑容,双手交握,弯膝规矩的行了一个福礼,出声道:“阿鱼。” 烟在后头皱眉纠正:“你要叫他公子。” 女孩朝秦鱼眨眨眼,听话的改口:“见过公子。” 秦鱼哭笑不得,他再去看其他小姑娘小小子,多多少少都能看到熟悉的影子,他已经知道这么多的小少女小少年都是哪里来的了。 他们,都是他家大母从西乡里找来的。 秦鱼让鸳媪先带他们下去安置,秦鱼问烟:“这些人,是都买断了身契的,还是临时性征召来做活的?” 烟:“既然是要贴身伺候公子的,自然是都买断了的。” 烟不等秦鱼再问,就主动道:“没有逼迫,主母只是朝外头放出了消息,说要给你找贴身伺候的人,西乡的父老们就都把自家孩子送来任咱们挑了。” 大秦嬴鱼 第78节 秦鱼喃喃:“做良民不好吗,为什么要想着做人臣妾?” 烟无所谓道:“大概是为了能少交些税吧。” 秦鱼默然。 在这个没有避孕的年代,一个小家庭里,普遍的只有一 个或者两个孩子,若是有个,那么,这一定是个还算富足的家庭,否则,他们是没有余力养活个孩子的。 是青壮男女生不出来吗?不是,是生下来,都溺死了,因为,只要孩子养活下来,上了官署的户籍,就要算一个人头税。 如果能给自己的孩子找一个一看就是能过好日子的去处,这些父母,一定会兴高采烈的把人送来。 既然已经送来了,秦鱼就都收下,不再多想这些他暂时无力改变的事实。 秦鱼去到官署前院,正好瞧见蒙骜在调兵遣将。 一队队的军卒拿着令牌奔出,不知道去做什么去了。 等蒙骜点完将,才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秦鱼。 秦鱼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道:“将军做什么这样看我?” 蒙骜后怕道:“论养孩子,还是妇人靠谱。你不知道,半夜里我遇见你家大母好几趟,都是去看你睡的如何,果然,午时刻的时候,你开始发起了热,她连汤药都准备好了,直接给你灌了一碗,又把等候的巫医叫来给你驱邪,祭祀天地神明,直等天亮了,见你邪热退下去了,才罢休。” 他自己也听巫医的,穿着铠甲握着长剑在他床头站了半宿,说是能震慑小鬼不敢近身。等秦鱼热度退下去了,秦家老媪可是给他包了一个好大的红包呢,嘿嘿。 秦鱼听了蒙骜的话,心里既感动自家大母的照顾,又担忧她的身体吃不消,便想着等晚上回去了,一定要再好好问问,嘱咐他多休息才行。 秦鱼问蒙骜:“将军方才是在做什么?” 蒙骜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道:“去拿人。你是不知道,这栎阳城,可真是藏龙卧虎,不容小觑啊。” 秦鱼眼睛一亮:“昨晚可是都招了?” 蒙骜:“都招了,本就不是多硬的骨头,多问几遍就都招了。你放心吧,右工室没事,赵栏和荆氏他们都好奇右工室里有什么,不过,新上任的这个大匠令是个有本事的,将工室防的滴水不漏,赵栏他们又暂时被左工室迷花了眼睛,就先放过了右工室。” 秦鱼稍稍放下了心:“那么,左工室定是泄露了不少。” 蒙骜道:“暂时只有陶瓷、花露和煤油灯泄露了,还有没有更多的,还要再 查。” 秦鱼心中一紧:“只有煤油灯吗?还有没有其他的?”汽油、柴油呢? 蒙骜不明所以:“只有煤油灯?哦对了,他们似乎是在找这煤油是从哪里来的,不过还没找到,就被咱们给一锅端了。” 秦鱼拍拍小胸脯:“还好,还好,没找到就好。” 蒙骜好奇:“这里面,有什么关隘吗?” 秦鱼已经发现了,他搞搞创收还行,搞布防还得是专门的人来干,他也就不隐瞒,对蒙骜道:“你还没去过煤室吧?现在负责煤室的是雁行的师父,雁行是他一手教出来的,煤室也应该没事,等你有空了,去看看就知道了。” 秦鱼不明说煤室里有什么,蒙骜便猜到,这个煤室,也应该是跟右工室一样重要的地方,便答应下来:“行啊,等忙活完手里这些,我一定去见识见识。” 秦鱼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定不会让将军失望。” 蒙骜心里更痒痒了,不过,现在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他只好先按下心中好奇。 蒙骜对秦鱼道:“那个左工室背叛的工匠,找到了。” 秦鱼精神一阵:“是谁,在哪里?”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悄然无声的率先将瓷器烧制出来。 蒙骜露出一个稍显严肃的表情来,跟秦鱼道:“不急,咱们要先等着,迎接一位贵人才行。” 秦鱼听了此话,心里浮现出一个人来。 蒙骜让秦鱼暂时先去休息,他要等在门口迎接贵人。 秦鱼也不逞强,他之所以昨晚发热,就是昨天惊怒交加,伤了心神,小孩子的身体承受不住,才引发热征的。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要好好的保存实力才行。 也就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官署大门口就喧闹起来,蒙骜当先高呼:“末将蒙骜见过太后,太后金安。” 秦鱼听到声音,也小跑着出来,站在蒙骜身边,给太后见礼:“下臣赵鱼见过太后,太后金安。” 一大一小,具都微微低头,恭敬行礼。 太后看了两人一眼,不怒自威道:“都起吧,进去说话。” 蒙骜和秦鱼对视一眼,都跟在太后身后进了堂室。 等到了官署议事的厅堂,太后当中坐定,秦鱼和蒙骜站在堂下听命。 太后道:“朕来的时候,栎阳城中,不闻一鸡一犬,只有兵卒在来回奔波,这是有敌人兵临城下了吗?” 蒙骜回道:“禀太后,并未有敌人临城,这是末将在调兵遣将,捉拿贼寇呢?” 太后大惊:“哪里来的贼寇?所盗何物?可抓到了没有?” 蒙骜笑道:“都是家贼,好抓的很,太后莫惊莫忧,等家贼抓完了,栎阳城会重新热闹起来的。至于偷盗之物,太后请看。” 有人献上一只长颈细壶和一对酒杯上来。壶是酒壶,大肚细颈细嘴细柄,柄上有仙鹤翅膀的纹路,壶盖则是一个小小的仙鹤顶颅,酒杯拳头大小,同样有鸟羽的纹路,都是全黑的素瓷。 这一组酒壶酒杯自带气场,一送到太后面前,太后就被吸引住了。 太后见多识广,把玩过酒杯之后,就诧异道:“这是齐国的陶?”放眼天下,齐国善织善陶,也只有齐国才能烧制出如此精美的陶器,不过,她以前见过的都是青陶,而眼前的这个,则是黑色的,也更精美。 蒙骜道:“这就是此次偷盗最贵重之物,此乃我栎阳左工室正在烧制的极品陶瓷。如此等一般的宝物,足足有五车,是以,末将才将此次偷盗定性为栎阳大盗。” 太后微微惊了一下,足足五车?如果五车都是如此宝贝,那么,蒙骜不惜连夜在栎阳城中抓捕,就能说的通了。 不过,她还是道:“宝物固然珍贵,但这不是没出栎阳城吗?抓一个家贼,就这么大的阵仗,闹的百姓惶惶不安,蒙骜,你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蒙骜道:“禀太后,家贼不只是一个,而是一窝。末将也觉着有些不可置信,一个小小的栎阳城,竟然能养出来这么多的硕鼠和蛀虫,末将手里的这点子人手,竟然不够用的。” 太后连道:“你私自调兵了?” 蒙骜笑道:“私自调兵,可是谋逆大罪,末将不敢明知故犯。不过,末将连夜给大王送了密信,说明了栎阳有大盗出入的现状,我王忧心臣民的安危,便也连夜派人送来了虎符,允末将调遣五千兵将,捉拿大盗。”说着就从腰间囊袋里拿出一个虎符来给太后看。 太后看着案几上的半块虎符,脸色有些发沉,五千兵卒,都可以打一场围歼战了,用在在栎阳城中拿人,绝对是大才小用了,但也从另一方面表明了蒙骜志在必得的决心。 看来,栎阳城是一定要掘地尺了。 太后的视线放在了一字未说的秦鱼身上。 秦鱼小脸微微发白,不复之前见到他的时候健康的红晕。 太后:“栎阳令怎么说?” 秦鱼有些微微茫然:什么怎么说? “禀太后,栎阳城中发生如此骇人听闻之事,下臣难辞其咎,好在,有蒙将军帮忙捉拿,损失不大,盗贼也没有逃脱,太后放心。下臣一定秉公执法,力求不冤枉一个无辜之人,也不放过一个徇私枉法之人。” 太后笑了,她道:“你小小年纪,倒是能分得清,哪个是无辜之人,哪个是徇私枉法之人。” 秦鱼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下臣自己是分不清无辜和徇私枉法之人的,好在,有大家群策群力,又有罪人指证自供不讳,县尉县丞令史们也都明察秋毫,想必应该是做不了冤假错案的。” 太后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这县令做的还挺有模有样的。” 秦鱼笑道:“多谢太后夸奖,下臣一定再接再厉,继续做好栎阳令,不让大王和太后失望。” 太后颔首,突然问道:“说了半天大盗,可知道这个大盗,到底是谁吗?” 蒙骜回道:“禀太后,今早,末将在赵栏的别苑里搜出来一座私窑,抓住了里面的贼首,此人乃是栎阳左工室里的一名陶匠......” 太后:“大盗就是他了吗?” 蒙骜回道:“并不是。他只是一名小小的陶匠,没有能力坐下如此大案。末将倾向于此人身后有人指使。” 太后:“既是在赵栏的别苑里抓住的,那么这个指使的人,就是赵栏了?” 蒙骜笑道:“末将同样认为非也。” 太后沉下脸色,身体微微前倾,压迫力十足的盯着蒙骜,问道:“将军以为,这个大盗到底是谁呢?” 蒙骜似是被太后的压迫感震慑住了,他低眉顺眼道:“末将还未来得及审问此人,太后若是感兴趣, 不如末将将人带上来,太后当庭审问一番如何?” 太后紧紧的盯着蒙骜,道:“朕觉着,这个大盗,就是赵栏,没有什么好审问的。” 蒙骜寸步不让:“末将觉着,不是。” 太后:“......栎阳令以为如何?”蒙骜是受了王令的将军,他坚持与自己作对,她拿他也没办法,只能拉拢第方,若是本地的宰执栎阳令也反对蒙骜,那么,除非蒙骜用强,否则,他只能罢手。 “栎阳令,大王既拜你做栎阳令,就是相信你是个明眼明事理的人,不受年龄约束。公堂之上,言出法随,容不得半点戏言,所以,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太后转而将压力逼迫到秦鱼身上,蒙骜也担忧的看着他,秦鱼却是不为所动,他拱手道:“禀太后,下臣也特别想知道,偷到下臣这里的大盗到底是何人,请太后当庭审问一番这个叛徒,也好让下臣明白明白。” 太后冷笑一声,道:“既然栎阳令也坚持,那么,就当庭提审吧。” 蒙骜转身出去吩咐提审犯人,太后趁此与秦鱼闲话家常。道:“你的新宅翻修好了吗?” 秦鱼恭敬回道:“还未。” 太后:“想来已经翻修的差不多了,前两日,你大母还带着你季姊进宫给朕请安呢。你季姊今年有十了吧?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秦鱼心下一沉,但面上不显,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对太后道:“多谢太后关心,不过,我家阿姊今年还不满十岁,仍旧是童子之身,离嫁人还远着呢。”所谓童子之身,就是女子还未来葵水之前的说法。 太后笑道:“作为一国公主,嫁与国君为妃为后,是不看年纪的,只看两国邦交。” 秦鱼露出一个天真的笑来:“公主要肩负这样重大的责任的吗?好在,我家阿姊只是一个乡下土妞,是不用担负国之重担的。” 太后却是好笑道:“如今你乃是大王亲口承认的秦国公子,你的季姊,自然也当的起秦国公主了。你放心,等过了今日,朕会跟你大母说,将你季姊接到朕的身边,朕亲自教导她,等到她出嫁的年纪,不论是从身份上,还是从气度上,一定会折服六国国君的。” 秦鱼脸上表情已经装不下去了,这是一场交易,若是在接下 来的审问中,他与太后联手,见大盗限制在赵栏的身上,秦鱼的阿姊娇娇就还是他的阿姊,若是超出了赵栏这个人的范围,牵扯到别的人身上,恐怕,娇娇阿姊,很可能会成为秦国公主,肩负为秦国联姻的重任。 但也从侧面说明,太后非常忌讳将此事扩大,赵栏就是她的底线了,其他的,她不想再多生枝节。 那么,太后是不是知道,或者已经猜到真正偷盗栎阳的主使是谁?她在保护这个人! 以威胁他的方式。 秦鱼垂下眼睫,如果不是知道太后很快就要失势,以秦鱼现在的能量,很难说他会不会受威胁动摇,但很可惜,有太后会失势的前提,秦鱼一定不会受他威胁的。 不过,太后也提醒了秦鱼,他家中兄姐,两个兄长他是不用担心的,他的娇娇阿姊,是要早做打算了。 等回去了,一定要先问问大母,她对阿姊,可有什么安排吗? 太后见秦鱼似是被吓到了,脸色更白了几分,便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来,静等蒙骜带人进来。 大秦嬴鱼 第79节 室外,蒙骜其实已经早到了,他耳尖的听到太后说起要将秦鱼的阿姊教导成公主,就躲避了一下,想听听秦鱼会不会顺势答应下来。 毕竟,这可是一国公主,是一个非常大的诱惑。 可是,蒙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秦鱼说一句话,他不由哂笑,心想,看来,秦鱼这个秦国公子,对唾手而得的公主身份,并不热心嘛。 蒙骜抬脚进了堂室,身后跟着两个兵卒,兵卒一左一右押着一个五花大绑堵住嘴的人。 秦鱼认得他,是左室的工匠,叫做焦铜的,无姓,曾经是个隶臣,因为立功,获得了爵位,以爵位赎身,成为了一名黔首。 这个焦铜,一见到秦鱼就猛地朝他这边噌,呜呜呜的叫着,眼睛祈求的看着他。 蒙骜皱眉,将这人踹到离秦鱼远了些,自己隔在秦鱼和他之间,怕他这模样再吓着秦鱼。 蒙骜拱手回道:“禀太后,这个焦铜,就是左工室的叛徒了。” 太后:“就是他背叛了左工室,私自烧出了如此宝贝?” 蒙骜:“容末将先审问一番。” 兵卒摘掉焦铜嘴里的麻布,能让他说话。 蒙骜问道:“焦铜,你身为左工室的工匠,不在左工室按照命令烧制陶瓷,为什么要跑到赵栏的别苑里去?你的主人是谁?” 焦铜被绑着侧躺在地上,闻言回道:“焦铜既然在赵公的别苑,焦铜的主人,自然就是赵公了。” 蒙骜:“那我再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烧制出瓷器的?是怎么烧出来的?” 焦铜:“此乃我独家秘方,恕不能告知你。” 蒙骜眼睛一瞪,就要给这个嘴硬的叛徒一个狠的。 但他被秦鱼拉住了。 秦鱼从怀里掏出一个帛书,递给蒙骜。这是蒙骜在等太后到来的时候,秦鱼去自己办公的书房取来的,他觉着可能会用的上。 蒙骜打开帛书一看,惊讶挑挑眉,嗤笑道:“可惜,鱼令你这翻好心可是错付了,这狗东西也配?” 秦鱼:“念给他听听吧。” 这是一封向秦王讨封的帛书。 在左工室第一次烧出瓷器的时候,秦鱼高兴的不行,他没忍住心中的喜悦,写信将这件喜事连带着烧出来的瓷器一起送去了咸阳。并且在信里跟秦王写道:“......若是真有工匠重新烧制出此等精品,请大王不吝赏赐,除了钱帛爵位,还请大王诏赐以此工匠的姓名为新瓷之名,以彰显其才名,以彰显大王之贤德,以彰显我怏怏秦国之富美......” 帛书的最后,是秦王的批复,只有一个字:“可。” 然后,是红彤彤的王玺宝印。! 第85章 高陵君 蒙骜将布帛上的文字一字一句的念出来,不仅焦铜听得呆住了,就连太后,都露出惊讶不已的神色来。 都说生前身后名,有限的竹简帛书上记载的无不是有作为的国君和当世大贤的言行,记录他们言行的目的,也是为了教化庶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一个竹帛上记录了一个工匠的言行事迹。 而且,以一个人的名字命名一个器具,这何止是载于竹帛,这是要人口口传唱,名垂不朽啊。 这个叫焦铜的工匠,他何德何能? 凭他背叛的德行吗? 凡是在场的人,眼睛都盯在了焦铜的身上,好似重新认识他一般。 而焦铜本人,则是几近疯狂了。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这是假的,是假的,不是真的......” 蒙骜怜悯的看着这个本来会名留竹帛,人人传唱其功绩,受到国君礼遇的黔首,蹲下身,将布帛展示给他看。 被绑缚在地上的焦铜,努力探过脑袋去看蒙骜手里的帛书,蒙骜也任由他看,等他的眼睛定视在那个红艳的王印上的时候,蒙骜将帛书拿走,站起身,对他道:“多看无益,这个,已经与你没关系了。” “不!!” 焦铜发出凄厉的叫喊,对着秦鱼的方向哭嚎:“公子,公子,我错了,小人知错了,公子,小人知错了......” 太后看着这个前后态度大变的黔首,直觉要坏事,刚想开口说话,但秦鱼比他快了一步。 秦鱼绕过蒙骜,站在焦铜面前,焦铜停止哭嚎,满脸痛苦哀求的看着他。 秦鱼对他道:“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你自出,供出你真正的主人,我来做保,放过你的家人,上禀大王给黑瓷命名为焦瓷。至于你,偷盗栎阳大量陶土和焦炭,私自烧制陶瓷,罪大恶极,但念在你是自出,便减轻罪罚,留你全尸。” 焦铜在听到“焦瓷”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睛迸发出明亮摄人的光,但听到“全尸”的时候,这道光,迅速暗淡下去。 秦鱼继续道:“第二个选择,你仍旧坚持之前的说辞,忠诚于你的主人,但是,你,和你的家人,以及你烧制的瓷器,都将一起为你 的忠心陪葬,从此以后,世间在无人知晓,是你第一个,烧制出了黑瓷。” “这两个,你选一个吧。” 焦铜焦急道:“不,公子,我不想死,公子,求求您,您最仁慈了,一定不忍心看到焦铜去死的,对不对?” 这是能对一个孩子说出的话?此人无心! 蒙骜没忍住,抬腿给了这人一脚,力道之大,痛的焦铜缩成了一个虾米。 秦鱼却是道:“不,你错了,你是叛徒,你从我这里偷走了信任跟财物,其行可诛,我为什么会不忍心看到你去死?” 焦铜忍着疼痛,坚持喊道:“可是,只有我才能烧制出焦瓷,只有我,别人都不能!” 秦鱼笑道:“你又错了。这世间,并不是只有你一人才能烧制瓷器。所谓的陶器和瓷器,只不过是一个温度低,一个温度高的差别。左工室高温烧出来的陶器都碎掉了,是因为栎阳的陶土,掺杂了许多其他杂质,黏土比例不够,耐高温程度不高的缘故。左工室的陶令早就跟我汇报过,你的同僚们,也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他们正在寻找更高更好的陶土和黏土配比,成功烧制出瓷器,只是时间问题。但你,呵......” “我猜,这瓷器,其实并不是你一个人烧制出来的吧?” “齐人善陶,是因为齐国产出的陶土和黏土质量上乘,烧制出来的陶器和瓷器自然精美,甚至达到了能以‘陶’字命名一座城邑的程度。齐人以上好的木炭烧制出来的青瓷,是在比烧制陶温度更高的情况下产出的,但限于木炭所能达到的最高温度,产出并不丰,物以稀为贵,齐人青瓷名满天下,一件难求,正是因为它的数量稀少。但焦炭就不一样了,焦炭比木炭更耐烧,能达到的温度更高,所以,黑瓷就应运而生了......” “焦铜,你之所以能比左工室的大匠们更早烧出瓷器,并不是你多么有才,而是直接从齐人那里获得了陶土的烧制比例吧?有了最佳的铸陶比例,再放入焦炭窑中烧制,自然可以轻松的烧制出黑瓷,这个工作,左工室里随便一个小工都能做,你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自然可以弯道超车,俯视在摸索的道路上崎岖前行的同僚们。” “所以,焦铜,你凭什么心安理得的觉着,‘焦瓷’这个名字,就是属于 你的?” 听了秦鱼的这一番话,焦铜早就惊骇的浑身颤抖不止了,蒙骜更是不屑嗤道:“原来,这个小偷,不仅偷盗公中的财务,还偷取别人的名声?” 焦铜原本就受到了帛书的巨大打击,又听了秦鱼似乎开了天眼一般的一番话,如今又被蒙骜讽刺一激,终于受不了了崩溃大喊:“我不是小偷!那个齐人,本来就是穰侯赐给我的奴隶,他的所有一切都是我的,焦瓷就是我一个人烧制出来的!” 此话一出,原本就安静的堂室更是落针可闻,寂静的有些可怕了。 焦铜喊完之后,也颓然的瘫软在地上,只剩无边的恐惧。 穰侯?此人的主人,竟然是穰侯! 怎么就那么不让人惊讶呢?公子鱼都说了,这个小偷所用的烧瓷方法是从齐人那里得来的,齐地,正是穰侯的封地所在啊。 穰侯家中有齐人陶匠做奴隶,真的是太正常不过了。 就连太后都无话可说,她心中,就连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怅然若失。 秦鱼看到了太后脸上复杂的表情,突然道:“或许那个齐人是穰侯送给你的,但穰侯富可敌国,坐拥金银青铜器具无数,他或许并看不上区区黑瓷,你这黑瓷,到底是为谁烧制的?” 运送陶瓷被抓了个现行的那些人,他们只负责运输,只知道接头的人是个商人,这个商人是为谁做事,他们就都不知道了。 再去审问其他人,他们对此莫名不已,并不知道瓷是个什么东西,更不知道他们偷渡出栎阳的货物中,有陶瓷的存在。 再结合赵栏见到被搜到的那箱子瓷器的反应来看,赵栏或许有监督烧制瓷器,并为焦铜提供便利,但他并没有授意手下将瓷器偷渡出栎阳。 这只能说明,有人假借赵栏一行偷渡大木等财物的机会,偷偷夹带瓷器等赵栏不知道的货物运出。 这些货物,可以瞒着赵栏,因为赵栏只是发话的人,他不会出现在货物交接现场,自然容易隐瞒,但一定不能瞒着接手货物的槐,因为,运输货物的车队,即便是军粮军械等军用物资,每经过一个关口,都是要查验,若是商贾货物,还要交商业税。 车队或许能瞒过一个两个的关口检查,但一定瞒不过 所有的关口,所以,他们第一个不能瞒的人,就是槐。 因为只有槐知道自己押运的货物中有什么,他才能从容应对所有的关卡。 所以,那个运输瓷器的人,一定就在前天跟槐签订盟约的人中,并且跟槐许诺了分红。 焦铜听到秦鱼的问话,不知道是不是心如死灰了,他喃喃道:“小人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 秦鱼看看太后,他想到了一个人,问蒙骜:“荆氏都招了什么?” 蒙骜虽然对秦鱼突然提起荆氏有些讶异,但他仍旧回道:“荆氏只是说是受了赵栏的蛊惑,才做出错事,翻来覆去的只有这些话,就没再审问。” 秦鱼道:“再仔细审问,或许能问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也说不定。” 蒙骜朝一个兵卒点点下巴,这个兵卒领命去了。 秦鱼对焦铜道:“你虽然可恶可恨,但我方才说的两个选择,仍旧有效。如今你失言,说出了穰侯曾经送齐人奴隶给你,无论穰侯是不是你的主人,无论他是不是涉足其中,他都摆脱不了被审问的结局,焦铜,即便我放过你,你也必死无疑。所以,好好为你的家人们想一想吧。” 焦铜似乎也想明白了,但他还是确认道:“仍旧用我的名字命名黑瓷吗?” 秦鱼笑了一下,意味不明道:“那就看你是不是诚心招供了。” 焦铜下定决定:“小人选第......” 突然一道箭矢从室外激射而来,蒙骜反应足够快,几乎在破空声响起的瞬间,他就拔出长剑,同时判断好利箭射来的方向,准确的一剑将箭矢挑飞。 箭矢的目标是秦鱼。 蒙骜以为有人要刺杀秦鱼,就将他护在自己身后,但第二支第三支利箭接踵而至,目标却换了一个,变成了摊在地上的焦铜。 一箭穿胸,一箭穿颈,死的不能再死了。 蒙骜没有去查看焦铜,而是带着秦鱼背靠大柱,将他牢牢的护在身后,同时大喝:“抓刺客!保护太后!” 蒙骜这话喊出,其实已经有些晚了,太后身边,早就围满了跟着伺候的宫女寺人和侍卫,他们具都惊恐的看着箭矢射来的方向。 可惜,只有这三箭,再没有多余的箭矢射过来。 外头响起了军卒的跑动声,和抓捕刺客的兵戈声音,也就半刻钟的功夫,槐就进来禀告:“将军,刺客被斩杀了。” 蒙骜:“没有留下活口?” 槐:“刺客勇猛非常,沾身非死即伤,留不下,便都斩杀了。” 蒙骜颔首:“将尸体交于军尉,判断一下是哪国人。” 槐领命而去。 蒙骜对太后拱手请示:“请太后移驾,此处交由县尉处理。” 太后颔首,在众侍从的簇拥下离开。 蒙骜始终挡在秦鱼前面,秦鱼并没有看到焦铜的死状,他想看看,但被蒙骜用宽裳大袖一遮脑袋,然后就这样被牵着,走出了此间他与众官吏议事五个多月的厅堂。 大秦嬴鱼 第80节 换了一间小室,太后见到秦鱼过来,便面带微笑,拉着他的手安抚道:“可怜见的,被吓到了吧?真跟你说,做官就是这样,平日里看着和风细雨的,但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得刀啊剑啊的见血,打打杀杀的更是常事。唉,说起来,你到底年纪还小,大王任你做县令,本就是他的任性,现在若是将你吓出个好歹,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如,朕去跟大王说说,让你回家休养一番如何?” 蒙骜去看秦鱼,秦鱼苍白着小脸,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来:“太后说真的吗?我可以不用管官署里的事了吗?” 太后笑的更和煦了:“自然,官署里有的是能做事的人,你完全可以不用管的。” 秦鱼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不用管官署里的公务,我就可以去咸阳了。” 然后又朝太后抱怨:“明明说好了,等到正月新年的时候,我去咸阳看望大王的,但大王非要说我是一县之长,没有诏令不能离职随意出栎阳。现在有太后做保,那我就可以去咸阳看看了,咸阳一定比栎阳更加繁华。” 太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秦鱼好似没有看到一般,兀自去问蒙骜:“蒙将军,你过几日就要回咸阳了吧?正好,你带着我,我跟你一起去。” 蒙骜心中暗笑,他还真当方才的刺杀吓到这小子了呢,原来是反将太后一军。 他回道:“等这边审讯的差不多了,我会押着犯人去咸阳,有些人的定罪,必须由大王下王令才行 。” 秦鱼喜道:“那可太好了。” 秦鱼去看太后,听她怎么说。 太后勉强笑道:“那朕就去问问大王,他同不同意你去咸阳了。” 秦鱼一脸笃定的道:“太后是大王的母亲,太后的话,大王一定会听从的。我在家的时候,我阿母说的话,我也从来都不会违逆的。” 太后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殆尽。 她放开秦鱼的手,开始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孩童。 眼前的孩童,身高有四尺(一米左右)吗?似乎是被吓到了,此刻他的脸色发白,眼睛溜圆,但里面没有半分的畏惧和惶恐。 无论谁见了,都会认为他心中自有乾坤,不会任人摆布。 但在平日里的时候,这双眼睛里面总是充满了好奇和天真,嘴角总是上弯的,好似他所听所见所思所想都是让人高兴喜悦的事情,世间烦恼都是绕道走的。 神明是偏爱他的。雪白的皮肤,肉嘟嘟的脸颊,花瓣般的嘴唇,以及,现在就可以看的出的挺直的鼻梁,肉感十足的鼻头。 这是一张看着非常有福气且漂亮的脸庞。 就是身子单薄了一些,在他的这个年纪,稷儿得有五尺了吧? 一开始,她以为这只是一个有些聪明的孱弱孩童,危言恐吓一番,他就会乖乖听话,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即便是聪明的小孩子,那也是小孩子的心智,不经吓的。 但现在看来,此人心智之成熟,竟是不下于任何一个成年人。 此人多智近妖,心如磐石,对认定的事不可撼动。 如果是二十年前,眼前稚子,与她来说,脆弱如累卵,而现在,她却是感到有些扎手了。 有才智,有决断,有人手,有拥护,心性坚定,让人信服,若是当年稷儿刚继承王位的时候能有此表现,她跟魏冉,如今会不会有所不同? 太后心中示警,此子不能留,但...... 不知为何,她竟有些下不了手,难道人越老,心肠就会越软吗? 太后带着满腹的心事回宫了。 焦铜已经死了,但案件并没有因此陷入困境。说到底,焦铜只是一个小小的工匠,瓷器虽然出自他手,但瓷器流出了工坊 ,就跟他再没关系了,循着瓷器的蛛丝马迹一路查访,总能查出来。 还有,焦铜原先是个隶臣,后来立下军功,给自己赎身变成黔首,这些都是有户籍档案记载的,循着他的身世变化,也能查出一些端倪。 秦鱼并没有等多长时间,第二日天亮的时候,蒙骜这边已经有了最新消息。 经过秦鱼的提醒之后,从昨天下午一直到晚上,蒙骜一直带人拷问荆氏,指使他偷渡瓷器出栎阳的背后之人是谁。 不知道是忠心所致,还是存心报复,但荆氏就是打定了主意蒙骜拿他没办法,咬死不说。 直到有刺客展开了第二次刺杀,目标,是荆氏和高氏。 因为审讯荆氏的人手多,荆氏只是受了轻伤,高氏,却是因为无人保护,第一时间就死透了。 荆氏受此惊吓,再也不敢隐瞒,全都老实交代了。 荆氏和高氏以及焦铜所效忠的人,是高陵君。 而高陵君,早在秦鱼第一次给秦王写信夸耀栎阳左工室里烧出瓷器的时候,就盯上了栎阳。 高陵君,公子悝,是太后最小的儿子,是秦王稷和泾阳君公子芾(fei)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穰侯魏冉和华阳君芈戎的嫡亲外甥。 老母宠幼子。 当年先武王因为举鼎砸断了胫骨,不治身亡之后,太后的大儿子公子稷还在燕国为质,她便想让自己的次子公子芾继位,若不是赵武灵王横插一脚,如今坐在秦王宝座上的,还不知道会是谁呢。 虽然最后衡量利弊,太后还是支持大儿子即位了,但她对次子公子芾的看中与疼爱,可见一斑。 但这不能说明,她就不爱幼子公子悝了。公子稷和公子芾一个曾到燕国为质,一个曾到齐国为质,只有公子悝,不仅没有做过质子,没有受过半点苦,他还同自己的兄长一样的待遇,公子芾受封的时候,一定会有公子悝,他是真正的未立寸功,便封君封侯,可见太后对他的宠爱。 太后宠爱,他的两个舅舅,自然也是跟着宠,至于秦王是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是被宠爱惯了,公子悝很有些心高气傲的小脾气,他时常进咸阳宫中拜见他的大哥秦王,只要秦王身边出现了什么新奇心仪的器具美 人,他都要暗搓搓的给自己配备上,私心里觉着,做秦王和做高陵君,其实也没多大差别? 从他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小心思来看,公子悝,实在不是一个太聪明的人,处事甚至是有些荒唐的。 秦王对这个弟弟知之甚深,有事没事的也爱逗一逗他。这日他新收到了秦鱼的来信,觉着秦鱼信里话里话外的小嘚瑟实在可爱,正好高陵君进宫,他便拿着新到手的黑瓷,问高陵君:“君在穰侯府上可有见过如此器具?” 高陵君其实对这些金啊陶的不是很在意,但他特别在意秦王冲他炫耀什么,尤其是这件东西,他确实没见过,别说在富可敌国的穰侯府上了,就是在其他地方,他也没见过。 出了宫之后,高陵君去找舅舅穰侯,里里外外的抱怨了一通,还问穰侯,他府上的齐国陶匠有许多,可能制作出比秦王手里的更精美的陶器出来? 穰侯也很好奇让他这个小外甥受了这么大委屈的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便派人去打听。 秦王既然没有特意隐瞒,穰侯自然也就很快打听出来了。 栎阳,又是栎阳,看来,栎阳那边,出了了不得的人物啊。 穰侯不在栎阳经营势力,但栎阳供他驱使的人着实不少,真正凑巧,曾经在他手底下立功挣过军功爵的一个奴隶兵,现在就在栎阳左工室做事。 通过这个叫焦铜的工匠,穰侯掌握了栎阳左工室的所有能掌握的情信息,穰侯并不是个只知享受的酒囊饭袋,他人虽贪婪,但军事谋略天文地理人文物产都精通一些,焦铜所说的陶土比例问题,穰侯一听,就明白了,他虽然自己破解不了这个难题,但他府上齐人陶匠多啊,他专门挑了一个手艺最好的,送给了焦铜,果然,只烧了一两回,焦铜就掌握了具体的烧瓷技术。 穰侯的所作所为,都没有瞒着高陵君,高陵君看着从栎阳运来的新烧制出来的瓷器,比秦王手里的那件,精美了不知道多少倍。 此时,高陵君和秦王争锋的心思反倒淡了下来,他有了一个更让人热血沸腾的目标,烧瓷卖钱。 穰侯对外甥的小爱好自然是支持的,他也想烧瓷卖钱,但他不打算在秦国烧瓷,他的想法是要来方子,回到自己的封地陶地去烧瓷,那里的陶土质量更好,理应能 烧出更好的瓷器来。 不得不说,穰侯还是想当然了,因为,焦铜并没有跟他说烧瓷要用到焦炭的事,也幸亏他没说,要不然,恐怕栎阳这边,面对的就不是高陵君,而是穰侯了。 高陵君仗着自己受宠,在心里已经将栎阳当做了自己的所有物,他直接给荆氏和高氏下令,在栎阳为焦铜提供物资等条件,以供他烧制更多的瓷器来。 高陵君可以高高在上的下命令,具体实施这个命令的荆氏和高氏,可就有些麻爪了,左右工室,向来是秦国的军事重地,哪里是他们这两个芝麻大点的“外戚”能涉足的?好在,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好秦家,赵栏。 赵栏可是宗室,又向来好面子,把他拉下水,简直不要太容易。 于是,一张不算密集但却非常紧实的网,在秦鱼还不知道的时候,就悄悄结成了。 赵栏虽然被拉下水,但他只是一个明面上撑场面的幌子,实际上主导一切事务的,是荆氏和高氏。 荆氏和高氏做事不算不小心了,他们发现秦鱼受到太后和秦王的双层宠爱,而且,在他的带领下,栎阳工室好东西层出不穷,他们虽然看不上这小孩,但为了那源源不断的财富,他们也愿意明面上供着这小孩,但背地里嘛,可真没少干偷摸的事。 为了能够不引起秦鱼注意的将瓷器送去给公子悝,他们想了不少法子,都觉着风险太大。 可巧槐撞了上来,真是天赐良机。 就有了偷渡瓷器的事。 ...... 公子悝的所作所为,其实并不算什么,发现了就发现了吧,不就是让人烧了一些瓷器吗?栎阳本来就是老嬴家的城池,什么瓷器啊花露啊煤油灯啊都是他们家的,公子悝让人从自己家里运一些财物出来自己用,哪里就算的上“偷盗”了? 若是在以前,这些都只是让太后和穰侯一笑而过的事情,不值得一提。 但现在是什么形势? 太后和穰侯感觉到的束缚一天比一天大,太后开始尝试着常住深宫,躲避秦王的锋芒,穰侯则是趁着手中还有权利的时候,全力为自己的封地谋划,就是等着有一天,他离开秦国的时候,可以回到自己的封地继续过逍遥日子。 在秦王步步紧逼 的形势下,太后不想自己的儿子再节外生枝,以防激怒了秦王,发生不可逆转的结果。 所以她才会收到消息之后,打算威逼蒙骜和秦鱼将此次栎阳失盗的案件,定性在栎阳本地势力贪心不足以致铤而走险上。 至于荆氏和高氏,她也没法子了,她警告的话他们不听,此时自己做出来的祸事,就自己受着吧。 但很可惜,无论是蒙骜还是秦鱼,都不是个会受她钳制的,眼见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眼看着那个叫焦铜的工匠就要供出公子悝来,太后无法,只能启动她来之前做好的最坏的准备,杀了一切能坐证的人。 只要知情人都死了,栎阳这边就没有理由去攀咬国君的亲弟弟,没有外部的压力和催化,秦王那边即使知道了,他的火也发不起来,只要秦王不发火,觉着无所谓,那么,这次事件,就压根不算个事。 她也已经打定了主意,等新年祭祀见到公子悝的时候,要好好的教训他一顿,然后让他去给秦王示好,然后道歉。 总之,肉要烂在锅里,最好能把事情压缩到兄弟两个的家事之中,大过年的,总要以和为贵的,不是吗? 太后事事都想到了,焦铜如愿以偿的在关键时候死掉了,然后就是荆氏和高氏。 高氏死了,荆氏竟然活下来了? 太后得到荆氏没死的消息之后,颓然一笑,什么跟秦王拿秦鱼打赌争锋的心思,都淡了。 她输了,这个秦鱼,他不是秦王,却要比当年刚坐上王位的的秦王更难缠。 她忍不住在心里想,若是秦鱼在秦王那般情况下坐上王位,他会怎么做?还会不会受母舅的压制这么多年? ............ 秦鱼在听说是高陵君之后,心里不由吐槽秦王:你家亲戚,都是这么不讲究的吗?! 第86章 过度 秦鱼跟太后说,自己问过秦王能不能去咸阳看他的说法,并不是托词,而是真的。 栎阳离咸阳这么近,秦鱼原本打算趁着给秦王送新年“贺仪”的机会,带着家人一起去咸阳逛逛,就当是休假了,可惜,也不知道秦王是不是看出了他想出去玩的心思,竟然给拒绝了,还说他要是私自去了咸阳,就是渎职,是要挨板子的。 秦鱼只好熄了度假的美好愿望。 太后回宫之后,有没有去信跟秦王说情让他撂下公务回家休养,秦鱼不知道,不过,蒙骜在给秦王的汇报中,却是给提了这么一嘴。 大秦嬴鱼 第81节 大体就是问秦王,要不要在他回咸阳的时候,一起带着秦鱼。 此次栎阳偷盗大案涉案人员极多,再加上连坐的、知情不报的、浑水摸鱼的等等等等,蒙骜抓的人中,光主要犯案人员,大牢里都要装不下了,至于那些跑腿的喽啰和奴隶等不太重要的人,就只能随意的绑了,扔在一个栅栏围成的圈里,由军卒站岗看守了。 这么多的涉案人,尤其还有很多宗室,到底该如何处置,蒙骜要写信给秦王汇报,然后等待王令。 蒙骜等待王令的这个空档,他跟秦鱼提了一件事。 他想给自己的独子蒙武说亲,看上的就是秦鱼的季姊,娇嬴。 蒙骜的说辞,几乎和太后一样,他对秦鱼道:“经过此事,只要你把握住机会,栎阳最终会由你彻底掌控,到时候,你就是名副其实的秦国公子,你的季姊不是公主胜似公主,只要是有眼光的人,都会对她穷追不舍,甚至六国有识之士,派遣使臣来为他们的公子储君迎娶她,也是有可能的。” “鱼,你若是有心以她来达成盟约,交换自己想要的利益,就当我今日这话没说,你若是想将她留在秦国,留在你的亲人身边,不如与我家联姻?” “小武与她年纪相仿,看着也能玩到一起去,以后成亲,也不愁夫妻和睦。你以为呢?” 秦鱼对蒙骜的提议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娇娇阿姊才几岁?周岁才九岁啊,这就要考虑说亲了吗? 秦鱼:“你跟我大母说过了吗?她怎么说?” 蒙骜好笑道:“我问的是你,问你大母做什 么?” 秦鱼兀自争辩:“可是,我们家是我大母做主的?我家丘嫂,就是她给娶回家的。” 蒙骜很有耐心的教他:“你们家,无论是身份,还是才干,都是你最高,以后,你们家就都是你说了算了。只有你答应下来,我才能去跟你大母提,你愿意,你大母就会愿意。” 秦鱼默了一下,又问:“你为什么要跟我家联姻呢?” 蒙骜道:“我是在跟你联姻,我倒是想把嫣和嫁给你,你愿意吗?” 秦鱼哭笑不得:“嫣和姐姐可是比我大了整整六岁。” 蒙骜:“这不就是了?至于跟你联姻的原因,这不明显的吗?是个人都想跟你联姻吧,我不过是先下手为强罢了,兵贵神速,嘿嘿。” 秦鱼也乐了,跟他们家联姻,其他的先不说,秦鱼觉着,至少钱财这一块,他们家应该是很拿得出手去的。 不过,秦鱼还有另一层顾虑:“那我先......” 秦鱼打住了口,蒙骜好奇问道:“你先如何?” 当然是先去问问我季姊愿不愿意了?这是给她说亲,难道不应该先去问她的意愿吗? 虽然现在是战国中后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已经列入婚嫁仪俗里面了,但在民间,婚嫁还是讲究你情我愿,没有强买强卖的。 不过有一点,秦鱼不得不承认蒙骜说的对,随着他身份上的变化,他的兄姐们,身份上也不一样了。 尤其是娇娇阿姊,或许在有些人的眼中,她已经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了吧? 要不太后怎么会想着用她来威胁自己呢?太后不就是看出了自己是个重视家人的,才会用最好拿捏最容易受伤的阿姊来威胁他。 经过这次威胁之后,秦鱼当天晚上就跟秦大母说了这件事,但秦大母只是告诉他,她心中有数了,要他不要担心。 自家大母自然不会去害自己孙女的,因此,秦大母说过要秦鱼不要担心之后,秦鱼就当真放下心来,不再操心此事了。 如今看来,他这心,放的当真是,太早了些。 但要他跟蒙骜说,他要回去问问娇娇阿姊愿不愿意,也太缺心眼了一些,他要是拒绝了蒙家,那蒙骜不得以为是他阿姊不愿意的? 秦鱼转而道:“我先回去问问我阿母吧,她还在西乡,阿姊的终身大事,她是做母亲的,总不能最后一个知道吧?” 蒙骜笑道:“那行,你先回家问问。只要你答应了,其他的都好说。” 秦鱼心想,我先去问我阿姊,要是阿姊不愿意,我就去让阿母来回绝你,完美! 秦王的王令来的很快,秦王下令,要蒙骜带着所有的犯人回咸阳,至于秦鱼,则是留下整顿乱局,镇守栎阳。 因为马上就要进入十月了,蒙骜去请示太后,要不要一起回咸阳。 太后却是道,为避免来回奔波,她打算直接从栎阳出发去雍都,等待秦王的新年祭祀。 雍都是秦国宗庙所在,秦国的列祖列宗都葬在雍都,每年的新年祭祀,以及国家大型祭祀活动,都要在雍都举行。 太后年纪大了,的确不宜劳途奔波了,她选择直接去雍都,蒙骜也能理解。 蒙骜心中还悄悄松了一口气,太后不在栎阳,能压秦鱼一头的人,几乎就不存在了。 但事实证明,蒙骜这口气,还是松的太早了。 秦鱼在南城门下与蒙骜话别。 蒙骜还惦记着给蒙武找媳妇的事,蒙骜问秦鱼:“你家阿母可有给你回信?” 秦鱼一言难尽的看看跟在蒙骜身边的蒙武,蒙武生日只比娇娇阿姊的生日晚两个月,但瞧着,娇娇阿姊要比他高上半个头的样子。 秦鱼已经悄悄问过他家阿姊,结果,娇嬴小姑娘,居然一脸诧异的跟他道:“大母已经跟我说过了,我同意了啊?大母没跟你说吗?” 啊?是吗?你已经知道了?还同意了?大母没跟我说啊? 秦鱼真是诧异极了,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并未听大母说起过。” 娇娇笑道:“大母是昨天晚上才问的我,或许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吧?” 秦鱼恍然想起:“今早我离开的匆忙,大母只来得及跟我说要我下午早些回来,想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件事的。” 娇娇笑道:“定是如此了。” 秦鱼踟蹰了好一会,才问出口:“那蒙武,有什么好的?阿姊你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娇娇却是笑的明媚无忧,道:“ 蒙家叔母人挺好的,大母也说她的这个犹女为人不错,等以后我嫁过去,定能向阿母跟大母一般和睦。至于阿武嘛,嘿嘿,他打不过我。” 秦鱼:...... 秦鱼义愤填膺:“他要是敢跟你打架,你就狠狠揍他,然后回家来找我!” 娇娇哈哈大笑,拍着幼弟的肩膀,道:“那咱们可说好了,等以后我要是过的不舒坦了,就回来找你,你可不能不要我啊。” 秦鱼发誓:“你任何时候想回家,都可以随时回来,我养你一辈子啊......” 秦鱼去找自家大母,问她:“为什么要答应跟蒙家的联姻?” 秦大母反问:“为什么不答应?蒙家有哪里不好吗?还是说,你对娇娇,有什么另外的安排?” 秦鱼语塞。 蒙家哪里不好? 蒙家并没有哪里不好,相反,蒙家可是太好了,蒙武以后是为秦始皇一统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寿终正寝,他的孩子,虽然被胡亥害死了,但那都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只看当下,蒙家真是一门显赫又实惠的人家。 他自己对娇娇阿姊有什么安排吗? 也不是,他对她的唯一想法,就是能平安喜乐的过一生。 那么,他还在犹豫什么呢? 秦鱼扪心自问,恍然觉着,自己还是没有生出主宰他人人生的觉悟,更没有做好一念一言决定他人生死的准备。 对陌生人尚且如此,更何况这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呢? 秦大母看着尚且稚嫩却要担负起家族前途的幺孙,心下有无尽的怜惜,她道:“你当娇娇是个没脾气的吗?你可曾见她何时吃过亏?我原本就想过,娇娇的婚姻或许有些艰难,她这是嫁出去,又不是娶进来,不管把她嫁到谁家里,我都不放心,但也没想到,责难会来的这么快。” “也不怕告诉你,你跟我说太后盯上娇娇的时候,我就已经打算先为她定下一门足够显赫的亲事了,眼前足够显赫,又能护住娇娇的人家,只有蒙家一个,现在蒙家自己找上来,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白鱼儿,你爱护阿姊的心,大母明白,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你一样,你的兄姊也一样,谁也替不了谁。因为你,你 的兄姊已经有了前程,其他的,就让他们自己去闯吧。白鱼儿,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秦鱼立马安抚自家大母:“大母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我自己的。”前天的刺杀,虽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也着实吓到了秦大母,这两天,无论他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身边都跟上了人,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至于娇娇阿姊,自家大母说的对,谁也不能担负谁的人生,他要做的,就只能是做她坚强的后盾。 还有,先秦有名有姓有身份的女子实在是太危险了,她们自己的性命并不能由自己做主,她们的身心都是属于她们的父兄的,父兄要她们嫁给谁,她们就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嫁,要是父兄觉着亲家不满意了,就可以去夫家将她们接回来,然后另寻让父兄满意的人家再嫁过去。 同理,女子的夫家要是不顶事,被其他人看上了,强抢回家,简直是太正常的事了。 秦鱼要是敢把娇嬴嫁给一户普通人家,想对秦鱼下手的人,就敢打杀了那户人家,然后将娇嬴强抢过来,或是强制与秦鱼联姻,或者拿她威胁他。 所以,娇嬴作为秦鱼的阿姊,她注定要嫁入豪门贵族,就是嫁给哪个国家的国君或者储君,也是可以的。 太后的话,可不只是威胁,更是在描述事实。 要是从这方面考虑的话,蒙家,对秦家,对秦鱼,简直是上上之选。 对两家联姻的事,既然秦大母答应了,娇娇本人答应了,还在西乡的秦母也回信说,一切都听秦大母的,秦鱼也没有理由拒绝,此时蒙骜问起来,他就顺势道:“我家里已经答应了,只要将军家中没有意义,咱们两家可以先定亲,其他的,以后再说。” 蒙骜大笑:“这可是你说的,来,你先给个信物,我也好去跟大王说?” 他们两家结亲,总不能悄摸摸的吧?如今秦鱼在秦王那里正受宠,他们两家结亲,总要跟秦王说一声的。 秦鱼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对蒙骜道:“就以此为信物吧。”这块玉佩是秦大母从老库里翻出来的,精雕细琢,一看就价值不菲,用来做信物正好。 蒙骜接过玉佩,拍着蒙武的肩膀,乐不可支的对秦鱼道:“来,叫声姊丈来听听?” 秦 鱼和蒙武,具都露出便秘的表情,相互对视一眼,又都不约而同的分开了。 话别之后,蒙骜把蒙武放在自己身前马背上,一边赶路一边问他:“我让你跟鱼拉拉关系,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不愿意秦家好女吗?” 蒙武气道:“阿父,您那不是想让我拉关系,您是想让我去占公子鱼的便宜。” 蒙骜:“你娶了他的阿姊,那就是他的姊丈,哪里是占便宜?” 蒙武哼哼:“总之,您方才,就是没安好心,我才不上当。” 蒙骜失笑:“行,算你洞察先机。那你来说说,你愿不愿意娶公子鱼的阿姊为妻?” 蒙武皱着小眉头不语。 蒙骜眯起眼睛:“你不愿意?” 蒙武并没有察觉到来自父亲的危险,他只是不忿的小声抱怨:“我打不过她,她的拳头比我的硬。” 蒙骜:....... “噗哈哈哈哈哈哈......” 蒙武恼羞成怒:“阿父!!” 蒙母听见外头父子俩笑闹的声音,对女儿道:“与公子鱼联姻,你阿父非常高兴。” 嫣和嗯嗯点头,明显的心不在焉。 大秦嬴鱼 第82节 蒙母:“嫣儿,你想嫁给公子鱼吗?” 嫣和:“嗯,啊?啊!阿母,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叫做嫁给公子鱼?!” 面对女儿惊恐的面色,蒙母纳闷:“你既然不喜欢公子鱼,做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难道是她想错了?自家女儿不是因为弟弟与公子鱼的阿姊定亲,失去了与公子鱼结亲的机会,从而失意吗? 嫣和哭笑不得:“阿母,公子鱼才几岁?我要是选夫婿,眼睛也得放在翩翩少年郎的身上吧?他牙都没掉完呢。” 蒙母笑道:“总有长大的时候,他现在小小年纪就能掌握如此大的权柄,以后不可限量。嫣儿,选男人,要把眼光放的长远一些,你要是目光短浅,以后可是会吃亏的哟。” 嫣和也笑了:“阿母的话,我记住了,不过,我看公子鱼,就跟看武是一样的,阿母想多了。” 蒙母:“那你做什么这幅样子?” 嫣和神色暗淡下来,但还是道:“我就是舍不得离开栎阳。” 蒙母更好奇了:“你这是第一次来栎阳吧?竟然来了就不想走了?栎阳有什么吸引你的?难道你看上了栎阳的哪家儿郎......” 嫣和恼怒:“阿母!” 蒙母见自家女儿恼了,就不再逗她了,只笑道:“乖女,你知道的,我此生只有你跟小武两个孩子,你有什么话,尽管跟阿母说,阿母总不会委屈你的。” 嫣和猫腰挤在蒙母身边坐下,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您这是说真的?” 蒙母好笑:“如何不真?” 嫣和:“那您去跟阿父说说,让我跟小武一起学排兵布阵呗?” 蒙母惊讶:“怎么,你竟然不打算研习律法了?”又严肃的对女儿道:“你律法才学了多长时间,我还打算再从你父亲的门客中挑出几个学问好的教你呢。嫣和,半途而废,非我等家风,你若是只有三分的热度,我劝你,还是不要提排兵布阵的事。” 嫣和忙道:“没有,我没有放弃研习律法。我只是,我只是想一边学习律法,一边学习排兵布阵而已。” 她在栎阳的时候,经常去官署里找秦鱼,但秦鱼总是很忙,没有时间见她,她就与秦鱼的阿姊娇嬴相处。 娇嬴自然是娇憨可爱的。 她虽然年纪比她小,但学的东西,却是包罗万象,养蚕纺织刺绣酿酒庖厨手艺就不说了,她不仅会跟着秦鱼一起听课,学习秦律,还会跟着先生学习算术,计量土地,秦鱼的礼官向圭先生教授秦鱼兵法的时候,她还会有模有样的跟秦鱼一起排兵布阵,相互对敌厮杀。 嫣和以为,自己在家中已经够受宠爱了,她想学律法,她的阿母就能从父亲的门客中挑选精通律法并愿意教她的人来让她学习,但她也从未想过,她自己,也可以和自己的弟弟,一起接受父亲的教导。 而秦鱼,他就是这样要求自己的阿姊的。 嫣和之所以确定是秦鱼要求娇嬴去学习的这些,是因为有一次娇嬴跟她抱怨,说秦鱼真是太不体贴她这个阿姊了,她每天不是忙着练习武艺,就是忙着背书学字,都没时间绣花了,他还说她学的太慢了,明明是他学的太快了...... 那个时候,嫣和是羡慕娇嬴的,于是,她去官署的次数更多了,而且, 若是赶上娇嬴上课的时间,她还会问她能不能在边上旁听。次数一多,时间一长,她就喜欢上了这种上学的日子。 或许是缘于血脉里的传承,相比于其他,嫣和最喜欢兵法。 方才,她就是在想,如何说服阿母,让阿父教自己兵法,所以才显的心不在焉的。 蒙母听了女儿的话,不由皱眉,道:“要是如此,你可就没有时间学习女红了。” 嫣和眼睛一亮:“阿母,我可以学习阿父的兵法吗?” 蒙母讶异:“你是将军的女儿,自然可以学习家传的兵法。我还以为你只喜文,对武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不喜欢呢?” 嫣和连连道:“喜欢,女儿喜欢的。”又抱怨:“都怪阿父教武兵法的时候神神秘秘的,躲着女儿,女儿才以为自己不能学呢。” 蒙母失笑:“我倒是听他跟我抱怨过,说他的女儿,居然是个喜欢绣花调粉的,一点都不像将军家的女儿。” 嫣和惊讶:“阿父真这样说过?” 蒙母笑道:“自然。” 嫣和高兴的窝在母亲臂弯里,笑道:“那我去跟阿父说,要跟小武一起学习兵法,他会同意的喽?” 蒙母却是告诫道:“你若是荒废了之前的学业,我就跟你父亲说要他停掉你兵法的课。我说的这个学业,包括律法和女红,你自己要考虑好了。” 一下子同时要上三门课,嫣和皱皱小鼻子,铿锵道:“您放心吧,我一定都能学的很好的。” 娇嬴可以,她自然也是可以的。 蒙母微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蒙家这边其乐融融,秦鱼这边,却是遇到了一件毒事。 栎阳官署里,准确的说,秦鱼的起居室周围,居然出现了毒蛇,不是一条,而是一窝,十几条。 送走蒙骜和太后之后,栎阳豪强大户几乎一下子空了三分之二,官署中的官吏也一下子少了一小半。 好在,秦鱼这小半年的栎阳令也不是白干的,为官为政,首兴文教,平日里,他可没少借着学习的机会,考察官署中的小吏。 如今有了大量的空缺,此前他看好的律法精实又踏实干事的小吏,正好可以提拔上来。 秦鱼一忙起来,就忘了关注身边的人和事,等他发现的时候,秦峦已经不在他身边好几天了。 秦鱼纳闷:“仲兄做什么去了?” 萝谷回道:“仲子这几日勤于操练,不到天黑,都不会回来的。” 秦鱼惊讶:“如何这般勤奋?”秦峦跟着军卒操练,一般都是夕食之前就结束了,夕食之后,都是休息的时间,秦峦怎么突然加大练习了? 萝谷笑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公子遇难,仲子自觉没有帮上公子的忙,让公子涉险,自觉是自己无能,这几日便勤奋练武,期望以后能保护公子呢。” 秦鱼叹气:“他才多大,练武要循序渐进才是常法,如今急于求成,可不就是揠苗助长了?” 萝谷:“我瞧着仲子最近是有些精神不济,等一会他回来了,公子不如去劝道一番?” 等秦峦回来的时候,秦鱼就带着跌打药油去了他的房间里,一边给他揉身上练武留下的青紫,一边劝他练武悠着点,不要伤了自己。 兄弟两个说的投机,天色已经晚了,秦鱼便在秦峦的屋子里睡下了。 然后,当晚半夜时分,秦鱼屋里起夜的侍从,就在秦鱼的床榻上发现了毒蛇,屋子外头,更是爬了十几条。 自从秦大母给他送来五十个专门伺候他的侍从侍女之后,秦鱼的屋子里就再也没少过四个人。 每天晚上,秦鱼睡在床上,就有四个十来岁的侍从睡在地上陪他,秦鱼是不可能真让人睡在地板上的,他专门定制了一个加高加宽的床榻,床榻分成三层,最高的一层是他睡觉的地方,第二层是一个阶梯,用来踩踏的,第三层,也是最低的一层,足有六尺宽,但却只有一寸高,这是为了人能更贴近地面,便于从地面传来的声音和震动来判断敌情。 秦鱼的四个侍从,就睡在这里。 屋外头,自然也是有侍从守夜的,但头一天守夜,第二日交班之后,就可以休息一天一夜,可以第二日再上白工,秦鱼的人手足够,并不怕排不开班。 所以,秦鱼虽然本人并不睡在自己的屋子里,但他的屋子,仍旧有四个侍从睡在里面。 当然,还有另外的四个人,是跟着秦鱼一起睡在秦峦那里的。总之,秦大母下了死命 令,秦鱼身边,一时一刻都不能离了人。 这天晚上,秦鱼睡在了另外的地方,给他当班的四个侍从如以往那般睡在第三层的床榻上,按说秦鱼不在,这四个人是可以睡的踏实一些的,或许是受过专门的训练,也或许他们并不困,等有窸窣的声音通过地板传入耳中的时候,其中有一个是从,醒的尤其快。 他不仅第一时间醒过来,还瞬间就判断出从窗口门缝里进来的是何物。 他仔细听着窸窣的声音,并制止了陆续醒过来的同伴们有大动作,然后,在某一个瞬间,闪电般伸出手,摸黑抓住了毒蛇的七寸之处。 等煤油灯亮起,其他三个人看着这人手中黑红斑长着獠牙的三角毒蛇,具都变了脸色,连忙放声叫人起来检查是不是还有毒蛇,然后,抓捕可疑之人。 这里是栎阳官署,处于都邑的中心地带,别说毒蛇了,就是连毒虫毒蝎都难以见到,秦鱼的屋子里出现毒蛇,只能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 官署大半夜的灯火通明,都被叫起来抓蛇,秦鱼那边自然也惊醒了,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之后,秦鱼简直要出离愤怒了。! 第87章 冬日 放蛇的人很快就找出来了,是在官署里养马的老翁。 向圭亲自审问这个老翁,问他是受谁的指使要在公子鱼的屋外放毒蛇。 这个老翁是个有骨气的,即便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也愤恨的看着秦鱼他们,道:“老朽在官署里养了一辈子的马,临到头,竟然要被个稚子撵走,老朽咽不下这口气,想砸临走之前,一劳永逸,结果了这无道小儿。即便失败了,也不过是一死,老朽岂是怕死之辈?” 秦鱼疑惑:“谁说要撵走你了?” 这老翁哈哈大笑:“大王真是被迷晕了头了,竟然让个还要吃奶的奶娃娃做一县之长,连官署被奸佞把持了,自己还哇哇唤老母呢...呃..咳咳咳咳......” 他口出狂言,对大王不敬,又目无长官,向圭离他最近,上前几步使劲踢了他几脚,直到他狂吐鲜血才罢休。 秦鱼:“如果你说的是我大母将我身边近身伺候的人都给换了事,那我得告诉你,这事是我首肯的,而且,我现在特别庆幸我及时将身边的人都给换了,否则,要是他们中出现一两个你这样的人,我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也一样,你虽是个养马的,但同时掌管马匹和车架,如果你在我的车马上动了手脚,马匹发狂跑动起来,我坐在车里,岂能得了好?大母能想到将你换下来,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老翁兀自阴狠怒吼:“若你们不绝了我等生计,我又如何会行此下策。” 向圭用看死人的眼睛看着这个老货,冷声道:“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做活,说什么绝了生计?是少给你米了还是少给你钱了?为官署养马的人那么多,他们有的去了厩院,有的去做了牛官,怎么就你活不下去了呢?哼,满嘴仁义道德,不过是为你自己的贪婪和邪恶找借口罢了。” “你一个养马的,哪里来的毒蛇?又是谁唆使你做下此等毒事的?还不快从实招来!” 老翁嘴硬道:“老朽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受任何人唆使。兀那小儿,有本事就杀了老朽,老朽可不怕你这个奶娃娃!” 向圭还想动手,秦鱼则出口制止:“他这是在激怒老师呢,老师无需动怒。” 向圭啐了这如一滩烂泥一般的养马老翁,怒骂道:“这老货嘴里不干不净,听了让人火大。” 秦鱼:“都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死到临头,还能出口恶言,想来是不想修来生善果的,等下到幽冥地府,自有幽冥使者审判他的罪业,老师何必为他操这份心?” 如今还是黎明十分,夜空虽有繁星,也点燃了火把,但周围仍旧黑漆漆的。如今晚秋已过,初冬将临,白日里还有些许的热意,等到了夜晚,温度已经降低到可以泛起冷意了。 秦鱼善啊恶啊鬼啊神啊幽冥啊一翻话说的轻描淡写,但结合着此人作恶的恶行,吹着呼呼的冷风,在绵绵深夜里感觉尤其阴森可怖。 众人身上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都相互靠的紧了一些,那滩在地上的养马老翁,却是满眼惊惧的看着四周漆黑之处,好似那里有看不见的地狱大口,会突然冲出来将他一口吞下,不得超生。 秦鱼对左右道:“看着点,不要让他死了,等天明再审。老师,您随我来。” 向圭对这老翁狞笑一下,果然看到这老翁被他吓的直翻白眼,这才出了口恶气,和秦鱼一起进了他的起居室。 向圭看着灯火通明的卧房,想着方才见到那狰狞可怖的毒蛇,后怕道:“幸好你今晚没住在这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秦鱼也是长舒了一口气,突然觉着,自己还是有些难以言说的气运在身上的,不然,这放蛇的老头,怎么昨天不放,明天不放,偏偏选在他不在自己屋子里睡觉的今天放呢? 不过,秦鱼还是说道:“这次多亏了我的侍从们机警,且有一手抓蛇的好本事,即便我睡在这里,想来这些蛇,也到不了我的身边的。” 向圭想起那个几下就将所有毒蛇都灵活捡起塞进竹笼的侍从,也夸口称赞道:“果然好本事,我所见之人,论这手抓蛇的本事,他当数第一。” 秦鱼笑道:“老师说他是第一,那想来是差不了多少了。老师,对今晚这事,您是怎么看的?” 向圭先是沉默了一下,才道:“被逼急了的兔子反击了一下罢了。在我看来,对此次栎阳偷盗大案的处理,一刀下去,痛快是痛快了,但却是太急功近利了些,这些盘踞本地多年的 势力,固然贪婪脓包了些,但他们不显山不露水的,说不定哪个黔首百姓就是他们的人手之一,我猜,那个养马的老货,可能就跟被带去咸阳的某些人有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不,烫嘴了吧? 秦鱼却持不同的看法,道:“我要的是将栎阳快速强壮起来,而不是将时间都浪费在这些蠹虫身上,快刀斩乱麻,一锅将他们都端了,剩下可以与之谋的良人,我才能更顺利的将我的政令推行下去。” 向圭大皱起眉:“我不明白,你到底在着急什么?栎阳已经是一个很繁荣太平的城市了,你完全可以稳扎稳打的在此扎根生长,你如今才六岁,你急什么呢?” 大秦嬴鱼 第83节 秦鱼笑道:“老师,话不是这么说的,秦国征战天下的步伐从未停止,但秦国的后续补给,却跟不上它征战的步伐。强大的军事力量,要有强大的经济基础和民众基础做支撑......” 向圭一脸惊诧的打断他的话:“停停停!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秦鱼:我在说秦国一统天下和一统天下之后的事...... 秦鱼:“罢了,如今说这些还太早了。总之,那些人,不想跟他们多做无畏的争斗,正好让蒙将军一波带走,我这里也能多省些心。” 向圭凉凉道:“然后就是差点喂毒蛇了。” 秦鱼叹道:“扫除余孽,总是避免不了的。不过,今晚发生的事,倒是让我更坚定了之前做的决定都是正确的,你看看这些人,哪里还有丁点的良知,连放毒蛇这样恶毒的法子都能想的出来。” 之前,蒙骜抓人的时候,一开始只抓了涉事人以及他们的家人,但秦鱼提醒他,要将他们的族以及连坐之人都抓过来。虽然此时已经过渡到了封建社会,但奴隶制之下的宗法制度,可不是说废止就能废止的,实际上,就是在两千多年以后,宗法制仍旧在这片土地上存留,如今这里只有更根深蒂固的。 秦鱼要求将这些连坐之人都抓了,一个是这些人本质上并不无辜,无论有没有参与此次栎阳偷盗的案件,他们的身上,也一定会存在其他的案件。 另一方面,他也怕这些人留下来报复他,要是再觉着让他们失去亲人都是他的错,狗急跳墙,将会给他带来无穷的麻烦。所以,蒙骜去抓 人的时候,秦鱼就特地提醒他,一定要第一时间将能抓的人都给抓了。秦律严格,又事无巨细,就是抓到了无辜之人,在这样严格的律法下,该放的还是得放,该轻判的,就一定不会重判。 就这样,栎阳本地势力,一下子几乎空了分之二,秦鱼原本还有些犹豫,自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结果,今晚就有余孽教他做人了。 向圭对秦鱼说的恶毒法子不以为然,他道:“放毒蛇算什么?赵武灵王还是被他的臣子们活生生饿死的呢,还有比堂堂一国国君被活生生饿死还奇葩还恶毒的事吗?” 想到赵武灵王的死法,秦鱼也沉默了。 两人对坐,猜度了一会那个放蛇的养马老翁背后可能的黑手,没过多长时间,鸡就叫了。 鸡叫了,意味着新一天的行为活动,开始了。 官署的大门刚打开没一会,秦大母就从老宅里赶过来看秦鱼,很明显,昨晚的事情,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秦大母着急的拉着秦鱼上下打量了好几回,才后怕不已的骂那天杀的歹毒之人,又后悔自责:“那宅子就摆在那里跑不了,我怎么就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自己回老宅住下了呢?” 秦鱼安慰道:“大母,这里不只我一人,仲兄和我一起呢,还有您给我的那些侍从,他们可是出了大力气,立功了呢。” 秦大母又仔细问了事情经过,又叫来那个抓蛇特别行的少年过来,好好的奖赏了他一番,叮嘱他以后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主子才罢休。 末了,秦大母又道:“还是得赶赶修宅子的进度,你住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等主院修好,你就搬回咱们自己的宅子里住,在那里,你是主君,想用谁,就用谁,想不用谁,就罢黜谁,哪里还会有心存怨念,刺杀主君的?” 秦鱼笑道:“那个人,心存怨念只是借口罢了,就是不在官署,也会在其他地方,他存了刺杀的心思,防是防不住的。不过,确实住在自己家里更安全一些,等主院修好,我就搬回家去住,然后把阿母和大兄丘嫂他们接过来,咱们一家就团圆了。” 秦大母连声道:“好,好,我再多找些人手......” 秦鱼摇摇头,道:“不仅不能再多找人手,相反,再缩减一些人手。大母 ,宅子我看过,大面上的格局已经完成了,其他的,咱们自己人再收拾收拾,布置一下能住就行了,如今形势紧张,能省则省吧。” 秦大母也怕新找来修宅子的人手里混杂了不怀好意之人,再做出其他不可收拾的事来,无法,只能答应下来,能省则省,能减则减。好在,这宅子全力修了小半年,大面上,总算已经修出来了,其他的亭台楼阁,精美器具,以后再慢慢添置上吧,现在,安全稳妥为上。 在用朝食之前,秦鱼派出去查访养马老翁的小吏就回来了,这个小吏回禀说,这个养马老翁的家人,早在几天前就陆续离开了,他的邻里觉着蹊跷,就告诉到里典那里,但因为这养马的老翁仍旧在官署里养马,里典并未多做怀疑,就没向上报。 秦鱼问道:“这个里典带来了吗?” 小吏:“带来了,大人可要审问?” 秦鱼道:“不。他的邻里们是怎么说的?” 小吏:“邻里们都只觉着他的家人离开的有些奇怪,只有一个妇人,是亲眼看到,他其中一个儿子,是随着然后的车马行伍一起离开的。” 向圭猜度:“难道是太后的人?” 秦鱼道:“不能仅仅以此就判断他是太后的人,不过,那个里典特别可疑,还要再审问。” 向圭:“交给我吧。” 秦鱼答应下来。 秦鱼这边遭到毒蛇刺杀的事情,很快就报到了咸阳那边。秦王接到信之后,大怒,命令蒙骜加紧审问这些人的同党还有哪些。 此时,栎阳偷盗的案子已经变质了,偷盗只成了一个引子,秦王想要以此拔出以太后为首的楚系势力成了他的主要目的。 若是以此为基础向外拓展,涉及人面之广,朝野震动。 恐怕汤最初都未曾想过,原本只是一个黔首妻告夫的小小案件,竟是直接牵连起了秦国最高层的一场权利的角逐。 铁证在前,无法翻供,秦王与外戚之间的斗争,已经初见分晓,最终到底谁是最后的赢家,只差一根最后的稻草了。 秦王特地给秦鱼来了一封信,先是好好的安抚了他一顿,然后跟他说,在栎阳做好准备,等过些时日,他会带着文武大臣,来栎阳接他一起,去雍都举行新年祭祀。 秦鱼有些没看明白,要是让他一起去雍都祭祀新年,秦王只要下一个王令就行了,哪里用得着他亲自来接?不是秦鱼看不起自己,实在是他非常有自知之明,他还没到要秦王亲自屈尊降贵来接的地步。 好在,来给秦鱼送信的使者,是图。 图自从见了秦鱼之后,就一直在围着他转圈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打量。 秦鱼只当他少年发痴,不理他继续看秦王给他的信。 结果,等秦鱼看完了信,图还在啧啧称奇的对着他打量,秦鱼就有些发恼了:“看什么呢?我是长了个脑袋,还是六只手臂?” 图一脸夸张的惊叹道:“个脑袋怎么够?我看你是长了十个脑袋呢!” 秦鱼翻白眼给他看:“十个脑袋,那还能是人吗?怕不是妖怪吧。” 图:“对啊,你看起来就很像妖怪。” 秦鱼拉下脸来:“你说什么?” 图终于回过神来,对着秦鱼的黑脸,继续道:“这也不是我说的,我离开咸阳的时候,已经听到关于你太过‘妖孽’的传闻了。” 秦鱼眼前一黑:“都是怎么传的?” 图:“就是说一些‘多智近妖’‘鬼神附身’‘宿慧之人’之类的吧。” 秦鱼微微松了一口气,问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图挠挠脑袋,不是很确定的道:“我方才仔细打量了你一番,觉着,嗯,确实跟我见过的小孩不大一样,尤其是你低头看信件的样子,嗯,就跟王大父差不多,哎,总之,就是跟小孩子大不一样。” “还有,你弄的那些东西,尤其是那个瓷器和煤油灯,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竟然说你是得了神明的传授,才能烧出如此精美绝伦的器具来,反正,他们就是越传越邪乎了。” 秦鱼辩解道:“这是在齐陶的基础上改良烧出来的,是有事实依据的,而且,也不是我烧出来的,我压根就不会烧瓷。”不过,他倒也明白了,秦王为什么要他在栎阳等着了,怕不是这些文武大臣们,想趁机来栎阳一起看看稀奇吧? 秦鱼有些郁闷了,他表现的,有那么妖孽吗? 图摆摆手,对秦鱼的辩解明显听不进去,他道:“我劝你,别人问你的时候,你不 要说这些有的没的,他们是不会听的?” 秦鱼:“那我该怎么做?” 图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顺理成章的接受啊!这可是神明天授,是我秦国的荣耀,你不顺势接下来,你难道要说秦国的荣耀是假的吗?王大父会杀了你的。” 秦鱼:......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烟掩吧。 图逮着秦鱼,好好问了一遍他是如何在栎阳大发神威将外戚势力一网打尽的。 秦鱼再次纠正:“这些都是蒙将军的功劳,我都是站在一边看着他做。” 图生气道:“你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 秦鱼一脸莫名:“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没把你当朋友了?” 图哼哼:“蒙将军可是在朝议的时候,当着所有大臣们的面,详细解说了你是如何智审叛徒匠人焦铜的,那个时候,蒙将军才是站在一边看着的人吧?我问你什么,你都是满口的推辞,你就是这样做人朋友的?” 秦鱼也委屈了:“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还要问我?” 图笑道:“我就是想再听你说一遍嘛,你不知道,我亲眼看着穰侯被蒙将军问的哑口无言的时候,心里是有多么的高兴。” 秦鱼好奇:“你已经可以参加朝议了?”要不然怎么把朝议的事知道的那么清楚,还说自己亲眼看见了。 图露出一个得意又不得不压抑表现矜持的笑容来,他轻咳一声,道:“如今我可是殿中郎,能带刀剑戍卫殿门的。” 哦,就是一个站岗的,只不过,这个岗有些特殊,是站在秦王与大臣们朝议的大殿门前的,可以能够既能带刀上殿,也能旁听朝议,是个非常体面又实在的差事。 为什么说是体面又实在呢? 秦王身边的郎中们,有的如李斯那般由人推荐上来不得志的,还有秦鱼自己身边秦王给的那两个,但更多的,是权贵人家的子弟来镀金的,等渡好了金之后,就可以按照自己的长处和意愿,选择去做官还是去到军队里历练一番做指挥官。但总之,这些人的起点,都是要比一般人高出许多的。 当然,来秦王身边渡这个金,首先,你得有真材实料,比如,历史上的蒙恬和蒙毅两兄弟,据说就曾在秦王 正身边做了很多年的郎中,同时陪伴秦王正一起长大,感情非比寻常。再比如,向圭,也曾做过殿中郎。 图小小年纪就能获得这样的美差,很难说没有秦王历练他的心思在。 看来,秦王对自己的孙子,还是很照顾看重的嘛。 秦鱼狠狠表达了一番自己的羡慕之情,只把图夸的哈哈大笑不止,他拍着秦鱼小小的肩膀,豪气道:“你也很不错啊,六岁的县令,别说秦国,放眼六国诸侯几百年,还不是只有你一个?” ...... 秦王说要秦鱼在栎阳等着他,但一直等到正月过了之后,进了十一月,才有秦王的轺车已经出发了的消息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从栎阳带走的那批人的处置结果。 此时,沮水已经开始结冰了,栎阳今年服劳役的青壮们陆续的回到了自己家中,种果树的妇孺老弱们,更是早就回家准备过冬事宜了。 秦鱼之前承诺过的给青壮们服劳役的报酬一直在足额发放。 秦鱼原本就留出了足够多的物资出来,等蒙骜带走了一批人之后,他们的家中财物,理所当然的由秦鱼接手了,这样,栎阳官中的财物,也就更充裕了。 秦鱼觉着,今年栎阳县中的黔首百姓们的冬天,应该会好过很多。 左工室被蒙骜和向圭联手清理一番过后,又恢复了正常的运转,只不过,工室里的工匠们,做活更卖力了,不仅成功烧制出了瓷器,还集思广益,推陈出新,立志烧出更精美的瓷器来。 秦鱼大体能猜出他们的劲头是从哪里来的,只不过,用谁的名字来命名的话,他再也没提起过。 除了瓷器,左工室的几个不起眼的泥瓦匠,成功盘出了土炕。 秦鱼认为,这才是民生之本,救命的良器。若是黔首百姓们能在冬日里烧上火炕,就能平安渡过冬日里最寒冷的那几天,等待春天的到来。 为了这样一个大功劳,秦鱼特地为他们向秦王请功,请求赐他们军功一爵。! 第88章 三县(补请假的更新) 秦王对此次栎阳偷盗案的处置结果是,杀掉主谋,然后将其家产充公,家眷和人臣妾发配到河东郡充作刑徒。 对查办此大案的秦鱼、蒙骜、汤等官吏,则是有不同程度的赏赐和提拔。 秦鱼收到的赏赐,除了钱帛之外,还有两匹神俊的大马,其中母马,已经怀上了小马。 秦鱼现在还没有开始学习骑马,等这小马生下来,长大的时候,秦鱼正好用的上。秦鱼眼神灼灼的看着母马...的肚腹,就像看自己未来的伴侣。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匹小马,若无意外,的确会成为秦鱼相伴一生的伙伴。 秦鱼还有一头老牛,如今正养在官署里精心照顾,老牛已经老的不能耕地了,秦鱼如今出入有马车可以乘坐,也不用它驮着他到处跑了,但秦鱼还是想着每天都要去看看它,喂它吃些草,跟它说说话。 大秦嬴鱼 第84节 安置好自己未来伴侣的父母和自己心爱的老牛之后,秦鱼去了前院开始办公。 他听着计令关于全县推广土炕的汇报:“......经官署泥匠教授,如今各乡里已经学会盘炕的黔首百姓有三百二十五户,七百六十七人,其中大男子二百六十八人,大女子二百四十三人,小男子一百三十二人,小女子一百二十四人,这些学会盘炕的黔首和百姓,已经分布在乡里之间,为有意向出资在家中盘炕的百姓和黔首们改造屋舍,盘一所抗冬的土炕。” “同时,乡里公社祠堂之内,也由官署派遣泥瓦匠,加固了房舍屋顶,盘好大炕,囤积好柴碳,以接济无力过冬的黔首百姓们渡过最寒冷的冬夜。” 秦鱼看着计官递上来的出纳数据,有些略微的肉疼。 如今已经入冬了,水土开始慢慢的上冻,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土炕推广全县,秦鱼派出左工室里的泥瓦匠,免费教导所有能教导的百姓们如何盘炕、烧炕。迫于教导人手的短缺,暂时也只能教出几百个人来,希望这几百个人,能在做工的时候,继续教导给其他人,这样才能一传十十传百的更快的扩散开来,才会有更多的人学会这项本领。 要想安全过冬,光有土炕是没用的,百姓们还要自备柴火和木炭。有些备的起的就自费,或者去山上田野间打柴,收集枯草储存,对那些 备不起的,秦鱼也不能免费发放,便沿用之前的老法子,为百姓们开放放贷通道。 官署放贷的利息是从多方面取定的,更跟国家的政策有关,虽然下面的地方官治可以在此基础上做相应的调整,但 经过之前栎阳的大案之后,秦鱼暂时不打算再动利息这块,若是为国家清理蠹虫还算众望所归,他要是敢对国家政策指手画脚,那可就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所以,此次官署放贷的利息,仍旧高的离谱,但秦鱼已经打定了主意,开春的时候再征发一次劳役,一边做水力基建,一边让这些日子艰难的黔首们还上此次借贷,最后,也能顺利渡过早春青黄不接的这段时间。 秦鱼几乎只出不进的为全县一万户的黔首和百姓们做好了过冬的低保,力求今年冬天,能不冻死一个人。但这样的消耗,简直是巨大到吓死人的地步。 向圭给秦鱼算了一笔账,说他只给百姓们盘炕烧炕的这一项开支,就能支持武安君发动一次战役,去攻打韩魏两国的几座城池下来。 秦鱼听了之后,大翻白眼,觉着向圭是在恐吓他,虽然他这次的支出有些大,但拿在国家战争的层面上,是不是太小儿戏了?只有这么一点子支出,够一万兵马做什么的?能支持大军行使三天的路程吗? 此时秦鱼心中尚且觉着不可能的事,等他为白起攻打韩国野王做粮草供应的时候,他才明白,军卒上战场,就是拿命去搏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军卒在战场上,不仅要直面敌人的刀锋,还要勒紧裤腰带,尽量不让自己感受到饥饿,让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杀敌上,然后全力获取军功和奖赏,以及,一顿饱饭。 秦鱼真正接触战争的时候,简直痛苦的想落泪,他单只知道战争是残酷的,但也从未想过,是这样的残酷! 那个时候,他是有一点为今日的‘挥霍’后悔的,但,那都是几年之后的事了,如今的秦鱼,仍旧在向他的百姓们大把的撒钱撒粮撒炭火。他想的很简单,他作为栎阳县的父母官,是有义务让他治下的百姓们平安渡过冬日的严寒的。 只靠官署的存储和有资人家交上来的那点子盘炕的报酬,明显是不能支撑这样的开支的,好在,栎阳的富户几乎空了一大半,他们家中的钱财珍宝自然要运去咸阳宫的,但 栎阳作为受害方和先期的抓捕处理方,是有功劳在的,有功当赏,朝廷对栎阳的赏赐,就是可以截留一部分这些人的家产。 秦鱼截留出的这部分家产,土地是大头,然后就是粮草牲畜,至于人和珍贵的顽器礼器,则是一个也没留,全部送去了咸阳。 从经济价值上来说,人和珍宝自然是要高于土地和粮草的,但在秦鱼看来,那些人留下来就是给他添乱的,珍宝他是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全部让蒙骜给拉走了。 从战略价值上来说,秦鱼留下的那些,才是最珍贵的。秦王也不是傻子,所以,在此次的个人赏功之中,秦鱼原本是可以晋升爵位的,但他除了一些金器钱财,只有那两匹宝马,才是秦王给他的真正赏赐。 有了这些人的庞大家产做补充,秦鱼目前,还未感受到来自钱粮上的压力。 等公务议的差不多了,司空啬夫出列,禀报道:“有从频阳、重泉、高陵三个县来的使吏来拜访大人,他们带来了县令的手书,想要派遣泥瓦匠来栎阳学习盘炕之法。” 说着,司空啬夫给秦鱼呈上了三卷竹简。 秦鱼精神一震,这个三个县,一个在栎阳的正北方,一个在黄河边上,在栎阳的东北方,最后一个,则是在栎阳的西南方,正处在栎阳和咸阳的直线连接地段中间点上。 这三个县,都是栎阳的邻居,除了频阳没有牵扯在此次栎阳大案中,重泉和高陵,都或多或少的受了一些影响。因为,重泉是偷渡的最终目的地,高陵,则曾经是高陵君的封地,高陵君封君的名号,就是从此地来的。这三个邻居,频阳可以理解,重泉和高陵此时凑上来,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但也可以不用想的这么复杂,或许这两个县的县令都是为民着想的好官呢? 重泉虽然是偷渡的目的地,但毕竟货物还没出栎阳,就被发现了,严格说来,重泉被牵连上,只是受了无妄之灾,高陵就更冤枉了。 高陵作为公子悝的封地,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人家后来有了更好的封地宛,早就跟高陵脱离关系了,你不能觉着高陵君还叫高陵君,而不是叫宛君,就觉着高陵县,还跟高陵君还有什么关系吧? 秦鱼打开竹简翻看。 竹简上的手书不长,寥寥几十 个字,说明了此次来信的目的:从栎阳引进盘炕方法,然后永交为好。 三个竹简都是一样的意思,秦鱼将竹简递给向圭看,问向圭的意思。 向圭觉着可行,秦鱼又问堂下的官啬夫们的意见,他们都觉着,与这三个县交好,与他们栎阳,都有莫大的助益,因此,都同意向这三个县输出盘炕方法。 秦鱼自然也是同意的,不说其他的政治和经济考量,就是单从秦鱼几乎无偿全县推广土炕的目的是少冻死百姓来说,他就不可能捏着土炕的技术不放。 都是秦国的百姓,栎阳的和其他县的,有什么不同吗? 而且,秦鱼摸摸小下巴,心里琢磨,等明年开春之后,能来为他做工搞基建的,或许还可以再加上这三个县的百姓? 栎阳已经是足够富裕的大县了,尚且有吃不上饭的黔首,这三个县,应该会更多吧? 秦鱼在自己的小竹板上记下这一笔,然后吩咐司空啬夫,由他全权负责与这三个县的司空对接的事。 至于这三个县的县令,若是愿意近期亲自来栎阳拜访,现在就可以出发了,因为秦王要来了,他们若是这个时候来栎阳,正好可以拜见一下他们的王上。 若是不打算最近过来,那就只能往后推至少一个月了,因为,秦鱼要跟着秦王,一起去雍城进行新年祭祀。 祭祀是个繁琐且耗费时间的过程,光虔诚沐浴静心这一项,就能拖上十天半个月,还有其他的祭祀环节,加起来,一个月时间,都算是正常的。 秦王离开栎阳的时候,还是盛夏,如今再回来,已经是严冬了。 秦王看着燃烧着壁炉的宫室,转头问秦鱼:“你不是有那什么土炕吗?还有那什么地龙?怎么寡人这里还是壁炉?” 秦鱼腹诽,王宫是他想动就能动的吗?再者,你要给自己的宫室改装地龙,你拨改装经费了吗?想白嫖?门都没有...哦,不对,你就是付了钱,我也没人手给你用,这些宝贵的掌握技术的人手,可是都被我派去乡里传播技术去了,哪里有时间给你改造宫室改装地龙呢? 秦鱼笑道:“目前能做的,还只有简单的土炕,复杂的地龙,还在精进呢,大王这里是锦绣堆叠之处,如何能盘土尘飞舞的土炕呢?” 秦王指着秦鱼,对身边陪伴的大臣笑骂道:“小儿狡辩,寡人就不信,你自己家里用的也是跟黔首们一样的土炕?” 秦鱼嘻嘻笑道:“那倒没有,我家里烧的是煤球炉子,还没盘炕呢。” 秦王围在大殿中央一个颇为精美阔大的碳炉子,里面填的也不是煤球,而是上好的焦炭。这种上好的焦炭,在后世有一个雅致的名字,叫做银霜碳,这种银霜碳,自然只有有钱人家才能用的起。 银霜碳珍贵就珍贵在耐烧、高热和无烟上。这个碳炉子是经过墨家和工室特地设计过的,散发出的热量以炉子为中心,可以最大限度的弥漫到整个大殿中。 炉子上坐着一个口径两尺的鼎,里面烧着热水,可以随时供应大殿里取用热水。从鼎里面弥漫出来的水蒸气,也能湿润大殿中的空气,让冬日的室内空气,呼吸着不那么的干燥。 炉子既然烧在大殿中央,殿中央的位置,自然是热度最高的。 此时,秦王和大臣们围着这个炉子观看,感受着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暖融融热意,秦王叹道:“这栎阳宫室,可比咸阳宫里热乎多了。” 众位大臣们也纷纷点头附和。 秦鱼好奇:“臣给您送去的炭和炉子,您都没用上吗?”不应该啊,他可是栎阳这边一有什么新的好东西,都是第一时间尽量多的往咸阳送的,尤其是结冰之后,光焦炭可就运了好几车呢,怎么,咸阳宫里,至少秦王所在的宫殿中,竟然会少炭火用吗? 秦王摇头晃脑的叹道:“咸阳中有许多为我秦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臣,寡人有了好东西,怎么能自己独享呢?自是要与之分享的。” 哦,那就算了,我就这么点东西,供应大王您一个,已经很吃力了,还要免费供应那些个‘劳苦功高’的老臣?臣的荷包可一点都不丰啊,不能够,不能够! 秦王开了头,秦鱼假装没听懂,有些忐忑道:“如今工室里炭火不能停,今年栎阳又支出许多,能保证不陷入入不敷出的境地,臣已经尽力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为众位大臣们提供免费的炭火了。大王见谅。” 秦鱼话都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还是秦王亲自给递的梯子,这帮子人精似的大臣们开口了:“不知道栎阳工室里还能匀出 多少炭火?老夫家中还有些资财,想从少令这里购买一些,也好过个暖和的寒冬?” “不错,在下手里也有些余财,也想购买一些......” “臣还想学一学盘炕的法子,自然也要购买一些炭火,少令......” 秦鱼看着从天而降的源源不断的订单,用看‘奸商’的眼神看了秦王一眼,然后道:“众位大臣们莫急,下臣私下里觉着,相比于炭火,煤球烧起来同样很暖和,还很实惠。” 笑话,焦炭他留着有大用处,为了钱财,他可以少卖一些给他们,但煤球是用洗下来的煤渣和黄泥造成的,几乎没有成本,他早就有备无患的囤积了许多,如果这些大臣们真的想要,可以从他这里买煤球烧嘛,都一样的。 意思意思的谈完炭火的买卖,秦王就让这些大臣们自己退下回去修整,他自己则是留下秦鱼说话。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秦王也不说话,只是开始上上下下的打量秦鱼,相比于图的好奇,秦王的眼睛,可就露骨多了。 秦鱼被他看的颇为不自在,纳闷:“大王看我做什么?” 秦王:“看你是不是多长了一个脑袋?” 秦鱼:...您跟图还真是亲爷孙啊! 秦鱼:“我就一个脑袋!” 秦王摇摇头,道:“不对,你应该是多长了一个脑袋,否则,寡人只是离开了小半年,你这里怎么又是煤室又是灯又是瓷的弄起来了?那些人为了这些好东西,居然能蛰伏起来,暗地里跟你大开方便之门,也算是咄咄怪事。” 秦鱼微微睁大了眼睛:“他们给我大开方便之门?他们明明给我找了好大的麻烦好吧?他们还放毒蛇咬我呢。” 秦王听到毒蛇,微沉了脸色:“毒蛇之事,寡人定会彻查到底,如此歹毒心性,此人绝不可出现在我秦国朝堂之上!” 秦鱼心有戚戚的点点脑袋,非常赞同道:“大王说的对极了。” 秦王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想笑了,道:“不过,寡人也没说错,这些人,暗地里确实给你开方便之门了。你看看你在栎阳干的这些事,短短三个月内接连征发两次劳役就不是说了,你还给这些征夫们发报酬,不仅如此,你还征发老弱种果树,还给她们发 报酬,你以为你做的这些匪夷所思惊掉人下巴的事,就没有人看不过眼出来阻挠你?” 秦鱼惊讶:“那这些看不过眼的人......” 秦王:“自然是被这些人给挡回去了。” 秦鱼了然:“我说我的政令推行的也太顺利了些,原来是他们在捣鬼,唉,他们为了能从我这里偷窃,也是下血本了,真可惜,他们最终还是失败了。” 秦王也笑了:“所以寡人才觉着,你应该是长了两个脑袋。”要不然不够人砍的。 秦鱼却以为秦王是在夸他聪明,他很有些谦虚的道:“哪里,哪里,下臣只是有些许运气罢了。都是蒙将军劳苦功高,要是没有他替我挡在前头,我光被那些大人吓,都要吓死了。” 秦王好笑:“你连寡人都不怕,你还怕那些蝇营狗苟?” 秦鱼拍马屁:“大王是个明君,至少不会一言不合就放毒蛇咬我?” 秦王拿手指头隔空点点他:“你这小儿,还真敢说啊。”居然拿他跟那些不入流的人比,真是胆大包天! 秦王虽然一脸愠(yun)怒,但秦鱼一点也不怕他,他走上前,拉着秦王的袖子,一脸神秘的跟他道:“大王,您可想去右工室看看?” 秦王眼睛也微微发亮:“可是蒙骜跟寡人说的甲衣?” 秦鱼:“蒙将军只见了一部分,如今做出来了更多,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秦王倏地起身,一点都不见车马疲惫之色,他大踏步往前:“走,寡人这就去看看。” 等出了殿门了,他才恍然发觉,那个给他带路的小豆丁,被他落在后头了。 他转回去看,结果见这小子正一脸控诉的看着他..的腿。 秦王:“哈哈哈哈哈......” 秦鱼:大长腿了不起啊,等以后,我也会有的! 秦王上前,提溜起小孩儿夹在自己的胳肢窝里,还颠了颠,评价道:“不错,比半年前,长重了一些,以后多吃肉,长的更快。” 被半横夹着的秦鱼挣扎了一下,调了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有气无力的回应:“唯。” 夹着就夹着吧,这是秦王,别人想,还没他这待遇呢,他不亏! 只是,图,你在后头跟我挤眉弄眼,真的好吗?做郎卫的,可以这么不严肃的吗?! 第89章 仁 大秦嬴鱼 第85节 秦鱼带着秦王去了右工室,让图在外头守门,只有他和秦王进去仓库里看已经打造好的重甲和轻甲。 如今这个不小的仓库,与其叫做仓库,其实是一间陈列室。 秦鱼特地让人打造了许多底盘特别稳的木架子,木架子上挂满了由一块块钢片和牛皮串成的重甲,由钢环相扣而成的轻锁子甲,还有在前胸后背牛皮甲上镶嵌护心钢片的牛皮甲,头盔是带面罩和护颈的全包型头盔,就连战靴,都是往膝盖往上护的,除此以外,还有挂在马上的气死风灯,保护马蹄的马蹄铁,覆盖马身的马盔甲,以及,全部由精钢铸造的长刀短剑戈矛。 秦王还是秦王,即便心中激动的脸上都要放光了,但他还是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和表情,至少没有像蒙骜一样,见了锁子甲就往自己身上套,还套上就不脱下来,一直穿到咸阳去了。 秦王只是一一抚摸过所有的兵甲,缓解了自己激情澎湃的情绪之后,才随手拿起一柄制式长剑,试着劈砍了几下,道:“轻了。” 秦鱼无奈了,怎么一个个的都觉着剑太轻了?剑轻点,不是更能节省力气吗? 秦鱼解释道:“这种剑,主要在与锋利,便于掌握,若是跟青铜剑一样重,就太耗费钢铁了。” 秦王点点头,表示理解,直接问:“这种刀剑,最多能打造多少出来?” 秦鱼有些不解的回道:“只要有煤炭和铁矿,自然是想要多少就能打造出多少了?” 秦王倏地看向秦鱼:“你说真的?” 秦鱼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自,自然是,是真...真的?等等,我把雁行叫过来,您亲自问问他?” 秦王颔首,秦鱼把侯在外头的雁行叫进来,让秦王当面问他。 雁行一进来就跪下了,秦王虽然常来栎阳,他也为秦王打造过许多器具,但面见秦王,还是第一次,因此,他有些许的紧张。 秦王:“你叫雁行?” 雁行俯首回禀:“禀大王,小人名叫雁行,无姓。”雁行是穷苦黔首出身,他能被琅胥子收做嫡传徒弟,纯粹靠天赋和努力砸上来的。 秦王:“抬起头来。” 雁行依言抬头,但眼睛只是看了秦 王一眼,就害怕的垂下眼皮,额头也开始冒出细汗。 秦王朝秦鱼眨眨眼,秦鱼简直要无语了。 眼前的这个严肃深沉不怒自威一言不合就要人性命的秦王,跟在秦鱼面前的那个嬉笑怒骂随心脾气阴晴不定爱占小孩便宜的老小孩完全不一样。 秦鱼心想,或许,眼前的这个,才是真正的秦王吧。 秦王继续语气深沉肃穆的问雁行:“寡人问你,此间兵甲刀械,可制造多少?” 雁行努力忍住紧张,字句清晰道:“禀大王,若煤炭和铁石数量足够,冶炼工匠足够,无尽也。” 秦王:“......无尽也......” 秦王看着这间仓室,觉着不是在看屋子,是在看秦国的千秋伟业。 秦王语气终于昂扬带上了赞赏:“赏爵三级!雁行,你以后就专门负责秦国的军兵制造,你可能胜任?” 雁行忍住去看秦鱼的本能,他再次叩首道:“谢大王赏赐!下臣可以胜任国之重器制造!” 语气铿锵,听的秦王非常满意,他上前,亲自扶起雁行,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我秦国又要让诸国震颤了,哈哈,雁行,你当居首功!” 秦鱼眼看着雁行害怕的要颤抖了,但这是雁行的主场,秦鱼不能帮他。 雁行咧咧嘴,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道:“谢大王。” 秦王也不再难为他,他从雁行这里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就让他退下了。 秦鱼看着雁行同手同脚的缓缓退下,才摇头叹道:“大王,您的威严吓着他了。” 秦王瞥了秦鱼一眼,哼道:“寡人一向如此,是你这小子太没大没小了,才不将寡人的威严放在心上。” 秦鱼呵呵笑了两下,不想再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他道:“雁行也说了,只要煤铁工匠供应的上,就能制造出您想要的兵甲数量,可是,栎阳北山上的煤,尚且够用的,但铁矿石,却都是要从外头运来的。” 陕西地区,其实煤铁存储量都挺丰富的,只看勘探和开采水平了。如今的煤矿开采,主要是靠露天挖掘,因为之前对煤的使用率不高,露天开采的这些都用不了。但如果秦国要大量开始使用煤炭冶炼钢铁,露天的开采 ,可以暂时填充一下使用窟窿,但以后要持续使用,就必须开凿矿井,从地下挖煤挖铁。 秦王道:“这些寡人会安排给你送来,你只要做好栎阳令,给寡人提供源源不断的兵甲供应就行了。” 秦鱼郑重拱手弯腰应道:“谨遵命!” 统一六国,必须靠征战,而战争,是要全方面死人的,不仅要死六国的人,秦国的人,更是会对半死亡,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死法,以至于,等秦王正统一六国的时候,全国上下人口还不足两千万。 现如今秦国的人口总共有多少,秦鱼还没看到具体的数据,但长平之战秦国能出兵四十万,反推总人口,现在秦国人口总数,应该至少有七百万。 在两千多年后,七百万,还不如某些三线城市人口总数呢,哪里死的起呢? 但秦鱼想,如果他将秦国的兵甲拔高一个大层次,将军队的战斗力提升到让人望而却步的地步,那么,战争打起来的时候,会不会少死一些人? 都说兵馈如山倒,如果秦军全方面的碾压六国军队,或许六国军卒,跑的会比死的多? 不管是战胜还是逃跑吧,总之,人才是第一生产力,保住秦国的有生力量,保住六国最底层的平民百姓,其他的六国王公贵族,秦鱼管他们是死还是活呢? 这些六国王公贵族,除了怯弱和剥削贫民,他们还有什么说的过去的优点吗? 秦鱼仔细想了想,哦,或许在享乐的多样性方面,他们还是能够做出一些后世喜闻乐见的贡献的。 总之,秦鱼的想法是,战争是要死人,但秦人尽量别死,统一战争都是要死人的,但只死掌权的贵族好了,贫民百姓们,能活的还是活下来吧。 少死人,尽量少死人的结束战乱,实现大一统,就是秦鱼给自己设下的目标了。 秦鱼将这个隐秘的目标深藏心底,不对任何人说,但他希望自己尽量能为这个时代的底层百姓们做些什么,他们才是最无辜最有权利活下来的人。 看完兵甲之后,秦王非常高兴,他又去左工室逛了一圈,看了一回瓷器开窑,带走了一只非常漂亮的黑瓷碗,秦王笑道:“此后,寡人就用这只敦(dui)用膳食了。” 敦就是这个时候吃干饭 的碗,圆球形,上下两半,上面半圆是盖子,顶上有个小把手,用来提盖,若是盛的干米饭冒尖,就可以用这个盖子扣住,保持干饭的热量。 下面半圆有三足,用来支撑,碗口处还有两个小环,用来手提。 这个敦,看着就精美庄重的不得了,要是到了秦鱼手中,肯定不会用来吃饭,他会摆在自己的架子上当装饰品。但这只敦,烧制出来,确实就是用来日常吃饭的。 秦鱼也挑了一个密封型的存钱罐。这种存钱罐,有个先秦名字,叫做扑满,圆球形的,同样是黑色瓷器,只在顶端开了一个小小的开口,可以往里面存秦半两和金饼。 这种存钱罐,只能往里面存,不能取,等存满之后,若是想取用出来,只能将之打碎,所谓的“扑”,就是用锤子、棍子击打。比如说,扑杀敌人,就是用钝器将敌人打死。 扑满,就是满后则扑的意思。 很形象的名字。 秦王看着秦鱼选的这个‘扑满’,笑话他道:“就你那大手大脚花钱的性子,你能存下钱币来?不要寡人贴补你就行了。” 秦鱼哼哼:“意味是好的,就算是个新年愿望吧。” 秦王见秦鱼抱着这个扑满不放,就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几个金饼,将之塞进这个罐子里。 秦鱼晃晃罐子,听着里面金币与瓷器的清脆撞击声,开心的笑了。 看的秦王不由好笑摇头,真是个孩子! 秦鱼带着秦王去了煤室。 现在的煤室,已经比刚建的时候,拓展了十倍不止。 因为这边每日烧煤,火气不断,夏日热的人受不了,冬日,就是人来了不想走了。 为了能在冬日里有效的利用这些热量,秦鱼特地请了墨家弟子和煤令琅胥子会商,研究出了一个可行性的取暖方法。在实验了几次之后,在煤室附近,建起了一个面积有四五百平米的大厂房,里面已经实现了集体供暖。 要不是现在的暖气供应还没突破距离障碍,秦鱼都想来年给全都邑的百姓们施行集体供暖了。 不过,这个想法,他也只是想想就算了,要真实现集体供暖,其中耗费,秦鱼自己想都不敢想。 秦王亲眼去看了一回焦油分离,又 亲手打了一勺煤油,给一盏新做出来的气死风灯添加了煤油之后,才离开煤室。 冬日天短,出来煤室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秦王又自己吹燃了火折子,点燃了煤油灯,盖上玻璃盖子,回头望了望煤室,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紧了紧秦鱼领口的狐裘带子,再给他拉拉挡风的裘帽,这才牵着他的手去了离此只有一里远的织室。 没错,这个集体供暖的五百平米的厂房,其实是一座纺织工室。 因为今年秋收过后,栎阳几乎所有的青壮妇女都被秦鱼征召去栽种果树了,原本秋收过后该绩麻纺织的活计就都落了下来。 当秦鱼看着收上来的帛税和布税都是由钱和粮代替之后,就有些麻爪了。 但百姓们种植的麻和养的蚕结出来的蚕茧,也不能浪费了。但要女子在冬日里冒着严寒去纺织,秦鱼还没有这么禽兽,正好他在考虑有效利用煤室这边的热能问题,就打算在这里盖一个织室了。 织室不大,只有五百平,只能同时容纳一百台织机同时纺织,但在这里做活的女子,同时达到了一千五百多人。 纺织需要足够的空间,但沤麻绩麻缫丝可不需要。 为了能够尽量在冬日里纺织出足够的布帛,秦鱼让人给这些来纺织做活的女子们分了五班,从早上六点,一直到晚上九点,每班人做活都不要超过三个小时,每个人一天最多做两次班,管一顿饭,当天发放工钱。 这样,虽然不是一天一十四小时都有人做活,但织机,从早上六点,到晚上九点,是一时一刻都没有停下来过的。 这里热水无限供应,温度持续保持在一十五度以上,在这里做活的女子们只要穿着单薄利索的衣裳,就能舒展手臂和身体,尽情的挥洒她们的汗水。 每一个沤麻的池子边上,都围着十几个女子,她们一边捶打温水里的麻杆,将麻纤维捶打散开,一边跟身边的姑嫂姊妹侄甥女说笑,笑声洪亮悦耳,好似一点都感受不到做活的苦累。 秦鱼和秦王站在织室门口看了好一会,没好意思进去,就离开了。 秦王一边一手执着煤油灯,一手牵着秦鱼在煤油灯照出的方寸之地赶路,一边呵呵呵的笑。 秦鱼见他总是一直笑的 停不下来,就好奇问道:“大王,您在笑什么呢?” 秦王吟诵道:“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这是孟子的理想社会。 秦王笑道:“寡人私以为,儒之大贤之仁,要求太低了些。他们应该来我秦国看看,就知道何为‘仁’何为‘王’何为‘治’了。” 秦鱼牙酸,他没忍住,委婉反驳道:“离您说的这种‘仁’,大约还需要两千多年呢。” 这算什么仁哦?您不会只看到了几个女子聚在一起冬日里绩麻,就觉着自己治下很‘仁’,很了不起了吧?放眼全秦国,还有哪一处是这样的吗?都不用全秦国,只在栎阳,拢共也只才这么一个织室。 秦王转眼去看秦鱼,即便是隔着黑夜,秦鱼也被那如芒在背的犀利的眼神看的缩了缩脖子,闭嘴不说话了。 秦王得意冷哼:“你懂什么,寡人不跟你计较,呵呵呵呵......” 他们一路回了王宫,秦王就笑了一路,都不待停歇一下的。 秦鱼半路想回自己家,结果秦王不松手,直接带他来了王宫。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住进来了,索性秦鱼就让人回家给家人报信,说今日要与大王秉烛夜谈共商国事,就不回家了。 秦王对秦鱼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很是赞赏,他对奉秦鱼命令回家报信的仆从道:“跟孟媪传寡人的话,就说公子鱼乃是寡人大才,寡人爱之重之敬之信之,定会招待好他,要孟媪等务必放心将他交给寡人......” 秦鱼被秦王这话肉麻的一个哆嗦,秦王还握着他的手呢,以为他冷了,就挥挥手,让人退下报信去了,他自己则是吩咐左右,烧姜汤热水来,千万不能让公子鱼给冻着了。 秦鱼:谢谢,我很好,我一点都不冷,我就是总忍不住想起鸡皮疙瘩...... 大秦嬴鱼 第86节 秦鱼在王宫接受了突然变的肉麻兮兮的秦王招待了一夜,第一日就回家跟家人告别,然后带着早就收拾好的车马行囊,随着秦王的轺车一起朝雍都赶去参加秦国的新年祭祀。 自从秦惠文王称王之后,秦国就规定在每年冬至这一天祭祀上天。 冬至祭天,夏至祭地,是只有周天子才能享有的祭祀之权,如今礼崩乐坏,周天子名存实亡,各国称王的诸侯王,早就开始在自家国都举行祭祀天地的仪式了。 每年冬至祭天,同时庆贺新年,祭祀祖宗,就成了秦国每年必不可少的一项重大活动。 冬日里赶路辛苦,秦王邀请秦鱼一起坐他的轺车,秦鱼窝在自己改装过暖烘烘的马车里昏昏欲睡,不想过去。 等秦王第一次派人过来邀请的时候,秦鱼无法,只能围紧了貂裘,让人抱着去秦王的轺车。 唉,他现在,连自己下车都做不到。 秦王的轺车,更有够简朴的,除了足够大,足够宽敞,是六匹马拉的车之外,一点都没有秦鱼的小马车舒服。 秦王见秦鱼浑身裹的跟个球似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吓了一跳:“你这么冷的吗?你大母都给你穿的什么?把你冷成这样?” 秦鱼透过羊绒围巾哼哼:“我不冷啊,我穿的可多了,热乎着呢。” 只要不脱了这些,他确实不会感觉到冷,但若是脱了他现在身上的任何一件,他都会觉着冷的不得了。 两千多年前的关中地区四季分明,此时的温度确实偏高,中原地区都还有大象等亚热带动植物存活,但这不代表,关中的冬天就不冷了。 相反,关中的冬天不仅冷,还下大雪,黄河都会整个冻住,让往日汹涌的河水成为平坦的直道,将秦国与山东六国直接连接起来。 不过,即便此时通往秦国的路畅通无阻,六国也从未想过在冬日里出兵,因为,这个时代,冻死人,真的是再正常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了,恐怕六国的士兵还未集结,就冻死冻伤在路上了。 秦王大手在秦鱼身上上下摸索,还把手伸进秦鱼的貂裘里去摸它的衬里,看暖不暖和。 秦王摸过之后,笑道:“行啊,寡人以为你已经将羊绒都献上来了,居然有私藏吗?” 这绵软热暖的里衬,手感摸着跟他身上的这件一模一样,正是今年夏天秦鱼献上来的说是贵比黄金的羊绒。 既然已经献上来了,就没有私下截留的道理,这是对君上的不恭敬。 但看秦王玩笑般的口吻,显然他是不介意的。 秦鱼却是要解释的,他窝在秦王给他的软裘里道:“这是我阿母从后来各乡里新收上来的羊毛里仔细挑出来的,收上来那么多羊毛,只挑出来了这么三尺羊绒,全都给我做衬里了,我大母和阿母都没的穿呢。之前梳洗出来的羊绒,的确是都献给大王了。” 秦王笑道:“无妨。蒙骜不是带回来近万只长毛羊吗?都在你的栎阳,寡人可是一只都没要你的,等到明年四五月,梳洗出更多的羊绒,你跟你大母阿母,就可以多留下一些,留着做冬衣穿了。” 秦鱼笑笑,并没有感激涕零,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多谢大王。” 果然,秦王笑的更和煦了一些,兀自看自己的简帛,时不时的跟秦鱼搭一下话头,权作路上消磨时间。 雍城是一座河水环绕的城市,此时的雍城,刚下过一场雪,白雪覆盖了地面,除了新扫出来的道路,其他是路还是河,都被白雪覆盖住,已经分不清了。 秦王先把秦鱼摇醒,让他醒醒神。 秦鱼揉揉酸涩的眼睛,半坐起身,嘟囔:“到雍都了吗?” 秦王:“已经进了雍都的门了,不过,要进大郑宫还要等一会,你先醒醒神,喝口水,等会下车的时候,别再闪了风,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秦鱼哀叹:“是我给大王添麻烦了。”这一路,秦王出奇的温柔好说话,不仅让他睡在轺车中,还照顾他吃饭喝水,要不是知道这是秦王,秦鱼都以为是他大父再生了。 秦王笑道:“你是寡人的肱骨之臣,何言麻烦?” 又来了,又来了,简直没完没了了。 自从从煤室回来之后,举凡说话秦王就对他肉麻的不得了,秦鱼猜应该是煤室和织室让秦王对他自发生成了一种厚厚的滤镜,也不知道这层滤镜什么时候才会消散掉。 等到了雍城王宫大郑宫前,所有前来参加祭祀的宗室和官员们都已经站在雪地里等着了。 众人只见秦王先下了轺车,他们刚要躬身高呼:“大王万年”的时候,就见他们的大王转身,从秦王专用的轺车上,抱下一个团子球出来? 众人脸上不约而同的缓缓露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谁? 这裹的也太严实了吧? 还有,你是怎么去了大王的车架,还让他亲自抱你下车的?! 第90章 祭祀 面对众人打量的灼灼目光,秦鱼站直了身体,看就看吧。 后退? 后退是绝对不可能后退的。 此时此刻,秦鱼若是后退一步,平白就会矮人一等,更会示弱与人。 面对老秦人,你能示弱吗?秦人会因为你示弱就不会打你了吗? 不,他们只会觉着你好欺负。 秦鱼自己或许多想了,不管这些老秦人对秦鱼感官里有多么的复杂,但他们见秦鱼小小团儿站在秦王身边不卑不亢毫无惧色的面对他们的逼视和威亚,无不暗赞一声: 好胆魄! 哦,这个也是姓嬴的,那就是了,我嬴姓子孙,就是这么彪,小孩子就没有怕人的。 不得不说,秦鱼这一亮相,至少在嬴姓宗室这边,获得了不错的第一印象的。 至于其他外戚,秦王牵着秦鱼路过某一个雄伟大汉的时候,面对着他嗜人的目光,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怕是没用的,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看这人所站的位置和他只比秦王低一些的穿戴,秦鱼大体能猜测出,可能这个虽然看着上了年纪,但凶悍程度并不弱年轻将领的大汉,就是穰侯了。 国家祭祀,怎能缺了丞相呢? 秦鱼在收拾包裹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此行,一定会见到穰侯的准备了。 大郑宫建成已经四百多年了,有近百年的时间,这里都是秦国的都城,即便后来经历二次迁都,但这里的政治意义,不减反增。 一直到秦王嬴政即位、加冠的时候,礼仪祭祀流程,都是在雍都举行的。 秦国历代君主都会对大郑宫进行不同程度的整修,因此,雍都的大郑宫虽然不常住,但看起来并不老旧,相反,常修常新,眼前的大郑宫,磅礴大气的沉稳厚重中透露着精美与新意。 比如,议事的大殿中,已经摆上栎阳工室出品的碳炉子,秦鱼还从一个青铜鼎炉旁边看到了一组黑瓷,有的带着盖子,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有的跟鼎炉一样,冒着袅袅白烟,秦鱼猜测,这里面,燃烧的应该就是香料了。 秦王身后的壁炉中,里面燃烧的是焦炭,壁炉两侧的架子上分别摆着两把剑,右边的 那一把是常见的青铜剑,左侧的那一把,秦鱼可是太熟悉了,正是栎阳右工室出品的制式精钢剑。 还有,大殿中点燃火把用来照明的地方,只有寥寥几根点燃起来了,但大殿并不昏暗,因为在大殿墙根摆放了一溜的木架子,架子上是一个个四四方方一看就很奢侈的透明罩子,罩子里面燃烧着比夜明珠还要明亮的火焰。 这是煤油灯和玻璃罩。 秦王人虽然在栎阳,但雍都这边,早就已经按照他的意愿摆设布置好了。 台阶之上是王座,秦鱼在台阶之下停下脚步。 秦王松开他的手,给他脱下裘帽,解下他捂住半张脸的围巾,将他的整个脑袋都露了出来,再给他正正小冠,才步上台阶,站定,面对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众臣。 有郎官高呼:“议!” 众大臣:“参见我王。” 秦王:“众位爱卿免礼。” “天寒地冻,众位爱卿辛苦了。” 范雎:“面见我王,何言辛苦。” “马屁精!” 范雎微笑:“穰侯何出此言?” 穰侯:“可惜,再是你如何谄媚王上,王上如今已心有所属,心里恐怕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噗咳咳咳......”冷不防的,秦鱼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什么叫做心有所属?什么叫做心里没有你的位置了,老天爷,这话是能这么说的吗?难道他现在不是站在秦国的朝堂上,而是站在哪个狗血修罗场吗? 满殿的宗室大臣们都去看因为呛咳而小脸微红的秦鱼。 穰侯:“栎阳令可要小心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乃是吃奶小儿行为,大殿之上,容不得小儿嗷嗷待哺。” 巧了,秦鱼就站在穰侯身边,他还不到穰侯的腰高,此时穰侯视线下撇,居高临下俯视他,那铺面而来的压迫感,没点子心理承受能力的人,还真抗不住。 秦鱼轻咳一声,对范雎微微一笑,抬头四十五度望天,摇头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秦鱼对穰侯微微一礼,叹道:“丞相,大王对贤才的渴望和爱护之心, 都是一样的,丞相您不能因为大王身边出现了其他的贤才,就要争风吃醋。我听说大王身边有许多的妃嫔,也没见王后天天跟大王闹不开心呢?” “丞相,您要大肚啊~~!” “咳...” “咳咳咳......” 一时之间,大殿里想起了此起彼伏的咳嗽之声。 秦鱼探过身子抬头去看,只见满殿的宽袍大袖和铠甲将军都在忍俊不禁,他还看到有几个人在掩唇偷笑呢。 秦鱼不由大摇其头,问道:“诸君难道都在嗷嗷待哺吗?怎的如我一样咳嗽起来了?” 大殿里顿时静的落针可闻。 “噗哈哈哈哈哈......” 是秦王,他在看热闹,看到好笑处,他还哈哈哈大笑,还一边笑一边拍自己的大腿,还拿手指对着阶下的某些大臣指指点点。 秦鱼:......你开心就好。 群臣被秦王指着鼻子笑也不尴尬,一脸无所谓的施施然站着等秦王笑完,只是,他们再去看秦鱼的时候,不觉又换上了另一种眼神。 啧,这是个不肯吃亏的啊,连丞相都敢怼,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穰侯被秦鱼比作秦王的王后,范雎和他自己则是被比作秦王的妃嫔,穰侯也不恼,反而笑道:“栎阳令小小年纪,学问倒精深的很,既能读诗,还能学宫礼,都说你是天才,老夫今日当真领教了。” 秦鱼:“不敢,小子还需继续努力,才能入丞相的眼睛。” 穰侯冷哼:“伶牙俐齿!” 秦鱼寸步不让:“承让承让。” 无论穰侯言语是好是歹,秦鱼皆全盘接受,半点不见恼怒,更不见害怕。 大秦嬴鱼 第87节 此子心性如斯,一点都不像个初涉朝堂的小儿。 经过一轮交锋,秦王看完了热闹,开始下达让奉常准备祭祀的王令。 国家祭祀自有其一套规矩,今年或许有些许的不同,但总的规矩流程上,都是一样的,因此,秦王只是下了一个王令,就让都散了。 秦鱼正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呢,就眼尖的看到秦王站在影壁后头探出半张脸来跟他招手呢。 秦鱼会心一笑,抬脚就朝那边跑去。 路过穰侯的时候,一个轻盈的起跳,跳过穰侯冷不丁伸出的一只脚,还抽空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在穰侯变脸前一阵风的跑远了。 穰侯:....... 看见丞相逗小孩的大臣们:...... 总觉着,有栎阳令在的朝堂,莫名欢乐了许多呢。 穰侯可不觉着欢乐,他跟兄弟华阳君抱怨:“果然妖孽!” 华阳君却对秦鱼并无恶感,相反,他对这小孩,颇有些喜爱。 在自家兄第面前,华阳君芈戎说话很随意,他笑道:“非如此,不能让我秦国卓然于六国。” 穰侯冷哼,不以为然道:“我秦国有强军,已经卓然于六国了。” 太后的这两个兄第,若是穰侯掌兵,那么芈戎,就执掌秦国的内政。执掌内政这么多年,在文化软实力上,他很有些自己的看法:“但六国之人,仍旧称我等为蛮夷,就是看不起我秦国只会打仗练兵,不懂中国文化风物,如今我秦国蒸蒸日上,怏怏大国气魄已显,也该让六国见识一下我秦国独一无二之处了。呵,他们六国有的,我秦国不仅有,还能青出于蓝,比他们更好哈哈哈......” 穰侯冷眼看着自家兄弟自己傻乐,华阳君被他这样看着,他也笑不下去了。 穰侯冷道:“君一心为秦国着想,咱们的大王,可未必会领君这份殷殷之情呢。” 华阳君默然半晌,怅然道:“魏冉,你我富贵荣华,皆出自秦国,你......” 魏冉大怒接口道:“这荣华富贵,皆是我一刀一枪亲手挣的,不是谁给的!” 华阳君这话不知道已经说过多少次了,他想劝说兄弟收着些,坐在王座上的人,不仅是他们的亲外甥,还是国君,被自家国君忌惮害死的宗室外戚六国还少吗?这个兄弟,如何就不能引以为戒,长些教训呢?! 华阳君张张嘴,还想再劝,但再劝,也不过老话重提然后进入死循环,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最终,华阳君还是叹道:“罢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你要是因为高陵的事跟个孩子置脾气,别说天下人了,就是我,也看不起你。行了,眼看又要下雪了,我先回了,你自己保重身体,别给气坏了。” 说完,也 不等魏冉回应,他自己就腿脚利索的走了。 魏冉被自己兄弟一说,好似真的是自己在无理取闹跟个孩子计较似的,偏说话的人兔子似的说完就跑了,徒留下自己把自己憋个够呛。 他犹如困兽一般在地上转了两个圈,瞥见案几上摆着的黑瓷水壶,探手捞起狠狠往地上一砸—— “砰——啪咔嚓......” 魏冉心中的怒火随着这一声清脆的爆响全部发泄出来,觉着意犹未尽,便捡起目之所及的所有黑瓷全部用力砸在地上,直到累的自己大喘气额头冒汗,才觉着全身舒坦了。 华阳君一直站在门口外头听着里面的摔砸的声音停下来,才吩咐左右:“照看好丞相,莫要让他伤了自己。” 安排好兄弟之后,他这才转身离开。 七日戒,日斋之后,秦王才在太卜卜出的吉日里率领宗室群臣们去雍城专门祭祀上天的寰丘之上去进行祭天仪式。 今日是一个大晴天,寰丘之上已经用干柴搭建起了祭台,干柴之上是麦秆、菽杆等五谷的秸秆和香草,香草之上有牛羊猪等牺牲和玉璧、玉圭、缯帛等祭品,以上是往年都会有的,今年,奉常又应秦王的要求,往上面放了纺织好的羊毛、羊绒、花露、煤油、焦炭、玻璃等新事物。 丞相代表国家念完祭文之后,奉常点燃干柴,火焰烧起,升腾着白烟朝祭品出燎去,然后在祭品的上方盘旋升空,去往天空不可知之处行去。 秦王仰天看着白烟消散的天空,大臣们分列两侧,同样一脸虔诚与期待的看向天空,祭台之下,大臣之上,太卜在捧着龟壳和茅草专心占卜,有大巫和巫祝巫侍等围着祭台和秦王跳着狂野的祭祀舞...... 原始的野蛮和文明秩序在此同时出现,既泾渭分明又和谐共处,这是一个华夏文化初成的时代。 秦鱼好奇又惊叹的看着这一切,他用自己的眼睛仔细记载着这一切,想着等回去了,他一定要把这些都用文字记下来,用图画画下来,然后埋藏在地下,躲避战火的毁灭,等待后世重现天日的时刻,然后让后人从留存的简帛上窥探老祖宗留下的原始文明和灿烂文化。 太卜的卦象出来了,他一脸狂喜的向秦王和大臣们宣示自己卜来的上天的警示:“我 王在上,上上大吉!” 秦王也一脸的惊喜:“果真?” 奉常急忙走到太卜卜出来的卦象面前去看,他是奉常,总领祭祀事宜,自是看得懂卦象的。 他仔细看过之后,也满脸喜意的朝秦王深深一拜:“我王在上,果真上上大吉!” 群臣中也不乏看得懂卦象之人,纷纷探头去看,看过之后,无不对秦王贺喜:“恭贺我王,秦国大吉!” 秦王在群臣的恭贺之声中哈哈大笑,等柴草都烧完之后,秦王亲手用匕首割下被烧的乌漆嘛黑半生不熟的祭肉,一共各了块,一块给宗正公子雍,一块给丞相魏冉,最后一块,给了秦鱼。 其他的肉,则是由秦王下令奉常带人分割,赐给了来参加祭祀的群臣们,这叫“赐胙”。 秦鱼看着眼前漆盘上黑中带红的肉,用手指捏起来,送到嘴边咬了一点,呕—— 秦王教他:“你那样吃不好吃,看着......” 秦鱼就亲眼看着秦王将祭肉用匕首切成一片片的,然后直接用手拿着沾了盐和醋,然后放在嘴里大嚼,一脸的享受。 秦鱼再去看其他人,其他人有的直接用手拿着吃的,也有的跟秦王一样,用匕首切下来,然后沾着盐吃的。 都是用手直接拿着。 哦,秦鱼恍惚想起来了,传说一直到西汉的时候,人们吃饭还都是直接用手拿着吃的,也只有他,在他的影响下,周围的人吃饭,都已经习惯用筷子了。 别人都吃,秦鱼也得吃,这是秦王特地给他赐下来的胙肉,别人想吃,还没这待遇呢,秦鱼必须吃。 但是,真的好难吃啊。而且,站在呼呼的寒风中吃肉,这违反人性的规矩,到底是谁定下来的啊啊啊! 分完胙肉,君臣具都带着欣喜轻松的神情回城。 占卜上上大吉,不仅预示着接下来的一年里,秦国会风调雨顺,前线战事,也会打胜仗,耕战都顺利,怎能不让他们高兴呢? 祭天完成之后,秦王让太卜重新卜卦祭祀祖宗的吉日。 占卜祭祀的吉日,是需要依凭的,以前,都是以秦王的生辰做依凭,今年,秦王则是要太卜以秦鱼的生辰依凭做占卜。 因为之前,秦王已 经发布诏令让秦鱼改秦氏归赵氏,宗正那边也记录在册了,但还有一项最重要的仪式没有完成,那就是开宗祠,祭祖宗。 只有将秦鱼改秦归赵的事情告知祖宗,且祖宗不反对,秦鱼才能正式改秦鱼为赵鱼。 秦王想在新年祖宗大祭上将秦鱼介绍给自家家的列祖列宗,自然要让太卜以他的生辰为依凭,占卜出一个良辰吉日出来。 太卜按令占卜,但是,一连占了次,都没有占出吉日来。 因为只是占卜吉日这样的小事,秦王下令,太卜就当场占卜了,他占了次都没占出吉日来,秦王看的不禁大皱眉头。 秦王沉声问道:“如何?” 太卜沉沉心神,也一脸沉重的回道:“回禀大王,公子鱼...似是有阻碍。” 秦王皱眉:“何解?” 太卜掀了一下眼皮子,回道:“大王何不征求一下宗室的意见,请他们定良辰吉日?” 秦王听明白了,这是宗室那边,对他将秦鱼归赵氏的决定不满意呢,哼! 秦王问左右:“公子鱼呢?” 有宫人回道:“禀大王,公子鱼在和其他宗室子们玩耍呢。” 秦王挑眉:“他跟宗室子能玩到一块去?” 宫人有些紧张的回道:“禀大王,奴瞧着,公子鱼跟宗室子们玩的很和乐。” 秦王起身:“带路,寡人去瞧瞧。” 此时,秦鱼正被一群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们围在中间生火焖麻雀吃呢。 而他们点火的工具,既不是火折子也不是火石,而是..一片凹凸镜。 有了焦炭,烧窑的最高温度轻轻松松的到达了两千度,在这个温度下,在冶铁中烧出玻璃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虽然已经能烧出玻璃来了,但秦鱼认为,如今对秦国而言,玻璃并不是必须品,只要随意烧制几块用在王宫里供秦王享受和炫耀就行了,其他的,就算了吧,费时费力还费焦炭,除了便宜了贵族等特权阶级,还有什么意义吗? 但是,有一件东西,却是军事必须品,那就是望远镜。 如今望远镜还在研究中,但凹凸镜的镜片,却是已经做出来了。 秦鱼虽然是栎阳令,还 能跟一群大老爷们上朝议政,但小孩就是小孩,大人们跟他是玩不到一起去的。 所以,雍城本地的宗室和大臣们,就都派出自家适龄子弟,来给公子鱼陪玩。 秦鱼在跟一群六岁至十岁不等的小孩子们大眼瞪小眼好一会之后,他果断改变宅的策略,想一个大家能玩到一起去的游戏出来。 玩什么呢?他看看宫室外头廊檐下蹦跳的麻雀,听着叽叽喳喳的麻雀声音,恍然发现,这大郑宫里的麻雀,有点子多啊? 那就一起抓麻雀吧! 于是大郑宫里没一会就张开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箩筐,箩筐一边着地,一边用一根短树棍做支撑,树棍上绑着一根长线,半支棱着的箩筐下撒着稷谷(小米),在明亮的阳光下吸引着麻雀去啄食,等筐子下头聚集了五只麻雀之后,一拉长线,棍子倒下,箩筐扣住,将正在啄食的麻雀给扣在了筐子里。 每一次箩筐扣下,都能抓住至少一只麻雀。 没一会的功夫,秦鱼所住的这座宫室里的麻雀,不是被他们给抓住,就是都飞走了。 秦鱼他们,总共抓住了二十多只麻雀。数数人头,至少能一人分到一个。 然后是拔毛开膛破肚洗净腌制用叶子包好然后糊上黄泥,等土坷垃小窑都垒好了之后,兴致高昂的众小孩都看着秦鱼,看他怎么生火。 秦鱼暂时居住的这座宫室,自然是有火的,但秦鱼跟他们说,他有法子能聚阳生火。 众小孩都不信。 只见秦鱼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青铜把手的小圆镜,透明的,然后对着干草,调整角度,开始照。 就这么安静的照,还没等有哪个小孩出言嘲笑,就见干草开始冒起细烟,然后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干草烧起来了。 秦鱼小心翼翼的将干草塞进土坷垃窑里,等烧旺了之后,开始往里面添加细树枝,然后是劈好的木柴。 众位小孩像是被震傻了似的看秦鱼跟个伙夫一样熟练的烧窑,具都默不作声。 但要是仔细观察的话,就能从他们呆傻的脸上读出敬畏来。 这是...... 这是神迹啊! 其中,有一个小孩小小声问秦鱼:“你是神仙吗?” 秦鱼轻声叹息:“不是啊,我是人,还是个大人都不愿意跟我玩的小孩子呢。”让自己家中的小孩子来陪玩,那群大人,也真会想! 大秦嬴鱼 第88节 这个小孩不信:“那你怎么能凭空生火?你就是神仙!” 另一个这里看上去年纪最大的小少年出声反驳:“咱们都看见了,鱼是用那个透明的镜子生火的。” 那个小孩激动道:“这是神仙的法器!异人,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话。” 这个叫异人的小少年果然不说话了。 秦鱼惊疑的去看那个叫异人的小少年。 异人? 是他想的那个异人吗? 秦鱼非常想问问这个异人的父亲,是不是安国君,但现在大家都在玩呢,不宜多做打听。 秦鱼面对众小孩们好奇敬畏的视线,给他们科普道:“我真不是神仙,这个..”他给小孩们展示一下凹凸镜,道:“这个也不是什么法器,这就是一片两边薄中间厚的镜片,你们摸摸?” 就一块镜片,二十多个小孩轮流上手摸,不知道异人是不是年纪最大的缘故,小孩子们都故意将他忽略过去了。 秦鱼没有错过异人脸上一瞬间的失落,他对异人道:“阿兄,你来帮我烧火吧?” 异人眼睛一亮,凑到秦鱼边上,小心问道:“要怎么烧?” 秦鱼:“就这么烧啊,还能怎么烧?”他给异人示意,捡起一根柴塞进土坷垃窑里,让火烧的更旺,等将土坷垃都烧红了,就能往里面塞泥麻雀,焖熟了。 异人:...... 秦鱼:...... 两人对视几回,秦鱼恍然,这是个连添柴都不会的货!! 第91章 宗祭 秦王找到秦鱼的时候,秦鱼正在指挥异人往窑里面填泥麻雀。 小土窑的内部土坷垃已经被烧的通红了,需要将十几个糊好泥的麻雀均匀的分布在窑内正烧着的木柴上,这样等会砸窑的时候,才能让这些泥麻雀充分受热,不至于有些麻雀太过熟烂,有些则是半生不熟。 这并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因为秦鱼他们垒窑的时候,用土坷垃垒出的窑并不牢固,一个不小心,让窑提前坍塌了,剩下的泥麻雀可就不好处理了。 秦鱼跟异人两个趴在窑口,小心翼翼的往里面填泥麻雀蛋子,因为土窑的高温,也是因为紧张的氛围,两人脸上都汗津津的,额头和衣服上还沾着泥土和灰,身边围了一圈看的小孩,无论是操作的还是看的,具都全神贯注,不闻外物。 等将最后一个泥麻雀塞到土窑里的时候,所有小孩具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秦鱼,秦鱼也一脸严肃的学着左工室里的工匠开窑时候的操作,对着天空和大地拜了一拜,下令道:“砸窑!” 众小孩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做。 秦鱼则是从旁边捡起一根木柴,对着土坷垃窑一戳,土窑轰然倒塌,将填好的泥麻雀掩埋在了里面。 众小孩:“嘘......” 秦鱼挑挑眉毛,一脸得意问道:“好玩吗?” 众小孩嘘的更大声了,然后就嘻嘻哈哈的笑将起来,明显是很好玩的。 还剩下不少麻雀,这些麻雀是用来烤的,可以一边烤一边等待泥麻雀这边焖熟。 炭炉子、铁丝网和腌制的麻雀、牛羊鹿肉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这帮小孩露天烧烤了。 就是准备的品类少了些,更是缺少土豆、红薯、韭菜海鲜等烧烤必备,不过,秦鱼这里有水培的大蒜,大蒜还小,不能动,但蒜叶子摘几根,权当调味,也很不错的。 秦鱼一回头,就见秦王正站在宫室廊下,背手看着他呢,他的周围站了几个之前还跟着秦鱼玩的小孩,一脸忐忑的看着秦鱼他们这边,一看就是秦王下令不要惊动他们的。 秦鱼心里嘀咕,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其他宗室小孩也都看见秦王了,原本兴奋雀跃的 氛围就跟泼了一盆带冰渣子的冷水一般,都从炸毛小公鸡,变成落水鹌鹑了。 有够怂的。 秦鱼不管他们,自己跑到秦王三步远处,微行一礼,问道:“大王怎么想着来看我了?” 秦王颇为新奇的打量秦鱼这副泥猴子样,随口道:“寡人听说你这里来了许多宾客,便过来看看。” 秦鱼笑道:“就是大家在一起随便玩玩。我们正打算烧烤麻雀吃呢,大王要不要一起。” 秦王故意沉吟了一会,等看见众小孩脸上慢慢爬上惊恐之色之后,才慢吟吟开口嫌弃道:“寡人没兴趣。” “你......” 秦王本来是想告诉秦鱼宗室中有阻碍他祭祖的事,但他见秦鱼难得有跟谁玩到一起去的伙伴,虽然这些宗室子的父祖在暗中为难秦鱼,但不代表,这些孩子,就不能跟秦鱼亲近了。 秦王终究也没提这茬,只是吩咐道:“你少吃一些,别再喝多了冷气冻着肚子,要是半夜里拉肚子,有你受的。” 秦鱼自是依言应下来。 等秦王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处,众小孩具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然后又都佩服的看着秦鱼,他能与秦王从容应对,单这一点,就很有本事了。 当然,佩服当中,还夹杂着羡慕和向往。他们无不在心中暗想:等我长大了,我也是要与大王效命的,等那时候,就可以和公子鱼一样与大王奏对了。 秦鱼带着众小孩们烧烤,他见异人有些心不在焉的,似是有心事,就问道:“异人阿兄,你之前见过大王吗?” 说实话,在场的宗室子,都或多或少或近或远的见过秦王的面的,但没有一个能如秦鱼一般与秦王说过话的。秦鱼此处问的‘见过大王’,就是指与秦王有没有近距离的接触。 还不待异人回答,有一个耳朵尖的小孩就先道:“异人可是大王的亲孙,他自是见过大王的。” 秦鱼很感兴趣的问:“是吗?不知异人阿兄的父亲是哪位公子?” 秦王稷一共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秦鱼一直没弄清楚,去魏国做质子的那个太子,到底是秦王的哪个儿子。异人是安国君,也就是秦王第二个太子的儿子,通过他,就可以知道,在魏国做质子的太子是 哪一个了。 果然,异人答道:“家父安国君。” 秦鱼:哦,原来如此。 现在在魏国做质子的太子,就是秦王的第一个儿子,而异人,跟图就是堂兄弟了。 这样算来,这位异人,得管他叫叔叔啊,他方才叫他阿兄,实在是把自己的辈分给叫小了。 不过,辈分也就那回事,论与不论,都看感情深不深。 秦鱼一本正经的拱手:“原来是安国君的公子,失敬失敬。” 异人有些微微的不好意思,他道:“鱼无需客气,叫我阿兄就行了。” 秦鱼却是一笑,道:“好啊,异人阿兄。” 在旁一直看着的跟异人差不多大的一个小少年哼道:“异人,安国君难道没有给你请老师教导吗?公子鱼可是你的长辈,你让叫你阿兄,你脸皮可真够厚的。” 这少年话说的不客气极了,态度也倨傲的很,异人脸皮涨红,讷讷的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秦鱼对异人的反应却是有些诧异,史书上记载,异人是因为不受宠才会被送到赵国做质子,看来,异人在秦国做王孙的时候,不仅不受宠,还颇受挤兑和排挤,竟然连宗室子都看不起他这个正经的王孙。 秦鱼不禁想,若是这个小少年用同样的态度对图说同样的话,恐怕,这个小少年,已经开始受到教训了。 但异人,却只能受着。 异人对秦鱼道歉:“对不住,我确实不知道......” 秦鱼很好脾气的道:“不用道歉,我自己知道,方才还没反驳你要我叫你‘阿兄’的话,那就是不在意这些的。你不用道歉。” 异人露出一个腼腆但明显很开心的笑容,那个挤兑异人的小少年则是重重的‘哼’了一声,好像对秦鱼很不忿的样子。 秦鱼不管他,听异人问道:“但我也实在是不知道你是什么辈分?我该叫你什么呢?” 秦鱼回道:“我们这一支,是孝公之子公子季昌之后,我是他的第四代孙。” 自家祖宗孝公异人还是知道的,他算了一下,道:“我是孝公第六代孙,这样的话,我你比我大一个辈分,我该叫你季叔。” 秦鱼跟异人论辈分,其他宗室子也论了 起来: “若是如此,我该是公子鱼的孙辈?” “哈哈,我是叔叔辈。” “我是平辈,我们该以兄弟称......” “哦,我是重孙辈呢......” 秦鱼这边一边烧烤一边论祖宗辈分,秦王这边却是转到另一个宫室里,去见自己的母亲。 楚王后和华阳夫人在太后身前尽孝。 一个是自己的王后,另一个是自己的二儿媳妇,都是楚国公主和王公贵女。 秦王:“太子妃如何不在眼前?” 华阳夫人低眉顺眼回道:“禀王上,太子妃正在斋戒,为太子祈福安康。” 秦王心情更坏了一些,前些日子,他接到魏国那边来信,说是太子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今年冬天感觉比以往更冷了些,也不知道太子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魏国,想来,若是他派使臣去魏国给太子送一些炭火,魏王应该会对太子更恭敬才是。 太后见秦王听了华阳夫人的话之后就一身气势沉凝的坐在那里沉思,就挥挥手,让儿媳和孙媳退下,对秦王道:“你既担心太子,当初就不该同意让他去魏国做质,既然去了,就不该再继续攻打魏国,我还从未听说,有质子在彼国做质还要去出兵攻打人家的。” 秦王:“太后忘记了,让太子去魏国做质子,不是寡人的意愿。” 太后:“不管是谁的意愿,既然去了,就不应该在人还在魏国的时候去攻打,你若真想攻魏,何不将太子接回来,再去攻打?” 秦王:“哦?给魏国一个准信号,说我秦国要去攻打它,要魏王做好准备吗?” 太后气结:“看来,你今天过来,是特地跟朕抬杠来了。” 秦王叹道:“不,寡人是来问问,太后为什么要伙同宗室,不让公子鱼入宗庙。” 太后:“如何就是朕的原因?或许是宗室他们自己不愿意。” 秦王轻笑:“当年季君之乱,凡是拥护公子壮的宗室和其他公子,以及不服太后和穰侯掌政的宗室都已经被穰侯杀尽了,能留存至今的,都是太后的拥趸,这点,寡人还是知道的。” 太后:“......你想说什么?” 秦王叹息:“寡人不过是让一个宗室子重新入宗庙而已,这样简单的一件小事,太后为什么一定要跟寡人作对?” 能入嬴姓宗庙参加祭祀的子孙,除了有爵者,无不是赵氏五服之内的大宗,秦鱼虽然与他还未出五服,但秦氏这一支,已经改赵为秦,就是与嬴姓大宗分离,自成小宗了,按理,他们可以记入宗典,但宗庙祭祀,他们可以参加,但已经没有资格进入庙堂亲自祭祀了。 秦王可不想让秦鱼只是在宗庙外头磕头了事,他为的,是让秦鱼能随他入内,亲手为嬴姓祖宗焚香祭拜的。 太后对秦王的心思,自是明了,她长叹一声,道:“王上难道不曾闻,孟尝君专权,以至于天下知有孟尝君,而不知有齐王?如今公子鱼名声初显,已经有宗室和大臣向其示好,等大王将他列入宗庙,成为秦国名副其实的公子,公子鱼的名声再次传播开去,天下人必心向往之,你难道就不怕他成为第二个孟尝君?” 大秦嬴鱼 第89节 秦王笑道:“寡人不知,太后竟将公子鱼与孟尝君相等视,公子鱼应当感到荣幸。” 太后:“稷儿,朕是在为你考虑,是在为秦国的未来考虑,你难道想发生田氏代齐的惨祸吗?” 秦王不由扶额:“太后与寡人上说这些,是想离间寡人与公子鱼吗?” 太后:“朕只是在为子孙后代考虑罢了。” 秦王莞尔:“再怎么说,公子鱼都是嬴姓正统后人,他的曾祖与吾之祖父同父同母,即便有田氏代齐之忧患,这秦国,仍旧是在嬴姓子孙手里,太后以为呢?” 太后:“你这是,铁了心一定要他进入祖庙了?” 秦王:“是。” 太后:“若是我一定驳回呢?”太后连朕的自称都忘掉,改称为我了,可见她的决心。 秦王轻笑:“高陵君犯有偷盗大罪,还未做处罚,太后觉着,不许他进入宗庙祭祖,略作惩戒,如何?” 不许高陵君祭祖,跟将他踢出嬴姓宗庙,只差一张诏书了。 太后眼前一黑:“你这是在威胁你的母亲吗?高陵君,那可是你的亲弟弟。” 秦王叹道:“一个好与歹都分不清的傻子罢了,寡人宁愿公子鱼是寡人的亲弟,真是可惜,他不是。” 太后 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好,她是应该愤怒的,但高陵君做出的那些事,太后实在没有底气说他有什么优点。 只能开口道:“至少,他能安分的做你的王弟。” 秦王:“太后是说,他不如泾阳君有野心吗?” 太后冷笑:“你不必夹枪带棒的给朕难堪。朕也明白的告诉你,朕先一步来雍都,也曾想试探一下他们对秦鱼的态度,但你猜如何?他们并不如他们的父祖那般有眼力,有决断,他们觉着,秦鱼仍旧作为旁支宗室,更能受他们的制约,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意图,朕不过所以顺水推舟罢了。你来质问朕,是找错人了!” 秦王起身对太后拱拱手,道:“多谢太后解惑,儿臣告退。” 秦王转身就走,太后忍不住起身叫住他:“稷儿。” 秦王站定,不去看太后颤巍巍的身体,只道:“太后还有何吩咐?” 太后张张嘴,最终也只说出来一句:“......你多保重自己。” 秦王抬脚离开,道:“寡人记住了。” 直到秦王走的没影了,她才长叹一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稷儿你将秦鱼推至如此高度,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的住? 秦王在让奉常准备祭祀祖庙事务之前,先让大宗令公子繇重新梳理族系,将已经出五服或者即将出五服的宗室踢除宗庙祭祀之列,精简大宗,也好让小宗有机会自立家门,所谓的树大分支,就是这样的道理了。 秦王此诏令一出,嬴姓宗室哗然。 秦王大宗的排号,是从他自身往上数四代开始的。但秦王实在高寿,与他同年甚至比他年长的长辈,都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家族子孙,能活过秦王的,也不多。若是秦王不让大宗令梳理宗典还好,若真要计较,仔细梳理,其实秦王五服之内的亲戚真心不多。 之所以以前看着很多,是因为秦王自己不计较,让跟秦王五服之内的亲戚留下的子孙一起进祖庙参加祭祀,但如果秦王计较,那么这些人,能留下来的,十不存一。 嬴姓宗室直接将大宗令给淹没了,大宗令公子繇是秦王的庶兄,他虽然年纪比秦王要大,但论身子骨,不知道比秦王逊色了多少,他只想安度晚年,不想掺和进这些宗室外戚的破事里 ,他见逃不过,直接两眼一翻,晕倒了。 好嘛,这群宗室竟将大宗令给气晕了,罚,该罚! 就罚他们今年俸禄减半好了。 宗室们:宗室原本就很少了,这再减半,还让人怎么活啊?! 也有聪明的,自己悟到了关键所在,或者有消息灵通的,从太后那边得来了指点,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去拜访秦鱼,希望秦鱼能为他们在秦王面前美言几句。 秦鱼自己还在迷迷糊糊的一头雾水呢,他只以为这只是秦王家的自家家事,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多的道道吗?可是,你们来找我能有什么用呢?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不懂啊! 秦鱼一问三不知,要是问急了,他就摆出我还是个宝宝,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的表情出来,直让前来的人束手无策。 他们能联合起来让秦王改变主意吗? 不,他们不敢。 穰侯倒是趁此机会挑拨离间了几回,有做了穰侯的枪,冒头当面顶撞秦王的,被秦王暗中记了下来,等待时机算账。 宗室不比朝臣,他们是亲戚。秦王在他们面前,是大宗的族长,不是一国之君,这些惹人烦的亲戚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只要不是谋反的大罪,秦王顶多是不见他们,不给他们官做,实际上,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但人,他是记下来了,跟穰侯走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有那投靠穰侯的,自然也有站在秦王这边的,更有眼明心亮,知道秦王做此决定的症结所在的,就这么闹哄哄的过了十几天,大宗令将新的宗谱呈上来的时候,秦王看着薄了许多的宗典,他让太卜重新占卜,看能不能卜算出祭祀祖宗的吉日出来。 太卜很上道,第一次就卜算出了吉日,就在七日之后。 秦王很满意,下令给已经准备了许久的奉常,择日进行宗庙祭祀。 宗庙祭祀这一天,秦鱼穿着内红外黑的王室礼服,跟安国君一起站在秦王的身后,带着身后的宗室子们一起给嬴姓列祖列宗三跪九叩之后,进入了宗庙大殿之内。 大殿里烟火弥漫,明亮如昼,氛围并不阴森,但庙堂之上供奉的一座座祖宗牌位,给人带来了森森的压迫感,以及一种诡异感。 祭台上摆满了 三牲五谷,和无数的金器玉器。 相比于在宗庙外头时候宗室近万的场面,能进入宗庙里头的,还不到百人,其中,安国君贡献了近三分之一的力量。 这不到百人,站在空旷的能听到回声的大殿里,简直单薄的过分了。 不过,秦王并不在意,他带着这不到百人的五服之内的“亲戚”,再次对着祖宗行三跪九叩的大礼,然后,让秦鱼背诵由秦王庞大的秘书集团郎官们斟酌了又斟酌写出来的祭文,一直等秦鱼背诵完拗口的祭文之后,秦王才带着子孙们站起身,亲自给祖宗燃了一把香。 然后,秦王开始跟祖宗们介绍秦鱼:“......子类献公,凭栎阳以为家府,子类孝公,尊律法以治百姓,子类惠王,收疆土以爱庶民,子类武王,勇兵士以进西戎......”这是说秦鱼将栎阳当做自己的家,用孝公制定的律法治理百姓,开拓栎阳的荒地供给百姓们耕种,派遣军卒进入西戎的地盘,换来无数的牛羊和种子...... “...富我土地,丰我仓廪,美我妇女,壮我勇士,装我兵甲,爱我亲友,吾爱之敬之重之用之,强我秦国!祈求祖宗保佑,公子鱼身强体健,快快长大,统领军卒,踏平六国,统一山河!” 秦鱼:...... 这说的是我吗? 除了那句“身强体健,快快长大”,秦鱼听了其他的,只觉脸上臊的慌。 秦王祈祷完之后,示意秦鱼过来给祖宗燃香。 秦鱼上前,捧了一把用香草制成的香料,撒近青铜大鼎之中。 香料遇火燃烧,青烟袅袅升起,直冲屋顶,都不带打弯的。 秦王抚掌大赞:“好兆头。公子鱼,看来祖宗很喜欢你呢。” 秦鱼:“多谢祖宗喜欢,儿以后会继续努力,让祖宗更喜欢的。” 秦王轻笑,与秦鱼一起看着大鼎里的香都燃尽了,才示意后头的子孙们上前添香。 等都添完了,秦王这才带人出了宗庙大殿。 大殿外头燃起了篝火,大巫们在不停歇的跳着祭祀舞,偏殿里已经准备好了筵席,等着秦王和宗室们畅饮,举行庆祝新年的庆典了。 祭祀从早上太阳初升开始,一直到日落十分天光昏暗才结束,而在宗庙里祭祀只用了一个时辰左右,剩下的几乎整整一整天,他们都没出那个偏殿。 没错,筵席庆典,吹打一轮,唱跳一轮,吃喝一轮,敬献一轮,每一个环节都差不多有两刻钟(半个小时)左右,然后再吹打一轮,唱跳一轮,吃喝一轮,敬献一轮....就这样循环往复,一直到天黑,今日的宗庙祭祀才真正的结束。! 第92章 归程 秦鱼亲眼看着自己的名字记录在嬴姓宗庙祭台上的祀典上,名字在安国君赵柱之后,记为赵鱼。 以后,秦鱼就不再叫做秦鱼,而要改叫赵鱼了。 但秦鱼还是觉着,秦鱼这个名字更好听,便问秦王,他还能不能叫秦鱼这个名字? 秦王非常无所谓,随意秦鱼喜欢使用哪个名字。 这个时候,一个人是有很多的名号的,比如樗里子,他是孝公庶子,名字叫疾,嬴姓,赵氏,那么别人可以叫他嬴疾、赵疾、公子疾,他居住在樗这个里,也可以叫他樗里疾,等他有了贤名之后,大家便叫他樗里子,樗里君,等有了封邑严地之后,他便叫做严君,严君疾,严疾...... 总之,一个人随着他身份的变化,将会有许多的名号。 就秦鱼现在所知,他自己目前就有鱼令、鱼君和蒿里鱼、公子鱼这几个称号了。 至于名字,在家中,大母和母亲有时会叫他白鱼儿,娇娇阿姊则是叫他鱼鱼,因为他们家是秦氏,秦鱼跟人介绍的时候,都是自称秦鱼,现在,他改了赵氏,可以叫赵鱼,但也仍旧可以叫秦鱼,以示不忘本宗。 说到底,名字不过是个称呼,既然秦王都不在意,秦鱼也仍旧还自称秦鱼。只是,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必须给人介绍自己是嬴姓赵氏,要叫赵鱼了。 否则,他怕秦王会用眼神杀了他。 宗祭完成之后,秦鱼想回栎阳了。 近几年栎阳的冬天时冷时暖的,今年就特别的冷,或许是因为雍城更靠近西边的原因,今年在雍城的这个冬天,真的是秦鱼感觉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了。 因为今年宗祭从新编排祀典一事,太后的势力有所萎靡,但穰侯却是甚嚣尘上,处处都要显示他的存在感和威势。 但范雎明显不怕他。他已经跟秦王献上远交近攻的策略,并且主掌秦国的部分军权,在去年主持攻打魏国,并成功攻取了魏国的怀地。如今,他的目标是从穰侯手中夺取更多的军权,既是“夺”,就没有好言想劝一说,他正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彻底将穰侯给打压下去。 如今太后日渐势微,再没有了穰侯,其他的如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之流,就能很顺 利的拔除了。 范雎和穰侯兵锋相对,秦鱼并不想掺和到朝堂与外戚之争中,他每日里不是窝在宫室里跟宫人学习宫规,就是向奉常请教礼仪,向秦王身边的郎中请教律法,若是异人等小朋友来拜访,他就接待一二,总之,就是不出宫门,不挑事,不惹事,适当的避着某些人,日子过的倒也安稳。 但是,他还是想回栎阳。 一年之中最冷的日子就要到来了,不知道家中祖母和母亲兄姐们怎么样了?官署中有向圭老师留下帮着打理,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但栎阳县中各乡里的百姓们,不知道有没有冻饿的?夜里下大雪的时候,房顶有没有被压塌的?他走之前,已经给各乡里的里典和亭长们下了明告,要他们及时注意管辖范围之内的雪情,若有受灾的,要及时救助...... 昨晚,秦王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他梦到自己的太子过来与他相聚,父子两人还没说几句话,鸡就叫了。梦醒过后,秦王已经忘记父子两个说的什么了,但他原本想要过一段时间再派遣使臣去看望太子的心情更加急迫了,他叫来大臣们,寻问谁愿意去魏国一趟。 原本一直来往出使魏国的使臣是王稽,范雎就是被他带到秦国来的,如今王稽作为使臣在魏国还未回归,秦王又要派一个使臣去魏,不知道秦王是对魏国另有打算,还是真的只是单纯的担心太子? 大臣们想的一多,对秦王的回应就慢了一拍,但有人却是等不及,率先站出来了。 “王大父,孙儿愿意前往魏国,看望父亲。”是太子的嫡子,公子缯。 穰侯魏冉率先反对:“出使魏国乃是国事,况天寒地冻,行路艰难,你年纪尚小,如何能出使魏国?” 公子缯不为所动:“舅太公担忧之情,缯儿明白,但我虽年小,也曾至赵地为我王请地,并不是不知国事之小儿,此番入魏,非缯一人前去,也不是为了国事,只为看望家父,想来魏王及其国臣,会以礼相待。舅太公放心便是。” 华阳之战之后,魏国大败,并割地南阳与秦求和,秦国答应,并将南阳与从楚地打下来的宛合并,设立南阳郡,至此,秦国从韩魏楚三国打下来的土地,彻底被消化掉了。 华阳之战,魏国被打断了脊梁,再也不敢跟秦国叫嚣,韩 国,更是夹在秦、魏、楚、齐之间瑟瑟发抖,韩魏两国算是消停了。 韩魏消停之后,秦王又将目光对准了赵国,他想用之前白起攻打下的赵国太原之地的蔺、离石、祁三地,换取赵国在中原地区同等大小的内焦、黎、牛狐之三城,赵国答应了。赵国从秦国这里接手蔺、离石、祁三地之后,迟迟不将内焦、黎、牛狐这三座城池交给秦国,秦王大怒,派遣公子缯去赵国要地,赵王(赵惠文王)直接反悔,更是将这件事推脱给臣子,说是“......寡人有不令之臣,实为此事也,非寡人之所敢知。” 赵王这样不要脸,说反悔就反悔,秦王自然不答应,他直接派遣大将胡阳进攻赵国的阏与,爆发了秦赵阏与之战。 当然,最后秦军败了,赵奢一战成名,成就了他马服君的名号。 大秦嬴鱼 第90节 阏与之战,秦国损兵折地,国内更是遇到上郡□□,秦国在经过华阳之战和阏与之战之后,暂时停止东出的步法,改为休养生息。 但这两年,秦国虽然没有发动大的战争,小型战争还是有的,就是在去年,由范雎主持攻取了魏国河内郡的怀县。 太子还在魏国呢,秦王就发兵攻打魏国,这一决定,直接打破了太后和秦王之间的平衡。 太后看清了秦王对外戚的毫不留情,甚至连亲近她跟魏冉的太子都能无动于衷,她害怕再跟秦王犟下去,秦王会做出什么她不想看到的事情,便开始躲避秦王的锋芒,直至现在,一退再退,只敢迂回提醒,再不敢直面阻挠。 提起之前公子缯去赵国要地的事,魏冉就要冷笑。当年,他带兵攻下齐国的刚和寿之后,还想继续出兵攻打齐国的其他城邑,结果秦王坚决要找回被赵王骗的面子,出兵攻打赵国,结果呢,损兵折地,面子也没找回来,反倒让六国看了笑话。 秦国兵力就这么多,秦王发动三十万大军去攻打赵国,他能用的兵力自然就要削减,攻打齐国的事,是想也别想了。 穰侯:“魏国已经有一个秦太子为质了,再去你一个秦国公子,也太给魏国脸面了。大王若是真的担心太子在魏国过的不好,不如派遣其他人去,公子缯就不要去了。” 此言一出,原本在考虑要不要自荐去魏国的大臣们都退缩了,无他,穰侯再怎么跋扈, 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如今秦国乃是大国,国力强盛,魏国与他们,小国尔,他们秦国有太子在魏国为质,已经是给了魏国莫大的脸面了,如今再去一个公子缯,这是个怎么说法?难不成他们秦国,反倒要求着魏国对他们的太子好一些吗? 魏国礼待他们的太子,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秦王担心太子在魏国过的不好,派人给魏王去封信就行了,实在不宜大张旗鼓的派遣使臣特地去看望太子。 公子缯将朝臣们退缩,有些着急的看着秦王:“王大父......” 秦王也有些犹豫,公子缯乃是太子嫡子,若是以后太子即秦王位,他就是下一任秦国的太子,身份贵重,的确不宜出使魏国。 秦王陷入两难之中,此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解决了秦王的难处。 “王大父,儿愿意去魏国与魏王送信,顺便探望父亲。”是图。 图是殿中郎,秦王议事的时候,他就在大殿门口侍立,殿中君臣议事,他能听的一清二楚。此时他听到秦王要派遣使臣去魏国看望太子父亲,图更是将心提起,将耳朵竖起,仔细听着大殿里的议事。 按说,他这样的一个小小的郎卫,没有君王的召唤,他是不能冒然进殿说话的,但是,说让他们所议之事事关太子呢?谁让他是太子的儿子呢? 既然议的是太子之事,而他又是太子的儿子,秦王的孙子,那么他一个郎卫进来说话,可算名正言顺,情理之中。 而且,图说的是以郎卫的身份到魏国去送信,而不是作为使臣去出使,既能解了秦王和自己对儿子对父亲的担忧之情,又可以交往魏国,最妙的是,他只是太子的一个庶子,非嫡非长,身份上,也没有什么说头,更不打眼。 秦王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他对图最新的印象,就是在栎阳的时候跟赵鱼交好,然后不知道是不是被赵鱼小小年纪就能做县令给刺激到了,这个孩子回到咸阳之后,就想法子从他这里谋了一个郎卫的差事,算是他的孙辈中,很有上进心的一个了。 秦王笑道:“你今年多大了?” 图恭敬道:“回王大父,儿今年十四。” 秦王叹道:“尚未傅籍,仍是稚子,这天降大雪,道路难行,你可能忍受奔波 的寒苦吗?只身去魏国送信,你可惧怕?”图要是去魏国,不论是送信还是出使,跟随的车马兵卒自然会有的,但秦王此时特地提出来,就是只派他一个主使,不给他派辅佐的意思。 图抬起脸,让秦王看到自己脸上的决心,他铿锵道:“我秦人勇武,从不惧寒苦,魏国,战败之国也!儿虽年少,但也有一颗为国征战之心,此次不过是顶着风雪去魏国走一趟,何惧之有?” 秦王抚掌:“大善!” 秦王一语定音,图去魏国给魏王送信,顺便看望太子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群臣无异议。 不过是个庶子,既然人家大父自己答应了,与国无碍,他们自然不会没眼力介的阻止人家孩子去找父亲尽孝。 只有公子缯,他特地等着图出来,打算嘱咐他两句。 图被秦王留下,交代了他一些事情,等出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大兄,他是秦王孙辈里唯一能被称作公子的一个。 图对这个兄长无感,羡慕肯定是有的,但也没有什么恶感,或许是因为年龄上的差距,他们之间不熟,非常不熟。 图躬身见礼:“见过公子。” 公子缯唏嘘道:“你我兄弟,竟生疏至此,真是太不应该了。” 图笑问道:“大兄可记得自己一共有多少弟妹吗?” 公子缯脸上一僵,他是嫡子,他生来就比其他人高贵,他的母妃和老师们都是这么教导他的,以至于他的眼睛都放在自家太子父亲和王大父,以及太后穰侯等这些亲人身上。他如今更是已经及冠,可以参议政事了,他的目光和心神,就更不会放在比自己小的弟妹身上了。 说实话,要不是图自己蹦出来,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兄弟呢。 不过,图只是这么一说,并不是存心要给这个高傲的公子难堪的,他放软了语气,问道:“大兄叫住我,可是有什么话要嘱咐吗?若是有给父亲带的话和信件,交给我就是了,弟弟定会将之平安交给父亲的。” 公子缯调整好表情,也闻言道:“正有此意,不知你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没有?若是没有,不如去为兄那里坐一坐?” 图笑道:“的确还有些事情,若是大兄不着急,不如等我 回来,再去大兄那里拜访?” 公子缯忙道:“不急,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再来找我也不迟。” 图点点头,与公子缯告辞了。 兄弟两个之间客气的很,没有丁点温情,公子缯看着图远去的背影,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子失落来,或许,他也该跟自己的兄弟姊妹们亲近一二了。 图去找秦鱼的,异人也在。 图一有空闲的时候,就会来秦鱼这里消磨时间,因此,他对秦鱼这里熟悉的很,一来,就用鸡毛掸子掸掉身上的雪粒子,跟秦鱼要热汤喝。 秦鱼看他头发上一层的雪粒子,就一边吩咐宫人去给他端热汤,一边问道:“外头又下雪了?” 图来到火炉边上伸手烤火,异人给他让了一个位置,等坐下后,他随意回道:“是啊,今年冬天雪可真多,也比往年更冷。不知道魏国那边,也是不是这么冷。” 秦鱼听他提起魏国,就知道他又在担心自己的太子父亲了。 秦鱼已经安慰过他许多次,如今他日常一忧,秦鱼也就习以为常,不再如之前一般特地安慰他了。 秦鱼则是换了一个话题问道:“看你这样忧心忡忡的,可是今□□议有什么和你有关的事发生了吗?”其实之前秦王召集大臣议事的时候,图就窝在他这里烤火呢,是以他也就知道了。 但秦王召集的是朝中大臣,秦鱼只是一个地方小县令,若不是跟他有关,或者秦王特地让他参加朝议,秦鱼一般是不用去参加日常朝议的。 是以,秦鱼没去,只有图自己一个人去了,他是郎卫,君臣朝议的时候,他得站在大殿外头站岗,若是里面君臣有跑腿的工作,他就派上用场了。 一般时候,秦鱼从来不跟图打听朝议的事,朋友之间的分寸感秦鱼还是有的,图也很有保密意识,他也基本上从来不在秦鱼面前透露朝议的事,就连表情管理的也很好。 今天图从朝议回来,就表现的一副忧心的样子,那就是不怕秦鱼提问的,或者,他是在要秦鱼主动问他。 果然,秦鱼一问,图就回答道:“我已经当朝自荐,即刻去魏国为秦国给魏王送信,顺便去看望我父亲。王大父已经同意了。” 秦鱼惊讶的眼睛都张大一圈了,异人则 是一脸忧心的开口道:“天这样的冷,还一直在下雪,你如何能即刻去往魏国呢?” 秦鱼也点头附和。这个时代赶路可不是开玩笑的,即便春夏秋天气适宜的时候跨国界赶路,还要防范强盗和野兽呢,更何况是冬日下雪的时候?冬日赶路,野兽或许已经蛰伏,但大自然,却成了最大的敌人,也是最不可战胜的敌人。 图在这个时候去魏国,很有可能会死在半路上。 秦王是怎么答应的? 图笑道:“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又不是一个人去,会有车马随从的。” 秦鱼:“那也太过危险了。” 图:“机会难得,王大父都已经在朝议上提起要再次派遣使臣去魏国看望父亲了,可见,父亲在魏国处境,实在算不上好,遇此良机,不去看看,我不甘心。” 异人皱眉:“朝议上那么多的大臣,就没有一个请缨的,反而让你一个未傅籍的小孩去?” 图将朝议公子缯主动提及要去和被穰侯驳回的事给说了一遍,异人沉默了,秦鱼则是幽幽叹了口气,他想安慰图说魏国不会亏待太子的,但历史上,秦太子确实又没活到即位的时候,很难说,是不是跟在魏国做质子有关。 他不能阻止图去看望自己的父亲,只能道:“那你路上,一定要小心,还有,要做足了防寒的准备。” 图笑道:“这点,我想到了。鱼,我想出发的时候,从栎阳做一些补给,你可要多给我一些好东西才行。” 栎阳的好东西,图在秦鱼这里,已经享受到一二了,秦鱼没带来雍城的,只有更多。此次主动请缨去魏国,图并不是头脑一热就站出来了,他是想到有秦鱼做后盾,觉着至少赶路方面,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图这样说,秦鱼突然灵机一动,道:“既然如此,我干脆就和你一起出发去栎阳好了。” 图和异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道:“你还是不要想了,大王不同同意你在大雪天里赶路的。” 秦鱼不满:“你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图道:“我可以穿着单衣在雪地里练武,你可以吗?” 秦鱼包子脸都皱起来了:“你这是自己找罪受,我待在轺车里,有炭火有被褥,又冷不着,怎么能一样 ?” “而且,从雍城到栎阳,一路坦途,很快就能到了。” 异人道:“那是在天气晴好的时候,现在下雪,路不会那么好走的。” 秦鱼原本就想要回栎阳,如今想到能和图一起,就更想回去了,他道:“这样吧,我去问问大王,听听他怎么说?” 秦鱼去问,秦王同意了。 秦鱼并没有掩饰他的诧异:“我还以为,大王不会让我回去呢?” 秦王则道:“若只是你一个,寡人自然不放心。寡人会派武安君护送你回栎阳。” 秦鱼更惊讶了:“武安君去栎阳可有要事吗?” 秦王:“你不是初春要派人再去月氏部落一趟吗?蒙骜走不开,就让武安君带人走一趟吧。” 秦鱼这回,则是惊的小嘴都张开了,武安君,能这么用的吗?他不应该留在咸阳镇守,等到有难以战胜的大战的时候再拉出来出奇制胜吗? 比如长平之战的时候。 带军出使月氏? 怕不是去将月氏给打下来吧?! 秦鱼试探道:“我打算是去跟西部诸多部落建交,互通有无,让从西域来的商队来我大秦走一遭的。如今秦国,应该还没有足够的兵力和人力去攻打西部戎狄部落吧?” 秦王笑道:“你这话,要是让武安君听到了,他可是不服的,难道他就只会杀敌,不会治地吗?” 秦鱼灵光一闪,治地?治什么地?治哪里的地? 秦鱼:“大王的意思是,让武安君去走一趟,勘探地形,设立关卡,打通商路?” 秦王挑眉:“打通商路?这个说法新奇,难道你对西边,已经有了新的打算了?” 这就是默认他让白起往西走,确实是去勘探地形,设立关卡去了。 如何打通河西走廊,连通西域诸国,将东西之间联系起来,以此在陆地上建立亚洲与欧洲之间的通道,秦鱼自然是有一些想法的,但是,他也知道如今首要之事,是建立大一统的国家,其余的,无论是从国力上,还是从精力上,秦国其实是没有余力做更多的事情的。但既然秦王问起,他也并不隐瞒,给秦王画个大体的蓝图,让他知道,中国之外还有广阔的天地也是好的。 秦鱼跟秦王说道:“我读过秦国的历史,在更西的地方,秦国曾在开渭之会建立城邦,据此以抗西戎的,既然被称作西戎,也就是说,在更西的地方,一定存在能供养人类生存,放养牛羊并建立部落与城邦的土地。秦国曾在渭水两岸,多次与戎狄作战,这些戎狄,有的融入了秦国,有的则是逃走了,那么,他们逃到哪里去了呢?” 秦王:“自是更西的地方。” 秦鱼笑道:“所以,西边还是有更广阔的土地的,而且,是跟咱们秦国连通的。自从蒙将军带着大量的牛羊和许多新的种子归来的时候,我就有了与西边连通的想法,不论是从他们那里获得更多的牛羊,还是通过他们,了解更多的文明与知识,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秦王喃喃:“......文明与知识......” 秦鱼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个猫头鹰币,跟秦王道:“您瞧,这样精致的金币,就是咱们秦国,都不多见呢。而且,这上面刻录的,应该是文字,而不是花纹。” 大秦嬴鱼 第91节 秦王仔细翻看着金币,问秦鱼:“也就是说,在更西边,有像中国六国一样的国家存在?” 秦鱼点头:“我觉着,一定是有的。” 秦王眼睛噌亮,笑道:“那就更应该让武安君去替寡人看看了。” 秦鱼想说,武安君年纪大了,去探索新世界,打通新商道的事,应该交给年轻的大小伙子去做,但他想想现在的秦国国内的形势,觉着秦王将武安君派去栎阳,甚至离开秦国去西域走一趟,能避开国内外戚之争,是在保护他,也挺不错的。大不了他多派人派车队派物资伺候着就行了。 秦鱼便答应了下来。 秦人的作风就是执行力强,头一天秦鱼还在跟秦王报备要离开雍城会栎阳,等到第三天的时候,秦鱼已经可以跟武安君一起坐上轺车,在图和异人的陪伴下,一起踏上回栎阳的归程了。! 第93章 回到栎阳(12000营养液加更) 秦鱼对异人能请命大冷天的跟他一起回栎阳,还是有些惊诧的。 但异人倒是很高兴,按他的说法,他本来就是个不受宠的庶子,平日里去哪里做什么,是没有人管他的,他就是不说一声,自己跟着秦鱼他们的车队走了,恐怕也不会有人找的。 因为,他的父亲安国君的儿女,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个孩子。 相比于后世皇帝的儿子公主连京城都不能出,不得不说,战国时候的诸侯王的儿子,都相当自由,不仅能自由出入王都,还能到其他国家做官呢。比如孟尝君,曾在秦国做过相邦,信陵君魏无忌,更是在赵国一呆就是十几年,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 不管怎么说,异人自己选择跟着秦鱼一起回栎阳,一点子水花都没翻起来,他想来就来了。 只不过吧,原本一开始会以为是秦鱼这个小不点会拖慢行程,谁知,竟是异人不适应冬日赶路,自从撑过第一天之后,就变的蔫蔫的了,看的图都想直接派人送他回雍城了。 异人自然是不同意,他只是不适应赶路,又不是病了,怎么能才出发一天就赶回去?若他真回去了雍城,肯定会被笑话的。 就是为了不被笑话,他也不会回去雍城的。 冬日赶路艰难,尤其是带着大量的马车和行礼,走雪路就更艰难了。 一开始图还和秦鱼他们的车队一起,等天气放晴之后,图等不及慢慢走,就跟秦鱼他们告别,带着护卫他的两个什的队伍,轻骑朝栎阳方向赶去。 秦鱼给了他手书和印记,等到了栎阳的时候,炭火毛料刀剑软甲马匹等补给可以找向圭领取,然后从栎阳出发,一路马不停蹄的朝魏国大梁赶去。 图可以骑马快走,秦鱼的轺车,却是不得不在郿县暂时停了下来。 无他,他们在郿县之外十里之处的雪林里,遭遇了猛兽的袭击。 先是两只瘦骨嶙峋的斑纹大虫袭击了车队,然后是一群草原狼闻着血腥味赶来捡漏。如果说击杀老虎还算顺利,那么面对数量众多又悍不畏死的草原狼,就是一场恶战了。 赶是赶不走的,也不能赶走,否则,周围的乡里村落,可就要遭殃了。 好在,白起带领的这只五百人的队伍,身上全部穿着秦鱼发放的牛皮软甲和用麻和羊毛纺织而成的厚外衣,不仅能抵挡寒风,还能阻挡野兽的利爪攻击。 等将狼群全部剿杀的时候,有九人被野兽抓伤了,需要治疗,原本计划是要绕过郿县到下一个乡里过夜的,现在既有人受伤,又因击杀猛兽耽误了时间,白起便改变行程,决定带上猎物,就近在郿县过夜。 野兽袭击的时候,秦鱼和异人被留在轺车上,轺车被重重包围了起来,没有一只野兽冲破包围圈,来到秦鱼的车前,秦鱼更没见到受伤的兵卒伤成什么样子。 但是,被狼爪抓伤的严重性,秦鱼还是知道的。这里可没有狂犬疫苗,更没有破伤风针剂,就这样放着,当做寻常伤口处理,肯定是不行的。 秦鱼从车座底下的一个箱子里取出一卷细麻布,一大块肥皂,两个巴掌大的小瓶子,里面是满满的高纯度烈酒,又从固定在车内案几上的浅陶罐里拔出两头大蒜,想了想,怕不够,又拔出一颗,交给看着他的白起道:“武安君,这瓶子里的是烈酒,你让人先用肥皂水清洗伤口,然后用干净的麻布沾着烈酒清洗伤口,不要包扎,然后让他们每人至少生吃两瓣大蒜,希望风邪不要侵入他们的身体。” 肥皂水和烈酒消毒伤口,能洗掉绝大部分的狂犬病毒,生吃大蒜则是可以辅助治疗破伤风,只希望,秦人的身体素质足够好,能扛过这两重病毒的侵袭。 白起接过一个酒瓶子,拔开塞子,一股浓烈的酒香传了出来,白起脸色一肃,看了秦鱼一眼,没多说什么,带着麻布卷、肥皂、酒瓶和大蒜,去看望伤兵去了。 后面受伤的兵卒士气有些低迷,他们都是积年的老兵,对处理伤口都有最基本的培训,他们更知道,相比于刀剑所伤的伤口,被野兽抓伤的伤口更容易溃烂,然后被野兽怨灵扼制咽喉而死。 但也有幸运的,可以逃脱当下恶灵的追捕,但这样的人,也是说不定就有哪一天突然癫狂而死,总之,被野兽伤到,就要做好有被野兽追魂索命的那一天。 白起召集了这九个受伤的兵卒,亲眼看着他们分别用肥皂水清洗干净伤口,然后又用烈酒擦洗,最后,再一人发给他们两瓣大蒜,看着他们生嚼吞下之后,才 离开。 跟随白起的副将看着原本还能步行跟着队伍行军的这九个人,在白起一番命令之后,无不是脸色苍白,额冒虚汗,没法子,副将只能安排这九个人坐上拉行礼的牛车,省的他们半路晕厥过去,落下队伍。 副将紧走两步,赶在白起进轺车前叫住他:“将军,这酒...嘿嘿......”他可是闻见了,方才给那几个伤兵擦洗伤口,用的就是酒,啧,那酒香,光闻着,他的酒虫就馋坏了。 问都不用问,这酒,肯定是从公子鱼那里得来的,他们将军跟在公子鱼身边,还能少了好酒喝?这擦洗伤口剩下的,不如就赏给他? 白起一个眼神过来就知道他这副将在想什么,白起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酒瓶子,晃了晃,大约里面还有小半瓶的样子,他当着副将的面拔开酒塞子,对着酒瓶仰头一口闷了,将嘴里的一团火艰难咽下,白起对着目瞪口呆的副将瓶口朝下倒了倒,然后道:“没了,瓶子给你了。” 然后将空酒瓶子扔给副将,抬脚上了轺车。 车夫甩动缰绳,轺车缓缓行使起来,秦鱼微微掀开厚厚的车帘,看看欲哭无泪的副将,对一上车就开始拉扯领口的白起道:“武安君,这酒烈的很,一口闷很容易醉的。” 白起脸色变的潮红,眼睛也变的雾雾蒙蒙起来,他一把捞过秦鱼,将他抱在怀里,给他带上狐裘帽,然后对着他不断的揉搓,一边揉搓还一边嘀咕:“像个肥兔子,毛茸茸的,真好摸。” 啥?啥啥啥?! 秦鱼被他突然的举动给惊了一下,异人更是以为他要对秦鱼做什么,直接上来扯他的手臂,但异人是什么力气?白起是什么力气?只见白起随意的一挥手,异人就摔进了厚毯子里,废了好半天的劲都没有爬起来。 秦鱼倒是没感到害怕,因为白起只是单纯的抱着他,不住的摸他戴着貂裘帽子的后脑勺,并没有对他做什么。 只是,让秦鱼惊讶的是,白起居然喜欢肥兔子?他居然喜欢的是毛茸茸的肥兔子,而不是虎豹之类的猛兽吗? 被当做肥兔子揉搓的非常酸爽的秦鱼颇有些发现新大陆的惊奇,这可真是,每一个壮汉心里都有一抹让人难以置信的柔情啊,比如战神白起,他就很细欢肥墩墩毛茸茸的兔子! 短短十里路,他们足足走了大半天才到,等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郿县的县令早就带着官员小吏等在城门口迎接了。 异人帮助秦鱼艰难的从白起铁钳一般的臂弯里探出半个身子,微微掀帘子对站在他车前的县令道:“先进城吧。” 秦鱼只要露个面,让人知道他在车上就行了,其他的,自有白起的副将去安排。 秦鱼推了推睡了一路的白起,将他叫醒:“武安君,到郿县了。” 白起在秦鱼动弹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但醉酒让他的身体反应迟缓,秦鱼叫他,他才揉着脑门睁开眼睛,声音沙哑道:“这酒,你可曾进献给大王?”这样烈的酒,若是寻常人饮上一口,跟吃了迷药也差不多了,真是可怕。 秦鱼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烈酒交出去,烈酒好是好,但若是传出去,被那帮子无所不作的贵族们得到了,很难说他们会不会把囤积的粮食都用来酿酒,然后更加剥削本来就贫苦的庶民。 但在发生了栎阳偷盗大案之后,秦鱼就跟秦王坦白了,堵是肯定堵不住的,而且,烈酒不仅能用来喝,更能用来清洗伤口,救治伤兵,少死不少人,既然烈酒已经问世了,秦鱼就不能再将它们藏着掖着。 秦鱼能想到的,秦王自然也想到了,再加上烈酒的低产量,此后烈酒只用于均需,严禁售卖,只要不在市场上流通,普通人很难接触到这种程度的烈酒,即便有当权者知道了,那也能最大程度的避免民间用粮食私自酿酒了。 秦鱼回道:“自是已经进献给大王。武安君,这酒太烈了,是用来清洗伤口,不是用来喝的,很容易中毒的。”下次,您可别再一口闷了,很容易出问题的。 白起颔首,一脸严肃道:“我已知晓。”既然已经进献给大王,那么,军中很快就能用上此等烈酒了,就是不知道功效如何,若是功效显著,那么,那些受伤的士兵,就不用眼睁睁的等死了。 秦鱼一边顺着自己凌乱的狐裘毛一边腹诽,您现在这个样子,可真看不出来,是个喜欢毛茸茸肥兔子的样子啊。 白起何等敏锐,对秦鱼若有似无的打量视线就当不存在,想也知道他醉酒时应该是发酒疯了,虽然他不记得了,但既然这孩子没伤到也没吓到,就说明问题不大,无 需在意。 郿县县令给秦鱼他们留出了一个大院子供他们暂时居住。 院子很大,都是夯土结构,跟华美壮阔沾不上边,但遮风挡雪,足够了。 秦鱼跟异人直接住进了中间最大的一间屋子,里面暖烘烘的,秦鱼一看这布局,就知道这是改造而成的火炕房。 在土炕一盘出来之后,秦鱼就第一时间就将盘土炕的方法和泥瓦匠送去了咸阳,秦王说他已经下令给各郡县,让各郡县乡里尽量在今年结冰之前,将土炕推广开去。 秦鱼随着秦王去雍城的时候,路上也有留宿,但都是在行宫之中,这次回栎阳,路上借宿乡里,也都是在城郭之外废弃的房屋中,他们住自己带的帐篷,烧自己带的炭火,吃自己带的食物,并没有扰民。 进入县里借宿,郿县是第一个。 如今看来,秦国的郡县制度已经非常成熟了,王令能及时下达到每一个郡县,然后快速实施起来,最大限度的惠及百姓。 秦鱼和异人坐在暖暖的土炕上,看前来拜会的郿县县令跟白起续袍泽之情。 原来,这个郿县县令,曾经是白起手下的一员尉官,获得军功之后,没有选择继续征战,而是按照军功获取了官位,来郿县做了一名县令。 等他们续完了袍泽之情,秦鱼很感兴趣的问道:“威令,郿县各乡里都盘上土炕了吗?” 郿县的县令叫威,秦鱼便叫他威令。 郿县县令威听到秦鱼的问话,原本满脸笑容的脸庞微微一僵,他有些紧张的回道:“回公子,王令下达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给每家每户都用上炕,极为困难,吾等便按照王令所说,在各乡里祠堂中集中盘好大炕,可以让贫苦庶民挨过最难熬的几天。明年,等明年开春之后,您放心,郿县所有民户,都能用上土炕的。” 他虽然是个边远县的县令,但这个土炕到底是谁捣鼓出来的,他还是知道的。他就怕这个小祖宗因为他没在县里大力推广土炕取暖之法,让他脸上无光,再去大王那边告上他一状,他这县令,就别想当了,能保住脑袋就不错了。 秦鱼安抚的笑笑,道:“能让所有百姓用上土炕,是不可能的,这点子政务我还是懂得的,威令能当机立断建造大炕,而不是执着于 每家每户的小炕,实在是为民着想的能吏。” 在栎阳,有他的财力支持,都没有让每家每户用上土炕,更何况是在根本就不富裕的郿县?这个时候,盘大炕让最容易冻死的一批人集体过冬,才是最优解,这个威令,能在死板的秦律中懂得变通,真的是一个非常有作为的能吏。 威令听到秦鱼这般夸赞他,他的心便放下来,笑吟吟躬身恭维道:“是公子给我等做在了前头,我等不过照猫画虎,实不敢当公子夸赞。” 两人对着商业互吹了一个回合,白起的副将进来禀报说,可以用餐了,秦鱼邀请威令留下来一起再用点,威令以他要去巡视,看是否还有安排不妥当之处给推脱了。 如今天已经黑透了,现在公子鱼要的是尽快吃饱喝足了歇息养足精神,而不是跟他这个大人进行礼节性的寒暄,这点子眼力介,他还是有的。 因为并不着急赶路,秦鱼他们便在郿县修整了一天,决定明天再继续启程 趁着这一天还在郿县,白起一早就点齐了兵卒,在郿县县令的带领下,进了附近的山林找寻野兽,能杀的就杀,能赶的就赶,总之,不能让野兽饿极了,出了山林来乡里吃人饱腹。 秦鱼和异人留在了县里,他们去看那九个伤到的兵卒,有两个夜里发起烧来,县里的巫医已经过来看过了,给他的伤口敷上了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草药,然后说,能不能挺过今天,就看他们自己了。 剩下的七个人,经过一晚上的修整之后,倒是又重新变的生龙活虎,伤口也开始收拢了。 秦鱼嘱咐他们,一定不要沾水,不要沾上脏东西,又给他们用烈酒消了一次毒,又分别给他们吃了几瓣大蒜,要他们好好养伤。 等到第三日出发的时候,一个人烧死了,另一个人,则是退烧,活了下来。 白起将这个活了下来的兵卒留给了郿县县令,要他好好照顾,等他养好身体之后,让他自己再回栎阳去找他归队。 死去的那个,则是装载入棺椁中,择日运回他的家乡好生安葬。好在,如今是冬日,尸体并不难保存,所耗费的,不过是人力罢了。 因为死了一个人,秦鱼的心情有些低落。 白起没有安慰他,只是跟他道:“死人是 常有的事,你要早点习惯才行。” 秦鱼觉着,或许他以后会习惯的,但现在,他实在是习惯不起来。 接下来的一路,虽然路上遇到了几回风雪,车队被迫停下来躲避,但野兽也惧怕风雪,他们这一路上,倒是再也没有遇到拦路的野兽了。 等回到栎阳的时候,一月上旬都快结束了。 异人这一路上给折腾坏了,他一到栎阳,就去休息了,白起去安排自己带来的兵卒,秦鱼则是跟向圭去议事了。 向圭跟秦鱼汇报,在他不在的这一个多月里,栎阳一共下了两场大雪,压倒房屋几十座,好在,都是贫苦人家的房屋,早在大雪下起来的时候,他们就被他们里的里典送到各里的祠堂里去居住,算是没有人员伤亡。 秦鱼听到没有人员伤亡,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人是根本,屋顶破了就破了吧,只要人还在,就还能有重新开始的可能,若是连人都没了,那才是真正的损失呢。 冬日里的官署公务,主要就是救灾防雪,只要这一项不出大问题,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秦鱼又问起图的事。 说到图,向圭露出了无奈的神情,他道:“这哪里是来借宿的贵客,简直是个强盗,他见到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还想刀剑戈弩都带齐了,他是去魏国送信的,又不是去攻打魏国的,他带这么多的兵器做什么?有这么多的人使吗?还不如多给太子带些炭火和毛料这些能用的上的。” 大秦嬴鱼 第92节 秦鱼看着图带走的东西的单子,见只是多带了几把短剑和弩箭,就笑笑,道:“他只身去到魏国,不多带些东西,恐怕他心里也不安稳呢。” 向圭叹道:“也不知道大王是怎么想的,难道秦国就没人了吗?竟让他一个小孩一个人去魏国。” 秦鱼对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也只能祈祷图能平安去到魏国,然后顺利见到太子吧。 到了正月中旬,天气明显的变好,气温也开始回暖了,冰雪开始融化,百姓们也纷纷出门查看自家的田地,乡里的里典农官们也纷纷走向地头,统计哪里有水渠需要修补的,哪里有田地需要重新定阡陌的,事无巨细的都一一统计上来,送上县令的案头,等待县令下达新一年的春耕事宜。 二月二,龙抬头, 也叫春耕节,过了这一天,中华大地上,春耕的号角就要吹响了。 在这之前,秦鱼要做好两件事,一件是跟官署的啬夫们确定好今年栎阳春耕的各项事宜,这一个冬天由栎阳工室新打的新式农具有多少,能分给各乡里多少,准备借贷给百姓们耕种的种子有多少,耕地的肥料一共有多少,有多少是留给自家公田用的,有多少是可以分发给百姓们使用的,新的一年里,秦鱼准备留出一块地来种植棉花、油菜花、玫瑰花、胡瓜胡椒等蒙骜带回的种子,这些地要划出多少来,划在哪里等等等等琐碎但必须要做的事情,必须提前决定好,才不能误了春耕。 第二件事,就是跟白起确定好,他去西域的路线以及要带去多少东西要换回多少东西以及和西域诸国如何交往的事宜了。 如何和西域诸国交往,白起是领兵的统帅,是打还是建交,他比秦鱼明白多了,秦鱼主要跟他商量的是路线问题。 去年,蒙骜去到西域,是从栎阳出发,向西去到乌氏部落,找了几个去过更西边的向导,然后向北进入北地郡,北地郡原本是义渠的地方,这里生活着半游牧半定居的义渠部落,他在这里同样找了几个有经验的向导,然后经过宁夏河套沿着黄河继续向北,一直走到匈奴占领的后河套,在这里跟匈奴过了一个小交锋之后,表明自己只是出来做生意,无意起冲突之后,用重金贿赂了驻扎在这里的匈奴部落头领,在他这里继续换了几个向导奴隶,沿着阴山一路向西,寻着绿洲而行,一直走到了西域的边界罗布泊地区。 据说这里不久前刚发生了一场部落大战,强大的月氏部落击退了乌孙部落,月氏王在这里的一个叫做楼兰的小城里开庆功宴,宴请从四面八方来的客人。 蒙骜一行人,正好赶上了这一盛事,不仅在这里参加了月氏王的庆功宴,还成功从四面八方来的人种手里换得了秦鱼想要的种子。 蒙骜回来之后,秦鱼就根据他的描述和自己记忆里的地理坐标,划出了蒙骜的行使路线,北方的这一条路线,秦鱼这边算是掌握了。这条路线好是好,但唯一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北边的前后河套,如今是被匈奴占领着。如今匈奴占领了北方蒙古草原的大片地区,兵强马壮,还极善逃跑,要打匈奴将会付出特别大的成本,不划算,还是 交给赵国的李牧父子去打吧,他们秦国,完全可以从自己的地盘,走河西走廊穿过西域嘛。 如今还是战国中后期,河西走廊这边还没有被匈奴占领,如今还是由以月氏、乌孙为主的几个小部落占领,秦鱼的策略是,跟这几个小部落,能不打就不打,能结盟就结盟,共同建设河西走廊这个通往西域的咽喉通道,当然,这几个小部落要是不服,秦国也不会怕他们。 秦鱼打算给白起所带的兵马装备上重型兵甲,马鞍马镫马蹄铁长马刀一个不落,若是他们不服,就直接莽过去好了。 秦鱼唯一担心的是,人不够。 河西走廊是个非常窄的咽喉通道,易守难攻,若是白起带人一个劲的莽过去了,没有留下人手占领,建立关卡屯兵驻守,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被人卡住脖子,给阻断了回家的路,那可就闹笑话了。 所以,还是人啊,现在马上就要春耕了,秦鱼要从哪里去找这么多的人去建立一所新的关隘啊? 当年张骞出使西域,可是走了十几年才回来,秦鱼不想花费十几年去西域走一趟,他想一点一点的,将河西走廊给占领,守住,以此来经营西域的。 但现在,秦国有足够的兵力和精力去占领和建设河西走廊吗? 秦鱼看着眼前的战神,突然心中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几年之后的长平之战,眼前的这位,可是一下子坑杀了赵国四十万青壮大军的...... 嘶,不想了,他不敢想了,还是先顾好眼下吧。 秦鱼按照他从秦王那里看来的舆图,结合蒙骜的讲述和自己的记忆新画出来一个地图,然后和白起一起合计,从陇右出发,如何找到一条合适的通道,通往西域诸国。 要秦鱼说,秦鱼只知道这里有一条河西走廊,但这条走廊到底在什么地方,他只记得一个大概的方向,具体的,就呵呵了。 一切还得靠白起带着人去走一遍。 好在,他们是有向导的。 如今义渠和乌氏都属于秦国,白起从他们那边走,像蒙骜一样找几个向导出来还是可以的。 跟白起商量好路线之后,秦鱼让白起自己在栎阳选择他想要的兵卒和兵械马匹,他自己则是忙着去参加一场葬礼。 没错,在春耕和送走白起之前,他要先参加一个葬礼。 这个葬礼,是关于秦鱼手下厩啬夫的。 自从秦鱼开始上任栎阳令之后,这个厩啬夫,就从没露过面,一开始,秦鱼还以为这个厩啬夫是不忿他做了栎阳县令,故意不上工的呢。他不来,秦鱼也不管他,厩院那边的公务并没有落下,秦鱼也就当这个厩啬夫不存在了。 没成想,这个厩啬夫,是真的病了。 说是这位厩啬夫是个好酒的,有一次喝醉酒吹风之后,就半边身子不能动弹了,然后熬了大半年,终于在这个冬天,病死了。 好吧,这一听就是喝酒吹风之后导致中风,然后半身不遂,因为没有正确的医治,自己给病死了。 因为这个厩啬夫是死在了任上,官署里不仅要赐官,赐衣,还要帮着举办葬礼,给他死后哀荣。 向圭以秦鱼还是个小孩子,不宜去见死人为由,只让他去给这个厩啬夫去上个香,尽到心意就行了,秦鱼的礼仪部分,向圭全程代替了。 秦鱼虽然不去参加全程的葬礼,但是,他给这位厩啬夫准备了一个陪葬礼物,就是至目前为止,秦国全套的律令、办公文书和有关厩院的一些政策和日常工作竹简。 众人虽然觉着秦鱼这个县令的行为有些不可捉摸,但这毕竟是一位秦国公子给的陪葬物品,是最高规格的荣誉,于是,这位厩啬夫的家人,就在一卷竹简上详细记载了这些竹简的来历,然后将这个竹简和秦鱼赐下来的全套竹简一起放在了这厩啬夫的尸体周围,作为陪葬给下葬了。 此时这些参加葬礼的栎阳官吏们还不知道,以后他们的县令将会送走他们在场的几乎所有人,而他们几乎每一个人死亡下葬的时候,都会收到他们的公子一份特殊的陪葬物品,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秦鱼听着带他去参加葬礼的侍从回来跟他回禀,棺椁已经下葬了,而他赠送的竹简也如他所想的放在了这位厩啬夫尸体的周围,便一脸严肃的颔首,表示知道了。 心里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希望这位厩啬夫的墓穴不会被盗,即使被盗了,也不要盗取这些竹简,这些竹简,可是他给两千多年后的后人的礼物呢。他们完全可以通过这些竹简的记载,了解他现在所真实生活的世 界。 唉,有他参与的两千多年后,将会是什么样子呢?还会跟他经历的那个世界一样吗? 这个仆从见自从听他说完棺椁已经下葬之后就陷入沉思的自家公子,原本他想问一下为什么要赐下竹简做随葬品的,毕竟不光是他,大家都很好奇呢,但他见自家小公子似是情绪有些低落的样子,就不敢多问了。 唉,他们家公子就是心太软太善良了,连一个从未谋面的厩啬夫死了,都很伤心呢...... 二月二,龙抬头。 在这一天,秦鱼送走了白起和全副武装的五千骑兵以及几百辆牛车马车,然后直接去了栎阳公田,在这里,他要亲自扶着新改良好的耕犁,举行耕田礼仪式。 秦鱼已经忘记了曲辕犁是不是眼前的这个样子了,不过,经过一个冬天的改造,木林告诉他,眼前的这一个,已经是耕地最省时省力的一版了。 秦鱼自然是相信专业人士的,在新的耕犁做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给左右工室下令,先暂停其他一切可以停止的工作,全力投入生产曲辕犁上面,今年,秦鱼打算用最少的人力物力和畜力,在保证间种五谷的情况下,种出最多的大豆出来。 因为去年蒙骜带回来的那一万多匹牛羊马匹,经过一个冬天,已经将栎阳的马草和大豆,几乎都吃干净了。 当然结果是喜人的,它们不仅平安渡过了最寒冷的冬天,还生下了许多的小崽子,这个结果,喜人是喜人,就是太过耗费了些。 除了种植大豆,秦鱼还跟频阳那边的县令说好了,在频阳县靠近义渠放牧的地方荒地上,尽最大可能的种植苜蓿、黑麦草等牧草了。 苜蓿这种牧草,义渠草原上就有,黑麦草,多生长在蒙古草原上,这个,就要秦鱼想法子从匈奴的地盘上看能不能寻找一些种子回来种植了。 牛羊寻水草而生,牧草都是任由其自己生长,从来没听说,有人工特地去种植牧草的?但秦鱼就是这么吩咐的,别人虽然心里犯嘀咕,但基于秦鱼之前的所作所为,人家不仅不是在胡闹,而是真正的在做他们连想都想不到的事情,所以,他们虽然纳闷这个政令奇怪,但仍旧遵循了。 此时,秦鱼就觉出秦律的好来了,只要是上面下达的命令,即便执行 命令的人不理解,但仍旧能一板一眼的按照命令执行,这样能为秦鱼省去很多的阻碍和麻烦,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有效的方式,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但是,秦鱼也并不是就一味的发号施令,而让手下一头雾水什么也不明白的去执行他的政令,这个时候,官署的学室就发挥了重大的作用,因为,秦鱼在下达每一个命令的时候,不仅是各乡的乡啬夫田啬夫县司空县尉等官吏们听着,他们都会在旁边旁听。 每次议事的时候,秦鱼都会让他们尽量提问问题,然后他来解答,等他们都明白之后,秦鱼就将他们分别都派往个乡里,辅助指导各乡里的百姓们耕种,其中,秦鱼的大哥秦川也在其列。 秦川原本就是学室弟子,去年秋收过后,秦川就开始进入学室进行学习,他跟秦峦和娇娇学的还不一样,秦峦和娇娇是跟在秦鱼身边跟他进行一样的教育,秦川则是正经的进入学室,走秦国一般官吏正经的学习律法和做官的路子进入秦国的官吏系统。 现在有条件了,秦鱼原本是想让秦川过来和他一起学习的,但秦川自己给拒绝了。 按照秦川自己的话来说,他没有太大的志向,既没有秦峦缜密的心思聪明的头脑,也没有娇娇天生的大力气,他生的平庸,此生就想按照大母的安排过好自己的日子,守好祖宗家业就行了。 像秦峦,他是次子,以后家产没有他的份,按照秦律,等他十七岁(虚岁)傅籍之后,他就要分出去自己单过的,他跟在秦鱼身边,无论是做随从,还是作为他的兄长,都可以多学一些本事,以后分出了,不论是上战场,还是做官,他都能自己闯荡。 像娇娇,她是女孩子,秦鱼最担心的就是她,生怕她以后受人欺负,就想她什么东西都学一点,最好能学习武装到牙齿,长大出去之后,即便遇到磨难,也能靠自己立足于天地之间。 秦川既是这样的目标和要求,秦鱼自然不会勉强,就任由他进入学室,跟官署里面的令史们按部就班的学习了。 秦鱼这边抓紧时令的忙春耕,殊不知,魏国那边简直要乱套了。 秦太子,薨了!! 第94章 秦太子 大梁,秦太子府邸。 府邸里已经挂起了白幡,魏王圉(yu)被拦在灵堂外头,跟只没头的苍蝇似的乱转,魏相魏齐背着手不住的咳声叹气,魏国的众位大臣们也都面带愁容,只有信陵君魏无忌一脸凝重的看着灵堂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王一再的想要进入灵堂,都被守门的秦兵给挡了回来。 魏相魏齐上前理论:“我王想要亲自祭拜秦太子遗体,这也不行吗?” 秦兵不言不语,只是一脸仇视的盯着魏王和魏齐,交叉的戈矛泛着森森寒光,摄的两人不由后退了几步。 魏王无法,只能在灵堂外大喊:“寡人欲祭拜秦太子,还请秦使出来相见。” 此时魏王表现的很卑微,但情势发展由不得他不卑微,毕竟,前脚,秦王刚派自己的孙子冒着大雪来看自己的儿子,还特地给他送信,话里话外的要他善待他的太子,结果呢? 后脚这个中看不中用的秦太子,就病死了! 你让他怎么跟秦王交代? 啊,说秦太子真的是他自己优思过甚,自己没有熬过严寒给冻死病死了,真的不是他们魏国慢待故意让他死的? 魏王敢说,秦王也得信呢。 哎呦,他魏国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你说这秦太子,这样儿女情长优柔寡断,你做什么太子呢?简直没有半点心胸,不就是听了两句闲言碎语,你就一个不顺心就成天咳声叹气寻死觅活的,给谁看呢?啊?你给谁看呢?! 到别国做质子的,有那个没听过闲言碎语呢?怎么别人家的质子就能听得,你这个秦太子就听不得? 再说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闲言碎语,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是你自己的父王不顾两国盟约非要来攻打我魏国的。 怎么,你父王敢在你做质子的时候来攻打我魏国,我魏国就合该让你不守盟约的秦国攻打,在被打了左脸之后,还要再把右脸凑在你秦太子这里阿谀奉承吗? 我魏国,还是要脸面的,也是有骨气的,你自己的父王不在乎你,又能怪的了谁呢? 现在好了,你真死了,我魏国,可要怎么办哟! 秦国,秦王他,不会派兵打过来吧? 哎呦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这倒霉催的秦太子,怎么好死不死的就死在他魏国了呢? 魏王在灵堂外又喊了几回,秦使王稽才从灵堂里踱步而出,怒视魏王,急言令色道:“魏王何必在此惺惺作态,我秦国太子在魏国过的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等回到秦国,下臣自会亲禀我王,魏王好自为之吧。” 魏王倏然变色,魏齐则是上前质问王稽:“王稽你休要胡说!自从秦太子来魏,我魏国上下,有哪一个没有礼待与他吗?反倒是你秦国,出尔反尔,完全不顾秦太子就在我大梁,决然攻取我魏国的怀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刻你们秦国的太子天不假年,自己病死了,反倒怪到我魏国头上来了,就是放眼六国,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王稽还要放狠话,却听一个少年声音从灵堂里面传出来:“魏相说的是,我父久病难医,乃是他自己的身体不中用,没有抗过寒冬罢了。不过,我听说,得了热疾,要吃发散的药,得了咳疾,要吃顺气的药,不知魏国给我父,吃的是什么药?” “我还听说,燃烧上等的炭火只有微微的炭气,燃烧中等的炭火会有白烟冒出,燃烧下等的炭火,可杀人于无形之中,不知魏国给我父燃烧取暖的,是何等炭火?” “我又听说,听见好听的话能让人心情愉悦,听见劝解的话能让人心胸开阔,听见中伤之言,则可让人郁结难解,忧郁缠绵以致卧床不起,不知我父在魏国,日常听见的都是何等语言?” “我再听说,结交良师益友,可让人言行得体,结交淡泊君子,可让人情生豁达,结交卑劣小人,可让人毁言损行,不知道,在魏国,我父结交的都是魏国何等样的人?” “魏王,你可能为我解惑?” 是图,此时他一身粗麻孝服,腰缠麻绳,脸颊瘦的几乎脱了相,但一双眼睛湛然有神,紧紧盯着魏王,看他怎么说。 魏王被他问的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做何回答。魏相魏齐则是避开了他的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大秦嬴鱼 第93节 魏齐并不是个心胸宽大的人,从他能让人将打个半死的范雎仍在厕所里,还任由门客在他身上撒尿就能看出,此人是个性格卑劣与坦荡和关明正大无关的小人。 秦太子在魏国做质子,他 是魏国的相邦,如何对待秦太子,他几乎能做大多数决定,他对秦太子是什么样的态度,其他魏人,对待秦太子,就是什么样的态度了。 图方才说的几条,他几乎都犯了,是以此时,他是不敢直视图这个王孙的。 魏王讷讷,魏奇退避,魏国朝臣上下,竟是无言以对,更有甚者,流露出惧怕的神情来。 图用眼睛逼视着台阶下的所有人,努力记住下面每一个人的面孔和他的表情,内心几乎嗜血,但无能狂怒是没用的,他现在要做的,是顺利将自己的父亲带回秦国。 此时,魏无忌站了出来,对图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无济于事,不知道王孙有何打算?” 魏王此时才如梦初醒,连连道:“对,对,不知王孙接下来有何打算?什么时候将秦太子接回国内?” 图冷笑:“魏王最好派遣使臣去秦国向我王大父禀报详情,怎么,我秦国太子薨在了魏国,魏国竟是无动于衷,就想这样草率的送走我等吗?” “我若答应了你们,我秦国国威何在?!” 魏王强笑:“王孙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寡人定会满足你。” 图嗤笑:“那就请魏王为我秦国太子服丧吧。” 魏王脸皮狠狠颤抖了一下,想要喝问他大胆,竟敢要一国君主为一个他国太子服丧,这个竖子,是将他魏王当做什么了? 但他先是惊惧后又气结,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魏无忌上前一步,道:“我王为秦太子服丧,不合礼数。秦太子还在的时候,我与秦太子也曾有过交谈,相交也算和悦,不如就由我为秦太子服丧吧。” 图:“你是何人?” 魏无忌:“在下魏无忌,乃是我王之弟。” 图拉长了声音:“哦——,原来是魏国的公子,也罢,是你们魏王还是你这个魏公子来为我父服丧,都无甚差别。只希望你们魏国君臣能老实些,不要多做手脚打扰了我父魂归天穹,否则,就要问问我的刀剑,答不答应了!” 说道最后一句,他倏然拔出锋利无匹的刀剑,摇摇指向台阶下的魏王等君臣,狂傲无比。 魏无忌却是在心中暗赞:好剑! 能有此宝剑傍身,看来这个叫图 的王孙,在秦国,一定非常受宠,万不能激怒了他,否则,魏国危矣。 魏无忌随着图进了灵堂大殿,魏王无法,只好带着臣属们回王宫了。 接下来,他们要商量出一个面对秦王怒火的对策出来,自从华阳之战后,魏国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元气来,实在是没有底气跟秦国交战的。 当然,第一件事,就是派谁,去秦国报信。 魏国正在惶惶不安的时候,图第一时间派回秦国报信的三路人马,已经到了咸阳宫了。 有了马镫和马鞍,快马加鞭,没日没夜换马不换人的赶路,只用了不到五天的功夫,图带去的三个军卒,就从三条不同的路线从大梁赶到了咸阳。 秦王听到军卒冒死带回来的消息之后,只觉天旋地转,悲痛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了,无力和懊悔,以及无穷的恨意充斥了他整个胸膛,他看着朝臣们的眼神,就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孤狼,时刻等待着扑杀敌人。 朝臣们被他看的心颤胆寒,具都惧怕的低下了头颅,弯下了腰身。 穰侯和华阳君他们也都避开了秦王的视线,低眉凝视着自己的脚背。 秦王语气森然,却仍旧冷静非常,他问道:“何人去替寡人迎回太子?” 公子缯哽咽出列:“孙儿愿前往魏国,迎回我秦国太子。” 秦王:“诺。即刻启程。” 公子缯:“唯。” 公子缯两个月前曾自请去魏国看望自己的太子父亲,那个时候,秦国众臣反对,觉着他去太过给魏国面子,如今两个月后,公子缯再自请去魏国,却已经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的反对了。 此时此刻,谁都看的出来,秦王已经在爆发的边缘,谁都不想去做那个出头的鸟,用自己来堵秦王的怒火。 秦王一路疾驰回到了自己的宫殿,后头跟着追着他的范雎。 秦王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直接逼视着范雎,问道:“先生可有何教我?” 范雎直面秦王,开门见山道:“大王,天赐良机,铲除四贵的时机到了。” 秦王抽动了一下脸皮,咬牙道:“天赐良机!好一个天赐良机!!寡人的太子没了!!!” 范雎忍住后退的本能,仍旧 坚持道:“事已至此,大王,太子质魏,原本就是为了满足穰侯的私心,如今太子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魏国,穰侯对此要付绝大多数责任。大王,铲除奸佞的时机到了,是穰侯的错误决定,让秦国失去了国祚之根,让大王失去了爱子,此罪,绝不可免,此机,绝不可失。” 秦王凝视着范雎:“那就都交给你了。范叔,不要让寡人失望。”范雎,字叔。 范雎深深躬身:“唯!” 范雎退下,去罗列穰侯等人的罪名了,其实这些年,他早就对穰侯华阳君等人的罪名都给罗列的差不多了,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爆发出来,一举铲除了,现在回去,也不过是重新梳理一遍,将秦太子之事如何顺理成章的给加进去,然后将穰侯一系的上下人等一杆子打死,让他们再无翻盘的机会。 范雎退下了,大殿里无人,秦王终于弯下了他一直挺的笔直的腰身,颓然倚在凭几上,颇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太子死了? 他的太子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他的太子死了,他怎么办?秦国怎么办?他上哪里去再找一个太子? 不,他还有一个儿子,秦国,还是有太子的。 公子缯还年轻,刚及弱冠,或许他才是下一任太子的最好人选。但他的祖母是楚国公主,他的母亲还是楚国公主,他的妻子,仍旧要从楚国那边选,不是公主就是贵女,这个孩子身上楚国的印记太深了,他绝对不能成为秦国的太子! ...... 太子死魏的事,几乎瞬间就传遍了六国,秦国上下,就连耕地的黔首们都听说了,可以说举国沸腾。 从魏国俘虏来的隶臣妾们开始躲着秦人走,有些人的身上陆续出现青青紫紫的伤痕,再出现人命之后,秦鱼只好将他们给分开来,然后严惩了犯事的凶徒。 对秦太子的死亡,秦鱼是黯然的,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既命感。 相较于秦太子,秦鱼更担心去了魏国的图。图只带了一个什的人去的魏国,一共十个人,能做什么? 此时,栎阳春耕已经结束,该耕的地都耕完了,该种下的种子也都播种完了,去年秋后种下的果苗,也都开始泛青长出花骨朵,在将没成活的补种过后,栎阳暂时 进入了农闲阶段。 秦鱼原本都已经打算好了,在忙过春耕之后,他就征发劳役,准备按照去年的设想,在西乡沮水边挖湖养鱼,同时在南乡挖大坑建水库,解决南乡的用水问题。 但现在,秦鱼提笔,放下,再提笔,再放下,如此再三之后,他颓然放下笔,不知道要跟秦王说些什么了。 安慰吗? 秦王需要安慰吗? 秦鱼不知道。 此时此刻,应该是国事更重要一些吧。 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秦王也是人,晚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将是何等悲痛?! 秦鱼提笔,写下了一封言辞恳切的安慰信,然后换了一卷竹简,写下了接下来时间他要按照去年他们说好的,征发劳役,实施挖湖建水库养鱼养莲藕的计划。 等信件送出去的第二日,秦王给栎阳下了一个命令,让栎阳一切事务暂缓,全力给秦太子烧制陪葬器物。 一般的青铜陶器等器物,自有咸阳那边烧制,秦王要的,自然是栎阳这边独有的瓷器和琉璃玻璃了。 要栎阳一切事务暂缓,全力为秦太子制作陪葬品,秦鱼大脑宕机了一秒,然后是内心强涌起的不甘,以及愤怒,但他也只是有了这么瞬间的情绪波动,然后这个情绪自己就消逝无踪了。 这里是两千多年前的战国,而秦王,终究也只是秦王! 秦鱼不能忤逆他。 向圭看着秦鱼自从拿到王令帛书就变的呆呆的,他自己上前,拿起王令,仔细看过之后,了然。 他对秦鱼道:“何不将栎阳工室里的工匠们分出一半给咸阳那边私府,栎阳虽然有秦国最大的工室,但咸阳毕竟是秦国的国都,那里有最多的能工巧匠,应该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为太子烧制出最多最华美的器具。” “当然,你要是想让栎阳独美,我也没法了。” 秦鱼眼睛倏地亮起,对啊,他可以将工作外包嘛,只要能为秦太子烧制出足够的器具,不管是在栎阳烧的,还是在咸阳烧的,都是陪葬品,没有差别的嘛。 有了咸阳那边做分担,他就很快能完成任务,然后,就可以开始他自己的基建计划了。 不得不说,原本秦鱼对这个秦 太子还抱有同情和哀思的,现在秦王让他为这个太子做陪葬品甚至要耽误栎阳的基础建设,秦鱼对这个太子,就有些不大感冒了。 倒不是说他没有最基本的同理心,但若这个太子的死,到了劳民伤财耽误百姓们的正常生活和生产的程度,他就是再多的同理心,也给抵消的差不多了。 但总之,秦鱼对太子死于魏这件事,做到了不说不问不议论一心埋头做事,你要说他对太子不恭敬吧,看看从栎阳一批一批运来的精美的瓷器和琉璃玻璃,任谁也挑剔不出来什么的。 秦太子从魏国出发,一路由魏公子信陵君魏无忌送到了秦魏边界处,他看着来接秦太子棺椁的秦军,脸色变的更加凝重了。 送别秦太子之后,魏无忌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到魏国,跟魏王回禀道:“赶快做起准备吧,秦国,很快就要攻打魏国了。” 魏王大惊失色:“公子何出此言?难道秦军,已经打进我魏国了吗?” 魏无忌道:“现在还没打进来,但我在秦魏边境,看过秦军的装备了,其精良完备程度,六国罕见,就连秦国之前,也没有这样簇新又悍勇的兵甲。看来秦国,早就开始厉兵秣马,打造军械,就等着出兵六国了。如今秦太子死在了魏国,秦王难道要放着魏国不去攻打,去攻打其他国家吗?” 魏王听魏无忌说了这么一大堆,听来听去,原来只是他的猜测,心下大大松了一口气,对魏无忌道:“原来只是公子的猜测,秦军并没有攻打我魏国。那秦太子,是病死的,不是我魏国害死的,就是秦王不忿,他也没法子,你仅凭秦军的穿戴,就臆测秦军要攻打我魏国,是不是有些,太危言耸听了?” 魏无忌:“难道大王相信,秦王不会攻打我魏国吗?” 魏王有些恼怒:“如今秦国上下都在哀悼他们的太子,如何能来攻打我魏国?” 魏无忌失望极了,都说掩耳盗铃,他眼前的魏王,就是在做掩耳盗铃的事啊。 难道他将自己的耳朵捂起来,不听不想,秦军就不会攻打魏国了吗? 若魏国不提前做好准备,等秦国攻魏的时候,魏国才开始反应过来要抵抗,如何能抵挡秦国的虎狼之师呢? 当然,魏王并不是个真的蠢货,他对魏无忌的担忧, 也并不是无动于衷的,他也很怕秦国突然打过来,就给相邦魏奇下令,让他做好秦国突然打过来的准备。 就连其他五国,都以为秦国很快就要攻打魏国了。 但是,一直等到夏收、秋收之后,秦国都没有要向魏国动兵的迹象。 既然秦国无意动兵,好似秦王认下了秦太子死在魏国这件事,魏国上下君臣,就只当这只是虚惊一场,又开始和乐融融的过起了自己纸醉金迷的日子。 只有魏无忌,心里更加担忧了,他可不相信,嚣张了一辈子的秦王,会真的忍下秦太子死在魏国这口气。 六国因为秦太子死魏这件事暗潮汹涌,只留下看似平静的表面,但在秦国的朝堂,波涛彻底翻到了明面上来。 公子缯一路将自己父亲的遗体和弟弟图从魏国直接迎回了芷阳宫。 芷阳这边,有一直在为宣太后和秦王稷修建的陵墓,自然没有太子的,但是,他可以作为陪葬,葬在秦王稷的墓里。 大秦嬴鱼 第94节 如今天日渐炎热起来,秦太子的遗体不能久放,所以,公子缯从魏国迎回来的的秦太子遗体,直接运送到了芷阳这边,直接安葬。 秦太子到达芷阳宫这天,上到宣太后和秦王,下到朝中一个打杂的小吏,都等在芷阳宫外,迎接秦太子的遗体。 宣太后抚摸着长孙的棺椁痛哭出声,秦王也是老泪纵横,穰侯、华阳君、泾阳君和高陵君等都黯然神伤。 就在众人都悲痛痛哭的时候,有一个人突然暴起,拔剑朝穰侯魏冉冲过去。 此人里魏冉只有三步远,加上剑身的长度,此人只踏出一步,就能将锋利的剑锋送进魏冉的胸膛。 但魏冉纵横战场几十年,那可是一刀一枪从血海尸身里走出来的,在这个人暴起杀过来的时候,就本能主使身体的反应,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但他躲过去了,紧贴在他身后的华阳君却没躲过去,剑身直没华阳君的腹部,此人并不恋战,放弃了直直插/在华阳君腹部的短剑,然后伸手一抖,袖子里重新出现一把三棱匕首,匕首长度足有一尺,乌漆嘛黑的在阳光下不见半点反光,直直刺向躲了一步的穰侯魏冉。 因为是挤在人群中,魏冉躲避的地方就是棺椁,他就是想将棺椁掀翻再次进行 躲避,沉重的棺椁他也撼动不了分毫,这下,魏冉是退无可退了。 他见匕首刺过来,眼疾手快的双手一握,直接握住了匕首刀锋。 魏冉一喜,只要将利刃夺过来,此人就可击杀了。 但是,他显然低估了这把匕首的锋利程度。 魏冉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手骨被割裂的痛苦,匕首确实如他所愿的被拦下来了,没有刺进他的身体里,那个行刺的人也被反应过来的人给治住了,再不能行刺与他。 可是,他的双手,估计是要废了。 魏冉怒吼:“杀了他!” “且慢!!” 是范雎。 范雎推开众人,亲自将“刺客”从赶过来的军卒手里解救出来,他高声道:“你们都看清楚了,此人穿着重孝孝衣,这里,只有太子的儿子能穿,这个少年,正是去魏国为我王给太子送信的大功臣,王孙图!” 周围哗然。 魏冉怒吼:“这是妄图行刺本侯的刺客!不是什么王孙!!” 范雎冷笑:“穰侯息怒,何不问问此子,为何要在生身父亲的棺椁之前,在我王与太后的面前,当着朝臣的面,冒险行刺与穰侯呢?”! 第95章 攻打魏国(15000营养液加更) 太子的儿子为什么会在太子的棺椁面前行刺穰侯,这还用问吗?自然是要穰侯为太子血债血偿了。虽然宗室和大臣们心中都知道,太子到魏国做质子,是为了秦国,而不是为了某一个人,但是吧,其情可悯,毕竟,其实太子是可以不用去魏国的。 范雎原本是想在归葬太子之后,再细数太后和穰侯等四贵的罪行的,如今太子的儿子图给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由头,范雎要是不好好的把握住,就有负他谋士的名头了。 于是,一场庄重肃穆的葬礼,成了一场□□大会,穰侯与范雎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吵闹不休,泾阳君和高陵君则是看着巫医救治华阳君,一边大骂图狂徒小儿弑亲狂悖,目无长尊,要太后严惩他...... 秦王被他们吵的大发脾气,当场夺了穰侯的兵权和华阳君治粟内史的官位。 在秦国,掌握了兵权和粮权,基本上就掌握了整个秦国,这下子,兵权和粮权都被秦王收回到自己的手中,相当于废了穰侯和华阳君了。 没有了穰侯和华阳君的支持,利用手中权利在官员们头上作威作福的泾阳君和高陵君,就好似拔了牙齿的老虎,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所有人都去看宣太后。 宣太后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这场闹剧的主角,不是她的亲弟就是她的子孙,以她现在的年龄,但凡心里承受能力差一些,就能当场追孙她最疼爱的长孙而去。 宣太后无视了所有人,心如死灰的带着魏丑夫封闭了芷阳宫,不再见任何人。 秦王也不强求,只道:“既然太后要住在芷阳宫,那就长住在此吧。” 竟是直接要将太后幽禁在芷阳宫了。 范雎罗列四贵的罪名,是想将他们击杀在咸阳的。 但是,秦王在认同了穰侯他们犯的罪行之后,同时又细数了穰侯这些年立下的军功,肯定了他为秦国做出的贡献,认为他功大于过,决定只是将他驱逐出关,让他带着自己的财物回自己的封地去吧。 至于华阳君,目前还吊着一口气,秦王同样驱逐他回自己的封地,并且让他即刻启程,不得耽搁。 对泾阳君和高陵君,同样驱逐出关,回自己的封地,即刻启程。 范雎对秦王的“大度”是有微词的,但从另一方面想,君王的大度,对臣子而言,是有好处的,范雎他自己也是臣子,亲王能对臣子宽和大度,对他而言,是应该庆幸的。 而且,看看华阳君,将死之人赶路,这是怕他死的不够快呢,泾阳君和高陵君两个,范雎是一百个看不起他们,离了秦国的庇护,他们在其他人眼中就是狼入虎口,回封地?怕不是在回封地的路上就给抢了杀了吧?就是平安回到了自己的封地,他们能保得住自己的封邑吗?最终也是个死字! 只有穰侯,范雎是不甘心的,但他不甘心也没法子,穰侯的功劳,大家有目共睹,他位比诸侯的封地和爵位,都是他自己打下来的,谁也质疑不了。 只能放任他出关回陶邑了。 图被秦王贬成了庶人。 图大庭广众之下行刺杀之事,刺杀的还是自己的长辈和一地诸侯,行为恶劣,若是他不是个未傅籍的少年,若他不是已故太子的儿子,若他不是去魏国有功,若穰侯不是罪有应得,就凭他的行为,他的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秦国自商君变法之后,就有了未有功者,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法律规定。 图是犯了死罪,但他身上是有军功爵的,为了鼓励图,秦王在他出发去魏国的时候,给了他军功爵,等他亲自护送太子回国,这个军功爵,还能再涨。 这下好了,秦王念在他尚未傅籍,将他的军功爵一撸到底,从王孙贬为庶人,以儆效尤,让他自生自灭去了。 图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蒙家找秦鱼。 秦鱼是秦国的公子,为秦太子送葬,自然有他一席之地,因此,在他安排好栎阳事宜之后,就上书秦王,要去芷阳参加秦太子的葬礼。 收到王令之后,秦鱼就启程了。 然后就见到了图。 秦鱼再次见到图的时候,差点没认出他来。他们分别的时候,还在寒冬腊月,那时候图还是个脸颊上带着婴儿肥的十四岁少年,如今小半年过去,少年脸上的婴儿肥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锋利的颧骨和锐利的眼睛。 图面对秦鱼吃惊的视线和表情,只是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然后跟秦鱼要兵器防身。 秦鱼只当他是吓坏 了,还想着他是不是在魏国遇到了刁难,抑或是发现了太子的死因蹊跷从而遭遇了刺杀?图向他要兵器还能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以防不测防身用的。 于是,秦鱼把自己拿来防身用的棱匕首给了他。 事实证明,天真无邪的始终是秦鱼自己。 兵器,除了防身,最大的用处,是用来主动杀敌啊! 图自己的短剑要了华阳君的性命,当然没有一击毙命,华阳君是伤口化脓被慢慢折磨死的。哦,这柄短剑,也是图拿着他的批条从栎阳带走的,上面还刻印着‘栎阳’这两个字的印记呢。 从秦鱼这里拿走的那柄棱匕首,则是直接将穰侯的双手指骨削断了半截,十根指骨,两个掌骨,没有一个幸免,都是断了半截,只有另一半的骨头连接着皮肉,仍旧保持着双手的完整性。 但穰侯的这双手,算是彻底废了。 这下子,秦鱼的门槛直接被踏破了。 不是形容词,也不是夸张,而是写实。秦鱼听说他暂时居住的房舍的门槛被人踩塌掉一块的时候,还特地去瞧稀奇,原来古人说的“踏破门槛”,竟然是真的! 而这些来找秦鱼的人,自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来找他买刀剑的。 图用他的一场精彩刺杀秀,为秦鱼打响了栎阳出神兵利器的“好名声”! 秦鱼无法,只好躲了起来,嗯,他躲去了蒙骜的府上。 蒙骜的夫人热情的接待了他。 蒙骜是典型的山东大汉,他的祖籍是后世的山东蒙阴,身量魁梧壮硕,谁见了都要称赞一声好汉子。 但蒙骜的夫人,则是具有楚女的袅娜和风流,面容不甚美,但让人看了,就有一种这就是个大美女的错觉。 再去看嫣和,其实她长的一点都不随母亲,而是典型的女肖父,身高像,面容也像。 蒙骜的夫人,是秦大母的内侄女,从蒙骜夫人的长相来看,秦大母的兄弟娶的,一定是个楚女。 秦国的君王母亲是楚女,王后是楚女,秦国的臣子,娶的也是楚女,楚国人在秦国的势力,可见一斑。 哦对了,秦王的独女,嫁的就是楚国在秦国做质子的楚太子熊完,还生下了一个儿子,叫做熊启。 这个岁的奶娃娃熊启,就是以后大名鼎鼎的昌平君,是在楚国灭国之后背叛了秦王政在相燕的扶持下作了末代楚王的那个昌平君。 看看人家太子这质子做的,不仅被秦国奉为座上宾,还能娶到秦王的女儿,生下儿子,日子过的那叫一个舒坦,这个楚国太子,一看就是个做君王的料子啊。 后来事实证明,人家楚王爹死后,人家楞是能从秦国重重监视中偷偷跑回楚国,继承他老爹的王位,成为新的楚王。 但总之吧,秦国与楚国,真的是已经水乳交融,不可拆分了。 这也是为什么,范雎对秦王说秦国以后继任秦王的,不一定会是秦人,秦王才会那么惶恐,这才下定决心一定要除掉四贵的原因了。 华阳君被图刺了一剑病危,他治粟内史的官位就空了下来,秦王要选拔贤能,暂时就先仍蒙骜顶上,所以,蒙骜忙的飞起,蒙骜夫人要掌家,她可以保证秦鱼在蒙家受到最好的物质待遇,所以招待秦鱼的,就成了嫣和和蒙武。 蒙武和娇娇定亲,如今还只存在于口头上,但秦鱼看蒙武一直随身携带当初他给出去的那个信物玉佩,就知道蒙家是很看重他们两家的联姻的。 秦鱼在蒙家暂居的日子,除了接收从栎阳递过来的公务之外,就是跟嫣和蒙武姐弟两个一起上课。 没错,已经七岁的公子鱼,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要上课的。 外界的风雨都被蒙骜给挡在外头,秦鱼在蒙家吃吃喝喝上上课,倒也安逸。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四贵离开咸阳,都已经到了夏收了。 图就是此时找上来的。 被贬为庶人的图,比之前那凌厉摄人的样子,看上去要好了许多,但仍旧瘦的吓人。 图非常光棍,他说他现在就是个寻常百姓,他以后就跟着公子鱼混了,他要做公子鱼的门客。 秦鱼非常不理解:“有客卿范雎在,你犯的着铤而走险吗?看看吧,现在成了庶人,你高兴了?” 图笑的豁达,他跟秦鱼道:“不让他们在我手里放点血,难消我心头之恨。至于变成了庶人,呵,你看着吧,接下来我那兄长,可就要蹦跶起来了,我成了庶人,正好可以躲过去,秦国以军功立身,等我以后上战场 ,有了军功,仍旧可以做我的王孙,没差的。” 图自己难道不知道刺杀魏冉是在铤而走险吗?很可能,他还挨着魏冉的身,他就被魏冉反杀了。 但他当时,是真的存了死志的。 这死的是一强国太子,只要他的太子父亲即位,他就是妥妥的秦国公子,看看秦国历任秦王,嫡长即位的有几个?至少他的王大父就不是,谁又能说,他图就没有做秦王的命数呢? 现在好了,他这个太子庶子,是彻底绝了秦王路了,这让图怎么不恨? 他恨不得生吃了魏冉! 当时那股子狠劲过去之后,如今再往回看,图也是后怕的,毕竟,能活着,谁又想死呢? 总归,结果是好的,魏冉不死也废了,结果还是等死,他也算大仇得报了。 如今说是废他为庶人,但他觉着,现在跟以前,也没甚多大差别? 大秦嬴鱼 第95节 秦鱼听他如此说,一想,还真是,图这个庶人,很难说秦王没有偏心啊。 公子缯,太子死了,他这个太子嫡子,是下一个太子非常有力的人选啊,说不定现在,已经有大臣站队公子缯了呢。 秦国总是要有太子的,秦王年纪可不小了,再不加紧立下一任太子,难道要王室乱斗兄弟阋墙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便宜的,可就是六国了。 秦王不会想不明白这个道理的。 秦鱼问他:“我的匕首呢?” 图眼神躲闪,先真诚道歉:“对不住。” 秦鱼撇嘴:“哼!!”你也知道对不住我? 图更愧疚了,嗫嚅道:“匕首丢了,自从落在魏冉手里,我就再没见过了。” 当时棱匕首深深的嵌在魏冉指骨中,被他牢牢握在双手里,图被治住,匕首自然就落在魏冉手里了。 秦鱼哼哼:“算了,丢了就丢了吧。” 图搓搓双手,腆着脸问秦鱼:“鱼,这匕首,还有吗?” 秦鱼黑脸:“就这么一把,是我自己用来防身的,没有了!”其实还有一把,在栎阳他的枕头底下,这个,就不用跟图说了。 图继续问:“那,短剑呢?” 秦鱼死鱼眼:“没有。” 图跪 到秦鱼身边,抱住他哀求:“好鱼鱼,好阿叔,侄儿求您了~~” 秦鱼打了一个大大的哆嗦:“停!!” 秦鱼一脸受不了的推开他:“你够了啊,短剑没有,只有长剑,爱要不要。” 图高兴道:“长剑也行啊,正好我练练长剑,以后杀敌更顺手......” 秦鱼:...看来你是杀上瘾了。 秦王派人来召秦鱼进宫。 咸阳宫,相比于栎阳宫和大郑宫,自是另有一番雄伟气象。 秦鱼坐着轺车,行驶在长长的巷道里,看着这高高的宫墙,和深深的宫闱,想象秦王政统一六国之后,将六国公主贵女都关在这宫墙之内的样子...... 啊,想象不出来啊,是他没见识了。 秦王理政的宫殿宣阔大气,地面竟是铺的汉白玉的地砖,而不是跟栎阳宫那里一样,铺的是木地板。 秦鱼穿着袜子踩在光洁的汉白玉地板上,丝丝凉意透过袜子接触脚底板,还怪舒服的。 秦鱼躬身下拜:“见过大王。” 秦王招手让他过来他身边。 秦鱼依言过去,然后就被大气的雕花玻璃窗给吸引了。 这秦王,还挺会赶时髦的,秦鱼烧制出玻璃板之后,就跟秦王说过一嘴,说这样透明的玻璃,镶嵌在窗户上正好采光。 他也就只说过这么一嘴,结果呢,现在人家秦王就已经用上了,他自己还没用上呢。 秦王见秦鱼眼睛放在玻璃窗上,就笑道:“寡人按照你说的法子做了这玻璃窗,果然采光比灯烛强多了。寡人也给悼太子做了这样的窗户,想来他会喜欢的。” 太子的谥号出来了,就是悼。 秦鱼:“哦。” 想起他被耽误的基建进程,秦鱼对悼太子的心情就提不起来。 秦王掰过他的小脸,皱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住在蒙骜府上?谁欺负你了?”见面给寡人脸色看! 秦鱼头往后仰,挣脱秦王的钳制,道:“没有谁欺负我,就是有点想回栎阳了。” 秦王:别人来了咸阳都是不想回去,只有你小子,不管去了哪里都心心念念的回栎阳。 秦王:“说 起来,此次为悼太子制作陪葬品,栎阳居功甚伟,寡人给你升爵位可好?” 秦鱼兴趣不大:“哦。” 秦王吸气:“你这是对寡人有意见?”他拍着案几道:“你这半死不活的是想要做什么呢?” 秦鱼苦巴着脸:“大王,夏收都要结束了,不知道今年栎阳收上来了多少麦?去年秋耕种麦的时候,我是用的深耕法将沼气渣做肥料深耕在土地里的,今年春耕之后也有用沼液追肥,不知道今年能收上来多少麦子?还有,春耕的时候,除了按照惯例种植五谷,我还让黔首们尽可能的种植菽,这些菽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余力除草打理,现在想来,是种的太多了。”要是种的太多,没时间门没精力打理,被草荒废了,那可就是浪费了。 秦王:“百姓黔首们很珍惜粮食的,也有农官和里典看着,不会荒废的。” 秦鱼看了看秦王,道:“我来之前,征发民夫去西乡和南乡挖坑去了,每一家少了至少一个壮劳力,干活的人就少了一个。” 秦王:“......你怎么这么爱征发劳役?” 秦鱼振振有词:“栎阳县里能耕种的土地就这么多,南乡因为缺水只能种植少量的粟米,在南乡建水库,一举数得。”不只栎阳周围,其实渭水北岸,都是大片的泽卤之地,也就是盐碱地,这片土地,得等到郑国渠修建完成之后,才能变成沃野,现在,秦鱼只能想法子,先将能耕种的土地充分利用起来。 虽然现在以栎阳县百姓的人口体量,耕地只多不少,但他得为以后人口增长做准备啊,早做准备,防患于未然嘛。 秦鱼:“...还有,也不知道羊毛梳洗的怎么样了?虽然厩啬夫跟我说一切进展顺利,但我知道,现有的碱是不够用的,煤室大匠琅胥子在将炼焦和制碱的结合上遇到了一些困难,纯碱产量低的我怀疑人生,唉,我原本是想明年能梳洗更多的羊毛的。有了更多的纯碱梳洗羊毛,上郡和北地郡的牧民们,就能多一项收入,多一个养活家庭的收入,他们就可以安定下来繁衍生息了......”牧民安定下来,很快就能成为秦国的固定百姓,这两地的百姓安定了,秦国的边防才会安定,毕竟,这两个郡,再向北,可就是赵国和匈奴了。 “...齐商也快到栎阳了吧 ?他还欠着我大笔的海盐呢,他不会不来了吧?他应该受到穰侯被驱逐的消息了,不知道他没有穰侯的震慑,会不会私吞了欠我的海盐?” 秦王:“他要是敢欠你的,寡人让大将带兵去齐国给你讨要。” 秦鱼:“......咱们要跟齐国交好,范先生不会同意的。唉,算了,不说这个了。” “公田那边跟我来信说,一共七朵棉花,挑拣出了十粒棉花种子,留下十粒,种下二十粒,只有八粒发芽了,不知道是因为土地的原因,还是因为气候月份的原因,他们需要更多的棉花种子实验,唉,武安君也不知道现在到哪里了?秋天的时候能赶回来吗?能带回来更多的棉花种子吗?”种子要按粒数着种,秦鱼为自己的贫穷而感到汗颜。 秦王几乎忘记白起带人去西域的事了,此刻听秦鱼说起来,居然有恍若隔世之感。太子的离世对他的影响太大了,看看,一个小小的栎阳县就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处理,偌大一个秦国,将会有多少事情等着他决断啊,他要赶快振作起来才行。 秦王笑道:“你不是要煤和铁吗?河东郡的姚与郭上报,河东郡内发现了煤矿和铁矿,寡人已经让他安排黔首去采了,除了少部分运送到咸阳来,大头都运去栎阳。另外,北地郡朐(qu)衍之地有盐池,寡人也已经下令让北地郡郡守安排人手去采盐了。” 北地郡原本是义渠地,秦国在此地设郡也才五六年的时间门,朐衍之地地广荒芜,基本无人居住,要不是北地郡郡守报上来,他都不知道这里有一个天然的盐矿。 秦鱼听的眼睛亮晶晶的,盐矿啊,居然是盐矿,盐碱不分家,有盐矿,十有八九会有碱矿啊,还有芒硝,石膏,钾盐......不说其他的,制作肥皂的原料就有了啊。 秦鱼跟秦王建议道:“不止要运盐回来,还要各种地质和矿物多运一些回来,看看都能做什么?啊,真想亲自去看看......” 秦王好笑:“你想也别想,小孩子就不要到处跑,乖乖待在家里吧。” 秦鱼:那也行吧,只要有就行了,他不挑的。 秦王见秦鱼兴致起来了,就带着他走到舆图面前,道:“寡人欲攻打魏国,你觉着要攻打哪块地好?” 秦鱼:啊,一点 都不意外呢。 魏国搞丢了悼太子的性命,秦王能咽下这口气才怪了。 秦鱼努力仰着小脸去看墙上挂着的偌大舆图。 秦王好笑,将他提起来,放在他平日里办公的案几上,让他站的高些,看的清楚。 秦鱼在案几上站定,冷不防脚踩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秦鱼低头一看,咦,好熟悉。 秦鱼蹲下,捡起这把眼熟的匕首,抽开刀鞘一看,啧,这不是图从他这里借走刺杀穰侯的那把棱匕吗? 怎么到了秦王的手里? 秦王就当没看到他半路截胡了秦鱼的匕首,只道:“寡人问你话呢,快点回答。” 秦鱼站直了身体,仔细看着在这个时代已经很精准详细但在秦鱼看来非常简略的舆图,看着韩国葫芦一样的地形图,问秦王:“您是想越国韩国去攻打魏国吗?” 秦王:“也可以从南洛水一路向东去攻打魏国的南面土地。” 秦鱼看看魏国和楚国接壤的地区,摇头道:“攻打那个地方,打下来固然好,但战略意义不大。” 秦王笑道:“哦?你也懂战略?” 秦鱼腹诽,那你叫我过来看干嘛?看热闹吗? 秦鱼眼睛紧紧盯着韩国的那个葫芦地形最窄的腰部,腰部北方,就是上党郡,南方,就是韩国的都城新郑所在地,只要切断这个葫芦腰,上党郡立马就成了韩国的一块飞地。历史上,白起就是这么做的,然后因为上党郡的归属问题,引发了长平之战。 秦王顺着秦鱼的视线,也看向了韩国中间门的那块地,笑道:“怎么,你想打韩国?” 秦鱼诧异的看了秦王一眼,怎么,你居然没想着要攻打韩国马?或者,你想打韩国,但没想着要用中间门截断的方法去打? 秦鱼转而又一想就明白了,他是站在整个历史的高度去看这块土地,才有了上帝视角去对现在评头论足,但秦王他们是正在演绎历史的人物,他们最终能确定这样的攻打计划和战略目标,更能说明他们的聪明和魄力之处。在做出这样的战略目标之前,他们肯定有许多其他的干扰和考虑,最开始,并不一定就是要攻打这里的。 秦鱼笑道:“大王不是要攻打魏国吗?既然都是要攻打,为什么不 攻打对以后的战略计划有用的地呢?” 秦王非常感兴趣:“说来听听?” 秦鱼却是摇头道:“大王何不将范先生叫来商讨?我不懂打仗的事。” 战争是一件非常复杂且危险的事情,秦鱼既不懂军事谋略,也对现在秦国的整个形势和实力不了解,冒然乱出主意,只会打乱秦王和范雎的脚步,与其没有准备的乱说,不如听他们的。 他最多搞搞后勤好了,比如将军卒们的戈矛铸造的更锋利一些,比如多提供一些粮草。 秦鱼:“大王,栎阳即将要淘汰一批羊豕和家禽,大王若是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我提。” 秦王拍拍秦鱼的脑袋,笑叹道:“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只栎阳一地,能提供多少粮草,你那点子牲畜,还不够大军吃一顿的。” 秦鱼噘嘴,他现在有一万只,等明年,肯定就有几万只了,真是看不起他。 秦王去让人叫范雎,秦鱼想离开,秦王不让,秦鱼只好道:“我觉着范先生不喜欢我,我还是离开好了,省的他在您面前不能好好说话。” 秦王纳闷:“寡人怎么没发现?不会是你找的借口罢?” 秦鱼叹气:“我觉着,他不喜欢所有的宗室和外戚,或许他觉着我们这些人都是白吃饭的,养着我们是在浪费粮食?”秦鱼是真的感觉范雎有仇视宗室和外戚的思想,或许是跟他的经历有关? 秦王笑道:“那你一定不在此列,寡人觉着,你的功劳,可比商君。” 秦鱼陡然一激灵:“算了吧,我可不想做商君。” 秦王哈哈直乐:“行,行,寡人跟你保证,你一定不是商君。” 秦鱼摇头晃脑的在心里叹气:君王的嘴,骗人的鬼,信你我就是个傻子! 秦王:“又在心里说寡人什么呢?” 秦鱼:“没。” 大秦嬴鱼 第96节 秦王还要再问,范雎却是比想象中的来的更快。 他见秦鱼也在,还是站在秦王的案几上跟秦王一起看舆图,心里微微惊了一下,不动声色道:“参见我王。不知大王叫臣过来,所为何事?” 秦王笑道:“免礼。寡人叫你过来,是想问你攻打魏国的事。” 范雎:“大王可有想好要 攻打魏国哪里了吗?” 秦王:“正是不知道攻打哪里,才叫你过来问问。你对魏国熟悉,你可有教寡人的吗?” 范雎:“臣以为,可以攻打魏国的邢丘。” “如今温县、怀县都已经属于我秦国,若是能将邢丘打下来,不仅能巩固温县和怀县不受魏国侵扰,还能将温县和怀县连在一起,在大河北岸组成一道防线,阻断韩军从成皋隔水向邢丘增兵。这样,魏国的河内郡西边土地就尽皆归我秦国了。” 秦鱼听的连连点头,温县、邢丘、怀县,是黄河下游的黄河北岸的个县邑,邢丘正好在温县和怀县之间门,攻打邢丘,正好将温县和怀县连接起来,组成战略防线。 邢丘必须要攻打。 话说,去年攻打魏国的怀县的时候,范雎就已经做好攻打邢丘的准备了吧?要不是秦太子突然死在了魏国,或许,现在邢丘已经打下来了。 范雎继续道:“我秦国在此屯兵,就可东西夹击韩国的咽喉之地,韩国,唾手可得矣。” 秦王抚掌:“大善!” “就攻打魏国的邢丘吧。” 范雎问道:“不知道大王要何时出兵?” 秦王沉吟了一会:“悼太子新丧,总要等丧期满一年之后再动兵。”这是要全国上下为太子守丧的意思。 此时,秦鱼忍不住问道:“那么,这一年里,百姓黔首们是不是不能婚嫁了?” 范雎笑道:“公子鱼当真熟知政务。”一个小小稚儿,竟也懂婚丧嫁娶之事,看来,这个公子鱼,是真的有在好好学习,也非常用心的在做官。 秦鱼抿嘴笑道:“都是老师教的好。” 秦王叹气道:“太子薨逝,百姓理应为其守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秦鱼咬紧牙关,不让自己说话:太子死了,还不让百姓们嫁娶,这不是耽误事吗?还有这时的守孝制度,那是真的把子孙往死里守孝啊。前几天他恍惚见到公子缯,那憔悴的样子,简直跟图都有的一拼了。 秦王见秦鱼低垂着眼,似是跟他一样在为太子哀悼,就摸摸他的小冠,劝慰道:“一年,很快的。” 秦鱼只好点点头,心想,是啊,一年很快的,忍忍就过去了。 范雎却是看了秦鱼好几眼,他总觉着,公子鱼心里,不是在为悼太子哀悼,他应该是在想其他的事情。 既然已经确定好要攻打的地方,也确定好出兵的时间门,秦王算是了了一件心事。 秦王开始询问其范雎军务上的事情。 范雎作为客卿,主要的工作就是执掌军务,现在他从穰侯魏冉手里接过秦国的整个军务大权,秦王自然是要好好了解一下了。 以前,秦王也有心向魏冉了解秦国的军务,但魏冉专权,对秦王再的推辞,秦王也就明白,魏冉压根就不想他插手军务的。 他作为秦王,竟然不能插手自己国家的军务,多么荒唐! 也难怪范雎会说六国只知有太后和四贵,而不知秦王了。 秦鱼见秦王和范雎两人说正事,他就要告辞离开。 谁知,秦王又一次将他留了下来。 秦王跟范雎调侃道:“公子鱼可是说了,等咱们用兵的时候,栎阳可以提供牛羊禽牲畜作为军需粮草呢。不如就让他留下来听听我秦国有多少军卒,他的栎阳,可能提供大军人马几天的嚼用?” 秦鱼呵呵傻笑,秦王你个大嘴巴,怎么什么都说?我要是拿不出来,岂不是要打脸了? 范雎笑道:“公子鱼好志气。不过,臣以为,公子鱼所言太过谦虚了,他之能,可解千军万马之粮草。” 秦王好奇笑问道:“怎么说?” 范雎笑道:“有花露、瓷器和毛绒布匹,我国完全可以从齐国和楚国就近换取粮草。” 秦王大笑:“不错,寡人方才之言,果然太过谦虚了。公子鱼一人,便可抵我秦国百十个粮仓了哈哈哈......” 此时秦鱼简直腮帮子都要笑僵了,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意思?! 第96章 羊群 秦鱼离开咸阳宫的时候,神情是有些恍惚的,他总觉着,他正在承受着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之重。 轺车停了下来,为秦鱼驾车的壮回禀:“公子,有人拜见。” 秦鱼神思回归,不由纳闷:谁? 此时已至盛夏,为了散热,轺车的四面车厢都被拆掉,只剩两尺围栏,四个角有立柱竖起,撑开布幔伞盖,为车架遮阴。 秦鱼只微微探出头,就看到他的轺车前面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看他头发,应该至少六十上下,但看他挺直的腰背,雄壮的胸膛,清亮的眼眸,这个人说是四十上下,也是可得。 这人见到秦鱼朝他看过来,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拱手跟秦鱼见礼:“内史孟伯禾见过公子鱼。” 秦鱼挑眉:孟伯禾?他家大母的兄长? 孟伯禾的名字里有一个伯字,只有嫡长才能被叫做伯。虽然秦鱼没有见过孟家人,也没特意打听过孟家的事,只是从秦大母那里听说过只言片语,但他只从名字,就可以判断出,这个孟伯禾,正是现任孟家一族的大家长。 内史,所有郡守之长。 如果咸阳范围内算是一个郡的话,那么,孟伯禾就是咸阳郡的郡守,只不过,咸阳是秦国的中心,这里不称郡,管理咸阳治安和内政的,也不叫郡守,而叫做内史。 跟北京市的□□似的,但他的职衬,是比肩省长的。 秦鱼再仔细观看他的长相,鱼他家大母,似乎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秦鱼:“内史找我何事?” 孟伯禾笑道:“下臣从官署归家,偶遇公子鱼车架,不好视而不见,特来见礼拜问。” 哦,原来是路上遇见了,只是上来打个招呼。 秦鱼四处望了望,果然见有三五成群的官吏从咸阳宫附近的官署中结伴走出,也有好奇的朝他这边张望的,还有几个人站在路边看着他这边,似是在犹豫要不要上来打招呼。 秦鱼想起了之前将他暂居的门槛踏破的热潮,不禁连声道:“内史客气了,既无要事,本君告辞了。” 他放下四周布幔,催促壮快走,他这小身板,可经不起任何一个大人的围观,他还是先走为妙。 壮一边攥紧了缰绳,驱动车马,一边警惕的看着四周,以防有谁上来冲撞他家公子的车架。 孟伯禾站到路边,给车马让路,颇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轺车从他眼前快速走远了。 他看向周围,听着隐约传来可惜的哀叹声,好笑的摇摇头。笑话过别人之后,他自己也不免有些失望。当年,家中将妹子嫁给公子季昌的幼子的时候,未必没有两头下注的意思。但公子季昌身死,他的儿子只有他的妹婿留存下来,孟家也是出了大力的,否则,公子季昌的儿子,很可能一个也保不下来。 孟家或许与秦家有恩,但与秦大母,那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的。后来秦大父远走栎阳的时候,孟家也曾派人去秦家想将秦大母接回家的,但秦大母说的决绝:“将我接回家?然后再嫁到哪家去为父兄联姻吗?我的丈夫还没死,我也还不是寡妇,万没有归家的道理。此去栎阳,一别两宽,以后也不要再联系了!” 一开始几年,孟家也曾派人去栎阳看过秦大母,但都被秦大母给赶出来了。孟家自不会去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慢慢的,就不再联系了。 一晃神,三十多年过去了,秦家眼看着就又起来了,已经做了家主的孟伯禾,却总是觉着没甚底气再去跟自己的胞妹联系。 毕竟,无论是当年她出嫁,还是奔走栎阳,他都未曾站在她的身边哪怕是为她说一句话。 在她心中,恐怕他这个兄长,早就不存在了。 孟伯禾无奈叹息,秦鱼却是不管这些的,等他踏进孟家的大门之后,心下才松了一口气。 咸阳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无论是大王还是臣子都很可怕,他想回栎阳。 蒙骜已经归家了,秦鱼去找他,问有什么法子能让大王放他回栎阳? 蒙骜诧异:“大王没跟你说吗?夏收谷物入仓,需要县令亲自监管的,我曾问过大王,栎阳那边是否需要派遣向圭回去替你监管,大王说不用,让你自己回去就行了。”蒙骜如今是治粟内史,掌管全国粮仓和赋税,栎阳那边有秦国第二大粮仓,他自然要重点过问。 秦鱼先是惊讶了一瞬,然后气鼓鼓的眼睛直喷火:“我今日在咸阳宫里呆了差不多一整天,每次我提起要回栎阳,他都顾左右而言他,他这是什么 意思?” 蒙骜差点笑出声来,道:“大约是跟你玩笑呢吧?” 秦鱼:“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不知道,今日范先生也进宫了,他......” 蒙骜忙出言制止秦鱼:“范先生掌军务,他跟大王说的话,乃是密中之语,鱼,就算你听到了,也存在心里,不要往外说。” 秦鱼苦着脸哼哼:“我知道的,但是,他们跟我要钱......”还是光明正大的要,他还不能不给。 蒙骜轻咳一声,垂下眼,压下眸中笑意,他摸着自己腰间的玉珏,笑道:“栎阳之富,很快就会天下皆知,鱼,你最好早点接受,也要早点习惯。” 秦鱼:“......可是我还是个宝宝......” 蒙骜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秦鱼:......有这么好笑吗? 秦鱼几乎是逃回栎阳的,也不知道他要回栎阳的风声是怎么走漏出去的,等他从蒙家出来向北城门走去的时候,一路上就没少了上前阻拦车架的人,等他出了城门之后,身后足足跟了上百个咸阳少年。 汉武帝时期攻打匈奴西域的时候,曾经征发郡国中的恶少年去西域作战,秦鱼在看着跟在他轺车身后的高头大马和意气风发的少年们的时候,就非常有“恶少年”的既视感。 图看秦鱼脸色不好看,就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去将他们赶回去。” 秦鱼看着脸上已经长了点肉肉的图,突然道:“后面这些人,有许多是你认识的吧?”你不会也曾是咸阳中的恶少年之一吧? 图微笑:“以前认识,以后就不认识了。” 秦鱼:......好嘛,这是都认识的意思了。 “算了,他们愿意跟,就跟着吧。不过,你去跟他们说,他们要是敢在栎阳闹事,我可是不会客气的。” 图高兴道:“交给我,我保证他们服服帖帖的都听你的话。” 图打马去跟这不下百人的少年们去会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他们说的,也就一会的功夫,他们就打马靠近,围着秦鱼的轺车一会呼啸而过,一会又疯跑回来围着他的车马转圈。 秦鱼:“...他们在干什么?” 图:“大约 是在跟你自荐吧。” 秦鱼不是很感兴趣:“哦,他们的马鞍和马镫挺贵重的,家中应该不缺钱吧?” 图笑道:“建功立业,跟钱多钱少没关系。” 秦鱼:“栎阳哪有让他们建功立业的地方?” 图:“这可说不准。有心者,哪里都是战场。” 秦鱼再次重申:“他们要是惹事,可别怪我辣手!” 大秦嬴鱼 第97节 图喷笑:“放心吧,他们从识字就学习秦律,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秦鱼:“最好是这样。” 等到了栎阳,夏收已经基本完成,在经过繁琐细致的查点之后,收上来的粮草终于入仓了。 夏收之后是夏耕。因为有了积肥沤肥之法,今年本来应该休耕的土地,有一多半都连续耕种上了五谷,如今夏收结束,又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土地给空了出来。 要是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三分之一的耕地应该修整,等待明年春耕或者等待秋耕的时候再种一些养地的作物。如今有了肥料,从逻辑上来说是可以耕种的,但秦鱼也知道,逻辑是逻辑,事实是事实,要不要继续耕种,秦鱼很有些犹豫。 他去公田里去找农家询问。 结果他到了公田的时候,公田里早就已经安排好耕种了,而且,全部是补种菽,也就是大豆。 秦国的菽一般是春种,在三月上旬就要播种完,然后等到七八月份的时候,就可以收割了。如今已经是六月份了,再补种大豆,在天气变冷之前,能长好收割吗? 结果农官告诉他,如果是在以前,夏季播种菽可能收成不会太好,还耗费地气,但现在既然有了肥料,那么夏季连续种植菽,不仅能有足够的肥力供给菽成长,还能帮助快速恢复地气,一举两得。 还跟秦鱼保证,去年他们已经实验过了,要秦鱼放心。 秦鱼自然是放心的,他问栎阳的黔首们是不是也可以继续播种菽? 结果农官告诉他,黔首们的土地照顾的没有公田这边细致,肥料用的也不如他们用的足,或许种下,收成不会有这边的好。 秦鱼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在现在的栎阳,大豆不紧可以用来榨油,做豆腐,还能用来饲养马匹和耕牛,大豆秸秆粉碎之后,可 以当做牲畜的饲料,再不济,还能燃烧了制碱,总之,大豆浑身是宝,多多益善。 秦鱼之前还跟其他周围县里说好了,他这边可以优先派人去教他们建造沼气池,教他们沤肥之法,他们要在种植五谷的基础,多向种植菽倾斜,然后优先将菽交易给栎阳。 要知道,现在秦国已经开始向全国推广沼气池和沤肥之法了,但毕竟掌握这项技术的人手有限,秦鱼答应优先教导给周围的县,周围县的百姓和黔首们就能早日多做创收。 而且,在秦国,粮食是不能买卖的,但秦鱼不一样,他跟秦王打了要大量收购菽的报告,他就可以在周围县城收购菽,周围县城里就可以合法的将自己县里产出的菽交易给秦鱼,然后从秦鱼手里换取他们县需要的东西。 这将是一比非常划算的买卖。 秦鱼在问出公田能分出多少肥料出来之后,就明告乡里,凡是想在夏收之后再接种一茬菽的,可以来公田这边换取耕地的肥料,并在农官的指导下种植夏菽。 此次换取公田里配给好的肥料,是要收费的,而且,收费还很不低,但相比于秦鱼收购的大豆和秸秆的价格,其实换算下来,还是有的赚的,但,赚的不是太多就是了。 一般的黔首自然是没有余钱特地买肥料种地的,但栎阳县里有钱的大地主多啊,他们家中有奴隶替他们耕种,他们又不用亲自下地干活,能多种一季菽,还能支持公子鱼的政令,跟公子鱼交好,他们自是愿意且高兴的。 于是,只一天的功夫,栎阳公田里的肥料就被抢购一空,秦鱼将这些都交给田啬夫们去忙活,他要忙着接见白起派回来的百夫长。 白起从二月初从栎阳出发,已经四个月了。这四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但秦鱼一直没有忘记白起那边,所以,当听到武安君派人回栎阳报信之后,秦鱼就一直在等着了。 一大早,秦鱼就带着官吏尤其是新上任的厩啬夫去城外十里亭处迎接了,因为,传令兵跟他说的是,白起派回来的两个百夫长,是带着两千牧民和近五万只牛羊马匹和上百车羊毛过来的。 秦鱼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惊的查点跳起来。 两千个人,五万只牛羊马匹,白起,他不会真的去攻打游牧部落去了吧? 在秦鱼仔细阅读白起送来的信件之后,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攻打,而是归顺。 白起在信里说,这两个生活在乌鞘岭的游牧部落,非常向往秦国的强大和富足,白起征询两个酋长的意见,问他们愿不愿意到秦国居住,酋长们非常高兴,二话不说就带着整个部落的牧民和全部的牛羊马匹,跟着白起派给他们带路的二百骑兵,回栎阳了。 秦鱼在“征询”这两个字上摩挲了一会,倏然一笑,白起带着五千骑兵过境,恐怕这两个部落两千来人给吓坏了吧? 乌鞘岭是进入河西走廊的入口,白起要是在这里设关卡,必定要扫清周围的部落,这两个在此游牧的部落,要么迁徙,要么顺从。 可以迁徙,但他们或许要跟其他部落的人抢夺草场,后果不是他们兼并别人,就是被别人兼并。总归还是要打上一场的,而打仗,就要死人。 也可以不顺从,那么就跟秦军打,但是,看着全副武装泛着森森寒光的铠甲,两个部落,很快就妥协了。 他们原本想的是表示顺从,然后还是在此继续放牧,但白起在此驻扎了小半个月,先是派人在周围能耕种的土地上种上菽,然后用辎重里带着的石磨磨豆腐,然后拿出羊毛剪和羊毛梳,说是要跟他们购买羊毛。 两个酋长就很莫名,这秦军,买羊毛做什么?做羊毛毡吗? 白起让人给两个部落里的牧民们展示用羊毛纺织的洁白布匹,告诉他们,他们放牧养殖的长毛山羊身上的毛,就可以纺织出这样的布匹出来。 ................ 白起也不管这些牧民们信不信,他只是让人拿出十匹布,两袋盐,一袋子半两钱,交给这两个部落的酋长,其态度之强硬,让这两个酋长不换也得换。 但其实,这两个酋长,并没有反抗拒绝,他们没理由拒绝啊,用羊毛就能换来布匹和盐巴,是他们赚了好不好。 在这小半个月里,秦军跟他们和睦相处,教他们如何剪羊毛,如何梳理羊绒,教他们磨豆子,教他们发酵酸奶和制作奶烙,他们还教他们如何看天时耕种五谷,跟他们讲他们在秦国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们不用迁徙放牧,如果不是参军打仗,他们可以 一辈子不用出他们生活的乡里。 他们跟着秦军吃了半个月的粟米饭和麦饭,秦军则是吃从他们这里购买的牛羊肉,他们相处的就跟自家的亲兄弟一般。 白起要继续向西走,他走的时候,告诉这两个部落的酋长,如果他们不迁徙,归顺秦国,如果有敌人来犯,他们就要听秦军的命令抵御侵扰。原本这两个酋长还很忐忑,但白起话风一转,他道:“我打算派人回秦国送信,你们有意愿的话,可以带着你们的族人去秦国定居,你们带去的牛羊,可以为你们换得安身立命之所。” 这两个酋长一商量,干脆就跟着送信的人来秦国了。 秦鱼听了传令兵的述说之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两个部落酋长,是不是太好骗了? 虽然他们带着自己的部落族人有两千多人,但这里可是秦国的腹地,这两千人,还有一半是妇孺,不亚于狼入虎口啊,这来了,想再回去,可就难了。 但不管怎么说,看在五万只牛羊的份上,秦鱼也会好好的安置这两千人的。 从乌鞘岭到栎阳,距离可不短,白起带着五千骑兵,走走停停的看着方向探路走,也用了近一个月,这两千人赶着五万只牛羊放牧走过来,足足用了两个半多月,这还是草木丰盛的夏季,牛羊一路走一路吃饿不着,还能沿途跟秦国的乡里百姓们换取一些粮食,这要是早春和秋末的时候,他们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带着这么大宗的活物顺利来到栎阳。 秦鱼亲自接见了这两个部落的酋长。这两个酋长见到秦鱼的时候,非常惊奇的打量了秦鱼好几眼,才按照礼节跟秦鱼行礼问好。 他们没有质疑秦鱼的身份,因为秦鱼是穿着他的公子礼服来的。 他这么一身行头穿在身上,一看就地位不凡。这两个酋长并不是没有见识的牧民,他们常年生活在乌鞘岭一代,也往河西走廊更深处放牧过,他们不光见过月氏王,还见过乌孙王,就是秦国边境的王公贵族们,也是远远瞧见过的,他们对秦鱼众星拱月和非同一般的架势,非常熟悉,也非常容易接受。 果然,他们在听说秦鱼是秦国的公子之后,态度更加恭敬了,脸上还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认为他们受到了礼遇,那个白起将军,果然没有骗他们。 他们 来到秦国定居,果然会换得安身立命之所。 秦鱼还不知道,这两个部落酋长,将他当做他们的安身立命之所了。 秦鱼先是将他们的族人带至栎阳东乡和都乡公田的交界处的一片空地上,他跟两位酋长说,这是划给他们的居住地,而牛羊数目太多,都乡里放不下,需要赶到北乡草原那边饲养,他们可以派遣一部分愿意跟去的牧民去饲养牛羊,剩下的牧民和族人,可以选择去新辟出来的工室里梳洗羊毛,也可以选择耕种土地,总之,秦鱼只表达一个意思,他们既然已经来了栎阳,那么,他这个栎阳令,就会将他们当做栎阳的百姓一样的对待。 不仅如此,他们因为是外地人迁徙到秦国定居,按照秦国的法令,可以享受三年的免赋税政策。 哦,你问什么是赋税啊,来我让我们学室里的弟子们给你们好好讲讲我秦国的法令,从此以后,你们不仅要遵守秦国的律令,还可以让你们的子孙去秦国的学室里学习秦律哦,学习优秀者,可以做官哦...... 秦鱼这边一边安排人和牲畜安顿下来,一边去给秦王那边打报告,说明他这边的情况。 以及,他这边的牛羊实在是太多了,栎阳肯定一下子消化不了这么多的牛羊,除了淘汰掉的老弱,他打算分给上郡和北地郡那边一些的百姓养殖,以及,在这两地推广传播梳洗羊毛的技术,然后栎阳这边,可以从这两地收购梳洗好的羊毛,然后在栎阳进行加工纺织成布匹。 秦王的王令很快就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考虑到北地郡有盐碱矿的因素,秦鱼这边的近四万只长毛山羊,有两万只都分在了北地郡,秦鱼自己留下一万只做消化,再减掉淘汰掉的老弱,只分给了上郡三千多只。 秦鱼一开始还没想太多,只是按部就班的跟这两郡的来人做交接,但上郡的人带着只有三千多只的羊群回到上郡之后,上郡的郡守亲自来栎阳拜访秦鱼了。 秦鱼还很纳闷,他跟上郡的郡守没交情吧?他来做什么? 在一番交谈之后,上郡郡守非常客气的跟秦鱼商议,他想在上郡建造梳洗羊毛的工室,请秦鱼这边,不吝帮忙,然后奉上丰厚的礼单。! 第97章 商路 太后被幽禁,四贵被驱逐,那么,离范雎拜相不远了。 历数战国历史就可以发现一个规律,每一任君王上台,第一件事必定是对外发动战争。 有的是主动的攻城略地,以彰显自己的君威和军威。 有的则是被动的,要组织军队和百姓抵御其他国家趁他们新旧势力交替,国家动荡不安的时候来攻打。其他国家打过来,也不一定就是来灭国的,战争嘛,能攻打到国都下最好,不能得话,割地略城抢夺战俘奴隶都能充盈自己国家和封地的仓库。 但总之,就是要打上一场的。 一国相邦交替也是一样的道理。尤其是秦国的相邦,你要是不为秦国攻打下一两座城邑,都不能像秦国的君王和百姓们展示自己的能力和诚意, 秦国的相邦有的时候权利比肩君王,军事国政一把抓,来秦国做相邦,你必须得有真才实学。 远的比如大名鼎鼎的商君,近的,比如孟尝君田文,再比如穰侯魏冉,无不是六国谈之变色的人物。 现在秦国的相位空虚,但谁都看得出来,等为悼太子守孝一过,范雎就是铁定的下一任秦相,而范雎作为相邦的第一次亮相,也已经准备好了,那就是攻打魏国的邢丘。 邢丘就是秦国用兵的终点吗?那肯定不是啊,邢丘只是一个起点,秦国东出的战略目标,十几代秦王几百年秦国历史,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之前几年,先是有阏与之战这样少有的大败,接着是遇到了上郡/大/饥这样的国内自然灾害,然后是国内外戚明争暗斗,再是今年的秦太子死在魏国。 秦国这两三年只是出兵意思意思的攻打了一下魏国的怀县,其他的就是专注于国内内政,也是让百姓们休养生息的意思。 现如今,秦国的内政有秦鱼这个外挂的加入,恢复的比秦王想象中的还要快,还要好,他要是能忍的住不出兵,秦鱼能把自己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秦鱼猜测,要么明年春耕之后,要么明年夏收之后,秦国一定会出兵攻打邢丘的。 秦鱼要做好春耕之后出兵的准备。 前几日,栎阳新一批的花露和精油,已经做好密封,装在烧制精美的琉璃瓶中送往咸阳了。 秦鱼去年大力发动百姓们种植月月红和玫瑰花,今年五月的时候,这些花朵全部盛开,秦鱼这边收上来的玫瑰花比去年多了何止百倍,玫瑰花瓣数量上来之后,加上一再改良已经相当精美的铜制蒸馏釜,能够蒸馏出玫瑰精油,就是必然的结果了。 以前都是小打小闹的一瓶子花露上面漂浮着几滴精油,基本上得到的人很快就能用完,秦鱼也没考虑长时间保存问题,但如今生产力上来了,秦鱼就得提前考虑精油的密封问题了。 好在,秦王还算知情识趣,上次栎阳偷盗案件之后,高陵君和穰侯好似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倒霉受到处罚的都是跟他们相关的手下和附庸,但其实,秦王从这两人家中,搜罗了大量的工匠送来了栎阳,其中,以穰侯府上的齐人大匠最多。 等穰侯魏冉离开咸阳的时候,秦王让他带走了全部的财物,但他府上剩下的所有齐人工匠,则是全部被秦王留下,送来了栎阳。 这些前后两批齐人匠人,不仅给栎阳工室这边带来了烧制陶器和瓷器的技术,还带来了烧制琉璃的技术,之前栎阳这边为悼太子烧制瓷器和琉璃陪葬品,这些齐人工匠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但让秦鱼最看重的,还是其中一些齐人,竟然精通打造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织布机。 瓷器和琉璃秦鱼倒是不大在意,但后者,可是把秦鱼高兴的多吃了一碗饭,他正愁今年羊毛梳洗多了,纺织机不够需要重新打造呢,现在,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这下,栎阳工室这边完全可以一边改进织布机的技术,一边大量生产,为冬日里招工纺织做准备。 为了给这些宝贝大匠们创造良好的工作环境,秦鱼还特地划出一片空地,让刑徒们日夜建造一处新的工室,将他们从左工室中分离出来,就跟煤室一样,成立一个新的工室,就叫做织机室。 秦鱼是想这些大匠们开动脑筋,充分发挥创新意识,将水力和纺织结合起来,造出水力纺织机的。 秦鱼知道这很难,但是,他可以等,也愿意花钱给他们做实验,秦鱼相信,总有一天,他可是看到水力纺织机问世的。 既然有了烧制琉璃的技术,为了能够在不添加防腐剂的情况下长时间保存玫瑰精油,秦鱼特地去跟工室大匠们商讨烧制一批 防止精油快速变质的暗色琉璃出来,琉璃瓶封口处的塞子也是特地制作的,可以在不打开塞子的情况下一滴一滴的往外滴精油,尽量减少污染,增加使用时间。 秦鱼是见过后世的精油包装的,所以他能说的头头是道,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光理解就要困难的多,因此,直到几年最新的一批精油和花露蒸馏出来之后,工室这边也没能制造出秦鱼想要的精油塞子。 但是,工室将琉璃瓶子尽量做小,然后尽量给瓶子做好密封。这样,使用的时候,就可以打开一小瓶精油,然后在短时间内将瓶内小剂量的精油使用完,使用完之后再开信的小瓶,通过这样一点一点使用的方式,增加精油的保质期。 道理很简单,但造价嘛,真不是一般的昂贵。 除了储存之外,秦鱼还一方面请秦大母和他的大嫂白露从栎阳各家贵族府上征集制香的方子,一方面跟秦王写信要王宫里秘而不宣的宫廷秘方,然后根据他到手的制香方子制作香膏、香丸和香水,自然是加入精油助香和烈酒助挥发的。 大秦嬴鱼 第98节 一般的香丸制作并不难,通过用料的昂贵程度,面对不同的客户群体。如果说精油是高奢侈品,那么,香丸和香膏香水,就是中上奢侈品了。 但无论是哪一样,这些东西,都不属于百姓和黔首们。但秦鱼的目标客户本来就不是百姓们,而是那些闲着没事只知道享受的贵族和王公大臣们,他们真金铜钱或许没有多少,但粮食,肯定是多的仓库里养老鼠。 秦鱼的目标,就是他们的仓库。 范雎的目标,跟秦鱼一样。 在离开咸阳的时候,范雎跟秦王建议从楚国购买粮食囤积在蓝田的时候,秦鱼就在旁边听着呢,秦王当即跟秦鱼道:“去年的花露大部分都用在了楚国,楚国的王公大臣们正在四处打听哪里能买到更多的花露呢,鱼,能从楚人那里买到多少粮食,就看你的了。” 这个时代的气候温度,普遍偏高,楚国地处长江流域,稻子精耕细作的话,能一年三熟。在有些地方,随便撒在地上一些种子,都不用多么看顾,等到收成的时候,同样能收上来饿不死人的粮食。 或许是因为生活在得天独厚的地域原因,楚人多慵懒,一般都是种植出一年够吃的粮食之后,他们就不 愿意继续耕种了,别说一年种三次稻子了,就是一年种两次稻子的,都算是非常勤劳的。 所以,楚国不缺粮食。 从楚地购买的粮食,可以运到南郡云梦泽,然后顺着汉水、丹水,从水路一路运输到商於之地和秦国的军事重地蓝田大营,如果购买的粮食足够多,借楚国的粮养活秦国打大半军队,完全不成问题。 还有魏国,范雎本就是魏人,还从魏国做过官,他对魏国的了解不说了如指掌,谁家里囤积着大量的粮食,他可是心中有数的。 魏冉让商人带上花露去那些囤粮大户们府上去兜售,购买的粮食直接渡过黄河运到怀县,虽然路上粮食运输要损失不少,还要打通魏国通道关卡,但只要能运到怀县十分之一或者二十分之一,等到秦国出兵攻打邢丘的时候,那也是非常有利的助力。 以上这些,就是范雎对秦鱼去年提供的花露的运用了。秦鱼不知道范雎从魏国和楚国买来了多少粮食,但看秦王脸上的表情,他应该是很满意的。 秦鱼将自己对玫瑰精油的包装和使用说了一下,精油和花露可以继续供给范雎独家使用,但制香这一方面,他要保留售卖权。 秦王知道秦鱼将栎阳铺的这么大,钱肯定是不够用的,如果秦王不想补贴栎阳,那么,他就得放任秦鱼自己去想法子赚钱。 范雎也表示,只要六国只能从他手里购买到玫瑰精油,他就能以此打开一些人的大门,如此就够了,但范雎同时也说了,栎阳这边制出来的香料,如果他有需要,必须优先供给他。 秦鱼表示可以,但这不能是永久的,三五年内可以优先供给范雎使用,但之后,要看情况而定。 不管怎么说,秦鱼既然已经答应了精油和香制品优先由范雎使用,秦鱼就不打算利用这两样为自己这边屯粮了。 他的主意,打在了羊毛布匹上。 自从去年冬天建造起织室之后,织室的织机就没有一日停止过,没有麻线丝线,秦鱼就想法子从其他地方购买,等到今年栎阳本地的羊毛收上来之后,秦鱼甚至增加了纺织机的数量,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羊毛和羊绒纺织完成。 栎阳本地的羊毛还没纺织完成呢,白起又送来一百车的羊毛和几万只的羊,秦鱼只庆 幸,他这边已经用上齐人更先进的纺织机了,否则,他真的要开始发愁了。 因此,等到上郡郡守来找他的时候,秦鱼这边已经囤积了大量的布匹。不论是粗麻、细麻、绫罗绢帛锦缎,还是羊绒羊毛布,秦鱼这边应有尽有。 上郡郡守完廪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文士,他言辞恳切,想要栎阳这边帮助上郡发展羊毛产业。 上郡原先是魏地,后来被秦国打下来,成为了秦国的上郡,等到义渠被攻打下来之后,上郡向西扩充,与北地郡相邻,成为了秦国北方抵御赵国的防线。 上郡设在黄土高原上,这里靠近秦国洛水和黄河的地方农耕,靠近赵国前河套平原的地方属于草原和戈壁,可以放牧。 因此,秦国的上郡是一个农耕与放牧混合交织的地方。 上郡的地理优势决定了可以大力发展牛羊马匹养殖业,但秦鱼并不看好黄土高原上的草场。 众所周知,黄土高原上的黄土松软,在遇到雨水冲刷之后,若是没有草木固定,土质及其容易随着雨水流入大河。 现在黄河水还算清澈,是因为黄土高原上人口稀少,牛羊等牲畜的数量业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现在的黄土高原上应该是水草丰茂,还存在原始森林的。 水草和原始森林固定了水土,让流向大河的雨水携带不了多少泥沙,大河里的水,自然就是清澈的。 若是大力发展上郡,在黄土高原上大量养殖山羊,山羊会将高原上的草啃食殆尽,甚至连草根都不会留下,没有草根固定的黄土,只要一场雨,土壤中供草木生长的营养物质会毫不留恋的奔向大河,久而久之,大河也就不再叫做大河,而要改叫黄河了。 当然,大河的水慢慢变的浑浊,不只是黄土高原上水土流失,还有大河上游的洮(tao)河两岸水土流失严重的原因。 同样水土流失严重的区域还有泾水上游,几十年后郑国渠的修建,就是引携带大量泥沙的泾水冲刷渭北平原,泾水中携带的黄土泥沙量多到足够覆盖渭北平原三百华里近四万公顷的盐碱地,可见泾水上游黄土泥沙流失有多么的严重。 泾水虽然不注入大河,但黄土高原的水土,是及其容易流失,却是事实。雪崩的时候,每一朵雪花都不是 无辜的,秦鱼并不想明知道后果,还要去做这个导致这个后果的原因。 但秦鱼并没有直接拒绝上郡郡守,栎阳这边梳洗羊毛过程,并不是严格保密的,即便秦鱼不帮他,只要他想知道,早晚能知道,并且在上郡自己就能做起来。 因此,秦鱼跟他道:“我觉着,郡守的当务之急,不是建造羊毛工室,而是帮助秦国,从赵国购买粮食。” 郡守完廪诧异:“公子何出此言?” 秦鱼笑道:“郡守来我栎阳,相比以往,以为如何?” 郡守完廪想了想,道:“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的确是这样,秦国禁止百姓行商,禁止百姓四处走动,每天除了从早耕作到晚,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如果一个外国人来到秦国,他只会有两个感受,一个就是秦国的百姓太勤劳了,都在田间劳作,另一个感受就是,秦国国内太安静了,不见喧嚣和人流。 而栎阳,则是完全不一样,如果他不是确定自己在秦国,他还以为是在齐国呢。 张袂成阴,挥汗如雨,比肩继踵就是形容齐国国都临淄人多的词语。 栎阳倒是没有张袂成阴、比肩接踵,但到处可见挥汗如雨的人,累的。 从他进了栎阳之后,不是见在田间劳作的妇女小孩和老人,就是在挖坑挖渠搬送土方和大石服劳役的青壮,好似栎阳县所有的百姓都来到了田野上劳作,没有一个在家的。 但让郡守完廪奇怪的是,如此劳累的做活,老人小孩都不放过,但他们的脸上却不见半点怨恨和愁苦,反而只见满足和期盼。行车在田野里,还能时不时的听到一些乡野歌音,真的是特别的奇怪,以及新奇。 除此之外,作为一个官至郡守的将领,栎阳的青壮们,身体也太过健壮了些,都是作为军卒的好苗子啊...... 秦鱼笑道:“今年栎阳计划在西乡挖塘养鱼,在南乡挖一个大水库供给南乡用水,在北乡开凿一些沟渠将旧的连接起来,引沮水冲刷东北的盐碱地种植牧草,总是觉着人手不够,上郡若是有多余的劳力供应,我栎阳这边可以雇佣他们来这里做活,当然,是有报酬的,粮食、布匹、盐巴、铁锅、甚至是牛羊豕禽等家畜,都可以做报酬。” 秦鱼原本是想在 栎阳周边的荒地上除了种植菽之外,全部种上牧草的,今年春天就是这么做的,要不然,秦鱼无法养活去年蒙骜从西戎那边带回来的一万头牛羊牲畜,今年白起又让人带回来五万只牲畜,秦鱼只有更庆幸他这么做了。 但是,与五万牲畜一起来的,还有两千多牧民,为了能够安置他们,栎阳的荒地就要划分出来给他们耕种,因此,种植牧草的空间,就极度压缩了。 秦鱼无法,选择了北乡东北方向那片盐碱化不严重的土地,开凿新渠将之前引水灌溉的旧渠连接起来,然后加高西面的渠坝,引沮水没过东面的渠沿冲刷东面的土地,稀释盐碱度,让冲刷过的土地不要求能够耕种,只要能长牧草就行了。 所以,今年栎阳的工程又多了一个,索性栎阳周围的频阳、重泉和高陵的百姓有组团过来做活挣钱财的,秦鱼目前人手勉强够用,但在秋收之前的粮食,却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毕竟,养活将近两万人的壮劳力一日三餐,还得保证栎阳一直到明年夏收前不闹粮荒,秦鱼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上郡郡守完廪在听说来栎阳做活的青壮不仅免费吃饭,还可以一日三顿都吃饱之后,不仅惊的睁大了眼睛,怪不得,那些做活的劳力那样强壮,这一日三餐顿顿饱饭,不强壮才怪了。 只是:“这与我上郡,有何益处呢?”他来是为了寻求帮助发展自己的地盘的,而不是来给秦鱼送人帮秦鱼发展栎阳的,而且:“从赵国购买粮食,也是运来栎阳供给公子为青壮们发放你所承诺的酬劳的吧?老夫若是答应了你,岂不是不仅要劳心劳力出人出财的为栎阳,到最后,竟与我上郡无关?” 好嘛,他不仅要把上郡的百姓黔首们拉到栎阳给你做活,还得帮你从赵国购买粮草养活这些人,弄到最后,好处都被你占了,等到冬天的时候干不了活,我就可以带着我的上郡百姓们回上郡过冬去了?我图个什么?! 要不是秦鱼是秦国公子,他要是真这么想还打算这么做,上郡郡守不仅能立马翻脸,还能跟他比试一下,看看谁的拳头更硬。 秦鱼笑道:“郡守误会了。我并不是要郡守白出力,还没有赚头,从赵国换来的粮食,自然也有郡守一份。郡守请看,这样的布匹穿在身上过冬,可还能抵挡严寒?” 秦鱼给他看的是羊毛布的样品。这样的样品,几乎秦鱼在的每一个房间,都有一份。 上郡郡守看着这块羊毛布,叹道:“老夫就是觉着这羊毛布可以出自我上郡,老夫才来找公子问计的。”布当然是好布,这羊的布竟是取自羊身上的毛发,布可以做为货币,这不就是羊身上长来我钱吗?要不他一个郡守怎么扔下郡中的军务和政务,特地跑来栎阳找公子鱼呢? 秦鱼笑笑,又拿出一块厚实的堪比毛料的羊毛呢布,问道:“那么,这种厚布料,在燕赵之地,可有市场吗?” 这种羊毛呢布料,是将羊毛线和最劲韧的麻、丝一起捻成粗线纺织成的,不仅保暖,还能抵挡寒风的吹袭,其功能,堪比贵重的皮毛,但成本,要比皮毛低太多了。 上郡郡守翻来覆去的仔细看过毛呢料,感叹道:“要真能卖到燕赵之地,恐怕不得抢疯了?” 秦鱼笑道:“不怕跟您透底,这样的布料,我这里能卖出去的,并不多,只赵地一地,就能供不应求,别说卖去燕地了。我所说的,就是请郡守,将我栎阳的布料,通过上郡卖到赵地,然后尽可能多的换取粮食回来,到时候,上郡可以截留三分作为酬劳,岂不是比自己养殖牛羊便宜?” 上郡郡守皱眉:“听着是挺好,但老夫为的是给我上郡的百姓找条活路,而不是为了这些许钱粮。” 秦鱼叹道:“所以才说是当务之急。若是今年郡守与我联手,从赵国换取更多的粮食,至少今年上郡的百姓们就可以过一个暖和的冬天了。在上郡养殖牛羊牲畜,并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完成的,郡守以为,上郡的草原,到底能养活多少牛羊呢?” 郡守完廪心算了一下,道:“十万只还是可以的。” 秦鱼:“十万只牛羊,是指只养一年呢,还是常年都保存在这个数量上?” 郡守完廪皱眉:“自是要常年养的。”只养一年算什么?闹着玩吗? 秦鱼轻笑:“那郡守可考虑过上郡的草原,是否能承受十万只牛羊不停地啃食呢?据我所知,上郡的西面就是沙地吧?若是草都被牛羊啃食干净了,那么这片沙地,可还能这样友好吗?” 上郡多风沙,风沙就是从这片不毛沙地来的。 郡守完廪 在上郡做郡守,可不是一年两年了,前年上郡大/饥,就是因为那一年降雨稀少,导致上郡的草原草量稀少,沙地铺天盖地的覆盖了草场和农田,导致牛羊牲畜饿死渴死,农田更是几乎颗粒无收,才会闹□□的。那个时候,他对那片沙地的可怕,就深有感触了。 此时听秦鱼说起,他恍然明白了:“草场上的草不能都被羊吃干净了,宁愿羊都饿死,也得保证那附近有草生长,否则,风沙就会往草场移动,而草场若是变成沙地,再将其变回草场,可就难上加难了。” 秦鱼危言耸听道:“不是难,而是几乎不可能。”其实毛乌素沙地在后世经过退耕还林种草种树治理之后,慢慢的已经可以长草了。但是,那是在整个强大的国家做后盾牺牲了巨大的经济效益的基础上几十年如一日的种草种出来的,他可不认为,现在没有环保意识的战国人能做出这样的奇迹。 只要毛乌素沙地向黄土高原上侵袭,秦鱼可以百分百的保证,已经变成沙地的,就再也不会变成草地了。 但好在,完廪并不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人,他的眉头皱起,脸上也不免爬上愁绪:“那我上郡,难道只能贫苦度日吗?” 秦鱼笑道:“自然不是啊,上郡,可以修路,做商道,收取商税啊。” 完廪眉头皱的更深了:“跟赵国做生意?”只是为了跟赵国做生意,就特地修一条商路?这也太看的起赵国了吧。 秦鱼笑出了声:“郡守,眼光要放长远一些嘛,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等以后,郡守或许就知道了。咱们现在先让上郡的百姓们过一个丰足年再说以后,您以为呢?” 完廪不明白秦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是知道的,他们秦国的武安君,他的老上司,可是朝西边去了,话说回来,去年的时候,蒙骜蒙将军,似是就是从他上郡找寻的向导,然后从北地郡沿大河向北,也是朝西面去的? 今年武安君亲自又朝西去,虽然没有再经过上郡,但这一个两个的都向西边去,啧,有利可图啊...... 上郡郡守完廪不禁陷入沉思,如果,他说如果啊,如果西边真有什么,那么商队为什么不能从他的上郡走呢?从上郡进阴山,沿着大河朝西去,完全可以啊,他上郡还能为商队保驾护航呢,以前这 样的买卖又不是没做过? 至于北边的赵国匈奴什么的,上郡郡守压根就没多做考虑,这还用考虑吗?带兵打过去就是了,他这个郡守,不就是做这个的吗?战时为国家开疆拓土,非战时下马治理百姓,没毛病。 秦鱼可不知道,他眼前这个一脸严肃的大汉心中所想已经跟他的某一个规划重合了,他要是知道了,也只能感叹,秦国的将领们,真的是含金量太高了。 或许也只有秦国这样的土壤,才能培育出如白起、王翦、王贲、蒙武、蒙恬这样的将领吧? 除了他们之外,并不是说秦国就没有厉害的将领了,只能说明他们的成就和才能,将为将为帅的天花板升的太高了,导致不是超级厉害赶超他们的将领都黯然失色了。 郡守完廪自己在心里想了一个来回之后,心道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道:“公子说的是,在草原上放牧牛羊建造工室的事可以再谈,咱们现在先谈谈从赵国购买粮食的买卖吧。不知道公子,能拿出多少布匹出来......” ...... 秦鱼跟上郡郡守谈完从赵国换粮的计划之后,两人签订了盟约,此计划就加紧实施起来了。如今已经是七月,北地冬天来的早,越早的将羊毛布料运到赵地售卖,就能越早的将粮食运回来。 当然,运粮的不能是穿着铠甲一看就是秦兵的人去运,至于去运粮的人是谁,怎么将粮食从赵地运到秦地,秦鱼一切都听上郡郡守的安排,他只打辅助,以及提供货物。 八月秋收之后,就是一年一度的考课大赛了。 去年的考课大赛办的虽然简陋,但特别的热闹,给原本死水一般的栎阳带来了巨大的活力,今年经过一年的发育和累积,秦鱼自然要将这个考课活动办的更尽善尽美一些。 想到去年考课大赛的总裁判是太后,而今年,太后被幽禁,前几日秦大母还曾派人带着成车的礼物去芷阳看望她,秦鱼心里对这位赫赫威名的太后不是不可惜的,虽然可惜,但秦鱼对这位太后的敬仰,一直都在。 毕竟,秦王可不是坐在秦王的宝座上就懂得如何治理国家的。 在前期的几十年中,秦国的战略制定和走向,都是这位太后操刀,秦国现在强盛至此,这位太后居功甚伟 大秦嬴鱼 第99节 ,可惜,政治就是这么残酷,它让母子反目,让过去曾经的辉煌功绩沾染上了污点。 秦鱼将太后的事情放在脑后,他在想,今年要请哪位有名望的人来做考课大赛的总裁判? 秦鱼将这个烦恼说给秦王听,目的有两个,一个是让秦王推荐一个人过来,可以加深他跟咸阳秦王那边的联系,不要给秦王栎阳脱离他控制的错觉,另一个,就是试探了,毕竟悼太子的死,是让秦王连征战的停止的大事,秦鱼这边热热闹闹的办考课大赛,可别碍了秦王的眼,觉着他不尊重? 要是秦王给他派人过来,那就说明考课大赛可以继续,没有妨碍,要是秦王来一封王令呵斥他,那今年的考课大赛他就不办了。 结果,秦王给他来了一封很平常的信,信上说,今年他会亲自来栎阳,主持秦鱼说的这个“考课大赛”。 秦鱼:...行吧,栎阳近的很,想来就来呗,来了又不是没地方住。 秦王的亲自下场主持做裁判,让今年的栎阳考课大赛办的隆重又热烈,就在这种浓烈的氛围中,有两个人来到了栎阳。 一个是齐商。还欠着秦鱼巨资的齐商,终于带着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海盐来到栎阳了。 另一个是白起的副将王龁,特地从西域赶回来为白起做汇报,说是白起穿过河西走廊,到达西域之后,先是带着一千骑兵跟月氏部落干过一架,然后成功驻扎在了楼兰小城。驻扎之后,白起亲自带着两百骑兵和买来的奴隶,围着西域诸国转了一圈,换来了宝马和种子,以及近万名的奴隶。这些需要在结冰之前都送到秦国来,特地派遣王龁带兵去接应。 毕竟,近万名的奴隶,押送的兵卒少了,一个弄不好,会引起哗变的。 秦鱼咂舌,问王龁:“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奴隶?”他怎么记得,西域那边,几百个人就能成立一个小国?有两三千户百姓的国家就能算是一个中等的国家了?近万名奴隶,都是哪里来的? 王龁笑道:“听说是更西边的打了败仗的一个国家的人逃到那边侵扰那边的百姓,将军看不过去,带着我们杀了一些,剩下的这些,就都按照那边的规矩成了奴隶,再加上那边一个叫大宛的国家因为过冬,养不了那么多的奴隶,将军为了能从他们那里换取宝马,就花了 大价钱都买了下来。啧,这个大宛国,百姓不多,养的奴隶还真不少,为了这些奴隶,将军可是把带去的金子都花光了。” 哪里?大宛? 大宛是哪里?是他想的那个大宛么? 秦鱼略微有些急切的道:“宝马?能让武安君花光所有的金子买下来的宝马是什么样的?” 王龁笑道:“神俊非常,跑起来留下的汗,竟然是血红色的。” 嘶,汗血宝马! 让汉武帝两征西域打死了几十万大军的汗血宝马,就这么被白起换回来了? 大宛国的国王这么好说话的吗? 还是说,国王和国王,也是不一样的? 秦王一直在听王龁仔细描述西域诸国的情景,眼睛越听越亮:“也就是说,在西域诸国的更西边,还有强大的国家存在?” 王龁恭敬正色回禀道:“禀大王,是真的。但因为语言不通,咱们对之知之甚少,这也是将军为什么特地要将这批奴隶都送来秦国的原因,他说,公子鱼,会想法子教会他们说秦语,然后从他们口中了解更西边国家的情况的。” 秦王热血澎湃:“何必等他们学会说秦语?寡人派人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王龁耿直的回道:“大王,咱们国内,目前恐怕派不出这样一只军队。” 大王啊,难道您不想东出了吗?还有六个国家在等着您去征服呢。 秦鱼轻咳一声,压住笑意,跟秦王建议道:“武安君不是都已经驻扎在西域楼兰小城了吗?咱们不急于一时,慢慢经营就是了。” 王龁忙道:“公子鱼说的跟将军的意思一样,那边土地大的很,而且多荒漠,要打下来,的确不大容易。而且,煤矿和铁矿已经发现了几个了,将军的意思是在此设立关隘和郡县,先屯兵镇守再说其他。” 秦鱼:好嘛,这可真是一个将军能做的打算和说出来的话。 汉武帝时期还只是设立都护府,给诸西域小国居中做裁判呢,到了秦国这边,就直接设郡县进行统治了。 这么远的飞地,是不是太草率了? 还有,武安君,你让王龁回来送信,你不会打算不回来了吧? 果然,王龁继续道:“将军要末将回来,一是给大王和公子送信,二是带着军卒去半路接应,三是将军今年不回来了,请公子鱼再给将军整理车马货物送去给将军。将军现在手里,一个金币都没有了,或许连过冬的衣物都买不起了。”最后那句,是将军特地让他说给公子鱼听的。 果然,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公子鱼脸色就变了,连忙吩咐他的门客去清点可以带去给将军的货物了。 秦王看着秦鱼上下忙活着去给白起安排“过冬的衣物”,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得劲。 这个赵鱼,见到他的大臣们恨不得绕道走,怎么对这个杀神就这么热络?真是奇也怪哉! 秦鱼大体的安排好人去给白起清点能带去西域的货物之后,才带着木牍和笔过来,他要趁王龁记忆还热乎着,将他的所见所闻都给画下来,结合他脑中的记忆拼凑成舆图,以供后来人借鉴。! 第98章 战俘 在河水快要结冰的时候,秦鱼才见到了从西域穿越沙漠、戈壁、河西走廊和关中腹地而来的奴隶们。 已经占有的土地如何巩固下来使之真正成为自己的国土呢? 答案就是迁徙民众。 不是只有秦始皇会迁徙六国之民到处溜达的,秦始皇的曾祖同样很会,这难道也是基因传承的一种吗? 总之,在秦鱼还在琢磨如何巩固被白起从乌鞘岭贯通到冥泽这段狭窄的河西走廊的时候,秦王已经果断下令,从现在开始准备,等明年一月,将会从咸阳、雍城、泾阳三地抽调一万刑徒,将其赦免为良人,然后征调无地黔首和无力偿还官府借贷的百姓,国家许地许耕牛种子,一同迁徙去充实河西走廊,彻底守住这条通道。 另外,由王龁带领新的三千骑兵,立即出发,押送着布帛粮食瓷器琉璃精油铁器等硬通货和一大箱子的金币,一来对接大量的奴隶和从西域换来的货物,二来将秦鱼给白起准备的物资传递到西域。 不错,就是传递。 而那近一万名奴隶,也不是原地等待着王龁带人去接,而是让他们自己拉着马车,赶着牛羊和骆驼宝马,由一站一站的秦兵监督着让他们自己向秦国的方向走的。 而这一站一站的秦兵,就是他们微弱的补给点。 之所以要王龁带兵去接,是为了避免这些奴隶在走出河西走廊之后,没人看管,侵扰秦国本地的百姓。 按照王龁的说法,白起在打通河西走廊的时候,除了一路扫荡周围游牧部落之外,就是勘探地形,然后将他带着的五千骑兵分别散落在几个通路要害之处,给他们留下口粮、种子、工具和掠夺来的原先是牧民现在是奴隶的人口,让他们在此屯兵,一边建造塞堡等防御工事戍守要害通道,一边进行耕种、放牧等生产作业。 这样的屯兵驻点,相隔几十里就设立一个,人数不等,既能以点结网覆盖整个可控区域,各据点之间又能相互策应,一旦遇到不可抵御的危机,就可迅速集结在一起共同抗敌。 若是在山东六国那样既讲兵法策略又讲军阵攻敌武德充沛的地方,白起是不会选择这样大量分散骑兵的散兵策略的,但谁让这里的部落太好打了呢?他一路走来,连一 个像样的反击都没遇到过,就这么一路莽过去了。 没个据点至少两百骑兵,如果这样全副武装的骑兵都不能压下周围未捕获的部落和已捕获的奴隶的反抗和突击,就有负秦军虎狼之名了。 当然,征服被奴役的都是小部落,还有被打跑的,就是规模比较大的部落了,比如乌孙和月氏部落。 游牧部落跑的快,但他们跑的路线都是有迹可循的,这条通道两边不是高山就是沟壑遍布的黄土和沙滩隔壁,他们跑,也只能沿着绿洲往西去,白起并没有将他们赶紧杀绝,他还要他们给他带路呢。 就这样,白起带人一路撵着他们往西走,一路占领他们留下的草场,等走到冥泽的时候,五千骑兵,只剩下不到两千了,白起自己带着一千骑兵和紧俏货物继续沿着绿洲往西走,等越过冥泽之后,视野变的开阔起来,一路被他撵着走的部落人马也跟丢了,白起并不在意,只是仍旧沿着绿洲和草原慢慢走,一直走到了罗布泊,找到了之前蒙骜在楼兰小城留下的人手和据点。 在这里,白起发现了一直被他撵着的一个叫小部落,这个小部落的人跟占领楼兰的部落是同一族,都叫月氏。 既然已经结了仇,那就打吧。 白起坐镇中枢,王龁带军冲锋。月氏部落人多马多,但王龁带领冲锋的骑兵装备了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战甲和战刀,只一个回合,才风光了不到一年的月氏王就被王龁斩于马下,然后,嗯,楼兰小城就被白起占领了。 过程没什么好说的。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简单的都不能叫做战争。 就跟计划中的一样,王龁带着秋收之后的大量包括厚毛毡、焦炭在内的保暖物资给戍守在河西走廊的军卒们做补充,让他们能过一个殷实的冬天,然后从他们手中接过长长的奴隶和车队队伍。 这近一万人的奴隶,并没有全部带到栎阳,而是分别在乌鞘岭和泾阳各留下三千,剩下的三千多最好最有价值的,则是被带到了雍城。 十月是秦国的新年,是为正月。每年正月新年,秦王都会带着宗室贵戚们来雍城祭祖,也是为了向祖宗们彰显武德,秦王打算在雍城接待这些从西边过来的“客人”们。 自然是要带着秦鱼的。 十月末的关 中,北风已经刮起来了,但还没下雪,天气还没有冷到穿貂裘的地步。 但秦鱼也早早的穿起羊毛斗篷了。 在雍城城门口,秦鱼见到了衣衫褴褛赤脚踏地的西方奴隶们。 他们脏的已经看不出肤色和头发颜色了,只能从嶙峋的骨架看出他们身材普遍高大,从凹陷的眼窝和愈发显的高挺的鼻梁上找出西方人长相上的一些特点。 人群喧哗起来,纷纷对着几个蓝眼睛、绿眼睛的人指指点点,秦鱼耳尖的听到有人称呼他们为夜叉、罗刹、恶鬼等。 而这些远到而来的西方人们,一部分眼神麻木猥琐的盯着地面,大部分都是大胆好奇的看着他们这边,虽然没有放肆到指指点点,但他们的神情和眼神,一点也不像是奴隶。 秦鱼想起来,他们是战俘来着。 秦王的眉头慢慢皱起来了,显然也发现了这批战俘的桀骜不逊,他问王龁:“留下的六千奴隶,也是这样的吗?” 王龁到:“禀大王,留下的六千奴隶,几乎全部都是从大宛买回来的,俘虏来的,都在这里了。” 秦王这才松开眉头,将桀骜不驯的战俘留给驻兵薄弱的乌鞘岭和泾阳,不是助力,而是灾难,既然这批战俘被带到了秦国腹地,即便有几个不老实的,直接杀了就是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战俘被留在城外随意安置,随着战俘一起来的骆驼、宝马、玉石、香料、种子等货物,就可以运送到大郑宫,供王公贵族们欣赏了。 秦鱼看过纯种的汗血宝马和伊犁马,新鲜过之后,他就带着南孙、壮等护卫好手们,去城外看奴隶去了。 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古希腊人和波斯人?现在已经是公元前三世纪中叶了,亚历山大大帝已经没了吧?马其顿帝国消亡了吗?跟波斯的战争打完了吗?还是没打?亦或是正在打着,然后一方失败了,逃亡到伊犁和大宛地区正好被白起撞见给收拾了? 在秦鱼心中,世界历史只是一个概念,他连本国的历史就记不清楚,更别提世界历史具体时间线了。 但这不妨碍秦鱼的好奇,既然是战俘,里面肯定有贵族,自古以来,东西方的贵族都一个样,最先进的知识和大量的财富都掌握在贵族手中,如果这里面有贵族,就一 定能从他这里了解一些西方世界的信息和知识。 当然,语言不通是一个大问题,但他们如今已经到了遥远的东方古国,若真是贵族,他们应该会懂得审时度势,主动跟秦国友好交流的。 秦鱼跟粗略通秦国话的一个商人说,他要跟这些奴隶里面的头领问话。 这个商人从长相上看,除了轮廓深邃一些,无论是从身材还是面相,都跟北面的赵国人相似。跟在秦鱼身边的军卒告诉他,这个商人,是个匈奴人。 哟,匈奴人很会嘛,还懂多国语言呢,外交人才啊。 秦鱼跟这个匈奴商人客气的笑笑。这个匈奴商人点头哈腰特别恭谨的跟秦鱼见礼,然后对着一个帐篷叽哩哇啦的喊了一段话。 一个已经修剪过胡须,只在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衣衫,露着胳膊和小腿的赤脚男人走了出来,跟秦鱼单膝跪下,行了一个礼,说了几个音节。 应该是在跟秦鱼问好。 那个匈奴商人跟秦鱼翻译:“他说他叫@#¥%%,见过聪明美丽的公子。” 秦鱼意味深长的看了这个匈奴商人:胡说,他只说了几个音节,压根没说这么长的一断话,看来你不老实啊。 还有,@#¥%%? 是这个男人的名字? 秦鱼试探的叫了一下:“@#¥%%?” 奴隶男人非常聪明,他猜到了秦鱼是在叫他的名字,然后他自己张口,又重复了自己的名字。 秦鱼跟他学,学了两遍之后,恍然一个机灵冲上脑门:“ares?” 阿瑞斯? 宙斯的儿子战神阿瑞斯?是他想的这个名字吗? 大秦嬴鱼 第100节 但是,古希腊语和后世传下来的西方文字,应该不一样吧?就跟古汉语和现代汉语一样有着天壤之别。 不过,说不定名字不会变化太大?毕竟是作为神话传下来的,口口相传的名字发音叫法应该不会差别太大...吧? 但不管怎么说,秦鱼总算从一个名字上,找到了一些熟悉感。 秦鱼微笑着叫他起来,然后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进城歇歇脚。 自然是由那个匈奴人翻译的。 阿瑞斯非常高兴的答应了,然后从帐篷里牵出 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出来,说是送给秦鱼做礼物。 秦鱼着实被惊了一下。 这样衣衫褴褛混的跟个野人的队伍中,是怎么藏下这样两个雪白皮肤跟个洋娃娃似的金发碧眼的小孩子的? 不对,他应该好奇,这一路上,这些人是怎么保证这两个小孩子不掉称不晒黑仍旧保持这样肉嘟嘟的脸颊的? 他们身上甚至穿着还算干净的羊绒披帛,没错,秦鱼一眼就看出来,他们身上穿的,跟他身上穿的一样,都是羊绒。 秦鱼看着这个一脸献宝神情恭敬的奴隶男人,心里告诉自己,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小孩子秦鱼收下了,以阿瑞斯对待这两个小孩的态度,若是秦鱼不收下来,他们肯定会被当做礼物送给其他人,若是这样,秦鱼还不如自己手下来呢。 秦王听说秦鱼从城外带回来一个男人和两个小孩,便让人叫秦鱼把他们带过去看稀奇。 秦鱼跟秦王解释了他觉着这个男人应该是那群战俘的头目,还是一个贵族的猜测,又说了他要跟这个叫阿瑞斯的奴隶学习他们的语言和文字的打算。 秦王听了好笑道:“不是说让他们学习咱们秦语?你怎么自己反倒跟他们学他们的话语?” 秦鱼笑道:“能听懂他们的语言,才能跟他们的人交流。” 秦王摸摸下巴上的胡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颔首道:“有道理。既如此,便让郎官们都来学一学吧。” 等郎官们学会了,就去教这些战俘学说秦语,这样,他就不用学习他们的鸟语也能问出他的家乡是什么样的了。! 第99章 荀子 秦王四十年的新年过的些许伤怀,因为秦国的太子死了,老王失去了继承人,并不是一个好的兆头,秦国的君王和大臣们,忧心和惶恐是不少的。 但是,失去了太子的秦国,并没有不安,相反,他们顺利开拓了一片新地,那里有肥沃的土地,广阔的草场,成群的牛羊,以及新的强大国家,这似乎又昭示了秦国的富有和强大,和乐和向荣代替了失去太子的忧虑。 秦王四十一年,悼太子周年祭之后,在范雎制定的作战计划下,秦王派兵攻打下魏国的邢丘,断绝了魏国在黄河北岸的领土控制,河内郡大半入秦国彀中。 有了如此军功,秦王正式拜范雎为相。 范雎为相的第一件事,就是制定了攻打韩国的计划。他的计划是攻取韩国的咽喉之地,将韩国的领土从中分成两段,这样,韩国的领土成了飞地,秦国正好吞并这块飞地。 范雎看中的这块“飞地”,就是上党。 同年,穰侯在陶地病逝,宣太后在接连失去一个儿子和两个弟弟之后,悲伤而死在芷阳宫。 泾阳君接到消息之后,想要来咸阳为母亲送丧,被秦王拒绝了。 宣太后的丧礼并没有失去了她做为掌政太后和秦王母亲的哀荣,但又有什么用呢?就是有再精美宏大的陪葬,人死了,最终也不过是一捧黄土罢了。 与太子不同,宣太后的死亡,并没有停止秦王东出的步伐,在这一年,秦国分别派兵攻下了赵国三城和韩国的少曲、高平两地,进一步充实了秦在河内郡的土地。 此时,赵国正处于老王去世,新君即位的关键时期,秦国在此时攻打赵国,赵国上下皆惶恐不安。 新君年少,赵太后掌政,秦国迫不及待的攻打赵国,赵太后无法,急忙向齐国求救,但要齐国出兵,必须要赵太后的小儿子长安君到齐国做质子才行,赵太后怒而拒绝。 为了能说服赵太后同意,左师触龙跟赵太后说了一番“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道理。 这就是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了。 最后秦国自然是退兵了。 这个时候,秦国的视线都在韩国这边,很难说,秦国选在此时去攻打赵国,没有 趁乱占赵国便宜的意思。反正都是跟秦国接壤的土地,不占白不占,不是吗? 齐国出兵之后,秦国理所当然的就退兵了。 这一年,是秦王四十二年,秦王将白起从西域召回,与范雎一起,将相合谋,共同制作攻打韩国的具体战略计划。 这一年,距离白起离开秦国到西域,差不多快三年了。 这三年里,秦国的朝堂成了范雎的一言堂,白起则是避过了太后幽禁和驱逐四贵的祸事,为秦国从西域源源不断的输送着良马、黄金、宝石、牛羊牲畜以及在秦国土地乃至在六国土地上都没有见过的种子作物。 这三年了,白起俨然成了西域诸国新的王,但是,他的心和根,仍旧在生他养他给他荣誉的秦国。 所以,秦王一个王令,白起就日夜兼程的赶回了秦国腹地。 在路过老家郿县的时候,他与家人短暂相聚,拒绝了长孙要去战场的提议,让他好好的在郿县里做一个富家翁,不要再想着上战场,就匆匆离开,去了咸阳。 将要十岁的秦鱼正在猛蹿个头,充分表现了什么叫做厚积薄发。 他现在,每天晚上睡觉前和睡醒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量身高,一天一厘米有些夸张,但每天都能肉眼可见的在长高,还是非常可观的。 秦母为了能让他穿上合适的衣服,下摆、袖子和肩膀不得不加长加宽了做,每天肉蛋奶更是不间断的吃,就怕他骨头长不结实,碰一下就断了。 现在的秦鱼,已经可以骑着之前秦王送他的母马生下的小马驹练习马上骑射了。这匹小马驹是河曲马改良的品种,负重能力更强,耐力更好,性格也更温顺,非常适合战场上骑乘。 白起也送了他一匹纯种汗血宝马小马驹,相比于河曲马良种小马驹,这匹汗血宝马更高大、更纤细,也更漂亮,浑身上下纯黑色的毛发找不到一根杂毛,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团黑色浓烈的云朵,非常夺人眼球。 但是,汗血宝马更聪明,也更高傲,无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要比其他马更强,但也更桀骜,更好斗,并不适合混乱血腥的战场。 秦鱼给这匹汗血宝马起名为黑玫瑰。 秦王听说了这个名字之后,表示非常适合秦鱼,还说:“如今 诸国都已经知道栎阳盛产玫瑰,有一个玫瑰公子将其制成花露畅销列国。你这个玫瑰公子的坐骑起名叫做黑玫瑰,名副其实。” 秦鱼听了之后,立马给黑玫瑰改名字叫霹雳火,但非常可惜,上到秦王下到栎阳的百姓们,他们都只认可他们公子鱼的坐骑名字叫黑玫瑰,而不是‘霹雳火’那个他们听都听不懂的奇怪名字。 就连这匹汗血宝马小马驹,都更喜欢黑玫瑰这个名字,秦鱼无法,只能接受了。 黑玫瑰是秦鱼从小亲手养起来的,除了秦鱼自己,谁都不让摸,更不让骑。 其实秦鱼自己也不常骑它,养着它更多的是因为喜爱。秦鱼平日里骑的最多的是秦王送他的那匹河曲马良种,秦鱼同样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做揽月。 揽月是一匹枣红色的小公马,四只蹄子是不均匀的白色,额头上有一撮白色的毛,形状像是弯弯的月牙。这匹小马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云朵上方有月亮在随着云朵漂移,秦鱼便给它取名字叫揽月,是为踏着云朵捞取天上的月亮的意思。 如果秦鱼要上战场,揽月便是他的战马,因此,秦鱼日常骑乘和受训的时候,都是骑着揽月,将他当做自己的半身,骑乘起来更能得心应手。 黑玫瑰是一匹自由的马,它喜欢自己跑出去在栎阳的大街小巷和田野里玩耍。栎阳的百姓们都知道它是公子鱼的爱马,见了它都非常友好,还告诫新来栎阳的人,不要去招惹它。黑玫瑰非常聪明,它知道可以在田野里奔跑,在人多的大街上,就只能走动,不能跑动,要是吃了路两边摊贩的东西要给钱,它的脖子上就挂着一个荷包,里面装着小主人给它的钱,可以任由人支取。 这两年,栎阳的本地人口暴涨。 南乡的水库已经修建起来,开始蓄水投入使用了。这个水库的面积并不算大,但解决南乡盐碱地之外的可耕种土地的用水灌溉问题,绰绰有余了。 这两年,因为秦鱼频繁的征发劳役,栎阳刑徒和失地、借了高利贷还不上被迫成为人臣妾的黔首们,借着给秦鱼出卖劳力的东风,迅速让自己脱贫脱籍,成为自由的良民。 成为良民,虽然要每年向国家纳税纳赋服劳役,但他们可以重新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了。 如今栎阳周边 原有的荒地加上南乡有了水库之后新开垦出来的土地,都已经成了百姓耕种的有主土地,跟秦鱼刚来栎阳时看到荒芜无人耕种的样子,已经截然不同。 这里良田万亩,道路平整干净,各行其道的人流车流如织,城邑里店铺林立,百姓和乐,喧嚣却不见纷乱,一副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象。 已至古稀之龄的荀子决定进入秦地巡游,今日一早,他就随着一队齐国的商队,进入了栎阳境内。 荀子曾在齐国的稷下学宫做过三次学宫祭酒,齐国的商人多数都认识荀子这位大儒。 荀子路过赵国的时候,正好遇到齐商在赵国买卖货物,齐商认识荀子,见面之后闲聊了几句,在听说荀子要到秦国游历的时候,齐商热情的邀请荀子跟他的车队一起,因为,齐商的下一站,就是到秦国。 已至古稀之龄的荀子虽然身子骨还硬朗,也能拿的起剑与贼寇大战三百回合,但能有便车搭乘,荀子也不拒绝,正好路上听听这个齐商,是如何看待秦国的。 觉着秦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齐商哈哈大笑:“还能是什么样的国家?虎狼之国呗!” 到秦国做生意不害怕吗? 齐商:“有什么好害怕的?虎狼之国也是讲道理的,而且,秦律严明,在秦国做生意,要比在其他国家做生意,更公平,更让人放心呢,至少走在路上,没有哪个贵族跑出来强买货物,更没有哪个暴徒突然跳出来劫掠货物,在秦国做生意,晚上睡觉都能踏实一些。” 荀子若有所思,跟着齐商一路从赵国的晋阳沿汾水向西南,在龙门渡河,又转头向北,进入秦国的上郡,去到定阳卸货,收取了货款之后,继续向北,进入草原,在一个叫平都的小县邑里,跟牧民们收取了奶烙、奶砖、羊毛线、羊皮、牛皮、牛角等草原货物,然后在雕阴做了一次补给,沿着洛水直奔频阳县,到了频阳,就算是进入秦国的腹地了。 这一路上,所见所闻,大大出乎了荀子的预料之外。 上郡他是知道的,戎狄胡混居的地方,住在这里的人们,不知教化,骑上马来去如风,掠夺是他们的本性,好战和杀戮是他们的日常生活。 但在秦国治理之下的上郡大不一样。 这里有城邑供 百姓们定居,这里有修建的平整宽阔的道路供车马行走,这里耕地和草场同存,牛羊多到数不过来,但比牛羊更多的,则是修建在家家户户院子里的仓廪,里面储存的不是粮食,而是牧草。 荀子再三询问之后,才明白,这些储存的牧草,才是供给牛羊的主料,牛羊在自家牲畜圈里吃个半饱,去到草场放牧的时候,就可以少啃食草场的草。有了这些储存的牧草,就是养再多的牛羊,也可以让草场上的草一年到头都扎根在黄土里。 牧民们说,这叫固定水土,可以防止北边的沙地吞噬他们这边的草场,这是公子鱼教他们的。 而他们储存的牧草,则是他们辛苦在耕地上种植出来的,这种种下就能一年四季都能生长且长好几年随割随长的牧草,牛羊牲畜都特别爱吃,也是公子鱼让人辗转从西域带来,特地分给他们种植的,不要钱哟。 公子鱼还特地派人来教他们梳洗羊毛,然后用粮食、盐巴、布匹、铁器从他们这里换取毛条,他们的日子,可是一年比一年殷实了。 牧民的日子却是挺殷实的,荀子发现,他们身上穿的布料,又厚又结实,非常耐磨,而且,每一个小孩子身上,都整齐的穿着衣裳。要知道,布料是非常珍贵的财富,寻常百姓家里一般都是只有大人穿衣裳,小孩子都是随意穿点麻布,光着屁股到处跑的。但这里的秦人们小孩身上,居然都整齐的穿着上衣下裳,有的还穿着布鞋,可见,这里的百姓们,是真的很富裕。 如今已经是五月份了,草原上蚊虫非常的多,但奇怪的是,这里的人并不受这些蚊虫的叮咬,齐商给了荀子一个香囊,这个香囊放在鼻子下细闻,非常刺鼻醒脑,但佩戴在身上,就可以防止蚊虫叮咬。 这里的人们,就是靠这些刺鼻的香囊驱赶蚊虫的,而这些香囊,则是出自栎阳,公子鱼的封地。 从平都离开的时候,齐商除了带走了大量的毛条和奶制品,还将所有的马车牛车上都装满了牛羊的粪便。 齐商还跟荀子感叹:“现在上郡的路慢慢修起来了,上郡的百姓和黔首们自己就能轻松的将草原上的牛羊粪运到频阳和栎阳售卖,以后再来啊,说不定就收不到这些宝贝了?” 荀子:“...这五谷轮回之物,如何就成了宝贝了?” 齐商笑道:“您老远在齐国,不知道有没有听过一种叫做沼气池的池子?” 荀子:“似是听说过。”他是真的听说过,是听稷下学宫的贵族学生们提起的,但这个沼气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们自己也说不明白,荀子也只是记下来,并没有深究。如今从齐商这里听到‘沼气池’,自然要趁机弄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 齐商:“这个沼气池,就是专门用来沤肥用的,可以将人畜的粪便沤制成肥地的肥料和烧火的气,我这样说您是听不明白的,不如到了频阳的时候,您老自己亲自去看?” 荀子疑惑:“在定阳、平都和雕阴都没有吗?”这三个,都是上郡数的上的大县。 齐商笑叹道:“上郡郡守原本是打算仿照频阳、栎阳这样的大城邑修建沼气池的,但公子鱼告诉他,牛羊牲畜的粪便,随意的洒在草原上,就是天然的肥料,可以哺育草场和土地,特地的收集起来,反而是对草场的不利。他说服了上郡郡守,郡守就不再上郡修建沼气池了。但牧民们不去草场上收集牛羊牲畜的粪便,他们自己家中牛羊多的,就能存下许多,则是可以运到频阳这边,为自己家换取一些财物,补贴家用。” 过雕阴的时候,齐商为了能将这些粪便带出草原,还多交了一些关税。 大秦嬴鱼 第101节 等过了雕阴,齐商不禁跟荀子抱怨:“这才五月份,运出草原的粪便就达标了,我现在还可以多花一些钱运出来的,等再过一两个月,恐怕就是花钱,都运不出来了。” 荀子一想就明白了,既然牛羊牲畜的粪便可以卖钱,百姓们狡诈贪婪,他们不仅会想方设法的收集牲畜粪便卖出去,还会隐瞒这些粪便的来历。 雕阴的这处关卡,恐怕就是为此设立的。一旦经过这道关卡运出草原的粪便到达一定的数量,就会禁止粪便运出草原。 既然不能运出,百姓们就不会再去收集粪便,牛羊牲畜的粪便也就只能肥沃草原上的土地了。 而这个法子,一定也是公子鱼想出来的。 公子鱼,这个秦国的公子,应该是个贤人啊,为何他在齐国,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呢? 荀子:“跟老夫说说公子鱼的事迹吧。” 齐商笑道:“荀公,公子鱼的事迹 ,一天两天的可都说不完呢,左右路上无事,您就听我慢慢道来......” 就像齐商所说的,行走在秦国的道路上,是不用担心有盗匪出现的。 齐商说,原本沿路荒凉之地,还有小股盗匪劫掠者存在的,但自从公子鱼大量召集人手到栎阳做工之后,这些劫掠者就都赶去栎阳吃公子鱼去了。 “吃”,对公子鱼来说,真是一个再贴切不过的形容词了。 再齐商的描述中,这个秦国的宗室公子鱼,就是靠吃进入秦王的眼睛,从而被封做公子的。 进入频阳,又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象,这里的道路虽然只是还算平整的土路,但路上特别干净,一点子污秽都不见,荀子可以想象这些污秽都去了哪里。 路上没有污秽,水流就清澈,空气就清新,蚊虫也少,在田间地头锄草灌溉的百姓们脸上不见愁苦,阡陌井然有序,见有车队过来,还远远的喊话,问齐商他们是不是来频阳做生意的,呆几天,都有什么货物等。 看那跃跃欲试的模样,明显是家中不缺钱财,可以随心随意买货的。 齐商故意笑道:“我们是从上郡而来,货物只有毛条和奶砖,你们要吗?” 这个问话的农夫哈哈大笑:“我们离上郡近的很,最不缺这些了,不要不要。” 齐商也哈哈大笑,跟荀子调侃道:“这些黔首一年种出来的粮食,有三分之一要运去上郡跟他们换皮毛奶的,他们家中的奶喝皮子多到恐怕要带到棺材里去了哈哈哈......” 荀子捋着胡须,也应景的颔首微笑,心里却是微微发紧,这秦国,跟外头传说中的不一样啊。外头传说,秦国乃是荒蛮之地,不通教化,所以六国皆一蛮夷称之,可现在看来,秦国的百姓富足安乐好客,可一点都没有蛮夷的样子。 从频阳到栎阳,有一条笔直十丈宽可供好几辆车马并行的大道。 齐商高兴道:“去年走的时候,这条路还在修葺中,现在竟然就已经修好了吗?” 荀子微惊:“在半年之内修好这样一条路,得同时征发多少民夫?” 齐商笑道:“这条路可不是半年内修完的,大约修了有两年吧?都是频阳和栎阳两地的农夫们农闲的时候自发过来修的,我 记得,人最多的一次,差不多有上万农夫同时来修,公子鱼还跟我抱怨,这些农夫都太能吃了,他的仓廪里都快要空荡荡的了哈哈......” 荀子喃喃:“自发的......” 齐商也感叹道:“是啊,是黔首们自发来修的,估计天下也只有公子鱼能让他们来主动劳役了。” 荀子还是道:“以利诱之,农夫们自然趋之若鹜,公子鱼,一定是个非常精通商道的人。” 齐商自豪道:“不错,公子鱼,真是我见过的最精明的商人了,嘿嘿,他能以一搏无穷尽也,若是没有他的神鬼手段,这栎阳和它周边的县乡,可没有如今这样繁华不失齐地的样子。” 荀子不住点头,心想,等入了栎阳,一定要好好的去拜会一下这个公子鱼。 进入栎阳北乡,荀子就跟齐商分别了,在见公子鱼之前,他要好好的将栎阳的五个乡都走一遍,看看在公子鱼治下的栎阳,与秦国以及其他列国有什么不同。荀子留下慢慢溜达,齐商则是穿过北乡,带着长长的车队,径直朝都邑而去了。 荀子骑着齐商给他留下的一头毛驴,据说这也是公子鱼让人从西边换来的牲畜良种,拉货非常有耐力,就是不如马跑得快,但代步慢慢行走,已经足够了。 荀子骑着毛驴慢慢的在北乡的阡陌间闲逛,有时候跟农夫讨杯水喝,闲聊几句,非常惬意。 眼见日头过午,荀子腹中肚饿,正想拿出干粮饱腹,跟他闲聊的农夫则是跟他建议道:“公并不缺钱财,如何不到竹翁家去吃些软烂热乎的?” 荀子感兴趣问道:“竹翁是哪一家?” 农夫指着不远处一大片的竹林道:“看到那边的岭子了没?那片岭子,都是竹翁家的,上面种满了竹子。竹翁姓桑,但他家种竹子种了好几杯子了,我们这里的人便都叫他竹翁。”嘿嘿,竹翁家可是公子鱼的外家,俺们谦虚,就不跟你说了。! 第100章 阿岚 桑翁的食铺建在北乡通往都乡的直道边上。 这条直道,原本是沿着丘陵修建的一条小路,自从上郡郡守亲自来了一趟栎阳,和秦鱼达成协议要一起做生意之后,上郡和栎阳的往来就多了起来。 上郡的羊毛和奶制品要运输到栎阳,栎阳的粮食布匹盐巴陶瓷等生活日用品要运输到上郡,之前的那条歪七扭八并不平坦的道路,就不再实用了。 要想富,先修路嘛,秦鱼原本就想将栎阳的路修的宽阔四通八达一些,只是碍于人力与物力不敢铺开。白起从西域换来的奴隶和牛羊解了秦鱼的燃眉之极,于是,一条以栎阳为中心点,下接咸阳,上通上郡的一条直道就这么开工了。 修路,还是在生产力极度低下的战国时代修路,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尽管牛马驴子畜力齐上阵,小推车也被墨家弟子造了出来,秦鱼甚至都想铸造一条铁轨出来专门运输土方和粮草,但是,从开工到现在近两年的时间,一万青壮一万奴隶齐齐上阵利用农闲的时间全力开工,也只是将栎阳到频阳的这段路给修了下来,要想继续往上郡修,就得等下一个农闲了。 秦鱼是绝对不会为了赶工修路而耽误农时的,而且,每一个家庭当中,必须有一个壮劳力留下来在家务农,其他多余的劳力,才能出工做活,就是为了让百姓的田地不要荒芜了。 不仅不要荒芜,还要高产。为了鼓励百姓们积极在田间劳作,而不是给百姓一种只是出卖一些力气就能吃饱饭的错觉,每年秋收过后的考课大赛,秦鱼都会综合评出勤于农事产量最高最好的前三名,给他们相应的物质奖励,以及取消家中人的劳役和军役,作为百姓和黔首们的榜样。 这样的评比,自然是有土地数量限制的,一百亩以下的一个评比规则,一百亩以上五百亩以下的是另一个评比规则,五百亩以上的,则又是另一个评比规则了。 总之,随着考课大赛越办越成熟,规模也越来越大,已经渐渐成为栎阳百姓每年必须参与的盛事了。 为了能最大限度的方便运输,规划的时候,这条直道避开了栎阳都邑到频阳这段的直线距离,而是将直线的起点,设在了北乡。 所以,直道从栎阳都邑开始,出了都邑之后是一个向西 大约三十度的的斜角,直至延伸至北乡境内,然后再向东十五度角,回到北乡与频阳之间最短的直线距离之上,从这里开始,才能称的上是直道了。 而这个十五度角的拐角处,正好在北乡的一片小小的丘陵边沿处,而这处绵延向西北的丘陵,就是桑家世代传承下来的家业了。 上面经年累月的长满了竹子,都是坚硬无比的苦竹,最高的,足有三十多米,非常壮观。 秦鱼去年过来查看修路进度的时候,曾经跟他的外祖父桑翁建议,等路修好可以通车之后,桑翁可以在这个拐角处的自家丘陵地里建造一处驿舍,储存好供给车马牲畜歇脚的粮草和客舍,作为商队进入栎阳境内的第二个补给站。 为什么说是第二个呢?因为第一个在频阳、栎阳、重泉的三叉点上,这里专门建了一个小小的邬堡,专供来往的商队车马补给的。 北乡的这处,是给进入栎阳的贵人、商队头领、来往的旅人们修整用的。 所谓的修整,包括不限于洗个澡啊,修修胡须、换身体面衣裳啦,睡个饱觉、吃顿可口的饭食等等能让自己容光焕发的行为活动。 所以,这处的驿舍,规划的很大,但现在嘛,所有的客舍马圈停车处等都还只是一些正在生长的竹子,目前,这处地点,只有一座食铺先开张了。 食铺不大,只有两间竹屋。 两间竹屋,一间用作灶房,灶房延伸出一道两丈深的走廊,里面挂晾的都是一些新鲜的食材。另一间,则是摆放了几张筵席和案几,供人设宴待客用的。 如今正值盛夏,相比于逼仄闷热的房间,用食的客人们更倾向于竹林边缘处搭建起来的竹棚子。 竹棚绵延足有半里地,里面设的不是筵席和案几,而是更为简便的原木桌子和竹制小马扎。桌子是四四方方的八仙矮桌,小马扎可收可放,一张桌子,可以两人对坐,可四人团坐,也可六人八人一起坐,要是身量小的,一下子坐上十二个人,也是可的。 竹棚边上就是茂密的竹林,高大的竹子投下来的阴影遮盖在竹棚之上,竹林里吹来的风都是凉爽的,在这里用食,非常惬意。 荀子找来的时候,这棚子里面已经坐了五六桌了。棚子外头有货车停放,牛马牲畜在青衣 少年的照料下饮水吃草,棚子里头则是行商们在大吃大嚼,看他们吃饭的表情,非常享受。 荀子牵着毛驴刚到,就有一个十来岁的...女郎上来问荀子:“老翁可要歇脚吗?” 荀子微笑回道:“正是。” 女郎将荀子引到竹棚的另一头,虽然跟行商在一个棚子里,但跟行商隔了整整一条棚子,不仅更清净,味道也更清新。 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上前,接过毛驴的缰绳,笑着夸赞道:“哟,您老这驴子养的可真精神呢。” 荀子笑道:“此乃友人所赠,老夫不敢居功。” 老妇人笑道:“您的友人不仅慷慨,还很贴心呢。” 荀子好奇:“此话怎讲?”这头牲畜非牛非马,他是没有在齐国赵国见过的,更是没听说过,齐商能将此等牲畜送给他,的确慷慨,但贴心是什么意思? 老妇人笑着解释道:“不是老奴自夸,这驴子,只有我们秦国独有,在我们秦国,又唯独栎阳最多。您的友人将这样精神的毛驴赠给您,就是在跟人说,您是我们栎阳的贵客,您可以坐着它在栎阳地界畅通无阻,您说,您的这位友人,是不是很贴心?” 荀子微惊:“的确是很贴心。”这毛驴的来历,齐商跟他说的明白,是公子鱼让人从秦国更西的西域换回来的,全秦国上下,也就只有千来头,也就他跟公子鱼有生意往来,这头毛驴,才被他以不菲的价钱买下来,要不然,秦国的毛驴,只会供应在秦国,是出不了函谷关的。 也就是说,这样一头毛驴,不仅是它本身的价值多么昂贵,而是它代表了一种身份,一种秦国与之友好的身份。 这也就难怪,这个秦国的乡里老妇会这样恭维他了。 那个为荀子引路的小女郎提着一壶清水回来了,她边将水壶放在桌子上,翻开水杯倒水,一边冲荀子这边喊:“茜媪,您已经不是奴妾了,如何还要自称奴?”又对荀子笑喊道:“老翁,快进来歇脚解渴,外头热着呢。” 茜媪开怀大笑起来:“老妇脱了奴妾籍才几个月?这叫了一辈子的奴奴,如何一下子就改了呢?” 荀子见这个茜媪跟他寒暄说话期间并不耽误她手脚麻利的将大青驴子栓好,在马槽子里给它倒上草料和清水 ,荀子见它吃将起来,才应小女郎的声音进了竹棚。 无需脱鞋,他很习惯的弯腰坐在了马扎上,微微伸直双腿,缓解疲劳。 小女郎将茶水送到荀子手边,茜媪也跟进来,笑道:“公很习惯坐我们秦国的马扎呢。” 荀子笑回道:“我从上郡而来,早就已经习惯了。” 齐商的车队里这种马扎子多的很,有矮的,也有半腰高的,平时不用的时候就绑缚在货车外头,半路歇息的时候,就解下来坐着,比直接坐在地上歇息干净又舒适。 马扎子马扎子,从名字上来看,定是从西域那边的游牧人传过来的,就是为了下马方便休息的。 荀子觉着,他的老腰,下辈子已经离不开这种坐具了。 茜媪失去了一个跟一看就是外国人的荀子炫耀自己国家新奇事物的机会也不遗憾,她见荀子饮下一杯茶,就问道:“公可是腹中饥饿,可是要吃些什么?” 荀子询问:“有何裹腹之物?” 小女郎笑着报菜名:“烧鸡烧鸭烧鹅烧肘子,卤蛋卤肉卤大肠,牛肉羊肉猪肉兔肉狗肉麋鹿肉......” 茜媪失笑:“这样热的天气,吃这么些大荤之物,可别上火了。” 小女郎继续报:“......青瓜刺瓜哈密瓜,直菜卷菜毛刺菜,生的熟的焖的酱的......” 还未报完,远远的就听另一头的行商们大喊道:“兀那毛丫头,别跟那老头说个没完了,给咱们上盆生菜来刮油嘞嘿......” 这汉子话语虽粗俗,但态度并不狎昵,听起来一股开阔的豪爽气,跟他一起的汉子们也嘻嘻哈哈的笑将起来,还有的也开口喊道:“再上一盆冰过的哈密瓜,这瓜吃起来甜滋滋的,拉馋!” 面对这样一群汉子,小女郎既不害怕,更不害羞,转身两手叉腰跟他们喊道:“哈密瓜没了,只有生菜,要么?” 汉子们失望唏嘘:“怎么就没了?” 小女郎眼睛都要翻上天了:“这瓜去年才来咱们栎阳扎根,公子鱼分给咱们的种子就这么多,今年长出来的都是要继续留种的,能分给你们一些吃个稀罕就已经很不错了,难道你们想要一下子吃个饱不成?” 有个机灵的汉子则 是惊喜道:“这么说,等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就能一下子吃个饱喽?” 汉子们哄堂大笑起来,小女郎也笑了,爽快道:“要是你们明年还来栎阳,说不定真能一下子吃个饱呢。” 大秦嬴鱼 第102节 小女郎高喊一声:“大毛,给贵客们上一盆生财有道。” 竹屋那边同样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好嘞,生财有道一盆~~” 听着这声叫喊,汉子们这边大喝一声:“彩!” 显然是很满意“生财有道”这个菜名的。 荀子捋着胡须看着这风趣诙谐的一幕,嘴角不由上扬,只是,他有一个疑问在心里。 小女郎转过头来还想继续报菜名,但她一撇之间,发现了荀子刚刚放在桌在上的干粮袋子,她继续又报了几个凉菜热菜,然后详细的给荀子介绍起汤品来:“......有鱼头豆腐汤,青菜肉丝汤,丝瓜鸡蛋汤,都鲜美的很,这天气喝着正好,您要是嫌太繁琐了,还有免费的绿豆汤,您泡着干粮吃了,解暑又饱腹,好着呢。” 都说穷家富路,这座食铺虽然是今年才开起来的,但小女郎自认已经见多识广,非常明白一文钱难死英雄汉的道理。 这老翁的毛驴既是友人所赠,虽然看上去一看就是个不凡的,但他随行又没带仆从,还自己带着干粮上路,想来是个清贫的。 既是囊中羞涩,那么,她之前报的那些个菜名,价钱就太贵了,倒不如点一份汤,就着鲜美的汤吃干粮,也很好吃的。 再不济,免费的绿豆汤让他喝到饱好了。公子鱼让人在路边和工地边上设了免费的金银花茶和绿豆汤,就是给来往行人解渴解暑的,为了能跟随公子鱼,他们东家有样学样,也为来此用膳的行客们准备了免费的金银花茶和绿豆汤,这竹棚子大的很,就是没钱的,进来歇歇脚喝杯金银花茶解暑,他们也不会赶客的。 荀子一开始还听这小女郎报菜名听的津津有味,等到后来,竟然都是简单的汤品,到最后,连免费的绿豆汤都出来了,他方才自然是发现了这小女郎的眼睛在他的干粮袋子上停了一瞬,也明白过来她之所想,啊,这是一个非常贴心温柔的女郎呢。 荀子开始点菜:“要一只烧鹅,一盘酱牛肉,一份凉拌菜,一叠子豆腐干,一品丝瓜鸡蛋 汤,干粮老夫自带了,就无需劳烦了。” 小女郎微微睁大了眼睛,感情这是个不差钱的?早说嘛! 茜媪闻言去灶间给荀子点菜去了,留下了小女郎。 大正午的客人只有那边吃饭歇脚的大汗们和这边的荀子,小女郎不忙,就坐在竹棚边角一个小马扎上,一边啃青果子,一边听着竹棚里的客人们召唤。 荀子将半个手掌大小的圆柱瓷杯捏在手里仔细把玩,饮了一口温热的金银花茶,相比如齐商那里的微苦的金银花茶,眼前的这个,喝着则是微微的发甜,里面应该是加了蜜糖的。 还有这瓷杯,他在齐国的王宫里见过齐国的杯盘和从楚国购买来的杯盘,无论是金的、铜的、还是漆的,有的厚重,有的轻薄,但无不精美非常,都是只能放在大雅之堂供人享乐的。民间百姓中,一旦流出,就是死罪。 但在秦国,虽然眼前的陶瓷看上去并不精美,在齐国却也只有王宫贵族们用的起,而在这里,则是能供给往来行商自行取用,想来百姓家中,当为日常用物。 小女郎见荀子对着一只茶杯看来看去,就开口询问:“老翁,这茶杯可有何不妥之处吗?” 荀子摇头:“不妥之处不在茶杯,而在庙堂啊。” 小女郎露出茫然的神色,想了想,道:“您是说我们大王不妥吗?” 荀子诧异:“你知道庙堂是什么?” 小女郎露出自豪的神色,仰头骄傲道:“在每月的栎阳学堂考课中,我可是稳拿前十名的,我还接受过公子鱼授予的勋章呢,呶,你看。” 小女郎从脖颈中扯出一个红绳子,上面穿着一串拇指大小的青铜片。 小女郎明显非常珍视这些青铜片,上面被她擦拭的锃亮,看上去圆润光泽。 荀子好奇的探头去看,小女郎干脆摘下来,递给他。 荀子接过这串青铜片,捡起一个细看,见一面刻着一个‘秦’字,另一片则是一个‘栎’字,栎字的下面有一行小字:阿岚九。 原来,这个小女郎叫做阿岚。 阿岚跟荀子解释道:“这是我大上个月参加月考的时候排名,这是我第一次考进前十名,阿父阿母给我做了一身新衣裳做奖励呢。” 她又指着一个铜片,骄傲道:“这是上个月的考课排名,比大上个月的第九名前进了一名,公子鱼亲自给我发放了铜牌,这是我们全家的荣耀呢。” 荀子抚摸着这些铜牌,上面有五十九,三十七,二十二...等数字,显然,阿岚的考课排名是在不断向前进的。 荀子问道:“这个考课,是考什么的?” 阿岚:“考秦律和数算啊。从去年秋收后开始,公子鱼明告乡里,栎阳学室为黔首们开了免费课程,凡是乡里六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适龄学童,必须每个月都要到学室里接受不少于五天的秦律教导和数算教导,每月的第一天,对上个月的学习进行考课,考课进前十名的,不仅有钱粮领取,还能发放铭牌哦,我听说,公子鱼打算......” “阿岚,上菜了......” 阿岚止住话头:“...哎,这就来了~~” 阿岚一把抢过荀子手里的铜片,跟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阿翁,您的菜做好了,我去给您端菜哈——” 说罢,一溜烟的跑了。 荀子尚未从阿岚的述说中回过神来,就见这小女郎一阵风的跑远了。 荀子捻了捻方才捏着铜片的手指,失笑摇头:“这孩子,风风火火的......” 复又失神,每月教授秦律和数算...... 教化之功啊! 这种面向黔首们的教化,颇有孔师有教无类的神韵,只是,怎么就是教秦律和数算呢?儒仁之道,也应该学起来啊...... 还有,这秦国,小女郎也能堂而皇之的进学堂,接受公子鱼的奖励的吗? 荀子在小女郎阿岚的目瞪口呆中慢慢吃完了一大桌子的汤和菜,荀子笑呵呵对阿岚道:“不多吃一些,可走不动路呢。” 阿岚忙点头附和:“您说的对,您说的对。我听学室里的老师讲过,赵国的廉颇将军一顿饭能吃十斤肉呢,您才吃了两斤肉,不多,不多。” 荀子惊奇:“学室里还讲习名人事迹吗?” 阿岚复又骄傲脸:“当然......” “阿岚......” 阿岚转头去看,笑道:“竹翁,您怎么过来了?” 原来是这食铺的东家,秦鱼的外祖父桑翁到了。 桑翁和气笑道:“听闻有贤人自远方而来,特来迎接拜见。” 阿岚看看荀子,点头附和道:“可不是?这位老翁一看就跟旁人不一样呢。” 桑翁拍拍阿岚的小脑袋,道:“去将老夫的春茶泡一壶来,老夫跟贤人对饮。” 岚笑眯了眼睛:“用公子送给您的黑瓷泡吗?” 桑翁微笑颔首:“就用那个。” 阿岚去泡茶了,桑翁将荀子请在另一个空着的桌子边,茜媪带着一个妇人上来手脚麻利的将荀子用食得桌子擦洗干净,下去清洗不提。 桑翁跟荀子客气道:“阿岚乃是家中独女,父母对她尤其疼爱,给她养成了一副外向的性子,说话天真烂漫,公莫要笑话。” 荀子忙道:“阿岚女郎言之有物,行止有度,公太过自谦了。” 桑翁心道,这可不是我谦虚,我是怕你听了她的话一知半解的多想。 桑翁拱手笑问:“还未可知公之名讳?” 荀子也拱手道:“老夫荀况,字卿。公可就是乡里贤人竹翁?” 桑翁眼睛亮了亮,道:“不敢称贤人,不过是家有竹田,忝为乡里人叫一声竹翁罢了。公可是在稷下学宫做祭酒的荀子?” 荀子笑道:“正是在下。” 桑翁开怀大笑:“唉呀,有大贤竟来我竹园,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哈哈哈哈......” 荀子并不奇怪桑翁能听说过他的名讳,稷下学宫不仅是齐国的学宫,更是天下之人的学宫,凡是天下读书人,就没有不想去稷下学宫的,桑翁能听说过稷下学宫的祭酒,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荀子趁机道:“都说稷下学宫乃是向学之地,难道秦国的栎阳,就是秦国的稷下学宫吗?” 若是其他来打听秦国虚实的人问这样的话,桑翁自是用春秋笔法糊弄一番,但若是荀子问这样的话,桑翁只怕自己说不明白。 他叹道:“不过是公子鱼为了教百姓黔首们认些简单的字,学些数术,走出去不被人骗罢了,如何能与稷下学宫此等圣地相比?” 荀子颔首:“如此说来,倒与技艺相类似了。吾听闻阿岚女郎述说,似是如同 她这样的女郎,都可到学室学习吗?” 桑翁略微的有些不自在,说实话,他对外孙非得让小丫头子去学室里学习是有些不理解的,女人,能持家能做活能生儿育女就行了,如他的女儿一般,在家好好的疼爱,教她出嫁后孝顺舅姑,服侍丈夫的道理就行了,做什么要从小跟个男娃子似的学这些立身天下的本事呢? 这不是胡闹吗?! 不过,此时大儒荀子问起来,他为了能给自家外孙描补一下,不至于让人觉着太过异想天开惊世骇俗,便故作感慨道:“秦国的男人都上战场了,家里难道不是女人们在打理吗?公子鱼让女郎们都去学些秦律,都是为了能以后好好的教导自己的儿孙,不让儿孙们受骗啊。难道六国的男人和女人们不是这样的吗?” 赵国和齐国的男人不上战场的吗?上了战场,都能回家的吗?如果不能,那么他们的孩子,还不是由他们的妻子教导抚养? 他这个说法,没毛病! 对桑翁的些微不自在,还有他浮于表面的说法,荀子心中明了,心道,若是想知道这里面更多的意义,还得亲自去问公子鱼啊。! 第101章 初衷 秦鱼一直在想如何让寻常百姓接受教育的问题。 秦鱼自己办个学堂容易,无论是物资还是师资,他都能在栎阳开办一个乃至几个十几个义务小学,但是,让寻常百姓的孩子进学堂,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无他,孩子们也是劳力资源,一个家庭里,大人下地干活,家中的简单家务活,都是几岁能跑能跳的孩子们在干的。 尤其是现在的栎阳乡里百姓们家家都养家禽,有的还有牛羊豕等家畜,给这些家畜喂草喂水甚至清洁畜栏就都落在了半大孩子身上,可以说,这些孩子们,是一个家庭中,不可缺少的家务劳动组成部分。 他们在生产劳动中起到的作用,比人们想象中还要大。 秦鱼把他们都拉起来,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去学那几个字学算数,不说有没有用,只这其中耗费的时间成本,就不是他能承受的。 而且,学习这东西,真是见仁见智。有的人,天生就不适应文字学习,让他在学堂里坐一天,比让他去战场上走一圈还要难。但也有的天分奇高的孩子,经过短暂的培训和学习,就能很快的派上用场了。 秦鱼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有“天分”的孩子提前筛选出来,经过学室的秦吏系统培养之后,尽可能快的让他们投入到秦国的官僚系统中,填补乡官里吏的空缺。等到秦国攻占下六国的土地之后,这些经过秦吏官场系统培养的“青年干部”,就可以到这些地方去放光发热了。 至于全日制教育,等到哪天秦国、乃至大秦百姓们,不再饿肚子的时候再提吧。 所以,如何让百姓们主动且热衷送自家孩子上学堂,将是一个首要的难题。 但这个首要难题,在秦鱼经过这三四年间不断的努力下,基本已经解决了。秦鱼现在可以毫不谦虚的说一句,只要他站在田间地头上说一句:“你们要把自家的孩子送到栎阳接受教育啊......” 凡是听到这句话的百姓和黔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家的孩子都送到秦鱼要他们送的地方去。 至于送去之后做什么以及会不会影响他们家,才是他们送去之后要考虑和承担的事情。 秦鱼用自己的威望和信力做号召,第一个问题解决了 ,接下来就是商议出一个更切合现有实际的方法出来,让全栎阳县的孩子们都接受最基本的教育,以及,从中选拔优秀者,进行下一步的培养。 为此,秦鱼特地将栎阳的基层官吏们都给召集起来开了一个大会,说明了自己要办学堂招收适龄孩童让他们接受教化的想法。 但栎阳的官吏们对此反应平平,认为黔首们多愚昧,从他们当中挑选可造之材,那就是对牛弹琴,白耗功夫。 秦鱼听了如此打击丧气之语,很是淡定的点点头,很有些胡搅蛮缠不讲道理阴阳怪气的跟他们道:“既然黔首们愚昧,想来女子当中应当有可造之材,那么就将全县的孩子,包括小男子和小女子,都让他们接受同等的教育,这样可挑选的基数多了,应该能多挑选出来一些能教导的吧?” 众啬夫们大惊,纷纷谏言:“不可!” 大秦嬴鱼 第103节 “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耗费糜大,劳民伤财啊......” “公子,百姓们还要耕种,您这样做,会让田地都荒芜的!” ...... 说会将田地都荒芜的官是秦鱼新提拔上来的田啬夫,他当场给秦鱼算了一笔账,说明青少年在家庭劳动单位中所起到的不可替代的作用,若是让他/她们都进入学室学习,栎阳将会减少五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劳动力,相反,学室这边支出,将多出十倍乃至几十倍的代价,而栎阳,目前是没有这个经济能力支持这项政令的。 他的分析,秦鱼听进去了,最终,秦鱼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那就是让孩子们每月抽出十天的时间,强制接受最基本的识字和算数教育。 众官吏们见秦鱼妥协,再接再厉,将孩子们受教育的时间限制在五天,若是空闲时间多或者有此意愿的,也可以接受长时间的学室教育。 为了能找回“由十天变为五天”的面子,秦鱼特地强调所有适龄孩子,不分男女,每月必须接受不少于五天的教育,若是有哪个家庭,藏匿孩子,或者禁止女孩子接受五天基本教育,那么这个家庭就触犯了秦律。 每月学室会对这些孩子进行考课,以15岁年龄为限度,考课不会往下刷人头,但是,考课连续优等的,不仅能有钱粮拿,还能晋级,接受更上 一层的教育。 而这些不断升级的孩子们,才是秦鱼真正的目标。 秦鱼的目标中,女孩子是他重点关注的目标群体。 无他,如果将乱世的男女比作是物品,那么,男人就是消耗品,女人,才是保值的财富品。 很残酷,很没有人性,但目前秦国,乃至全中华大地上,这就是最真实的现状。 男人上了战场,九死一生,能活着,并且是保持健康回来的,才会有很小的一部分,进入秦国的官僚系统。 但女人就不一样了,女人在经过教育和培训之后,可以恒久的活跃在基层管理阶层,虽然她们要承受生育的痛苦和养育的艰难,但你去到田野里看看,佝偻着身体从土地里刨食的,有多少都是女人? 这还是非战时呢,等到国家征兵的时候,田野里一望无际将见不到几个壮劳力,全都是青壮妇女从早到晚的张罗一家的生计。 这些女人,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她们才是一个国家的有生力量!!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她们带着头脑和武器站起来了,秦国将会一下子多出来一倍的生力军。 女人组织生产和宣传教育能力,在秦鱼生活过的那个时代已经被一再的证实过了,秦鱼不可能放着这些女性们自由而无望的独自在田野游荡。 他要将她们组织起来,利用起来,一起加入建设秦国,统一六国的大业中。 秦鱼还没天真到直接将他的看法和想法到处说,但他一直就是这么做的。 现在,他正在踏出最微小也是最基本的一步,希望,栎阳的女孩子们能够给力,将男孩子们给比下去,至少势均力敌,这样,他就能更加理直气壮的为女子进入秦国的官场铺路。 为了能从法律上保障女孩子受基础教育的权利,接下来,秦鱼又开启下一个议题,让众官吏们,尤其是以县尉为首的尉吏们讨论,藏匿孩子不接受教育的家庭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必须讨论出一个让你们的县令满意的结果哦,如果半天讨论不出来,那就一天,一天讨论不出来,那就两天...... 官署大食堂已经准备好饭菜了,不会饿着你们的! 秦鱼半强制半诱哄的让 县尉拿出一个可行的处罚办法,只要他一时拿不出来,那么,全部的栎阳官吏就要被迫同他们关禁闭。 这几年,县尉早就被秦鱼给坐冷板凳坐的惶恐了,县尉掌管县里的大大小小的行政、刑事案件以及治安等政务,是县令不可或缺的实权二把手,但栎阳县的县尉,却是非常神奇的把自己混成了一个边缘人物,他现在的重要性,甚至都不如一个养牛的牛官,最奇怪的是,秦鱼这个县令兼封君,竟也没换下他,就让他一直在县尉的位置上坐着。 有的猜是秦鱼一直没找到接任县尉的人手,所以才会让他一直占位子,也有的说是秦鱼在钝刀子割肉,就是不想让这个县尉好过...... 总之就是说什么的都有。 但秦鱼,实际上,真的只是将他忘记了而已。 向圭是秦鱼的老师,更是他政务上的左膀右臂,越过他之后,才轮到县丞县尉和众位啬夫们,如果向圭在将关于县尉的工作送到秦鱼面前之前,就给提前处理好了,秦鱼只要知道有这么个案子,以及这个案件是这么处理的,然后在弄明白为什么是这样处理的就可以了。 说到底,关于秦律这块,秦鱼一直是在学习的状态,每天的日常学习和工作就已经占据了秦鱼几乎所有的时间,剩下的一点点,也都分给了家人和秦王,至于那个最开始给他使绊子的县尉是谁? 啊,这个人早就消失在秦鱼的记忆中了。 这就是成为边缘人物的悲哀,你总是不在老板面前混脸熟,时间长了,老板就会连单位里有你这么个人都不记得了。 现在,栎阳县的县尉就面临着这样尴尬的境地。 好在,终于让他等到机会了。 这样全员召开的大朝议机会可不多见,尤其是这种在室内开展的关于县尉职责内的朝议,按照官位大小排位站的话,县尉排的非常靠前,就站在县丞身边。 县尉早就打算好了,为能在欣欣向荣的栎阳继续混下去,不管公子鱼提出什么样的政令,他都要第一个表示支持。 所以,秦鱼半强制性的让他带着手下的尉吏们起草一个让小女子接受同等教育的法令的时候,县尉用尽毕生所学,只用了半天的功夫,就拿出了一个看上去面面俱到非常可行的法令草稿。 可喜可贺,众官吏们托福,可以不用被迫“软禁”在此了。 以及,他们的公子虽然平日里看上去很宽容大度,但任性起来的时候,非常霸道且小孩子脾气呢,这回居然还想着软禁他们,看来他这次对他们将他的政令驳回的行为很生气。 但既然县尉成了公子的出气筒,即便将新的政令立法让他们觉着有些小题大做且非常荒唐,但他们跟他们的公子对抗的心气本就不多,经过一个上午的朝议,这为数不多的心气,也被他们给消耗光了。 就这样吧,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就是让小孩子们来栎阳上几天学吗? 学室就在那里,小孩子们简单的学几个字,学室里的弟子们就能胜任,他们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给他们找点子事做,也对得起每月发给他们的廪食。 就像公子说的,若是能从栎阳万中挑一的挑出一个能吏出来,也是他们栎阳人杰地灵呢? 秦鱼看着手中浓缩成短短几行字的竹简,对向圭道:“看来,咱们官署藏龙卧虎啊,我看这个人穿着咱们官署的衣裳,怎么我之前没见过他呢?” 向圭顿了一下,仔细分辨了一下秦鱼确实是在真切的好奇,而不是在跟他阴阳怪气,才慢慢道:“他是你的县尉,所以才穿着官署的衣裳。” 秦鱼:...... “哦,原来他是我的县尉啊,真是失敬。” 秦鱼很快就略过他居然不认识自己的县尉这种略微尴尬的故事,将这项新获得的法令按照公文格式写成爰书送去了咸阳。 其实,栎阳作为一个大县,秦鱼还作为栎阳西乡的封君,他是可以在自己的封地施行他制定的法令的,但秦鱼很有自知之明,栎阳离咸阳实在是太近了,他要是在栎阳想干什么事,最好先跟秦王那边说一声。 向圭看着秦鱼自己封好蜜蜡,将爰书递给专门往咸阳送信的信使,犹豫着要不要具体问问秦鱼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总觉着,此次秦鱼费劲巴拉的折腾着要办学堂又跟那群官吏演戏吃瘪顺势给小女子们争取入学的机会,背后应该是大有深意的。 但是,一向跟他无话不谈的秦鱼这次确是好似心血来潮一般非常突兀的自己就将这件事给办 了下来,这让向圭有一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向圭非常想问,但他又实在没有立场去问,因为从一开始,秦鱼说要拜他为师的时候,是他自己给拒绝了的,况且,秦鱼实在是一个非常有主见不受人左右的孩子,他要是不想跟你说,就是秦王亲自来问,他也能给糊弄过去。 所以,向圭犹豫了。 秦鱼现在察言观色的本事见长,他自然也看出来向圭的欲言又止,但他就当自己没看到,不知道。 他不想跟这个时代的人科普扫盲教育在开启民智上的重要性,说是说不通的,你就是再往前三百年去跟提倡有教无类的孔子说,可能也是说不清楚的。 因为孔子虽然提倡有教无类,但他也说过这样一句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意思是对待百姓们,可以让他们跟着贵族、君子、官吏们去做,但是不要告诉他们为什么。 孔子当然不是在愚民,他只是认为,百姓们没有受过文化教育,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弄不明白,那就不要去告诉他们,只要让他们跟着学就行了。 百姓们弄不明白政令为什么是这样的,这是他们天生痴傻呆笨吗? 不是的,是因为天然的阶层限制了他们思考的权利。 教育成了他们认知的短板。 而秦鱼现在做的,就是尽量补足这块短板。 当大家都在一个差不多的起跑线上,到底谁跑在前头,那就真的看谁自身的本事强了。 栎阳这边的爰书和信件,一边都是直达秦王的案头的,秦王又又又一次收到秦鱼的爰书的时候,就跟他以前收到的来自秦鱼的每一份爰书和信件一样,展开看过之后,说一句“异想天开”,然后在上面盖上王印,就丢开不管了。 以往秦鱼这样的“异想天开”太多了,但每一次实施之后的结果,都能让他大开眼界,久而久之,秦王对秦鱼给他送来的栎阳政令,就不再多废心力的去理解和揣测了。 秦王现在所有的心力和注意力,都在韩国的战场上,只要秦鱼能为他源源不断的提供他想要的兵器和粮草,不管秦鱼要什么,他都会心甘情愿的答应的。 秦国的君王们对他的大才们一向都是这么慷慨的,以前的 孝公是,现在的秦王稷是,以后的秦王政秦始皇同样是。 这封平平无奇的爰书跟其他寻常的爰书一起,被下面的郎官如常的发往各地,范雎并没有看到,因此,他是不知道这封按照寻常流程送上来又送走的爰书存在的,自然也就不会想到,这封再寻常的不过的爰书,将会给秦国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就是看到了,恐怕心在天下的范雎也不会在意的,因为,一方面他跟秦王的想法一样,只要秦鱼能为他征讨六国提供源源不断的助力,他就不会去干预秦鱼在做什么。另一方面,秦鱼这边“胡闹”一通之后,具体施行起来的动静非常小。 秦鱼只拨出了三五间大教室,几个学室弟子去教课就算了,这行动,跟他以前动辄千人万人的行动力,几乎算不上什么了。 就真的很雷声大雨点小。 栎阳县的孩童们来来回回强制性分批次的每月到这几间不起眼的教室了接受最基本的识字和算数教育,安静、无争、不起眼、无争议,就是这里的日常了。 就这样平静无波的过了一年,当所有的官吏几乎都要忘了这里的时候,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栎阳。 他一路从上郡走来,用自己的双脚丈量了栎阳的土地,用自己的双眼看过栎阳百姓们的生活,用自己的舌头尝过栎阳百姓们吃过的食物喝过的水,等他终于走到栎阳都邑之后,他没去声名赫赫的栎阳工室,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拜访栎阳令,而是随着上学的孩童们去了他们平日里听课上课的地方,跟着听了一节非常具有秦国特色的课堂。 这个人就是儒家当世大贤,荀子。! 第102章 荀子游秦 孩子们上课的大教室原先是集体宿舍,建在官署与栎阳王宫之间。 这五间大通铺是秦鱼上任之后新建的,最开始是提供给在官署里劳作的奴隶居住,后来附近新修建了煤室之后,这个宿舍就供给煤室的奴隶居住,再后来织室建起来了,就供给给织室里的女工们春夏秋个季节居住,织室扩大后,重新修建了宿舍区,这边就空了下来,正好划给学童们做大教室用。 这几间教室都是用青砖砌成的,窗户开的极大,屋檐挑的极高,屋顶覆盖的是青瓦片,冬天住在这里肯定很冷,但夏秋时节,却是通风凉爽,非常惬意。 教室后门处栽了一排大柳树,大柳树下坐了一堆的老翁老妇,他们都属于栎阳官署的养老一族,在这里扫扫地,浇浇花,维持一下孩子们上下学的秩序,就能获得一日餐饱腹,安享晚年。 相比于下地劳作,现在的活计并不多,闲暇时候,孩子们坐在教室里上课,他们就坐在教室外头蹭课,一样的。 荀子跟着一群年纪不大的小孩子们进了学堂,他看起来就像是哪家送孩子上学的老翁,来了之后,就被热情的老翁老妇们拉到了这里,分给他一个小马扎之后,就闲聊几句,开始等待一看就很年轻的学室弟子们来讲课。 今日第一堂课讲的是秦国的历史名人故事,开篇点题:诚信乃为人之本,人无信不立,国无信则衰! 然后开始讲商君在栎阳开始变法之初,为了能取信国人,立木建信的故事。 上面年轻的学室生侃侃而谈,唾沫横飞,下面坐着听课的小学子们听的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外头听课的老翁老妇们也摇头晃脑,时不时的点评一下今天这个学室弟子讲的比上回那个要更好听一些,上回那个讲的太潦草了,一看就是急着下课,糊弄人的...... 被拉着坐在这里听讲的荀子:......寓教于乐,很好啊...... 一堂课半个时辰,休息一刻钟后,继续第二堂课。 这堂课讲数术。 大秦嬴鱼 第104节 只听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大柳树下的老翁老妇们走了个七七八八,只留下一个老翁倚着老树打盹,个老妇开始做起了针线活。 荀子留下来继续听课。 这章讲十以内的加减法。 堂上的讲师先是领着下头的孩子们从一数到十,然后从十数到二十,从二十数到十。 荀子发现,听课的孩子们十以内数数还算流畅,十往上,就有些打磕巴了。 讲师并不着急,只教了两遍十到四十的数数,并表示明天会检查之后,就开始教十以内的加减法。 一加一等于二,一加二等于几? 二加等于几? 相比于听讲名人故事的兴趣,数数学起来明显非常难,几乎难倒了所有的孩子,但也有聪明的,能非常快速的算出来,这个孩子收获了讲师的夸奖和同学们羡慕的眼神,学起来更有劲了...... 荀子一直听到下课,孩子们一窝蜂的拥出了教室往门口走去,打盹的老翁也醒了,嘟囔道:“下课了,食堂开饭了吧......” 一个纳鞋底的老妇嗤笑道:“整天不是睡就是吃,可懒死你了吧?” 这老翁也不生气,只是慢悠悠的拄着拐杖站起身,伸伸懒腰,喟叹道道:“公子鱼给我养老,现在日子过的多快活,我可舍不得死呢......” 说起公子鱼,个老妇都笑了:“公子鱼长命百岁哟......” 远处想起铜铃声,那伸懒腰的老翁也不伸懒腰了,只见他迅速的将拐杖夹在胳膊下,拐杖向前大大的一点,后脚跟蹬地,一下就窜出一丈远,两下就出了门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原来,这老翁竟是只有一条腿。 个老妇也收拾箩筐要走,见荀子还坐在马扎上好奇的看着她们,就笑着邀请道:“公可要与老妇等一起去食堂用顿便餐?” 荀子起身,微微一礼,好奇问道:“这食堂,可以随意去吃吗?” 一个老妇笑道:“自然不是的,只有有身份铭牌的人才可以到食堂用餐。”说着将她腰间挂着的一个木牌展示给荀子看。 荀子遗憾道:“老夫没有此等铭牌。” 另一个老妇笑道:“无妨,似你等这样的读书人,也可以去吃的。”一开始这老翁随着孩子们一起进来的时候,他们还当他是哪家来送孙子上学的,现在孩子们都走了,他却是留了下来,她们才恍然发现,这个老翁卓尔不凡,应该又是 哪里来的贤才来他们栎阳采风的吧? 说实话,自从他们栎阳有了公子鱼,前来栎阳的贤才们她们见多的多了,已经见怪不怪了。 公子鱼说了,贤才们来栎阳一次不容易,他们栎阳的百姓们要好好招待,别的没有,请这位一看就不凡的老翁去食堂吃顿便餐还是可以的。 在食堂用了一顿并不丰盛但能吃饱的便餐之后,荀子又来到这里,听完了下午的两堂课。 这两堂课,集中讲秦国的律法,理论和案例相结合,并不枯燥,但也听的学生们咳声叹气的,因为讲师讲的太多了,需要他们回家自己回味和记忆,然后等月初考课的时候,是要考的。 荀子牵着毛驴走在栎阳都邑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脚下踩着不知道是怎么铺成的坚硬平整没有半点灰尘的道路,眼睛看着路两旁竖着各种旗子的店铺,鼻子里闻着的气味从脂粉的香浓、酒水的香醇、醋醴的酸味、打铁的锈气、粮食的清香、布匹的清新......食物的香气—— 荀子肚子传来咕噜噜的叫声,啊,中午吃的那一顿“午餐”,已经不顶饿了。 荀子就近在一个食铺坐了下来,叫了一碗浓烈的胡辣汤,就着这碗胡辣汤,足足吃了五个拳头大小的肉包子,吓的食铺主人给他免费上了一碗酸梅汤,劝他晚上少吃一些,否则他要是晚上撑着闹肚子,他的店小,可不负责给他叫巫医。 荀子回味一下嘴里层次丰富的肉馅,跟食铺主人赞美道:“汝家肉糜真乃一绝!” 食铺主人顿时笑的见牙不见眼:“哟,您老谬赞了,您头一次来咱们栎阳吧?等您吃完这条街,您就会发现,咱家的肉糜不算什么,街头谷家的麦饼,那才叫一绝呢。” 荀子又跟食铺主人打听哪家的汤好喝,哪家的肉好吃,哪家的糕点好吃,哪家的菜料最足...... 荀子寻着食铺主人的介绍去了位于中心街的客舍,老远就有堆叠着笑容的青衣小仆上来问他是否要住店? 荀子颔首,仰头看着足足有层楼的客舍,客舍正中的牌匾上刻有个秦字:迎客楼。 荀子不由心下好奇,不知道要建成如此华舍,需民力几何?金钱几何? 进了迎客楼,大堂里都是五成群的大汉在高谈阔论,荀 子还眼尖的看到了一桌上聚集的,正是在北乡竹翁的客舍里遇到的那几个豪爽行商,在办理入住的时候,耳朵还听到赵国粮价上涨,从赵国不好运粮了等等。 荀子随着小奴住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间还算宽敞,床榻筵席桌几俱全,放下行礼,荀子又在小奴的介绍下,去了后院搓澡。 享受了一个五人伺候的搓澡修鬓角胡须的高规格服务之后,荀子不由担心的问给他引路的小仆:“不知花费几何?” 小仆恭敬回道:“公此次一共花费八百金。” 荀子倒抽一口气。 八百金,八百个秦半两,他,他身上没有这么多钱呢! 荀子正在忧心自己的大青驴子或许要保不住的时候,又听小仆开口道:“公无需担忧。若是公没有金钱,可以书墨抵花费。” 荀子来了兴趣:“什么样的书墨?” 小仆将荀子引到筵席案几前,弯腰打开一个大箱子,从里面搬出了五卷空白竹简放到案几上,案几上已经整齐的摆上了刻刀和毛笔、砚台,刻刀是这个时代的人们常用的书写工具,毛笔则是栎阳新出现的。 小仆扶着荀子,让他坐在软乎的席子上,给他摊开空白竹简,解释道:“不拘泥于什么样的典籍,法、道、儒、农、医、墨...诸子百家,只要是诸家典籍,都能抵金钱的。” 荀子看着眼前空白的竹简,捋了捋胡须,笑呵呵的问小仆:“你们这里已经收集了多少典籍了?” 小仆呵呵讪笑两声:“来此住店的都是不差钱的,不怕您老笑话,自从这迎客楼开门迎客两年以来,拢共就收到了一卷《老子》,十卷《农书》,一套《墨子》,其他的,就没了。” 《农书》和《墨子》不用说,都是农家和墨家为了照顾他们公子的生意特地送来的,至于那卷《老子》嘛,乃是一个落魄文士献上的,只有百来个字,就在他们迎客楼足足免费吃住享了小半年才走呢。 荀子轻笑出声,拿起刻刀,缓缓在竹简上刻下了“劝学”这两个齐字。 这小仆明显是认识字的,他不仅认识秦国的文字,他还认识齐国乃至六国的文字,他见荀子刻下了齐国文字“劝学”,便知道,今日这是来了贵客了,便更加殷勤的伺候起来。 直到打更之后,荀子才放下刻刀。 堂室里灯火辉煌,荀子竟是没有发现,外面天色已经大黑了。 他一放下刻刀,小仆就上前询问,可否将他新作的竹简收起,荀子颔首,角落里就有新的仆从上前恭谨的收起竹简,再跟他一礼,退下了。 留下的小仆则是询问荀子可是累了?渴了?要不要起身散散步?若是肩膀手臂不舒服,他粗通医家按摩之法,可以为荀子疏通疏通...... 秦鱼睡觉之前,读到了荀子的大作:《劝学》。 秦鱼就着灯火仔细读完他背了整个高中的《劝学》,问打理迎客楼的掌柜:“此人叫什么名字?” 掌柜躬身回道:“登记在簿册上的名字,叫做荀况。” 秦鱼惊的坐直了身体:“叫什么?!” 掌柜见秦鱼反应这样大,忙从怀里掏出一片从竹简上拆解下来的竹片,仔细确认后,将竹简递给在旁伺候的萝谷,回道:“是叫荀况,齐国文字,就是这两个字。” 秦鱼接过竹片,辨认了一下字样,有些晕乎的问:“那这个荀况,何等年纪?何等相貌?” 掌柜:“看上去五旬上下,身高有八尺许,花白头发,布衣麻服,牵着一头栎阳大青驴子,很有风骨......” 秦鱼越听眼睛越亮:荀子,他来秦国了?! 第103章 公子鱼 第二天一早,秦鱼就在烟和萝谷的打扮下去拜访荀子。 自然不是往庄重贵气里打扮,而是穿上麻衣素服,散下头发,做小童打扮,以请教学问的学生身份,去拜访荀子。 秦鱼自然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是荀子的学生,毕竟,荀子的《劝学》篇,他可是背了两千多年呢。 一大早的,荀子正坐在视野开阔的大堂里嗦面呢。清水下开的素面,浇上烧的浓厚的大骨汤,肉臊子,胡萝卜丝,小刺瓜咸菜丝,老姜丝,小嫩葱丝...大早上的嗦上一口,真是无上的享受。在热腾腾香喷喷的面汤下,荀子只觉自己的所有毛孔和味蕾都打开了,真是越吃越香。 嗦完一碗面,荀子觉着肚腹才垫了一个底,正想再要两碗解馋的时候,抬头就见一个白嫩一看就养的金贵非常的小童站在他不远处好奇的看他。 从他来了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形影不离殷切照顾他的小仆见他在看这小童,就上来介绍道:“好叫公知道,此乃我家少主。” 小童规矩的跟他行了一个儒家弟子的礼节,清脆叫人:“秦鱼见过荀子。” 小童身后跟着的护卫和仆从侍女具都规矩行礼。 荀子一见这阵仗,就知道应该是昨晚上《劝学》的作用。 荀子捋捋胡须,笑道:“无需多礼。可读过《劝学》了?” 秦鱼依言起身,回道:“读过了。” 荀子:“可能背诵?” 这是套话。 在稷下学宫教课的时候,他见着来听课的学子时候,就是这么问话的。 可是读过某某某了? 哦,读过了,可是背下来了? ...... 荀子一见到这小童像他的学生一样站在他的面前,荀子顺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咳,都怪这面太好吃了,将他的心神给松懈至此,这小童一看就是大家子,若是...... 还没等荀子想好“若是....”,就听眼前的小童轻轻喉咙,开始背诵他的《劝学》。 荀子亲手写的《劝学》,跟两千多年后的《劝学》,还是有细微的差别的,秦鱼昨晚看过一遍之后,就将这里面的细微之处都 挑了出来,并在脑海里写了个五千字小论文,细论这里面的不同之处,所以,此时背起荀子亲手写的《劝学》篇来,简直是顺溜的不能再顺溜了,背到其中抑扬顿挫之处,更是语调激昂,一看就是非常喜欢这片文章的。 荀子越听越惊奇,听到最后,竟然与小童一起吟诵起来。 这边学习氛围如此浓厚,进来大堂用早膳的人具都放轻了脚步,有那粗俗不懂礼的人进来了,也有人特地提醒,让他们不要打扰自家公子求学。 等秦鱼一字不差的背诵完之后,荀子满意的点头,请秦鱼坐下来一起用早膳。 秦鱼依言坐下,给自己要了一个水煮蛋,一小碗白米粥,用自己的第二顿早膳。荀子则是依照自己的心意,又一连用了两碗汤面,才觉着饱腹。 秦鱼努力的不让自己露出惊奇的神色来,哇,这位圣人,真是好食量,怪不得能一人从齐国来到秦国游历呢,这但凡是个身体差的,都不能进函谷关。 荀子见秦鱼亮晶晶的小眼神,就笑道:“这秦国的膳食,吃着别有一番风味,甚美,甚美!” 秦鱼笑的开心极了:“您喜欢就好。” 秦国的膳食,尤其是在栎阳,这几年来,经过西域良种的引进,早就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了,在吃这方面,所有的夸赞,秦鱼都可以毫不谦虚的接受下来嘿嘿。 用过早膳,收拾干净杯碗,上了饮品和果品,荀子开始考教秦鱼:“都读过什么典籍?” 秦鱼:“读过《商君书》,孔子,孟子,鬼谷子,兵书......” 荀子:“学而时习之......” 秦鱼接口:“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大秦嬴鱼 第105节 在考教过孔子和孟子的言论以及著作之后,荀子又考教了历法、算学、墨子、宋子、田子、管子、《周官》、李悝的《法经》,甚至屈原做过的楚辞荀子都考教了一遍。 好在这些诸子百家的流传典籍,秦鱼是真的都背过,即便是用不上的,对内容不感兴趣的,只要一想到这些都是后世失传了的经典,秦鱼都能背诵的津津有味,以至于,背诵诸子百家典籍,已经成为了秦鱼处理政事之余,为数不多的一项兴趣爱好了。 荀子却是越考教越是吃惊, 秦鱼能将这些诸子典籍背诵下来还不是他最惊讶的,最让他惊讶的是,秦鱼竟然能接触到这样广泛的典籍。 看来这个叫秦鱼的出身,已经不能称之为富贵了,这位,不会是秦王的哪位公子吧? 或者是哪位王孙? 毕竟,看年纪,着实太小了些。 考教过背诵之后,荀子就问秦鱼:“可有不懂之处?” 这是要秦鱼跟他提问,然后自己给他解答了。 这是这个时代的老师与学生日常的相处方式。 学生提问心中所疑,老师给学生授业解惑。 秦鱼:“儒家为什么不入秦呢?您认为,秦国真的是不堪教化之所吗?” 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啊! 荀子:“我想,那些以为秦人不可教化的人,一定是没见过少子吧。” 像你这样聪明灵秀的孩子,别说在秦国,就是在天下,应该都是少见的。 这说了,跟没说没区别吧? 秦鱼继续问:“那您觉着,若是在渭水河畔建立一所学宫,会吸引天下百家来秦吗?” 荀子:“......这得看秦王是想要什么样的人才了。” 秦鱼睁着大大的眼睛,努力做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问道:“您能具体说说吗?” 荀子从善如流给秦鱼具体分析道:“齐国有稷下学宫,学宫中诸子百家,不一而同,齐王并不禁止哪一家的学问,任其随意教学。楚国有兰台宫,供养有才学的人去做辞赋和讲学,楚王也不禁止他们一定要讲哪一家的学问,可是我听说,在秦国,秦王只愿意听到法家的学问?不能为秦王所用的学问,秦王就不理会,这样的情况下,建立起来的学宫,教出来的弟子,恐怕也只会是秦王的应声虫,而不会吸引天下的学子们来秦国了。” 秦鱼暗自叹息,秦国务实,不喜欢夸夸其谈,但有些学问,一开始就是从夸夸其谈开始的。百花齐放,这里面的百花,有香花,自然也有毒花,有好看的,自然也有不好看的,正所谓各花入各眼,秦国若是不喜欢某一朵花,那么这朵花的下场,更多的可能就是枯萎了。 总之就是一句话,秦国本身,是没有学术土壤的。 在秦国大放异彩 的,无不是能帮助秦王征伐六国,争霸天下的务实之人。 你能想象秦王养着一批干吃饭的闲人,让他们整日里无所事事,就是为了能做出一篇可供娱乐的诗歌吗? 不可能的,商君只会将你赶下农田,去自己劳作给自己种庄稼,否则,你就自己饿死自己吧! 但秦鱼并不放弃,他道:“您说的是以前弱小时候的秦国。秦国弱小的时候,为了不被去国,为了能不挨打,只能先专注于耕战。秦王特地采用商君之法治理秦国,经过孝公、惠文王和现在的秦王的三代治理,秦国已经强大到让六国震颤的地步了。既然已经不会挨打了,那么文教也该兴盛起来了。您要是见了我王,一定会觉着,秦国是可以建立一所如稷下学宫那样的学问圣地的。” 就是秦王不建,我自己也会建的。 “先生可是看过栎阳了?您要不要去栎阳的学室里看看?” 荀子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小童道:“老夫对秦国的蒙学更感兴趣一些。” 秦鱼笑道:“原来先生已经去过蒙学了?您觉着这所蒙学可还能入先生眼?” 荀子道:“设此蒙学者,志在天下民!” 秦鱼笑叹道:“先生果然慧眼。” 圣人就是圣人,秦鱼开办这所蒙学,已经快一年了,这还是第一个人说中他的心思的。 荀子:“看来,你对设立此蒙学之人知之甚深。” 秦鱼有些结巴了:“是很了解。” 荀子:“此人可是公子鱼?” 秦鱼:“啊,是的。” 荀子:“真乃贤人!” 秦鱼:“...过奖?” 荀子看着眼前的小童,也有些迷惑了,怎么回事?他在夸公子鱼,这小童支吾作态什么? 未免荀子再说出什么要他不好接的话,秦鱼邀请道:“先生可要随我一起逛一逛栎阳的街市?” 荀子:“......也好。” 他昨天才来栎阳都邑,还没有四处逛过,有本地人做向导,正好看看栎阳都邑本地风物。 秦鱼带着荀子逛,自然是有目的的逛,荀子步行,秦鱼骑着自己的小毛驴,专门往热闹、好玩、能展现栎阳繁华文明的地方去 逛。 秦鱼今日的打扮甚是接地气,路上认出他的人纷纷惊奇,打趣道:“哟,公子,您今日又体察民情来了?瞧,今日的鱼可大,要不要送您府上两条?” “哗,公子,您今日这扮相可显嫩相,来,尝尝我做的鲜花饼,可甜嘞......” “公子公子,您什么时候回西乡啊?咱们的鸭地又扩大了......” “公子......” “公子.........” 荀子:...你们为什么要叫他公子?难道秦国的公子,和其他六国的公子不一样吗? 秦鱼,公子鱼,是他想的那个公子鱼吗? 等到出了这条街,荀子拉住毛驴,问坐在毛驴背上一脸无辜的秦鱼:“秦鱼,你是不是再重新介绍一下自己?” 秦鱼只好飞身下毛驴,在荀子面前站定,微微一礼,道:“吾乃赵鱼,嬴姓秦氏宗室,封地栎阳西乡,见过荀子。” 又道:“我原本就是嬴姓秦氏的一支,所以叫秦鱼。” 我可没骗你。 荀子失笑,再次仔细打量眼前的小童:“我这一路走来,听了无数关于公子鱼的故事,却从未想过,公子鱼竟是一稚儿?” 秦鱼也笑:“想来荀子定是听到了夸大之语,我只是一寻常稚子,做了一些寻常的事,哪里有值得说道之处呢?” 荀子想到之前他让秦鱼跟他提问问题,秦鱼却是问他“在渭水河畔建立秦国学宫”的问题,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就应该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才是。 一般来请教学问的人,哪里有问政务的? 什么样的人才会问政务呢? 自然是掌权者了。 荀子叹道:“志在天下者,公子也。看来,秦国又要出一位大贤了。” 秦鱼也叹道:“离的远着呢。就如我在迎客楼求书,结果,两年多来,只从荀子这里求来了一篇《劝学》,可见,秦国任重道远呢。” “荀子,您可愿留在秦国,亲手为秦国打造一所渭水学宫呢?”! 第104章 亚洲很大 要不要留下? 这才来秦国几天? 要不要留下,荀子自己也不知道呢。 不过,在秦国多住些日子,看看秦国的日常,还是可以的。 荀子暂时就在栎阳住下来了。 秦鱼带着荀子去看设在沮水岸边的造船厂。 说是造船厂,其实就是一个粗糙的不能再粗糙的船坞。 沮水本身只是一个小河流,水流量并不大,完全载动不起一个船坞的体量,但是,在这里的墨家弟子和阿瑞斯带来的船工奴隶,是可以进行船体初步的设计和猜想的。 经过两年多磕磕绊绊的相互学习沟通和交流,秦鱼大体弄明白了阿瑞斯应该是某个希腊贵族和波斯贵族联姻之后的政治结晶。 按照他的说法,他的国家正在各方征战,他的家族受到了背叛,在与叛军的征战过程中落败,逃亡过程中遇到了“秦国”,被当做奴隶俘虏了。 阿瑞斯将自己一方包装成了正义和神的使者,而背叛的一方则是卑劣肮脏的奴隶,应该受神罚的那种。 但秦鱼是知道西方古代文明基本上都是在奴隶制中打转的,这个阿瑞斯,将自己谁说的非常高大上,但其实,他也就是一个比较大的奴隶主罢了,至于那个反叛者,从另一方面看,未必不是受压迫者进行人民的反抗,而且还反抗成功了。 秦鱼有一点是记得很清楚的,记不清楚也不行啊,亚历山大大帝,就跟秦始皇一样,都太有名了。都不用进行专门的历史学习,光听八卦看影视剧,就能知道这段时间门的大体历史进程。 亚历山大英年早逝之后,他建立的横跨亚欧非三大洲的庞大帝国就被瓜分了,而这个瓜分有个明面上的说法,叫做“巴比伦分封”。 分封在亚洲(中亚和西亚)这边的,就是塞琉古王国。但这个塞琉古王国好景也不长,很快也分裂了。 看阿瑞斯的样子,他的家族,应该就是这次分裂的当事人之一啊。 在这两年时间门里,白起可不是龟缩西域不出的,要不然非洲的长绒棉和印度的短绒棉、两河流域的小麦、黑麦、大麦等种子、椰枣等水果也不会通过西域通道大量输送到秦国腹地,一举解决了棉 花种植问题了。 但他也说过,他派出去的商队,避着战乱行走,最远也只到了一个骑着大象战斗的地方...... 啊哈,这是到了古代印度,孔雀王朝的地界了啊! 白起无意参与西边这些国家的战争,他让人避开战乱走,所以秦国的军卒只是走到了古印度就反回了,而不是继续向西走到波斯湾。 但即便如此,白起也给秦王画了一个西边国家势力大体的分布图,秦鱼邀请阿瑞斯过来一起看,阿瑞斯非常配合,又进一步将地图扩展到了地中海流域。 阿瑞斯说到地中海的时候,神情是自豪又虔诚的,将之称为神明的诞生地,灵魂的归息处。 秦鱼非常明白他的虔诚,也进一步肯定了,阿瑞斯就是古希腊遗民的后代。 希波战争之后,波斯战败,希腊人占领了波斯的领土和美女,亚历山大为了从信仰上统治曾经强大的波斯人,不仅自己娶了波斯公主做妻子,他还让希腊士兵与波斯女性通婚,作为希腊上层的高级将领和奴隶主们,自然是第一时间门获得了波斯最高贵最美丽的女子作为他们新的“妻子”了。 阿瑞斯就是在这种政治联姻形势下出生的,他的身上兼具希腊贵族和波斯贵族两方最优秀的血统和传承,但因为希腊是战胜方,波斯是战败方,所以阿瑞斯只承认自己是希腊人,而不是波斯人。 但秦鱼却从他身上看到了兼具两方的巨大财富,就像他所率领的不到三千的奴隶中,竟然是希腊奴隶和波斯奴隶各占一半的,非常均衡。 阿瑞斯献给秦鱼的那一男一女两个只有七岁的孩子,竟然是阿瑞斯的儿女,据说是他跟波斯女奴隶生的,因为生的漂亮,就被留在了身边。 为什么被留在身边? 自然是作为礼物送人了!! 大秦嬴鱼 第106节 相较于东方文明中子女地位归属于男性地位,在西方文明中,子女的归属地位是归于女性的。 比如在秦国,男贵族与女奴生出的孩子叫做庶子,虽然社会地位相较于正妻所生的子女仍旧低下,但他们无不是作为主人存在的。 但在西方,男贵族与女奴生出的孩子,其社会地位却只能是作为奴隶,而若是女贵族与男奴隶生出的孩子,却是归从与女贵族, 生来就是贵族的。 所以,阿瑞斯对待他的两个孩子,是从奴隶主看待小奴隶的眼光出发的,而不是父亲看儿子女儿。 秦鱼想明白这些之后,心里是有一丝丝的别扭的,但看他周围的人,上到秦王,下到同为奴仆的烟,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没有任何的质疑。 说到底,奴隶就是奴隶,虽然秦国遵从了子从父这套人伦法律,但实际上的贵族和良民,还是视奴隶如草芥的,秦鱼身边最具有代表性的一个例子,就是他的大嫂白露从自己家里带到秦家的两个媵妾姐姐。 这两个媵妾姐姐就是姚郡守与家中豢养的歌姬和舞姬所生的孩子,她们虽然平日里被下仆们叫一声好女(主人),白露平日里也叫她们一声阿姊,但实际上,她们连姚家的族谱都没资格上的,出嫁的时候,就跟陪嫁丫鬟似的,被当做媵妾陪嫁到秦家了。 偏她们对白露还非常忠诚。 以及,秦川成婚四年来,其实已经生了两个女孩一个男孩了,都是白露的两个媵妾姐姐生的,但因为白露目前还没有生育,所以,秦家对外,还是要说秦川尚无子嗣。 很明显的,约定俗成的,具有默契的,这三个孩子,同样不会记在秦家的族谱上。 如果秦川还算爱这三个孩子,以后会将他们作为良家子风光嫁娶出去做主人,若是他对自己的嫡子嫡女有所打算,那么这三个孩子,以后的前途,将会跟他们的母亲一样,作为嫡子嫡女的附属存在。 秦鱼对此无可置喙,因为白露是带着大笔的嫁妆和政治资源嫁到秦家的,秦鱼若是建议将这三个孩子作为秦川的子嗣记上族谱,那他就是将他的大嫂白露往尘泥里践踏! 所以秦鱼都不能说他已经有小侄女小侄子了,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威望,他要是跟人说上这么一句,对姚家和秦家来说,将是一个非常大的动荡。 这些规则,都是对于秦川这等一般的贵族来说的,若是上升到秦王这等大贵族层次,他们的孩子,包括嫡子和庶子,就是另一种身份了。 甚至这种身份之间门的界限,变得模糊起来。 比如秦王最近打算立安国君为太子,因为秦王要全力攻打韩国,他要往与秦国相邻的赵国、楚国以及与秦国交好的齐国这三个大 国送质子,以表示互不侵犯的诚意。 质子的身份,自然得是君王的儿子,一国的公子才能担任。 而秦王已经没有适合做质子的儿子了,所以他的目光放在了安国君庞大的“儿子集团”上,仔细数数,安国君竟然有三十多个儿子,安国君没有嫡子,要是安国君被立为了太子,那么他的儿子们就会平等的成为王孙,那质子,还不是随秦王挑? 以前秦王觉着自己的这个儿子无能,现在则是觉着,这个儿子,简直是有大能耐啊。 但阿瑞斯和秦川的身份等级,既然没有达到让他们的子嗣模糊身份界限的地步,他们就只能在有限的阶级规则内打滚。 阿瑞斯将自己的奴隶儿女当做友好的礼物送出去的行为,就是一种非常有诚意且非常正常的社交行为了。 秦鱼组建了一个外语学习交流小组,小组成员包括且不限于秦王送来的郎官、秦鱼挑选出来比较有语言天赋的门客和奴隶、武安君白起派来的军中有才能得军卒、相邦范雎意思意思派来的几个门客。 这些人首要的目的,就是和阿瑞斯进行全方面的交流,让他学习秦语,这些人则是从他那里学习古希腊语、波斯语、罗马语、古印度语,以及一些当地人的语言。 阿瑞斯非常配合,甚至是急不可耐的配合着他们进行所有的学习和交流。 秦鱼非常明白他迫切的心情。 他如今在秦国腹地,外表特征非常明显,自己逃跑都做不到,他能做的,就是主动的配合秦鱼他们,然后从秦国这里获得足够的好感度,然后,说服秦国出兵,帮助他回到故国,重新得回属于他的领土和荣誉。 战场时机瞬息万变,他在秦国耽搁的越久,他回到自己的国家之后能获得的就越少,所以他才会这么着急。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在栎阳所获得的信息,是经过秦鱼过滤过的。 秦鱼让他看到了秦国军事方面的强大,那些他从未见过的铠甲刀剑让他热血沸腾,好似明天他就可以率领这支天兵杀回故国,抢夺荣誉一般,但实际上,他不知道的是,接下来几年乃至几十年秦国所有的军事力量,将会全部用在统一中原上,而不会分给他一分一毫去征战西方。 秦鱼目前的打算是,征战 欧亚,至少要等到统一之后,现在,先让他们自己征伐吧。 秦鱼给阿瑞斯送上了一个无比香甜的饵,然后从他那里钓取数学、物理、天文知识以及造船技术。 凡是上过中学的,都知道欧几里得几何,现在欧几里得本人应该死了吧?但他的《几何原本》一定已经写成了。 没有欧几里得几何,有毕达哥拉斯的勾股定理也是可以的,再不济,你们日常用的治疗疾病的医学知识、通过日月星辰看天象的知识总懂一些吧? 若你是个白痴,这些都不懂,那么,诗歌呢?哲学呢?背诵两首希腊史诗你总会的吧? 总之,秦鱼就是要用冷硬的军事力量尽力的从阿瑞斯这三千人中压榨出希腊和波斯最有价值的文化知识。 事实证明,阿瑞斯并不是一个草包,更不是一个白痴,他懂的还真挺多的,他不仅会画几何图线,还能说出他们所生活的这个地球是圆的,给它划分纬线和经线。他还知道如何治疗骨折,知道人最好不要喝不干净的水,否则会腹泻不止,还知道夜里行路,要以北极星为定位,否则会容易迷路...... 阿瑞斯这里有一大群人围着,秦鱼闲暇时候,就带着自己的两个新侍从米西亚和托克库里斯去他们带来的奴隶堆里混迹,看能不能发现新的惊喜? 还真让他找到十几个,他们都是波斯船工,他们会造船。 希波战争就是在海上发生的,希腊人和波斯人当然是会造船的。秦国也是一个造船大户,秦国通过渭水、大河、汉水等水道输送兵力运输粮食,已经形成一个非常成熟的规模了,秦国的造船技术,在此时的华夏大地上,已经是最顶尖的了。至于是不是全球最顶尖的,就看这几个船工跟秦鱼从秦王那里要来的船工的技术交流和碰撞了。 秦鱼自以为他已经掌握了技术密码,但在今年年初的时候,秦鱼就被打脸了。 商人的消息总是最灵通的,秦鱼弄了一大帮子的外族人再栎阳大摇大摆的生活,这些商人早就在猜测秦鱼要干什么了,文化交流和语言翻译那边,属于枯燥的机密,他们自然是触及不到的,但秦国的工匠和几个外族人在沮水边上造船,他们的眼睛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有投机取巧的商人,就带着船的信息来找秦鱼献宝了。 事实上,楚国的船才是华夏大地上最先进的,而且,据从楚地来的商人告诉秦鱼,楚王曾派船队沿着海岸线一路往南走,从异族部落里换回来了大量的象牙、金器和花卉。 其中以莲花为最。 而这种出海商贸的行为,已经持续了好几十年了。 秦鱼木呆脸。 他是听说过,秦国的莲藕是宣太后和穰侯等楚人从楚国带过来的,但他现在才知道,楚国的莲花,竟然是从印度通过海路带回来的! 海上丝绸之路,原来在战国末期的楚国,早就已经开辟了吗? 他真的不知道啊! 既然海上通道已经有了,那么,通过这条海路,是不是也能把占城稻和交趾橡胶运输到国内? 嗯,让他想想,楚国一时半会的是打不下来的,但控制长江水道,还是可以的吧? 应该可以吧?! 只要控制了长江水道,短时间门之内,至少南方那边一年三熟的水稻粮食,是不用愁了。 秦鱼正在谋划海上丝绸之路被秦国占领的可行性呢,荀子就来秦了。 正好,秦鱼带着荀子去看看阿瑞斯。 作为一个贵族政治产物,阿瑞斯或许不是很懂数学,但文学修养,还是很过关的。 他能用希腊语语调优美的朗诵《荷马史诗》,以及神情哀怨的吟诵抒情诗,荀子来的时候,他正在全身心的表演戏剧《奥德赛》,跟他搭档的,正是秦国的一名优伶,能唱能舞,非常多才多艺。 荀子可不是后世那些将儒学学变味的酸儒,荀子压根没有非我族类的想法,他似乎连最起码得过度都没有,就惊奇又惊叹的沉浸在异国文化中。 秦鱼跟阿瑞斯介绍荀子是中国的毕达哥拉斯,兼修哲学和数学两个科学体系,然后就让已经能流利说一口带着希腊口音的秦语的阿瑞斯去跟荀子交流,看他能在荀子的询问下支撑多长时间门。 让秦鱼讶异的是,荀子跟阿瑞斯有非常多的话说,荀子甚至开始跟阿瑞斯学习希腊语了,还学着阿瑞斯的语调朗诵诗歌...... 秦鱼看不下去了,他跟荀子建议道:“您应该让阿瑞斯他们的族人接受咱们的文化和思想,让他们说咱们中国的话 ......” 文化输出啊大佬,此时不输出更待何时? 荀子笑呵呵道:“那是以后你要考虑的事,现在,老夫只想开开眼界。” 秦鱼苦巴脸:您老至少编写一个《东西方文化碰撞交流心得》吧?您可是在创造历史呢! 无论如何,荀子是暂时留下来了。 秦鱼给秦王正经写了一封奏章,奏章上说明了在秦国建设一座学宫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如今二任稷下学宫祭酒的荀子已经来到秦国了,不抓住机会建设一所专门为秦国输出人才的学宫,天理难容啊。 秦王收到秦鱼的奏章的时候,他跟范雎已经商定好立安国君为太子的具体时间门了,现在收到秦鱼的奏章,看到“荀子”这两个字,第一时间门想到的不是什么学宫啊人才啊,他第一个涌上心头的想法是,立太子的礼官有了。 没错,秦王想让荀子这个儒家最重礼的大贤,为秦国主持立太子的仪礼。 要说秦国没有立太子的仪制,那是不可能的,但秦国一开始作为边陲小国,本身受到周礼的熏陶就是最少的,在某些国君即位太子继立甚至是祖宗祭祀上,都很粗糙,甚至可以说是野蛮。 如今荀子来到秦国,秦王想让荀子规范一下秦国的国礼,真的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为了表示尊敬和郑重,秦王将国事暂时交给范雎,他自己则是亲自赶到栎阳,拜见荀子。 在面对当世大贤上,历届秦王都非常放的下面子和身段,秦王来见荀子,就是用的拜见礼节。 秦王见到荀子的时候,荀子正跟阿瑞斯蹲在沮水河畔的工地上,两人一边两手捏着韭菜盒子吃的香甜,一边听阿瑞斯回忆红海的肥沃和爱琴海的好风光呢。 荀子听的心向神往,表示非常想去看看异国他乡的不同风景。 阿瑞斯则是趁机鼓动荀子带领秦国的铁骑,随他杀回塞琉古,等他当了国王,他就将幼发拉底河最肥沃的土地分封给荀子...... 完全无视了荀子七旬高龄只能骑着毛驴慢慢走的事实。 站在两人身后听着阿瑞斯发白日梦的秦王黑脸了,转头问跟在身边的秦鱼:“这个阿瑞斯,他脑子没问题吧?” 秦鱼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没有变:“我觉着,他说的并不是没有可能啊。” 喂,正在给人蒸大饼呢,您这样说话,小心把饼给戳破了,眼前的这个‘王子’,人家可不是傻瓜,听得懂你话里的意思。! 第105章 异人 荀子不愧是礼学大家,他跟秦王的会面既有君子之交的自持,又有臣子面对君王时候应有的恭敬。 秦王没有一上来就邀请荀子为秦国主持立太子的国礼,他先是向荀子问政,似乎这个时代君王,在遇到贤才的时候,若是不能问政,就不能表现对贤才的尊重似的。 荀子向秦王讲述了自己的王道,但很可惜,秦王就跟他的祖父孝公一样,都是喜欢霸道的君王,荀子的王道,并不符合秦王的预期。 秦王有些许的失望,但又没有那么多的失望。秦鱼在奏章里已经跟他说个清楚明白,荀子自己本人或许不会符合他的期望,但他教出来的学生,可以为秦所用。 荀子如今已经名满天下,但他的弟子们,都是寂寂无名之辈,为了能一展所学,其治国思想和方法,只能向他这个君王靠拢。所以,荀子可以不在秦国的朝堂,但可以在秦国的学宫。 想通此点,秦王对荀子的热情又高涨了几分,他换了个思路,说明他一直就想在渭水河畔建立一所学宫(灵机一动才想出来的),但他既不懂如何建设学宫,又寻找不到一位让他满意的大贤来做学宫的祭酒,以至于焦急的夜不能寐,头发都白了几根。 旁听的秦鱼不由眼睛往秦王的头发上去瞟,嗯,是有几根白发,但也只有几根,相比于秦王的实际年纪,他表现出来的这几根白发,实在是很令人羡慕。 秦王给了秦鱼一个警告的眼神,继续痛心疾首的表演:“......寡人实在羡慕齐国能有一所稷下学宫,如今稷下学宫的祭酒来到秦国,那就是天下文气不弃我秦国啊,寡人亦恳请荀子不弃我秦国,能为我秦国渭水学宫的祭酒。”顺便为寡人主持一下立太子的国礼。 学宫在哪里还不知道呢,祭酒就已经有目标了,这秦王,果然很务实。 荀子笑眯眯:“大王打算在学宫里教授何等学问呢?” 秦王非常光棍的去问秦鱼:“公子可有教寡人的?” 秦鱼:对哦,我只跟你说一定要将荀子留下来建造学宫,但还没说学宫里教授什么样的知识呢。 秦鱼清清喉咙,对荀子和秦王道:“民以食为本,我认为,学宫里应该开一门农学课,请农家弟子来学 大秦嬴鱼 第107节 宫讲学,教授愿意研究农作物种植的学生。” “物以工为巧,我认为学宫里应该开一门墨家课,教授学子化腐朽为神奇之技。为了支撑这一门课,来学习的学子必须精通数术、几何、物理......”几何和物理的来历自然是阿瑞斯,秦鱼也很自然的往里面添加一些私活。 “人生病了要治疗,应该有一所医学院。宫室损坏要修建,也应该有一所建筑学院。如今法家和儒家乃是显学,自然也要有法学院和儒学院。我秦国以纵横起家,自然也要有一所......” “吭咳咳咳咳.......” 秦王警告的看着秦鱼:你小子说什么呢?什么叫做我秦国以纵横起家,我秦国明明是以法学起家! 秦鱼:“......总之,这将是集天下学术之一国的超级大学宫,我秦国兼容并包,有教无类,凡是想来学宫进修的学子,都可以来此上学、游学,然后在秦国一展他们的心胸报复。” 大学嘛,自然是要兼容并蓄的,秦国的小学和初中教育,就先不说了,省的在女子受教育方面争执个没完没了,让固有的偏见影响秦国对人才的聚拢。 秦王抚掌大赞:“寡人就是这样想的啊!” 荀子看看眼前的一老一少两个国君和少子,潜意识里觉着这两人在耍滑头,但他又实在没有什么证据,只能捋着胡须沉吟,不是很想答应的样子。 秦鱼并不着急,现在荀子明显对西方文明有极大的兴趣,要想接触西方世界,他只能从秦国获得帮助。 几年之内,荀子只要不对秦国失望,是应该能留在秦国传道的。 荀子对秦国上下学礼的渴望(秦王故意表现出来的)很看重,他答应了做册封秦太子的礼官。 秦王特别高兴,当即拜荀子为上卿,总领秦国上下所有有关礼的事务。 荀子在秦国当官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从秦国的咸阳飞向了山东六国,天下震动,六国士子纷纷收拾行囊,启程往秦国而来。 秦王并没有向荀子隐瞒自己要出兵攻打韩国的野心,荀子对此缄默,但没有表示反对,他只是随口跟秦鱼感叹了这样一句话:“不知老夫有生之年,是否有机会看到天下归一呢?” 荀子是主 张天下一统的,从此也可以看出,天下有志之士,都在盼望着有天下一统的一天,只是他们对谁能一统天下,持有不同的意见和看法罢了。 安国君立为太子之后,秦王要从安国君的儿子当中,挑一个送去赵国做质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太子柱的妾室们都是来自不同的世家大族,更不缺乏他国贵女,这些人有么有宠爱,得太子柱的欢心,要么有势力,让太子柱犹豫一二。 唯有一子,没有让太子柱为难,那个人就是夏姬。 夏姬既无宠,背后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势力让他忌惮,所以,太子柱非常高兴的要将夏姬的儿子异人给自家王父送去: 父啊,送去赵国做质子的人选儿子有了! 但是,太子柱的门客拦住了兴冲冲的新上任太子,跟他道:“异人与公子鱼交好。” 晴天霹雳! “你说真的?异人怎么跟公子鱼交好的?不是,公子鱼是怎么看上异人的?” 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贬低自己的儿子,异人那孩子他还是有印象的,腼腆、柔弱,连看人都不敢,公子鱼呢?天纵之才,王父爱的跟什么似的,整个秦国想跟他交好的人有多少?他是怎么看上异人的? 门客也有所踟蹰:“大概,是因为年龄相当吧。” 太子柱并不是个没脑子的,他只是前几十年做王的小儿子,做太子兄长的好弟弟做安逸了而已,但安逸并不表示把脑子给安逸没了。 能与公子鱼交好,他心下里觉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异人,或许并没有他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没用。 太子柱向门客问计:“异人若是向公子鱼求救,有公子鱼的阻挠,异人还能去赵国做质子吗?”他还是没打消了让异人做质子的想法,毕竟,整日里跟他一起生活的,是他后院的心肝们,而不是公子鱼。 他想的是若是把异人送去赵国做质子,公子鱼会不会对他有意见。 他现在已经是太子了,而且是秦王现存唯一的儿子,板上钉钉的一定会是下一任秦王。 他想做王父和祖宗那样贤明的君主,跟臣子打好关系,尊重臣子的意见,是非常有必要的。 门客跟太子柱出主意:“主上何不把异人叫来问一问?”只要异 人自己想去,公子鱼又能说什么呢? 太子柱把异人叫过来:“孤意欲送你到赵国为质,你愿意去吗?” 异人听见自己的太子父亲把自己叫过来问话,本来就很惶恐的心,更加惶恐了。 别人都说他的父亲做了太子,他从不受重视的宗室子,一跃成为秦国的公子,真是幸运啊! 是挺幸运的,他现在就要幸运的被选中送去赵国做质子了!! 若是图面临这样的选择,他会怎么选? 若是鱼...... 不,大父一定舍不得将鱼送到他国为质子的,他只能跟曾经是太子儿子的图比,而不能跟鱼比。 若是图,即便他到了其他国家,也应该能活的很好吧? 自己呢?自己原本就不受宠,赵国也不是傻的,若是赵国知道了自己在国内的真实处境,知道了他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抛弃的棋子,是应付赵国的工具人,赵国......赵国还会好好待他吗? 异人露出茫然无措的神色,他浑身拒绝的气场,说明了他并不是很想去赵国做质。 太子柱皱起眉头:“怎么,作为秦国的公子,你不想为我秦国付出吗?” 异人忙道:“儿不敢,儿惶恐......” 太子柱舒缓了脸色,问道:“那你可愿意?” 异人喉咙干涩,回道:“儿...儿愿意,只是,儿若是远离故国,没有儿子在母亲身边尽孝,母亲那里要怎么办呢?” 太子父亲明显已经下定决心要把他送去赵国做质子了,他就是拒绝,又有什么用呢?蚍蜉撼树罢了。 太子柱很满意异人的回答,他无所谓道:“你母亲那里,为父会照顾的,你无需担心。”他担心的是:“公子鱼那里......” 异人以为父亲要他跟公子鱼搞好关系,就道:“公子鱼那里,儿子会去亲自告别的。” 太子柱:“......嗯,要好好跟他说,不要让他担心。”要是你自己去跟他说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去赵国做质子,那可就太好了! 册封太子的典礼是在雍城举行的,太子刚册封完,秦王就跟新上任的太子柱下令,要他选出一个儿子来送去赵国做质子。 太子 柱对成为太子之后的第一个任务非常看重,所以他在权衡利弊之后,火速的选出了异人,他怕托的时间门长了,让王父觉着他有怠慢之心。 秦国册封太子的大典,还是荀子主持的,秦鱼这个宗室公子自然也来参加了,所以,秦鱼也在雍城。 而且,因为太子柱的行动实在是太迅速了,秦鱼并没有先得到太子柱已经选定质子的消息。 异人脚步虚浮的去找秦鱼,见到秦鱼之后就大哭不止。 秦鱼给他吓了一跳,忙问他:“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天大的事哭成这样? 异人不好说父亲和兄弟们欺人太甚,把他这个小透明推出来去赵国做质子,他只能哭自己要离开生养他的国家,要到他国去生活了,他舍不得秦国。 秦鱼从他断断续续磕磕绊绊的几句话中,猜到他已经被选中到赵国做质子了。 异人不去赵国做质子,始皇要怎么出生呢?理性上,秦鱼应该是很高兴异人能去做质子的。 但看异人这哭的如丧考妣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 秦鱼只能道:“你在栎阳商会也认识几个行商,我会让他们带着礼物和金钱常去看你的。”至少让你在赵国生活的好一些。 异人泪眼朦胧:“真的?你不会忘了我吧?我听说,色衰而爱弛,我若是不常在你身边,你会不会.......”不记得我了? 秦鱼黑线:“不会的,我不会忘了你这个朋友的。还有,色衰而爱弛不是这么用的。” 异人却是哭到:“一样的,我母亲就是这样的,她年轻的时候长的也很美丽的......”要不然也不会留下他这个子嗣,只不过年纪大了,渐渐淡出父亲的视线,让父亲慢慢忘记了而已。 既然已经忘记了,自然就没有喜欢与否,更没有宠爱了。 秦鱼:行吧,看在你哭的这么伤心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这个了。 异人离开秦国的时候,秦鱼特地让栎阳商会的行商们打包好几百车的秦国特产以及奇珍异宝,跟随异人一起去赵国。 赵国的使臣看到异人这样“受宠”,心下对秦国送质子的诚意非常满意,等回到了赵国,使臣跟刚即位没多久的赵王(赵孝成王)汇报,说秦国送了最受宠的王孙来赵国做质子,秦国有跟赵国交好的意图。 年轻的赵王不由松了口气,交好好啊,交好好啊,他也想跟秦国交好! 他不想跟秦国打仗。! 第106章 李牧 异人到赵国做质子的这一年秋天,赵国边境与秦国的上郡发生了一点点的小冲突,只有一点点,很快就和谐的解决了。 起因还是秦鱼跟上郡的郡守完廪合作从赵国往秦国买粮运粮的生意。 三年前,白起给秦鱼从西域送来了五万头牛羊,秦鱼顿觉钱多的烧手,想了一个从邻国赵国以布买粮的主意。当然不是从饭都吃不饱的赵国庶人手里买粮,而是用精美厚实抵挡风寒的布,从赵国的贵族手中买粮。 但秦鱼似乎疏忽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赵国本身,并不是一个产粮大国。 赵国境内多山,大的山脉有燕山、太行山、阴山,比较小的山脉有五台山、恒山、吕梁山,能种粮的,也就只有大同盆地、太原盆地等几个群山包围的小盆地,以及赵国的都城邯郸周围土地,所以说,别看现在赵国的国土面积比韩国和魏国大,但要论产粮能力,它连韩国都比不上,更别提占有圃田泽等黄河两岸肥沃土地的魏国了。 所以,秦鱼从赵国贵族那里大量买粮的愿望,在第二年的秋收之后,基本破产了。 人赵国的贵族也不傻啊,手里的土地就产这么多粮食,我都卖了,自己吃什么?衣服布匹再还看,也不能当吃的呢。 但秦鱼并没有气馁,因为他知道,赵国还有一个产粮宝地,那就是前后河套地区。 现在黄河最北面两个拐角的前后河套地区,水土流失基本没有,土地肥沃的不要不要的。 之前是匈奴在此牧马放羊,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这片土地被赵国打了下来,还修建了赵长城,以此来抵御匈奴。 这片土地虽然被赵国打下来了,但赵国只是将之当成防御匈奴的边境之地,因为此地水草丰美,赵国的将士同样在此牧马,却没有在此耕种。 前后河套这片肥美之地,直到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迁境内百姓十万户来此充实边疆,并令蒙恬在此屯兵戍守之后,被黄河几字形包围的这块土地,才算是开垦起来。 黄河之水,也是从这个时间段开始,一日比一日的浑浊起来的。 只有开垦,没有治理,疏松的黄土地不再驯服,随着雨水的冲刷,最终流进了大河,让河水变的浑浊。 现在还跟大地齐平的河内郡黄河河道,也是从此开始,一年比一年的抬高起来,最终形成了极易决堤改道的地上河。 现在,秦鱼让上郡的百姓们大量种植牧草,大力发展牲畜养殖业,禁止开垦农田,所以上郡的民生产业极度单一,根本不具有稳定性,要想稳定,还得是农业。 所以,秦鱼瞄准了此时还在赵国手里的河套地区。 有了河套(平原)耕种,上郡(鄂尔多斯高原)放牧,上郡就稳了。 但有一点点的小问题,那就是,这河套,还在赵国手里呢。 不过,这个问题不大。 今年年初的时候,秦鱼跟上郡郡守使了一个非常怀柔的政策,那就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让上郡的百姓带着全套的铁制农具和足够的粮食朝河套那边移动,去跟留守在河套地区的赵军和牧民接触,说服他们与他们一同在河套地区耕种。 此时,李氏父子正在代地与进犯的匈奴交战呢,河套这边有防守,但因为匈奴都被引到代地去了,河套这边的防守就薄弱许多。 大秦嬴鱼 第108节 而且,赵人是耕种惯了的中原人,不是以放牧为生的匈奴人,他们见到“手无寸铁”只有农具的秦人,虽然心里也有戒备,但是,秦人有粮食啊,还有粮种,这粮种还是种在他们赵人自己的领土上,要是这样都不敢和秦人接触,让他们在他们自己的土地上种地,那他们赵人就枉称勇猛! 当然,赵人有意的忽略了他们跟秦人‘等收获的时候平分粮食’的协议,他们只承认,种在他们赵国土地上的粮食,就是赵粮,跟秦人没有关系。 于是,上郡的百姓以及秦鱼派去的农家弟子,是扎扎实实的在河套平原种了大半年的地,开荒耕种的,不光有菽、粟、稷、麻等五谷,还有从西域引进来的瓜果胡椒等经济作物,总之,只要是能开荒出来的土地,就没有一处空闲的,都种的满满当当的。 这其中,自然是少不了赵人的帮忙了,毕竟,这些秦人,可真是太会种田了,而且,种的花样繁多,他们看的眼馋。 反正都是在赵国的土地上种,种了也是我们赵人的,那就种呗。 秦鱼听汇报的时候,心里是有些小得意的,嘿嘿,中华人,中华魂,果然就没有不喜欢种田的。 种的时候和打理的时候,都挺好,只有收获的时候,出事了。 李牧特地从代郡赶过来,驱赶已经在河套平原建房居住的秦人,禁止秦人踏足赵国的土地,收割赵国土地上的粮食。 倒是没有杀人,想也知道,李牧要是下令杀了秦人,这可就是两国交战了,武德充沛的秦王,定不会善罢甘休。 秦赵之间因为互送质子带来的风平浪静,恐怕就要打破了,秦人跑到赵国的土地上耕种固然不对,但你赵人若是不同意,这些粟米瓜果,恐怕也长不成呢? 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秦人傻了跑到邻国去种地,还是你赵人暗中投敌,将赵国的土地献给了秦国,才和秦人合作一起在这里种粮的,你说的清吗? 要想证明清白也可以啊,驻扎在这里的五千赵军,全部杀了吧,反正这大半年里,跟秦人一起种地的,他们当中,一个都不少,全都杀了吧。 李牧会杀人吗? 他当然不会杀,他不仅不能杀,还得温柔的将秦人都送回秦国境内,但即将收获的粮食,要怎么处置,你们秦国派个人来跟我协商吧。 上郡郡守是想跟李牧打上一场,掰掰腕子的,协商什么?谁的拳头硬,这地里的粮食就归谁,这可都是多少年的老规矩了,没差的。 上郡郡守可是偷偷的去那两块地看了不止一回了,天老爷,他都不知道就在他家地头,他的卧榻之侧,居然还有这样肥沃的土地?在这里长出来的瓜,可真甜啊! 秦鱼:光照充足,能不甜吗? 上郡郡守摩拳擦掌的要去抢,但秦鱼更想去跟李牧会一会,少年将军啊,战国四大名将啊,他想去看看。 秦鱼跟秦王打了个招呼,骑上黑玫瑰,就往上郡去了。 秦鱼跟李牧的第一次会面,都有些相顾无言。 秦鱼:这可真是少年啊,十几了?十五六得有了吧? 李牧:这小孩,这是真的小孩吧?还是哪个不长个的老油条?那也太矮了,长的也太嫩了些,有十岁吗? 秦鱼看见李牧脸上狐疑的表情,就暗搓搓笑了。 按说,他从被封公子开始,六国就已经开始传他的名声了,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是为了更能取信于 人,凡是传他名声的人,都有志一同的模糊了他的年龄。世人只知秦国有公子鱼,但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公子鱼如今只有十岁。 这也是为什么,荀子听了那么多公子鱼的故事,却从来没朝他是小孩子上想过。 李牧也是一样的。 李牧,嬴姓,李氏,光看他的姓,就知道李家是和赵国国祚同长的大贵族。 李家这样的大贵族,上郡这边自然也是同他们家做过生意的,李牧身上穿的这件窄袖敛衽衣袍,就是用栎阳布做成的。 这种布是经由粗麻、羊毛、棉花、细蚕丝经过不同配比捻线纺织而成的混合布料,夏秋穿着透气方面还是次要的,最让人惊喜的是,它非常结实,一般的摩擦刮伤都伤害不了它。 这样一匹布料,价值千金,没点身份地位的人,都抢不到。 李牧只看秦鱼的穿着和他骑的宝马,可以猜测他出身不凡,但也猜不到,他就是如今享誉六国的公子鱼。 李牧先开口:“我叫李牧,你是谁家小儿,这里可不是你玩耍的地方,你家大人呢?” 秦鱼:“我叫秦鱼,嬴姓秦氏。我听说你家是嬴姓李氏?说起来,五百年前,咱们还是同一个老祖宗,是一家人呢。” 李牧皱眉:“我乃赵国嬴姓,跟你秦地嬴姓不一样。” 秦鱼跟个无赖似的:“都是姓嬴呢,能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亲戚?我见你就亲切的很,咱们论论亲戚辈分吧?我家祖上是献公之后,跟孝公是很亲近的兄弟,你呢?你家源头是哪一位公子?跟赵王的关系怎么样?哈哈,要真这样算的话,咱们都是公族之后呢,你叫公孙牧,我叫公孙鱼,你看,这样的话,咱们是不是就可以以兄弟相称了?” 李牧:...... 完廪:...... 这秦鱼/公子鱼,不是来开玩笑的吧? 李牧臭着脸:“我无意与你嬉笑,让你家大人来,说说你们秦人,为什么要在我赵国土地上种粮食?” 秦鱼主动跟人家论亲戚结果被无情的拒绝了,他也没觉着不好意思,只是慢悠悠轻笑道:“以将军之能,应该早就知道我秦人在赵地上种粮了吧?为什么不早站出来阻止,而是在已经要收割的时候,才急哄哄的跑 出来阻止我秦人收割呢?” 完廪冷笑:“是啊,为什么啊?李小将军?” 李牧现在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明显还没有修炼出以后得老辣,他脸颊微微发烫。自从他几个月前收到秦人竟然胆敢明目张胆的在赵人的土地上种地的消息之后,他就想带着兵杀过来了。 但他的父亲阻止了他,他父亲的说法是刚才跟匈奴的一战,损兵折将,实在是没有余力跟秦国起龃龉了,只要秦国不是带兵进犯我赵国边境,只是安静的种粮,种就种吧。 李牧持不同看法,带着兵进犯边境是进犯,带着农具和粮种在赵国的土地上种粮,同样是进犯,都是侵犯赵国的土地,本质是上没有差别的。 但父亲说的没错,担忧的也很有道理,那就是现在他们李家,确实是没有余力与秦国开战的。 李牧心里憋屈,加紧补充兵员和粮草,发誓要将赵国的土地从秦人手里“夺”回来,以及,对允许秦人在赵地上种粮的赵人怒其不争,以及,愚蠢的贪婪! 其实,李牧还是太年轻,经历的少,他还不知道,拿着刀扛着戈矛跟秦军拼杀,赵军自然是不怕的,赵人的悍勇可不是说着玩笑的。 但若是在和平友好的情况下,为了能吃上一口饭,其实赵人也没有那么不知道变通,他们跟秦人也不是死敌? 此时长平之战还没发生,赵人跟秦人,自然还不是死敌。 都是肚子给闹的,赵人也是人,他们也有七情六欲,在饿肚子的情况下,又没有冲突和王令,和平时期,国和国之间的界限,就被无限的给模糊掉了。 而且,赵人自觉他们是将秦人的劳动成果给独占了的,他们并没有叛国啊,他们只是在规则之内,占了一点小便宜而已。 说到底,若是每一个人都有家国大义的概念,那么春秋战国时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放弃自己的国家,到其他国家搞发展了。 都是在一个锅内烧糊涂羹,要是在赵国活不下了,逃亡秦国,也不是不可能的? 若是站在普通赵人的立场去看待这场颇有些荒唐的种粮风波,李牧或许就会懂得赵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当然,李牧暂时,还不是很懂这些。 李牧正在加紧练兵,打 算“夺”回赵人失去的土地呢,他的父亲就把他叫过去,对他说:“该秋收了,你去西边,把咱们赵国的粮食运回来吧。记住,你是去收粮的,不是去打仗的,跟秦人好好谈,别起冲突。” 李牧:...... 李牧有一种浓浓的不真实感。 他的父亲是什么意思? 将“赵国的粮”运回来,他明白。 但跟秦人好好谈? 他要是来运粮,秦人会跟他好好谈吗? 还是说,父亲其实是知道些什么的? 李牧的父亲还真知道些什么。 秦鱼想出了个在赵国土地上种粮的荒唐法子,范雎自然要给他做好善后工作的。 范雎没有惊动邯郸那边,直接派人去跟管理河套的李家联系,范雎话说的非常明白,也很友好,他说的很明白:“秦国出人出力出种地的农具和粮种,但秦只要一部分粮食,其余的无论是土地还是剩余的其他粮食,乃至于开垦荒地的农具和良种,都可以给李氏。” 李牧的父亲自然是狐疑的,但这样的好事,他李氏,也没道理不答应吧? 而且,现在秦国正在韩魏边境屯兵呢,若是秦国攻打韩国或者魏国,那么,秦国就一定不会来攻打赵国,这或许,也是一种秦国拉拢赵国的新手段? 这是这手段,未免太过清奇了一些。 但总之,秦人在赵国的土地上种粮食的行为,算是最上头的老大默认了。 李氏也不傻,还特地写了一封奏章送往邯郸,说明他跟秦国暂时定下的盟约,但紧接着,秦国送了一个非常“值钱”的王孙到赵国做质子了,这个河套地区的小小盟约,就被当做质子的附属盟约之一,被赵王给接纳了。 为秦鱼解决后顾之忧之后,范雎自然没有瞒着功劳的道理,因此,秦鱼对此是心里明白。 但李牧嘛,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李老爹那咋想的?这不是坑儿子吗? 无论秦鱼和完廪怎么说,李牧都一口咬定,秦人要从他手里收割粮食,门都没有。 完廪气的要动手,秦鱼忙拦住,问李牧:“李将军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可别会错了他的意思吧?” 李牧想着父亲 要自己跟秦人‘好好谈’的话,看来父亲和对方这两个人都是知道内情的,只有他被蒙在彀里不知道,他心里憋火,干巴巴道:“粮食不能给你们。” 秦鱼:“我们也不全要,只要一半就行了。” 李牧:“一半太多了,只能给三分之一。” 秦鱼很好说话:“三分之一也行啊,那就三分之一。” 李牧:......被套路了! 秦鱼笑道:“既然已经谈好了,李大兄,咱们去赛马吧?让这些等急了的百姓去收割吧,要是变了天,粮食可就糟蹋在地里了。” 李牧黑脸:“我乃是赵国李氏,你别乱叫人。” 秦鱼:“好的好的,李大兄,咱们去赛马吧?看看是你的宝马跑的快,还是我的黑玫瑰跑的快?” 李牧:.....这小子好厚的脸皮! ...... 最终,赵人确实是得到了三分之二的粮食,但是紧接着,秦鱼就用远低于赵国境内的市场价的盐和布匹,从赵人手中换回了三分之一的粮食。 若不是李牧言辞禁止,秦鱼能有把握从赵人手中换取更多的粮食。 看着少了整整一半的粮草,李牧看着秦鱼的眼睛都要喷火了。 他虽然是复杂押运粮草的将领,这些粮草也是屯兵在此的赵人种的,理论上都属于李牧,赵人士兵无权私下交易。 但李家要是这样死板的带兵,听从他们给他们卖命的士兵绝对会少很多,现在,已经不流行奴隶兵那一套了。 这些赵人都是良家子,他们亲手种的粮食,他们是有相对灵活的处置权的。 所以,李牧并不能直接下令禁止他们跟秦人交换,毕竟,用粮食交换回来的,可是盐和布匹,同样是一个人正常生活所不可缺少的必需品,以及战略用品。 秦鱼如愿以偿的带着成车成车的粮食回栎阳了,但他给李牧却留下了一个滚刀肉的无赖印象。! 大秦嬴鱼 第109节 第107章 向好(17000营养液加更) 秦王四十二年发生了挺多事的。 秦鱼恍然发现了海上丝绸之路,并且起了夺取楚国长江水道的野心。 荀子来秦,秦国开始建造秦国自己的学宫了,天下士子陆续来秦游学,秦鱼的官办小学也按部就班不显山不露水的开始扩招。 悼太子薨逝两周年之后,秦国重新立了太子,还向赵国送了质子,缔结两国互不侵犯的友好盟约。 李牧攻破了澹林、匈奴,秦攻取了韩国的少曲、高平。 河套地区开始农耕了,产量喜人。如何在保护好黄河不变黄的情况下开发黄土高原以及河套平原的土地,这是一个大问题,更是一个未知的难题,好在开局尚且平顺,秦鱼暂时还可以大胆的放手做。 河西走廊开垦也颇为顺利。自从沟通西域的路凿开之后,西域各国也知道了,在东方,有一个强大且富庶的国家,他们那里的百姓生活安定,有四季分明的土地,没有遮天蔽日的风沙,可以无限量的用水,可以四世同堂生活很长时间,平安老死(大雾)。 为了吸引人来此定居,秦王在全国都发了王令,下令迁户移民的同时,还欢迎这些西域百姓来此与秦人共同生活。 目前河西走廊这边西域百姓并不多,但西域人却是不少,他们都是秦军从西域捕捉和购买来的奴隶。 对待这些奴隶,秦国也给了他们相应的脱奴籍政策,军功爵制也向他们敞开,只要立功,无论是在耕种还是征战上,只要立功,就可相应的抵消犯罪和奴籍。 只要这些西域奴隶变成了良民,就可以和秦人通婚了,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妥妥的秦人百姓。 目前在河西走廊安定下来的人们已经初步实现了自给自足,但秦鱼相信,若是这边的人员再充实一些,这里将会成为秦国一个聚宝盆,北面抵御匈奴,西南收服羌人,将青藏高原纳入秦国的版图,指日可待。 巴蜀之地归顺秦国几十年了,后世称巴蜀之地乃是天府之国,是秦国的产粮大地,但那是在李冰父子修建了都江堰,驯服了常年水患的岷江水系,将成都平原变成沃土之后的事,现在,离李冰去蜀地任郡守还有小十年呢,没有了这十年的历练,秦鱼没有把握李冰还能修出流传千古的都江堰,但修都 江堰的牲畜、推车等物力,乃至烧石开山的汽油,秦鱼都已经存起来了,就等给李冰派上用场了。 索性现在秦国已经不算缺粮了,晚修就晚修吧,一切以稳妥为上,稳妥才能走的踏实,才能修出好的工程。 说到汽油,秦鱼曾经做过将汽油做成□□,用在战场上的想法,但六国之民,在秦鱼的眼中可不止是敌国人,而是财富本身,他可舍不得把他们烧坏了。 等以后吧,等到征战匈奴、攻打外敌的时候,在用上也不迟? 巴蜀之地虽然目前没有都江堰,但秦鱼搞出来的新的耕种方法,新的良种,新的纺织技术,以及皂厂制造出来的第一批肥皂,都是特别先运到巴蜀之地的。 无他,巴蜀之地水蛊(血吸虫)泛滥,目前除了大蒜预防之外,还没有发现治疗水蛊的特效药,只能从源头让巴蜀的百姓们清洁自身,回到家之后不要再喝生水,以此来减少水蛊泛滥和感染。 秦鱼相信,只要秦国有什么好事情都想到巴蜀之地,巴蜀的百姓们,就会平顺许多,就不会再被人一煽动就要叛乱了。 至于那些整日想着搞幺蛾子的有心人,秦鱼压根不用担心他们,这些人也轮不到他去担心,秦王和相邦就都搞定了。 自从秦鱼有了抢夺长江水道的想法之后,他就忍不住的去跟秦王述说。秦王直接给他回复:没空! 但秦王也没一杆子给打死了,他给南郡郡守下了秘令,要他开始收集楚国以及长江水域的消息,不拘泥于是什么样的消息,都要。 因为楚国是产粮大户,范雎这几年,为了能从楚国源源不断的买进粮食,可是没少在南郡以及跟南郡接壤的楚国下功夫,相比于秦鱼让上郡的百姓到赵国的地盘上去种田这种大胆又荒唐的行为,范雎明显要含蓄多了。 秦国目前所有先进的农具、良种、以及改良的种植技术,都第一时间在南郡施行,以此来吸引楚国的百姓偷渡到秦国的土地上来生活。 年初的时候,秦鱼还听范雎跟秦王感慨,今年楚国百姓偷渡到秦国的人数比去年少了近一半,也不知道是不是楚国那边发现什么了? 当时在旁边跟着学习听政的秦鱼表情是这样的:^o^! 能偷渡到秦国的楚人,自然 都是跟南郡接壤距离不算太远的在楚国活不下去的庶民和百姓。为了能让楚国腹地的百姓们也能用上好用的农具和种上丰富的作物,范雎还向楚国大量输出农具和良种,然后秋收的时候再从楚国购买现有的粮食。 目前秦国有十分之一的粮食,都是从楚国购买的,这个数量不少了,若是楚国禁止百姓和贵族向秦国输出粮食,那么秦国不说会陷入缺粮的境地,但也绝对会对秦国的用兵和发展构成一个威胁。 这个威胁和缺点,秦王和范雎都看到了,所以,秦鱼这边只要出产了什么好物,没过多久,肯定会出现在楚国某个大贵族家中,为了能和楚国的大贵族维系好关系,范雎可是没少下功夫。 至少,就秦鱼所知,目前楚国已经成了花卉精油的出口大国了,凡是六国贵族要想购买玫瑰精油,必须去找楚人,秦国这里,是买不到的。 楚人很满意,秦人也很满意,至于楚王满不满意,似乎没有人在乎? ...... 秦王四十二年的栎阳是个丰收年,扩散到整个秦国也不差。 这一年秋天,整个秦国都陷入了大丰收的喜悦海洋里,这是秦国立国以来,多少年都没有的家家仓廪实的好日子了。 经过两三年的发展,秦国的牛羊猪狗禽等牲畜数量开始了一次大规模的爆发,但显然,以秦国目前的人力和土地承受不了这样大规模爆发的体量,这无疑给了秦王和相邦范雎一个甜蜜的烦恼,他们可是有生之来头一遭,觉着自己手里的财富太多了。 秦鱼: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太多了,那就吃掉好了。 肉和油脂吃掉,毛洗了做毛刷、布料、填充物,皮拿去做铠甲,质量上好的小羊皮还能做成羊皮纸,牛皮也可以做成鞋子、靴子、革带,筋骨鞣制好了拿去做弓箭,牛骨头还可以入药,如今香料品种多了,秦国又不缺盐矿,牲畜的下水也能卤了做成美味加菜,最最重要的是,秦鱼自己规划已久的肥皂厂,终于可以开张了。 自从北地郡发现了碱矿,秦国的羊毛产业就急速发展,随之而来的污水处理成了头等大事。 羊毛表面的脏污尘土洗掉之后,最有价值的,是羊毛脂,若是将羊毛脂提取出来,护理铁质、铜制铠甲刀剑等器物的养护油就有 了,关键是如何将这些羊毛脂给萃取出来。 如何萃取羊毛脂,秦鱼倒是有些印象的,那就是用苯萃取,可巧了,炼焦得到的煤焦油,不同温度下蒸馏出来的物质是不一样的,但他记得,蒸馏第一步,得到的就是粗苯。 秦鱼给煤室下令,让他们研究如何用苯将羊毛脂给萃取出来,这几年,苯不知道用废了多少,倒也成果斐然,羊毛脂给成功萃取出来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如何将萃取率给提高上来。 先期的羊毛脂,主要用在养护兵器和铠甲上,羊毛脂的产量上来之后,用途就多种多样起来。 比如将羊毛脂和冻伤药材混合,能制作出冻伤药膏,将羊毛脂和碱进行皂化反应,能得到羊脂皂和甘油。 将羊毛脂、甘油和滑石粉等香料混合,可以做出保湿面霜,与蜜蜡混合,可以做出无色唇膏,再加上胭脂虫、花粉、精油等物,可以做出非常润泽的胭脂和唇脂。 大胆创新一点,防晒霜、粉底膏、不同颜色的唇膏、彩妆、沐浴油、沐浴皂等现代用的防护、洗护等日化产品,也不是做不出来? 做是当然做出来了,但秦鱼是没有心力和人力去研发这些的,他都是提供原材料和想法,让秦大母、白露等贵族以及秦王的私府工匠这些有大把时间和闲钱的人去做,结合他们自己家的私藏养生和美颜方子,自己做来自己用,以及在小范围内传播,当然,做出来的时候,秦鱼这里有优先购买方子的权利。 啥?不卖? 不卖就不卖吧,你不卖我方子,我也不给你提供羊毛脂等原材料,你用完手里的那些,就眼巴巴的看别人用吧。 毕竟,羊毛脂就这么些,除了用在兵械和制作冻伤膏上,能分出来搞奢侈品的,已经所剩无几了。 好在,研发这些方子的贵族,都有意跟秦鱼交好,秦鱼手指缝里漏给他们一些发财的门路,方子的钱也就赚回来了。 秦鱼拿着手里已经趋向于成熟的彩妆方子,专门成立了一个小作坊。作坊真的很小,阿姊娇娇作为主要负责人,丘嫂白露作为销售经理,带着十几个妇人女郎,将秦鱼分给她们有限的羊毛脂和甘油,专门按照方子生产高端护肤品、化妆品、香水、香丸,然后卖给大贵族们。 作坊虽 然小,但着实是一个非常可观的吸金兽,这样一个小作坊,已经跟秦鱼重点发展的羊毛纺织业和陶瓷、琉璃产业并列为栎阳最赚钱的产业之一了。 为了能从贵族手中吸金支撑栎阳基层建设和工业、农业发展,秦鱼暂时砍掉了更平民化的肥皂产业。 如今秦国的牲畜数量大涨,煤室的炼焦工作一直没有停下来过,苯的产量是足够的,现在,油脂的供应也提上来了,碱矿也有了,皂厂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说到油脂供应,其实,制作肥皂,并不需要多么高质量的油脂。无论是宰杀牲畜时洗掉的油脂,还是从内脏、板油中过滤出来的油脂,都可以用苯萃取出来,再和碱反应生产出肥皂和甘油来。 有了大量甘油,基本的护肤品,就可以走入寻常百姓家了。 除了用动物油脂制作肥皂,随着油菜种植的推广,菜籽油逐渐进入秦国市场,端上了百姓家的餐桌,豆油的榨取也日渐成熟,要说秦国的每一个乡里都有榨取豆油的作坊或许夸张了,但在栎阳、咸阳周遭的大一点的县、乡、里,若是没有一座榨油作坊供百姓们自由榨取豆油,乡官里吏可是要被问责的。 牛羊猪等动物油、豆油、菜籽油,成了如今秦国百姓灶间必备的三种油脂之一,家里就是再穷,这三种油,总有一种是你能吃的起、吃得上的吧? 秦鱼现在已经可以做到,在秦国的土地上,绝对不会发生,你拿着钱走在街市上,却很难买到油脂的情况。 人们吃的油脂丰富了,能用来做其他事情的就有余了,所以,思量再三,秦鱼觉着,秦国全面发展洗化产业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给有钱人、给贵族用有什么用?只有百姓们都能用的起便宜的肥皂,让百姓们习惯用肥皂等清洁剂洗涤脏污,保持卫生与清洁,才是真正的革新。 但是,有一个一直存在,而且日趋严重的事实摆在秦鱼的案头,那就是:人真的太少了。 完全不够用啊。 从秦鱼开始做栎阳令开始,满打满算只有四个年头,在四年里,以一个城市为基点,将偌大一个国家盘活,并且让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并且兵强马壮,是不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你怕不是在吹牛吧,要不就是浮夸风严重,脱离 了人民群众,太不实事求是了。 但事实就是如此,秦鱼还真就在短时间内给做成了。 为什么? 归根结底,还是秦国的人口基数太小了,秦国人少地广,秦国的百姓,真的是太好满足了。 而且,秦鱼的基本盘,是放眼其他六国的,他以奇巧奢物从地大物博的中原榨取粮草矿产等基础物资供养一个秦国,要是这样秦国都富不起来,秦鱼只能承认是自己无能。 纺织业需要人、屠宰业需要人、冶炼矿石需要人、修建水利需要人、修路需要人、建造厂房需要人...... 处处都要人,偏秦鱼为了保证农耕需求,只能在农闲的招人干活。 人啊,要是现在给他一个百万之众,都不需要全部都是青壮,妇孺也可以啊,百万妇孺他都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如何短时间内获得足够的人口,投入到秦国的生产创造中去,秦鱼特地去找白起谈话。 “武安君,咱在战场上,能不能稍微改变一点策略,从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到俘虏敌人的有生力量?” 白起:“......比如?” 秦鱼:“比如将俘虏送回国内去修路啊,修堤坝啊,再不济,送去采矿可是可以的。” 白起:“俘虏也是要吃饭的。”吃的还不少。 秦鱼:“从长远来看,他们创造的经济价值,可比直接杀了他们划算多了,粮草方面,我来想法子。” 白起答应的很痛快:“好,就听你的。” 秦鱼:......我怎么觉着,你就在等我这句话呢? 白起:谁喜欢杀人?又不是天生的恶人。 在攻取韩国的少曲和高平两地之前,白起确实给手下部将下令,俘虏一些韩人回来。 等少曲和高平攻打下来之后,韩地的俘虏也确实送了一部分到秦国,但是,并不是太多。 因为这两地都是在太行山脚下,秦国跟韩国要打仗了,这两地的百姓也不是傻的,早就跑进太行山里躲避战乱去了,等韩军看秦军势不可挡,韩军就会溃散四逃,除了当场杀死的,压根抓不到多少。 能抓到的俘虏,都是一些受伤的军卒和留下来跑不动的老弱,部将想着 自己毕竟答应过将军要俘虏一些韩人的的,本着不能失信的原则,就让换防的秦军顺路,把这些韩国老弱给送回秦国腹地了。 秦鱼:行吧,老弱也行啊。老人能知事,小孩能长大,养大之后,那可就是现成的秦人了。 秦王四十二年,秦人攻打下少曲和高平两地就收兵了,甚至带走了在怀地和邢丘两地的大部分驻兵。 韩魏两国原本揪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以为秦国放弃攻打韩国或者魏国了。 但显然,韩魏两国放心的太早了。 在秦王四十三年的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秦国的武安君白起,亲自带兵闪电般的攻打下了与秦国土地犬牙交错的韩国陉城等九座城池。 陉城之战,秦军总共击杀韩军万余众,俘虏四万军卒,迁韩地百姓万户进入秦国腹地。 大秦嬴鱼 第110节 这是一场压倒性的胜利,秦军卒的刀快的让韩军胆寒,秦军的骑兵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他们就是包围圈中待宰的羔羊。 战争结束的比想象中的更快。 白起果然做到了他跟秦鱼所承诺的,除了一开始杀死的韩国军卒,其他的四万韩国军卒,都成了俘虏。 白起果然改变了以往的作战方式。若是以前,这四万兵卒,只有死亡一个下场,但现在,白起将他们俘虏了,与韩地的百姓们一起,登记在册,有的送往河东郡,有的进入秦国腹地,有的送到了南郡。 秦国的大地上,春耕正浓,正需要大量的人手。 白起选在开春的时候出兵,是有他的考量的。! 第108章 分人 秦国现在的开疆拓土的方针是,打下一块土地,就消化一块土地,等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开始遵照秦法生活,在秦国的指导下耕种土地,并且按时缴纳赋税,也没有反叛的情况发生,那这块土地,基本上已经可以算是秦地了。 白起闪电般的攻下陉地九城,为了不耽误秦国春耕,又火速的将这九城的百姓和兵卒分别迁往秦国其他地区,不说能不能赶的上秦国的春耕吧,至少这九城土地上的春耕,是没人进行了。 这样不行,这九城,已经是秦国的土地了,秦国不能允许有荒芜的土地存在。 这九城原本就跟河东郡毗邻,现在攻打下来,自然要被划到了河东郡之内。 河东郡的郡守,正是栎阳县上一任的县令,秦家的亲家姚与郭。 姚与郭来到河东郡任郡守已经五年了,五年来,他兢兢业业的做着郡守,一刻也不敢松懈,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孤军奋战很久,天可怜见,他刚上任才一年呢,栎阳竟发生一起偷盗大案,将栎阳三分之二的本地贵族势力都给牵连了,案件了结之后,该杀头的,自然已经魂归九泉了,没杀头的,就沦为隶臣妾,全部给发往了河东郡。 姚郡守:......可真巧啊,都是老朋友呢。告别筵席才结束多久?这下又见面了哈...... 不管怎么说,姚郡守见到昔日的熟面孔,是既感慨又...欣慰的。 感慨世事无常,欣慰...他在河东郡,终于不是孤军奋战了。 河东郡向来是战乱交锋地。 魏国就不说了,这块原本就是魏国的土地,现在被秦国打下来,其间自然少不了征战。就说六国合纵攻秦吧,要想过函谷关,不是沿着大河的南岸行军,就是沿着大河的北岸行军,但总归,河东这块地,都是要路过的。 所以,河东郡看着地盘挺大,土地也算肥沃,但是吧,这里的百姓特别狡猾,民风特别彪悍,要治理起来,并不是一件易事。 姚郡守发现,这里的百姓们都可会跑了,一闹不和,就往深山老林里跑,人家跑惯了,有经验,但你一个新来的,连跟人家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都不够格。 还是那句话,下面的人不驯服,你这个郡守,就 得干瞪眼,被架空,就在眼前了。 姚郡守从栎阳和家中带来的那点子人手也就够护卫他自己和家眷的了,至于做其他的,不能够。 这下好了,有了这些新沦为隶臣妾的熟人,姚郡守瞬间有如得了左膀右臂,快刀斩乱麻的迅速将河东郡给震慑住,然后按部就班的推行新的政策,治理百姓。 都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原本栎阳本地的贵族豪强势力离了栎阳,该是零落他方的,但柳暗花明,他们在河东郡又开始重新安定下来。 至于身份问题,他们倒不是很担心,身边就是韩国、魏国和赵国,远的还有齐国和楚国,只要秦国攻打这些国家,就近征兵的话,第一个就是他们河东郡。 他们勤于训练,等征兵的时候,他们上战场,搏得军功,就可以脱去奴籍,重新做人了。 至于死在战场上的,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做奴隶和死在战场上,恐怕大多数人都愿意死在战场上吧。 果然,没等两年,秦国攻打邢丘了,秦国攻打少曲了,又攻打高平了,武安君要攻打陉城了...... 之前发往河东郡的隶臣妾们,除了在战场上死掉的,已经都脱了奴籍,重新做回军功贵族了。 做了军功贵族,有三条路可以选择,第一条就是在军中任职,可以继续往上升,但也有可能,很快的死在战场上。第二条就是回到乡里做文官,按照军功来,军功足够大的,可以做县令,做县尉,做县丞,军功小的,可以做啬夫,可以做部佐,可以做司空司徒,最不济,也可以做里典。 第三条,那就是带着与军功相匹配的土地和奴隶回乡里做一个富家翁,也很不错。 从栎阳发配到河东之地的这些人,至少都是识字的,也曾在原先家中打理过家业的,获得足够的军功之后,这些人,纷纷选了河东郡的文官吏佐等职位,继续辅助姚郡守治理河东郡。 你看,贵族始终能做贵族,即便沦落成尘也能重新飞上天空,而平民即便在战场上拼杀成了贵族,也只能回家做个富家翁,不能掌权,这其中,是真的有壁垒的。 这就是识字和不识字的差别,这就是受教育和没有受过教育不可逾越的分水岭。 要打破这道壁垒,要打通这道分 水岭,秦鱼所思所想所做,真的没有那么容易。 白起攻打下邢地九城,姚郡守亲自带领着河东郡新选拔出来的县令以及乡官里吏们来接手新到手的秦国土地,白起看这群官吏中,颇有几个眼熟的,不由多看了几眼。 殊不知,白起的这几眼,差点把他们的胆子给吓破了。 那啥,当年他们还在栎阳作威作福的时候,他们可就经常看到眼前的武安君和公子鱼相谈甚欢出双入对的样子,这,这武安君,不会认出他们来,为公子鱼报仇吧? 天地良心,罪首已经伏诛了,他们不过是附和之徒,纵使有罪也已经偿还完了,可别迁怒他们啊..... 说句后悔不迭的话,他们当时要是生了先知眼,要是知道公子鱼有这等能耐,他们打死都不会跟公子鱼作对的,凡是能挣扎活到现在的,识时务还是会的。 白起没说什么,只是叮嘱姚郡守要好好治理这片土地。 姚郡守心里发苦:“这,人口稀少,恐怕会有抛荒之状。”武安君啊,原先在此生活的韩地百姓被您迁走十之八九,要春耕,也得有人啊。 白起沉吟半晌,道:“那就向周围的韩地、赵地、魏地百姓下明告,说明此地有良田千顷,凡是来此耕种者,我秦国免费提供农具、种子和夏收之前的粮草,免除今年的赋税。” 这法子已经在南郡施行了好几年了,吸引了不少的楚人,可见只要人来就有田有粮的法子,还是很好用的。 姚郡守:“......唯。” 您说啥,就是啥,反正这地是您打下来的。 白起统计好军功,做好战后收尾,留下驻扎在边境军屯的兵卒之后,就带着部分军队回咸阳向秦王复命去了。 四万军俘,万户百姓,算算人头,光青壮男子就有近六万,青壮女子两万左右,未成年不到两万,老弱贫不到一万。所有人加起来,差不多十一万人口。 要搁五年前,一下子养活多出来的十一万人,秦国上下不得炸锅才怪,但现在嘛,秦王竟然觉着这点子人实在是太少了些,在各地分吧分吧,就找不到人影了? 河东郡自己留下了一些不能长途跋涉的,能跑能跳跟着迁徙的,都是可以劳作的青壮和将要长成的小人。 他要好好想想怎么分这些人。 南郡那边要分点人过去,人多了,才有力量,才能以南郡为跳板窥伺楚国的土地。 蜀地也要分点过去,巴蜀本地的百姓有些太多了,秦人若是少了,就压不住他们,他们就会闹事,最好能将他们与秦人同化了,这样他们才会服从他的王令。韩人虽然不是秦人,但对巴蜀之地的土著人来说,都是从外面来的人,是秦人还是韩人,都没差的。 河西走廊也要分一点,外族人比例太多了不好,目之所及都是外族人,容易养大他们的心,将秦地当成了他们可以造反的地方,最好多迁一些中原人过去,让他们清楚的认识到,谁才是这里的主人,而他们,只能顺从秦国的统治,接受改变。 北地郡的郡守不止一次的跟他抱怨,北地郡的百姓太少了,那边大河沿岸的土地(宁夏平原)也很肥美的,他听从公子鱼的建议,在那里修筑梯田,如今已经找到些许窍门,只是,人太少了,这么多的地压根没人种,梯田修筑更是遥遥无期啊。所以,这次分俘虏,北地郡可以多分一些。 还有上郡...... 唉,若是多分给北地郡一些人口,上郡恐怕就分不了多少了,更别提栎阳了。 啧,这从杀人改俘虏的策略还是赵鱼跟白起提出的?如今这战俘已经得了,不分给栎阳,好像不是很厚道的样子啊...... 要是能从韩地多迁一些百姓过来就好了,不,不行,河东郡郡守才给他上了奏文,说是今年河东郡春耕艰难,因为人太少了。 唉,赵鱼怎么总是跟他出难题,他就不能把这些难题都自己解决了吗?!! 第109章 攻韩 秦王四十三年一整年都很平静。 似乎是被秦国闪电般夺取韩国汾水两岸大片土地,并且迁民万户于秦的举动给吓住了,诸国纷纷停下眼前的攻伐算计,将目光投向了西边。 秦国国内正在搞大生产大学术交流呢,忙的很,压根没工夫搭理其他国家。 十一万韩人无论愿意不愿意,都被迫投入到秦国的大生产大建设当中去了。 大生产就不用说了,秦王钟爱北地郡(上郡郡守大酸),分了三万韩人于此地,青壮去采盐矿、碱矿,妇人去洗羊毛,老弱孺去做些放牧、看管牧草等简单的活计。空出手来的秦人则是在栎阳令派来的大匠的指导下,开建皂坊,准备生产百姓能用得起的肥皂、甘油等货物。 除了开建工坊,走马走车的路要修起来了,渭水与泾水交汇处的淤泥河沙要溢出来了(此处参考泾渭分明这个词语的来历),需要重新疏通一下渭水和泾水的河道,随着堆肥技术的推广与成熟,秦国每年能耕种的土地变多了,更加需要人手将种子都种下去...... 以及,秦国要建造一座举世闻名的学宫,正好山东学子们奔着荀子的名头来秦了,来来来,咱先别抨击秦国的国政如何,众位学子们,咱们先给秦国的学宫做个设计图吧~~ 学宫设计图很快做好了,然后火速开工—— 这些都需要人啊! 山东诸国见秦国打了韩国这么一下就忙活的不可开交,以为这就是终点了,便也缓缓放下心来,又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然后,在第二年,秦王四十四年的时候,秦国又火速出兵,攻打韩国的南阳之地,欲取韩国的太行道,拦腰折断韩国上党与韩国王都新郑的联系。 带兵的也还是同一个人:白起! 杀神白起,怎么又是这个白起?! 你秦国没有将领了吗? 相较于更靠近秦国河东郡的汾水两岸土地,南阳土地并不好攻打。 山南水北为阳。 韩国的南阳之地,并不是指某个城,也不是指某个邑,它是一片土地的总称。 韩国的南阳之地,正是太行山东南黄河北岸的一片沃土。 愚公移山的故事就 发生在这里。 南阳土地有多么重要呢? 南阳不仅是韩国的咽喉要地,也是秦国东出必经之地!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秦国东出,有不止一条通道。 走水路,沿着渭水进入大河,沿着大河一路向东,然后找个水势平缓的地方登岸就行了,比如说之前已经打下来的怀地和邢丘。 走陆路? 不大好走。 大河南岸不是一个好选择,函谷关就在大河南岸,出了函谷关,就是韩国和魏国的国都所在地,是各国军事力量最强的地方,再向南,就是楚国,楚国的都城在淮水之岸,离韩魏两国并不远。秦国若是从此东出,非常容易陷入三国夹击的境地。 北岸同样不是一个好选择。 北岸倒是没有哪个国家的都城,也没有囤积多少军事力量,但这里群山环绕啊,路及其的不好走,是天然的险隘屏障。 有一个词语,就是专为形容此地地势险要设的,叫做“山河表里”。说的是渡过大河,迎面就是吕梁山脉,一条汾水贯穿而下,东面就是中条山、王屋山、太岳山脉、太行山脉连在一起延绵不绝的崇山峻岭。 此崇山峻岭,以太行山为主,被叫做天下脊梁,为东面平原(华北平原)和西面高地(山西)的分界线,太行以东的国家,被叫做山东之国,被叫做中国之地,可见这座延绵的崇山峻岭,有多么的难以跨越,无论是从地理上,还是从精神高度上。 北面是大山,南面是大河,只有大山和大河之间门一条不算窄但也不算辽阔的通道,供给百姓耕种,以及,从西及东通行。 大秦嬴鱼 第111节 六国只要守住中条山和汾水入河的源头,有大山和大河做阻挡,秦国就别想从北岸登陆,进而东出了。 如今,汾水入河源头和中条山这一带,早就被秦国打下来了,并设河东郡治。 但也止于此了。 秦国当然是不想仅止于此的。 秦国以河东郡为据点,攻打山谷中的汾水两岸土地,挺容易的,白起一个闪电战轻松拿下。 但若是跨过中条山,来到王屋山,攻打南阳这块地方,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通行太行山,只有通过太行八陉。至于避开八陉翻越高 山骑兵突袭?那是不可能的。悬崖峭壁上压根就没有可供大军通行的路,当然,你要说带着绳子钁头不计生死的攀岩寻宝,就当没说,咱不抬这杠。 太行八陉,靠近大河北岸的,有三陉。 从西向东,分别为中条山和王屋山之间门的轵(zhi)关陉,王屋山和太行山之间门的太行陉,太行山南麓的一处大峡谷白陉。 王屋山和太行山之间门的太行陉,是从大河北岸进入上党郡的重要通道之一,此处设有野王邑,为其咽喉,其间门有沁水穿流,上接上党郡的丹水,下入大河。 只要拿下这三条通道,秦国北面可以进入上党高地,俯视赵国的邯郸,南面可以渡过河水,进攻韩国的新郑和魏国的大梁。 就是六国合纵来攻,秦国也可以屯兵据守上党高地,拒山东联军于河内以外。当然,前提是秦国得有足够的兵和粮据守,事实证明,若是没有兵和粮,即便占领了上党,秦国也守不住。后来秦国就被魏无忌主导的六国合纵盟军打到函谷关外,上党自然也丢了。 攻下少曲和高平之后,轵(zhi)道(轵(zhi)关陉)被秦国拿下了,白陉附近的邢丘和怀地早就被拿下,经过这几年的经营,足够阻挡韩军和魏军从东面渡河,通过白陉这条通道进入上党。 现在,南阳之地西面是少曲、高平,东面是邢丘、怀地,南面是大河,北面是只有太行陉一条通道的王屋山和太行山,白起来攻打这片四围起来的南阳之地,就是为了进一步拿下中间门的太行陉,彻底截断上党与韩都新郑的联系。 等上党成了韩国的飞地,秦国再攻战上党,可就容易了。 白起和范雎将相合谋,这几年这里攻一点,那里打一点,都是为了今天。 南阳之地虽然被围起来了,但仍旧不好打。 韩国难道不知道南阳这块地的重要性吗? 上党就要没了,失去了南阳,就等于失去了上党。南阳加上党,几乎是韩国一半的国土,秦国,这是要将韩国腰斩啊! 韩军一边在南阳与秦军展开殊死搏斗,韩王一边派说客去秦地游说秦王,希望能打动秦王,用韩国其他的土地来换取秦国不攻打韩国的南阳之地。 韩国要易地,用其他领土换南 阳,比如将整条汾水之地都给秦国,求秦国放过南阳吧! 秦王一边收取韩国的土地,一边让白起继续攻打南阳,主打的就是这个寡人要那个寡人也要,只要是寡人吞的下的,就都是寡人的。 在这次钝刀子割肉的过程中,范雎给秦王出主意。大体意思是大王你不要光攻战土地,更要攻取人心。比如,您只与韩国的相邦张平(张良的父亲)谈判,张平要是个聪明的,他就会割让韩国的土地,以求得大王不要吞并韩国,若是张平不给地,那么他就是个没脑子的,大王您就驱逐张平,找不如张平的人继续谈判,总能从韩国要来地的。 这样,韩国的土地到手了,又离间门了张平和韩王的关系,韩王无能,不再信任张平,韩国的土地还不是尽大王予取予求? 在出谋划策这方面,范雎已经做到极致了,秦王和很听他的,于是,白起一边带兵在南阳之地与韩军打打停停,一边为秦王向韩国“要”地创造机会,一直打到九月份,秋收要结束了,南阳还没打下来,韩国的其他土地倒是到手不少。 在白起攻打韩国的这段时间门里,咸阳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楚国来使,说是楚王生病了,要接楚太子回楚,看望楚王。 秦王是不信的。 寡人正全力攻打韩国呢,你楚国这个时候来接人,是什么意思?是想撕毁质子盟约吗?你楚国,是不是要增援韩国,一起攻打我秦国啊? 不行,不能放楚太子归国。 寡人不允许! 楚太子熊完,自来秦的第一年,就跟秦王的独女秦公主成亲,至如今已经十个年头了,儿子都快九岁了,楚太子这质子做的,真不好说是好是歹,其中滋味,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了。 秦王不放熊完回家探亲,熊完还未觉着有什么呢,被楚王派来一起到秦国伺候熊完的黄歇可是觉着不妙了。 无他,现今楚王熊横只有熊完一个儿子,他若是真病死了,太子熊完没有及时回国即位,恐怕将会出现怀王前车之鉴。 当年秦王以会盟为名,将楚怀王骗到武关扣押,声称如果不将巫郡和黔中郡送给秦国,就不放他回楚国。 楚怀王硬气的很,坚决不给。 楚 怀王不给,秦王果真就不放他回去,还把他带回咸阳拘留了起来,楚国那边,迟迟迎不来他们的王,为了不受秦国的威胁,楚人就立了当时还是太子的现楚王熊横为新的楚王。 这样,楚国已经有了新的王,老王楚怀王价值大打折扣,就不用受秦国的威胁了。 但其实,当时还是太子的熊横还在秦国做质子呢,他能从秦国逃回楚国即位,那是秦王故意放走的,就是为了激怒楚怀王,让他甘愿将巫郡和黔中郡送出来。 如果怀王答应将巫郡和黔中郡给秦国,那么秦王就会把怀王送回楚国,继续做楚王,那么,楚太子就还是楚太子,一切回归正轨。 但是楚怀王非常硬气,就是死在咸阳,都没有答应秦王。 秦王无法,最终还是武力攻取了巫郡和黔中郡。 几十年前的形势重现了,如果熊横真的死了,为了不让楚国、楚太子受到秦国的威胁,楚国的臣子,是真的能做出立新君的事情的。毕竟,现在的楚王熊横,当年就是这样即位的。 楚王熊横,只有楚太子一个儿子,黄歇担心,楚臣会不顾一切的立楚王的近亲阳文君的儿子为新君,毕竟,阳文君可是有两个儿子呢,分一个出来做楚王正好。 为了能不让当年之事重演,黄歇是一定要想法子说服秦王让楚太子熊完回楚的。! 第110章 楚太子 马上就要夏收了,范雎正在跟秦王讨论军功发放和前线粮草供应的问题,王令已经起草好一半了,剩下的还在斟酌。 历来出兵,要么是夏收之后,要么是秋收之后,从来没有春耕之前出兵的。 无他,误农时,伤根本。 但近几年,武安君白起有了开春出兵的习惯,看在六国眼中,那就是杀神果然是杀神,连最基本的三月勿杀生的伦理道德都不顾了,秦国果然是虎狼野蛮之国! 骂名是被白起担了,但范雎要摸着良心说一句,开春出兵的主意,还是他定下来的,白起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不过,范雎可还没有自信到觉着白起是顺他的势,他跟秦王都知道,白起到底是顺的是谁的势。 今年开春,白起攻打南阳,驱散为主,杀敌为辅,整个南阳地区是别想春耕了,韩人跑的跑,散的散,被俘虏的被俘虏,相比于以前的奇兵突袭,绞杀敌军的有生力量,这次白起的作战手法是利用秦军的器械优势平推南阳,占领土地为主,若非必要,不再杀敌。 白起的作战手法改变了,似乎倒退回春秋时期礼而用兵,攻占敌人城郭上去了? 有识之士,在了解过白起攻占下来的土地是如何处理的之后,心中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秦国,正在以一种更仁善但更彻底的作战方法,征服山东之人。 秦国的征战之策,在粮草充足的供应下,确实已经改变了。从现在起,秦国每攻占下来的一块土地,都要思考,如何收服这块土地上的人心,而不是杀其父祖,掳其妻女,征服他们世代生存的土地,然后从秦国腹地迁秦国之民过来生活。 “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这是秦鱼引用《三国》里的一段话,范雎觉着很有道理,就用自己的思路,将之转换成更符合秦国实际的新的国策。 那就是,敌人还是要杀的,毕竟战国,是一个武德充沛的时代,要驯服敌国之民,恩威并施,威重于恩,是很必要的。 白起,就正在南阳之地实践这个新的征战策略。他每占领一地,就安排兵尉带着兵卒和俘虏对打下来的土地按照秦人的耕种方式进行补种,补种的空档正 好给韩王跟秦王交锋的时间,虽然这个交锋韩王是被碾压的那个,但过场嘛,还是要走一下的。 就这样打打停停,战争一直在持续,但其实战场上死的人,三五千吧,连之前白起征战的杀敌的一个零头都够不上。 韩人死的少,震慑少,就给了韩王一种其实韩人很能打的错觉。 韩王有了这个错觉,给秦国易地求放过的想法,就不是那么坚定了,将要给的地,答应的也没有那么痛快了。 秦王佯装恼怒,但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很急,因为这都是假象,都是为了在攻战的同时,不耽误南阳土地上的土地生产,边攻边种,就地收获,能节省很多军粮呢。 等到秋收之后,就是南阳彻底易主的时候,至于能从韩国手里得到多少多余的土地,就看秦国的谋士和韩国的谋士,谁更给力了。 所以,秦王并不着急。 秦国的夏收开始了,南阳因为是补种的,已经耕种过的地上,夏收要晚一些,但之前新攻占下来的土地,要好好的收拾收拾,准备夏耕了。 近几年风调雨顺,该下雨的时候下雨,该晴天的时候出太阳,秦国有看天时、天象的太史,按照太史给出的节令建议,只要大差不差的不要超出太多,一般不会有大问题的。 白起打算在南阳之地早日开始夏耕,这样,等秋天的时候,种下的谷物就可以早日成熟收割了。 不过,白起还是往咸阳送去了奏疏,要粮,要牛羊。 南阳多山啊,山上不能种谷物,放养牛羊总是可以的,还要攻打上党呢,在此地养上一两年的牛羊,军粮基本上能解决三分之一,要早做打算呢。 而且,韩国的百姓见秦军居然不杀人,有胆子大的撑不住肚饿,从深山中跑出来了,要是能收服他们为己所用,攻打韩国,能更容易一些。 对此,秦王深以为然。 另外,为了安抚兵卒,鼓舞士气,白起打算在夏收之后,封一批军功爵。 如今秦国改变策略,不再提倡以敌人的人头换军功爵,战俘也可以换军功爵,战俘和人头还是不一样的,如何换算,臣以为...... 秦王看完白起起草好的军功爵换算标准,把范雎叫来,一同商讨此事,以及,商量 往前线送粮送牛羊的问题。 要说牛羊,自然是栎阳和上郡那边最多了,秦王要秦鱼来一趟咸阳,商讨一下送多少牛羊到南阳地区,走哪条路,怎么送过去,谁去送,送牛羊活物可跟运粮不一样,要保证成活率,需要更繁琐更讲究,秦王想把秦鱼叫过来一起商讨,顺便,有段日子没见面了,咱们是不是要见见面,叙叙旧,联络联络啊?! 秦鱼收到这封略带抱怨的爰书,回想一下,从上次雍城分别之后,已经小半年没见面了,确实要去咸阳看望看望君王的。 栎阳官满民顺,秦鱼就是长时间离开不管事,也不会出大问题,所以秦鱼只是跟县丞和县尉说了一声,要他们看好家,就带着自己的护卫和仆从出发去咸阳了。 栎阳路边种果树已经好几年了,这几年里,在路边种植果树,已经成了栎阳周边的一种风气了。 路边所有的果树,都是秦国的公有财产,秦律明文规定,摘不是自己家的果子,不管这个果子是庶人家的,还是国家的,都算偷盗,要砍手的。 百姓家中自己到底种了几颗果树,是记录在没个人的户籍竹简上的,可以说,秦国的每一颗果树,都是有明确的主人的,你说野生的? 咳,所有野生的,都是秦王的,你说这野生的有没有主人? 有这么一条严苛的秦律摆在那里,在秦国路边种的果树,没人敢偷摘。 当然,敢偷的,而且是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你偷果子的,已经被剁手了。 每颗果树上结了多少果子,都有亭长派手下的小吏来数,并做好记录,等到果子成熟的时候,就要摘取不少于这个数量的果子,这种果程,跟在粮田里取程收税,是一样的道理。 秦鱼觉着吧,一颗果树结这么多果子,你或许能数明白,那这哗啦啦一大片的果园,你能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多少个果子?要是有人偷偷的摘一个,吃了,你怎么知道? 但秦国的亭长,每年都能抓到几个偷果子的,而且多数都是举报被抓的。 哦,秦国还有一个严苛的连坐制度呢,你要是看到一个人蹲在路边吃果子,而且知道他家里没有种植果树,那你就可以告他偷盗了。 也不是一告一个准的,被告者可以自证这是自己花钱 买的,别人送的,跟人换的,只要你能证明自己不是偷的,告发就不成立。 非常鸡毛蒜皮,但若是告发成功了,后果却是非常严重的。 大秦嬴鱼 第112节 因为,在现如今的秦国,你若是因为上战场受伤断胳膊断手断脚的,保管你饿不死,公子鱼总会能给你找到适合你的工作,并获得丰厚的报酬。但你若是因为偷盗断手,那么,不仅不会受到接济,还会受到排挤,毕竟,谁愿意跟一个小偷交往呢? 所以,在秦国,犯了偷盗的成本,高昂的让人无法接受,路边的果子,就得以保全了。 因为种的多,产量就高,所以秦国本土的水果价格,一直非常低廉,但也没有低廉到伤浓的地步。 原因还是在于秦国的酿造技术在一年接一年的提升,果醋、果酒、果酱,也已经进入寻常百姓家中了。 如今从西域引进的葡萄、瓜果等作物,已经跟秦国本土的水果进行杂种了,通过这种方法,培育出良种后代。 这种杂交取良的方法,耗时又耗力,还不容易出成果,但改良品种嘛,功或许不在当代,利却是在千秋的。 还是老法子,秦鱼出田出钱出政策,不止是农家,他支持所有对此感兴趣的所有人投入到改良良种的事业中去。这些人中,有混日子混好处的,但也有真干事的。 比如,秦王宫里优先供应的一种新的葡萄品种,就是由西域葡萄和本地野葡萄杂交出来的,不仅个头大,还更甜。 秦王克己复礼,并不是个好口腹之欲的君王,他对此兴趣缺缺,但还是采纳了秦鱼的意见,给了这个改良葡萄品种的庶民一个五级的大夫爵位,可以免除除了军役之外的所有劳役了。 这个庶人没有上战场,没有杀死敌人,却能一举从卑微的庶人跃升至大夫爵,都是因为他把葡萄种出花样来了。 一时间,这个大夫名声大噪,对改良作物品种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多,也不乏来拜师学艺的。 这才是秦鱼想看到的,爵位嘛,就是这么用的。 五月份,有些果树已经硕果累累,有些果树,则是花期盛开。 去年才栽种下的西域石榴,从五月初开始陆续开花,现在正是花开最盛的时候。秦鱼透过纱帘看看外头大大的太阳,心里嘀 咕,不是说石榴一般都是春末开花的吗,怎么这些石榴大夏天的才开花?是品种的问题吗?还是说,石榴也会水土不服? 但不管怎么样,这大红石榴花,开的可真好看啊。 希望等秋天结出来的石榴果,也能好吃吧。 因为这石榴是去年才从西域引进栽种的,秦国也只有在咸阳城内以及部分城外栽种了一些,这属于稀罕品种,在其他地方,是看不到的。 栎阳当然也是有的。 但除了在咸阳和栎阳经常看到的人,其他外地人来看到了,都会露出惊奇的表情,多看几眼的,因为,这是一种从未在华夏土地上出现的新果树,开出的花如此浓艳与众不同,见到了,都会不由自主的瞧个稀奇。 比如,就如眼前的一看就是外国来秦的车队,车队里的人看到秦国路边竟然有这样新奇的花在开放,虽然没有相互交谈,但车队里的人,包括那个一看就身份不同的人,眼睛具都不约而同的黏在了这些开的正艳丽的石榴花上。 秦鱼对石榴花不感兴趣,他对这队车马挺感兴趣的。 秦鱼对骑马伴在他轺车旁的护卫问道:“那对人马,看着好像是楚国的?”楚国人的装束,不要太显眼,楚人跟其他国家的人都不一样,非常好认。 护卫让人去打听,没一会,护卫跟秦鱼汇报:“是楚国的使臣,来秦国看楚太子的。” 秦鱼恍然,原来如此。 因为有悼太子的悲剧在前,秦鱼对这位在秦国做质子做的如此滋润的楚国太子非常好奇,还特地找人打听过,虽然只有远远的见过一回面,但他对这位楚太子知道的还挺多的。 比如,每年楚王都会派使臣来秦国看楚太子,一年一次,从来没有多过,也从来没有少过。 但据秦鱼所知,今年开春的时候,楚王已经派过一次使臣来秦了。因为秦国出兵攻打韩国,楚王为了跟秦国交好,表示自己没有支持韩国的意向,几乎前后脚的,白起刚走没多久,楚王就派使臣过来表示友好了,顺便看望一下楚太子。 这楚使才离秦没有多久吧?怎么又来了? 而且...... 秦鱼将视线放在一名车夫上。 所有的楚人都好奇的去看石榴花 ,只有这个车夫,目不斜视的非常专注的在驾车。 秦鱼看他驾车的手,养尊处优的一双手,一看就不是一个车夫会有的。 秦鱼:“停车!” 给秦鱼驾车的壮立即拉住缰绳,让马停下,并且警戒的看向四周。 壮从秦鱼还在襁褓的时候就在秦家了,说是看着秦鱼长大的一点都不夸张,他对秦鱼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个语气,都有自己的辨别和理解。 虽然秦鱼只说了两个字,但壮能从这两个的语气里听出不寻常。 秦鱼将自己的两个百夫长派出去,让他们拿着自己的令牌去截住这队楚人。 楚使看着眼前的令牌,脸上还是寻常,但心里已经开始发抖了,他的车夫到底是个什么人,他一清二楚,心里打鼓,这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百夫长将楚使和他的车夫带到秦鱼的轺车前,秦鱼只瞥了一眼楚使就略过他,仔细打量车夫。 秦鱼挑眉:“楚太子?” 车夫做茫然状:“...???” 秦鱼冷笑:“孤跟熊启还算有些交情。楚太子,你自己不知道,你跟熊启的脸型长的一样吗?耳朵也一样,都是招风耳,哦,耳垂上的痣也一模一样呢......” 熊启是楚太子的儿子,同样是秦公主的儿子,秦鱼在秦王宫里见过这位秦公主,自然也是见过熊启的,看在秦公主的面子上,秦鱼跟熊启相处的挺好的。 车夫脸色巨变,实在没有想到,他才刚出了咸阳城的城门呢,迎面就遇到这么一位神仙主儿,秦国的公子鱼啊,鼎鼎大名,谁人不知? 楚太子苦笑:“还请公子放我离开秦国。”说罢,深深拜倒在秦鱼的车前。 秦鱼好奇:“你怎么扮成车夫的模样出城?还要离开秦国?大王难为你了?”那也不至于逃跑吧?你几岁了?你是质子,是想走就能走的? 楚太子泪洒当场:“君父重病卧床,为子者,不能在塌前伺候,不孝至极。我想辞别秦王,回楚伺候亲父,谁知,秦王竟疑我,不肯放我离开。我心中实在忧虑,便想出此计离秦。希望公子能看在孝亲的份上,放我离开。日后必有重谢!” 说罢,再次拜倒在地。 秦鱼心中明了,这是着急回国继承王位去了。能让楚使冒险夹带楚太子离开,看来楚王是真的病了,而且,不是小病。 而且,与楚太子形影不离的黄歇不在,想来应该是在楚太子府中策应。 秦鱼:“孤既然看见了,就不能当做没看到,私自让你离开,你与孤一起去面见我王吧。” 楚太子大急,不由上前一步,结果,立马刀剑加身,脖颈上的刀锋刺着他脆弱的脖颈,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秦鱼道:“请楚太子坐另一架马车,与我一起回咸阳宫,见大王去。” 至于那个已经身体打摆子的楚使,秦鱼就不管了,他只要把楚太子带回去就行了。 楚太子就这样又被带回了咸阳城。! 第111章 州陵 秦王看看阶下站着的一身车夫打扮的楚太子,再看看被五花大绑拖来摔在地上的黄歇,怒不可遏,指着黄歇大喝道:“左右,把这欺君罔上胆大包天的贼子给寡人拉出去砍了!!” “不可,求王上饶恕他的性命。”楚太子满眼满脸惧怕和惶恐不安,但他也知道若是没有黄歇,恐怕他是真的就只身陷在秦国这个金笼之中了。 所以,黄歇不能死,他得想法子保下他。 秦王冷笑:“楚太子欲逃离寡人,难道不是这个贼子撺掇的吗?” 楚太子涨红了脸,出逃秦国的计划,是黄歇提出来,但也是跟他商量过,共同做下的决定,他要是将所有的罪都推在黄歇身上,黄歇恐怕难逃一死。 但他也实在是没有勇气直面秦王的怒火。 此时,黄歇已经挣扎着坐起来了,虽然仍旧被绑着,但他神情不见狼狈,反倒从容自若,他问秦王:“难道大王想要当年怀王之事重演?难道大王不想让自己的婿子为王?若是他人为楚王,与大王,又有什么好处呢?” 秦王冷笑:“寡人已经派人去楚国探望楚王的病情,是不是真的病到需要楚太子回国的程度,等到探信的人回来,就知道了。” 黄歇怆然:“来回楚国,日夜不停最快也要一个半月,大王让人去探信,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难道大王就不怕,探信的人还未到秦国,楚国新王,就已经即王位了吗?据臣所知,当年大王从燕国返还秦国的时候,也是甫一进入函谷关,就在樗里子的主持下即位了。” “大王作为正统即秦王位,您的兄长,惠文后的养子公子壮,却只能被当做反贼杀死。” “大王,若是楚太子不回国,他的下场,臣以为,并不会比公子壮好上多少。” “正是因为臣知道,臣德行不够,不能说服大王,才出此下策,让楚太子扮作楚使的车夫驾车出函谷关,就是为了,不让楚太子失去他的地位,让您的外孙失去地位,让秦楚两国多年盟约化为灰烬呢。” “大王,臣知道,臣欺骗了大王,臣甘愿赴死,只请求,您放楚太子回国吧,出嫁十年的女儿尚且思念回娘家看看,楚太子在秦国十年为质,思念故国,又有何不可呢?” 黄歇拿秦王当年即位之事说理,秦王听了,并未恼怒,只是佩服黄歇的胆量,也欣赏他的辩才。 秦王思量半晌,问范雎:“相邦以为如何?” 范雎拱手作揖,叹道:“之前黄歇就曾来找过臣,要臣在大王面前替楚太子说话,请大王允许他能回楚国。” 秦王颔首:“寡人拒绝了。” 范雎继续叹道:“臣以大王马首是瞻,自然是要听从大王的。但楚太子跟黄歇,竟然兵行险着也要出逃秦国回楚,想来,楚王的病,是当真不好了。” “既然楚王病笃,那么,楚太子最好即刻回国,才能不使楚王位落于他人之手。楚太子继承王位,才是与秦国,最有利的。” 秦王颔首,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于是就问自从将楚太子带进来,就不再多说一句话的秦鱼。 “公子鱼以为如何?” 秦鱼如今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了,少年身条细长,风姿卓然,即便他一声不响的站在那里,也无人会忽视他的存在。 此时秦王向他问计,大殿中众人的视线,便都聚集在他的身上,楚太子更是眼神殷切,似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一样。 秦鱼对作为视线的焦点,这些年早就历练出来,他跟秦王微微行礼,道:“回王上,臣想问楚太子一个问题。” 秦王露出感兴趣的神情,好奇道:“你想问什么?” 秦鱼嘴角勾出一抹弧度,向秦王又行一礼,才上前几步,问楚太子:“太子归国之后,欲待我秦国如何呢?”邦交啊,你若是做了楚王,你想跟秦国建立一个什么样的邦交呢? 这个问题好回答的很,楚太子忙道:“孤乃秦王之婿子,孤侍秦王,有如子侍父。” 秦鱼却是大摇其头:“太子错了。您若是以后继立为楚王,那您自己,以表之身体,及里之精神,就不再是您自己的,而是楚国这个国家的的,那个时候,您的私人意愿,是要退后于国家与百姓的意愿的。您对秦王之心.......”说到此处,秦鱼顿了一下,似是有些不确定一般,但还是继续道:“......您对秦王之孝心,天下尽知,我等也都相信,但楚国对秦王之心为何?太子难道要将楚国归位秦国的附属国,让楚国的 臣子百姓,都侍奉我王为主君不成?” “不可!” “不,孤不是这个意思!” 第一个开口的是黄歇,其语惊骇无比,第二个是楚太子,他惊吓过度,声音都喊劈了。 秦王不住的冷笑,盯着楚太子和黄歇的眼睛,似乎能将他们身上的肉都剜出来吃掉。 范雎却是冷静自持的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并不因为公子鱼的话有半点惊讶和奇怪。 只要有公子鱼在场,他在秦王的心中眼中,总是要排在公子鱼的后面的,自从他还在秦王身边做客卿的时候,就已经很有自知之明了。 范雎甚至有一个荒诞的想法,就此一生,他在秦王心中的地位,或许都只能屈居于第二了吧? 楚太子和黄歇两人失态,秦鱼却是失笑,他一手下压,安抚住君臣两人,笑道:“孤不过是说一下心中疑虑,并不是真要楚国为秦国属国的意思,两位莫急。” 秦王:“呵!”这个主意不错,寡人很想! 秦鱼对秦王笑笑,继续对楚太子道:“所以,太子到底要待秦国如何?还请太子说与我王听。” 大秦嬴鱼 第113节 楚太子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还没即位呢,就要作为一个国君处置自己国家的政务了。可是,这个公子鱼,他到底想听到什么样的话呢? 楚太子去看黄歇。 黄歇心下发沉,这些年秦国的改变,黄歇虽然只能待在咸阳城中,但也知之甚广。在咸阳城中,秦王并没有禁止他走动,他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咸阳的东西两市,在那里,他能不出咸阳,就能尽知秦国之事。 秦国在肉眼可见的变得富强,而秦国,只用一个小小的精油,就能将楚国之财尽握在手,楚国的贵族们,就差对秦国之顽器予取予求了。 楚国之财秦国已经获得了,秦国还想要什么? 秦国最爱的是什么?秦国历任国君最执着的是什么? 是土地。 公子鱼,他想让太子,以楚王的身份,割让楚国的土地给秦国! 黄歇想了想秦国南郡与楚地的分界线,最终苍白着脸色,道:“大江东岸有州陵之地,百姓众多,实为沃土,楚国愿将此地献给秦王,以示两国交好。” 秦王的脸 色肉眼可见的变的愉悦起来,他正想应下来,却听秦鱼为难道:“孤虽生长在秦国腹地,从未出过咸阳和栎阳,但也知道,我国南郡云梦泽之东的楚国土地上的百姓,早就在这几年间十室九空,搬迁到我秦国的土地上讨生活了。 左徒可是欺我年少,不知天下之大,用一座空地来应付我不成?” 秦王非常配合的瞪眼怒喝:“黄歇,你竟敢欺骗寡人,真是狗胆包天!” 秦鱼:......你高兴就好。 秦王是对着黄歇怒吼,但楚太子却是被吓的一个哆嗦,显然,他是真的被秦王的怒火给吓着了。 同时,从黄歇和秦鱼的对话中,他也听明白了,秦国,这是要跟他要楚国的土地呢。 楚国疆土大的很,此时此刻,楚太子只想快点离开秦国这虎狼之地,脑子里除了惧怕,哪里还想的了那么多,只迎着秦王的怒火强自开口:“秦王、秦王...想要多少土地?” 秦王去看秦鱼。 楚太子也眼含哀求的去看秦鱼。 黄歇是臣子,他辩才无双,最擅长的就是在重重压力下为他效忠的主君和国家争取好处,秦王的怒火也好,秦鱼的阴阳怪气也好,都在他的承受之中,只可惜,他的主君太不给力了,总是拖他的后腿。 两国交锋,你能直接问对方想要自己多少土地吗?你怎么不直接将楚国送给秦国啊?! 为避免楚太子真的将楚国变成秦国的附属国,他率先开口道:“公子方才所言差异,非是下臣欺侮公子,而是下臣在帮秦国名正言顺的得到州陵之地。 就如公子所说,楚国的百姓像鸭子一样的跑到秦国的土地上讨生活,是秦王的仁德感化所至,秦国只是让楚国的百姓到秦国的土地上生活,而不是跨界到楚国的土地上治理楚国的百姓,这就是秦王的仁德啊。如今楚国将州陵之地,献给秦国,秦国就可以不用只在秦国的土地上接收楚人,而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到已经归属于秦国的楚国土地上治理百姓了,这难道不是秦国想要的吗?” “秦楚两个大国交好结盟,本身就已经震慑其他诸国,让秦楚两国利于不败之地了,难道秦国还不满足吗?秦国若是还想贪图州陵以外的土地,难道就不怕山东诸国笑话秦国贪得无厌吗 ?” 秦鱼心中哀叹,这就是战国四公子最末的春申君了,虽然他现在还没被即位为楚王的楚太子封为春申君,但他的才能,也早就修炼出来了。 秦鱼面对侃侃而谈的黄歇,摇头惋惜道:“真是可惜,州陵之地,与我国可有可无,但左徒你如此坚贞,想来应该是不屑于与我国继续做生意了。 唉,大王,可惜了,咱们这几年,算是在楚国白忙活了。等楚太子即位为王,等左徒飞黄腾达之后,咱们在楚国的生意就可以撤回来了,只希望,楚国的令氏、荆氏、斗氏、班氏等不要怨恨我等,毕竟,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啊。” 又对黄歇道:“君的意思孤已明了,州陵,既然君特地献给我王,我王自然会感恩戴德的收下,君且放心,我秦国,一定会大礼相待楚太子,风光将他送回楚国的。” “大王,您会同意的吧?” 秦王对着楚太子冷哼一声:“可!” 楚太子简直要晕倒了,黄歇的额头也隐隐开始冒汗。 令氏、荆氏、斗氏、班氏,都是楚国有封地的大姓,楚贵族骄奢成性,如果他们再不能从秦国获得好处,秦国一定将这个过错安到太子和他的头上。若是这几家骤起刁难,恐怕,他跟太子刚进楚国地界,就会被埋伏追杀吧? 到时候,他们君臣两个,还能不能回到楚都还要两说呢,更别提,要让太子在这些大贵族的支持下,名正言顺的登上王位了。 秦鱼那番话是正话反说,他真正的意思是:“你不给我秦国土地,那好啊,我就断你楚国商路,让已经习惯从秦国低价获得奢侈生活的楚贵族来对付你们。到时候,楚太子被杀死了,那也是楚国的内政,可就跟我秦国没什么关系了。” 甚至,楚国内乱正好,秦国可以以南郡为据点,继续朝东推进,“合理合法”的获得楚国的土地。 至于到时候秦国会获得多少楚国的土地,可就跟你黄歇没关系了。 楚太子简直要吓死了,他又不傻,也不是没政治头脑,他还没回国呢,要是一下子将楚国的世家大族们都给得罪光了,他还回什么楚国啊? 他去逃亡得了。 去哪个国家呢?齐国?韩国?魏国?再不济,去赵国? 总不能要他逃去燕国吧?燕国苦寒,他这个楚人怎么受得了? 总之,他是不要继续在秦国了!! 第112章 秦公主 楚太子最终答应献地三百里给秦国,请秦国出兵,护送他回楚。 所谓的献地三百里,就是以南郡的边界线为广度,向东平推三百里楚地,包括黄歇说的州陵之地,包括洞庭湖,以及包括后世的武汉地区在内,一直到达长江中游的邾县,包括邾县,都在这三百里之内。 这样,长江中上游地区,就尽数归秦国所有了。 在写帛书的时候,黄歇的手都是在微微颤抖的。这三百里地,看上去其实并不多,但南郡的南北纵深广度太大了,他都不记得,当年白起攻陷楚地的时候,边界点到底在哪里? 而且,这里曾经是楚国的国都郢都所在地,周边都是开发成熟的富庶之地,将之献给秦国,无疑是刀子割心头肉,痛煞人心也! 但却又不得不做,他要是现在不割,很可能就没有以后了。 只能忍痛割肉了。 写好帛书之后,秦鱼非常镇定的收起上面盖着秦王印玺和楚太子印玺及其手印的帛书,一脸平静的站在正襟危坐的秦王身后侧,看秦王派兵遣将,以国君之礼安排护送楚太子回楚的车马侍从。 秦王特地紧急召开了大朝议,有文武大臣旁观作证,有史官在旁全程详细记录。 史官将整个献地事件发生的起因、过程和结果都记录在册,有楚太子扮作马夫出逃秦国的记录,有黄歇重金相请范雎为楚太子说项的记录,有楚太子被公子鱼偶遇带回咸阳的记录,自然也有黄歇和公子鱼交锋输掉的记录,甚至将这其中秦王的反应都一一记录在册,以供后人瞻仰。 等到送走楚太子和黄歇之后,秦王挥手让左右侍从郎官史官大臣们都下去,等到人都走的看不到人影了,秦王才灵动了神色,激动不已的跟秦鱼招手:“快,快拿来给寡人看看寡人的土地!” 秦鱼也改换了之前肃穆的神色,激动的小脸通红,不等秦王说完,就一个健步窜到秦王身边,将怀中的帛书摊开在秦王的案几上,君臣两个头对头的再次确认帛书上面记录的内容。 秦鱼:“左徒的字写的可真好看啊!” 字里行间表达的内容更好看哈哈...... 秦王不能再赞同的连连点头:“是很好看啊,这是 寡人近几年看过的最好看的字了。” 秦王和秦鱼对视一眼,具都哈哈大笑起来,畅快之音,几欲掀翻殿宇上的瓦片。 整整四十三座城池啊,还不是只有百户人口居住的小城,而是连绵在一起的至少千户百姓居住的中、大型城池,这波,秦国赚大了,两人能不高兴吗? 秦国君臣两个笑的开怀,楚太子这边,实在心情欠佳。 秦国办事效率快的很,国君之礼说起来复杂,但也是最简单的,因为,只要将秦王的一应车马规格拉出来,就可以直接给楚太子用了。 为了给楚太子撑门面,范雎特地给咸阳的商人下令,调集楚国贵族喜欢的奢侈货物百车,作为礼物跟随在楚太子车架身后一同进楚,务必要将楚太子归国的阵仗弄的隆重且盛大,以示秦国对楚太子的看重和尊重。 车马好准备,调集货物需要一点时间。 楚太子已经穿戴好他的太子礼服,坐在放了硝冰的轺车里等待启程了。 轺车里凉爽宜人,但楚太子的心却是火急火燎的,额头一阵一阵的冒冷汗。 黄歇站在大太阳下跟逃出生天的楚使做交代,要他先启程去函谷关外做准备,等一出了函谷关,他跟楚太子将会弃掉缓慢的轺车,快马加鞭轻骑赶回楚国的国都郢陈。 正说着呢,远远来了一辆车架,看华美程度和规格,是秦公主。 黄歇不由暗骂麻烦。 秦公主下车,走到楚太子车前,等了一会,不见楚太子出车回应,便期期艾艾问道:“良人何故不见妻?” 楚太子闭目养神,权当看不见她的人,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秦公主掩面低泣,泪落而下,她牵过儿子,对熊启道:“阿启,去见你阿父。” 熊启尚且还不明白何为分离,他小跑上前,一个手撑起跳爬上轺车,钻进了轺车内。 熊启爬车的利索劲儿看的黄歇眼角直抽抽,暗道,真是个皮猴子,没有半点身为公子的贵重和矜持。 秦公主看向轺车的殷殷神情实在可怜,黄歇心下不忍,上前一步,作揖劝道:“公主无需担心,臣定会照顾好太子的。” 秦公主的眼睛仍旧期艾的盯着楚太子的轺车,小声开口道:“我不担 心他,我担心我自己。” 黄歇:“公主何出此言?” 秦公主掩面哭泣:“太子要我守活寡,我如何不担心呢?” 黄歇:...... 按说,秦王之女嫁到楚国做王后,完全是皆大欢喜的事,但黄歇在楚太子身边多年,自然知道楚太子其实并不喜欢秦公主,他跟秦公主成亲,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在秦国平安活下来而已。 所以,他们这就要走了,但直到秦公主出现之前,楚太子都从未提起过要带妻儿回楚的话头,而黄歇,则是有自己的考量。 等回楚之后,楚太子可以以王后之位拉拢多少豪门大族?王后之位可以让楚太子的楚王之位更稳定,所以,黄歇其实也是不想带这位秦公主入楚的。 借口都找好了,让黄歇诧异的是,直到现在,他们即将出发,秦王都没有说一句秦公主和楚太子婚约的事,但黄歇的心仍旧吊在半空中,直到见到秦公主,这颗在半空中摇晃的心,才算定下来。 至于能不能放下来,就要看眼前的秦公主,要如何了。 这两年,秦国的轺车早就不流行车盖上挂帷幔遮阴凉了,而是换成了四周透气的纱窗,里头放冰,外面的暑热透不进来,若是闲太冰了,可以拉开车厢护板,以几欲透明的纱窗做阻隔,阻碍蚊虫叮咬,却不妨碍车里面的人观赏外头的风景,非常有意趣。 这种透明轻纱,是只供王室的丝绢,产量不多,非常奢侈。 楚太子所坐的轺车的车板是拉紧的,车里面传出三两语说话声,虽听不到具体说的什么,但从声音上,可以辨别出来,是熊启在说,楚太子偶尔回上一两句。 突然,轺车里传出来孩童尖利的嚎啕大哭声。 秦公主和黄歇吓了一大跳。 秦公主上前一步疾呼一声:“阿启!” 黄歇脸色也变了变,同样上前一步,他是奔着车窗去的,他要去车窗前问楚太子里面发生了什么。 结果,他还没踏出去第一步呢,就见熊启冲出轺车,站在车辕上仰天大喊,边喊边哭:“阿父不要我跟阿母了,我没阿父啦!” “我没阿父啦!!” “我没阿父啦!!!” 这三声“我没阿父 大秦嬴鱼 第114节 啦”传遍四野,不仅护送楚太子回楚的军卒们都听见了,就连远处等候进入咸阳城的百姓和行人们都听见了。 熊启嚎完之后,小脸煞白直挺挺的就往下栽倒。 秦公主眼疾手快的将儿子接住,没让他摔下车去。 秦公主大哭:“我的儿呀啊啊啊~~~” 声音凄切苍凉,同样传出去老远。 伺候秦公主的一个老妇忙将熊启从秦公主的怀里巴拉出来,又是掐人中,要是抚胸脯的给他顺气。 熊启悠悠转醒,对上秦公主担忧的眼神,安慰道:“阿母莫忧,儿无事,咱们这就归家吧。” 秦公主忙点头应道:“好,好,咱们这就归家。不过,在归家之前,阿母还要做一件事。” 秦公主站起身,面向四周,脸上也没有了刚来的时候那副期期艾艾小白花样的作态,她对黄歇冷笑一声,高声道:“吾乃秦王之女秦公主,十年前嫁与楚太子为妻,生有一子,今楚太子归国,放妻弃子,背信弃义,吾所不齿!日后,吾与楚太子之婚约,犹如这玉圭,断而不复!” 说罢,解下腰间挂着的美玉,狠狠摔在车辕楞上,美玉碎裂成几块,眼看是拼接不成了。 周围传来唏嘘声,具都对着楚太子的车架指指点点,对着黄歇评头论足。 黄歇脸色铁青,几欲掩面而去。 羞的! 反观楚太子的车架,不仅不见楚太子露面,更是听不见半点声响。 黄歇惊恐,以为楚太子怎么了,忙在车窗前敲了两下,担忧问询:“太子?” 车窗里面传来“嗯”的一声,黄歇能从这声“嗯”里,听出楚太子压抑的怒火,黄歇松了口气,楚太子无事便好。 秦公主对黄歇露出一个讽刺的表情,冷哼道:“吾在这里,祝愿左徒将来能得偿所愿,只希望左徒不要落得个有如吾等母子被抛弃的下场就好。” 说罢,也不管黄歇听到她的话后彻底黑掉的脸,她自己一把抱起熊启,上了自己的马车,马车调转,朝咸阳城驶去。 见她抱一个九岁孩童如抱顽器的轻松样子,半点没有她所表现出来的女子的柔弱和无助。 秦公主来去如风,就好像只是走一个过场,没有质 问,没有哀求,甚至都没跟楚太子交谈一句,只让熊启进车里跟楚太子续父子之情,好似是想用儿子拴住夫君一般。 等见到儿子伤心晕倒之后,也没有哭闹,快刀斩乱麻,跟楚太子恩断义绝,然后就走了。 就这么走了。 就好似赶场一般,痛快且毫无留恋的走了。 黄歇恍然发觉,或许,真正被抛弃的,应该是楚太子才对! 秦公主坐在舒适的马车里,搂着儿子细声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 秦公主心中酸涩,楚太子刚来秦国的时候,也才十九岁,都还未加冠。翩翩少年郎对她穷追不舍,秦公主非常轻易的就沦陷了,婚后三月就有了熊启,一年之后,随着熊启的降生,楚太子好像吃了定心丸,慢慢的开始对她不耐烦起来。 作为秦王的独女,秦公主从出生起就受尽了宠爱,何曾受到此等慢待? 她去问秦王,秦王只是楞了一下,就将楚太子叫来,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竖子敢欺我儿......” “你以为娶了娇儿你就无忧了......” “待寡人去问问楚王......” ...... 事情以楚太子跪在她面前赎罪结束了,但秦公主却好似做了一场大梦一般,初醒之时,方觉荒唐。 自那以后,她对楚太子的心就慢慢冷了下来,虽然楚太子听从黄歇的劝导,继续来对她献殷勤,但秦公主,却是再也知道不到当初的那份喜悦了。 日子就这么不温不火的过了下来。 随着熊启的长大,秦公主自己心如止水了,熊启这个有父亲就跟没有的孩子,却是对楚太子有着天然的亲近和向往,以往秦公主见儿子想父亲了,她就带儿子去见楚太子,有她看着,楚太子只能拿出父亲的款儿来,与熊启亲近。 如今楚太子要离秦了,她是一定不会离开母国,跟去楚国的,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秦公主狠狠心,让儿子见见楚太子的真面目,然后正式跟楚太子解除婚约,从此,她还是秦国的公主,楚太子以后如何,就不关她的事了。 熊启哭的伤心,断断续续道:“公子、公子鱼给我出主意,说我是阿父的独子,他若是要做了楚 王,那我就是太子,他要我去跟阿父要立我为太子的诏书呜呜......” 秦公主神情一凝,三分好笑三分试探三分好奇一分冷意问道:“他怎么说?” 熊启又继续哭了一会,才哽咽道:“他、他说......他说我不是他的孩子,我不是楚人,我是秦人,没有资格继承楚国的王位......” 秦公主大怒:“熊完尔敢!!” 熊启被一向温婉的母亲给吓了一跳,打了一个哭咯,不敢继续哭了。 他反过来安慰秦公主,道:“公子鱼说了,我跟阿父长了一模一样的脸盘,颌骨窄瘦(鹅蛋脸),花瓣眼,高鼻梁,一看就不是秦人,还有跟阿父一模一样的耳垂痣,这是只有父祖等家族直系子弟才能传承的记号,所以,我一定是阿父的亲生儿子,只不过,是阿父自欺欺人,不愿意认我罢了。” 秦公主听了儿子的话,也不怒了,不由心酸问道:“你都知道了?” 熊启蔫蔫的低垂着脑袋,小幅度的点头,回道:“我早就知道了,唉,我觉着阿父挺可怜的......”人不是太聪明的样子,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敢认,也不是太有担当的样子。 秦公主心里不屑,他可怜?他靠她这个秦公主,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他哪里可怜了? 不过,儿子总算不哭了,秦公主不想再继续跟儿子说楚太子,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公子鱼都是说秦人长的什么样的?” 熊启笑呵呵道:“他说秦国的男人都是长的额头宽宽的,鼻梁浅浅的,颧骨高高的,腮帮子方方的,眼睛也细细的。虽然王后和太后都是楚女,但王大父仍旧传了先王秦人的相貌,可见,在长相传承方面,男子的长相多是传承自父祖的,反倒是女郎,有可能传承母系。唉,我长的一点都不像秦人,像楚人,比人一看就清楚谁是我的父亲,偏我的生父却......” 说着说着,眼睛里就又蓄起了泪水,抽抽噎噎的哭起来了。 秦公主心疼坏了,在心里将楚太子骂了不知道多少遍,面上还是温声细语的安慰儿子,要他不要哭坏了身体。 等回了咸阳宫,熊启去找秦鱼,开头就说:“你说的没错,他果然不要我。” “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就当我们扯平了。” 秦鱼心里腹诽,真是小孩子话,等以后,你还不是背叛秦国回去做末代楚王了?! 第113章 安平 送走楚太子,商量好送去南阳之地的牛羊牲畜之后,秦鱼跟范雎说起如何治理新得到的土地的事情。 新得到的土地,不仅面积大,上面生活的人口还多,若都归于南郡之下,恐怕不妥。 范雎建议拆开来,重新设立一个郡。 秦鱼看着粗陋的地图,想象“气蒸云梦泽”的盛况,现在的云梦地区,还是湖泊沼泽蔓延,长江上游和其他河流在此堆积的泥沙少,可供种植的土地不多,因此,这里原先,只是楚王室和贵族圈起来渔猎的水地,并不适合百姓聚居和耕种。 所以,秦国将长江以北的江汉平原设为南郡,长江两岸附近的云梦则是当做地缘标志,并没有将其利用起来。 现在云梦朝东百里都是秦国的土地了,就可以长江为分界,划分开来了,就如义渠打下来之后,将部分义渠的土地划分给上郡,其他的地方设北地郡和陇西郡一样的道理。 范雎最终建议,以洞庭湖为地缘标志,分别从南郡、黔中郡划分出十五个邑来,组合成新的郡,就叫洞庭郡。郡治设在大县迁陵。 南郡则是继续向东扩至邾县。 划分完之后,秦鱼想到黔中郡出产的柚子和药荼,不由叹息此时的茶制作的还是太粗糙了,真想亲自去湘西炒一回茶啊。 哦,此时的茶的写法,是荼,多数时候都是被当做药用的。 秦鱼之所以发现茶,还是秦王有一次冬天吃肉吃多了,消化不良,让巫医过来看,巫医就从药囊里掏出茶香和药味混合的一小搓黑色颗粒,用开水冲泡了给秦王解腻助消化。 因为后世和此时茶的叫法不同,秦鱼一直都想让人帮着找茶,可惜,他能根据现有的花瓣根茎炮制出各种花茶,但绿茶和红茶,却一直都没有找到。 想也不可能在关中腹地找到茶树,要说茶树,还得到湘西去找,湘西,湘水之西,正好属黔中郡管辖。 秦鱼都打算好了,要商会的商队去湘西的时候,给他带来当地的土特产,中国茶出现的非常早,秦鱼相信,此时的湘西百姓,一定已经可以制茶了。但非常可惜,商人们给他带来了湘西柚子,却始终没有给他带来茶。 机缘巧合,秦鱼从巫医那里看到了茶叶,这 才知道,这个时候的茶,味苦,都是被医者当做药来用的。 秦鱼又没病没灾的,他也没说要人给他带黔中郡的药过来,商人当然不会给他带来他想要的茶。 既然已经找到茶了,秦鱼对巫医炮制茶叶的手法非常感兴趣,用自己的理解和巫医讨论出一个简单的制茶流程。 当知道这个能助消化的小叶片是从黔中郡的山上采摘下来的之后,秦鱼就跟秦王建议,让黔中郡按照巫医简单的制茶手法,每年献上一定数量的茶叶,以茶代税,弥补黔中多山少地的缺陷。 这个政令,今春才开始施行,秦鱼早就喝到湘西的早春茶了,但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的茶还未经过驯化的原因,还是制茶手法的原因,秦鱼喝到嘴里的茶,苦涩味道比较浓,但若是加入蜂蜜调和,喝在嘴里,就会变的非常甘甜。 如今茶叶,已经成了秦王每天必喝的饮品之一了,当然,是加了蜂蜜的。 秦王自然是喝得起蜂蜜的,但秦鱼还是想让所有的百姓,都能吃到糖。 秦鱼以前都是将粮食、牲畜、植物油、盐铁等百姓必需品放在首位,什么糖啊、酱油啊、花椒、胡椒啊等以调味为主的经济产品,秦鱼都是无限期的往后挪的。 现在,楚国云梦到手,秦鱼觉着,秦国可以将糖考虑起来了。 随着长江上游土地开发耕种增多,这两年,长江、汉水里面携带的泥沙增多,流经云梦泽的时候,泥沙沉积下来的量就变多了。 这是南郡郡守每年对云梦的观察记录,每年年末的时候,都是要送到咸阳这边给农官做参照的。 现在云梦到手,秦王就让人将所有关于云梦的记录都搬出来给秦鱼和范雎,让他们能够充分的了解楚国的云梦。 现在的云梦还是一片大泽,少有人烟,每年的变化非常小,若是没有有心人专门做记录,短短几年之间从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但等到一百年之后,人们就会恍然发现,以前一片汪洋的大泽,就会慢慢变成沃土,再百年之后,这片云梦泽将会进一步缩小,泥沙沉积成平原和沼泽,可供人来定居和耕种。 现在,秦鱼打算先将甘蔗在这里种起来,这个时代的甘蔗,名字叫做诸柘(zhe),云梦本地就有。楚国百姓将其榨成汁 水,直接生喝,但一般百姓也喝不起,都是直接供给贵族的。 秦鱼想从楚国大量购买诸柘,但很可惜,楚国境内,竟然没有专门种植诸柘的,楚国的百姓们,都是从野地里直接砍伐采摘诸柘的。 秦鱼听了之后,心里真是感慨,楚国明明已经有了百越之地了,竟然没想着在百越之地种甘蔗,真是,暴殄天物! 那个时候,秦鱼只是跟商人们感慨了一句,不知道商人们有没有发动人手在百越之地大量的种植甘蔗?如果有的话,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还是那句话,秦国的百姓数量太少了,大量的劳力只能去种粮养蚕养牲畜,种植甘蔗,还是再等等吧。 现在秦国有了云梦,以及上面的百姓,虽然这里的土地有限,但这里的人也不多,可以先让他们试着少量的在泥沙淤积地里种植一些诸柘。 一边摸索种诸柘的最适宜方法,一边试着熬糖。 秦鱼只知道糖是熬制出来的,但是怎么熬的,秦鱼同样不知道,所以,先试着吧。 等到这里云梦的泥沙年年堆积,土地变多之后,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的人也应该多了起来,到时候,正好扩大甘蔗的种植面积,那个时候,红糖白糖就可以走入千家万户了。 秦鱼正跟范雎谈的热火朝天,一起畅想未来美好秦国的场景呢,秦鱼偶然一撇之间,看到秦王自在的正对着一卷竹简写写画画的,完全不受他们这边高谈阔论的干扰,秦鱼心中未免有些不忿:他跟范雎都是在为谁在绞尽脑汁肝脑涂地啊,怎么这里的主人不好好听讲,反倒去搞旁的去了? 你这个秦王,对的起你兢兢业业谋划江山的相邦和大臣吗? 或许是秦鱼的视线太幽怨了,也或许是交谈声停了下来,引起了秦王的注意。 大秦嬴鱼 第115节 秦鱼一抬头,就对上秦鱼幽幽的视线,挑眉问道:“说完了?既然已经说完了,相邦来与寡人参详一番,为公子鱼选一个君号吧。” 君号? 面对秦鱼略微有些不解的视线,秦王捋着胡须笑道:“说起来,公子受封栎阳西乡之地,寡人还一直都没有为其赐下封号呢,倒是寡人慢待公子鱼乐。” 范雎也笑道:“之前公子鱼年纪还小,虽然有功,但毕竟立的不是军功,也 没有带领军卒们上过战场,大王不好赐下封号,如今公子鱼已经有为秦国开疆拓土之功,这个时候为公子鱼赐下封君之号,正是名正言顺。是大王为公子鱼的名声着想,哪里说得上是慢待呢?” 秦鱼听懂了,他都没想过他自己还可以有封号的,他还以为,他的封号,默认的就是栎阳呢。 毕竟,此时封君的封号,都是以封地的名字做号的。 按照秦鱼封地西乡,他应该被叫做栎阳君,但奇怪的是,秦鱼一直都没听人叫过他栎阳君,反倒是叫公子鱼和鱼君的多,原来因由是在这里吗? 秦国重视军功,若是未立寸功者,不得显荣,秦鱼是身份在这里,他又着实在农方面建立的大功劳,秦王以封地做酬,是他应得的,他可以称君,但若是秦王不主动提起来,却是默认没有封号的。 毕竟樗里子,在因军功封严地之前,也是只被叫做樗里君、樗里子的。 如今楚太子出逃是秦鱼给“抓”回来的,让楚国主动献地,也是秦鱼谈下来的,所以说,秦国的这百里土地,是秦鱼扎扎实实为秦国获得的,是已经记载在史书上的事实了,此时,秦王就要按照秦国国策——军功者显荣——为秦鱼赐下封地,并拟定封号了。 当然,这个,也是要记在史书上的。 秦鱼好奇:“大王要给我那一块地做封地呢?” 秦王笑叹:“寡人原本想着,你眼看着已经十了,可以试着上战场了,等明年,你去战场走一趟,跟在武安君身边学着怎么指挥士兵作战,等将整个南阳之地都打下来之后,就将南阳封给你。” 秦鱼脸色尴尬了,秦王这是,明晃晃的去跟白起要军功啊,还是蹭个尾巴的那种。南阳之地从头到尾都是白起打下来的,若是等到明年,那也一定是将南阳之地最后一个关键点野王给收割了,堵住上党和韩都新郑的最后一条通道。 若是秦鱼没有理解错误,秦王应该是想让他明年上战场,去领兵攻打野王的。秦鱼这个菜鸡,他知道怎么指挥作战吗?还不是他坐在主位上,让白起指挥作战,然后等胜利的时候,他这个秦国的公子,领取最大的军功,然后,秦王就能理直气壮的顺势将南阳之地封给他了。 他上战场,纯粹就是去镀金的! 秦鱼满脸复杂的看着秦王:“原来在大王眼中,臣就这么没用,连一块土地,都不能自己打下来吗?” 秦王毫不客气的说:“亲自领兵作战,寡人确实不看好你,但你作为主将,可以居中为兵卒调度粮草,粮草军功,并不比战场杀敌差,若是兵卒们知道,他们每日吃的饱饱的杀敌作战,都是你的功劳,他们只会更信服你的。” “不过嘛,现在你已经跟寡人证实了,你还能无师自通的精通纵横家的本事,言两语间从楚国获得大片的土地,南阳之地,已经不适合你了,来,你来看看,将云梦封给你怎么样?” 范雎适时的呈上他方才跟秦鱼商量的,新设立洞庭郡的竹简,以供秦王翻越。 秦王仔细阅览了竹简,然后对着地图辨认了一番,对范雎叹道:“相邦果真大才,若是没有你,寡人该怎么办呢?” 范雎恭谨的低头回道:“是大王有伯乐之慧,能分辨出臣这匹千里马,并恩赐相邦,帮您治理国家。为主君分忧解难,处理好政务,让君王顺利的处理国事,不正是臣该做的吗?” 秦王拉着范雎的手再一次感叹:“得范叔,寡人之幸也!” 范雎也一脸感动的与秦王的手交握,叹道:“大王......” 旁观的秦鱼看看这里,再看看那个,心里蓦然想到了一句诗词:“......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秦鱼被自己麻了一个哆嗦,秦王看见了,皱眉:“是大殿里的冰放多了?冷着你了?” 秦鱼忙道:“没有,没有。大王,洞庭郡新设,云梦就跨南郡和洞庭郡两个郡所了,大王就不好再将云梦封给我了。而且,若是我没记错,武安君的万户食邑,就在南郡吧?若是将南郡的云梦部分给了我,恐怕有碍武安君的食邑。” 其实是交叠。 白起攻打下楚国的都城之后,封号武安君,这是战国时期,武将封号的最高点,食邑万户,到汉朝建立起来的时候,就被叫做万户侯。 武安君是封号,白起的食邑,就在他攻打下来后来设为南郡的楚地。 其实这个时候,秦王应该将南郡封给白起做封地的,但秦王却只给了白起南郡的万户百姓做为采邑,也就是白起物质生活 起居的供养者,而不是南郡实实在在的土地。 没有土地,白起除了军功之内的卫兵,就不能在封地里豢养私兵,从这一点来看,很难不让人生出,其实秦王压根就不信任白起的想法。 所以,后世学者只知道白起被封武安君,但却考证不出来他的封地在哪,是因为,白起实际上是没有封地的,他只有采邑,也可以叫做封邑、食邑,既西汉的万户侯。 后来的秦王嬴政继承了他的曾祖父秦王稷对大军功者的封赏方法,不再封地,只封食邑,灭六国的时候,王翦打下来了五个国家,也只是封侯封君被秦王正赐下无数的良田美宅,只有食邑,同样没有封地。 既然南郡不是白起的封地,他就没有像有封地的封君一样,将自己的妻儿父母家族成员迁到自己的封地上做人上人,而是仍旧在他的家乡故地——郿县——生活。 等白起百年之后,也是要葬在郿县祖地,而不是封地。 现在,秦王想将整个云梦都给秦鱼做封地,那就是几乎将分之一的江汉平原封给了他,封地是连带土地和土地上的百姓一起封,若是这样,肯定是和白起的食邑重合了。就相当于,食邑和封地重合的百姓,要同时供养两个封君。 这不是□□苛政吗? 秦王仔细想了想,确实不好将秦鱼的封地和武安君的食邑重合了。对没有给白起封地的事,秦王现在的心里其实是有些歉疚的,觉着当年亏待了人才。但是,在当年给白起封君的时候,秦王心里可是想着,白起是穰侯的人,虽然功劳大,但还是能少封一些就少封吧。 武安君的封号,足够表示寡人对功臣的酬劳了。 秦王道:“那就将新的洞庭郡封给你,你不是心心念着要种诸柘炒荼吗?正好将黔中地封给你,你自己折腾去吧。”秦王说的黔中地,是划分到洞庭郡的部分山地和河流,已经探明了,这里的山地上有野茶树。 秦鱼心花怒放:“大王,您对我可真好啊,我先谢过大王了。” 秦鱼没想着往外推,这是他该得的,他要是不要,秦王就该怀疑他有更大的图谋了。 做人,还是要功利一些的好,这样,他自己能得到好处,别人也能放心对你。 秦王摇头失笑,对范雎道: “荒蛮之地,除了山就是水,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范雎笑道:“我等眼中的荒蛮之地,在公子鱼的眼中,或许是金光闪闪的聚宝盆?方才公子还跟老臣说,要让云梦的百姓种诸柘,熬糖浆呢。” 秦王感兴趣疑问:“哦?” 秦鱼忙描补:“那得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能不能种成,还得两说呢。” 秦王笑道:“寡人觉着,寡人的咸阳宫,很快就能有源源不断的糖浆吃了。” 范雎也附和颔首表示同意。 秦鱼忙将两人的心思给拉回来,不要再让他们发散很快就能吃到糖上面,说实话,他自己对熬糖,实在是没有信心的。 秦鱼:“大王,您刚才说在给我拟封号,是什么封号?” 秦王笑道:“原本是想了几个。原本想将云梦整个给你,便想了一个大泽君的封号......” 秦鱼大惊失色:“什么大泽君,我不要!”还大泽君,我还大泽乡呢! 这封号太不吉利了。 秦王给了范雎一个狡黠的眼神,范雎莞尔,端起茶盏,安静的看秦王逗秦鱼。 秦王继续对秦鱼道:“你就是喜欢,这个封号也不适合你了,既然你现在封地洞庭,便叫洞庭君吧?” 秦鱼一言难尽:洞庭君?我还龙王呢。 秦鱼:“也不好,我不要。” 秦王沉吟了一下:“那叫云中君?云中君是云梦的神灵,护佑云梦风调雨顺,百姓耕作有时,你作为云梦洞庭的封君,跟云梦的神也差不多,就叫云中君吧。” 秦鱼缓缓张大了嘴巴,无言以对。 咱们不是在说凡人的封号吗?怎么就成神了? 云中君,这封号说出去,怕不是要笑掉六国之人的大牙吧? 秦王看秦鱼那又惊又茫然的恍惚样子,觉得眼前聪明非凡的秦鱼,简直蠢的不像样,一时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秦鱼:被耍了! 果然,秦鱼去看范雎,范雎也端着薄瓷茶杯笑呵呵的看着他,明显是在看他的笑话。 秦鱼哼哼:“耍我很有趣吗?” 秦王:“有趣,简直太有趣了。” 秦鱼:“......您高兴就好。” 秦王:“哈哈哈哈......” 等笑完了,秦王将他拟的封号给秦鱼看。 安平君、安国君、昌平君、昌国君...... 都是非常好的封号。 秦鱼首先将安国君排除,这个是太子柱曾经的封号,秦鱼不好用,昌平君,秦鱼印象里有些记忆,也不打算选它,昌国君,没有安平君好听啊,就选安平君吧。 公子鱼,以后也可以叫做安平君了。! 第114章 军屯 相比于秦鱼六岁时候受封西乡只是得到了一张帛书,这回他受封安平君,则是跟立太子一样,需要举行隆重盛大的受封礼。 这是秦王要求的。 这个受封礼,更像是一种宣告,宣告六国,秦国有了一位安平君,可以代表秦国外交的那种。 受封礼足足准备了三个月,受封地在栎阳,受封时间定在秋收之后。 观礼者,有秦国的宗室、大臣,各国来使,以及栎阳和从其他地方蜂拥而来的百姓。 秦鱼穿戴着特地为他缝制的封君礼服,只用一根金簪固定住头顶的发髻,他按照奉常的指引,在庄重肃穆的鼓乐声中,在百姓们敬畏激动的视线中,从位列两侧的百官面前走过,走向站在高台上等待他的秦王。 等上了高台,秦鱼大礼跪拜秦王。 荀子高呼:“授冠!” 相邦范雎端着放有弁(bian)冕、玉簪、和金印绶带的漆盘上前,秦王从秦鱼头上取下金簪,放在漆盘里,取来弁冕给他戴在头上,捋顺樱红色的系带,在他下颌处打上君子结,然后取来玉簪簪入弁冕,将发髻和弁冕固定在一起。 授冠之后,就是绶印。 荀子念了一段长长的祭文,向上天告诉秦鱼的功绩,秦鱼的品德,秦鱼的志向...... 繁琐隆重的受封仪式过后,就是与民同乐的考课大赛。 今年栎阳的考课大赛气氛分外热烈,他们栎阳的公子鱼,得大王亲绶封君,这是他们整个栎阳的荣耀,他们愿意追随公子鱼,为他的荣誉喝彩! 这一年,秦鱼十二岁。 秋收过后,白起用兵,一举夺下南阳之地,给持续了一年的征战画上了句号。 白起将军队驻扎在太行山脚下,修筑邬堡,加固之前一直在修建的堡垒,打算带着十万军卒就地过冬,等明年,继续攻打韩国。 白起的下一个军事目标,是野王。 其实,白起已经计划好了,今年秋天就能整个截断上党,当然包括将野王攻打下来。 大秦嬴鱼 第116节 但是,从上郡和栎阳发来的两万牲畜绊住了他作战的进程,牲畜是他跟秦王要的,现在秦王如数给他送来了,他总不能眼看着它们饿死、跑掉吧 ,所以,其实一直到秋收之前,白起手下的十万军卒,除了进行最进本的军事训练和警戒,其他的,呃,都去修牛羊圈和放牧去了。 牲畜也是要过冬的,这两万牛羊不是拿来吃的,而是拿来养的,为了不让这些牲畜在冬天里冻死,白起只能暂时放缓征战,先给这些牲畜修好圈场,储备饲料。 等将牲畜安顿好后,就到了秋收的时候了,秋收之后,白起带军继续朝前推进,等快打到野王的时候,遇到齐国使者从此经过,白起问他要去哪里? 齐使:“去秦国。” 白起:“去秦国做什么?” 齐使:“贵国安平君受封,我王受邀派吾等去观礼。” 白起:“......放行。” 齐使战战兢兢的在秦军虎视眈眈下离开南阳,朝函谷关而去,白起则是送了一百头牛一百头羊一百袋粮食给野王邑的百姓们,让他们一起庆祝公子鱼得封安平君。 已经驻扎在野王做好作战准备的韩军面面相觑,都搞不懂这个杀神什么意思。 白起什么意思? 白起意思简单的很,野王就在那里,今年打还是明年打,都一个样,要是明年打,秦国这边无论时间还是粮草都会更充裕一些。 不是攻打野王的时间充裕,而是等着接手上党的时间更充裕一些。 秦王四十四年的冬天比往年要更冷一些。近几年天气就是这样,冷热无常的,但如果上一年还算暖和,那么下一年有可能会变的更冷,不仅粮食会减产,牲畜也很难熬过寒冬,人要好一些,但没吃没喝的,相比于牲畜,也没好到哪里去。 以上说的都是六国百姓,秦国的百姓,虽然冬天也不太好过,冷是肯定的,但这几年冬天,也没听说秦国哪里有冻死的饿死的? 外头北风呼啸,有雪渣子随着风打着旋儿扑打在厚厚的黄土墙上,黄土墙里面...呃...正在唰羊肉锅子。 这里是太行山脚下山窝子的一处进出口,自从秦兵来了之后,这里的韩人百姓就往山里跑,有后来下山,归于秦军的,自然也有没下山的。 秦军在此观察了大半年,确定了几个韩人上山下山的山窝子,分别设立了百人的驻扎点,一个是为了屯兵过冬,二是为了 在冬天最冷的时候守株待兔,逮受不住饥寒下山的韩人。 反正都是要在这一带军屯过冬,为什么不找一个一举两得的呢? 一个韩人俘虏就是一点军功,虽然这点子军功要比在战场上正经的砍下敌人的头颅要少,但也能换肥羊,换粮种,换财帛呢。 都是顺手的事。 处于王屋山的这处隐蔽据点,是依着一处山壁用黄土夯成的,背面是凹进去的山壁,秦军从山体两侧夯土呈圆弧形扩展双翼,双翼的墙体不高,也才一米半左右,但地下却往下挖深了一米,属于半地穴式的堡垒建造方式。 夯土墙双翼上面搭建横梁,横梁上头铺防风的茅草,茅草上面糊掺了石灰和毒药的黄泥,黄泥上头再铺一层茅草,茅草上面又是一层黄泥,然后就是厚厚的枯树枝子。 因为房屋整体建造的不高,铺上这层枯树枝子,几乎和周围树木齐平,远远从外头看,只以为这里是一处枯枝乱岗,殊不知,里面另有乾坤。 靠近山壁的最里面,冰冷的山体是最佳的冷库,这里堆满了粮食、肉、蛋、盐、酱、铁等珍贵物品。 这里一层其实是一个小型的粮仓,然后就是一堵薄薄的砖墙,砖墙外头又是一层,这一层空间已经是两翼墙开始往外扩张的部分了,空间要大一些,分了三个格子房间,这里堆满了皮毛、布匹、铠甲刀械等物。 这一层,同样是用墙隔开,但相比于第一层薄薄的单层墙,这一层墙体,则是厚厚的双层墙。 所谓的双层墙,就是里面一层青砖,外面一层青砖,中间中空,这是为了给外头的火塘跑烟用的,也是取暖用的。 这一层空心墙,就是关中时兴的火墙了。 这层火墙,可以给储存在这里的皮毛、布匹和铠甲保暖,有了这层空间,做阻隔,最里面的粮仓,就可以保持一个非常低的温度,便于保存易腐坏的肉蛋等食物。 皮毛是打猎获得的,肉是腌制过的猪肉和狗肉,也有军卒上山打野猎到吃不了的猎物生肉,都拿到外头冻硬实了,储存在这里。蛋则是分下来的鸡蛋鸭蛋鹅蛋。 相比于肉,蛋在冬日里更显珍贵,因此,这些蛋,都被很宝贝的储藏起来,等新年的时候再拿出来吃掉。 最 内层需要冷藏储存食物,但对外层而言,有了这整层的火墙,整个据点的秦军,都不会惧怕任何的寒冷。 第一层是粮仓,第二层是布仓,第三层,是厨房和卧房。 第三层,张开的两翼扩至最大,内部同样用中空墙分出了三个大大的房间。 中间空间最大,是砌了灶头的大厨房,靠墙是灶头,中间是整排整列可供百人同食的饭桌。 靠墙的灶头的烟道和中空墙连接,呈n形分布,当中迎面五个两尺口径的大铁锅灶,两边分别是两个小一号的铁锅灶。 这九个铁锅灶口,每一个都连接着后头的中空墙体,每一个灶里都燃烧着火焰,日夜不停,持续不断的为中空墙提供热量。 第三层的中间是厨房餐厅,两边则是驻军的宿舍。 宿舍的床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是火炕大通铺,上层是木板床大通铺。火炕会在夜里烧上一些,让室内温度进一步升高,让住在这里的人可以舒服的渡过一天当中最寒冷的午夜。 这火不多,一般烧到下半夜火就熄了,但室内温度同样会保持下来,因为,住在这里的都是青壮汉子,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小火炉,同样为保持室温做贡献。 上下两个大通铺,每一个都是宽敞的十人铺。这样一个宿舍,标准能住上四十人。两边宿舍一共是八十个标准床铺位,但实际上,即便住上一百个人,也不会让人感到拥挤。 有了这火墙火炕取暖之法,秦军卒的被寝便都轻薄的很,只有粗麻包裹的薄薄的一层棉絮和芦苇絮,这大大的减少了军队的棉絮和布匹供应。因为这张被寝,一年四季都能用,不用考虑兵卒冬天没有棉被冻死的因素,自然就减轻了均需供应。 相比于轻薄的被寝,每一个秦军的冬日标准军装则是统一的大棉袄。每一个长至膝盖的大棉袄,里面塞的,都是统一的六两的棉花。 穿着暖和的大棉袄的百人秦军,白日里则是聚集在第四层的空间里活动。 第三层和第四层之间的墙,是实心墙,这个实心墙夯实的有一尺厚,和两翼的同样不少于一尺厚的墙体连接起来,组成了这个据点最里面的一层堡垒。 也是最坚实的一层壁垒。 第四层空间,是没有墙壁间隔但 有立柱支撑的一个至少三百平的大空间,平日里,秦军学习、室内训练、一对一的比武等活动,都是在这里。 这个大空间里,没有修火墙,只在墙根里排放着兵器架子,用来安放兵卒们平日里用不到的戈矛和刀剑、弓箭等兵械。 为什么没有在这里修建火墙呢? 是因为要让军卒持续性的适应外头寒冷的天气。不然,你整日里住在温暖的内室,等到要上战场的时候,却适应不了外头寒冷的天气,杀起敌来,就会影响兵卒身体的灵活性和敏锐性,最终的结果,不是杀死敌人,而是被敌人杀死。 所以,军卒们白日里要让身体保持适度的寒冷,到了夜里需要休息保持体力的时候,才会被允许进入温暖的内室。 寒冷会消耗士兵的力量和精气神,在需要沉睡休息的夜晚,如果能保持温暖适宜的温度,可以降低军卒本身身体的消耗,夜里军卒身体消耗少了,第二日进食的时候就会很容易吃饱,这样将会节省很多粮食。 但也不是一点子火星都没有的。在靠近中间的部分,呈圆形分布着几口大铁锅,大铁锅用铁链吊着,里日夜不停的烧着热水,以此来保持空间的温度和湿度,不至于在室内结冰。 同时,这些热水也供应着秦军卒们日常饮用和梳洗。 这第四层,从表面上看几乎找不到进出的门,但实际上,在三面墙体隐秘处辟开了不下十个进出口,有的高,有的矮,有的甚至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洞,这些门,每天都会有兵卒去检查维护,以确保有敌人来袭的时候,住在这里的秦军,可以以最快速度出去迎敌。 第四层往外,泥土变的松软许多,这里密集分布着马圈、牛羊豕等牲畜圈、器械仓库、牛羊饲料等一些大型仓库。这些仓库空间,几乎有一大半高度都修建在地下。平日里,它们被当做仓库用,等战时,就是壕沟壁垒。 牲畜圈里还活着的牲畜不是用来养殖的,而是分给这个驻扎点的军卒们吃的,一个冬天就给这么多牲畜,怎么吃,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这些牲畜,当然不可能一下子都杀死吃掉,而是先养起来,最好能多养一些肉出来,然后配合着粮食,间歇性的把它们给杀了吃光。 最外头,则是七零八落的修建的一个一个 的低矮小土屋,看着零散,其实是岗哨,延绵出去半里地,每一个低矮小土屋里,都住着一个伍的兵卒,警戒着四周。 其中一个离驻点最远的一个小土屋里有一个伍的军卒正在轮班。 昨天正好是杀羊给弟兄们添荤腥的日子,为了能激励什伍们坚持训练,不要因为冬日里无战事就懈怠了,这个驻扎点的百夫长每到杀羊宰猪的时候,就会在户外进行一次比武赛,有单人勇武赛,也有什伍之间的团赛,谁赢了,就会额外得到十斤肉,要是输了,不好意思,只能跟着喝汤了。 昨天团战比武,这个伍的兵卒赢了,在众人的羡慕视线中领取了十斤鲜羊肉。 因为今日正好轮到他们伍外出巡逻驻守小土屋,他们五人商量了下,就将这十斤羊肉在外头冻了一晚上,然后今天在小土屋里烧了一个小铜锅,一边唰羊肉锅子,一边通过四方的瞭望口往外看,监视着这一方天地里的一举一动。 没酒,羊肉锅子再好吃,也不太尽兴,其中一个兵卒无聊,就开始计算起他们这个伍已经得到的军功。 这不是第一次了,但显然,这屋的人都很喜欢这个话题,具都听的认真。 “......开春第一战,咱们合力杀死了三个敌人,每个人是0.6个军功。” 其中一个军卒小声算:“三十除以五得六。” 计算军功的人是伍长,他在这个伍里,虽然不是最年长的,但却是最有才能的一个,他能认识最常见的秦字和赵字,也能做简单的计算,最重要的是,他不藏私,非常慷慨的愿意教跟他同伍的同袍识字和算数。 伍长自己说,他是重泉人,曾在栎阳初学(秦鱼办的小学)上过一年学,所以能识字会计算。 伍长给了这个军卒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在这个军卒略激动的眼神里继续道:“...第二战是一场小战,没有轮到咱们出战,没有军功,第三战......第五战,咱们跟随大军配合,一共俘虏了一千七百六十三个俘虏,发放给咱们伍的军功是一点六个人头,分到没个人身上就是......” 另外一个军卒也接口了:“是零点三二个军功。” 伍长捞了一筷子羊肉塞嘴里,一边大口咀嚼一边也给了这个军卒鼓励的眼神, 问道:“那么,这个时候,我们每一个人已经有了......” 又有一个军卒笑着回应:“是零点九二。” 伍长:“不错,这个时候,咱们还差零点八个军功,咱们就能获得一级爵位了。” 其他军卒都笑了起来。 伍长继续:“......后来,咱么大王给咱们送来了两万头牛羊豕兔等牲畜......” 军卒们都唏嘘起来,唏嘘完了,就又都哈哈大笑起来,因为他们都记起来了,当他们的武安君看到这些见不到头的牲畜的时候那变的更死板的表情,后来他们才知道,因为这两万头牲畜,他们攻打韩国的脚步,不得不暂缓了(bushi-)。 等笑完了,伍长继续算:“秋收后,咱们与韩人最后一战,咱们伍一共杀死了六个敌人,俘虏了十一个,这样算下来,咱们伍的每一个人,就都有二点一二个人头军功和二点二个俘虏军功。” “将俘虏军功往人头军功上凑一凑,咱们没个人,可以获得三个人头军功,三级军功爵到手了。” 其他四个军卒都喝道:“彩!!” 三级军功爵啊,他们这里面第一次上战场的都能拿到一个簪袅爵位了,三顷良田三个宅基地到手了,更别提俘虏军功爵可以换钱财牛羊布匹农具奴隶人数等家财,等这次战争结束,只要他们不死在战场上,等他们回到自己的乡里之后,就可以凭借军功牌去乡里领取自己后半生安身立命的田地和钱财了。 不像他们的父祖,军功里只有田产和宅子,每年都要为如何缴税愁白了头发,他们如今有这俘虏军功多发的钱财牲畜奴隶,这些除了可以抵税,还能雇佣更多的闲人来帮着种地,可是比他们的父祖轻松多了,日子看得到的好过。 军卒们都非常庆幸,等他们参战的时候,国家多了一项俘虏军功做折算,让没有人头军功拿的军卒们可以蹭一蹭人头军功,让有了人头军功却没有家财的贫民能让自己快速的富裕起来。 他们正畅想等回了乡里要如何过自己的日子的时候,一直留了一分心神给外头的伍长突然精神一震:“都别说了,有人来了。” 其他军卒都整肃了脸色,迅速起身握好自己的武器,按照他们作战的阵型站好,等待伍长的发 号施令。 羊肉锅子还在咕咕的冒着味道香浓的泡,但已经吸引不了眼前人的注意力了。 伍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小竹筒,对着外头仔细看了一会,远处的小点,从一个变成两个,然后是五个,然后是十几个,等再走近一点,伍长通过这个小竹筒看清了来人的大体模样。 衣衫褴褛,赤脚扶幼,在风雪中歪歪扭扭不辨方向的往这边走来。 伍长数了数,一个有五十五个人。三十八个大人,十七个小孩。 伍长不敢轻忽,对同袍们报数,然后道:“看起来像是走投无路的韩人,但也不可轻忽,油,去报信吧。”五十五个人,人数太悬殊,不是他们五个人能拿下的。 油听令,将手里一直捏着的一个拇指大小的铁哨子放在嘴边,对着面向驻点的一个瞭望口使劲吹响。 尖锐的哨鸣声以这个小土屋为中心扩散开来,原本只有风雪的大地上眨眼间便出现了带刀的兵卒,迅速朝这个小土屋集结。 大秦嬴鱼 第117节 风雪的呜咽声阻断了哨鸣声让远处的队伍听到,等到伍长跟同袍们会和之后,迅速组出了一个二十人的队伍,全副武装的朝远处蹒跚的队伍跑去。 这是一群原本生活在南阳土地上的韩人百姓。 他们因为躲避秦人而携家带口的以里为单位进山躲避战乱的。 以前,这里征战,或者行军,也就是十几天,最多一两个月的功夫,他们进山躲一躲,等征战的人都走了,他们就可以出山,继续过他们的日子了。 这次也一样,他们以为秦军在南阳打完之后就会离开,但是,他们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秋收之后,秦人也没有离开。 没有粮食没有衣物的他们,如何渡过难熬的冬天呢? 原本他们存了侥幸心理,想利用以前存下的皮毛等衣物应付寒冷,但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下雪之后,猎物也变少了,大人还可以硬扛,小孩子,已经冻死了好几个了。 有孩子的人家受不住了,他们虽然在山里,也是能得到一些山下的消息的,他们听说,今年在这里征战的秦人,不杀人(大雾),为了能给自己的孩子寻一线生机,他们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带着自己的孩子,出山了。 谁知道半路遇上风雪,迷了路,竟然一路走到了秦军的一处驻点,不能不说,这一队韩人运气实在是好,老天爷给活路了。 这五十五个韩人,理所当然的做了这个百人据点的秦人俘虏。 他们在一个空了可以遮风挡雪的屋子里住了下来,虽然这个屋子里有一股子牲畜的腥臊味,但这些韩人半点都没有发觉,感恩戴德的住了下来。 生活本来就不是太美好的韩人不知道,这个屋子其实原先是豢养牲畜的简陋土棚子,只是因为原先关在这里的牲畜都被秦人吃光了,这个土棚子就空了下来。 这个助手点的百夫长一边让伙夫给这群韩人烧姜米汤驱寒,一边派出斥候去大军驻扎的兵营报信,看这五十五个韩人要如何处置。 他们这里只是一个百人的驻扎点,不可能养这五十五个人过冬的,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几岁的孩童,都在不同程度的发热烧。! 第115章 野王 野王邑在少曲的东南方向,在丹水和少水的交汇处,在沁水的北岸。 白起所在的军营就设在沁水的南岸不远处,与北岸的野王遥遥对应。 沁水所通行之处的河谷,就是太行陉了。只要将野王攻打下来,太行陉到手,上党就成为韩国的一块飞地了。 野王邑在太行山脉的最南部尾端,白起则是将大军驻扎在太岳山脉的尾端,白起的大帐就在最靠近野王邑的一处丘陵之上,拿着望远镜朝对面一望,野王邑里驻扎的韩军一目了然,尽收白起眼底。 这赵鱼,手里的好东西真是越来越多了,有了这望远镜,就跟开了天眼一样,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日天气正好,白起正拿着伸缩望远镜朝对面看的认真呢,有军卒来报,说是又有几个百人据点往军营这边送消息了。 白起随口问道:“有多少人?”若是小数目,报不到他这里来,他手下的尉官自己就能处理了。 报信兵:“回将军,有六千人多人。” 一次这么多? 白起往军帐走:“是几个据点报来的?” 报信兵:“回将军,是六个。” 白起稍稍松了口气,但是,一天就六千人,实在是有些多了,之前一个月加起来,也没有六千韩人。 白起进了大帐,白起的部将司马梗已经在大帐里等着他了。 白起问道:“最近,已经报来有多少韩人了?” 司马梗道:“前天六百,昨天一千二,今天六千,一共是近八千人。” 白起:“你觉着,为什么今天会有这么多?” 司马梗笑道:“末将觉着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咱们之前放出去的韩人起作用了,第二个是,冬天最冷的日子就要到来了。” “末将觉着,明后两天出山的韩人将会更多。” 白起的另一个部将陵则持不同的看法:“未必。汾陉之战,我军俘虏的四万青壮,有大部门都是韩国就近从南阳征的兵。年初的时候,南阳的百姓又有不少向少曲、山阳、上党等地避祸,以南阳之地百姓的体量来算,也就六万至七万之间门。 刨去向其他城邑跑的,能留在本地能往深山跑的,应该 只有两万至三万,再除去之前零零总总接收的老弱,这两天接收的八千,还在外头游荡的,绝对不超过一万。这一万人中,包括已知死掉的,还包括未知死掉的,最终剩下活着的,三两千顶多了。” 这三两千人,也未必都愿意出山。 司马梗被他算的头大,道:“少点最好,以后都不再来了最好,这可是冬天,咱们自己吃的都未必够。” 白起微微笑了一下,问陵:“乌氏倮在哪里?” 陵脸上表情微妙了一瞬,回道:“将军,乌氏倮现在正在给母羊接生呢。” 白起起身,跟两个部将道:“走,一起去看看。” 司马梗抬脚就跟上了,陵则是顿了一下,慢了一息才跟上。 陵发现,自从将军去西域走了一遭之后,对这些牲畜,就特别的有感情了,现在,连母羊生产都要亲自去盯着。 乌氏倮是义渠西边一个叫乌氏小部落的首领之子,他第一次去秦国的栎阳长见识的时候,就认识了一个叫秦鱼的五岁小孩,这小孩给的麦芽糖可真甜啊,也非常有钱,他买下来他跟他阿父从乌氏部落赶来的所有羊。 乌氏倮第二年没去栎阳,第三年去的时候,这个已经七岁的小孩,牙都还没掉完呢,就已经成为了秦国的公子了。 小孩没有忘记他,两人在逛栎阳市场的时候,又一次相遇了。 小孩跟他说西边还有很多的草场,问他知不知道? 乌氏倮自然是知道的,他听族里的老人们说起过,西边还有大片肥沃的草场,不过,是被很大的部族占领了,他们部族,不允许到那里去放牧。 那个时候,小孩说什么来着? 他说,秦国的将军将那里打下来了,乌氏部落若是有意愿的话,可以到那里去放牧,只要乌氏部落忠于秦国,所有秦国的草场,他们都可以去放牧。 乌氏倮将这个消息说给自己的父亲听。 父亲是乌氏部落的酋长,他亲自去拜访了公子鱼,然后从公子鱼那里得到了一块铜牌,有了这块铜牌,他们乌氏部落就可以去到河西走廊地区放牧了,代价就是,每年向秦国进供牛羊马匹若干。 父亲见公子鱼对他另眼相待,便将乌氏部落与秦国的联系交给他, 每年向秦国运送牲畜马匹的活也交给他,五年下里,他已经是陇西一带首屈一指的大商人了。 主要就是贩运牛羊马匹到秦国内地,然后将秦国腹地的瓷器丝绸布匹农具小推车等货物贩卖到草原上,其中,盐铁等紧俏物资,只有他能从公子鱼手里大量进货,凭着这一点,乌氏倮很快就将商队做起来了。 今年年中的时候,乌氏倮按照以往的惯例,将乌氏部落自己养的和从其他部落那里收购的大批牛羊运往秦国腹地,听说公子鱼在咸阳之后,就特地赶到咸阳去见公子鱼,然后公子鱼交给了他一个差事,请他带着秦人,往秦国的河内郡战场上运送两万头牛羊豕兔等牲畜。 原因是秦人懂得在家里圈养牲畜,但不懂得如何将大宗的活蹦乱跳的牲畜进行长距离迁徙,而他乌氏倮,则是赶着成千上万的牛羊马匹来往西部草原和秦国内地多年,他是懂行的,请他亲自走一趟,带一带不懂放牧的秦人。 当然是有报酬的,楚国的云梦即将成为公子鱼的封地,公子鱼打算在那里种植一种非常甜的植物,等到熬出糖来,会优先供应给他。 就是没有这个糖,乌氏倮也不打算拒绝公子鱼,因为他听说,现在在河内领兵打仗的,是秦国的战神白起。 谁不知道,占据了河西走廊草场,赶走不让他们乌氏部落去放牧的月氏和乌孙部落的将军就是白起? 对这位受封武安君的常胜将军,乌氏倮可是好奇很久了,如今有机会能去拜访他,乌氏倮求之不得。 不过,公子鱼的许诺也很香就是了。 乌氏倮已经从一个满头麻花辫的阳光少年郎长成身高八尺的有为青年了。 他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子,对治疗牛羊马匹疾病和给母畜接生很有一套,白起跟他交谈一番后,觉着他是个人才,就将他留在军营里,指导军中管理牲畜的军吏和军奴们饲养马匹牲畜。 乌氏倮就这么留了下来。 白起站在畜圈外头,等乌氏倮为母羊接生完之后,问他:“生了几个?” 乌氏倮笑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回道:“一个,养的挺壮实的。” 白起:“嗯。” 白起是个寡言少语的将军,他不懂得八面玲珑,不懂得揣度人心,但他手 下的部将都很信服他,不只是因为他的军事才华,也因为他在军中从来不搞特殊性,更没有贵族不跟底层兵卒厮混的那些个矫情规矩。 你看,他贵为武安君,又是统领十万大军的将军,说来屎尿遍地味道难闻的牲畜圈就抬脚自己来了,来了之后,闻到难闻的气味,也没有露出嫌弃的神色,更是如常的跟饲养这些牲畜的小吏隶臣们交谈,怎能不让这些底层的兵卒们敬他爱他? 虽然他总是板着脸,看上去挺吓人的,但这可是让六国震颤的武安君啊,他本来就应该这么吓人的。 乌氏倮在白起军营中住了这几个月,对白起的性格已经有所了解了,他见白起只回了他一个“嗯”字,就自来熟的继续道:“说起来,我这次运来的牲畜,三分之二都是母畜,如今居然有一多半都生产过一次了,难道公子鱼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白起道:“是我要的。” 既然是白起要的,乌氏倮就不再继续问了,他怕涉及到军事机密,这点子眼力介,他还是有的。 白起却是问道:“如今,小畜的数量有多少了?” 这个乌氏倮最清楚:“小羊八千,小豚一万二,小牛三千,兔子,呃,这个数不清,应该有几万只了吧。” 兔子实在是太能生了,只要有吃的,就能蹭蹭长,还不分季节的发情。要不是秦军有十万大军等着吃肉,这些兔子,估计能将太行山给吃秃喽。 白起满意的点头,问陵:“豆子还有多少?” 陵回道:“至少十万钟。”菽是今年南阳之地的主要种植作物,再加上从秦国腹地运送过来的,秦军军营里的豆只多不少,至少能供给十万大军吃到明年夏收。 白起跟司马梗吩咐:“点上人马,将那八千韩人尽快接到军营里来,不要让他们闲着,妇人去织室里织布,男人去磨豆子做豆腐,豆腐渣拿来喂母畜和小畜,小孩子去学认字,不要让他们闹事,不要饿着冷着刚出生的小畜。” “唯!末将这就去做。”司马梗心里咂舌,他们将军,真是大手笔啊,这是要将豆子都磨了喂给牲畜的意思啊。 也对,大军光吃豆子是没力气拿的起刀剑的,只有吃肉才能长力气,现在这些豆子都喂给牲畜,先养上一个冬天,养的肥肥的, 到等明年春天,他们大军,就可以三天两头的吃肉了。 事实证明,司马梗还是不了解他的将军,他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等将这八千韩人接到秦军大营之后,那是一刻不停歇的从早做到晚的做活,虽然他们没饿着也没冻着,更没有受到鞭打,但是,一刻不停的做活,那是真的累啊。 可是没有韩人敢有怨言,毕竟,他们能活下来,是真的靠着这些秦人,而且,秦人真的不嗜血,也没有杀他们,更是一天三顿饭都让他们吃的饱饱的,也有军医给他们的孩子看病,但就是真的累啊,累的他们直想躺在地上不干了。 但不能不干,因为秦人虽然不会鞭打他们,但会减少他们的饭食,偷懒的,耍滑的,发现一次,扣一顿饭,而且扣掉一次吃肉的机会。 没错,秦人居然给他们肉吃,还是大块的那种,虽然十天才会吃一次,但这可是肉啊,以前他们一整年下来,都不一定能吃上一回肉呢。 为了这块肉,他们也不敢偷懒啊。 就是,真的太累了,真的好累啊啊啊! 韩人的苦累白起可不在乎,他让韩人和兵卒们做了海量的豆腐,都运去了对岸的野王邑。 如今是冬日,是河水的枯水期,原本就不大的沁水更是只余一丈的河面,然后结了厚厚的冰层,可供车马牲畜轻松的去到河对岸。 野王的将军严阵以待的看着大车小车推着冒着热腾腾东西和大木桶的秦兵。 司马错去跟韩将打招呼:“我等奉武安君之命,来犒劳韩国的军卒和百姓。” 韩将冷着脸问道:“何意?” 司马梗哈哈大笑道:“就是再过几日就是秦国的新年了,我秦人庆祝新年的时候,都是要做丰盛的饭食庆祝新年的。我等畅饮安享美食的时候,对岸的韩人却吃不饱饭,武安君心里难安,便让我等特地为韩人送来粥米,为韩人裹腹。” 大秦嬴鱼 第118节 司马梗的声音传出去老远,韩人兵卒更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司马梗一挥手,秦军卒一部分牛车停下,另一部分则是去到韩军的深处,也不怕韩军就此将他们包围了杀掉。 秦军卒将热腾腾的包袱打开,将木桶盖子打开,拿大勺子敲敲铜锣鼓,扯开嗓门大喊:“吃豆腐 嘞,喝粥喽~~” 原来,那热腾腾的,正是刚做好的豆腐,还冒着热气呢,大桶里则是咸粥,粟米、麦碎、豆碎、野菜混合加了盐熬制的杂粮粥。 司马梗见没有人上前,自己就到一个牛拉着的车子旁,伸手道:“给我来两碗粥。” 打饭的军卒利落的用陶瓷大碗给他打了满满的两碗稠的竖筷不倒的杂粮粥。 司马梗一手一碗粥,走到韩将面前,将其中一碗递给他,自己大大的喝了一口,大声喟叹道:“烫的心口都热乎了,痛快。” 他见韩将一直不接他的粥,便讥讽道:“怎么,你韩人不会连一碗粥都不敢喝吧?我秦军可是来了你韩军的地盘,又不是请你们韩人去秦军的地盘上喝粥吃豆腐,你们有什么好怕的啊?!” 司马错的语气实在是欠扁,韩将被他激的大喘气,抢过他手里的粥碗就朝嘴里倒。 在远处看着的韩军,见他们将军都喝秦人的粥了,便也不再干看着,一窝蜂的都跑到秦军卒的牛车面前,张着手要粥喝。 司马梗看着韩军卒,笑的意味深长,抛下韩将,走到一个牛车前,大声喊道:“都别挤啊,粥我秦人有的是,保证你们都能吃到。唉,唉,别挤,排队啊,排队知道不?艹,敢推搡闹事的老子砍了他!!” 韩将看着亲自去教韩人怎么排队领粥的司马梗,端着已经空了粥碗,默默迎风流泪: 不战而屈人之兵,他韩国,败了! 秦人一连在野王施了十天的粥和豆腐,第一天在韩军营地,第二天在野王附近的百姓人家,第三天,去到野王邑深处,给野王邑东边的百姓们施粥,第四天...... 反正,秦军卒就是务必要全野王邑的百姓们,都能喝上他们秦国的咸粥,吃上他们秦国的特产豆腐。 等到十天之后,秦军卒不再驱赶着牛车马车去到野王施粥,韩人第一天还挺奇怪的,第二天就是狐疑了,第三天,他们走出自己的家门,躲着韩军远远的,从沁水对岸朝秦军营里眺望。 有胆子大的韩国百姓,偷偷走过结了冰的沁水,来到秦国军营不远处,问守卫的秦军:“你们怎么不去我们那送粥了?你们是没有粮食了吗?” 这秦军卒不理这些韩人,这些韩人 也不走,就站在不远处对着这些秦军指指点点。 等到午时,有推着小推车的军卒来给站岗放哨的秦军送饭,这些韩人就看着这些秦军卒一手一个大馒头,一手快速的朝一个坛子里夹菜,菜还冒着热气,第一筷子是青菜,黄绿黄绿的,很好认,第二筷子是...蛋?是鸟蛋吧? 第三筷子...哗,是肉,油汪汪的一大块,一看就是肉啊.... 这一个伍的秦军就在一群韩人的眼皮子底下吃完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抹抹嘴继续站岗的时候,还狠狠地瞪了这些没见识的穷韩人一眼,吃饭的时候被人指指点点,真是太讨厌了! 以往见着秦人就走的韩人,居然不怕了,还嘿嘿嘿的对着这个瞪他们的秦人笑,一边笑,一边走远了。 第四日,白起接到消息:“有五十来个韩人百姓,拖家带口的要投奔秦军营。” 白起:速度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快。 白起又开始让人去野王邑施粥了,同时,打出招工的旗号来:秦军人力不足,要招人为其做工,招石磨工若干,纺织女工若干,牲畜饲养工若干,草料工若干...... 待遇如下:饭食...,住宿...,财帛...... 秦国的新年还没过完呢,野王百姓已经尽数落入秦军手中,驻扎在野王的韩军,投降了。 后世史书记载,有的记载野王是秦王四十四年冬被秦军攻占的,也有的记载是秦王四十五年春被秦军攻占的,其实就连此次带领韩军的韩将自己都不清楚,他们野王,到底是在冬天还是在春天被秦军占领的。 若是从司马梗带着秦粥第一次踏进野王的时候算,那应该是在冬天,若是从韩军投降的时候算,那应该,是在春天了。! 第116章 功高震主(营养液20000加更) 野王投降的消息随着秦王四十五年的第一缕春风吹遍大河南北上的诸国。 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对此并不感到意外,韩国对秦国,韩国能打的过才是稀奇事呢。他们纷纷打听的是,秦国冬日作战,杀死多少韩人,战死多少秦人。 还有,白起是疯了还是傻了,居然在滴水成冰的冬日作战,他是巴不得秦王稷治他的罪吗? 但是,他们打听到的消息是,野王是投降了,但投降的是士兵,野王的百姓们,是主动归顺的。 主动归顺? 哈哈,不可能! 开玩笑呢!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这说的是白起吗? 韩国百姓会主动归顺以杀戮著称的杀神白起?是韩国的百姓脑子不清楚还是他们耳鸣听错了? 但不论他们怎么打听,打听到的,却是是野王百姓主动归顺秦国,然后韩军卒没有了野王的百姓和粮草供养,支撑了两月,无力组织对战,只能投降了。 其实是韩军卒无心作战,而不是无力作战,毕竟,三天两头的,白起就让秦人去韩军营里散粥,粮草那是一点都不缺。 韩军卒缺失的,是三军作战的精气神,当他们搞不明白,他们是在为谁作战、为何作战,找不到作战的意义的时候,他们摇摆不定的心理,让他们提不起手中的刀剑和戈矛。 毕竟,他们嘴里吃着秦军的粮,再让他们提着刀剑去跟秦军厮杀,道理上说不过去。 秦军占领了野王,虽然是料定的,但仍旧引起了诸国的重视,以及,微微的恐慌。 跟韩国同命相连的魏国:败了?韩国败了?等秦国韩国打完了,是不是就要来攻打我魏国了?秦国的相邦是与魏国有仇的魏人,完了,我魏国难以幸免了! 与秦国只隔了一个上党郡的赵国:韩国这么不经打的吗?还是秦国的兵力又增强了?有点让人担惊受怕呀,好在秦国有一个宝贝质子在我赵国,秦赵交好,无需担心哈哈哈。 自从秦国换了相邦就与之交好的齐国:嗯,友国强大,好事啊,咱们是好哥们,也可以从中分一杯羹哈哈哈好!不过,一国太强大于诸国,总归不是好事,还是要提防一些吧。 刚献地三百里的楚国:呜呜呜老国君死了,虽然丢了三百里地,但好在太子平安从秦国归来,可以顺利的继承王位,我楚国国祚不衰啊。 远在燕北的燕国:韩国败了?败了就败了吧,去年老天爷不赏脸,冬日里下了好大的雪,国内不知道冻死了多少人,唉,日子难过啊。秦国你打打自己的邻居就算了,可别注意到我燕国啊,咱们离的远,还是不要一起玩了。 韩王颇有些无助的看着堂下的臣子们争吵,讨论如何处理上党成为飞地的现实。 此时,韩王已经彻底从秦军不杀人就不会略地的大梦中醒过来了。去年,他见秦军虽然进入了南阳之地,但一直都是小股作战,跟韩军打的有来有往,韩王以为韩军战力提高,觉着可以和秦国掰掰腕子,便听从相邦张平的建议,与秦王周旋敷衍,迟迟不将答应的割让给秦国的地兑现。 谁曾想到,杀神白起改变了作战策略,也收敛了杀性,没有跟以前一样见人就杀,杀的他们胆寒为止,而是改走收买人心的政策,这收买的还不是他韩国的掌权贵族,而是最不起眼的韩人百姓。 收买这些蝼蚁一样的百姓有什么用?韩王一直不明白,觉着秦人是在烧迷魂汤,现在汤烧成了,南阳没有了,野王没有了,上党,也眼看着就保不住了。 如今秦军已在南阳经营了一年,厉兵秣马,屯兵屯粮,十万大军,兵强马壮,下一步,就是进攻上党了。 而韩国,打的过吗?或者,韩军还有能力与之作战吗? 韩王艰难的开口:“张相,可还有与秦国谈和的可能?” 相邦张平也很为难:“秦国要的是土地。去年楚国为了得回楚太子,不得不献地三百里四十三座城池给秦国,现在,要让秦国退兵,也只有割让土地才能让其满意。” 韩王忙问:“依相邦所见,该给秦国,哪块土地合适呢?”这是要以地宁秦的意思。 张平:“......秦国的目标是上党,给其他土地,秦国未必会愿意。”秦国野心昭昭,从几年前就开始布局,现在让其把将要吃到嘴里的肥肉吐出来,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 韩王颓然:“没有办法了吗?” 张平怆然,他是韩国的相邦,韩国被秦国步 步紧逼至此,韩王固然平庸,但更是他这个相邦的无能,只能苟活。 韩国君臣上下正在踟蹰惶然,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秦国上下,那就是惊异沸然了。 啥? 啥啥? 啥啥啥? 没打?只是吃了几顿饭,野王就归顺了? 还是归顺的武安君白起?吹的吧? 武安君肯定是陈兵十万在野王,吓的野王百姓屁滚尿流,眼看打不过,才不得不归顺的吧哈哈哈...... 秦人习惯了在战场上看人头挣军功,对没有砍人就打下一块土地的说法嗤之以鼻,权当玩笑之语。 但秦王却不是的。 他看着眼前白起亲手写的战报,脸上平静无比,心里却是有些略微的茫然。 白起,已经变的这么厉害了吗? 白起是个实性子,他肯定不会美化战场,更欺骗不了他,那么,野王不费一兵一卒的平静归顺,就显得尤其可怕了。 这得是什么样的德行,才能不战而让百姓驯服的归顺? 秦王的手握紧了竹简。 他想起了范雎跟他进言的时候说的话:六国之人只知穰侯,而不知秦王矣。 以后,是不是就变成了,六国之人只知武安君,而不知秦王矣? 范雎是跟秦王一起看战报的,说实话,对白起报上来的军情,他也是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但因为这个报战报的人是白起,所以,他也只能选择相信。 范雎仔细辨认着秦王脸上的表情,猜度着他心里的想法。 按说这样毫无伤亡的战绩,秦王收到之后,即便不是欣喜若狂,那也应该表现出喜意吧?怎么看着,好似不太高兴的样子? 范雎心里慢慢泛起狐疑,君臣两个一时各有心思,大殿里寂静无声,安静的有些压抑了。 良久,有军情来报。 秦王接过手里的竹简,仔细看了印漆,完好无损,是白起的印记。 秦王微微顿了一下,刮开印漆,展开竹简,仔细阅读。 白起军报,十万大军经过一冬的修养,战意正浓,且粮草充足,白起意欲尽快在春耕前攻下上党,不至于误了上党和南阳的农时。 前线作战,白起作为主帅,大军如何作战,自然是不需要先禀报秦王的,秦王要做的,就是保证大军的粮草供应,其他的,是打,还是屯,打哪里,如何打,打多少地,全部都由白起个人说了算。 这就是先秦时候的将军在外作战的现状,大家默认的规矩。 白起写这封奏疏,是给秦王说明,他现在已经对南阳韩人进行户籍登记了,登记好的单身汉、有意愿到秦国腹地生活的小男子小女子以及家庭,已经开始收拾家当,就等王令到来,启程到秦王将他们安排的地方去生活。 白起只是说了他的打算和正在做的事,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做对秦王和秦国有什么好处,一概没说。 要是秦鱼在这里,看到这封字里行间理所当然的奏疏,一定会骂白起真是个军事天才,政治白痴! 这是跟国君说话的态度吗?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的聪明,你做什么都有人理解你的真正意图?你当你的君王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跟你搞心心相印啊?! 可惜,秦鱼不在这里,所以他没看到秦王指节发白的手,以及眸光里泛起的怒意。 大秦嬴鱼 第119节 秦王合上眼帘,将白起的军报递给范雎。 范雎仔细阅读之后,想了一下,就明白白起的意图了。 白起带领的这十万军队,正规军只有三万,因为白起认为,以现在秦军的武器装备和马匹供应,攻打南阳,如履平地,三万正规军足够了。 说是三万正规军,但也有一万二是从各地征召来的只受过县乡兵役训练的新兵,没有上过战场的那种,真正能提刀就砍会作战的老兵,其实只有一万八。 也就是说,白起认为,只靠这一万八兵卒,就可以拿下南阳和野王,然后攻打上党,窥视邯郸。 对白起如何用兵,谁也不敢置喙,秦王按照白起的要求,从蓝田大营调取一万八精兵,征发了一万二的新兵役,然后就是从各地调取刑徒、商人、隶臣、游侠、恶少年、借贷无力偿还者以及失地者,给白起凑了个十万大军,带足了两个月的粮草,一起进攻南阳。 事实证明,别说一万八的精兵了,就是只给白起一万二的新兵蛋子,南阳同样不在话下。 经过一年的南阳征战, 白起军中那七万成分复杂的兵卒,有一部分已经挣下军功,成为良民,可以选择回家乡,也可以选择就地分宅分地,在此成家立业。 更多的是来此打个酱油,没有获得军功的。战争结束之后,他们同样不能回家乡,而是要留在南阳进行军屯,为秦国戍守和建设南阳。因为他们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债务和刑牢要解决,直到他们立功,或者劳作让自己成为良民之前,他们都不能离开。 这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人口迁移,这种半被迫的人口迁移,秦国官方是有相应的田地和税收方面的补偿的,所以,其实能留在南阳的这几万人,并没有那么的不情愿。 白起为什么要将这将近七万人安排在南阳地上,让他们开始在此安家立命繁衍生息? 因为他并不信任韩人。 虽然他是没杀多少人就将南阳和野王给打下来了,但是治军和治百姓是不一样的。 治理百姓,只要他们不闹出大乱子就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糊弄过去,你要是治军还这么糊弄,那很可能就是全军覆没,十万大军都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一个小卒给卖了。 这种因为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将整个大军葬送的战役,历史上可不少见,因此,白起是不可能在南阳之地留下太多的韩人的。 尤其是一个想法不合就背后捅刀的青壮男子,在以前,白起处理这些人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绑缚在一起,驱赶入大河,淹死了事(华阳之战)。 如今不能杀,就只能迁移了。 单身男子必须迁,这个是军令,闹事不迁的都给拉出去处理了。有妻有子的三口之家五口之家的小家庭,征询过意见之后,半诱哄半强迫的全部迁走。 以上这些,既是人口组成中的大头,也是强壮的生产力,更是最让人忌惮的群体。这些人,必须强迁十之八九。 剩下的老弱,经不住长途跋涉,只能留下来。即将成年的十三四五的少年男女,也可以留下来。少年可以去做军中活,少女,可以与留下来的秦军组合新的小家庭。 也只有这时,这片新旧交替的土地,才算是安稳下来,才算是重新活了过来。 白起这样安排,为的就是创造一个安全的大后方,然后以此为倚靠,攻战上党。 上党群山环绕,先天地形优势摆在那里,不是那么好攻战的,白起从来不轻视任何一个敌人,即便现在上党与他,有如探囊取物。 但,老鹰搏兔,尚且要尽全力,更何况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白起一步一个脚印的做着最优安排,务必将上党一举攻下,然后按部就班的春耕夏种,将这块高地,彻底消化掉。 范雎尽职尽责的讲白起的所有安排解释给秦王听,再斟酌的在堪舆图上划出几个地方,供南阳三万青壮和家庭迁徙。 首先排除南郡和洞庭郡,这两个郡去年刚接手了新的土地,那里有新的楚人需要治理,韩人过去了,三方交杂,容易生乱。 河东郡也不行,河东离南阳太近了,不稳妥。 上郡?上郡倒是缺人,但是,上郡和赵国相临,这两年又相处“融洽”,将韩人迁移过去,那不是给赵人找刺激吗? 北地郡前年刚迁了三万韩人青壮过去,现在再迁过去一些,韩人就比秦人多了,那北地郡到底是秦人的还是韩人的? 陇西郡也不行,那里异族居多,秦人现在正潜移默化的与西域诸国沟通呢,不能让韩人去捣乱。 那么,就只剩下巴蜀和黔中郡了。 还有咸阳内史地区。 秦王下令:“将这些韩人,分批迁往巴蜀之地和咸阳附近,帮着修建渭水学宫。” 范雎忙道:“不妥!巴蜀多水蛊,韩人过去了,十死九生,且这些韩人都是良人,不是刑徒隶臣妾,不好让其去参与工室活动。”您这不是安顿百姓,而是在泄私愤! 秦王锐利的视线看着范雎:“相邦以为呢?” 范雎避开秦王的视线,想了一瞬,道:“分散开来,一万送去泾阳、高陵、栎阳、重泉、频阳这个五个县。一万送去芷阳、杜县、商於之地。最后一万,送往...送往黔中郡吧,给安平君安置。” 范雎的安排,前两万,都是在秦国腹地,而且是富庶的大县,最后一万,说是送往黔中郡,但其实,是将这一万人送给秦鱼,无论在哪里安置,都让他自行安排。 这样安排,才能让这三万韩人过的安心,才是真正的迁移安置。 范雎道:“臣有预感,这三万韩人只是一个开始, 只有将这三万韩人安置好了,天下之人才会看到我秦国的强大和包容,乃至于天下之人,慕我秦国,都愿意做大王的臣民和百姓。” 秦王叹气:“是寡人想岔了,幸有范叔提醒,才不至于让寡人犯下大错。” 范雎:“此乃臣分内之事。” 秦王颔首。 大殿里又安静了下来。 这是很少出现在范雎和秦王之间的安静,有些压抑,又有些捉摸不定。 范雎见秦王兴致不高,想想,似乎没有什么事要商量了,就准备告辞了。 谁知,他刚起身,就听秦王试探开口:“爱卿以为,上党只有武安君攻的下吗?” 范雎一惊,忙劝谏道:“王上,临阵换将,兵家大忌。” 秦王不虞:“上党眼看就到手,只是去攻战而已,让武安君去,是不是大才小用了?” 范雎急的脑门都要冒汗了:“正是因为上党眼看就要到手,才不能换将,若是让上党人知道大王换将,定会鼓舞士气,与我军死战,我军即便将上党攻下,那也定是一场大战,白白损耗罢了,请大王为秦兵卒着想。”说罢,深深拜倒在地。 说到底,给韩国呈碾压威慑态势的,正是一路稳扎稳打打过来的白起,这是一个没有破绽的时间线,在这个时间线的尽头,是韩人看不到希望的终点,你要是现在把白起给换下来,这个完美无瑕的时间线就有了断层,上党之人从这个断层里看到了曙光,一定会迸发前所未有的战力。 即便秦军最后胜利了,那也肯定是损兵损财,何必呢? 秦王未必不明白这道理,只是现在,他被白起的战绩给“震”住了,满脑子都是昏招。 好在,有“高明”的范雎在旁边做提醒,不至于真让秦王将王令发出去。 秦王听了范雎的劝诫,无法,只好给白起回了一个“自便”的回执。 秦王心情很快就愉悦了起来,因为白起在太行陉摆出进攻的架势,韩王终于顶不住压力,自认不敌,派阳城君来秦国与之议和。 义和的内容是将上党郡割让给秦国,以使秦国退兵。 秦王大悦,阳城君代表韩王与秦王签署协议之后,秦王一道王令发出,召白起回咸阳,以示秦国退兵的诚意,令派大将去接手上党。 阳城君则是急速回韩,让韩王发王令,命上党郡守将上党高地和百姓交给秦国派去接手上党的大将。 韩王等回了阳城君代表韩国与秦王签署的割让上党的帛书,同时,也接到了白起已经启程回咸阳的消息,心下松了一口气,然后给上党郡守靳黈(jintou)发布王令,让他收拾收拾,与秦将交割上党。 上党郡守靳黈目眦欲裂:“我不!” 誓与上党共存亡! 韩王无奈,只能召回靳黈,派遣大臣冯亭去代替靳黈,以上党郡守的身份与秦将做上党交割。 非常可惜,冯亭也不愿意将上党给秦国,他给了赵国。! 第117章 失意 赵国,邯郸王宫。 是夜,赵王正酣睡,梦中他身披一左一右两种不同颜色的衣服,正骑着飞龙向无尽的天空飞去,正飞的畅快,突然,飞龙坠空,落至一堆金砌玉的财宝堆里,赵王惊醒。 醒来之后,觉着这个梦奇怪的很,又是飞龙,又是财宝的,觉着这是一个好兆头,便叫来筮(shi)史来为他解梦。 筮史听了赵王的梦之后,占卜了一番,得到了一个有气无实忧患之兆的结果。 赵王听了很不高兴,觉着自己明明是做了一个好梦,但做梦这等虚无缥缈之事,不好争辩,更无法反驳,只能自己憋在心里了。 三日之后,上党郡守冯亭遣使来报,说是愿意将上党郡十七城献给赵国。 赵王大喜,觉着之前做的梦果然是个好兆头,这不,人在家中坐,财从天上来啊! 赵王分别召自己的两个叔叔来议事,问他们要不要接收上党郡。 ...... 且赵国君臣对要不要接收上党郡进行了一场不甚激烈的辩论,只说武安君白起,按照王令,已经抵达咸阳了。 白起抵达咸阳之后,秦王好好的安抚表彰了他一番,又许下增加食邑的战功奖励,然后,就让他归家了。 白起虽然心中对上党对南阳有其他看法,但秦王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让白起没能将心里的话说出口,只好回自己在咸阳的家了。 索性韩国已经将上党献给秦国了,剩下的事就是相邦的了,他确实可以归家了。 白起在咸阳的府邸大的很,但里面宅院半数荒废着,只有主院供自己居住,几个偏院给姬妾、家仆和卫兵居住,其他的,就都锁起来了。 白起的老家在郿县,离咸阳不远,离雍城更近,白起的儿孙都在老家,所以咸阳城中主人只有他一个,冷清的很。 白起一归家,就有从郿县来的家仆回禀,说是白起的老妻,从去年夏天就病了,如今看着不大好了,请白起归家见老妻最后一面。 白起今年五十八了,父母兄姊早就故去,惘然回顾,身边之人,竟只余老妻一人了。 白起顾不得其他,只让家仆略略收拾一二,便启程回郿县了,都没来得 及跟秦王说一声。 出城门的时候,在城门十里亭之处,白起遇到了秦鱼。 秦鱼是听说上党被韩国献给秦国之事,特地来咸阳看看情况的,他算着日子,白起差不多这几天就回来了,但没想到,白起行程会这么快,不仅已经回到咸阳,还已经面见过秦王,这就要回郿县了。 秦鱼庆幸,他在半路上遇见了白起,要不然,他要是想见白起,就只能去他的老家郿县了。 白起遇见秦鱼,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白起:“安平君如何行色匆匆?” 秦鱼是个简单利索的人。这个时代的人出门,一定要坐符合自己身份的车,带好符合自己身份规格的仆从和卫队,穿符合自己身份的衣裳配饰,总之,就是身份越高的人出门的礼节就越繁琐,若是轻车简从的,要么是你有了不得的要事不得不这样,要么就是你不知礼,让人笑话。 白起自然不会笑话秦鱼,认识这么多年,他知道秦鱼只是不喜欢赘余,并不代表他出行带的人和物就少了。 白起跟秦鱼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说他是因为有不得了的大事要处理,所以才这么轻车简行“行色匆匆”的。 秦鱼也回以玩笑:“迫不及待见武安君也。” 白起轻笑了一下,然后没甚精神的挥挥手:“既已见过了,这就分别吧。” 秦鱼心下诧异,相约道:“若是武安君不急于这一时三刻,不如下车对饮一番?” 白起颔首:“善。” 大秦嬴鱼 第120节 两人在十里亭一个小茅草蓬里对坐。 有仆从在两人之间摆上小案,放上酒壶和酒杯。 白起一看这小巧的酒杯,而不是合捧的酒樽,就知道这酒壶里的酒定是醇烈的清酒,不是甘冽的酒浆。 秦鱼亲手执壶,给白起和自己满上,秦鱼笑道:“今春新酿的佳酿,武安君尝尝可还适口。” 白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闭眼细品,良久长叹:“彩!” 这声长长的叹息说不出的怅然,让听的人心情都跟着低落起来。 秦鱼继续为白起满上,询问:“武安君何故叹息?” 白起:“老妻病重,或许命不久矣。” 秦鱼大惊:“何时 的事?巫医怎么说?” 白起:“忧思难解,老迈而疾。” 秦鱼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起常年征战在外,战绩无数,长胜不败,看着风光,但做这样人的妻子,其中酸甜苦辣,恐怕只有她自己才能品味了。 白起倒是看的很开:“人固有一死,或早或晚而已。只不知,将来吾将魂归何处?” 白起在打了胜仗回来还发此等感叹之语,秦鱼揉揉心口,总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秦鱼强打精神,笑道:“武安君自是要安享太平,子孙绕床而终的。” 白起:“但愿如此吧。” 秦鱼:“说起来,韩献上党,乃是武安君之功,大王定是厚赏武安君了。” 白起:“就是按例增加了一些食邑罢了。” 秦鱼:...... 这天聊不下去了啊。 秦鱼捏起酒杯,自己饮了一口,被呛的轻咳起来。 秦鱼脸上升起两团红晕,连连道:“失礼...咳咳...失礼......” 白起一脸死板的看着秦鱼拿着帕子咳个不停,等他停下来,问道:“你觉着,大王给的封赏少了?” 秦鱼深吸一口气,叹道:“对年轻将领来说,确实有些少了,但与武安君来说,这些食邑可有可无,不过是大王向世人表态有功必赏罢了。” 白起默然,良久才道:“我觉着,大王有些......” 有些什么,他自己却不说了。 秦鱼挠挠头,想起白起历史上的结局,功高震主这种事,真不大好说。 秦鱼想劝白起多跟秦王亲近亲近,让秦王知道他一心向秦,让秦王对他放心。 但白起凶名在外,人人见了他都噤若寒蝉,早就养成了生人勿进的性子,要他改变多年性情去主动亲近秦王,想想都不可能。 秦鱼建议:“不如,您重金聘请几个谋士为您谋算谋算?” 白起瞥了秦鱼一样,回绝:“不需要。”他自己就能决定一切,别人只要听他的就行,他不需要听别人的。 秦鱼:“......哦。” 白起:“对上党,你怎么看?” 秦 鱼:“悬。” 白起:“怎么说?” 秦鱼:“没实实在在的拿到手里,变数太多了。” 白起给了秦鱼一个赞许的眼神,道:“这个你无需担心,十万大军仍屯兵南阳,上党有变,秦兵卒疏忽可至,平定上党。” 秦鱼不大看好:“如今阳城君已回韩,大王或许已经将撤并的王令发出去了,毕竟,兵卒在外征战一年之久,都想家了。”大军在外,每一天的嚼用都是个海量的支出,虽然在南阳屯兵,能减少一大半粮草,但既然事情已定,就没必要将大军放在外头,消耗粮草了。 白起捏酒杯的手指紧了紧,最终道:“若是韩人言而无信,吾定带大军,踏平上党。” 秦鱼心想,历史上你就是这么做的,是真的将上党踏平了,一直到唐朝时候,长平地区都还是只见白骨森森,不见半点人烟,真让你杀的成了无人之地。 秦鱼:“事在人为,若是咱们从现在起就未雨绸缪,事情或许还能有转机。” 白起:“希望如此。”然后看着秦鱼,想听听他有和未雨绸缪的良策。 秦鱼:...... “比如说,多囤积些粮草?” 白起:“...???” 秦鱼尴尬笑笑:“我只能想到这么多。” 白起也笑了:“能想到这些,也很不错了。” 跟秦鱼一番交谈,白起心里压着的那块石头松动了一些,告辞的时候,脸也板的不那么厉害了。 白起让自己随身带的一个医者与白起同行,然后又派人回栎阳调专攻老弱妇幼的医者去郿县,给白起的妻子看病。 白起对秦鱼的安排没说什么,更没有推辞,两人告辞离开,一南一西的走远了。 秦鱼面见秦王,秦王正在跟范雎商议调派哪些官员将领去上党和河内两郡治理地方呢。 上党郡,秦王打算只派遣一个郡守过去,其他的上党官吏,就都用原班人马。 南阳地区占据河内郡一多半的土地,几乎被白起翻了个个,本地韩人十不存二,原先南阳的官吏更是逃的逃,杀的杀,要想治理好河内郡,秦王这边就要派遣秦官吏过去,至少郡守和县令是需要秦王亲自委任的。 秦王见到秦鱼,就招手让他过来跟范雎学着如何委任官员。 秦鱼跟着听了一会,等大体商量完了,范雎退下,秦鱼跟秦王闲谈。 秦鱼:“在进城之前,我遇到武安君了。” 秦王皱眉:“武安君不在府中待着,出城去做什么?” 秦鱼惊讶:“您不知道?” 秦王比他还惊讶:“知道什么?” 秦鱼:“武安君妻子病重,听他的语气,观他的神色,似是不大好的样子,武安君要回郿县去陪她。” 秦王默然:“他没跟寡人说。” 秦鱼挠挠下巴:“我怎么觉着,您跟武安君,好像很疏离的样子?” “不是我说啊大王,武安君可是咱大秦最厉害的刀兵。只要他还在咱秦国,都不用他出战,只要他人在,六国就会惧怕大王。” “这样好用的人才,大王,您可要对他热情一些,礼贤下士啊礼贤下士,这个时候,大王您可不能吝啬了。” 秦王黑脸:“寡人如何吝啬了?还要寡人怎么封赏他?他跟你抱怨寡人吝啬了?”说到最后,竟然怒吼起来了。 秦鱼被他吓了一跳:“没啊,他是臣子,怎么会抱怨主君?无论是您封赏他五千邑,还是封赏他一个铜板,他都不会在意的,他在意的是大王的情谊,是情谊,您懂不?” 秦王被他给逗笑了:“寡人与武安君君臣相得,用你瞎操心?” 秦鱼挑眉,一脸不信的样子:“真的?可我看武安君失意的很,定是大王欺负他了。” 秦王:“胡说!寡人怎么会欺负他?!” 秦鱼:“......哦。” 秦王:...... “他真的,失意于寡人?” 秦鱼:“千真万确,我看的真真的!” 秦王:“......哦。” 秦鱼漫不经心的关注着秦王的脸色,嗯,能做大王的就是不一样,喜怒不形于色的。 要是你不多吃一碗肉的话。 秦鱼:“大王,肉吃多了不好,咱多吃菜哈。” 秦王郁闷:“啰嗦!”! 第118章 任官 秦朝庭中就由谁去代表秦国接手上党郡展开了一场争夺战。 河内郡的郡守和郡尉都没有争议,范雎将和秦王提前商议好的名单在朝堂上念出来之后,大家就都一致通过了。 但大家也似乎认为,代表秦国去接手上党,是一件不用费多少力气就能得到的美差,而大家都想得到这个美差,所以自荐的、推荐的纷纷各显本领,誓要将这个美差拿下。 秦鱼也参加了这次朝议,他跟相邦范雎一左一右分列两侧站在最前列,秦鱼的身边是太子柱,身后是公子缯和公子池。 这两位公子都是悼太子的儿子,公子池是庶长,比身为嫡长的公子缯年纪要大上几岁。为悼太子守孝三年时间早就过了,两人也慢慢的开始出现在朝议上。 在秦国,要是想显贵在人前,只有走武功这条路。近几年秦国用兵频繁,立功的机会还是挺多的,这不,现在就有一个香喷喷的馅饼摆在了他们眼前。 公子缯和公子池都想得到这块馅饼,两人的支持者和之前收买的人手,都在鼓吹他们是有多么的适合去接手上党,但他们本人,却都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秦鱼总觉着,他们劲头不是很足的样子。 转念又一想,劲头足又有什么用呢?顶多一个公子罢了,最不济像他一样,做个封君,难道他们还能竞争一下当下一任秦王吗? 毕竟,太子柱的儿子,有近三十个吧?听说去年冬天太子府上又有新生儿诞生,还是个儿子,秦鱼听说之后,还替自己、异人和图送了三份礼给太子柱,庆祝嬴姓宗室成员的队伍又壮大了一分呢。 有太子柱的这三个什的儿子在,悼太子的儿子们,十成十的已经被踢出继承名单之列了,除非,太子柱的儿子都死绝了。 但这是不可能。 嬴姓宗室不可能眼看着这样的惨事发生的。 最终公子池胜出了。 或许是因为朝议时间太长了,公子池等的不耐烦,最终站出来说了一句:“攻打韩国,吾曾向大王献计,论功论行,吾都当仁不让。” 有这么一句话,秦王便当朝拍板,让公子池代表秦国去上党与上党郡守做交割。 大秦嬴鱼 第121节 朝议散去之后,公子 池拉住秦鱼的胳膊,将他从头到脚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个遍,那眼睛,就跟扫描仪似的,全方位无死角的看个不停。 秦鱼被他盯的毛骨悚然:“看、看什么?” 公子池冷冷一笑,回道:“怎地,就许你在朝议上看我看个没完,就不许我看你了?!”这小人(小孩子),站在他的前面不说,还能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盯着他看个没完没了的,烦的他不行,只好站出来自荐,结束朝议,将人选确定下来。 秦鱼:“......抱歉?”他就是觉着悼太子的儿子真质量挺高的,不免多看了两眼。 公子缯才能尚且看不出来,但公子缯长的好,虽然也是一张老嬴家的大方脸,但人家的大方脸,就长的有棱有角的,该扩的地方扩,该收的地方收,很是赏心悦目。 公子池长的差一些,但人家有头脑,善谋略,在攻打韩国的这几年,秦王除了向范雎问计,也没忽略宗室的意见,比如公子池,就是既有身份又有谋略的宗室,秦王也很看重他,也经常向他问计。 这两人,秦鱼都见过。因为每年的雍城宗祭,就是嬴姓宗室大团聚的时刻,不去参加宗祭的,除了躺塌上实在起不来的、被派外出的、被贬黜的等不可抗因素,就是离得远的小宗。他们没有资格参加,或者参加了,也站不到秦王面前。 所以,秦鱼虽然远在栎阳,并不经常到咸阳,但其实,嬴姓宗室他认识的真不少。 交往却实在不多,几乎没有。 所以难得参加一次大朝会,又正好遇到两位公子斗法的秦鱼,不免多看了身边的两人几眼。 咳咳,让人尴尬的是,他自以为做得隐秘,其实早就被人家发现了,还被“报复”回来了。 秦鱼正尴尬着呢,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秦鱼转头去看,是公子缯。 公子缯笑道:“安平君不过是没见过此等场面,觉着好奇罢了,大兄何必斤斤计较?” 公子池眼睛一眯,就要反唇相讥,秦鱼见势不妙,突然大喊一声:“孟史!孟史等一等我,我有要事要与孟史商谈!” 秦鱼见孟伯禾果然停住了脚步,便对两人抱歉笑笑:“对不住两位,在下还有要事,这就告辞了。” 说罢,只是微 微颔首,就兔子似的蹿出去,走远了。 这两人都是他的侄子辈,论爵位论军功论辈分,他都不需要跟他们客气。 公子缯见秦鱼避他们跟避瘟疫似的迫不及待的走远,脸色沉了下来,觉着自己受到了冒犯。 公子池反倒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来:“公子鱼最讨厌黏黏糊糊迂回曲折不干脆的人,公子缯,你要是想跟他亲近,还是将你习惯的那套收起来吧,否则,我怕他以后,见你就绕道走,你的一片痴心,可就无人知晓了。” 公子缯恼怒:“大兄,弟弟不好了,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公子池不耐烦:“咱们现在都是一样的身份,一样的立场,收起你太子嫡子的傲慢吧,你看就是君父还在的时候,人家也同样没将你我放在眼中。” 君父还在的时候,大王将公子鱼带到雍城参加宗祭,那个时候,公子鱼看他们的眼神除了好奇,就是无视,反倒跟那时候还是个小透明的安国君不受宠的庶子玩的好。要说他刻意避着太子的儿子,那也没有,图同样挺受宠的,他跟图玩的也挺好。 可见,人家交朋友,看的是眼缘,不是看他们是什么样的身份和立场。 若是以前,公子池还觉着安平君是因为年纪小,可人家现在长大了,还是不喜欢跟他们交往,可见人家性情本来就是如此。 公子池抛下一脸不虞的公子缯走了,他得回家做接手上党的准备,没时间跟一个拧巴人废话。 秦鱼找孟伯禾确实有事。 孟伯禾面上看着和几年前变化不大。 秦鱼走进了,孟伯禾恭敬潇洒的一礼:“见过安平君。不知安平君叫住老夫,是有何要事?”半点没有长辈给小辈行礼的别扭和不情愿。 孟伯禾放的很开,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秦鱼微微一笑,道:“叫住孟史,是因为孤想向孟史举荐一人,与孟史一同去河内郡,为王大王效命。” 就在刚才朝议上,相邦已经宣布,迁内史孟禾伯为河内郡郡守,主持河内郡一应军政事务。 让咸阳内史去河内郡做郡守,不是贬斥,相反,是信任和倚重,相信孟禾伯一定能将通往山东六国的要道经营的如铜墙铁壁一般坚固。 孟伯禾:“安平君说笑了, 以安平君之贵,直接向大王举荐即可,如何向老夫举荐呢?” 秦鱼笑道:“些许小事,何必劳动大王,就是推举他到河内郡做个小官罢了。” 孟伯禾疑惑了,去他手下做个小官?一个小官值得你大王的宠臣安平君来特地拜托老夫?是你大兄?还是你次兄?若是老大倒可以考虑,老二嘛,年纪太小了,做官说不过去...... 孟伯禾:“不知安平君所说为何人?” 秦鱼:“是我栎阳东乡的乡啬夫,名叫汤榆,今年三十有六,学室弟子......” 秦鱼说了一下汤榆的出身和为官吏经历,见孟伯禾频频点头,就知道光从履历上来看,他对汤榆的官场经历很满意。 孟伯禾:“老夫可否知晓安平君向老夫举荐他的原因?” 他是真的很好奇。 秦鱼笑道:“此时此地说不清楚,孟史可愿至孤家中与孤详谈?” 孟伯禾:“固所愿尔。” 秦鱼为什么要将汤榆送到河内郡去做官? 自然是安置耳目去了! 现在是历史进行时,天下所有人都不知道,上党即将有变。 就是现在上党郡的郡守本人,都不知道,上党最终是被祸水东引,给了赵国了。 秦鱼要想从前线获得第一手消息,还能尽快掌控局势,就必须在那里安插自己的耳目。 河内是首选,因为河内郡除了武将,所有派过去的文官,都是新人。 当然,秦国的文官,不是那么“文”就是了。 秦鱼巴拉了一下手里的人,不是太年轻镇不住场子,就是秦王、范雎等派过来的老油条,身上立场奇多,秦鱼不敢全然的信任他们。 兼具年轻力壮和老辣在一身的自己人,秦鱼在栎阳官吏系统里巴拉出来几个人,选来选去,最终觉着,汤榆是最合适的。 汤榆年富力强,而且,在去年白起攻打南阳和野王的时候,为白起做粮草调度的,渭河以北的区域负责人,就是秦鱼,而秦鱼的左右手,就是汤榆。 换句话说,对河内郡的具体事务,秦鱼自己都没汤榆知道的清楚。 所以,汤榆是第一人选。 秦鱼跟汤榆商谈了 一番,征求他的意见。 汤榆很痛快的答应了,并且,将之当做自己晋身的一个重要台阶,这一次,他就跟着秦鱼一起来咸阳了。 秦鱼没有将他引荐给秦王,因为如果秦鱼开口,汤榆就是妥妥的郡守,但秦鱼自己知道,如今的河内郡看着太平无事,但将来三年的河内郡,一定不会太平,汤榆只是一个东乡的乡啬夫,他连县令都没当过,也只是黔首出身,没有很大的军功,权贵更不会买他的账,所以,秦鱼给他找了一个大罩子,让他能在这个大罩子保护期限内,尽快将河内掌握住。 这个大罩子,就是秦王选出来的河内郡守,巧了,还跟秦家有些亲戚关系。 秦鱼被封安平君,在咸阳自然是有自己的房产的,秦王赐下的。 双方坐定之后,秦鱼开门见山,他摆出一副忧虑的神色:“孤私下以为,上党归顺,不会太顺利。” 孟伯禾惊的倏地站起,刚端在手里的茶水溅了自己一身,他也顾不得失礼,只问秦鱼:“安平君何出此言?” 他明白,大王是为了能尽快将上党变成秦国的上党,才会派遣他这个内史去做与上党毗邻,且阻隔上党与韩国的河内郡郡守,他是去治理土地百姓的文官,不是去打仗的将军,若是上党有变,他这个河内郡守首当其冲,若是不能迅速掌握局势,他这个郡守,就是有去无回啊! 秦鱼安抚住孟伯禾,继续道:“这只是孤的猜测......” 孟伯禾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看着秦鱼的目光也有些许责怪,他还以为秦鱼是从大王或者相邦或者那个渠道那里得到的秘密消息呢。 原来只是他自己的猜测? 秦鱼:“......武安君也有此忧虑。” 孟伯禾还未松完的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差点噎死才慢慢吐出,出口的话音都有些颤抖了:“可、可曾禀报给大王?” 秦鱼笑道:“都说了只是猜测,无凭无据的,冒然说出来,与秦韩两国邦交不利。” 孟伯禾一想也是,现在大王正在兴头上,去跟他说这个可能,他也未必能听的进去,倒不如...... 孟伯禾:“安平君的意思是,是要派遣心腹到河内以窥局势之变化?若是如此,老夫不会干预他 行事。” 现在的郡守,还没有统一之后的郡守那样,只是秦官吏系统中的一环。 现在的郡守,是从封君制度演化过度而来的,权利堪比封君,在这个郡内,他就是主宰,郡内之事,无论是政务还是用兵,都可一言以定之。 看看上党郡吧,韩王的命令都不管用,人上党郡郡守有自己的想法,整个上党土地和百姓,人家说给赵国就给赵国了。 所以,孟伯禾说不会干预汤榆的行事,汤榆在河内郡,差不多可以横着走了。 秦鱼摇摇头,道:“汤榆虽是我派去的一只耳目,但他的才能是治理百姓和土地,我希望,孟史能不要计较他的身份,能给他一官半职,让他为你效力。” 孟伯禾有些惊疑不定:“那...让他做郡丞如何?”郡丞和郡尉是郡守的左膀右臂,郡尉掌兵,他要在白起住扎在河内郡的守军里选一个将军出来做郡尉,汤榆如果是个善于治理百姓的土地的文官,那么,郡丞就很适合了。 秦鱼微笑:“无需如此,一个县令即可。” 孟伯禾:......我知道了,你是想那个叫汤榆的,又有官做,又要保持一定的自主性。县令,一县之掌,这个县里所有百姓的领头羊,就跟他的郡守一样,在这个县里,汤榆就是一言堂。 而郡丞呢?说是郡守的左膀右臂,但行事都在郡守的眼皮子底下,自主性就大打折扣了。 孟伯禾短促的笑了一下,回道:“老夫,可否先见见这位汤县令?”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 秦鱼颔首:“自是可以。”】 “汤榆,还不快见过孟郡守?” 汤榆从影壁后徐徐走出,在孟伯禾三步远处停下来,深深一拜:“下臣栎阳汤榆,见过孟郡守。” 孟伯禾颔首:“嗯,抬起头来。” 汤榆起身,放松的站在孟伯禾的面前,任他打量。 孟伯禾见他风度不俗,心下叹息,觉着有什么样的主君,就有什么样的下属,果然这老话从来都不会错的。 孟伯禾对秦鱼道:“既已见过,这位汤县令准备妥当,就与在下一同去河内吧。出发之时,老夫会派人来告知。” 秦鱼起身,拱手道谢:“多谢孟史,此乃人情,孟史有何所求,但言无妨。” 孟伯禾却是脸上露出一丝伤感,抬手顿了一下,最终拍了拍秦鱼的肩膀:“你我之间,何谈人情?” 说罢,就转身离开了。 茶都没喝完。 秦鱼摸着下巴,也徒劳叹息一声,长辈之间的恩怨,他这个做小辈的,难做啊。 非到必要关头,也不敢做。 孟伯禾刚出了秦鱼的安平君府邸,迎面就遇上了驱车路过的应侯范雎。 大秦嬴鱼 第122节 范雎落下车窗,探头对孟伯禾道:“老夫有事相商,可否进府一言?” 孟伯禾:...... 这套路可太熟悉了,他刚经了一遭呢。 ...... 相商的结果是,范雎把自己一手调教的弟子徐随交给孟伯禾做个令史,带在身边历练。 徐随,栎阳都乡人,二十二岁,刚及冠的青瓜蛋子,是该放出去历练历练了。! 第119章 骗人 秦鱼在等第一个上党郡守靳黈拒绝与秦交割的消息。 在这个消息到达之前,秦鱼开始盘点秦国目前所有的人口,以及老中青□□女比例,以及各地的粮仓储备情况和产粮情况。 他想知道,以秦国现在的国力,能支撑六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多长时间。 秦鱼在做最坏的打算,长平之战如果最终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至少,上党之地,他希望不要成为一个千年无人烟的死地。 但在大战发生前,秦鱼还想做些什么,结果是结果,过程是过程,同样一个结果,可以有不同的过程嘛。 亚洲蝴蝶扇扇翅膀会导致美洲出现龙卷风,这是说,类似于蝴蝶煽动翅膀这个微小的行为,能带动整个动力系统长期且巨大的反应。 长期,且巨大! 这说的是蝴蝶效应。 但在蝴蝶煽动翅膀的当下,或许它连一根草的叶子都带动不起来。 秦鱼就是这只蝴蝶,在当下历史进程中,他就是再努力的煽动翅膀,历史的车轮都不会有半点的撼动和改变。 秦鱼的翅膀功在长期且遥远的未来,对当下,作用微乎其微。 他看似对秦国做了很多,秦国也似乎改变了许多,但实际上,这个改变,在当前的历史形势下,可以忽略不计。 秦鱼心有余而力不足。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秦鱼从现在开始,就要结一张大网,或者,这张大网,从很早以前,他就已经开始在结了。 秦国现在的人口至少七百万,老中青少幼的男性比例为1:0.3:0.8:1.5:3,女性比例为2:3:3:2:5。 非常非常的不健康。 中青年男人数量最少,因为他们基本上都死在战场上了,新生儿数量最多,而且是女孩子最多,是因为,这几年百姓日子过的好了,百姓敢生敢养了,而且,如果实在无力养育太多的新生儿的话,他们会溺死男孩,留下女孩。 因为现在随便在秦国路边拉住一个黔首都知道,女孩不用上战场,女孩享受和男孩子一样的受教育的权利,新的农具在不断革新,一年比一年的变的轻便且好操作,有了这些农具,女 孩子同样可以下地种田养活一家老小,女孩子还能织布,女孩子可以赚钱养家,除了可以出嫁,女孩子还可以留在家中给父母养老...... 而秦国现在的年轻女孩,已经有这样的能力了,只要现在秦国已有的政策不变,以后这样的女孩子,将会更多,且变成一种风俗流传下去。 五年时间内,秦国的人口数量整体是在持续增长的,增长的来源有两个,一个是俘虏和奴隶买卖,另一个,就是新生儿的降生。 这是一个好现象,但秦鱼压根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意味着,至少十年之内,有新生儿的家庭里,养育孩子,将会只出不进。 秦鱼都已经打算好十岁以下的孩子不收人头税了,但在当下看来,这项政策,至少要往后推三至五年。 负担啊,尤其是对一个常年征战的国家来说,这批新生儿,就是纯粹的负担,养活他们,可太不容易了。 但这是甜蜜的负担,是一个国家的未来。 秦鱼先将幼儿的口粮多划一些出来,然后将青壮女子的口粮按照勉强能吃饱的分量划出来,再将老年人的口粮按照饿不死的分量划出来。 最终,他得到了一个数据。 根据这个数据,秦鱼可以得出秦国目前的储存粮,可以全力供给六十万大军吃饱一年。 要是边生产边征战的话,这一年可以往后延长。 但这只是冰冷的数据,跟现实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他得留出备用粮来应对突发状况,这样,供给大军的粮草,急剧收缩...... 秦鱼怎么算,粮草都不是太充裕的样子。 好在秦鱼还有b方案,那就是数以几十万计的牲畜。 等谷粮吃的差不多了,宰杀牲畜也能支撑很长时间的。 秦鱼将这些数据列成表格,配上应对的方法,整理成文书,等到上党有变的消息传到秦国之后,他现在做的这些就有用处了。 公子池和孟伯禾带着长长的队伍出发了,他们的目的地虽然不一样,但走的路,都是一样的。 公子池刚到河内军营,还没缓过气来呢,就收到斥候来报,说是上党郡守靳黈被韩王召回新郑去了,因为,靳黈誓死要与上党共存亡。 公子池的心情糟糕透了,原本以为是个美差,现在居然成了烫手的山芋,其中落差,不可谓不大。 孟伯禾的心却是陡然落了地,觉着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武安君就是武安君,从来都没有错判过局势,这应该就是武安君从来不打败仗的秘诀了吧? 没错,孟伯禾虽然对秦鱼表现的很恭敬,他心里也确实对秦鱼很恭敬,但他从来不认为他们目前面对的局势,是秦鱼自己判断出来的。他才多大?天下大势学完了吗? 毕竟,秦鱼自己也说了:“......武安君有此忧虑。” 孟伯禾从来没往秦鱼扯白起的虎皮做自己的大旗的方向去想过。他只当白起跟秦鱼分析过目前上党的局势以及面临的变化,秦鱼自己当真了,提前做出的后手。 至于白起为什么不向大王进言,而是跟秦鱼剖析,这就不是孟伯禾能知道的了。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马上向国内报信:上党初有变! 要国内君臣做好准备。 至于是个什么样的准备,他们只要等着听王令就行了。 河内离咸阳,可不如上党离新郑近,消息还没有递到咸阳,韩王就紧急派冯亭来接任上党郡守了。 估计韩王也怕秦国那边先一步接到消息,以为韩国背信弃义,惹怒秦王。 韩王算是挺有“诚心”的了,但变故还是发生了。 冯亭,在去上党的半路上,被汤榆给“请”到了秦军营中。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 秦鱼要汤榆到河内郡到底要做什么,真实目的是什么,总得给人家交代清楚吧?要不然主事的人都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要干什么,或者努力偏了方向,意义何在? 所以,秦鱼直接跟汤榆明说,要他做好上党叛变的准备。 在秦鱼看来,无论是原先白起的武力震慑,还是后来的韩王的主动退让,上党都已经是秦国的了,上党最终没有来到秦国的碗里,那就是背叛! 但其实,在现在,客观上来说,人上党是自主选择。 上党,只是没有选择秦国而已。 感性理性上,秦鱼都想到了,所以,他直接跟汤榆说清楚,来到河内 之后,先审时度势,想法子扣留住上党郡守,让其尽快与秦国交割。 若是事有不协...... 那就是汤榆现在正在做的了。 野王,秦军兵营。 白起的大帐设在这里,一直没有拆除,所以,咸阳一行人来了之后,也没去其他地方,直接住进了野王兵营里来了。 公子池、孟禾伯、大夫胜、大夫陵、大夫贲、徐随等秦将秦官与冯亭一人对峙。 中间的案几上摆着一个空漆盘,他们要冯亭将上党郡的绶印交出来。 冯亭怒目圆睁的看着对面的秦人,脸上不见丝毫惧色。 汤榆则是稍稍走神,他心里的震惊,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散呢。 公子鱼怎么跟他说的来着? “守好通往新郑的几条道路,太行山以东的大河渡口也不要疏忽了......” 不是,公子鱼是怎么知道上党郡守会来往新郑的? 上党不是已经给秦国了吗?有传信使传达王令就行了,上党郡守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新郑做什么? 汤榆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心里不是不泛嘀咕的,但是,基于对公子鱼的信任,他一来河内,就火速与河内的裨将大夫陵联系,传达了公子鱼的命令。 然后就是没两天,真的就在东边大河岸边,逮住了“新”的上党郡守,冯亭。 公子鱼,消息这么灵通的吗? 有如神助啊!! 汤榆看冯亭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他摇摇头,开始施行公子鱼的第二个命令了。 “扣住郡守,治理百姓。” 一个郡守算什么? 咱们要的是上党的土地和百姓。 上党郡的郡守仍旧是冯亭,但从此以后,跟上党百姓接触的,就都是秦吏和秦人了。 反正,现在天下皆知,上党已经是秦国的了。 汤榆行动不是不快了,孟伯禾野非常配合,他知道这里面的轻重,一面火速清点官吏,一面与大夫陵、大夫贲等守军将领商议,派遣秦军进入上党。 可惜,冯亭逃跑了。 因为公子池跟冯亭比酒比输了。 公子池为了显示自己礼贤下士的气量 ,他在大营里宴请冯亭,作陪的是所有数得着的秦将官吏。 公子池为了表示对冯亭的亲厚,也是进一步证明,即便上党归了秦国,上党郡守仍旧是冯亭,筵席之后,他又邀请冯亭续场,就在白起的主帅军帐中,喝的是秦鱼送给白起的清酒佳酿。 公子池把这些度数高的清酒,当做平常饮得浊酒用大樽给饮了。 结果,公子池的酒量比冯亭小,公子池喝倒了。 大秦嬴鱼 第123节 为了表示他对冯亭的绝对信任,遣走看守冯亭的卫兵,让他在大帐中能够行动如常。 冯亭见公子池醉倒,觉着机不可失,佯装如厕,偷袭了一个卫兵,穿上他的甲衣,拿着公子池的令牌,扮作传令兵,避开巡逻的秦兵,连夜骑马一路朝上党而去。 上党郡一定已经得到他被秦军劫持的消息了吧?不知道也没关系,等他到了上党,跟郡尉他们会和,将今日发生之事尽数告知,他要让秦人的残暴公之天下。 秦军无德无道,竟然想挟持他谋取上党,他是绝对不会屈从的,他要将上党献给赵国,让赵国出兵,让强大的赵国去面对秦国的怒火和压力,这样,他们韩国,就可从夹缝中求存了。 还是半夜巡逻的秦兵卒发现了那个被偷袭的卫兵,警报拉响,惊动了孟伯禾他们,他们才发现,冯亭跑了。 而公子池,却烂醉如泥,鼾声如雷,铜锣在他耳边敲的咚当响,都没有将他叫起来。 冯亭连夜到达上党郡,连脸上的泥土都没有擦洗干净,就拿着郡守印绶召集上党郡的官吏们议事。 冯亭将自己的遭遇说的义愤填膺,唾沫横飞,成功激起了同侪们的激愤,在与上党官员和百姓们商议,取得他们的意见之后,冯亭派遣特使,骑着快马一路朝邯郸而去。 ...... 秦国这边,从河内而来的通过传令兵传递消息就没有断过,每隔一两个时辰就会有新的消息传来。 先是上党郡守拒绝交割,再是上党换郡守了,再是新的上党郡守被请到军营喝酒然后夜里偷了令牌骑马逃跑了...... 秦王从一开始的震怒,到现在的麻木,也不过是小半天的功夫。 等到第七日午后,秦王最后接到赵国已经接受上党的消息,他 对着满朝大臣和外国使臣冷笑出声:“上党是我秦国的,寡人就看有谁来敢夺!” “既然上党之民不愿归顺,那么,寡人就派兵前去攻打。韩国,背信弃义,小人尔!寡人不屑与之为!” 此时,秦王是有些后悔,之前河内撤并撤的有些早了,他应该等上党彻底交割完之后再撤军的。 现在好了,大军已经撤回来了,再等召集,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散朝之后,秦王压抑着怒火回了后殿,此时,一个内侍来给秦王上茶,秦王看到他之后,脸色大变,指着这个侍人大喝道:“左右,将这个无信之徒拉出去砍了!” 这个侍人凭空遭无妄之灾,吓的瘫倒在地,不住的磕头求饶。 原来,这个侍人是韩人,秦王知道他的来历,现在秦王正在气头上,看到一个韩人竟然在他眼前晃悠,如何不怒? 当即就要让人将这个韩人侍人拉出去砍了。 秦鱼终于等到上党归赵国的消息,心里不是不惋惜没能扣住冯亭的,只要扣住冯亭,迅速做好上党与秦的交割,秦军进驻上党之后,这个冯亭是死是活,他说什么话,就都不管用了。 喝酒误事,公子池该死!!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有尽量做好之后开战的前期准备了。 秦鱼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揣着奏疏去后殿找秦王。 秦鱼正走在宫道上,就见两个卫兵像拖死狗一样拖着一个人出来,便好奇问了一句。 秦王怒吼的声音很大,有听到话语的侍人战战兢兢的给秦鱼回答:“大王现在厌烦韩人,见到韩人就要将之拉出去砍了,安平君去见大王,千万别说韩人的事。” 大王宠信安平君,他们这些经常在大王面前伺候的人,可以说是看着安平君长大的,所以才多提醒了一句。 秦鱼听了这话不禁皱眉,开口让拖人的卫兵等等,将那个侍人暂且救下来。 卫兵们为难不已。 秦鱼知道,他们不过是听命行事,就道:“你们暂且等孤片刻,若是一刻钟之后,大王仍旧坚持诛杀韩人,你们再杀他不迟。” 说罢,也不等卫兵答应,就转身大踏步的进了大殿。 满脸愠怒的秦王见是秦鱼到 了,第一句话就是:“韩人欺寡人太甚!” 秦鱼纠正道:“是冯亭与其党羽欺我秦国太甚,跟那些不知情的韩人还是不一样的。” 冯亭说是征求过上党百姓的意见,但百姓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冯亭难道挨家挨户的,或者将所有上党之民都召集起来,去征求他们是要做赵人还是做秦人的意见了吗? 当然没有,冯亭是士大夫,他的眼中怎么会看到到只知埋首耕种的庶民们? 他询问的是上党郡的郡丞、郡尉等身边的官吏们,是上党郡没有当官但仍旧对政事有话语权的“百姓”。 你去问这些人愿不愿意归顺秦国? 当然不愿意啊,归顺秦国有什么好处吗?是上战场立军功啊还是参加学室考试学习秦律啊? 考试不通过连现在的官都当不了了好吗?归顺秦人,他们九成九的就会沦为最普通的黔首。 归顺赵国就不一样了。归顺赵国,他们不仅可以继续做着祖辈传下来的官爵,还能将自己的官爵传给子孙,他们献地有功,赵国也会封赏他们的,好处不知道有多少呢。 秦王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他眼中怒火喷发:“都是韩国人,有何区别?” “韩人狡诈无信,寡人要驱逐国内所有韩人!” 秦鱼:“大王是要秦国江山不稳吗?” 秦王:“寡人的江山是秦人的,跟韩人没有半分关系。安平君,你是我秦国的公子,是寡人亲封的安平君,你莫要总是替韩人说话。” 秦鱼正了脸色,对着秦王恭敬躬身一礼,铿锵道:“大王此话错矣!鱼私以为,大王的江山不止是秦国的江山,乃是天下之江山!” “大王,历代秦主东出,为的是什么?难道就只是侵占一些山东的土地吗?” “如果大王只是做此想法,只是有如此志向,那臣觉着,大王可以放弃上党了,因为,您得到的韩国的土地,已经够多了。上党,贫瘠之地耳,多一个不过,少一个不少!” “大王以为呢?” 秦王被秦鱼的问话气的不轻,他颤抖着手指指着秦鱼暴怒:“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寡人胸无大志吗?!”上党是肥是瘦有关系吗?有关系的是它重要的地理位置 ,据守上党,赵国可窥矣! 秦鱼却是步步紧逼:“难道不是吗?大王的眼中只看得到秦人,却没有天下人,难道您不是只想做秦国的王,而不想做天下共主吗?” “臣说的有什么错处吗?大王因何动怒?!” 秦王被怼的气结,大喘气几下之后,不禁仰天大笑起来。 “天下共主!” “天下共主!!” “天下共主哈哈哈!!!” 秦鱼冷眼看着秦王发癫,看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看他癫狂的冠冕都歪了,看他气竭歪倒在脚榻板上。 秦王将歪了的冠冕一把薅下来,仍在一边,顶着凌乱的头发跟秦鱼道:“你想说什么就说罢,寡人都听着。” 秦鱼见秦王已经恢复了理智,这才松垮了脸,瘪了嘴,上前同样倚着脚榻板跟他坐在一起,随口道:“气过就算了吧。不防跟你说,我早就预备着上党会有这么一手了。呶,您看这是什么?” 秦鱼从袖袋里掏出一大叠的绢布,从后背透出的墨迹能看出上面应该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秦王伸手去接,秦鱼却是收了回来。 秦王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有话就说,他现在可没有多余的耐心。 秦鱼:“关于秦国的韩人......” 秦王一挥手:“寡人恕他们无罪。” 秦鱼高声朝外头喊:“你们可听见了?大王恕韩人无罪!还不去通告全国上下:入我秦国者,都是大王的子民,没有韩人秦人之别。有韩秦之分论者,格杀勿论!” 一直在大殿边角处记录君王起居言行的史官和侍立听令的郎官具都一脸惧怕的去看秦王,安平君越过秦王发号施令,这、这不妥...吧? 秦王却是短促一笑,脸庞狠戾的都扭曲了,他咬牙切齿下令道:“传!” 史官飞笔记录方才安平君之所谏言和秦王之所从行,郎官则是飞奔出去将王令发布全国上下。 也就几息的功夫,外头就传来感激涕零劫后余生的叫喊:“多谢大王,多谢大王不杀之恩,多谢大王不杀之恩......” 声音远去,秦王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秦鱼。 秦鱼将绢布递给秦王,秦王没有接,而是问道:“天下共主,真的可以吗?” 秦鱼笑的笃定,道:“当然可以!大王您正在做着,不是吗?” 但秦王并没有多么高兴,他抬起怎么也止不住颤抖的手,看着上面干枯的皮肤和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褐色斑点,声音粗哑,从里面甚至能听到隐藏不了的恐惧。 他道:“寡人老了,寡人真的还能做天下共主吗?” 秦鱼的心重重一跳,或许是跳的太厉害了,竟有些微的疼痛感传来。 秦鱼握住秦王的手,轻声道:“大王,您一定可以的,我会帮你的。” 秦王反握住秦鱼青春年少的手,这双养尊处优的手握在他的手心里,好似握住了一块暖玉,光滑温润,里面蕴含着他早已经失去的蓬勃活力。 秦王握紧了它,好似握住他曾经流逝的光阴。 他阴鸷的双眼盯着秦鱼,斩钉截铁道:“骗人!”! 第120章 计划抢人(霸王票加更+1) 是不是骗人的? 扪心自问,秦鱼说秦王可以做“天下共主”,真的可以吗? 秦鱼内心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案:不可能! 时机未到。 六国是怎么被秦始皇统一的? 天时地利人和. 除了秦国强有力的征战,其实六国被灭,与他们的国君和臣子自己将自己国家的元气耗尽也有很大的关系。 而现在,六国虽然国力上不如秦国,但也没弱小到任人欺负的地步。你看二十多年前五国伐齐,齐国都被灭了,照样还能复国,齐国国力虽不如以前,退出了和秦、赵两国鼎力的舞台,但仅凭齐国还能复国,就说明齐国气数未尽。 现在,和秦国并列的,还有一个赵国呢。 齐国能复国,赵国也可以啊。 所以说,秦国想在短短几年内统一,痴人说梦呢。 你看,就连秦王稷他自己都不会做这个梦,连自我欺骗都觉着好笑的很。 但秦鱼自己,是真的很想尽快结束战乱的,而他也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此时秦王说他骗人,秦王自己觉着没什么,秦鱼自己反倒难受起来了。 大秦嬴鱼 第124节 君臣两个靠着塌,箕着腿(两腿伸直坐在地上,一种非常失礼的行为),胳膊挨着胳膊静默出神,各想各的,一时间门大殿里寂静的出奇。 良久,还是秦王最先打起精神来,他活动身体,自己站起来,又将秦鱼拉起来,语气非常平静的问他:“你要给寡人看的是什么?” 秦鱼:“是跟赵国开战的军需粮草之类的。” 秦国受此大辱,非征战不能找回颜面,跟赵国,必须有一场战争,来彰显秦国并不是好欺的。 要不然,等以后若是有哪个国家再给秦国献地,当地郡守县令都学冯亭一般行事,恐怕天下都要笑死秦国了,秦国威信何在?! 秦王压根就没考虑过谈判,他要的是秦军推平上党,以找回他被藐视的威严。 秦王看着帛书,听着秦鱼给他做的分析,权衡着要怎么打这场仗。 秦王:“六十万大军?是不是太多了?” 秦鱼:“这是我做的最坏的打算。先期派 多少大军,要大王和范相斟酌。”长平之战打到最后,成了一场国力与国力比拼的超过百万的大战,秦鱼不知道有了自己的参与之后,战事发展会如何,但他一定要做好百万大战的准备。 秦王看着眼前的粮草规划,觉着太多了,不赞同道:“也太杞人忧天了,打仗不是这么打的,用不着这么多。等武安君回来了,让他好好教教你怎么打仗。” 秦鱼也不跟他争辩这些,只是问道:“什么时候调兵呢?” 秦鱼话音刚落下,郎卫来报,相邦求见。 秦鱼倒是不诧异范雎来找秦王,他有些诧异的是,以秦王对范雎的爱重,他应该是接到赵国接手上党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门来找秦王共商大计的。 现在他跟秦王都说了好一会话了,他才姗姗来迟,便有些不大正常了。 范雎进来之后,看到秦鱼也在,习以为常的跟秦鱼见礼,然后同样交上来一封奏疏。 原来,范雎下朝之后,就跟治粟内史蒙骜一起去了内史官署查阅各地最新送来的税赋爰书。现在正是六月份,夏收已经结束,各地的赋税正在紧锣密鼓的征缴中,有离咸阳近的县,已经将税赋爰书和粟米一起送来了,离的远的地区,只送爰书,税赋会就近送至粮仓储存起来。 收上来的和没有收上来的,到底有多少,范雎得做到心中有数,才能为接下来的秦赵对战做谋划。 有范雎在,秦鱼一般都是以学习的态度旁听的,看范雎和秦王奏对,秦鱼就能直观的感受为什么历史会将范雎会商鞅做同等评价了。 听完范雎对战局和军备的统御之后,秦王长长舒了口气,对秦鱼道:“看看,这下明白什么叫老成谋国了吧?你啊,要学习的,还多的很呐!” 秦鱼非常谦虚的弯腰上前给范雎斟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中,笑嘻嘻道:“先生教我良多,多谢先生了。” 范雎忙从秦鱼手中接过来茶,温声道:“安平君天赋异禀,生而知之,是老夫受益良多才是。” 范雎可不是在说恭维话,他是真的从秦鱼身上看到了“宿慧”二字,同时也非常感慨,甚至有时候是恐惧这后浪的迅猛和厉害的。 这个时代的相国权利是非常大的,甚至掌握国君的废立大事,更能掌握国 君的生死,范雎给秦国做相邦,走出去,绝对能傲视群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每当他有此想法的时候,秦鱼就会时不时的露头让他清醒一下,看着秦鱼,范雎真不敢在秦王面前自称“宠臣”、“重臣。” 所以,在秦鱼面前,范雎一向是相让一二的,客气的很。 范雎给秦王的大军规划是从各地征调二十万大军、十万民夫开赴上党,粮草供应以靠近河内的河东赋税为主,从渭水调咸阳之粮和河内的牲畜为辅。 短则三月长则半年,击退赵军,足够了。 秦鱼知道,范雎的谋算是对的,因为历史上,长平之战一开始真的只打了三个月,两场战役,然后廉颇退至防线以内,再不出战,让秦军无可奈何,战局这才拖拉下来了。 不行,不能将战局拖拉这么久,速战速决才是于秦国最有利的,秦国有重兵,赵国没有,这就是秦国最大的优势。 秦鱼又问了一次:“相邦以为,什么时候调兵为宜?” 范雎回道:“秋收之后为宜。” 秋收之后,粮草丰足,黔首们闲下来了,正好上战场挣军功。 秦鱼摇头:“私以为,立即出兵最佳。” 亲王和范雎都看着秦鱼,听他解释。 秦鱼道:“如今虽说上党已经归附赵国了,但赵国为表重视,一定会派身份足够尊贵之人,以礼接手上党之官吏和百姓。赵国臣子中,最贵者莫过于赵王的两位叔叔,平阳君赵豹和平原君赵胜,我听说,是平原君赵胜主张接手上党的,所以,这个人,一定会是平原君赵胜。” 秦王和范雎具都颔首,表示秦鱼说的有道理。 秦鱼继续道:“平原君到上党,无论是带着大军,还是只带着随从,都是需要时间门的。而我们,就可以争取这个时间门差,攻入上党,能夺取多少算多少,最好能占领关隘,禁止赵军进入上党,此时,上党的地和人都是我们的了,就是不归顺又如何?” 范雎笑道:“安平君好算计。” 秦鱼原本故作深沉的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求饶道:“肯定是小子有什么地方想当然了,让先生见笑了。” 您刚才这话,可不像是夸人的好话啊。 范雎笑道:“是有些想当然了,论兵不可只在口上,还要考虑行军的实际情况。 上党地形复杂,若是没有可信的向导,进入上党,首要的就是先找好行军之路,否则,很容易被围困在深山老林中被伏奸,等斥候兵摸好地形,确定好大军行军路线之后,这个时间门差,足够赵军进入上党了。” 秦鱼懊恼:果真是他自己想当然了。 谁知,范雎继续道:“不过,安平君方才所言,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秦鱼噌亮了眼睛,盯着范雎听他说自己方才说的有哪些可取之处? 范雎微笑:“调兵虽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咱们在河内的守军,也不是一下子都撤回来的?” 秦鱼:“是,撤回来的主要是徒兵(步兵),骑兵还未撤回,上党就变了。” 范雎:“兵贵神速,以臣之拙见,我秦国的骑兵,天下无敌。以骑兵之灵变机动,完全可以先进上党,铲除奸佞,然后请平原君来我秦国做客几日,也好看看我秦国这几年的变化。” 听到请平原君来秦国做客这样的话,秦鱼的眼神忍不住就有些变化了。 秦鱼还记得,是前年还是大前年来着?秦王为了给范雎报仇,让魏国交出魏相魏奇的头颅,结果魏奇先得到消息跑到赵国平原君赵胜的府邸中躲了起来。 秦王听说之后,就请平原君来秦国做客,结果嘛,秦王将平原君扣了下来,跟赵王说,你要是不把魏奇的头颅给寡人送来,寡人就将你叔叔的头颅给你送去啦...... 吓的年轻的赵王连忙带兵去赵胜的府上抓魏奇,魏奇无法,只好去投奔魏国的信陵君魏无忌,魏无忌还在犹豫要不要冒着得罪秦王的危险去庇护魏奇,魏奇就以为魏无忌不愿意收留他,自觉走投无路自刎了。 然后赵王就让人带着魏奇的头颅来秦国换回了自己亲爱的叔叔平原君赵胜。 平原君赵胜是何感想秦鱼不知道,但秦鱼知道,若是让楚人知道了平原君的遭遇,他们一定会感慨: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啊! 当年他们的楚怀王就是这样的遭遇啊! 他们的楚太子现在的楚王也差点得到同样的遭遇啊!! 啧,秦王对非法拘留真是有别样的兴趣和爱好啊哈哈...... 秦鱼不敢去看秦王,就只能去看范雎了。 面对秦鱼奇怪的眼神,范雎微微一笑,继续道:“平原君入我秦国,上党之事,或许还能和赵国再好好谈谈。” 秦王颔首,赞许道:“爱卿所言不错,上党原本就是已经归我秦国了,若是赵国将上党归还,平原君我等自会放归回赵的。” 秦鱼真是佩服极了,兵,还能这个用法? 来去如风的骑兵,除了可以杀人,还可以抢人啊!! 第121章 质子(霸王+2) 赵国,邯郸。 一座高宅阔院中,一个衣着华美贵气十足但身形稍显羸弱的少年正一脸焦急的来回踱步,时不时的就要抬头望一下庭院大门,眼神急切,显然是在等什么人,或者是什么消息。 他的侧边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留着短髭的青年,虽然是站定不动的,但他握紧的拳头,看向大门的眼神,同样显示了他并不淡定的心情。 疏忽,一个奴仆打扮的人从大门旁边的小门闪了出来,露出一张平平无奇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脸,让明里暗里守卫在这个院子里的侍卫看清楚他,不要将他当做刺客给杀掉了。 少年看到这个人,忙上前疾走两步,着急问道:“如何,可打听出来了?” 来人回的也快速:“打听出来了,平原君带着王令已经骑着快马从王宫出发了。” 少年确认:“是直接往上党去的?没回家?也没带其他人?” 来人回:“是往上党去的,没回家,直接从王宫出城。虽是单骑,但他身边跟随的都是轻骑好手,城外和沿途应该也有卫兵等候,不容小觑。” 少年:“再探。” 来人应道:“唯。”然后又悄然退下,跟猫似的走路都没声音的。 少年得到平原君已经出城往上党去的消息,微微松了口气,对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青年道:“先生猜的果然没错,赵国接手上党的人,果然就是平原君。” 青年道:“咱们在王宫里安插的眼线报回来的消息是平原君主张赵国接手上党,既然是平原君主张接手,那么,赵王十有八九会派遣他去上党与冯亭做交接。” 少年轻叹:“幸好你猜对了,要是那个错的一,咱们提前传回去的消息可就是假军情了,王大父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青年笑道:“不韦既已做了公子的门客,就会全力为公子谋划。兵贵神速,早一刻将消息传到咸阳,大王也好早一刻为赵国的妄为做准备。” 少年嘀咕:“那也太大胆了。” 原来,这少年,正是已经在赵国做了三年质子的异人,这跟在他身边的青年,就是大商人吕不韦了。 异人在赵国做质子,日子过的还算舒坦。 为什么说 是“还算”呢? 因为,异人有一个专门出产稀罕物的朋友——公子鱼,现在要叫安平君了。 论极奢享受,赵人就没见过这么多的花样,不说衣食住行,就单说洗脸刷牙这一件简单的事,都能让他洗出十几个步骤来,别说,洗完之后,连赵王都觉着之前二十多年都不算是洗过脸了。 更别提洗澡泡脚了,洗出来之后,全身香喷喷的都是最低级的享受,最高级的是,洗完浑身舒泰,比吃巫医的药汤都管用。 公子鱼生怕他做质子的好友在赵国缺衣少食受人欺负,不仅来的时候硬生生的给他派遣了一个几百人的商队,还是不是的专门从秦国给他送吃送喝还送珍奇异宝鼓乐书籍,连马桶都送了好几个版型了,每当有大宗车队进入邯郸的时候,赵人都会围在异人的府邸不远处看热闹,赵国的权贵对这个秦国的质子更是又爱又恨。 爱他带来的无数的珍宝和享受。 恨他......只有在他的府上通过他,他们这些赵人才能买到、换到、享受到这些奇珍异宝稀罕物。 吕不韦来邯郸经商,听说了秦国的这个质子的怪异又受追捧之处后,心中好奇,不免找机会接触了一下,等他无意中露出他跟公子鱼有“旧交”的信息之后,果然,这个年少的秦国质子就主动跟他亲近起来,问他跟公子鱼是怎么认识的了。 吕不韦将他当年初到秦国栎阳行商,结果半夜被抓进大牢,还是公子鱼将他放出来然后他帮公子鱼将一瓶子花露卖出三千金的价钱的故事说给异人听,异人听的有趣,你问我答、你来我往之间,吕不韦跟异人慢慢的就熟悉交往了起来。 经过一段接触之后,吕不韦决定拜入异人的门下做他的门客。 异人好奇问他为什么,他要想做门客,可以去公子鱼府上? 异人回答:“公子鱼身边能人无数,不缺我一个,但是公子您身边,却没有门客,若是您收我做您的门客,我就是独一无二的。” 异人笑的有些失落:“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子,现在又在赵国做质子,做我的门客,又有什么前途呢?” 吕不韦却有另外的看法:“但是,您与公子鱼交好啊。” 大秦嬴鱼 第125节 “公子鱼权贵无双。据我所知,公子鱼与您的 兄弟们,并没有多少接触,而您,却已经得到了他的青睐。还有,您的太子父亲虽然立了华阳夫人为嫡妻,但华阳夫人如今仍旧没有嫡子,您若是做了她的孩子,您就是众公子之首贵了。” “既是众公子之首贵,当立为少主。” “若是您有此志向,我愿意替您谋划。” 异人惊讶的看着野心勃勃的吕不韦,嘴里丢下一句:“说什么疯话!”就转身离开,没有说同意,但也没有赶走吕不韦,吕不韦就这样成为了异人的门客。 唯一的门客。 吕不韦慢慢的就发现,异人面上看着只是一个纯洁无瑕的小白兔公子,身边连个正经伺候的人都没有(指士级别的人,商人不算),但进出他府中的商人和仆从,很有几个不简单的。 要说吕不韦是怎么看出来的,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商人,对商人都是个什么样子,他一清二楚。 吕不韦既然已经是异人的门客了,他主动为异人谋算,让异人在赵国权贵之间过的更加如鱼得水,异人也慢慢的不再对他隐瞒自己的兼职: 为秦国在赵国打探消息。 真的只是兼职,寻常事情压根用不到他出面,只有在赵国要用兵的时候,打探赵国今年收上来多少赋税的时候,赵王对其他国家有什么样的态度....等等时候,这些或机密或私密的事情,一般的商人和仆从是打听不出来,因为他们接触不到那个阶层的人。 这个时候,就需要异人出马了。 也不用他做什么,就是放出秦国又给他送来*&……%%了,他寂寞的很,想找三五个友人分享一下。 再在路上偶遇一下谁,凑个巧,约个酒,剩下的技术性问题,就都交给其他人了。 这点子兼职,为他在异国他乡的无聊日子增添了点色彩。 直到韩国郡守冯亭将上党献给了赵国。 异人真是又惊又怒又怕。 惊的是冯亭胆大包天,他是怎么敢的?! 怒的是韩国欺人太甚,冯亭当他秦国是什么?! 怕的是秦赵之间,一定会有一场争执,说不定要开战了,到时候要是真打起来,他这个质子可要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异人对自己的 兼职分外上心起来,也庆幸先前他用重奢收买了赵王身边的侍从的事,平原君还在朝堂上跟平阳君辩论主张接手上党呢,赵国的朝议都没散,异人这边就收到消息了。 吕不韦当机立断,让异人先将消息传到河内,让已经在河内开展工作的孟郡守做好传令兵往咸阳传消息的准备,因为赵国这边将会有源源不断的最新消息传回去。 好在,秦国不缺日行千里的良马,更不缺坚韧的传令兵。传令兵日夜不停地行走在河内和咸阳之间,将邯郸这边的最新消息传回咸阳。 赵国接手上党的速度已经够快了,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是有时间和地理上的壁障的,他们打着等秦国知道的时候,上党早就已经归赵的主意,一等确定赵国要接手上党之后,就火速派平原君去上党代表赵国做交接,但他们漏算了一点,秦国在赵国是有间谍的,这个间谍,还挺有人脉非常有钱? 赵国或许知道自己国家肯定有秦国的间谍,但也没想过,秦国的间谍就在自己身边,还将消息传递的这么快速。 秦国利用这几年积累的千里良马、让骑兵更稳固身体的马镫、以及骑手更强壮的体魄,在悄无声息中向六国展现了什么叫做来无影去无踪。 当一个变革要发生的时候,它是不会站出来跟世人大喊“我已经来了”,它要更润物细无声一些,等世人发现的时候,最先掌握变革的一方,早就已经跑到让人望尘莫及的中点了。 秦国的骑兵,就是继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的第二次变革,而且,差不多已经完成了。 秦赵之战,在还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打响了。 秦鱼给战国末期的诸国征战开了一个信息战的先河。 结果就是,在韩赵两国还在无知无觉的时候,秦国国内都已经开始计划派遣骑兵去上党“请”平原君到秦国一游了。 韩国反应更慢,等到冯亭狼狈逃回韩国之后,韩王才知道这个无力挽回的惊天巨变,因为这个时候,平原君都已经快到咸阳了。 这说明,秦国早就知道上党有变,而且人家已经开始实施应对手段了。 所以你看,韩国弱小,并不是没有原因的,韩国的臣子,真的是让人一言难尽,不知道该让人说什么好。 平原君都被秦国给“请”到咸阳去了,这时候韩王即便想说自己事先并不知情,甚至将过错都推脱出去以混淆秦王都做不到了。 从这里也可以看的出来,在他国做间,秦国是专业的,而且,秦国也舍得花钱。 秦国现在也有钱。 又有线人来报,确定了平原君身边一共跟了多少人之后,异人让人将消息传回去,只希望能对秦国有帮助。他现在虽然还是质子,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那么他今日所作之事,皆是他的功劳,可以拿来增加胜出的筹码的。 异人跟吕不韦交谈。 异人:“秦赵之间,真的会开战吗?” 吕不韦叹道:“秦国一向强势,何曾受此大辱,不打上一战,秦王是不会甘心的。” 异人担忧:“可是赵国,跟韩国不一样,赵军多勇猛,可驱赶匈奴不敢南下,赵国有名的会打仗的将领云集,跟秦国势均力敌,这恐怕将是一场死战,不好打。” 吕不韦笑道:“您远在赵国,秦国之内的变化,远在您的想象之内。” 异人笑笑:“有我那友人在,秦国有多大的变化我都不惊讶。只是,我那友人只擅长治理国家,并不擅长兵事,恐怕此战,他出力不大。” 吕不韦却是道:“不韦与您的看法恰恰相反,此战,公子鱼将会起决定性的作用。” 异人来了兴趣:“怎么说?” 吕不韦笑道:“因为公子鱼能养军啊。” 吕不韦说的简单,异人听了也没往深处想,只当吕不韦说的是秦鱼会为秦国大军提供粮草的事。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秦鱼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确实起到了改变战局的关键性作用。 等到那个时候,异人回想起今日吕不韦所言,才恍然大悟,原来吕不韦说的“养军”还有这么个意思。 异人慢慢的发现,他在邯郸的活动范围缩小了,他所住的宅子周围,也开始慢慢的出现一些鬼祟的游侠,平日里跟他交往的几个贵族青年都往来的少了。 异人开始闭门不出,静等秦赵两国的动静。 未防途中生变,河内没有给平原君派车护送,而是派出了一支百人队骑兵,夹带着平原君一路奔驰至咸阳。 相比于传令兵的日夜不停的骑马奔驰,这队骑兵好歹给平原君留出了夜晚给他休息,但近十天的马上生活,让已经颇有年纪的平原君面有菜色,等在渭水河畔遇到巡视学宫建设的荀子之后,他是又哭又嚎,说什么都不愿意继续走了。! 第122章 各方 荀子是赵国人,虽然他游学天下,并且常年在稷下学宫做祭酒教书育人,不在赵国,但对平原君赵胜,他还是见过的。 虽然眼前之人看着,跟他以前见过的高冠贵衣的王弟、王叔颇有不同。 平原君涕泪肆流,哭嚎哀求的声音响彻四野,吸引来了许多做工的黔首和追随荀子而来的儒家弟子的侧目。 平原君全然不顾自己失礼于人前,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让人看到,以显示暴秦之无道。 平原君自觉自己表演的挺卖力,可惜,看的人中,黔首们都是看个热闹,跟随荀子的学子们,就是纯粹好奇被一看就很吓人的秦骑兵带来的人是犯了什么事,倒是没有往同情上面去靠。 在秦国待的久了,这些学子们也都发现了,秦国看着挺刻板的,但这种刻板下的国家就很条、很顺,丁是丁,卯是卯,没有人情味,但也很少冤假错案。 这就是秦国推崇的法家治国下的社会了。 平原君从穿着上,一看就是贵族,还是大贵族,围观的学子们都在猜测他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才能得到秦骑兵的如此待遇。 荀子挺为难的,平原君拉着他的袖子哭嚎,要是在赵国或者在齐国,荀子还能问候平原君两句,然后依靠自己的面子将人暂时留下。其他国家是君王为大,在秦国,则是秦法为尊,贸然截留秦王要要的人,是犯了秦律的。 他现在是在秦国,既然他人在秦国,就要遵循秦国的法度,秦王要的人被他截留下来,那他就是在挑战秦王的威严,挑战秦法的权威,荀子不是不敢,也不是不能,而是没必要。 秦王又不是要杀平原君,秦王是要请平原君去做客的。荀子是要参加秦国的朝议的,对现在秦赵两国的局势,荀子心里门儿清,从荀子学的礼上来说,韩国固然不对,赵国,也没占理到哪里去。 而且,从他在秦国这两年来看,秦国,在秦法的规束下看着很死板,但其实秦国非常包容。 这一点,从秦国能毫无芥蒂的重用外国人才和接纳异族、接纳他国人就能看的出来,秦国,是真的做到了海纳百川的境界。 甚至韩人无信,秦王都能特下王令,让秦人继续对归秦的韩人一视同仁,秦王的胸怀,可 见一斑。 若是果真秦国无道,平原君遭受的是无妄之灾,让荀子遇到了,荀子定要去找秦王辩论一番的,但现在嘛,荀子对平原君说:“平原君何故做此姿态?若是秦王慢待平原君,或是平原君有性命之忧,老夫定不会坐视不理的。”说罢就去看轻甲裹身的骑兵百夫长。 骑兵百夫长冷硬着一张脸跟荀子行了一个冷硬的礼,然后一挥手,后面的骑兵卒将平原君抬上马,在平原君哀嚎声中飞快的向咸阳宫奔去。 看的学子们眼冒绿光:“这马,也太神骏了吧?这就是在西域马场养出来的良种吧?” 另一个学子也一脸歆羡道:“你们看到没,这百人骑兵身上穿的甲衣都是一模一样的,看着崭新的很......” 有一个学子皱眉:“你们没听到荀子叫他平原君吗?看这人装束,这人很可能是赵国的公子平原君赵胜啊,秦国...怎么能如此对待一位公子?” 怎么一个个的眼睛都盯着秦国的马和甲衣?秦兵卒如此对待一位公子,还是他国公子,难道就不怕引起他国不满吗?秦国...果然野蛮。 众学子面面相觑,都去看荀子。 荀子好似没听到他们的议论,也没看到他们的疑问一般,只丢下一句:“眼见非实。”就继续去巡视学宫的建造工作了。 两年了,秦国的渭水学宫是一边建造一边开课的,荀子既然暂代渭水学宫的祭酒,就不会尸位素餐,秦王给了他信任和权利,那么,他就得在离开前尽到他身为臣子的责任。 学子们就“眼见非实”这个课题继续讨论起来,同时在猜测赵国的公子怎么这个模样的被秦人带到咸阳。 学子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在为建设学宫做工的黔首们则是摇头叹息,这些个学子,每次见他们都是在说个没完,他们的嘴巴,就不累吗?他们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话可说啊...... 秦国用大朝会来迎接赵国的平原君。 平原君披头散发的面对秦国朝臣,羞愤欲死,还没站稳就指着王座上的秦王破口大骂:“暴秦无道,粗鄙不堪,野蛮至极......” “噗嗤......”秦鱼被他给逗笑了。 “噗呵哈哈哈哈.......” 这可是秦国的朝堂,有人给赵人难堪,不管这个人是谁,以前是何立场,此时此刻他们站在一起,就都是秦国的臣子,面对平原君这个赵人,他们的立场就是一样的。此人一笑,众臣子第一个反应就是跟着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等反应过来是他们秦国的安平君在笑之后,有的人便更加大声放肆的笑将起来,直接将平原君笑的惊魂不定,脸皮紫涨,抖如筛糠,眼看着就要翻着白眼晕厥过去了。 一刻不停的长途跋涉累的,更是气的。 看平原君如此惨象,秦王黑如锅底的脸色缓和不少,他重重咳了一声,众大臣才闭上嘴巴安静下来,只是仍旧一脸戏谑的看着平原君。 秦王故意露出疑惑的神色,问道:“堂下可是赵国的平原君?” 平原君颤抖着手指指着秦王说不出话来。 秦王站起身,走到台阶下,围着虚弱的平原君转了一圈,唏嘘道:“果真是平原君。一别多年,平原君一向可好?不要怪寡人大惊小怪,认不出君,而是君这...形容,这...体面,着实让人难以相认啊哈哈哈哈哈......” 众大臣再度哄堂大笑。 平原君能被后世称为战国四公子,可也不是吃素的,他明显看出来,秦王和秦国的朝臣上下这是拿他取乐给下马威呢。 他快速稳下新神,反唇相讥道:“倒是秦王一如既往的面目可憎,上党之民,宁愿献上党与我赵国,也不愿听从韩王之令归顺秦国,这是上天对秦国之虎狼行径的惩罚啊。尔等不去自省,反倒相欺与我,难道你们以为囚禁了我,赵国就会将上党让出来吗?” “简直痴心妄想!” 大秦嬴鱼 第126节 平原君一席话不仅将秦国的脸摔在了地上,还上去狠狠地踩了两脚,秦王和朝臣们具都阴沉了脸色,看着平原君的眼神都是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 正所谓主辱臣死。 相邦范雎站出来说道:“到底是我秦国无道,还是韩国君臣精于算计,将贪婪无度的赵国拉出来挡我秦国的矛,世人或许不知,主张接下上党的平原君不会不知吧?” 范雎一脸的疑惑加不信:“难道赵国真的只是贪婪,想将不属于自己的土地吞下去,而没有想过韩国为什么会这么做?” “平原君,您看起来,可不像是满腹贪欲没脑子的人啊!” 秦臣之中有人道:“赵国常年打仗,也未必能打下一城一邑,现在上党十七城送到眼前,白白得来的土地,赵国能忍得住不去拿?” 平原君倏地去看这个说话的人,这是他跟赵王说的谏言,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此人见平原君看过来,还挑衅的看了他一眼,充分表示自己的不屑和鄙视。 他旁边又有人接口道:“就是想拿,也得看看是从谁口里夺食,别热山芋没还没吃到腹中,就烫着了自己的嘴?” 又有人继续道:“哎~~赵国兵强马壮,说不定人家压根就不怕咱们呢?” 其他人:“要我说,争什么争,还是得真刀真枪的干,打上一场,谁赢了上党归谁......” “是啊,论征战,我秦国还从未怕过谁呢......”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 群臣乱议。 平原君看着眼前的秦臣,心一个劲的往下沉,他之前觉着秦赵相当,他赵国有廉颇为大将,守住上党足以,但他可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抓到秦国来? 秦赵若是开战,秦国,不会拿他的头颅祭旗吧? 秦国若是真拿他的头颅祭旗,赵国上下,必定死战秦人为他报仇,若是真能打败秦人,得到上党,他也算死得其所了吧? 屁! 能活着,谁想死? 反正他赵胜是不想死的...... 秦王抬手,止住群臣沸议,跟赵胜道:“寡人会派使臣去赵国,问问赵王,他是要上党?还是要他的叔父?” “昔日赵王要他的叔父,千里奔波斩获了魏奇的头颅来见寡人,寡人希望他今日能仍旧识趣,拿冯亭的头颅来见寡人,再将你换回去。” 赵胜回道:“秦王或许要失望了。魏奇与孤,就好比是草芥与芝兰,我王自是亲孤,孤与上党,就好比微尘与江山,我王自会选江山而弃微尘。孤死上党,死得其所。” 秦王后退两步,上下打量了一下赵胜,一脸敬佩的竖起大拇指,赞道:“好汉子!” “希望赵王能和你有同样的选 择。” “这样寡人就可以下令大军踏平上党了。” ...... 等将平原君带下去之后,秦王留下秦鱼、范雎和蒙骜继续议事。 秦王:“卿等以为,赵王会如何选择?” 范雎:“赵王优柔,他既想要上党,又想听从他人的意见,以证明自己的决断是对的,如今平原君在秦,他很可能会左右摇摆,就看为他进言的人会是谁了。” 蒙骜:“平阳君赵豹反对赵国接手上党,若是重金贿赂与他,让他继续在赵王那里进言,劝赵王放弃上党,是否可行?” 范雎:“赵豹曾与赵王谏言,‘韩之所以内赵者,欲嫁其祸也!’,赵王大怒,转而向赵胜问计,赵胜同意接手上党,赵王就作下了决断,可见,赵王只是想要个与自己想法相同的人认同自己罢了。现如今,事情有变,让赵豹继续去劝说秦王,若是赵王重赵胜于上党,赵王或许会听从,将上党归还,迎赵胜归赵,若是赵王重上党于赵胜,赵王未必会听从他的劝谏,可能连见都不愿意见到他。” 秦王:“也就是说,还是有一半赵王被说服的可能性的。” 范雎和蒙骜点头。 秦王看向秦鱼:“安平君以为呢?” 秦鱼开口道:“赵国还有廉颇和蔺相如吧?赵王怎么光去向宗亲问计,而没有去问臣子的意见呢?” 秦王嗤笑道:“赵王黄口小儿,如何懂得治理国家?他比他的父亲可差远了,更别提跟他的祖父比了。” 秦鱼:“但现在他的叔叔平原君已经在秦了,难道他只会向平阳君问计?赵国的臣子可是不少呢,难保有激进的,或者想讨好赵王鼓励他放弃平原君要上党的。” “所以,咱们还是要做好开战的准备。” 秦王颔首,范雎和蒙骜也都同意。 蒙骜道:“全国上下,能征发的士兵和粮草,我已心中有数,只等大王令下。” 范雎道:“征发士兵和粮草,都是需要时间的,趁着这个空档,咱们先跟赵国迂回一番吧。” 平原君被秦国从上党“请”到秦国做客的消息随着冯亭从上党逃出传遍天下。 要说冯亭此人叛变卖国,那是冤枉他了,他不过是不 愿意韩国的土地就这么窝囊的给了秦国,他无能为力,韩国弱小也无能为力,他又不甘心让秦国得到上党,他就想了一个祸水东引,让赵国来跟秦国打的主意。 而且,他也没想要赵国独自面对秦国,他想的是他率领上党的军队和百姓,与赵国合纵,一起攻秦。 这本质上,是一种爱国的行为,跟以前的三国、五国、六国合纵伐秦,没有不同。 赵国也接受了,平原君来上党了,一切都向冯亭期望的方向发展,结果,秦国不讲武德! 平原君赵胜可不是空着手去上党的,他是带着赵王的封赏去的。 王令上明确的写了,封冯亭为华阳君,食邑三万户,乃为万户侯,封上党的县令三千户,上党的官吏们都往上晋升三个爵位,愿意跟随投赵的上党百姓,每家赐六金(六两金子)。 赵国可谓是大手笔了,但冯亭他是为着抗击秦国去的,而不是为了献地得到封君赏赐去的,所以他辞受赵王的封赏。 结果,他正跟平原君赵胜上演三请三辞的戏码呢,秦国的铁骑就踏进来了,只一个来回,秦国的骑兵都没下马,不仅斩杀了阻拦的兵卫,还斩杀了与他一同向赵国献上党的上党县令和官吏,更是掳了平原君赵胜就走,人都被他们杀了个通穿,结果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带着平原君赵胜调转马头一阵风似的走了。 徒留下一个冯亭和听到郡守府的声响集结过来的上党兵卒面对满地的血污和狼藉。 冯亭对着满地的尸体嚎啕大哭,他以为上党已经沦陷了,上党百姓都已经被秦军杀光了,才会没有人提前来郡守府报信。 等到冯亭看到云集在郡守府附近的上党百姓的时候,经过询问,他才恍然发觉,秦骑兵虽然一路行进到上党腹地,却对上党的百姓秋毫无犯,甚至马蹄都没有踏进上党的田地一步。 而之所以没有人给郡守府提前报信,是因为秦骑兵速度太快了,压根就没有人来得及向郡守府报信。 其他人都死了,只有郡守冯亭一个人留了下来,难道是因为秦骑兵忘了杀他了吗?还是因为他好命,再次逃过一劫? 当然不是。 秦骑兵师故意留下冯亭,是要他去给赵国报信的。 冯亭自己也想 到了。他派人去赵国报信,他自己则是仓促狼狈朝韩国的都城新郑赶去。 冯亭被秦国这一招来去如风吓的肝胆俱裂,秦国、秦国如此可怕,韩国,能幸免于秦王的怒火吗?秦王会不会放过上党,反而去攻打新郑? 若秦国真的放弃上党去攻打韩国的新郑,那么,韩国这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上党被他给了赵国,若韩国的新郑又被秦国攻打下来,那么,韩国就要灭亡了。 楚国的国都被白起攻打下来,还可以迁都,韩国的国都若是被秦国攻打下来,韩国要将国都迁到哪里去呢? 此时此刻,冯亭是真的怕了。 韩国灭亡在即,他得回新郑向韩王请罪! 不说韩王听到冯亭的骚操作之后如何的惊恐震怒,就说赵王,在听到自己的亲叔叔平原君赵胜,居然被秦人从上党轻而易举的抢走,有多么的震惊和失态了。 赵王犹自不信他从上党来使这里听到的话语,他亲自派遣赵国的斥候兵去打探,结果,打探回来的消息与上党使说的一般无一。 他的平原君叔叔,“又”去秦国做客了。 赵王麻爪了。 赵王麻爪的时候,平原君赵豹府上,有从齐国来的大商人拜访。 大商人送上丰厚的礼金之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齐商:“......如今天下皆知,韩国欺骗了秦国,将上党之地献给了赵国,赵国也接受了,秦王震怒,令秦兵封锁河内,禁止任何一个商人和赵人通过河内到秦国。如今我等去秦国走商,要么绕过北面燕山沿着大河进秦之河东郡,要么走楚魏从汉中进秦之南郡,路远靡费不说,有些货物,秦国还不愿意卖给赵商和韩商了,唉,损失巨大啊。” “秦国之强横,我等今日也见识到了。我曾听说,君是不同意赵王接手上党的,如今平原君被困,君何不再接再厉,继续去劝说赵王呢?” “只要赵国将上党还给秦国,秦国定会感念赵国的深明大义,秦国也有质子在赵,秦赵可继续修好,就连我等商贾,也敬佩君的见识与厚谊呢。” “等秦赵两个定约之时,君之名声,可广散天下矣。” 声名与厚利皆在眼前,平阳君赵豹不可能不动心 。 正当平阳君赵豹穿戴好衣冠进宫面见赵王的时候,殊不知,赵王宫中,赵王已经在接见赵国的上一任相邦——虞卿——了。 赵国现任相邦是齐国的安平君田单。 赵国用三座大城五十四座小城邑来聘请齐国的田单来赵国做相邦,就是看中田单的军事才能,想让他领着赵军去攻打燕国,从燕国取得土地。 嗯,赵国花费了五十七座城池做聘金,结果田单做了赵相之后,带领赵兵,只攻打下了燕国三座小城池...... 目前来说,只有三座小城池! 赵国对外征战如此艰难,也怪不得赵王对天降十七座城池如此喜悦和迫不及待。 赵国的上一任相邦是虞卿,若是没有发生魏奇出逃事件,或许虞卿现在还在做赵国的相邦呢。 当年秦王跟魏王要魏奇的人头,魏奇害怕从魏国逃到赵国平原君府上避祸,后来秦王骗平原君去秦国做客,扣住他威胁赵王交出魏奇,虞卿不忍魏奇的遭遇,便卸下相印,与魏奇一起逃回魏国。 魏奇最终还是死了,虞卿也没回赵国,就此留在大梁开始著书。 现在,秦赵上党之争传遍天下,虞卿这颗赵国相邦的心又蠢蠢欲动,如果没有秦国的苦苦相逼,魏奇不用死,他也不用困在大梁著书了。 思虑再三,虞卿终究还是回到了赵国,面见赵王,跟他陈明利弊,说明赵国归还上党,秦国也不会领情,而且秦国占据上党地利之便之后,攻打赵国反而更容易了。 如果不将上党归还秦国,秦国固然会来攻赵,但秦赵这一战,早晚都要发生,既然早晚都要打,为什么不现在掌握主动权,同样占据上党地利之便,将秦国拒之赵国国土之外呢?! 第123章 调兵 虞卿是赵王提拔上来的人才,虽然他对当年虞卿一声不吭的卸下赵国的相印跟魏国的相国魏奇“私奔”至魏让他非常恼火,但虞卿是他即位之后自己发现并委任为相邦的人才,虞卿在赵王心中地位不同,情感不同,所以在虞卿求见赵王的时候,赵王还是见了。 见到赵王之后,虞卿的一番话解了赵王心中疑虑,让他对接手上党已经动摇的心重新鉴定了下来。 赵王是主君,虞卿是臣子,赵王内心里十分的想要上党十七座城池,虞卿则是主张手下上党,并以此为据点,抵御秦国。 大秦嬴鱼 第127节 虞卿的主张,可以说是完全说到赵王的心坎上去了,君臣两个一拍即合,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上党握在手中。 但赵王也同样十分忧虑:“平原君还在秦国,这可如何是好?” 虞卿非常淡定:“国与国之间互换质子乃是常态,今有公子异人在赵国为质,秦国既然这么喜欢平原君,王上何不就势让平原君在秦国为质?” 赵王张张口,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虞卿的这个法子,不说是不要脸面,只能说是十分的不要脸面! 虞卿出的这个馊主意,跟当年先赵惠文王接手了秦国白起费劲巴拉攻打下来的蔺、离石、祁三地,而没有兑现将中原腹地的同等面积的三块土地给秦国具有异曲同工之妙,都颇具无赖的特制。 当年赵惠文王没有兑现诺言,引发了秦赵之间的阏与之战,现在赵王顺势让平原君在秦国做质,就是打算用平原君换上党了。 秦国一拳挥出打在空出,生不生气的,恶心肯定是真的。 赵豹就是这个时候来的,赵豹见虞卿也在,赵豹心下狐疑,先问候虞卿,他不是出逃赵国到魏国去了吗?怎么还有脸回到赵国,还敢面见我王的? 虞卿笑道:“吾身虽在大梁,心却系赵国,如今赵国有难,吾便归赵,为我王排忧解难。” 赵豹这就明白,虞卿已经就他的兄弟平原君何去何从跟赵王谏言过了。 赵豹问赵王:“王上决定何时营救平原君?” 虞卿开口道:“平原君已在秦国为质,何须营救?” 赵豹又惊又怒:“平原君乃是王叔,且是被 秦军掳掠至秦国的,王上何故凉薄至此,不顾平原君生死,以做质为借口,用他来换取原本就不属于赵国的土地?” “王上,臣原本就以为,冒然接手上党,不仅不会给赵国带来利益,还会为赵国带来灾祸,如今灾祸已现,难道要等秦国打上赵国,赵国失地失人,王上才会后悔吗?” 赵王被赵豹说的脸色铁青,虞卿则是反唇相讥:“难道平阳君认为,将上党还给秦国,秦国就会如约放平原君回来吗?就算平原君回来了,难道秦国就不会攻打赵国吗?” “如果平阳君能去说服秦国做此承诺,那么,吾愿散衣披发,负荆请罪,去秦国亲自将平原君迎回。” “平原君可愿去秦国做说?!” 平阳君气结,他当然是不敢去秦国的,他这个时候去秦国,那是羊入虎口,正好如了秦国的意,一起将他扣押下来,威胁赵国。 平阳君无话可说,甩袖离开了赵王宫,来之前想好的游说之语一句也没说出来。 秦国的使臣没几日也到了邯郸,赵国大朝议的时候,当着赵国君臣的面替秦王问赵王:“......是要平原君还是要上党......” 虞卿代赵王慷慨激昂的质问了一通秦国暴虐无道之语,然后断然拒绝上党归秦之事。 秦使将赵国的回复带回秦国,同时,平原君的夫人在赵豹的建议下,回到魏国,去找自己的兄弟魏无忌,想要魏无忌与自己一同去请求魏王劝赵王将上党归还秦国,将平原君接回来。 魏姬:“秦国攻打南阳之地数年,才将上党谋算到手,上党乃是韩地,既然韩王都放弃了,要将它给秦国,赵国从中横插一手,不仅失了道义,还让秦国记恨,如今夫君已经遭殃,我实在看不出来赵国接手上党到底有什么好处。” 魏无忌道:“这话,是平阳君赵豹跟你说的吧?” 魏姬恼怒:“难道就不能是我自己想的吗?” 魏无忌摇头道:“平原君才是你的夫君,若是你自己想的,也应该是平原君将事情和他的想法说给你听,然后你跟你的夫君站在一起,说一样的话,持一样的态度。如今你跟平阳君说一样的话,只能是他怂恿你来找我,让我出面游说赵王放弃上党了。” 魏姬焦急: “就算是这样,那你会这样做吗?我是你的长姊,平原君是你的姊丈,你做阿弟的,不会看着自己的姊丈在秦国无法回家的,对不对?” 魏无忌苦笑道:“不,我不会去游说赵王的,更不会去请大王来帮你。” 魏姬哭道:“为什么?” 魏无忌:“因为唇亡齿寒的道理。秦国,虎狼之国,征战是他们的天性,如今秦国独大,唯有赵国可以与之抗衡,如果赵国再将上党之地让出,赵国战胜秦国的希望就更小了,到时候,不只是赵国,就是你我的母国魏国,也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由秦国谋算了。” “所以我不仅不能帮你,我还要去说服王上,与赵国一起抵御秦国的攻打。” 魏姬哭泣:“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我的夫君就要性命不保了,而你们,都不愿意去救他。” 魏无忌安慰魏姬,道:“平原君乃是赵国的公子,秦国不会冒然伤他性命的,如果秦赵开战,赵国战胜秦国,赵王定会要秦国归还平原君。而且,赵国也有秦国的质子,秦国如何对待平原君,赵国就如何对待秦国的质子,秦国的质子异人非常受宠,为了不让异人受委屈,秦国一定会好好对待平原君的。” 魏无忌将形势看的很明白,说出来的话也大差不差的基本符合赵国的做法和让秦使带给秦王的话,那就是用异人来保平原君。 但是魏无忌有一点信息掌握的并不准确,那就是,异人在秦王那里,并不受宠。 甚至秦王在谋算赵国的时候,压根都没考虑过异人的处境。 异人能给诸国他很受宠的错觉,是因为他的好友安平君赵鱼,而不是秦王和他的父亲秦太子。 所以,等秦王听完秦使带回来的话之后,秦王只是冷冷一笑,对一起来议事的大臣们道:“那就打!将赵胜关起来,每日只给水米,不要饿死即可。” 从三月份韩国将上党献给秦国,到现在秦国决定出兵上党用武力占领上党,时间已经到了九月份。 这半年时间里,经过了韩国向秦国求和、韩国将上党献给秦国、上党换任郡守、上党郡守将上党献给赵国、赵国决定接手上党并派平原君到上党、平原君被秦军带到咸阳、秦国派使臣去赵国、赵国回复秦使、秦使回国复命... ... 与外交双线并行的是秦国暗地里向河东河内两地驻兵驻粮的行动。 秦国除了增加驻兵,还向在关中、汉中之地征发役夫和梳理无地百姓去河内开垦和服劳役、服兵役。 等到开战的时候,这些役夫就是现成的兵力和后勤保障人力。 现在秦国既然决定要攻打上党,那么秦王也不再平缓的行进,而是露出狰狞的獠牙,迅猛的向河东和河内派遣主力军队,以及调兵遣将。 秦王问范雎:“爱卿以为,谁可为将?” 范雎回道:“上党离秦国太远了,与我军而言,粮草补给是个缺陷,臣以为,应当派遣一员猛将,迅速的占领上党为宜。”既然粮草补给是个缺陷,那就速战速决,将补给缩至最短。 秦王颔首,要说猛将,打奇袭战,白起当仁不让,但是,秦王心里有一块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识货出现的阴影,他潜意识里并不想用白起。 秦王道:“可有人选?” 范雎:“武安君白起、上卿蒙骜、左庶长王龁、左更司马梗......都可为将。” 秦王问秦鱼:“安平君以为呢?” 秦鱼回道:“蒙将军如今为治粟内史,粮草方面还需他来居中调度,前线为将,左庶长王龁和左更司马梗都可。” 秦王笑道:“寡人还以为你会推举武安君呢。” 秦鱼也笑道:“我秦国,除了武安君白起,还有其他才华横溢的将领,一枝独秀不是好现象,群星荟萃百花齐放才该是我秦国要走的方向。武安君是老将了,大王应该给年轻将领发挥自己本领的机会。” 秦王听了这话,显而易见的心情非常愉悦,他道:“不错,我秦国人才济济,的确不能将目光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既如此,便将左庶长王龁从西域召回,带领大军去攻打上党吧。” ...... 王龁原本就是白起的部将,自从白起从西域归国,去攻打韩地之后,王龁就代替白起经营西域。 西域地区,看着地域面积挺大,上面也活动着许多西域小国,但论战力和国力,秦国明显是吊打他们。 因为西域是新发现的土地,既然于秦国没有什么威胁,秦国在此的发展策略是以经 营为主,武力震慑为辅。 河西走廊的开发是需要时间和人力的,为了不使它成为秦国的一块飞地,秦国原本的边地,陇西郡就要大力的发展起来,组织百姓开垦耕种放牧生产,建立边防,不让西南的羌人来进犯,就是王龁主要考虑的问题了。 王龁在陇西和河西走廊之地建立了好几个马场,收拢游散的牧民来此养马,他则是从这些牧民中挑选体格强壮的骑兵苗子,为秦国一边提供战马供应,一边训练精且强的骑兵兵团。 练兵的地方就是西域的戈壁草场和更西的中亚高地,最远的地方一直到达里海地区。不仅跟月氏、乌孙等小部落打过,还跟被赵国驱赶到西边的匈奴打过,自然也跟正在闹分裂的塞琉古王国打过。 有打赢的时候,自然也有打输的时候,输是很正常的,因为没有补给。 骑兵是很机动灵变,来去如风的战力非常强,但若是没有补给,打下来的土地就无法占领,而且,在王龁眼中看来,中亚高地非常贫瘠,没有占领的价值和必要。 所以,他带领的骑兵,以练兵为主,获取战利品为辅,打完就带着奴隶、金子、文字记录等战利品就走了。 说到底,秦人是有根的,他们跟那些在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完全不一样。在他们看来,这些不毛之地,连秦国的边地都比不上,更别提跟咸阳、栎阳这等文明高度发达富庶的城市相比了。 游子在外头浪够了,总是要回家的,秦国就是他们的家。 现在的秦人,对西域之外的土地,还没有一丁点的归属感。 但总之,在诸国都不知道的时候,秦国的骑兵,在有了发育的土壤与时机之后,有了一个恐怖的质的飞跃。 在年中,王龁收到秦王要他提供战马的命令之后,对战机非常敏锐的王龁捕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他没有再如以往的四处巡视马场,震慑外族,而是一边按照秦王的命令,徐徐为秦国腹地输送战马,一边清点自己手下能用的骑兵,调整秦骑兵和外族骑兵的人数比例,然后计算有多少可以留下来戍守边地,有多少可以送到秦国去征战。 王令很快就下达了,不过这个王令不是向他要人要马的,而是要他为主将,征战上党的。 收到王令的王 龁非常惊喜,他实在没有想到,他还以为他的下半生,就要在陇西扎根了呢,他的妻子儿女都已经被他接到陇西来了。 心情激动的王龁去跟妻子说自己要回咸阳了。 王龁妻子也是一惊:“是要你自己去领兵打仗,还是要你回咸阳任职?” 王龁:“打仗。”至于打哪里,他一向都不跟妻子说的。 王龁妻子:“打完就还回来吧?” 王龁:“这个还不清楚。” 王龁妻子:“那你来跟我说什么?要我跟孩子一起回咸阳吗?” 王龁:“就是来跟你说一声。” 王龁妻子给了他一个白眼:“不说清楚,我还以为要我跟孩子一起走呢。” 王龁纳闷了:“一起走也可以啊,咱们以前不是一直住在咸阳吗?一起回去,我去打仗,你跟孩子就在住在咸阳家里,不好吗?” 王龁妻子笑道:“咸阳挺好的,但我觉着这里也挺好的,就不回去了。” 王龁惊奇:“你居然觉着这里好?这里哪里好了?除了草就是马,冬天刮起风来能把脸刮破喽。” 王龁妻子:“那说的是你们骑着马不安生的汉子,我们住在城邑里舒坦着呢。你在外头领兵四处跑,我在城邑里领着妇孺们梳洗羊毛、熬煮青盐、纺织布匹,看着工匠们打铁冶金、制作农具和兵械,给娃娃们上课,教他们识字算数......事儿多着呢,我要是现在就走了,之前做的就都白干了......” 王龁:...... 我都不知道,你每日里竟然比我这个左庶长还要忙,看你忙活的事情,都要比的上相邦了,等你回了咸阳,一定跟范相非常聊得来! 最后,王龁是带着五万骑兵和八万战马回的咸阳的。 骑兵都是在陇西全副武装好的,战马更是耐性十足的温顺良马,非常适合用于征战。! 第124章 战场和外交(22000营养液加更) 秦王四十六年初夏,秦王带着宗室大臣们在城门外为王龁带领的五万骑兵誓师。 秦国君臣看到这巍巍壮观的兵强马壮的骑兵,无不是两眼放光,面露敬畏。 因为,这些骑兵不仅自己高大壮硕,马匹精悍优良,就连他们身上穿的轻甲、重甲,手里拿的马刀,肩上背的弓箭,无不是簇新充足,说明这五万骑兵,乃是战备完善之师,不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杂军,更不缺少粮饷。 大秦嬴鱼 第128节 肉眼可见的富足。 一些宗室和大臣看着这些精兵和马匹,心里不禁开始飞快的活动起来,这陇西地,富的很啊,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啊! 秦王站在高台上感情充沛慷慨激昂的进行战前誓师,秦鱼则是站在一旁一边认真听,一边目光巡视,看台下的骑兵小将里里有没有他认识的人。 哟,发现一个,是图,他骑马领头站在一个方队的最前面,之前来信,图说按照军功他已经可以升任千夫长了,现在看来,他已经是了。 哎,那边还有一个,是原先从咸阳跟着秦鱼的车架一起去栎阳的咸阳恶少年团伙中的一人,后来和图一起去了西域,如今也有军功加身了。 秦鱼继续搜索,果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脸,这个还未及冠的少年,就是王翦。 王翦是频阳人,但他的父祖都在咸阳做官,王翦也算是咸阳纨绔中的一个,跟其他纨绔不同的是,王翦非常爱兵,在选上秦王的郎卫的时候,王翦的父亲曾亲自带着王翦到栎阳马场里去购买马匹。 咸阳自然也有良马的,但咸阳权贵多,这些良马,等王家来挑的时候,真正的良马所剩无几了。 好在,频阳县令也姓王,跟王家同宗,频阳县令跟秦鱼可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频阳县令来栎阳公干的时候,带着王家父子,秦鱼自是要见一见的,就这样,秦鱼跟王翦认识了。 王翦从秦鱼这里挑拣了一匹良马,秦鱼问他的打算,王翦非常单纯的说他要听从家中安排,先去做秦王的郎卫,然后晋升将领,然后上战场指挥作战,搏取军功。 一个官n代非常平顺的上进之路。 王翦活跃在灭六国的战场中,那个时候,他已经四五六十往上了,这说明,王翦是 一个厚积薄发的种子选手,前四十多年默默无闻,几乎没在战场上看到过他的影子。 王翦感觉到了,秦鱼非常喜欢他,每当秦鱼来咸阳的时候,王翦都会去找秦鱼玩,有一次,图从西域回来探亲的时候,去找秦鱼,在他身边看到了王翦,就问他要不要去陇西跑马。 然后,王翦就被说动了,禀明秦王之后,就跟图一起走了。 秦鱼就,挺稀奇的。 他一点都不能将眼前的这个跳脱少年同以后将五国都给打下来的老将联系在一起。 誓师大会之后,秦骑兵则是开拔河内和河东,王龁则是要慢上一步,沿途从秦军各驻地选拔兵卒,作为他手底下的步兵和车兵。 王龁是秦军这边的大将,要选什么样的兵,他自己心中有数,河东和河内的兵卒已经在那里了,他只要直接接手就好了,但秦王既然要他可以在沿途再选两万,王龁自然要按照自己的心意选自己想要的。 不得不说,秦国近几年肉食跟的上,养出来的青壮那是真正的强壮,光从个头上看,平均要比他们的父祖高大上一大截。 只可惜,他们有是家中独子的,有家中妻儿年幼无所养的,有的看着身高体格够了,但一看户籍,还没傅籍呢......这些人都不能选,只能选家中兄弟多的、富足的、有非常大的意愿上战场上博军功的。 等王龁带着新选出来的兵卒到达河东郡的时候,夏收已经完成了。 河东、河内两郡的夏收赋税全部作为此次征战上党的军粮。 王龁将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穿越太岳山和王屋山之间的谷地,从河东郡进入上党,攻打下端氏邑。这条路虽然是山路,窄而难走,但可直线进入上党沁水谷地,行军路线最短,综合来看,乃是上选。 另一路,则是通过太行陉进入上党,攻打下高都,掌握住南上党的地缘中心地区,从而整个占领上党的南部地区。 秦军在端氏和高都两个地方遇到了上党军民的抵抗,带领他们的正是曾经的上党郡郡守冯亭。 冯亭此时已经不是上党郡的郡守了,冯亭不听王令,将韩国陷入两难的境地,冯亭回到韩国,就遭到了韩王的驱逐,让他不要留在韩国。 冯亭心中有愧,但并不 后悔,他重新回到上党,一边跟赵国那边积极联系,一边组织上党地的韩军和百姓抗秦。 冯亭战死,但他的阻碍是有作用的,因为,他为廉颇在上党南地布置防线争取了时间。 秦军进驻上党,赵军也不惶多让,迅速征集了四十五万大军进驻上党。 双方从国内征兵运输粮草都需要时间,秦军虽然占据地利之便,且早有准备,先赵军一步进入上党,但上党地形复杂,能打仗的河谷之地并不是多么的宽敞,秦军虽然兵多,但双方直面对抗的纵深兵力是有限的,一个只能容纳五千人交战的河谷容不下八千人,否则就容易发生内部的踩踏事件,所以,在攻打端氏和高都的时候,秦军很是耗费了一些时间。 只是耗费了一些时间,秦军兵甲精良,又悍不畏死,伤亡几乎可以不算,但与秦军对抗的上党军民,伤亡惨重,凡是参与两处征战的兵卒和青壮都被杀死了,全军覆没。 没有参与征战的百姓都携家带口的往上党北部走,那里有赵军,赵军会接纳他们的。 有裨将建议杀光这些百姓,或者将他们俘虏了,送往河内,免得为赵国增加兵力。 还可以节省他们行军的时间,提高速度。 王龁则道:“让他们去赵军那里,为了自己‘仁义之师’的名声,赵军也会接纳他们,好好的给粮给地的养着他们,这些人消耗的是赵人的粮草,与我等是有利的。” 秦军裨将心悦诚服,放过了这些奔逃的上党百姓。 秦军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的驱赶着上党百姓往北走,然后就遇上了赵军设在高平关和界牌岭的防线。 这条防线明显就是赵军匆忙布下的,防守并不算严密。王龁下令派斥候去探报消息,结果探消息的斥候兵竟然带着一个赵军的裨将头颅回来。 王龁大喜,趁机出兵,非常轻易的就攻破了赵军设下的防线,直接将赵军赶到了丹水以东。 这里是有廉颇坐镇的赵军的大本营,王龁数次想要强攻渡过丹水都没能成功,无法,他只能在丹水的西岸驻扎下来,寻机再攻。 上党这边,秦赵对峙起来,在其他地方,秦国也没闲着。 秦国与赵国作战,秦国未免他国趁机来攻打秦国,或者支援赵国来 攻打秦国,秦国开始在他国展开猛烈的外交攻势。 对韩国,秦国的做法是,继续出兵,由五大夫贲带领秦军从河内渡过黄河,攻打韩国的缑氏和纶这两个与秦国接壤的两地,对魏国,秦国则是威慑。 秦王特派使臣去跟魏王商量,如果他跟秦国结盟,秦国会将垣雍送给魏国。 而垣雍,现在还是韩国的土地。 垣雍地理位置非常特殊,就跟野王地理位置特殊,为兵家必争之地一样。 垣雍处于韩魏交界处的交通要道,也是水上交通要道,垣雍之地有济水北通大河之水,南面会于荥泽,如果秦国得到垣雍之地,就可以掘开荥泽向东水淹大梁。可见垣雍此地,与魏国而言,关系重大。 虽然现在的垣雍还是属于韩国的,但秦国要想取得垣雍轻而易举。 秦国便以垣雍为诱饵,诱使魏王连横秦国,而不是合纵赵国出兵来攻打秦国。 如果魏国答应了,垣雍就是魏国的了(韩国:你拿我韩国的土地去贿赂魏国,秦国你欺人太甚啊啊啊啊),如果魏国不答应,那么...... 魏王不是一个有决断的人,他被秦国吓住了。秦国能一边在上党出动数十万大军与赵国作战,另一边还有余力去攻打韩国的缑氏和纶地,可见,秦国真的是心有余而气力足。 现在韩国的缑氏和纶已经被攻打下来了,那么秦军从怀地出兵攻打下垣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啊(大雾,此时秦军三线作战,是没有余力出兵了),如果我魏国不听秦国的,那么大梁危矣! 秦使带着让秦王满意的答复回秦了,秦使走后,魏国的平都君见到魏王,问魏王:“大王为什么不答应合纵呢?” 魏王说:“秦国答应给魏国垣雍之地。” 平都君感叹道:“秦国这是‘空割’垣雍之地给魏国啊。” 魏王纳闷:“你这是什么意思?” 平都君道:“如果秦赵之战,秦国胜利了,大王还敢和秦国去要垣雍吗?大王不敢。如果赵国胜利了,秦国失败了,垣雍还是韩国的,大王能让韩国把垣雍给魏国吗?大王不能。” “所以说,不论秦国是胜还是败,最终,垣雍都不会是魏国的,所以我才说秦国是‘空割’垣雍之地给魏国啊。” 魏王:“......你说的都对。” 但寡人不敢拒绝秦国啊...... 搞定了韩魏两国,跟秦国距离比较远的齐楚两国主要就是靠金钱攻势了,除了金钱攻势,赵国在此之间,走了一步臭棋,让其他诸侯国,尤其是齐国,都不愿意借粮给赵国,更别说出兵援助赵国了。! 第125章 讲和(霸王票加更+3)) 秦赵在上党之地僵持住了。 当初赵国派廉颇为将,就是看中廉颇能守的用兵特点,只要廉颇能守住,背靠赵国之便,就能将远军作战的秦国给耗死。 秦国自己撑不住,可能就退兵了呢? 廉颇也是这么做的,他除了在高平关和界牌岭布置的防线稍微粗糙之外,在高平关和丹水之间更是修筑了南樟城和北樟城来阻拦秦军,但秦军野战无敌,赵军根本挡不住秦军的进攻,好在,依据丹水之势,他可以重点修筑第二道防线,将秦军阻拦在丹水以西。 廉颇阻拦住秦军,并不是赵王想要得到的结果,因为,四十多万大军在外,每日都要消耗无数的粮草,更何况,上党南部近二十万上党百姓都在长平关附近躲避战乱,他们是信任赵国,才将上党献给赵国,如今上党南部沦为战区,他们无处可去,赵国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吧? 否则,赵国将以何面目面对他国百姓? 所以,赵国的供粮压力,空前的强大,偏偏赵国,并不是一个产粮大国。 赵王一封封王令送去上党廉颇那里,要他主动出战,但廉颇是个非常傲气的将领,对打仗,他有自己的看法,赵王远坐王宫之中,他了解战场形势吗?他懂得如何打仗吗? 他不知道。 他不懂。 所以赵王是在瞎指挥。 廉颇不听他的,继续安心防守丹水,然后,在长平关与故关之间的山岭上修筑长城,这条后世被叫做百里石长城的防线,向东一直延伸至蒲水,就是为了防住秦军从东面绕到赵军的后方做突破。 修筑这条长城的人力,除了部分赵军,就是原战区的南上党的百姓们了。 秋收早就过去了,天气越来越冷,再不出战,赵军这边,四十多万大军加上党二十来万百姓,就要在外过冬了,赵国这边不仅要提供军粮,还要提供过冬用的冬衣,赵国,能支撑的住吗? 廉颇是老将,可以忍的住,但赵王还是年轻的君主,他忍不住。 赵王一边又给廉颇送了一封催战令,另一边,他叫来楼昌和虞卿商议与秦和谈的事。 赵王的打算是,一边让廉颇出战,一边与秦国和谈。 如果廉颇出战顺利,那就打,将秦军赶出上党,上党就是赵国的了,如果出战不顺利,那就和谈。 赵王这种又想占便宜还想卖乖的表现,足可证明,他对与秦国作战,心中并没有胜算。 楼昌曾经两次在秦国做过相邦,他是赵国坚定的亲秦一派,赵王向他问计,他非常坚定的说要派使臣去秦国请求议和。 楼昌的坚定,影响了赵王的坚定,赵王再去问虞卿,虞卿不同意赵王现在就去向秦国请和,他劝谏赵王应该先派遣重臣去到楚国和魏国,以让秦国怀疑赵国欲与他国合纵攻秦,在这种情况下,赵国再派遣使臣去秦国,才能达到和秦国讲和的目的。 当然,虞卿其实还有另一层目的,若是赵王派遣的重臣真的说动楚国和魏国出兵,合纵攻打秦国,那是再好不过了,打,秦国又打不过,就只能讲和了。 就是楚国和魏国不出兵也没什么,做一做姿态,给秦国一种诸侯将要合纵的态势也是好的。 此时的虞卿,自然是不知道秦国已经搞定魏国了,至于楚国,楚国的权贵碍于某种压力,也未必会愿意出兵。 心里已经有了讲和的想法的赵王此时有些听不进虞卿的话了,都是讲和,偏你要搞这么多花样,都是讲和,有差别吗? 赵王直接叫来自己的叔叔平阳君赵豹,问他要派遣谁作为使臣去秦国。 平阳君赵豹自从上次与赵王闹不愉快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进宫了,此时赵王侄子把他叫来向他问计,而且是询问要派谁去向秦国求和的计谋,赵豹只当大王侄子已经认识到与秦国开战的坏处了,向自己问计,就是在侧面向自己服软,想了想,就建议派遣使臣郑朱去秦国。 顺便去看看平原君赵胜。 郑朱是赵国的贵臣,还是两朝老臣。 当年秦赵换地的时候,秦国从蔺地、离石、祁地三地撤兵,将这三地交给赵国,结果赵惠文王反悔,不愿意将焦、黎、牛狐三地给秦国,秦王派公子缯来赵国要地,赵惠文王就派的郑朱去回答公子缯,耍无赖说“换地都是那些不听话的臣子们做的,寡人并不知情”。 现在,赵豹又建议让郑朱去秦国请和,郑朱熟悉秦国,身份上有分量,还是老臣,能处理秦赵之间的关系,以及为平 原君斡旋。 大秦嬴鱼 第129节 赵豹和赵胜关系算不上多好,但也没差到一定要他死的地步,在一致对外方面,赵豹还是愿意和赵胜站在一起的。 郑朱是使臣,入秦很顺利,在听到秦王借用新年大宴宴请郑朱的消息之后,赵王叫来擅于判断形势的虞卿,问他:“我听说秦王已经接纳郑朱了,你认为和谈的进展会怎么样?” 虞卿非常不看好这次和谈,他道:“和谈一定不会成功。” 赵王惊讶:“为什么?”如果秦王不想和谈,又何必见郑朱,还大开宴会宴请他呢?直接轰走不见不就行了吗? 虞卿叹道:“郑朱入秦和谈的事,应侯一定会宣扬的天下皆知。郑朱是身份贵重的人,您派这样有身份的人去秦国求和,那就是在表明赵国与秦国讲和的决心,诸侯们听了,只会以为赵国不愿意跟秦国打仗,要讲和了,这样,其他有意愿和赵国合纵的国家自然就会多此一举的和赵国合纵了,既然诸侯都不愿意合纵了,赵国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秦国自然就可以不跟赵国讲和,继续攻打上党了。” “讲和一定不会成功的。” 赵王:...... 合着我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了。 虞卿的猜测果然应验了,因为范雎就是这么做的,这样一来,原本已经准备好要跟赵国合纵从秦国撕下一块肉的诸侯国,都被赵国给烦了个够呛。 你赵国咋回事?说打的是你,打了个半截,说不打的又是你,你赵王,能不能给个准话,让咱们心里有个准确的数啊?! 齐国就是非常想跟赵国合纵,因为齐地一等一的富庶地陶邑至今还在秦国的控制之下呢,如果和赵国合纵,齐国就可以顺势将陶邑收回来。 要说这陶邑,近几年是被经营的越发红火了。陶邑处在河东平坦之地,往来四通八达,是各国商贾必经之地,这几年,陶邑俨然已经成了秦国的前端推广平台,只要秦国有的好东西,陶邑必有,让因为路远,到不了秦国的商贾和百姓,也能知道秦国有什么,秦国的百姓吃什么,喜欢秦国的孩子读什么书,秦国的君子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喷什么样的香水,妇女喜欢画什么样的妆容,绾什么样的发髻,等等等等...... 就连秦国的马桶都开始在 其他国家盛行起来。 只陶邑一地,就为秦国赚取了多少财富啊,陶邑曾经的主人齐国,如何不眼红? 可现在,赵国要跟秦国讲和了,要将算盘落空了的齐国如何不气?! 所以,等秦国迟迟不从上党退兵,耗的赵国派遣使臣去齐国借粮的时候,齐国直接恢复:没有! 当然,这是之后的话,现在的秦国,还刚过完年呢。 秦国使用的是颛顼历,将冬至这一节令作为新旧年岁的交替点,过完冬至,就是第二年了。 而冬至这一天,一般都是在十月份,因此,十月是秦国的岁首,也是秦国的新年。 冬至过后,就正式进入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也是百姓一年当中,最难熬的时候。 王龁早在进入十月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让役夫从河东和河内调遣冬衣和煤炭进入上党了。 此时王龁和廉颇打了同一个主意,那就是,耗吧,看看咱们两方,是你耗过我,还是我耗过你! 秦军这边显然准备充分,牛马驴拉的车子蜿蜒在山地和河谷之中,日日不停地为秦国补充着衣物。 以前秦军的作战衣物只有铠甲是国家提供发放的,而现在,自从从西域引进的棉花在秦地大量种植之后,秦国的军服,无论是夏天的单一,还是冬天的棉服,甚至春秋的夹衣,就都是国家给提供,再不用兵卒在战场作战,还要写信回家跟家里要冬衣穿了。 秦军的冬衣是整一斤的长棉袄,下面长度至少要到膝盖以下。 这样一件长棉袄,外头包裹的是厚实耐磨的粗棉布,里头包裹收拢棉花的,是细软疏松的棉麻混纺的棉纱布,收拢住的棉花,则是整整六两的长绒棉。 以现在的秦国市价来算,这样一件长棉袄,价值五百金(秦半两)是有的,拿到外头卖,至少要一千金。就着,还有价无市。 因为秦国地少,除了种植粮食之外,供给种植棉花的地就不多了,因此,在秦国,庶人百姓们衣服还是以麻和羊毛为主,棉,他们是穿不上的。 秦国的棉花,除了供应某些大贵族,其他的,全部用来给军卒们做军服了,尤其是冬天的棉衣,秦鱼强硬的跟秦王据理力争,一定要是标制的厚棉袄。 秦王那个心疼啊! 秦王不想给士兵这样奢侈的待遇,不是秦王不爱惜秦军卒,因为,以往没有棉花的时候,秦军卒冬日里还没有火炕呢,不是一样过冬? 穿这么好,做什么? 但秦鱼坚持,他跟秦王说,这样可以增加兵卒的荣誉感、归属感和使命感,可以凝聚军卒效忠君王的心,可以让他们的君王在战场上与他们同在,鼓舞兵卒们的士气...... 秦鱼巴拉巴拉的将兵卒有军服穿的好处给说了一大通,念叨的秦王脑门疼,最终还是同意了给兵卒们发军服。 但秦王非常小气的说明,这身军服,等兵卒离开军营回家的时候,是要脱下来上交的,想要带回家也可以,用军功来换。 舍不得用人头军功,可以用俘虏军功来换嘛,这个俘虏,不拘是从战场上俘虏的敌军兵卒,还是在野地里抓捕到了敌国百姓,都算是俘虏。 这样一件厚实耐磨的军服,在外头可是拿钱都买不到的哟,可以穿好多年,可以传给下一代的哦~~ 秦鱼:...... 你喜欢,你随意啊,反正秦国是你的,百姓也是你的,政策由你定啊...... 一水之隔的赵军看着秦军这边每日忙活个不停,不是挖坑造房就是杀兔宰豕,还时不时的对着他们放一波箭,好像能射中他们似的,而他们赵军这边,则是一日既往的算着粮食吃饭,冬衣也得从赵国各地由亲属们找人送来。 这还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是,等最冷的天气到来,丹水彻底结了冰,秦军的铁骑,就可以冲破丹水防线,跟赵军进行正面厮杀了。 但,或许是老天爷都在帮助赵军,相较于去年冬天冷的让人受不了,今年的冬天,并不算寒冷,甚至连雪粒子都没有下,而本来水流量就很大的丹水,因为秋天的一次大雨,水量又增大了许多,水量增大,气温又偏高,今年的丹水,没有结冰。 秦军渡不过丹水了,但赵军,并没有感到多么的高兴,因为,秦军一副就要在对岸过冬的架势,耗的赵军粮草即将见底。 而且,对比太明显了,赵军除了要抵御寒冷和饥饿,还要忍耐对岸传来的肉和米香的诱惑。 赵军的意志力,岌岌可危。! 第126章 下毒 汤榆代表河内郡诸官吏和百姓到上党来劳军。 汤榆所谓的劳军,就是带着十万只兔子来给大军送肉吃。 十万只。 活的。 就,挺出乎人意料之外的。 秦鱼让汤榆到河内来,除了做信息工作,就是搞生产的。 既然已经确定要攻打上党了,汤榆就将前几年在栎阳做基层工作的经验全使出来,充分发动百姓和黔首们劳作的积极性,为提高生产力创造所有有利的条件,力求能囤积更多的粮草。 汤榆管辖的县就叫汤县。 汤县是河内郡郡守到任之后,新划分成立的新县,因为新县令姓汤,便叫汤县了。 在汤县里,汤榆这个县令走遍了县所的每一个角落,就连背靠的大山他都进去过好几趟,觉着在汤县,除了种地这个正业,各家各户还可以发展一个副业,来保证百姓们每年都能有一些额外的收入,这个副业,就是养兔子。 在栎阳,借着沮水之便,沿河而居的百姓可以发展禽类养殖,河内虽然靠着大河,但这河面宽广水流充沛的大河和水浅面窄的沮水可不一样,一般情况下,大家都是不会靠近大河的。 要百姓发展养殖副业,首要的就是投入要少,要好养,不易生病,见利快。 汤榆在所有百姓能养殖的牲畜中挑中了兔子。 兔子好养活啊,背靠大山,不缺草吃,随便养,一胎七八只算少的,十来只正常,多的能生十二三只,生长周期也快,短则三月,长则六月,就可以杀了吃肉了。 兔子肉少,但皮毛用处广泛,一个百姓家里要是屯上十几二十来张兔皮,都可以给一家老小做一件很可观的冬衣了,就是送到官署,也能换粮换盐换钱呢。 养兔子好处多多,但它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兔子非常会打洞,尤其是怀了孕的母兔子,你将它豢养在圈起来的土墙里,没几天一不留神就自己挖洞跑了,兔子跑的又快,跑了之后找都找不到。 但好在,兔子有个天敌,那就是犬。 犬抓兔子,一抓一个准儿,家里要是再养上一只犬,既能看家,又能看管兔子,兔子跑了还能给抓回来,一举数得啊。 先 前往河内郡输送牲畜的工作就是汤榆做的,河内郡到底有多少牛羊犬兔,现在河内郡的郡守知道的都没他准确,这些牲畜,大头都养在之前大军开辟的军营里,部分分给了留在河内郡安家的兵卒散养。 等河内郡郡守到位之后,这些牲畜,就全部由郡守接管了。 汤榆去找孟郡守要了公兔、母兔各一万只,分给汤县的万户百姓。 汤县是新成立的县,按照秦国的县治,一万户以上的为大县,少于一万户的为小县,汤县不是成立之后让汤榆来做县令的,而是孟郡守特地专门给汤榆组合的一个县,县里的百姓,也按照大县的标准,足有一万户。 这万户百姓,有的单身汉独立成户,也有的祖孙三代一家成户,但这一万户,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家中只允许有一个成年青壮男性,家中的兄弟、次子傅籍之后,必须分出去独立成户,组建自己的小家庭。 汤榆让这一万户百姓来养兔子,一户分一公一母两只兔子,不要钱、不交赋税免费给他们养,不能吃,不能卖,只能自己按照县署里的官吏教的养着它们生小兔子,要是病了死了,必须上报,然后将兔子尸体上交官署。 等新生的小兔子养大了,这个时候,如何再处理这些养大的兔子,就是百姓们的自由了,你自己吃也好,卖也罢,都随自己的意,但有一点,那就是百姓家中,必须常年的养殖兔子。 也有那不听话的百姓偷着将兔子宰了吃了,然后上报说逃走了,但这些都经不起推敲,因为这个时代,物质极度缺乏,大家都以里为单位住着,你家里今天开的什么火,做的什么饭,隔壁一闻就闻出来了。 你这里兔子都还没下锅呢,邻居可能就把你给告了,所以,兔子到底是吃了还是跑了,一清二楚。 偷杀兔子的,官署也没有惩罚,只是,等待你的日子就不会那么平和了,因为,接下来,官署为了励农,将会推出很多的便民政策,而这些政策,一个都不会跟你沾边,想摆烂偷懒? 你要是交不上赋税,影响邻里关系,里典三老第一个饶不了你。 你的亲友也都见了你就绕道走,你虽然没有受罚,但这犯错的成本是巨大的,还不如认罚赎罪呢。 第一个月,汤榆带着手下官吏们判 了几个案子之后,第二个月,县里的大小兔子就增加到了五万只,第三个月几乎没有增加,因为母兔子该生的都已经生过一胎了,没有增加是正常的,第四个月稍有增加,第五、第六个月又迎来了一次爆发,第七个月,先前出生的小兔子也都长大了,可以出栏,也可以继续生小兔子了...... 就这样,汤县只用了大半年的功夫,就实现了肉食和皮毛自足。 孟郡守重点就盯着汤榆这里的汤县呢,观察时间久了之后,不得不承认,这个汤榆,治理百姓是真的有一手的。 孟郡守带着其他县里的县令、县长和乡啬夫们来汤县学习取经,有的在河内郡迅速推广,不好的,就结合自己的县里实际情况,自己改良。 但总之,来河内任职的第一年,孟郡守的心是安稳的,因为河内的百姓们虽然粮食没种出来多少,却很神奇的没有饿着,冬日里,更是没冷着,就是吧,走在路上,眼里看到的河内百姓,就没有一个身上不裹兔皮的...... 第二年,孟郡守原本还想跟汤榆商量,如何让百姓们穿的不要像个“匈奴人”,兔子是不是要少养一些,养一些其他的作补充?比如去年又下了一批羊崽子,让百姓去山上放羊啊,羊肉出产多,羊毛也有大用处...... 上党这边就要开战了。 这不要准备军粮吗,为了能在短时间内准备出更多的军粮军备,孟郡守话音一转,继续加大力度鼓励百姓们养兔子。 有去年的养殖基础打底,河内郡的兔子养殖数量,在短短半年内呈现了可怕的指数级增长。 河内郡兔子泛滥,都快将孟郡守吃穷了,急需外销! 所以,汤榆就自荐来上党劳军来了,带着十万只养的油光水滑的成年活兔,和两万赶车挑担的役夫,车上和役夫的挑担上,都是一个个的草笼子,里面关着挤挨挨的黑白灰肥兔子。 汤榆是走丹水河谷上来的,因为丹水河谷最宽,路最好走,现在秦赵对峙休战,南上党又早就被秦军控制在手中,为了过冬,秦军负责后勤供给的兵卒们还在原上党居民的房舍基础上,重新修建了箭楼和堡垒,所以,汤榆大剌剌的带着两万役夫和十万只兔子进入南上党,一点危险都没遇上。 汤榆看着沿途 的袅袅炊烟和远处箭楼上瞄准他们的秦弓弩,暗自点头,秦军纪果然森严,王龁作为猛将,不仅会攻,还会治,更是了不得。 王龁听到汤榆来了之后,亲自沿着丹水西岸迎出去老远,看了眼无尽的车队,然后殷勤的将他迎到秦军营中。 汤榆骑着马,在王龁的陪同下,沿着秦赵两军对峙的丹水西岸溜达了一圈,对闻讯从赵军营中出来向他们眺望的廉颇远远一拱手,以示礼节,就调转马头向西走,进入秦军兵营了。 秦兵营中,王龁带着众裨将们两眼放光的看着一笼笼的兔子,伸手摸了摸,又捏了捏,赞道:“肥!” 汤榆谦虚笑笑,道:“都是百姓们用米糠、豆渣、牧草喂养出来的,肉质鲜嫩,肥美非常。” 大秦嬴鱼 第130节 王龁非常高兴,又好好感谢了一番汤榆之后,有一个新的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十万只活兔子,不是一万只,更不是一千只,光杀就是个大工程。更别提还要硝制兔皮,将兔皮缝制成帐篷等物品了。 汤榆笑道:“咱们就临近丹水,就派人沿丹水宰杀不就行了?至于硝制兔皮的硝石,我也带来了,就在后头的车队中,将军军中应该不缺硝制皮子的好手吧?” 王龁搓手:“是不缺,凡是在陇西待过的,谁没一手硝制皮毛的本事?就是,咱们这是在战时呢,不好这么松散?”有监军看着呢,咱还是要低调表示一下尊敬的。 汤榆:“就是给兵卒们加个餐,吃个肉,犒劳一下,鼓舞一下士气,想来监军也会同意的。” 在旁同样作陪的监军甲:“只要赵军不打过来,不耽误作战即可。” 汤榆好奇:“赵军这个时候会打过来吗?” 王龁:“那倒不会,我拿那望远镜日日朝对面望呢,对面赵军已经在缩食了,干活的韩人更是已经吃不上饭了,赵军若是打算出战,肯定会先给兵卒子吃饱了,才有力气拿刀。。” 汤榆颔首,转转眼珠子,问道:“对面上党的韩人很多吗?” 王龁嗤笑:“多,怎么不多?老少妇孺加起来足有二十多万呢,这下赵军也不缺役夫了,就是看赵军这捉襟见肘的样子,恐怕养不起这二十多万人。” 汤榆捋着颔下胡须,斟酌道:“来的路上, 我见许多田地都荒芜了,今年南上党这边颗粒无收,着实可惜。” 王龁道:“那也没法子,谁叫他们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去跟赵人过呢?” 汤榆笑着劝解道:“哎,话不能这么说,献上党与赵的,都是以冯亭为首的上党官吏,那些随波逐流的百姓们,恐怕并不在意他们到底是归韩还是归赵亦或是归秦。” 王龁听出来汤榆话里有话,问道:“汤令有何高见?” 汤榆怜悯道:“妇孺们着实无辜可怜,她们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命不好,没有遇到贤明的主君罢了。不如我们接济他们一些军粮......” “不可!”监军甲。 “绝对不行!你这是资敌,我绝对不会同意的!”王龁看着汤榆的眼神都变了,这是从哪里来的品种,看着可不像是他们老秦人啊。 汤榆无所动,继续慢悠悠的笑道:“是资敌,还是攻破,咱们试试就知道了。” 王龁和监军甲对视一眼,汤榆绝对不是奸细,那就只能听听他的计划了。 ...... 一连三天,秦军卒都在丹水河畔宰杀兔子,无论是硝制兔皮,还是宰杀清洗兔肉,都需要大量的水,人吃马嚼也都需要水,秦军住扎的山间谷道也是有河流的,但都是小股的溪流,如果运气好找到了泉水,那就得保护起来,专门用来引用。 这些小股的溪流供大军日常生活和马匹牛羊牲畜饮用是够了,但最好不要用来宰杀牲畜,这样会污染溪流,带来疾病。 若是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可以截断水流使用,但现在明明旁边就有一条丹水可用,就用不着截断河流这么麻烦了。 图和王翦都是少年人,火力壮,精神头也好,一听说要去河边杀兔子,就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小兵卒子们一起来凑热闹了。 兔子也不是随便杀的,得顾忌着皮毛的完整性,注意剥皮的时候不能粘带着肉,要不硝制兔皮的时候还要刮肉末,又要费一层事。 这么多兔子,也不全部都连毛带皮的硝制,有的需要事先将兔子的毛给剪下来,用清洗药水洗干净了,做被褥还是做棉衣,都是非常好的填充毛料。 剪过毛的兔皮硝制出来,可以做靴子,也可以做皮带,用药水 炮制好了,还能做皮鼓呢,总之就是用处多多。 今日天气暖和,成千上百的大小伙子们聚在一起干活,热的直淌汗,图干脆将厚实的大棉袄脱下来,里面穿着单衣,外头披带好甲衣,继续满手血水的给兔子剥皮。 其他人见他这样豪放,便有样学样的脱下大棉袄,穿着单衣干活。 图大声叮嘱:“都穿好甲衣啊,要是对面射来一箭,纵使咱们弟兄可以为你报仇,那你也是白死啊。都听好喽,里面可以不穿衣服,但甲衣都给我穿在身上,一时一刻都不能离身!” 有没穿甲衣的兵卒就又在其他人嘻嘻哈哈的闹笑声中去穿带上甲衣,然后才回来继续干活。 丹水对面。 拿着戈矛站了一层防着对岸的赵军脸色木然的一边警戒一边看着对岸的秦军们。他们都是最底层的兵卒,甲衣并没有破烂到不能穿的地步,但他们里面穿的,仍旧是来上党的时候穿的夏单衣,脚上穿的也是草鞋,身上更是连块皮子都没有,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他们手里的戈矛,刀刃锋利泛着寒光,一看就是经常养护的。 他们没有军功,也没有余财,更不是贵族,他们只是最普通的百姓,他们一日两食,只能吃个半饱,更是很久都没闻过肉味了。 对面那群天杀的秦人在宰杀牲畜,他们要竭力将注意力都放在人身上,而不是去看他们脱下来的棉衣和手里提着的肉,他们怕他们会忍不住渡河去抢夺。 要是将军下令让他们渡河去杀了秦军就好了,这样秦军的肉和棉衣就都是他们的了。 图他们可不知道对面赵军所想,他们在宰杀清洗完兔肉之后,就将肉和皮子放入柳条编织的筐子里,筐子有的绑在小推车上,有的挂在扁担上,一群大小伙子三三两两的推着挑着满筐的肉和皮毛拎着自己的棉衣离开丹水走远了。 对岸的赵军看到他们走远了,才微微松了口气,留下几个兵卒轮班继续警戒,剩下的则是满脸复杂的回军营了。 赵裨将去跟廉颇汇报。 廉颇问道:“今日又宰杀了多少?” 赵裨将回道:“禀将军,今日秦军共宰杀大兔七千五百只。” 廉颇:“这三日秦军一共宰杀多少只牲畜了?” 赵 裨将:“一共有三万五千只兔子,一千只羊,两千只犬。” 廉颇:“退下吧。” 赵裨将:“唯。” 廉颇盯着手里的竹简,思考秦军这是在行什么样的计谋。他可不相信,秦军会无缘无故的在丹水河畔一直宰杀牲畜。 秦军若是打着动摇赵军军心的主意,那廉颇只能说秦军要失策了,因为,秦军这种做法,除了激怒赵军让赵军更有斗志想要撕碎秦军抢夺肉食之外,对赵军根本不会有第二个影响。 这也是廉颇不仅不禁止赵军去看秦军宰杀牲畜,他还安排最底层的赵军卒去警戒,名为警戒,其实是激发起赵军卒的好胜心,将军卒们的注意力从赵军将要缺粮的现实中移开。 他已经派人回赵益军粮了,希望赵国能运送更多的粮食来上党。 赵裨将没有报给廉颇的是,在丹水东岸窥视秦军的人,除了赵军,还有原上党的百姓们,尤其是饿肚子的小孩子们。下孩子们回到军营大后方,将自己今日的所见说给母亲听,边念叨“好多肉好多肉好多肉”边流口水,看的母亲心酸不已。 第四天的时候,更多的小孩子们在丹水聚集,他们有的还将自己的兄姊和母亲给拉来了,他们说,眼睛看着这些肉,就好像能吃到嘴里一样,解馋! 图和王翦今日还是来丹水岸边杀兔子,在看到对岸多出来的一些小点点之后,王翦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竹筒放在眼前一望,笑着对图说道:“时机来了,我回去禀报将军。” 图也拿出自己的简易竹筒望远镜仔细看了看,说道:“你去吧,我得继续去杀兔子。”说到杀兔子的时候,声音里杀气腾腾的,显然他这几天连着杀兔子已经杀的腻烦了。 王翦给他扔下一个“该”字就一溜烟的跑远了。 主动抢活带着他们来水边杀兔子的是他,现在不想干的也是他,将军可不惯着他这个臭毛病,从一而终啊从一而终,直到这个计划完成之前,他们是免不了要继续再这里杀兔子了。 对面的赵军压根就没发现又转回去一个王翦,他们才警戒了对岸一刻钟,就见对岸一个个的石头抛了过来。 赵军立即大喊:“敌袭!敌袭!秦军攻营了!” “敌袭”的声音响彻整个赵军军 营,赵军全军迅速警戒,廉颇也走出营帐,居高临下的站在山顶看着对面的秦军营。 秦军营纹丝未动,也没见有秦军出动,在丹水岸边宰杀牲畜的秦军仍旧在忙活,有的还在对着东岸指指点点,唯有两架投石机在朝赵军营的一个方向投放石头...... 不,那应该不是石头,要是石头的话,个头也太小了些,那些孩子和妇孺们也不会在哄抢。 廉颇脸色一沉,对左右道:“去看看。” 等廉颇来到这边的时候,有四五个妇人在和赵军厮打,孩子们则是惊吓的抱在一起,连哭都不敢哭。 他们的身体紧紧围着一些草笼子,努力的将它们隐藏起来。 廉颇带来的兵尉将妇人和赵军卒分开,其中一个妇人捂着自己的肋骨在地上打滚,一个赵军卒则是脸上一道道血印子,双方谁也没讨到好处。 廉颇走到小孩子们身边,蹲下,伸出手诱哄道:“给阿翁看看你们捡的草笼子好不好?” 廉颇是一个爱惜兵卒的将军,他对底层军卒和对贵族士兵一个态度,从来不会轻易的惩罚任何一个兵卒,韩人投奔赵军的时候,也是廉颇下令接纳他们,分给他们粮食吃,因此,韩人是很感激,也是很爱戴廉颇的。 小孩子们都认识廉颇,廉颇向他们要他们捡到的东西,虽然很不舍得,但也拿了一个给他。 一个小孩子说道:“很香的,你也吃。” 说罢将手里的一团塞进嘴里,还将掉落在地的馅子小心的捡起来塞进嘴里,不住的咀嚼。 廉颇注意去看其他小孩子,其他小孩子有的实在忍不住饥饿当着廉颇的面掏出怀里藏着的饼子大口啃食,有肉馅不住的掉落出来,也被其他小孩捡起来送入嘴中囫囵咽下,唯恐被人抢走了。 也有的稍大点懂事的孩子,则是避开了廉颇的视线,将自己的手和身子往后藏,明显他们的手里怀里,也是藏了食物的。 廉颇低头,小心的解开脑袋大小的编织的稍显粗糙的草笼子,从里面摸出了三张肉饼和五个小孩拳头大小的面团。 廉颇捏了捏其中一个面团,软的跟云朵似的,还带着温热,明显是刚出锅不久的。 廉颇知道这是什么,这是秦食,叫做麦粉馒头。 廉颇将这个小馒头放在鼻子下头轻嗅,一股子羊奶香味,这还是奶馒头,专门给小孩子吃的。 廉颇在小孩子们盼望的眼神下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将奶馒头塞进草笼子里,将草笼子还给小孩子们,对他们道:“是很好吃的食物,你们要节省着吃呐。” 一个赵裨将见廉颇居然不没收这些食物,还把他们还给韩人,不由出声道:“将军,这些食物里或许有毒,秦人不会这么好心的。” 廉颇看看狼吞虎咽分食的小孩子们,挥挥手让赵军放开被制住的几个妇人,这几个妇人踉跄着回到孩子们身边,将他们护在身后,然后用仇视的眼神看着赵军。 廉颇叹息:“秦人的确没有安好心,不过,他们不是在食物里下毒,而是在人心里下毒。”! 第127章 离人(霸王票加更+4) 往丹水河畔聚集的韩人越来越多,有赵军阻拦了几回,一开始还好言相劝,跟他们说秦人没安好心,但赵人和韩人本来就是有语言壁障的,没有语言壁障的是共同说雅言的贵族。 赵人的劝说韩人听不懂,韩人的诉求赵人同样听不懂,于是冲突就发生了。几十个老人带头冲击赵军,赵军的刀也不是长了眼睛,流血是必然的,然后就是以为赵军屠杀韩人的韩人青壮,他们手里不仅有刀,还有用来修筑百里长城的凿子和斧头,他们的刀锋对准了赵人。 廉颇担心的事情就这样以让人难以接受的速度发生了。 廉颇还没有想到安抚韩人的法子,他还没等来赵国的粮草,韩人百姓就开始凝聚起来冲击赵军了。 廉颇是懂韩话的,他问领头的老妪他们这是要去投靠秦军吗? 老妪回答道:“我们没有想着去投靠秦军。 我等妇孺就如牛马货物一样被送给了赵国,我们现在就是赵国的百姓。我等虽命贱如货物,但不能真的跟货物一样,不吃不喝就能活命。 君子讲气节,不食嗟来之食,但君子们早就退至赵国境内,徒留我等累赘在此烦扰将军。将军且放心,等老妪将这些孩子送去丹水岸,让他们靠着秦军的怜悯活过战争即可,我等老妪可随意将军处置。” 说罢就祈求的跪在廉颇面前,果然任他处置。 廉颇嗟叹不已,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是百姓,不是我赵军卒,自然可以自去寻求生的机会。放行。” 赵军放行这些韩人,韩人也没有乱走乱撞,而是在丹水边靠折取的树枝和随身仅存的皮毛被褥住扎下来,既离赵军不远,没有脱离赵军的掌控,也没离赵军太近,怕惹了赵军厌烦。 秦军每天天一亮就给这些韩人用投石机投放食物,一天一次。赵军卒知道这边每天都有秦军给这些韩人投放粮食,有些赵军卒就在旁边等着,一等秦人投放粮食的时候,就率先上去抢了就跑。 来战场的赵军卒都是身强体壮的汉子,韩人跑不过他们,只能徒劳的对着他们的背影哭骂。 大秦嬴鱼 第131节 廉颇知道后,就将抢粮的这些赵军卒押在这些韩人老弱面前,斩下他们的头颅,以正军威。 从此 以后,再没有赵军卒来抢韩人的粮食了。 秦军给韩人投放的食物,一开始还是熟食,等韩人越聚越多,秦军这边就开始投放可以装五斤粮食的麻布袋。 麻布袋里装着脱了壳的粟米豆子麦子等谷粮,谷粮可以吃,麻布袋可以拆了裹在身上御寒。 谷粮里夹杂着煮熟了的禽蛋,以及硬邦邦的腊肉干肉等,这些肉有的上面长满了青白色的霉菌,明显就是因为保存不当给放坏了,干脆投给韩人吃的。 但韩人仍旧吃的非常香甜,大人们将蛋分给孩子,将这些坏了的肉放在秦人给投过来的铁锅里使劲煮,熬成肉汤肉糜再吃进肚子里,不仅不会吃坏肚子,还能长力气呢。 这也从侧面说明,秦人有粮,秦人有很多的粮,秦人有吃不完的粮,以至于都放坏了。 秦人为甚么有这么多粮?秦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粮?我们怎么就不是秦人呢? 我们原本应该是秦人的,只是后来又不是了。 韩人越聚越多,不说秦人有没有同时养活一十万韩人和三十万大军的粮食,就是每天用投石机投粮,就是一个大工程。 廉颇看着丹水对岸已经摆了一长溜的攻城器械,若是哪天这些攻城器械投放的不是粮食,而是大石火油,他们赵军这边可就要遭殃了。 廉颇遣使到秦军这边,说有要事相商。 已经在秦军营里住了好几天的汤榆跟王龁颔首:成了! 王龁带着监军、汤榆以及随身的几个尉兵渡过丹水,来到了丹水东岸。 廉颇看着秦军这边一行还不到一十人的队伍,不由喝道:“竖子好胆!” 王龁仰天哈哈大笑,非常潇洒的一甩黑底羊绒衬里的斗篷,对廉颇道:“天下就没有在下不敢去、去不了的军营,赵军营,尔尔也!” 赵军将们都对王龁怒目而视,更有脾气暴躁的就要抽剑来砍了。 王龁就站在那里抱着胳膊歪着脑袋斜着眼看这些赵军将敢不敢动手,在旁边看着的汤榆都觉着王龁这幅侧目而视的样子非常欠揍,怪不得能惹怒赵人呢。 不过这是国与国之间门的争锋,军与军之间门的对阵,他们现在虽然身在赵营,但气势上是一点都不能输的。 气 人就气人吧,气的又不是秦人。 等双方例行的言语交锋一番,王龁才开口问道:“老将军叫我等过来有何事相商啊?” 廉颇道:“吾见秦军煞费苦心收买韩人妇孺,为秦军接济韩人之便,吾愿与尔等相商,将韩人送过丹水,让他们在秦军乞食,也省了你们每天劳累了。” 王龁眨巴眨巴他牛一样的眼睛,倏地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给他笑出来了,他道:“原来,你们赵军也知道,那是韩人啊,我还以为,你们赵国接手上党,就是将这些韩人当成赵人百姓了呢,却原来...却原来还是有韩人赵人之分吗?” 廉颇不愧为老将,“稳”字是有的,对王龁的讥讽也沉得住气,他道:“秦韩之争与秦赵之争本质上没有什么差别,你无需与吾逞口舌之快,你只说,秦国愿不愿意接手他们。” 王龁去看汤榆。 廉颇锐利的眼神也射去汤榆脸上,似是在猜度这个年轻人是何许人也。 汤榆起身,对廉颇和赵军将们微微一礼,自我介绍道:“在下河内郡汤县县令汤榆,受河内郡守之命来上党犒劳我秦军卒,见过老将军。” 廉颇颔首:“给韩人投粮,就是你的主意吧?” 汤榆从容笑道:“在下也曾从军,在战场上杀敌获得军功,才回到家乡做官的。即为军卒,听取王令为国家征战乃是理所当然之事,但若是将寻常百姓妇孺牵扯其中,未免有失道义,让小孩子们在战场上饿死丧命,更有失天和,吾即为父母官,便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活活饿死在无粮可食的赵军营里......” 一个赵裨将大喝道:“我等有粮。” 被打断话的汤榆非常好脾气的点点头,认同道:“赵军自然是有粮的......” 将这个没礼貌的赵裨将噎了个够呛。 汤榆继续道:“......然而,我秦军是有粮的,哦,是我秦军也~~有粮,我河内郡更是囤积了大量的粮食,足够这些妇孺们度过冬日,挨到今年夏收了。” “即是举手之劳,我等就没有不伸手帮一把的道理。” 廉颇再度颔首:“汤令高义。” 汤榆非常谦虚的回道:“乃是我王仁慈,不忍百姓受苦。” 又加了一句:“不管是哪一国的百姓。” 廉颇被他恶心的够呛,其他的赵军将也是一脸吃@#¥¥的表情,看着汤榆,怀疑他是怎么说出这样犬都不信的话来的。 秦王仁慈,简直要笑道六国大牙了好吗?! 但不管怎么说,廉颇要是愿意将上党的韩人送给秦国,秦国也会无所畏惧的接着就是了,但是,有一点汤榆要将话说在前头:“无论老弱病残,只要愿意跟我秦国走,我来者不拒,但有些人,将军就是倒贴钱塞给我,我也是不能要的。” 廉颇:“是何等样人?” 汤榆:“背信弃义之人!” “上党原本已经被韩王献与秦国了,是上党这些背信弃义之人从中作梗,才有了秦赵现有之战,百姓我可以接纳,但这些首鼠两端一会要做赵人一会要做秦人的人,我是不能要的。” 廉颇沉默:...... 他也不喜欢这样的人。 只是:“你要如何区分这些人呢?” 汤榆笑道:“我自有我的方法。只是等我将这些人区分出来之后,还请将军重新接纳他们回赵军这边,毕竟,他们已经是赵人了,我秦军若是杀了赵人百姓,恐怕赵王也不会答应的。” 好损的舌头! 汤榆这是不仅嘲讽赵国什么脏的臭的都要,还嘲讽赵王吃相难看,敢接上党却让上党的百姓饿肚子。 廉颇答应了,廉颇不得不答应。 赵王的催战令又来了一封,但赵国的粮食却还没看到影子。百里石长城已经修筑的差不多了,等将这批韩人送走,赵军将会节省下很大一笔粮食,可以继续再撑一阵子。 那个韩人老妪的话说的难听,但理是对的。 真正的上党百姓和贵族,早就在第一时间门带着家财撤到赵军背后的百里石长城以北的北上党和赵国邯郸,留下来无力奔走的,只有上党的穷苦庶人和百姓。 秦军和赵军在此征战,这些身无浮财的穷苦百姓就成了无地无根的离人,无论哪个地方,无论哪一个国家,都不愿意接手这样的离人,因为,人数太多了,也太难以安顿了。 安顿他们,不仅需要土地,还要有支撑他们至少一年在土地上耕种的种子、农具、 房屋建设等财物,这一年里,不仅不能从他们身上获取利益,还要倒贴给他们不要他们饿死,否则前期的投入就算是白费了。 但就算他们耕种下来了,这些付出的财物短时间门内是不要想着收回来了,能够让他们自给自足顺利交纳赋税,就已经算是安顿成功的了。 所以,这些上党离人无处可去,就只能滞留在长平关,被廉颇留下,为赵军卒做后勤服务,为赵军修筑百里石长城防线。 廉颇爱军爱民,他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接手的韩人饿死或者是被秦军杀死的。 既然这些离人都是上党郡守送给赵国的,那么,现在这些离人再由他这个赵国将军送给秦国,也是理所当然的。 廉颇没有事先将此事上报给赵王,接手这些离人百姓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将这些离人百姓送走也同样是他做的决定,无需有谁来同意。 至于汤榆说的那些背信弃义的韩人,不要就不要吧,如今能留在这里的这样的人,应该不多了才是。 既然已经谈好了,监军甲送上帛书,双方在帛书上签字画押,让韩人渡丹水的协议就算是达成了。 王龁这边先回西岸做准备,廉颇这边也需要时间门将这个消息通告给韩人。 廉颇想看看那个叫汤榆的人是如何甄别“背信弃义”之人的,就留了一句话,没将有些人或许要被送回的消息说出来,而是将所有的韩人一股脑的都送给秦人。! 第128章 挑人 所有的韩人都在赵军卒的驱赶和监视下走进丹水,对面同样是手持戈矛严阵以待的秦军卒。 韩人们携老抱幼,带着随身微薄的家当相互搀扶着迈步走入冰冷彻骨的丹水。没有人反抗,没有人哭喊,只有大人麻木的沉默和孩童偶尔的抽泣声。 他们又被抛弃了。 赵人把他们像赠送牛羊一样的送给了秦人。 有些人懵懂,有些人欣喜,有些人屈辱,有些人冷眼旁观无所谓,但这都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和结局。 赵军、秦军两方都高度戒备,寂静无声又剑拔弩张,都防备着双方趁韩人渡水的机会朝对方发起攻击。 现在正值冬季,是河流的枯水期,因为今年冬季没有下雪,温度比往年要高,加之这一段丹水两岸有近百万的军卒人口在活动,丹水没有结冰,韩人们在河床地势高的地段涉水登岸,倒是没有发生被水流淹没冲走的情况。 最先登岸的韩人被向南向北的分散开来,秦人们已经给这些韩人划分出来足够大的活动区,同样在丹水岸边,这些韩人不过是从丹水的东岸到达丹水的西岸,秦人并没有如赵军所想的那样将这些韩人接入秦兵营或者让他们回到他们原本的家园。 涉水而来的韩人冷的瑟瑟发抖,他们不被允许休息,他们按照登岸的顺序五百人为一组划分开来,满五百人之后,即便第五百零一人与第五百个人是父母、夫妻、兄姊等亲属关系,也都要分开来,除非是不满五尺的小孩和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幼儿,可以跟着亲属大人归入一组,因为这样小的孩子都不算人头的。 满五百人之后,会有五个什伍的秦军卒带着他们去他们接下来要生活的区域,那里已经摆放好了冒着热气的大桶,以及堆的高高的皮毛和一些长短不一的树枝。 这五个什的兵卒推搡着这些语言不通的韩人,强制且迅速的将他们赶到用白石灰划好的两条线之间的通道里,通道窄的只能允许两个人并排行走。 凡是踏出白线的区域的,都被冰冷的盾牌推至白线之内,推了几次之后,所有的人就都明白,不能踏出这条白线之外的半步。 很快,两人一排的长长队伍排好了,妇孺排在最前头,抱小孩的排在中间, 青壮被扯到最后头,稍有抵抗和不满的,秦军卒没有一声言语,直接一刀捅过去,一个人头军功到手了。 原本就安静的过分的队伍更加噤若寒蝉,连小孩子都不敢呜咽了。 来此安顿韩人的秦军卒来的时候都领了命令,不允许杀人,随意杀人者有罪,但若是有抵抗的,可以先杀后报。 至于这个“抵抗”的度,就由秦兵卒自己衡量了。 因为这个衡量的标准实在难以捉摸,而且难以掌握,为了不让没有军功且蛮横斗狠的某些秦兵卒刻意杀人领军功,被派来安顿这些韩人的秦军卒都是经过特意挑选的。 首要的就是身上已经有军功了,越高越好,第二条就是必须识字,会写爰书会计算,第三条有意向向秦官吏系统发展的优先,这是特地他们的一次实习机会,做好了,所拿到的上官的评比和推荐信,是单纯杀人头拿军功所代替不了的。 人头只是一个军功,而推荐信,则是关乎自己和以后子孙的前途啊,有这么一个清晰且宽阔的标准在,这些来安置韩人的秦军卒,没有一个想杀人的,他们只想让上级看到自己“治人”的才华,毕竟,做有秩的官员和无秩的小吏,社会地位可天差地别。 排好队伍之后,一人给发了一个粗瓷大碗,就连不会走路的幼儿也发了一个,就让抱着祂的大人帮祂拿着。 还算整齐的队伍在秦军卒的驱赶下沿着白线划定的区域缓缓向着大桶移动,站在大桶后的高大秦军卒拿着长柄勺,从冒着氤氲雾气和米香的大桶里舀出满满一勺粘稠的菜米粥,示意领头的老妪将碗拿出来。 老妪双手捧着陶瓷大碗颤抖着往前伸,这一勺子稠粥落在大碗里,浓烈的食物味道冲击着老妪的神经,让她怔忪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她后头的人也看到了,无不双眼放光的开始猛吞咽口水,脚步不自觉的开始朝前移动。 在后面的人抬脚之前,站在一旁管控这些人的秦军卒猛的一敲铜锣,炸响在耳边的铜锣声如一道惊雷将这些眼看就要失去理智的人惊醒,他们纷纷惧怕的将视线从前面的粥桶上移开,站定在原地不敢移动。 那具被砍掉头颅的尸体还躺在不远处呢,他们的鼻尖还能闻到腥臭的人血的味道,秦军的震慑,比赵军犹 甚。 秦军卒对着老妪喊道:“行!”(正常走的意思) 老妪珍惜的捧着这一碗已经开始烫手的菜粥,沿着白线通道拐了半个弯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白线的尽头,才敢抬眼去看站在尽头的秦军卒,等待他的下一个命令。 大秦嬴鱼 第132节 这个秦军卒喊道:“食。” 老妪这才开始慢慢将碗送到嘴边,小心的吃了一口,一行浊泪顺着她沟壑似的脸庞流下...... 有老妪带头,后面的人就都跟着做,队伍行进虽然缓慢,但秩序井然,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老妪最先吃完,她见有抱着孩子的妇人一手拿不住两只碗,粥撒了出来,孩子脸都埋到了碗里糊了满脸满鼻子的粥水,呛的咳嗽不止,这妇人急的茫然四顾直掉眼泪,却没有一个人敢在秦兵卒眼皮子底下上前帮她一把,老妪可惜撒掉的粥米,便小心走到一个看着就跟其他兵卒不一样的秦人面前,跪下央求着要去帮一帮这些带孩子的妇人,好让她们和她们的孩子都能将米吃到嘴里,而不是撒掉浪费了。 力夫是跟随武安君一起来南阳征战的尉官之一,他留在河内已经生活了快三年了,所谓十里不同音,虽然同是韩人,上党和南阳的韩人说的话口音还是有所不同,但听的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力夫还是能听的懂几句上党话的。 这老妪话说的简单,力夫一听就懂了。 他将这个老妪扶起来,允许了她的请求。 他也发现了有些带着孩子实在不便的妇人,正想个法子要如何安排这些妇人呢,这老妪上来自请帮助这些带着妇人的孩子,他没道理不答应。 相比于活动自如的青壮男子,这些妇人们,可就好管理多了。 有这老妪主动帮忙,很快就有更多的妇人加入进来,她们一起抱团,形成了一个新的团体。 在其他陆续组成的五百人队伍中,这样的团体也在杂乱而有序中形成。 吃完粥之后,这些人又被领到垒的一堆堆的小山高的皮毛面前,有会说韩话的兵卒指着这些多数为兔皮的皮毛告诉他们,这些就是他们今晚要住的帐篷了,这里有针有线有做支撑的树枝,需要他们自己动手,拼接成可以居住的帐篷。 说完之后,就让韩人自己干活,秦 军卒则是在周围小心警戒,并不伸手帮忙。 ...... 汤榆和王龁站在山丘高地上看着这些开始劳作的韩人,汤榆笑道:“看着还算老实。” 王龁哧道:“才来第一天,看着老实,那是观望呢,庶人狡诈着呢,等老实两天,就该闹事了。” 而那群真正肯做活的人,就会是某些人的欺夺对象。族群里的阶级地位,将会重新划分。 这个时候,一些“领头羊”,就该冒出来了。至于这些领头羊是能用还是不能用,就要再做区分了。 汤榆叹道:“不过生存的本能罢了。看看罢,我已经遣人到河内叫人来挑人了,或许会剩下许多挑剩下的人,到时候,这些人就托付给将军了。” 王龁挠着下巴上的胡子根,今早上他刚修短的胡子,总觉着下巴上凉飕飕的,他道:“多留下一些才好呢,正好用来做先锋军,”想也知道,汤榆留下的,肯定都是些不服管教的逆民等杂碎,这些人充作先锋军(炮灰)正好,受管教的妇人小孩等顺民定是要当做宝贝给带走好好养活的,“我倒是很好奇,你跟廉颇说的背信弃义之人要如何选择?我可不相信,那些肉食者还会留在那些人中。” 汤榆笑道:“哦,那个啊,我就是这么一说,学一学纵横家的本事,故弄玄虚哄人玩的,就像你说的,留下的这些人,都是被放弃的离人,那些真正掌握这些人生死的,早就都四散跑了。”大贵族和大地主是都跑了,但因为各种原因留下的小头目小地主等‘有识之士’应该还是不少的。 王龁斜着眼睛看这人继续在他面前‘故弄玄虚’,这人一看就满肚子的鬼主意,他说出来的话,他现在可是不敢全信的。 汤榆无法,继续道:“其实我防的不是那些韩人,而是赵人。你觉着,廉颇会不会在底下的这些人中混一些赵人进来?”让这些赵人在韩人百姓中挑唆闹事,里面可是有不少妇人,还有许多妙龄女郎,要是挑动秦军卒这边发生一些骚乱,肯定是廉颇愿意看到的。 王龁皱眉:“若真将赵人混入韩人中,还真不好区分。”毕竟上党离邯郸,是真的挺近的,一般住的近的人们,即便分属不同的国家,但无论身形还是口音,都大差不差的,很容易就能从一个群体快速融入另 一个群体,让你分不清到底是哪里的人,更何况,韩赵,原本就都属于晋民,本就是一家,更不好区分了。 汤榆:“我打算以家为单位给这些韩人重编户籍,能自证来历的,我就带走,不能自证的,你留下一部分,其他的,就都还给廉颇吧。” 王龁有些难为的皱眉:“给二十万人重编户籍可是个费功夫的活计,你给我句准话,这些人要在我这里停留多长时间?这里是战场,随时都有可能开战。就下面那些人,不是跑不动的女人就是连跑都不会跑的孩子,赵军一波箭射过来,全死光了,最后什么都落不着,你这些抛出去的粮食,可真就都白费了。” 汤榆道:“最多半个月。” 王龁眉头皱的更紧了:“半个月?半个月能做什么?要我遣兵卒帮忙吗?”他手下的这批大军,真别说,比以前只知道砍人头的莽汉“文”气多了,能写会算的多出来不知道多少,遣来给汤榆打个下手做个统计足够了。 汤榆笑道:“多谢了,不过,我从栎阳带来许多帮手,多数都是女吏,让你的军卒来帮忙做些力气活就行了,其他的,就都交给她们。” 在来河内之前,河内的人口组成比例情况,秦鱼都给汤榆看了,青壮都给迁走了,留下的不是走不动的老人和小孩,就是特地留下来的适龄韩女和寡妇,她们留下来,是要与之前白起带的十万大军后来留下的几万秦兵卒组建新的家庭的。 所以,为了好管理,也是为了减少冲击力强悍的男性所带来的威胁感,汤榆来河内赴任,很是带了许多在栎阳初学学了几年,又参加了几次官吏选拔的妇人,她们有的拖家带口的,有的是自己带着年幼的孩子,有的就是儿女都成家了,干脆自己个儿随着大部队一起来了河内发光发热来了。当然更多的是年轻的未婚的女孩子,她们更朝气,也更有不服输的冲劲,在来到河内之后,帮着汤榆做乡里之间的文教工作,很是带出了不少韩女弟子。 汤榆能快速的将生产政策推行下来,她们功不可没。 这次汤榆遣人回河内叫人,叫的河内的官吏,有三分之二都是这些女吏,因为面对的是韩人百姓,所以,这些女吏里,多数都是韩女。 有这些韩女来面对这些韩人做户籍统计,将会轻松顺利许多。 王龁一听汤榆说的女吏,眉头就禁不住一跳,失声道:“你把一群青春妙龄女郎带来军营里来,你是嫌我这军营里太安生了吗?你这跟在这些军卒子们面前吊块肥肉在他们面前晃有什么区别?” 汤榆失笑:“将军,你要是这点子军纪都没有,可就辜负王上对你的信任了。” 王龁冷哼:“你在这里点我呢,人之大欲,那是我能控制的了的?” 汤榆:“那就挑你手下有军功有前途的儿郎过来做帮手,你也说了,人之大欲不能控制,我这里的这些女郎们,也都还单着呢,这不正好了?” 王龁脸皮狠狠抽搐了下,再次重申:“我这里是军营,不是三月的洲水河畔(相亲场所,取自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我是领军作战的将军,不是掌婚姻的媒官!” 汤榆没忍住笑出声来:“我知道了,我会嘱咐她们收敛些,不要闹笑话的。” 王龁:......@(某个不文雅的词)被调戏了! 王龁换了个话题:“若是这里面真揪出了赵人,杀了就是,做什么还要还回去?还有,你认为那些韩贵百姓,真的都走光了?就没有一两个混在下面这些人里面的?” 汤榆叹道:“对赵人,我只是做此猜测而已。至于那些韩贵,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呢?若是有,能一心向秦,留下来也没什么,若是那些心在韩在赵的,接下来的几天定会忍不住聚众谋事,到时候也不用管证据不证据的,直接给赵军那边送过去就行了。” 汤榆之所以按照登岸顺序将妇人孩童和青壮男子放在一起,而不是男女分开来放,就是给某些人提供机会。在一个族群里,某些人天然的会认为自己就是头领,汤榆要的,就是将这些‘头领’都冒出头,这样,他才能从二十万人中精准的找出那些是有能力搞事的人来。 无论这个‘某些人’是真正的赵人,还是已经投赵的韩人,只要是真的护卫他手下的人,汤榆不仅会将他们留下来,还会委以重任,但要是挑唆联络着共谋大事,汤榆是一定不会将这些人留下的。 做惯了“大事”的人,可从未将女人孩童放在眼里过,有那些在韩人中穿梭的女吏,汤榆相信,这些人很快就会浮出表面,而他之所以要求在丹水边就地重编 户籍,而不是全部带到河内再编户入民,还一呆就是半个月,就是为了让某些人放松警惕,好踢出一些不安分分子。 一般能谋大事的,无不是‘有识之士’,最少也是读过书简,知道些道理的,在汤榆眼中,这样的人都是祸乱分子,是不能留在百姓中的。但也不能杀,因为他们都是读书人,杀了他们,天下之士就不会来秦了。既然不能杀,那就只能送回赵军营那里了。 半个月时间或许有些短了,但就像王龁说的,这里是军营,他不能让这些韩人待在战场里太长时间,太不利于两军交战了。 而且,这里缺少做工的条件,这些人在这里一天,就要多消耗一天的粮食,他得尽快将这些带回去,让他们投入生产中去,否则,这次出来,他可就要赔死了。 汤榆继续叹道:“是赵人还是韩人,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但现在不还是战时吗,咱们的态度还是要摆出来的。此战的意义在于明告天下诸侯和百姓,该是我秦国的土地,寸土不让。我今日之所为,也是要让天下百姓看清楚,凡是属于我秦国的百姓,皆王之所爱,背叛我秦人者,犹如仇寇。” 王龁好奇问道:“你这非亲即敌的治世之道,也是从安平君那里学来的?” 汤榆叹笑道:“安平君与我,犹如指路之明灯,我们行走在同一条道路上,不过,我师承姚守君,学的也是法家之道,与安平君儒法并修还是有所不同的。” 从汤榆跟秦鱼相识开始,他就发现了,秦鱼所行之道,看似是法度有序,其实是在儒礼仁之上的法度,那个时候他就在怀疑,这位小主君身边,应该是有一位大儒在传授他儒家之道的,但是他观察了好几年,他在这位小主君身边见到的都是大王给他派来的形形色色的老师,就是没有一个是修儒道的。 后来倒是有一位大儒荀子来到栎阳,但这位大儒来的也太晚了些,他来的时候,小主君所修之道,早就已经成型了,虽说跟荀子主张之道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还是有些许差别的。 他的这位小主君,更仁慈,更务实,也更重法度,尤其是严苛重法,他认为乱世用重典,更容易维持社会的稳定,让百姓安于耕种,也认为百姓要学知识,学技能,明事理,最好法儒墨农都懂一些,这样可以让百姓变的更聪明 ,百姓变聪明了,才会更遵守法度。这一点,倒是与荀子所教之儒有所不同了。 实际上,在汤榆看来,小主君这一点,与天下现在所有之道,都很不同。 看似是集众家之所长,但要高于众家,这应该是小主君自己的道。 此乃天赐,乃百姓之道,乃将来秦之道。 他能看出来,他们的王上应该也能看的出来,别人应该也能看的出来,小主君如今这样受宠,以后定能名满天下,等那个时候,他们秦国,也要诞生一位大家了。 说到秦鱼,王龁道:“也就这位公子,能做到养天下民有如呼吸这样简单了。以前我随武安君征战,都是能杀就杀的,杀了一了百了,可以断绝后患之无穷。”哪里像现在,说养二十万百姓,就跟玩似的,想养就养了。 汤榆笑道:“其实也没那么简单。”外面的人看到的都是花团锦簇的一团和气,像他这样身在其中的人,看到的则是步步为营的谋算和如履薄冰的危机。 秦鱼的每一个看似异想天开的计划,若是离开了秦王的支持,一步都走不下去,不仅走不下去,还会被当做异类给排斥了。或许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秦王才会对秦鱼从不怀疑吧,因为他知道,离了秦国,离了无条件信任他的秦王,秦鱼在天下间,无处可去。 没有一个君王能信任这样一个“疯子”。 从能信任一个疯子上就可以看出,秦王,其实也没那么正常?! 这种想法,其实汤榆心中早就有了,私下里,在他们那群栎阳官吏圈子里,可不止一次的偷偷嘀咕,秦国有一老一小大小两个疯子了。 可就是这么两个疯子,让他们找到了他们毕生将要奋斗的目标,以及要走的道路。! 第129章 嬿女 嬿女是个十一岁的小女郎,他的父亲曾是韩县令,母亲是大妇,若是没有意外,等她十五岁的时候,就会被挑选成为哪一位贵女的陪嫁媵妾,与贵女一同嫁入韩王宫,或者随着韩王女一起嫁去哪一个国家,最好是赵国,赵国强大,离上党近,虽然以后都不能再回家,但她感觉上,还是离父母更近一些好。魏国也可以,齐楚也行,燕国勉强也能接受,最好不要去秦国。 秦国,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国家,家中父兄以及追随父兄的人说起秦国的时候,都是一副厌恶又惧怕的表情,那一定是一个特别不好的国家。 至于哪里不好,嬿女是不知道的,因为她从来也没听父兄说起过秦国到底有哪一点惹的他们如此厌恶,也没听谁说出个具体事情来,但应该是很不好的,否则大家为什么都不喜欢秦国呢? 因为父亲是士,所以嬿女有被挑选的资格,但也只是有。以她的出身和不甚美丽的容颜,她很可能是被挑选不上去当贵人的媵妾的,这样,她就可以留在父母身边,找一个合心意的小郎嫁出去,就像母亲嫁给父亲一样,或许她未来的夫君本领还不如父亲,做不了士,那她的日子就要辛苦一些了,下地种桑养蚕养孩子,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的一生,虽然辛苦,但能留在父母身边,也很让人欣慰了。 如果有幸没有遇到战乱的话。 非常不幸,她生活在乱世,而她的母国,是一个弱小的国家。 嬿女曾经听父亲说过,韩国虽然弱小,但六国征战,谁也争不过谁,韩国参与合纵连横,反而能夹缝求存...... 嬿女听不懂这些,她只知道,只要父亲母亲在,她就可以无惧战乱。 然而,父亲死了。 父亲在去郡守府上与郡守商议如何抵挡敌军的时候,被突然闯进来的秦军杀死了,赵国来的帮助上党御敌的平原君也被秦国掳走了。 秦国果然很可怕。 大家都以为秦军很快就会打过来,很多以前跟父亲共事的叔伯们都忙着向赵国撤离,等母亲领回父亲尸体,去求这些叔伯带着她们家一起去赵国的时候,这些叔伯家中,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父亲草草下葬,母亲遣散一些仆人,收拾好家中钱财, 带着她跟弟弟,在家中忠仆的护卫下向北上党而去,她们一家也要去赵国。 嬿女曾经问过母亲,她们为什么不去南阳外祖家,不去垣雍祖父母家,而是要去遥远的赵国。 母亲跟她说,南阳早就被秦军攻打下来了,因为南阳被打下来了,秦军才会来攻打上党,外祖家,很可能都已经被秦军杀死了。而要去垣雍,就要经过南阳,他们不能去南阳,就只能去赵国。 而且,现在,他们已经是赵人了,不再是韩人,秦军就要打过来了,她们得去赵国。 母亲说到外祖家的时候,神情悲痛,但眼中没有流泪,说到她们已经是赵人的时候,母亲的脸庞是狰狞的。 嬿女以前还不懂母亲脸色为什么那么可怕,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她们是被上党郡守送给赵国的,所以,母亲才说她们已经是赵人了。 而母亲,明显是不想要做赵人的。 而且,她们妇孺孤身去赵国,路上实在是太危险了。 自从郡守府被秦军杀过一回之后,上党的君子们似是被秦军吓破了胆子,他们自己跑的飞快,上党无人治理,很快就有贼盗到百姓家中哄抢,母亲听说之后,重金遣散了不欲留在家中的仆从,只留下几个父亲生前信任的忠仆来护卫他们母子三人,但事实证明,所谓的忠仆,转脸就可成为禽兽。 他们抢走了她们的财物,还想强娶母亲为妻,幸好有同路之人帮忙赶走了他们,他们母子三人才得以存活。 活是活下来了,但赵国也别想去了,她们随大溜还未行至长平关呢,秦军就进上党了,母亲护着她跟弟弟,她们都以为这次必死无疑,毕竟,她这一路听了不知道多少回了,秦军,是见人就杀的,因为她们的人头,是可以换军功的。 但是没有,领头的那个看上去就凶神恶煞的将军没有将她们杀掉,而是将她们一路慢慢的赶至界牌岭赵军营,看着他们进入赵军营一天之后,才开始与赵军作战。 进了赵军营,嬿女以为就到了赵国了,但母亲告诉她,以后不能独自在外头行走,叮嘱弟弟,以后都要叫她大兄,母亲自己也整日里蓬头垢面的,还学会了跟人打架,骂街,时刻在怀里揣着石头瓦片等锋利之物,凡是想欺负她们的,不管是赵人还是韩人,母亲都能 大秦嬴鱼 第133节 跟他们拼命。 赵军又一次战败了。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天气越来越寒冷,吃的越来越少,有越来越多的人支撑不住,想要往深山里逃走,但四处都有赵军看守,赵军不放他们走,因为有他们韩人在,长城有人修,戈矛铠甲有人修,瓦罐有人造,牛马有人喂,就连生娃娃,都有她们韩女帮赵人生。 赵人怎么会愿意放她们走呢? 赵人将男人和女人孩子都分开来,男人那边什么样嬿女不知道,但女人这边,嬿女眼尖的发现,有好几个妇人的肚子都变大了起来,嬿女知道,她们这是要生小娃娃了。 母亲越来越沉默,有好几次,嬿女都饿的受不了,头晕眼花感觉就要死掉了,每当这个时候,母亲就会出去半天,等回来的时候就会带回来几个干饼子,嬿女就又活了过来。 嬿女已经十一岁了,她恍惚间知道这些饼子都是哪里来的,她对着母亲大哭大叫,再也不愿意吃下一口,一向疼她如宝的母亲没有劝慰,而是扑打她,一边打她一边将饼子塞进她的嘴里,逼她吃下去...... 嬿女迅速的瘦了下来,又黑又瘦,看上去就跟个骷髅猴子一般,现在把她推出去,说她是个士人之女,恐怕也不会有人信的吧? 冬天到了,她们身上穿的还是夏天的衣服,所有的财物和衣物都被禽兽抢走了,没有冬衣蔽体,没有片瓦遮身,她们母子三人是无法过冬的,母亲越来越焦虑,渐渐放松了对弟弟的看管,有一天,弟弟跑了出去,等回来的时候,不住的跟她说,他看到了好多兔子,好多的肉,好多的人,好多的衣服...... 没头没尾的,嬿女也没心情没时间管他。她现在每天要想法子到哪里去寻一些树枝回来好在夜里生火,还要挖一些草根和树根回来饱腹,她已经学会不听不看不问了,她心疼母亲,她要好好活着,才能不辜负母亲爱她的心。 又过了两天,弟弟给她们带回来两个草笼子,草笼子里装着肉饼和她以前特别喜欢吃的奶馒头,母亲惊喜坏了,不住的问弟弟这是哪里来的? 弟弟神秘兮兮的跟她们说:“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天神赐予他们的。” 母亲不信这些,嬿女以前是信的,现在也不信了。她们所居住的营地以往都是死气沉沉的,但那 天晚上,大家都像是突然活了过来,有孩子捡到草笼子的几家悄悄聚集在了一起,约定好第二日一起结伴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日,嬿女也捡到了一个草笼子,里面不仅有肉饼和馒头,还有咸菜和炒豆子...... 是对面的秦军在投喂她们...... 母亲就带着嬿女和弟弟在这里居住了下来,很快,像她们这样的人在这里聚集的越来越多,赵军来人了,赵军说她们可以渡河去秦军那边了。 嬿女心下欢喜了一下,秦军哪里有吃的,也愿意给她们吃,等去了秦军那边,母亲就可以轻松一些,她跟弟弟也可以顺利活下来了。 但又突然想起了之前听到的关于秦军的话语,她去看母亲,母亲脸色平静,不见欣喜,也没有愤怒,就是很平静,她再一次告诫她:“以后你就是长兄,叫燕,忘记你以前是谁。” 然后又问弟弟:“你要叫你大兄什么?” 弟弟还是懵懂无知的年纪,他还分不清女兄和大兄的意义,母亲如何教他,他就如何学,他叫的很大声:“大兄!” 母亲摸摸他大的出奇的小脑袋,算是奖励,然后用嬿女捡来取暖的草搓成绳子,将嬿女和自己紧紧的栓在一起,她自己则是将弟弟抱在怀中,带着嬿女跟着所有韩人的脚步涉水朝对岸走去。 嬿女到现在还记得,丹水的水真冷啊,冷的她的下半身都失去了知觉。秦人的粥是真烫啊,烫的她全身都在不住出汗,失去知觉之前,嬿女心想,如果现在就死了,也是可以的,总算不是做了饿死鬼了,就是对不起母亲,她之前的付出,都白费了。 嬿女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温暖的皮毛堆里,全身暖洋洋的,头顶上是用两指粗细的树枝子交叉搭起来的骨架,树枝子骨架上头搭的是拼接而成的皮子,周围弥漫着动物皮毛的腥臭味,但这里明显是一个帐篷。 这是谁的帐篷?她怎么会在帐篷里?只有那些...才会进帐篷。 恐惧淹没了嬿女,她大哭大喊道:“阿母...阿母...快来救我阿母......” 弟弟进来了,他扑到嬿女身上,笑哈哈道:“大兄莫哭,大兄莫哭,阿母做工去了,你是饿了吗?不怕哦,你今日的粥还没喝呢,阿母叫我给你留着,你快喝吧。” 嬿女还未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手里就被塞了一个粗瓷大碗,碗里是满满的稠粥,已经放凉了。 嬿女认识这个大碗,是她们登岸的那一天秦军卒发给她们的,她、母亲还有弟弟,一人一个,手里的这个是她的。 嬿女看着弟弟,发现他的脸是干净的,没有了以前的脏污,眼睛是明亮的,不像以前是一直带着惊恐的,他一直在催促她快吃快喝,但他看着食物的眼神里没有贪婪和渴望。 嬿女将粥碗给弟弟,试探说道:“给你吃。” 弟弟拍着自己的小肚皮笑哈哈道:“我吃的饱饱的,已经吃不下了,这是给你吃的,大兄你快吃呀,你睡了这么久,不饿吗?” 嬿女看看这个粗陋的帐篷,看看眼前弟弟不带阴霾的笑脸,看看外头明亮的阳光,她心下放松了一些,嘟囔道:“饿,你不知道,我都快要饿死了。” 嬿女大口吞咽着已经冷掉的粥,心想,她得快吃饱了,然后去看看母亲做什么工去了。! 第130章 做官(营养液过25000加更) 嬿女猫腰从帐篷里钻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葳蕤壮观的低矮不到五尺的帐篷,全部都是树枝做支撑,皮毛做铺垫和罩子罩起来的,四角压着大石头,让帐篷更稳固。 帐篷的门面上有一个字,应该是一个秦字,嬿女只认识几个韩字,不认识秦字。 正疑惑的时候,身边与她牵着手的弟弟指着这个秦字念道:“郑,这个字念郑,是咱们的姓。” 嬿女恍然,她跟弟弟父系一脉原本是郑国人,韩灭了郑之后,他们的祖辈就都以郑为姓了。 嬿女仔细记下这个秦字“郑”,她看到其他的帐篷上也有不一样的秦字,那么这个“郑”字,应该就是他们家的标记了。 嬿女记好自家的帐篷所在位置和具体样貌以及这个“郑”字,就在弟弟的带领下去找母亲。 嬿女一路走一路看,好多人,好多男人,嬿女紧张起来,她们的营地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男人? 这些男人都在做活,有的在砰砰砰的凿大石,有的是在锯木头,有的是双手握着硕大的木锤在石臼里一下一下的捶打...... 有几个干活的男人朝她们姊弟两个看过来,嬿女浑身僵硬,但这些男人的眼神很快就收回去了。 嬿女还未从僵硬中回过神来,就见一个妇人在朝他们招手,弟弟拉着嬿女欢快的朝这个妇人跑过去。 弟弟:“芹媪,我阿母呢,你看到了吗?” 芹媪在用竹篾子编织篮子,她空出手来摸摸弟弟的脸蛋,对弟弟道:“你阿母去隔壁营地了。”又笑着问嬿女:“你就是燕了吧?感觉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嬿女笑笑,回道:“感觉都好了。”想也知道,她应该是渡河的时候给冻病了,今日才醒来,就是不知道她一共病了几天,弟弟不识数,她也不认识这个芹媪,等见到母亲,再问问吧。 问清楚母亲在哪里,弟弟拉着嬿女继续去找母亲,嬿女耳尖的听到身后那个芹媪在和其他一起做活的妇人闲谈: “这就是郑妇的女郎了吧?看着腼腆的很。” “女郎哪有不腼腆的,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很好了。” “唉,也就郑妇能识字会算数,可以和秦女们一 起为秦王效力,能给这小女郎求来巫医和药汤,否则,这小女郎命早就没了。” “什么秦女韩女的,咱们现在也是秦人了,你要是想学,谁拦着你了不成?” “哎哎,学那个可难了,我还是多挣几个钱存着给肚子里的这个,等以后让祂去学吧......” “你这打算实在......” 嬿女:有听没懂。 又走了一会,路上遇见了几个和弟弟差不多大的来回游荡疯跑的孩子,他们邀请弟弟一起去水边看抓鱼,弟弟很为难得拒绝了。 嬿女:“你跟他们很熟吗?”里面没有以前经常跟弟弟一起玩的孩子。 弟弟情绪有些低落的回道:“咱们都是一个营地的,熟吧。”他很想跟小伙伴一起去水边看军卒抓鱼杀兔子,但是大兄才醒来,他答应过阿母要照看大兄,等她醒来带去给阿母的,阿母和大兄才是最重要的,抓鱼就算了吧,明天再去看也是一样的,反正水边每天都有很多人,水里也总是有抓不完的大鱼。 嬿女看弟弟反应就知道他们都是因为同在一个营地里,这才相识起来,但是,这些孩子,是不是太过活泼了一些?在军营营地里是能到处乱跑的吗? 还有,这个营地,是不是太平静了一些?要不是还能看到远处巡逻的秦军卒,她还以为她们现在是在自己家附近的集市呢。 嬿女还在胡思乱想,迎面就撞上了一群...看着就很不一样的人。她们一看就都是女人,年纪不一,高矮不一,衣着整齐且统一,没个人的脸颊红润,上面都带着笑容,手里怀里抱着大小不一的竹简,她们旁若无人的谈笑自若,对周围看向她们羡慕的目光视若无睹。 她们看着实在是太不一样了,跟所有曾经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 弟弟松开嬿女的手,边叫唤边撒丫子跑了出去:“阿母,阿母,大兄醒过来了,我听你的话给你带来了。” 嬿女有些吃惊的看着弟弟向着那群人跑过去,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他不要冲撞了贵人呢,就见弟弟扑到了其中一个妇人的腿上,妇人弯腰将他抱起,将自己手里的竹简塞进他的怀里,让他帮自己抱着,她抬眼向嬿女看过来,笑弯了眼睛,问道:“吾儿,你可算是醒了。” 嬿 女眼睛不禁睁大了一圈,看着眼前这个向她走过来的浑身精明干练的女人,眼前的这个女人看着跟她印象中的母亲不一样,跟在家时不一样,跟在赵营时更不一样,若不是这张她从小看大的脸,嬿女完全认不出来眼前的妇人是她的阿母。 眼前妇人穿着全套的青灰窄袖袄裙,裙摆只到脚踝,露出脚上的皮革短靴。她全身青灰,只有腰间革带上系着的一圈红绳是最鲜艳的亮色。红绳整个围了一圈腰肢,然后在右侧垂下,末端系着一个囊袋,囊袋口有细杆露头,看着像是...刀笔? 她的头发也跟男子一样,全部束起在头顶结髻,与男子不同的是,这个发髻是用红色的绳子从中间系紧,将发髻勒出两个圆髻。圆髻上没有任何的簪环饰品,只有鲜艳的红色绳结坠在脑后作为点缀。 郑妇抱着儿子走到嬿女面前,放下儿子,摸摸她的小脸,担忧道:“嬿女,你还好吗?” 是母亲的声音。 嬿女抱住脸颊上的手掌,粗糙,但温暖干燥,她仔细用脸蛋摩挲了一下,失神问道:“你是我阿母吗?阿母,你怎么看着不一样了?”刚才阿母笑了,她有多长时间没看到母亲脸上的笑容了?原来母亲也有笑的这么开心的时候吗,比之前还在家中的时候还要开心。 身后传来吃吃的嬉笑声,一个看着比嬿女大不了几岁的跟母亲同样装束的小女郎走过来,上下仔仔细细的打量嬿女,笑问郑妇:“郑家阿姊,这就是你家女郎吗?”黑不溜秋的跟个小子似的。 嬿女听她问话,心下一个咯噔,坏了,她是女郎的事情给暴露了? 她赶忙去看母亲,却只见母亲点头笑回道:“是我家阿女,名字叫做嬿女。” 嬿女微微放下心来,看来,是母亲主动将她是女郎的事给透露出去的。 这个女郎笑赞道:“很好听的名字。郑家阿姊,你是要陪嬿女吗?”她们原本是要结伴一起去户籍营去交刻录好的户籍竹简的,等交完了竹简,也差不多要到用午食得时候了,她们还可以结伴一起去用午食,然后休息两刻钟,继续下午的户籍编纂工作。 郑妇笑道:“是啊,恐怕不能与诸位一起了。”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看起来也更有威严的妇人开口道:“既如此,晓晓,你 便替郑呤(ling)将上午的卷宗交上去吧。”她腰间系着的是由几根红绳编织而成的红色如意结,看着要比其他的女郎要粗上许多。 原来这个爱笑爱说话的小女郎名字叫晓晓,晓晓笑着从弟弟怀里抽出郑妇的竹简,道:“郑家阿姊,你的卷宗我帮你交上去,你放心好了,你的工时我也会帮你记录好的,你先回去陪嬿女吧,我看她吓坏了。” 郑妇感激对那个威严的妇人道:“多谢令史通融,下午我会按时上工的。”又对晓晓感谢道:“晓晓,谢谢你帮我,咱们下午见?” 晓晓抱着两个人的竹简卷宗,哈哈笑道:“下午见郑家阿姊,还有嬿女,再见啊。” 郑妇帮嬿女回道:“再见。” 一直等将这些人送走了,郑妇才将视线收回,去看嬿女。 嬿女一直乖巧的站在一边看自家母亲与这些人寒暄,然后告别,等人都走了,见母亲看她,她才小声问道:“阿母,你的名字是叫郑呤吗?” 郑呤欣喜道:“吾家嬿女果然聪慧,一听就听出来阿母的名字。不错,阿母的名字是呤,郑是你阿父的姓,以后,这就是你们阿父留给我们唯一的东西了。除了这个姓氏,以后你们都不要提起你们阿父了,知道吗?”说到后面,郑呤的语气非常的惆怅和伤感。 嬿女点点头,回道:“我知道了,阿母,以后都不会再提父亲的。”虽然她还不是很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她知道,她们现在在秦营地,她们以前的身份,最好都不要再提起,毕竟,她们现在已经是秦人了,而她的父亲,正是被秦人杀死的。 秦人杀死了她的父亲,秦人又救了她们母子三人,对秦人,嬿女已经糊涂了,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郑呤看着虽然不明白但努力记住她的话的女儿,心里何尝不感慨万千,杀夫之仇,不共戴天,但她又实在不知道该去找谁去报,只能将之归结于乱世害人,将以前的一切都丢开,带着孩子重新开始。 郑呤带着两个孩子朝自家的帐篷走去,一路上遇到了好些人,有以前嬿女见过的女人,也有她一见了就害怕的男人,嬿女好奇的看着这些人对着母亲友好敬畏的打招呼,恭敬的就像以前的庶人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他们神色谦卑,一点都没有之前逃乱时那些男人见 到母亲时的贪婪和放肆。 嬿女看着他们的背影,她似乎懂了些什么,她觉着自己心中有一颗小小的种子正欲发芽。 等没人了,嬿女才小声问母亲:“阿母,跟您在一起的那些都是什么人?是您以前认识的吗?” 郑呤笑对女儿道:“她们都是秦女吏,是跟...是跟县令一样的女官。”她原本想说是跟你父亲一样的官吏,但她想到最近跟她接触的一些人,决定自今以后将自己夫君曾是韩上党县令的身份给忘掉,以后,她就是没有夫家的寡妇了。 寡妇好啊,秦国的寡妇居然是可以跟男人一样做官的,以后,她就是秦国的寡妇了! 她叮嘱女儿:“你以后见了她们,要恭敬,要谦逊,要跟她们学习,知道吗?” 大秦嬴鱼 第134节 嬿女早在听到那些人是跟他父亲一样的官吏的时候就呆掉了,如今听到母亲这样叮嘱她,她就呆呆的点头:“我记住了,阿母。” 然后看看周围,见无人关注她们,嬿女就拉拉母亲的手,小声问道:“母亲,您现在也是秦女吏了吗?” 郑呤见女儿跟做贼似的,畏首畏尾的说话都不敢大声,心中酸涩,她原本大方得体活泼的女儿现在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隶妾似的,这都是赵人的错! 郑呤摸摸女儿黑炭似的脸蛋,对她温声道:“阿母现在还不是女吏,只是被征召来帮助她们填录户籍,不过,阿母识得韩字,会算数,现在也正在学习秦字,等以后若是有心,可以参加秦官吏的招考,只要考过了,就可以跟着官署令史学习如何做一名秦吏了。”她是大妇,家中产业都由她掌管,算数上面还算精通,这才被暂时招录到女吏的队伍里去帮着给这些韩人重新编撰户籍。 她看着女儿,这个女儿是她的第一个孩子,爱若至宝,以前在家中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教她自己毕生所学了,有之前的底子在,学起秦吏的这些学问,理应比其他孩子更快才是。 她蹲下身,对嬿女道:“乖女,从明日起...不,等用过午食之后,你就跟在阿母身边,去给那些女吏打下手,你这样聪明好学,一定会招她们喜欢的。” 嬿女紧张起来,她现在对跟母亲和弟弟以外的人接触有些害怕,但她又不能违逆母亲的意愿,她嗫嗫开口:“我,我可以吗?” 郑妇看出了嬿女的紧张和害怕,她鼓励道:“不要怕,嬿女,我们安全了,我们以后就是秦人,你要习惯做秦人,只要你不触犯秦律,就没有人再驱赶你。你好好跟着阿母学,等到了秦国,阿母就送你去学室里上学,以后也做一名秦女吏,好不好?” 嬿女被劝服了一些,她迟疑问道:“是要在秦国做官吗?” 郑妇斩钉截铁的跟女儿保证,道:“是做官!只要你有才华,你就可以做官,跟男人一样做官!” 母亲从来没有骗过她,她说的话都是对的。嬿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欣喜道:“那可太好了,阿母,我以后一定要做大官,让所有人都不敢欺侮我们。” 郑妇也喟叹道:“是啊,让所有人都不敢欺侮我们......”! 第131章 旱情 户籍的编纂工作很顺利,汤榆带来的女吏们充分发挥群体优势,在韩人中挑选出可以一起谋事的韩女,帮助一起为这二十万韩人编纂户籍。 能被挑选出来一起帮忙的韩女并不多,甚至一个五百人的营地里都挑不出一个来,但只要挑出来一个,就会刺痛某些人的眼睛。 一开始,还有自认为很懂道理的人去跟秦军卒反应,认为秦国居然让一群女人来管理他们,是牝鸡司晨,说出去会被六国耻笑的。 这些人都被客气的请出去,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也有人见这些看着就美好的秦女竟只结伴几个人进入他们的营地,自认为得了机会,白天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敢,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有胆大的摸了过来,结果就是众人所看到的,这个营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竖起了几个高高的长矛,长矛的顶端是男人的脑袋。 这些夜里搞偷袭的男人,都被女吏们给斩首了。 这些都是鲁莽之徒,有那自认为聪明的,见秦军似乎就打算将他们安置在这里了,等了十来天之后见磨坊、织室都开始建造起来了,就定下心神,开始鼓动庶人去找这些秦女们闹事,还有当面做不雅之事的,一开始秦女们还一笑而过,等次数多了,这些庶人只是被罚去拉磨,那个鼓动的人就跟之前站出来说‘牝鸡司晨’的人一样,不声不响的消失不见了,再也没回来。 随着户籍编纂的进度加快,一些说不清楚自己来历的人开始着急起来,之前营地里消失的那些人,他们可都看在眼中,要想蒙混过关,就必须另想他法。 他们开始和一些寡妇和单身的女子接触,企图让她们认可他们是她们的丈夫,这样,等秦女们来询问这些妇人,给她们上户籍的时候,自己就可以作为她们的丈夫混过去了。 但是,几乎在接触的一开始,他们就都被拒绝了。 他们稍一强硬,就有人跑去告奸,将这些“可疑”的人都给抓了起来。 这些男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女人都是怎么想的,她们没有男人撑腰,就不怕以后受欺负吗? 女人们:呸,老娘就是再嫁,那也是嫁秦人啊,嫁给你们,以后如何和秦人一起生活呢? 女人们想 的其实很简单,她们原本就不是秦国本地人,若是以后生活的安稳,自然是要嫁一个秦人的,而且,现在看来,以前听到的话都不可信,秦人也是人,压根就没有听说的那么可怕,而且,秦人多富裕啊,以后嫁给秦人,她们就有吃不完的粮食了(大雾...)。 但不管怎么说,等半个月的时间一过,女吏们开始组织自己所负责的营地向南阳之地分批撤离。 而秦军营这边,则是留下了几千个韩人青壮男人,廉颇那边,也送去了几百个“文士”,王龁给廉颇的信件里说明,这些就是他们秦军挑出来的“背信弃义”之人了。 廉颇看着这些一看就让人头疼的所谓士人,心里恼火,明白他这是被那几个毛头小子给耍了,这哪里是什么韩贵,秦军那边,是将他们自己看不上的谋士给他又送回来了! 廉颇问被送回来的人,他们是因为什么被送回来的? 这些人开始七嘴八舌的数落起秦军的荒唐和□□来,听的廉颇脑瓜子疼,只好将他们收下,全部打发去喂马了。 荒唐? □□? 秦军要是荒唐和□□的军队,秦国早就被六国赶回函谷关了,还会有今日秦赵之战吗? 这帮子只知道耍嘴皮子的人,编瞎话也不找个让人听了信服的话编,编这些瞎话,他们是将他廉颇当做没长脑子的武夫吗?! 廉颇站在高高的山峰上,看丹水对岸的秦军组织百姓撤离。 廉颇听探子来报,说秦人已经给那些离人重新编纂了户籍,以后,他们就是正经的秦人百姓了。 廉颇见那些百姓无不是背着拎着牵着的沿着丹水往南走,心下奇怪:“这些人渡水的时候,有带这么多家当吗?” 裨将们也奇怪呢:“那些人走的时候,除了身上穿的,几乎什么都没带走。”赵军本就粮草短缺,都要去敌军阵营了,他们不可能让那些人带走多余的东西的。 廉颇:“那他们手里的东西,都是哪里来的?” 裨将:“难不成是秦军给的?” 廉颇默然无语,裨将脸色都白了,额头隐隐开始冒汗,秦军如此富庶,这战,要怎么打? 廉颇下令:“都打起精神来,安抚住下面的军卒,不要让他 们心生怨言。” 裨将:“......唯。” 王龁还不知道他们给对岸的赵军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他也正在发愁,军中的谷粮不多了。 原本大军进入上党时所带的谷粮就不多,后来跟赵军对峙住了,他们更是节省着吃,等汤榆送来了十万只兔子,他们混着豆子、之前存在来的野菜、草的根茎一起煮兔子肉吃,居然也能对付了近一个月,要知道,三十万大军节省下来近一个月的口粮,那就意味着,他们秦军,还可以在上党多驻扎一个月,将对面的赵军活活耗死。 但是,光这样耗着是不行的,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早晚要开战的,可是,对面领军的是防守的混不透风的老将廉颇,王龁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斥候不知道派出去了多少,光围着赵军新修筑的长城都绕了好几圈了,就是没找到进攻的破绽,由不得王龁不着急。 汤榆也在担忧,但他担忧的是另一件事:“今年天气实在反常,如今就要进正月了,却一场雪都没下过,恐怕明年,将会是一个旱年。” 旱年就意味着粮食减产,供应大军的粮草就会减少,不知道咸阳和栎阳那边会作何打算? 王龁不懂农事,但他也知道,只有按照节令耕种,田地里的出产才会丰足,若是天气有变,那结果,肯定不会太好。 两人对视一眼,都纷纷叹了口气,发愁起来。 过了一会,王龁才安慰汤榆道:“情况未必能多么坏,这才半个来月,你就能让这些百姓富足的离开战场,等回到南阳,你说如何,他们还不得乖乖听你的?民顺则政令通达,百姓们都听你的话老实耕种,就是有减产,也不会少太多的。” 这可真是外行人安慰内行人的话,不过,汤榆还是很领情,他笑道:“他们带走的,不过是用他们自己的劳作换取的些许皮毛罢了,还有就是母畜下的小崽,原本就是大军多出来无用的,索性让他们带走,要好让他们看到做秦人的好处,只希望他们到了南阳能安分些,不要闹事才好。” 王龁笑道:“闹事也不怕,南阳还驻扎着近十万大军呢,有闹事的就都杀了,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汤榆:“...但愿如此。” 王龁担心战事拖延与大军 不利,汤榆担心天气无常田间减产,他们所担心的,正是秦鱼所担心的。 十二月的时候,各地郡县就将今年雨雪情况上报到了咸阳。 因为长平之战开始,秦鱼为了能在第一时间获得第一手消息,他自从新年之后,就没再回栎阳,而是就住在咸阳自己的宅邸里,每天都按时上朝,下朝之后去跟秦王一起处理政务,有的时候还住宿在咸阳宫中。 秦王的年纪大了,已经很少宠信嫔妃了,秦鱼跟秦王住在咸阳宫中,周围伺候的也都是侍人和郎官,倒是没有后宫之忧。 秦鱼翻看着各地报上来的天气记录变化,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现在已经进入秦王四十七年了,历史上,白起就是在这一年出战,围困赵军四十万,然后将他们坑杀的。 坑杀赵军之后,白起趁赵国国内空虚,兵分两路,一路去攻打晋阳,一路去攻打邯郸,就在这个时候,秦王给他下了撤军令,同意赵国割让土地求和。 白起愤怒的回到咸阳,跟秦王大吵了一架,最后无奈撤军。 第二年,赵国毁约,秦王欲再发兵攻打邯郸,结果却是屡战不利,一连攻打了两年都没有将邯郸攻打下来,秦王无奈,只能亲自去请白起出战去攻打邯郸。 史书上记载,秦王几乎是好声好气的跟白起解释当初他为什么要撤军,因为这一年“国虚民饥”,实在是没有军粮供应白起带军去灭了邯郸...... 当年秦鱼读到这一段史书的时候,并没有很在意,他一直认为,白起是死于范雎的嫉妒和秦王的猜忌,但现在他身在其中,“国虚民饥”这四个字,就分外触目惊心起来。 若是今年秦国发生旱情,粮食减产,或者颗粒无收,秦国国内自己的百姓都没吃的,都可能要饿死,秦王要从哪里变出来供应白起大军攻战邯郸的粮草呢? 如果为了攻打邯郸,让秦国国内百姓都饿死了,那么,这个邯郸攻打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是成就了武安君白起灭赵的威名罢了! 以全国之力成就一个臣子的威名,秦王是疯傻了才会这么做。 或许,范雎也是基于秦国大饥的基础上劝说秦王,秦王才会被一说一个准,很痛快的就让白起撤军了。 秦鱼一边看着一个个爰书,一边猜想着心里的想法会不会成为事实,正在他越想越焦急的时候,一只大手握住了秦鱼不住翻动竹简的手,秦鱼回过神来,抬头去看,是秦王。 秦鱼长长舒了一口气,问道:“大王可有事?” 秦王将竹简从秦鱼手里拿开,他扔给秦鱼一个帕子,皱眉道:“你头上都出汗了,快擦擦。是想到什么难事了吗?” 秦鱼用手在脑门上一抹,看着手指上的湿润,秦鱼拿帕子胡乱擦了擦,扔掉帕子发愁道:“是有难事将要发生了。” 秦王直起腰身,脸色也郑重起来,他看着秦鱼长大,秦鱼说是难事的,那就一定是难以解决的大事,由不得他不重视。 秦鱼重新翻开一个地方上送来的爰书,指给秦王看:“您看这个蜀郡的例报,‘寒一日,雨半日,无雪’。您再看这个频阳的,‘暖冬,无雪’,还有这些,都是地方上报咸阳的气候记录,今年冬天,秦国大多数地方都没有下雪,是个气温高于以前的暖冬。” 事关耕农,秦王也仔细看起这些各地送上来的例报,越看心下越沉,对一旁的郎官吩咐道:“去请相邦、治粟内史和农令来。” 不多时,咸阳殿中便聚集了范雎、蒙骜和农家之人,他们一起翻看起各地送上来的爰书,也是越看,脸色越沉重。 最后,大家的视线都去看农官,论看天时吃饭,农家才是专业的。 农官沉重的宣布:“安平君所料不错,来年,秦国国内,很可能会少雨,粮食将要减产。”秦国现在还是看天时吃饭,要等到都江堰和郑国渠建成之后,蜀地和关中地区,才会实现耕种不由天时,全由人意。 来年要是粮食减产,那么上党的秦赵之战,就要马上结束才行。 秦王去看范雎。 范雎捋着胡须,大脑飞速转动,他沉吟道:“臣已经接到消息,郑朱已经从赵国出发,很快就要到秦国了,咱们要想快速的结束征战,就不能让其他国家掺和进来,要打消诸国合纵的想法。” 秦王:“寡人但凭先生吩咐。” 这是将郑朱之事全权交给范雎处理的意思。 秦王付出了他的信任,范雎自然当仁不让的接了下来。 说完郑朱之事,范雎进而提出对赵用反间计的策略,廉颇防御天下无敌,既然攻不破廉颇的防御,那就将他换掉好了。 秦鱼听秦王和范雎一一分析赵国可以出战的将领,将他们各自的带兵领将的优点和缺点都记在心里,最后,范雎提议,让马服君赵奢的儿子赵括来代替廉颇,主动出战攻打秦军。 因为,赵军肯定已经没粮了,赵王肯定比秦国这边,更想快速的结束这场战争。 策略和计谋制定好了,具体如何操作,就看范雎的本事了。 秦国欲要赵括代替廉颇出战,秦国这边,也将会换将,秦鱼心里知道,还想听听秦王和范雎是如何商议,要将秦国这边的将领换成白起呢。 大秦嬴鱼 第135节 结果,什么也没有,秦王和范雎,都没提出任何一点秦国这边打算换将的声音。 秦王和范雎不提,秦鱼虽然心里跟有一只小猫在挠一样的抓心挠肝的好奇,但他忍住了,没问,因为秦鱼记得,当初白起去上党,是秘密而行的,凡是透露武安君为将者,斩! 秦王和范雎,一定是有默契在的,既然他们不说,秦鱼也就忍住不去问。 等人都走了,秦鱼说起了自己的另一个打算。 “大王,我打算再等上半个月,就到封地去看看。说起来,您将洞庭地封给我,也有一年多了,我这个封君,还从未去看过呢。” 秦王不欲秦鱼离开:“正是国家有难得紧要关头,你怎么就想着要回封地了?” 秦鱼笑道:“正是因为国家有难,我才想去洞庭和黔中去看看,那里靠南,原本就少雪,今年送来的爰书上说无雪是正常的,说不定,今年黔中地区会有所出产呢?” 南地? 秦王开始思考起来。 这几年,秦国可没少从楚国买粮,一开始,是从楚国腹地(淮河流域)买粮,后来楚国的贵族有所警觉,粮食不好买了,秦国就开始从长江流域买粮,因为从南郡那边流出去的良种和铁制农具,都是在长江一带种粮的。 长江两岸原本是百越之地,他们虽然被楚国打下来了,但百越之地多山林大河,在楚人眼中乃是荒蛮之地,极度不好治理,加之百越之人众多,各自为政是常态。 秦国带着友好去跟那些百越的族长接触,达成买粮的交易,也就这两年的事。 但也就是这两年,从百越买回来的粮食,要比从楚国买回来的粮食多了不少。 也就是说,大江两岸,是能产丰粮的,今年秦国或许会有旱情,粮食减产,但南郡那边,应该要好很多。 秦王心情放松了一些,他对秦鱼道:“你说的很对,既然关中减产,那就加紧南郡和百越的耕种。寡人会派人专门去办此事,山高路远的,你年纪还小,你出门寡人不放心,就好好待在咸阳吧。” 秦鱼不禁睁大了眼睛,不服道:“您不会是拿我的年纪当借口吧?我马上就要十五了,将要傅籍的年龄了,不小了。” 秦王老神在在问道:“周岁十三,才刚十四虚岁,哪里不小了?” 秦鱼:“......总之就是不小了。”! 第132章 去南郡(霸王票加更+5) 秦鱼很想出去看看,非常想出去看看。 以前他还小,也确实小,才几岁的孩子,能不能养活还是两说,更别说要到处跑了,别说大人会担心,就连秦鱼自己都担心自己出个远门得一场病就噶了。 但现在,他不是已经长大了吗?在他这个年纪,隔壁邻居家的一狗子都已经娶媳妇生小孩了呢! 怎么就不能出去玩了? 秦鱼跟秦王据理力争:“几年前我还去过上郡呢,不也没事?” 那年秦鱼想了一个借鸡生蛋的法子在赵国的河套地区开荒种地,结果种出来的粮食赵人却耍赖,不想给秦国,秦鱼听说之后,骑上他的黑玫瑰带着人就跑去了河套。 还别说,他那年去上郡还真没白去,他不仅见到了少年李牧,还跟人家论了亲戚辈分,还和人家赛马了呢,最后,当然是他的黑玫瑰赢了李牧的爱马。 说起几年前秦鱼自己骑着黑玫瑰去上郡的事秦王就来气。 “那次是寡人疏忽了,没想到你胆子大到敢自己一个人就跑出去玩,回来在床上躺了几天?你自己不记得了?你要是不记得,寡人给你大母去封信,让她帮你想一想?” 秦鱼缩缩脖子,要说秦鱼在这个世上最怕谁,不是秦王,更不是其他的什么人,而是秦大母。 要说家中最疼秦鱼的人是谁,这个人不是秦大母,而是秦母。 秦大母也疼他,但不会无限度的宠溺他,秦鱼要是做了什么让她认为出格的事,即便现在秦鱼已经封君,她仍旧可以按住他拍他屁股。 上次他谁也没告诉,带着自己的人就去了上郡和上郡郡守会和,然后一路赶到河套,等回到栎阳,他因为连续好几天骑马,腿酸的站不住,只能躺着坐着,等他养好腿,迎接他的就是秦大母无情的双手...... 那个时候他十岁,被秦大母拍屁股还能说是小孩子不怕羞,他现在要是还再被秦大母拍屁股,那可就真的丢脸了。 秦鱼道:“起这次不骑马,就坐车,带足了人手去。我也知道百越危险,毒虫瘴气遍地,但那里不是适合耕种嘛,我带足了人手,医家、农家、墨家都带上一些,要是真不好,我就待在南郡总成了吧?南郡可是原先楚 国的国都之地,您总不能说楚都也危险吧?” “大王,南地既然已经成了秦国的土地,那就迟早要治理起来的,南地难以治理,除了当地地势崎岖之外,还有一个就是那里的百姓对秦国没有归属感,我是秦国的封君,身份足够,那里还是我的封地,由我去治理那里的土地和百姓,无论是从天道上还是情理上,他们都会接受我的。” 秦鱼这是在吹牛,他去到那里,语言不通,风俗不同,人家那里的百姓能认他才怪呢。 但是,有一点秦王倒是很心动:“洞庭黔中你是别想了,不过,南郡你倒是可以去走走。” 秦鱼眼中一亮:“大王您有差事要交给我?” 秦王:“你先别高兴的太早,就像你说的,你身份足够,寡人派你去,是让你震慑诸侯的,其他的,自有寡人派去的谋士和官吏去做。” 秦鱼忙狗腿的去敲秦王的肩膀,讨好道:“您说,您说,我听着呢。” 秦王对秦鱼的狗腿很受用,他放松了身体,徐徐道:“你不是说楚国能与南洋通商吗?秦楚两国交好,你去了,可以与楚贵协商,许以重利,借用他们的商船,从南洋多交易一些稀罕货物回来,尤其是金银,寡人有重用。” 赵鱼年纪虽小,但在财与利上,他有天生的才能,在管仲之学上,更是聪慧非常,学的比一些几十岁的人都精通,将这件事交给他,他一定能做的比所有人都好。而且,养孩子不能太拘泥了,不然容易把眼界养窄了,也容易没有心胸和决断,悼太子就是被养的太过金尊玉贵了,承受不了一点风雨。 既然赵鱼自己想出去看看,出去走一趟也好。多派些人跟着,出去玩一玩,身子骨也能强健一些,正好。 秦鱼那是越听眼睛越亮,南洋啊,他怎么把交趾给忘了呢? 即便秦国今年没有干旱,粮食没有减产,但要想征战,粮草都是多多益善的,以前他知道楚国居然能从海上跟孔雀王朝贸易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经营交趾,让交趾成为秦国一处粮食生产基地了。 他之前也曾跟秦王提过,但秦国要想控制住长江水道和海上贸易,跟楚国开战是必不可少的,他要是跟秦王要兵去攻打楚国,是不可能的,因为前几年,秦国都在对韩国用兵,秦国的主要 兵力和所有的国库开支,都要用在南阳。 现在,秦王自觉征战太过耗费人力财力,又遇到天时不予人便,这便是想,用金钱攻势从权贵渗透了吗? 秦王想要钱,秦鱼想要粮,本质上是不冲突的。长江水道,秦鱼势在必得,至于如何得到,是跟楚国开战,还是怀柔攻略,这个,到时候就见招拆招吧。 秦鱼在脑子里大体捋了一下计划,道:“这三年来,咱们的大船也造的差不多了,正好,我都带出去试试水......”不经意间一低头,豁,好吓人的一张脸! 秦鱼离的远了些,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问秦王:“您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可是我手重捏疼了吗?” 秦王冷笑道:“就你那点子劲道,也就给寡人挠痒痒。说罢,你刚才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可是太了解这小子了,一想起事情来就手下没个轻重,不知道在干什么。 秦鱼喊冤:“哪有?我有什么主意不都是跟您说的?” 秦王:“寡人现在就想听听你想要做什么。你要是不说,南郡也就别去了,寡人让公子缯去也是一样呢。” 秦鱼忙道:“别别别,您还想发生公子池那样的事情吗?”公子池,一个喝酒误事的草包,要不是他逞能让冯亭逃跑,说不定上党早就归秦国了,长平之战或许也会避免了吧? 其实公子池并没有秦鱼想的那么不堪,他只是在迁怒而已。毕竟,历史的惯性不是那么好拐弯的。 说起公子池,秦王不免道:“公子池,寡人已经处罚过他了,公子缯和公子池还是不一样的,公子缯曾经出使过赵国,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秦鱼讪笑:“没什么差错,但也没建立什么功绩。” 秦王黑脸:“你今日存心给寡人找茬是吧?” 秦鱼可冤死了:“没有!我这是在自荐,自荐!我这是在自荐让您允许我去南郡呢。” 秦王:“你说清楚你去南郡要做什么,寡人就让你去。” 秦鱼还想搪塞,秦王直接给他来了一句:“你要是不说清楚,寡人就给南郡郡守下令,不让他配合你做事,你可要想清楚了。” 秦鱼瞬间投降,要是去了南郡使不动人,他不就白去了? 秦鱼:“也不是不跟您说,就是吧,我只是有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能不能做,还要另说呢,我自己也没把握的事,就不好说出来让您笑话了。” 秦王:“你说来听听,寡人不会笑话你的。” 秦鱼:“前些年我不是跟您说南洋全年气候炎热,种稻谷或许会一年三熟吗......” 秦鱼还没说完,秦王就打断了他:“你是想跟楚国开战吧?!” 秦鱼哈哈打岔:“怎么可能呢?现在咱们国家多艰难啊,跟楚国开战,我哪有大军呢?” 秦王扶额:“隔着南洋去种粮,你脑袋瓜子是怎么想的?南郡的粮不够你种的?百越的粮不够你种的?南洋那边寡人不知道,但寡人知道,楚国的江东郡稻谷就能一年三熟,你不想着将江东郡拿下来,你跑去南洋找一年三熟的稻谷,你来跟寡人说,你脑袋瓜子是怎么想的?” 秦鱼:......!!! 秦鱼脑袋瓜子嗡嗡响,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舍近求远,好高骛远,眼睛长在了脑门上,看不到眼前的土地和现实,脱离了实际调研,自以为是的决策,还沾沾自喜是正确是超前的,然而看在明眼人严重,这不是正确,更不是超前,而是笑话! 秦鱼一直在跟自己说,不要还不会走就想着跑,一定要稳,因为他知道,自己提出的每一条建议,都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但长时间的贵族生活限制了他的眼界,让他天马行空的想法严重脱离了现实,孔子是在走遍天下最后才成圣的,荀子也是游历诸国,甚至都能跑到别人都不愿意来的秦国亲眼看看秦国是个什么情况,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最后才能教出李斯、韩非、张仓等学生的。 而秦鱼,一个从没走出秦国的毛头小子,安坐宫殿却要对着天下指指点点,也就秦王能容忍他,还愿意教他,用他,让他自己的某些才能有用武之地。 而现在,秦王的一番话,瞬间点醒了他这个从未走出家门的“公子”的浮夸幻想! 现在是什么时代? 现在是战国末期,秦王朝都还没大一统呢。 这个时代的气温普遍偏高,虽然偶尔会有大水、干旱等天灾的出现,但这个时候的平均 气温,是偏高的。 长江以南还都是亚热带气候,云梦洞庭地区还能看到大象水犀牛等热带动物在活动,长江水域更是海豚鲸鱼的乐园,百越之地几乎全部被原始森林覆盖,这里瘴气弥漫,水蛊横行,都是因为气温高,植被茂密,水域广泛,沼泽遍布的缘故。 但这样的地方,只要有人去占领,去开发,很快就能成为粮产丰足的富庶之地。 现在的楚国的江东郡就是以前的吴越腹地,也是后来的以太湖为中心的南京、苏州、上海、杭州地区。在秦朝南征百越,汉朝接着迁徙人口大力开发之后,苏杭地区很快就成为了鱼米之乡,也成为一个国家最大最重要的粮仓。 秦鱼放弃去开发眼前的这块膏地,反而去越过南洋打交趾的主意,只能说他早就脱离现实良久,游走在妄想的边缘了。 也就难怪,秦鱼一说要掌握长江水道运粮食,秦王就以为他要跟楚国开战了,难道楚国上下君臣就都是一群草包,看不到江东郡产粮的优势吗? 要想从楚国虎口夺食,那就只能开战! 秦鱼抱住自己的脑袋□□,对秦王请求道:“是我错了。但是大王,您要是再将我关在咸阳,我迟早要被您养废了。不行,我一定要出去亲自走一走,看一看,要不然,我会以为天下皆如咸阳栎阳一般的城市,这是谬误,这是非常严重的认知错误,我一定要走出秦国,去看看天下是什么样的。” 秦王:“寡人治理国家,也没想要亲自去天下看看?什么谬误,是你现在还小,学问还没学够。所谓三十而立,先祖规定,男人要等过了三十才能有担当做官,是有道理的。你离三十岁还早着呢,你现在好好跟着老师学,以后想事情就会周全了。” 在秦国,只给年满三十的男子授官,不满三十的,要继续学习,不管是自己拜老师,还是去学室学,也可以边学边做小吏,为自己以后授官做准备。 秦国男人的一般晋身之路,都是在十几岁的时候成亲,一十岁左右的年纪上战场,在战场上搏取军功,一到四级爵位是个人军功,四级到九级爵位是团队军功,这一级,也被称作大夫爵。你要是想从四级不更升到五级大夫爵位,就得领兵进行团队作战,杀敌三十三人以上,才能晋升大夫爵。 而 只有获得了大夫爵,你才能有机会做县丞、县尉这样的最低级的有秩官,若是人脉到位,到边远地区做个小县长也是可以的。要是想做县令,那就要继续往上获取军功爵。 然而,大夫这一级别(四级到九级,分别为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五大夫)的军功爵位获取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这个时候,你要会给上官写汇报,要会计算手底下军卒的军功,会和同僚和上峰搞好关系,和手下的兵卒同甘共苦,获得他们的忠心...... 这些就是考验一个人的软实力了,而这些,不是才刚步入社会一十啷当的大小伙子就能搞定的,做好这些,需要时间阅历,所以,在秦国,乃至在六国,三十岁当官,已经是非常年轻有为的人才了。 要是再往上获取卿这个级别的爵位,那就更难了,不是简单的杀几个人打几场战就行了的,这些,一般的黔首是做不到的,因为,他们缺乏深造的土壤。 大秦嬴鱼 第136节 秦王将秦鱼漏过了江东郡,当做他学习时间还不够,但秦鱼知道自己的短处在哪里,这不是坐在教室里学习就能弥补的。 他需要的是看到、认知到,然后才是学习到,最后才是做到。 他现在已经做到读万卷书,接下来,他就得需要行万里路,知行,才能反哺学深。 秦鱼还想再坚持一下说服秦王以后不要拘束着他这里不让他去,那里也不让他去,但他抬眼间看到秦王越见花白的头发,和他对着别人锐利评估对着自己就是平和期盼的眼神,有些话他就说不出口了。 父母在,不远游,秦鱼没有父辈教导,从小,其实是秦王一直在担当他此生父亲的角色。 秦鱼来到这个格格不入的世界,跟三观重塑也没差别了,在秦鱼对外界还懵懂好奇的时候,是秦王恰巧出现,给他做引导,他才没有因为找不到出路从而走上偏激的道路,他心中的那点子报负,才能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开始一一实现。 秦鱼敢说,在秦国,就是公子王孙,都没有秦鱼从秦王那里得到的亲情多,秦鱼对秦王,也比对其他人更亲近,尤其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秦鱼更是跨越了君臣的界限,跟秦王没大没小吵嘴打架都是经常的事。 外界都说安平君受到秦王的宠爱,秦鱼自己知道,“宠爱 ”这个两个字的后面,还要加上“更甚”这两个字。 秦王还在等着秦鱼继续叨叨一堆的歪理让他同意他出去玩呢,就见这小子蔫蔫的偃旗息鼓了。 秦王就哄他,道:“你现在先学着做官,等你傅籍之后,要是还想领兵打仗,再去也不迟。楚国,不是那么好打的,你先去南郡玩玩,跟楚国的贵族接触一下就行了,其他的,寡人都会安排好的。” 秦鱼打起精神来:“大王说的是,之前是我想错了,您放心,等我去了南郡,一定乖乖听话,不会乱来的。” 秦鱼这么好说话,秦王反倒不放心了:“你...不会背着寡人搞事吧?” 秦鱼瞪大了眼睛:“原来我在您心中,就这么没有信用吗?” 秦王想了想,回道:“有吧?但应该不多。” 秦鱼:...... 就很气,爱搞事是他的错吗? 还不都是因为这个世界日子实在是太难过活了,逼得他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常年搞事?! 他也不想的,真的。 ...... 既然已经决定让秦鱼去南郡了,秦王也不拖沓,拿来官员名册,开始给秦鱼搭配此行的官属。 秦鱼是秦国难得有封地的封君,他是应该有官属的,一般这样的官属,都是由封君自己聘请,或者由自己的门客担任,但这不是秦鱼年纪小嘛,秦鱼自己养的门客秦王看不上眼,他就决定自己给秦鱼配齐他封君应有的官员和属下。 要是秦王这样事无巨细的给其他封君配官属,这个封君恐怕不会受宠若惊,而是要怀疑,秦王是不是怀疑他,要将他架空了。 秦鱼就很高兴的接受了,从小他身边的人,无论是他的老师向圭,还是身边教导他礼仪和秦律的郎官,甚至是派来照顾他起居生活的侍人和宫女,都是秦王派遣的。并不是说秦王特地将某个人送到他身边的,而是秦王偶尔觉着他身边应该有这么一个人,就随口派去了,其实秦鱼怀疑,秦王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在秦鱼身边放了多少人了。 能来到国君身边的人,不管这个人是通过什么渠道进来的,就没有简单的,秦国务实,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出身,只要站在了秦国的朝堂上,就一定不会是 上不得台面的草包。 在秦鱼眼中,人才啊,当然是越多越好啦。 在看官员名单的时候,秦鱼眼尖的发现了一个人名:李冰。 秦鱼将李冰的卷宗抽出来,打开细看。 卷宗记载李冰是秦王稷十三年出生,算算年纪,今年三十四岁,他现在的官职是一名大夫,归郎中令管辖。 秦王抬眼看了一下秦鱼手里的卷宗,随口道:“李冰不适合你。” 秦鱼挑眉:“为什么这么说?此人年富力强,能做大夫,定是有才华和本领的。”李冰当然有才华,举世闻名的都江堰就是人家主持修建的。 只是让秦鱼好奇的是,大夫是要上朝议的,秦王和相邦要是提出一个国策建议出来,大夫就要负责议论这个建议是否可行,然后帮助完善它,让它能顺利的推行下去。 大夫说白了,就是九卿和宰相的预备役,是很考验才华和实力的一个职位,李冰能做大夫秦鱼不奇怪,他奇怪的是,他在咸阳宫呆了这么久,竟然没一次见到或听说过李冰的,不然,这样一个大名人杵在那里,秦鱼不可能不去注意的。 秦王道:“李冰学的是黄老之学,你去南郡,法医墨农兵都可以带着,唯有道家用不着。” 秦鱼无语。 都江堰是有名的天人合一的无坝工程,这样的一个工程,连续沿用了两千多年,两千多年之后的人仍旧在使用,据说日军开着轰炸机轰炸都江堰的时候,在天上飞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没找到都江堰在哪里,最后只好飞走了,可见这个都江堰的神奇之处。 而要论神奇,华夏文化中,有比的过道家的吗? 说李冰学的是黄老之学,秦鱼完全相信且百分百的同意。 更想要了怎么办? 秦鱼:“他既然是大夫,我怎么没在朝议上见过他?” 秦王:“他也就偶尔来一次吧?道家崇尚无为而治,寡人又不是少不了他,朝议上也不缺他一个。” 那他这个大夫是怎么当上的?还有,大王您可真是一位宽容的君王啊,臣子想来就来,不想上朝就不来,您都不会觉着工资白费了吗? 或许是秦鱼脸上“你逗我呢吧”的表情太明显了,秦鱼笑着补充道:“秦国虽 然重视法家,但能来我秦国朝堂的其他各家,寡人也不会拒绝就是了。” 哦,明白了,兼容并蓄嘛,即便我不想用你,你只要来了,代表我秦国有道家就行了,其他的,您自便吧。 秦鱼正想开口跟秦王要李冰呢,就听秦王道:“李冰...寡人已经有安排了。近日,蜀郡郡守上书说他身体不行了,想要归乡养老,要寡人重新迁一个郡守去蜀郡。蜀郡的百姓,巴人、蜀人、秦人、韩人杂居,法家在那里未必能行的通,道家或许会是一个好选择,所以,寡人打算让李冰去接任蜀郡郡守一职,他不能跟你走。” 秦鱼非常痛快:“好吧,但是,我想见一见这个李冰,我还没学过道家之术呢。”顺便跟他说一句,他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跟他开口。 秦王无所谓道:“想见就见吧,看个稀罕就行了,法家学问才是你该学的。” 秦鱼:“知道啦......” 郑朱来秦,秦王在范雎的建议下,大开国宴宴请郑朱,还请来了平原君让他与郑朱厮见,可以说,非常看中郑朱,也非常给郑朱面子。 秦国待郑朱,比待平原君还要贵重,这面子,给的简直是太足了。 郑朱要不是知道自己是来求和的,秦国这郑重其事的架势,他还以为是秦国这是有求于赵国呢。 宴请过后,范雎将这次宴席大肆宣扬于天下,告知诸国,赵国已经来秦国请和了,而秦国,也隆重的接待了秦国的使臣,两国之间,就要和解了。 同时,范雎派遣各路间人带着秦国的货物和金子去到赵国大肆宣扬,秦国粮草充足,他们不怕廉颇,因为廉颇只会防守,不会进攻,而打消耗战,秦国可是一点都不怕,秦国耗的起啊,没看到秦国接受上党一十万百姓跟左手换右手一样的简单容易吗? 这正说明了,秦国不缺粮,秦国不怕赵国,更不怕廉颇。 秦国就没有怕的吗? 当然有了,秦国只在一个人的手里吃过亏,那就是马服君啊!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无不会心一笑,伊阙之战,那可是秦国这些年少有的大败之战啊,就是马服君赵奢击败的。 但赵国的马服君,已经不在了。 那有什么?马服君的儿 子马服子,不是继承了马服君攻战的本领,而且青出于蓝胜于蓝吗? 儿子比老子更厉害,你说秦国怕不怕?! ...... 议论马服君的言论愈演愈烈,很快就传入正在想法子快速结束征战的赵王耳中。 赵王对廉颇早就心生不满了,秦国一下子接收了一十万上党百姓更是让赵王心慌神乱,虽然有大臣跟他进言,说秦国一下子接收这么多百姓,粮草供应上一定会陷入困境,但都被赵王严厉的怼了回去:“秦国会做让自己粮草短缺的蠢事吗?” 将心比心,要是那一十万百姓真的会消耗自己国家的积蓄,赵王是肯定不会同意接收这一十万人的,这是一十万,不是两万,更不是两千,要养活这一十万张嘴,得需要多少粮草啊。 以往征战,为了能减少消耗和反扑,秦国都是怎么做的? 秦国都是杀掉了事! 这回,秦国竟然一下子接收了一十万上党百姓,秦国一定是想从这么多人里得到什么巨大的好处才会这么做的,廉颇是怎么想的?他怎么会这么蠢的就这么简单的将人给送出去了? 此时,赵王似乎忘了,是因为他迟迟不能向赵军供应粮草,才导致廉颇下定决定将这一十万张嘴送人的,总不能将这一十万人赶走吧?赵王要是愿意接收这一十万离人,廉颇就会打开长平关,放这些人去赵国,这不是赵王不愿意接收吗?赵军又养不起,只能送人了。 廉颇是给赵王写信禀明始末的,但很可惜,因为国中粮草空虚,急于结束征战的赵王,选择性的忘掉了廉颇给他的奏报。 赵王听到了马服子的名声,赵王的心动了...... 不管外面如何的剑拔弩张,秦国国内还算平和,一副与世无争的安乐景象。 秦鱼要去南郡的事渐渐被众人所知道,秦国的臣子们如何反应秦鱼不知道,他只知道,等他要去南郡的消息传到栎阳之后,秦家举家都来到了咸阳。 秦母非常不舍,又是焦虑又是不舍,她甚至跟秦大母请求,让她进宫去求大王,不要让她的白鱼儿离开咸阳,封地自有臣子去打理,她的儿子去做什么?在咸阳平平安安的呆着就行了。 秦鱼哭笑不得:“阿母,我的封地在洞庭郡 ,紧挨着黔中郡,不是南郡。我去南郡,是奉了大王的命令替他巡视南地的,这是王令,不可更改的。” 秦母怒道:“大王没有臣子了吗?为什么要一个还未傅籍的少年去?!” 这可真是一位母亲说出来的话。 秦鱼回道:“因为我是安平君,在秦国,除了太子、应侯、武安君,最尊贵的身份就是我了。太子和应侯不能去,武安君是将军,正远在老家呢,剩下的,可不就是我一个了吗?” 秦母还是不理解:“可是你还这么小,大王怎么会放心让你离开的?” 秦鱼笑道:“阿母,我已经不小了,再者,又不是我一个人去,大王给了我好多臣子呢,都听我一个人的,他们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秦母:“那也不行,你从生下来开始,就没一天离开过我,我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 秦大母拍桌子道:“说的什么话?!” 秦母泪湿了眼睫,泣道:“母亲,您难道舍得?” 秦大母张张口,脸上挣扎不已,还是道:“我怎么会舍得?但孩子大了,总要出去挣一份家业的。白鱼儿既然已经做了安平君,就要担起安平君的担子。你道大王不疼他?大王这样疼他,还将他派出去,就说明,这次去南郡,非他不可。” “是不是这样的吾儿?” 秦鱼笑着点头道:“是这样的,大母。” “阿母,您真的不用担心,南郡曾经是楚国的国都,繁华着呢,有人看着,我也不会乱走,秦楚交好,又没有征战,没有危险的,您就放心好了。” 秦母还是道:“我放心不下...让你娇娇跟你去吧,让她保护你,我也能放心一些。” 娇娇原本在旁旁听,听到秦母要她跟弟弟一起去南郡,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忙道:“这个主意好,这些年,我可一天都没落下过练武,如今十个都不能打败我,让我去保护阿弟,定会稳妥。” 秦鱼则是道:“可是,蒙家不是已经跟咱们家开始走六礼了?阿姊不留在咸阳待嫁吗?” 秦母冷笑道:“你不是说几个月就回来了吗?让娇娇跟你去,等回来了再出嫁也是一样的。” 娇娇:“是啊,我去跟阿武说,他会同 意的。” 秦鱼心想,这是蒙武同意就行的吗?蒙骜同意吗?蒙夫人同意吗?蒙家上下都同意吗? 秦鱼去看大母,大母一定不会同意的,他知道,大母是非常重视这次与蒙家的联姻的。 谁知,秦大母也颔首道:“这倒是个好法子。我原本就觉着娇娇的婚事办的太早了,阿武还未傅籍呢,等他傅籍之后再成亲也不迟。我原先还没想好如何和蒙家说,现在,正好去跟蒙家说,娇娇要和白鱼儿去南郡长见识,婚事往后推一推吧。” 大秦嬴鱼 第137节 秦鱼不由目瞪口呆的张大了嘴巴,还能这样吗?你们是不是太儿戏了? 白露再旁看着秦鱼的表情不由笑了,她对秦鱼道:“阿弟无需担心蒙家那边,说不定,蒙家那边也在犹疑是不是要跟咱们家拖延婚期呢。” 秦鱼:“丘嫂此言何意?” 白露笑道:“蒙内史公务繁忙,给蒙家宗子娶妻,恐怕没有时间和精力能做的周全。” 秦鱼瞬间明了,如今正是战时紧要关头,蒙骜作为治粟内史,蒙家所有门客和仆从都会紧紧围绕在蒙骜身边为他服务,压根抽不出人手来给蒙武办婚礼。 而且,蒙武还未傅籍,着实不着急给他娶妻,最好将他们的婚期延后,等战事结束,或者等家中能抽出人手和空闲的时候,再办一个热闹的婚礼也不迟。 恐怕蒙家那边不好跟秦家开口,也是怕秦家误会的意思,要是秦家主动去跟蒙家开口推延婚期,说不定正和蒙家的意呢。 秦鱼笑道:“若果真如此,可就是太好了。阿姊若是想去南郡游历一番,那就一起去吧,也好让阿母安心。” 秦母苦笑不得,拿手指头去戳秦鱼的脑门:“小没良心的,你倒是抱怨上了,我这都是为的谁?” 秦鱼忙讨饶:“为我,为我......” 众人都笑了起来,笑过之后,秦大母突然问道:“你走了,栎阳的县令之职怎么办?” 秦鱼笑道:“大王说,还给我留着,我不在的时候,由县丞假任,跟之前一样。” 秦大母颔首,表示知道了。! 第133章 南郡(霸王票加更+6) 二月的云梦泽烟波浩渺,一大早江河中的水汽迷蒙的跟仙境似的,如梦似幻,如鬼似妖,让人捉摸不透,又好奇迷雾之后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静,很静,静到除了船底下哗啦啦的江水响动,再没有多余的声音,风轻轻吹过,除了搅动朦胧的烟雾,并未带来任何多余的信号。 秦鱼立在船头,看着这虚幻的不真实的世界,兴致大起,从腰间抽出竹笛,横在唇边呜呜咽咽的吹了起来。 秦鱼吹的笛音断断续续的,总没有一个具体的音调,一会似是山鬼在呜咽,一会似是鸟兽在哀嚎,伴随着水流的哗啦声和春风偶尔的呼啸声,交织成一曲锁魂夺命曲,让听见的人分外想要奔逃。 “阿弟...阿弟...你在哪里啊阿弟......” 秦鱼倏地身体一僵,停下吹奏的声音,仔细倾听—— “阿弟~~” 是个少女声音,声音幽怨悦耳,三分迷茫三分恐惧三分哀怨三分焦急,配合着当下烟雾搅乱的场景,合起来就是十二分的毛骨悚然,激起了秦鱼一身的鸡皮疙瘩。 秦鱼不由对着船舱喊道:“阿姊,你这样很吓人的,不要再喊了。” 女声换了一个腔调,不忿道:“谁让你大清早的吹这么可怕的笛音,要是引来了山鬼把你抓走了怎么办?!” 船舱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妙龄少女,少女身形高挑,至少七尺往上(大约一米七),短靴,长裤,鹅黄色右衽束腰窄袖及膝长袍,为了方便骑马打架,这长袍下摆裁做片状拼接而成,静态的时候看着跟寻常的袍子差不多,等动起来,就会如叶片分散开来,不会束缚腰胯和腿部的活动。 少女眉眼精致灵动,鼻尖挺俏,唇瓣殷红,一头乌黑长发用金环简单的束起,抱臂看着秦鱼的眼神控诉又挑衅,明显很不满他一大早扰人清梦的行为。 秦鱼讨饶道:“船摇晃的人想吐,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再说这是水面上,要抓也是水鬼来抓,又是哪里来的山鬼?” “谁说没有山鬼?我瞧你就很像山鬼!” 秦鱼转头去看,船舱窗户打开,露出另一个少女的脸庞,秦鱼讪笑两声,搭话道:“嫣和阿姊,你也醒了?” 秦鱼和娇娇随大母一起去蒙家说明将婚期延期的打算,蒙骜和蒙夫人果然答应的很痛快,还顺便将嫣和和蒙武塞到他们南行的队伍里,说是跟秦鱼一起出来历练。 这个时代,不管是少年人,还是年老的人,出门去各国历练都是很寻常的事,嫣和和蒙武想跟他一起来南郡,秦鱼就顺势答应下来。 嫣和朝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梦里正杀敌呢,突然敌人全部变成了可怕的鬼怪,给吓醒了。” “噗......嫣和阿姊,你做梦都想上战场啊。”少女被她逗笑了,乐不可支。 嫣和大大伸了一个懒腰,叹口气道:“娇娇,你学了一身的本事,难道就想嫁给我阿弟在家过小日子?” 少女娇娇笑笑,没说什么,但另一边的窗户打开,探出一个少年英气勃发的脸,是蒙武,他是听到外头有的说话的声音,仔细听了一耳朵,见是在说他,便探出头来对嫣和道:“阿姊,你可别撺掇娇娇上战场,以后我在外领兵打仗,娇娇是要在家中主持中馈的,是吧,娇娇?” 娇娇故作叹息道:“阿武,我跟你说过的,即便是成婚之后,我也不会在家里呆着只为了生儿育女的......” 蒙武接口道:“我知道啊,你想出来开厂子办作坊嘛,我又没拦着你,我阿父阿母也同意的。” 娇娇笑道:“阿武,你真好。” 蒙武很流畅的回应:“当然啦。你要是下手轻一点,我会更好的~~” 娇娇:“阿武!” 秦鱼没忍住哼哼哈哈的笑将起来,他真的是觉着,每天看娇娇和蒙武打情骂俏实在是太有趣了。 “看,云雾散了......”嫣和突然提醒他们道。 秦鱼向远处眺望,果然,有明亮灿烂的光线从远处射来,将缥缈的水汽渲染的金黄璀璨,这团金黄像是被煮沸了一般,翻滚着迅速变的稀薄,偶尔有彩虹折射着点缀,美的让人目不暇接。 朝阳,出来了,天,亮了。 四人看江面上的水汽烟雾从浓到淡,看他们彻底消失在空气中,看照样洒扫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看碧蓝如洗的天空澄澈无暇,嫣和喟叹道:“虽然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每看到一次,都会觉着好美 啊。” 娇娇也赞道:“是啊,这是在咸阳和栎阳都看不到的美景。” 蒙武嘟囔:“不就是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有什么好看的?” 秦鱼走到蒙武身边,揽着他的肩膀,摇头晃脑道:“姊丈,幸亏蒙将军下手早先给你定下了新妇,要不然,就你这样不解风情的,能娶到可心的新妇才怪呢。” 蒙武侧视他:“你又知道?” 秦鱼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小女郎们都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蒙武不屑:“你知道个屁,你阿姊就喜欢我这样的。”说罢,就挺着小胸脯跟只打了胜仗的小公鸡似的洗漱去了。 秦鱼:心大使人快乐,你快乐就好。 秦鱼走到船头,看着朝阳照射着水面,心情愉悦起来,横笛在唇,吹奏一首欢快的迎春曲。 已经开始忙活做饭起锚的船工悄悄议论:“咱们公子吹奏的乐曲,吓人是真的吓人,好听也是真的好听。” 一个船工接口道:“你都听了这么多天了,还觉着吓人啊?我都听习惯了。” 一边干活的另一个船工也道:“习惯是习惯了,就是吧,配着外头黑漆漆雾蒙蒙的水雾和女公子的声音,每次听着都有不一样的可怕呢。” 其他船工:“是啊是啊,我也听见过其他公子弹奏乐曲,怎么咱们的公子奏乐跟其他公子不一样呢?” “你们知道什么?其他公子都是祖荫花架子,只有咱们公子是凭借拓土之功封的君侯,那能一样吗?” “说的也是哈,是很不一样的......” “......” 秦鱼这笛子是再也吹不下去了:行吧,你们知道的还真挺多的啊。 江上漂泊,吃的自然就是鱼虾了,春天的鱼熬了一个冬天,都瘦的很,不过云梦泽里盛产一种小鱼,裹着面糊炸的金黄,吃在嘴里鲜的让人想将舌头吞掉。 秦鱼每天必须要吃一回这种小鱼才能解馋。 蒙武很有经验道:“你这是要长骨头了,多吃这些鱼啊虾啊的,骨头能长的硬。” 秦鱼好奇:“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还挺有科学依据的,鱼的骨头里虾的皮壳里都富含钙等微量元素,可以助力青少年 骨骼成长。 蒙武道:“家里长辈都这么说的,你大母和阿母没给你说吗?” 秦鱼:“没说过,不过,她们会给我熬大骨汤喝。” 蒙武:“那也是长骨头的。” 嫣和:“吃饱饭最长骨头,你看那野地里的孩子,难道都能跟咱们似的天天鱼啊虾啊肉啊的吃啊?人家还不是一样的长,你看军营里的那些军卒们,他们小时候肯定吃不上几回肉,还不是骨头硬的很?” 秦鱼猛点头:“嫣和姐姐说的太对了,只要能吃饱饭,就能长好身体。” 蒙武哼哼:“马屁精!”他给娇娇夹了一筷子野菜,换来娇娇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自己也笑了。 秦鱼看着只要见到对方就会无意识撒狗粮的两人,也哼的很大声:“我就是马屁精。来,嫣和阿姊,吃这个虾仁野菜蒸饺,特、别、鲜、美!” 嫣和好笑的将虾仁野菜蒸饺放入嘴中,仔细品了品,煞有介事的点头品评:“非常鲜!” ...... 秦鱼他们一行的船是从汉水入云梦泽,然后从云梦泽登岸,往原先楚国的郢都,现在的南郡的郡治郢县而去。 在云梦登岸的时候,岸边码头,南郡的郡守已经带着南郡的官吏们等着了。 南郡郡守亭,爵至右更。从南郡被武安君白起攻打下来,距今将近二十年了,南郡的郡守换了两任,第二任就是亭,他跟第一任郡守一样,都曾经在武安君白起手下为将,后来武将转文官,治理一郡的百姓,但仍旧肩负着戍守南地,窥视楚国的重任。 对这样集军政于一身的封疆大吏,秦鱼非常客气,跟亭守寒暄过后,又着重介绍了自己的三位亲友,这才登上南郡准备的车马,往郢邑而去。 现在的郢邑是在郢都的原址上重建的,因为当年的郢都被白起一把大水给冲垮的差不多了,新建城的郢邑看着还带着楚地影子,但城市规划,已经渐渐染上咸阳的味道了。 亭守将秦鱼他们带至楚王宫前,秦鱼站在车辕上好好欣赏了一番楚国旧王宫的亭台楼阁,看够了之后,就对亭守笑道:“是不错,等以后有时间了,再来游览,现在就先到住处安置吧。” 亭守有些迟疑,问道:“安平君不住到王宫里去吗 ?” 秦鱼笑问道:“这王宫空荡荡的,守君要孤如何安住呢?” 亭守笑的略微有些尴尬,他将秦鱼的车架给带到王宫这边,就是想试一试这位少年安平君的性情,其实王宫里就跟秦鱼说的,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座空宫苑。 王宫王宫,这里是王住的地方,安平君虽然是封君,但他是没有资格住在这里的。 但他可是听说了,这位安平君非常受大王宠爱,封君待遇直逼当年还不是太子的安国君,而且安平君是受大王命令巡视南郡,他要是坚持住进王宫,亭守也不能拒绝。 所以,他将秦鱼的车架给拉到这里,做足了面子功夫,秦鱼要是坚持住进这王宫,他再布置也不迟,还能让后面秦王派来的官吏看清楚,可不是他这个郡守阿谀奉承,一早就给安平君收拾好了宫殿让他住,而是他坚持要住进宫殿里,他才收拾的。 现在秦鱼只是应景的来看看,就提出要回他早就准备好的住所,那也正好,说明这位安平君,不是一位难伺候的贵族少年。 好伺候好啊,只要是个好伺候的,在他接下来巡视南郡的这段日子里,他这个郡守的日子,就好过喽! 南郡郡守给秦鱼一行提供的住宿宅院,是一座占地非常广的园林建筑,一看就知道,这里原先定是哪位楚国权贵的府邸,现在专门收拾空置出来,给秦鱼一行人居住。 园林住所的旁边,就是郡守府,秦鱼要是有什么吩咐,郡守亭可以随叫随到。 秦鱼跟娇娇嫣和蒙武他们一起逛了逛这硕大的园林,蒙武不满道:“这个郡守不老实,心眼子忒多。” 他对郡守亭将他们一行带至王宫试探他们的行为颇有微词,觉着这个郡守不老实。 娇娇则道:“这是一个很会做官的郡守,我倒是觉着他挺好的。” 娇娇在栎阳的时候,就是经常跟在秦鱼身边见各色人等的,对看人,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看法。 大秦嬴鱼 第138节 秦鱼道:“阿姊们可都选好要住的院子了?春耕在即,我明天开始就要开始巡视南地,阿姊们可有什么打算吗?” 娇娇道:“我打算先在郢邑逛逛,看看这里的百姓是怎么生活的。” 蒙武抢先道:“我陪你。” 娇娇笑道:“好。” 嫣和则是有些犹疑,她来之前,可就听说了,娇娇之所以来南郡,是秦母要她来保护安平君的,现在娇娇既然不打算跟着秦鱼,那么,秦鱼身边,也不能少了人。 嫣和问道:“我跟你一起巡视南郡吧?我也想看看南郡守军情况。” 秦鱼笑道:“嫣和姐姐若是愿意,自是可以的,不过,要爬山过河,还要到田地里去看农人耕种,很辛苦的。” 嫣和笑道:“总不会有习武辛苦的,这些都难不倒我。” 秦鱼道:“那好,今天咱们先各自修整,明天开始,咱们就要行动起来了。我强调三点,第一就是绝对不能独自行动,身边至少要跟着一个伍的卫兵护卫。第二,就是尽量不要跟当地人起冲突,这里是楚地,巫俗遍地都是,要是遇到不可理喻或者难以理解的人和事,回来跟郡守反应,让他来处理。第三,尽量结交权贵,不管这个权贵是好还是坏的,先结交,以后如何相处,我来决定。” 娇娇、嫣和、蒙武纷纷起身应和:“诺!” 因为得了秦鱼要结交权贵的命令,第二日在正堂集合的时候,娇娇换上了一身华贵非常色彩缤纷的楚女衣裳,头上更是戴了金玉饰品和鲜艳的花朵,脸上画了精致的彩妆,额头用彩色颜料绘了一片玫瑰花瓣,夺目耀眼的秦鱼一时间都没认出来眼前的美丽少女竟是他武力值超强的姐姐。 嫣和拉着娇娇上下打量,不住口的夸赞:“好漂亮,比秦家阿母还要漂亮。” 嫣和因为要跟着秦鱼出门下地去巡视南郡春耕情况,她的着装就是便捷的窄袖劲装,跟秦鱼站在一起,不像姐弟,倒像兄弟。 秦鱼笑道:“阿姊当然比阿母好看啦。” 嫣和摇头,倒:“不是这么说的。娇娇平日里活的跟个假小子似的,明明开着彩妆作坊,穿的戴的抹的素的跟个什么似的,小君子们都比她会打扮。你们阿母就不一样了,你们阿母长的好看,又会打扮,再画上你们做出来的彩妆,整日里美的跟个仙女似的,看着要比娇娇好看多了。我有一次还跟阿武说:可惜了娇娇没有跟她阿母长一样的脸蛋。现在看来,可惜什么?娇娇就是以前活的太糙了,要是打扮起来,可是一点都不比她阿母差呢。” 自从秦鱼被封安平君之后,秦母就不再藏着躲着,开始出现在栎阳、咸阳的贵女圈子里,为了能展现白露和女儿开的彩妆作坊的产品,她每天都尽力往精致里打扮,活生生成了咸阳贵妇人圈子里的活招牌。 毕竟,有钱的人,并不是那些青春年少的靓丽少女,而是已经生儿育女在家中掌握有话语权但已经年华逝去日渐衰老的贵妇人啊,这一点,古今通理,从未改变过。 嫣和如此感叹,蒙武在旁忙道:“娇娇怎么样都好看的,现在更好看,嘿嘿。” 秦鱼扶额失笑,这个蒙武,就是以后成亲了,也是个耙耳朵吧? 娇娇被众人夸的不好意思,拢拢宽大的袖口,道:“好看是好看,就是跑起来不是很方便,打架就更不行了。” 秦鱼惊讶:“你里面没穿裤子吗?” 娇娇:“穿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秦国上下都开始流行男女四季都要穿裤子的风俗,这也是近几年秦国布匹多了,要是以前,百姓们可没有多余的布料去裁剪裤子穿。 秦鱼道:“既然已经穿了裤子就不用怕了,要是真需要动手了,脱了外袍开打就是了。” 嫣和在旁边附和:“说的是,要是真有人欺负你,你也不要忍着,该出手就要出手,只要别打死人就行了。” 蒙武不满道:“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有我在,娇娇怎么会受欺负?” 秦鱼和嫣和都笑了起来:“是,你说的都对!” ...... 秦鱼要巡视南郡的春耕,郡守亭有其他政务要忙,没有陪侍,不过,他派遣了南郡的二把手郡丞帮他侍候安平君,也不算他失礼,秦鱼并不在意这些。 已经得知安平君来到南郡的大小地主纷纷来到郢邑,想要拜见秦鱼,秦鱼只是跟他们简单的见了一面,就骑上揽月带着秦王给他配置的医家和农家官员下乡了。 农家不用说,自然是要检视南郡的百姓土地耕种情况,是不是合时令,是不是按照秦国制定的耕种标准耕种的,还有,今年对南郡这边的作物种植情况有所调整,尽量稻米、小麦和菽混种多种,减少麻和棉花的种植,麻和棉花的主要作用是纺织成衣服,现在秦国上下已经不愁穿衣了,所以减少麻和棉花的种植,加 大粮食的种植,可以尽可能多的出产粮草。 带着医家,就是为了给乡里百姓们义诊看病了。 南方多水蛊,其实不止南地水蛊多,应该是只要有水源的地方,都会有血吸虫存在。 这些年秦鱼鼓励医家搞草药研究,扁鹊一脉的后人早就开始在渭水学宫(还未建成)收徒授课了,他们不仅对血吸虫等水蛊病展开研究,在秦鱼的建议下,借鉴了阿瑞斯带来的西方医术,还对外科手术和放血疗法进行了深入研究,但只有理论猜想是不行的,这次来南郡,秦鱼就随身带了许多医学院的学生,让他们来给南郡的百姓义诊,顺便检验一下之前政策推行的成果如何。 在秦鱼有意无意的提醒下,医家确定钉螺是水蛊的寄宿体,以及青蒿草对治疗水蛊和疟疾有特效。青蒿草在秦国遍地都是,以前都是牛羊吃的杂草,现在已经成为百姓必认的一味草药了,灭杀钉螺的王令也已经通行全国。 至于王令执行的成果嘛,秦鱼并不看好。 郢邑以及附近都是原先楚国的熟地,水蛊病和疟疾要少一些,但并不是没有,而且,秦鱼发现了一个普遍现象,那就是,郢邑附近的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用钉螺喂养鸡鸭鹅。 秦鱼将这个现象记在本本上,打算等回去了,说给郡守亭听。 因为有秦鱼这个安平君在南郡巡视走动,南郡的春耕没有误时的,不仅如此,每当秦鱼经过某个县乡里的时候,当地的三老和大小地主们都会特地开宴会迎接安平君。 秦鱼没有拒绝,参加当地的宴会,可以迅速的融入到当地人的集体中去,也便于了解当地的风俗。 比如,今天他参加完一个宴会之后,等回了住所,住所里就已经有四个美的各有特点的楚美人在等着他了。 之所以说是楚美人,而不是楚女,是因为,这四个美人,是由两个少女两个少男组成的。 少女不用说了,都是花朵一样正在盛放的年纪,少男嘛,一个看着唇红齿白十三四岁跟他一样的年纪,另一个,则是身高八尺,剑眉星目,肤白貌美的大长腿帅哥哥! 哈哈,秦鱼以前听向圭说起过,说是历代楚王都有好男色的癖好,还有的楚君王给自己的男宠封君,陪葬王陵的呢,啧啧,现在看来, 向圭说的都是真的了。 还有一个证据,就是泗水郡的汉高祖刘邦后代,大汉王朝的帝王们,据说都有一两个或有记载或无记载在史册上的男宠,而且这些男宠,都是可以在朝堂做官的。 啧啧,可见,楚地的男宠文化,相当盛行啊。 或许是见秦鱼视线放在这位正当年的帅哥哥上面的时间过长了,这位帅哥缓步上前——哇,走路也很好看嘛,有一种别样的潇洒意味——跟秦鱼行了一个非常好看的拱手礼,笑问道:“要在下帮安平君沐浴吗?” 秦鱼还没答话呢,长喜先上前挡在秦鱼面前,让秦鱼看不到这个帅哥,长喜耷拉着脸,用当地楚语回绝道:“主君有奴伺候,你...”他指着这个大帅哥和那个小少年,“还有你,都退下吧,”又指着两个少女道:“你们两个留下来。” 大帅哥笑道:“原来大兄竟是我等同乡,失敬,失敬。不过,大兄所令,没有主君发话,在下是不敢听从的。” 大帅哥和小少年都站着不动,等待秦鱼发话。 长喜气的脸都红了,他在秦鱼身边这么久,谁见了不会敬畏两分,他还从未受到如此顶撞呢。 秦鱼从长喜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跟他们道:“孤有长喜服侍就够了,不需要你们,你们,还有两位美人,你们都下去吧。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他、或者他们的心意,孤心领了,以后不要再如此作为了。” 大帅哥非常失望的叹息:“奴奴领命。”说罢,也不管其他三个,自己自顾自的转身走了,看着非常有“气节”,背影也非常的潇洒。 其他三个相互对视一眼,也都行过一礼,缓步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长喜才不喜骂道:“这些人都是安了什么龌龊心思!主君您才多大,还不到宠幸美人的时候,他们这是存了心要勾引您,想要坏了您的身体呢!他们都该治罪!” 秦鱼则是好奇问道:“我要是到了宠信美人的年纪,长喜,你会给我找像刚才那两个一样的美人吗?”秦鱼说的是男宠。 果然,长喜不以为意道:“自然是您喜欢什么样的就宠信什么样的,要奴说,您这样尊贵的身份,是不缺各国上贡的美人的,这些乡野村妇,有什么好的?他们身上或许有让您不喜的味道呢。 ” 秦鱼长长的“哦”了一声,这就是说,在秦国,也是男女不忌的了?难道这才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床/伴常态吗?他记得,春秋时期,还是有个龙/阳君来着?龙/阳之好就是从他这里来的。 话说,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周围的人有宠幸男宠的?是他观察不够仔细忽略了过去,还是有男宠的人家都太会隐藏了? 哦,对了,长喜原本就是楚国人,他还是从楚国王宫出来的呢,从这一点来看,他没发现周围人有养男宠的,或许是秦国并不盛行男宠? 男宠不男宠的,秦鱼对此本就不感兴趣,天色已经很晚了,明天他还要早起,就跟长喜吩咐道:“知道了。不过,我不喜欢男人,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给我都推了吧。” 这个时代的美人是有真实的壁垒的,几乎全部都是在权贵后院里从小圈养出来的,要不然,乡野里的丫头,即便脸蛋骨相长的再美,整日里风吹日晒,吃都吃不饱,牙齿都长不整齐,再好的骨相也都糟蹋了。 只有从小好好养起来的美人,那才是更接近后世的普遍认知的美人。 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个直的不能再直的男人,秦鱼自认阅尽千帆,什么样的美人都见过了,对这个时代所谓的美人,就不感兴趣了。 为了顺应大溜,不让自己看起来特立独行,秦鱼以后,会在秦大母和大母的安排下和一个女子成亲,秦鱼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遇见喜欢的姑娘,但是,他相信,他的亲人给他安排的姑娘,应该不会让他讨厌吧? 只要不讨厌,秦鱼就可以接受。 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奢侈品,秦鱼活过一辈子,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这次美人艳遇之后,秦鱼之后的行程都没有再遇到给他送美人的,不过,秦鱼遇到了一次祭河神的。 当地的楚人准备了三牲五谷,由当地县令和三老主持祭祀河神,请河神保佑他们今年不要遇到大水,不要遇到旱情,要风调雨顺,要五谷丰登...... 这是一次非常和善有礼的河神祭祀,秦鱼看的有趣,还主动上前跟着祭祀了一回呢。 也有非常恐怖且有伤天和的祭祀。 有披头散发,在脸上身上涂满青色和血红色颜料的巫婆跳着诡异 的祭祀舞,乡民们将一对童男童女装载在竹筐子里,竹筐底下绑着大石头,等巫婆跳完祭祀舞,说完一连串听不懂的鬼话之后,就要将装着童男童女的竹筐沉入河底,他们是乡民们献给河神的牲品。 秦鱼在他们要将童男童女沉入河底之前叫停了他们。 秦鱼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问恭敬给他行叩拜礼的巫婆道:“河神真的能听到你们的祈求吗?” 巫婆声音沙哑道:“河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祂能听到吾等祈求。” 秦鱼恍然:“竟然如此神异,孤还从未见过河神呢,不如请巫女去帮孤问问,河神可愿现身见孤一面?” 不等巫婆拒绝,秦鱼就对左右兵卫道:“还不去送巫女去见河神?” 左右兵卫出列,一人抬肩膀,一人抬双腿,倏地一下,将巫婆投入滚滚水流之中。 秦鱼等了一会,疑惑道:“巫女竟没回来?是河神不愿见孤,还是巫女有事给绊住脚了?不如请三老代孤去问问河神,可愿出来见孤一面?” 秦鱼话音刚落,就有六人出列,将参加祭祀的三老跟巫女一样,用同样的姿势投入水中。 三老自然也没回来。 秦鱼发怒了:“这个河神是怎么回事?愿不愿意见面,倒是派个人回来说一声啊,难道要孤一直在这里等着不成?” “县令,你说,河神到底愿不愿意见孤?” 县令早就被秦鱼的做法给吓傻了,到底有没有河神,县令心里自然是清楚的,至于巫女和三老为什么没有回来,他也是清楚原因的,他不过是个小小县令,遵循当地的祭祀风俗祭祀河神而已,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县令汗出如浆,对秦鱼不住叩头道:“这河里定是没有河神的,咱们这是,都被他们给骗了。” 秦鱼吃惊道:“给骗了?怎么会是给骗了?那你们每年都要祭祀一对童男童女,岂不是白白祭祀了?” 县令吓的说不出话来,但他身后跟着祭祀的百姓,可是看的清楚的,也听明白了县令的话,这河里,根本就没有河神,他们这些年,居然都是被骗着白白祭祀了。 这些年,用自己的孩子来祭祀河神的可有不少人家,这些楚人,原本就是有鬼神信仰的,现在跟他们说, 他们的信仰是不存在的,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天崩地裂。 秦鱼见这些百姓哭爹喊娘的哭的比死了自己父母还要伤心,就对县令道:“孤记得,云梦是有神灵的,百姓们为什么不祭祀云梦神灵,而来祭祀山间野神呢?” 县令闻弦歌而知雅意,他立即表示:“以后会组织百姓祭祀云梦神灵。” “...只是,不知道这云梦神灵,是哪一位尊神呢?” 秦鱼笑道:“祂名云中君,楚地的百姓,应该都知道才是。” 县令一听是云中君,便也道:“是,是云中君,云中君确实是云梦的神灵,这个老朽也听说过的。” 秦鱼道:“那你就召集乡里的所有百姓,明日,孤要带着这里的百姓们举行祭祀仪式,隆重祭祀云中君,以后,这里的百姓就只能信奉云中君这一位神明,其他的都是野神。告诉百姓们,祭祀野神,是会祸患缠身的。去吧。” 秦鱼做了这么些年贵族,他从中学到了一个点,那就是,对待黔首,在他们未经教化的前提下,最简洁最有效的行事方法就是直接给他们下令,不要跟他们讲道理,他们是听不懂的。 大秦嬴鱼 第139节 比如秦鱼要在百姓当中大兴文教,就有黔首们不愿意送自己的子女去上学,秦鱼是不可能跟他们去解释学习的好处的,说了他们也听不懂,因为他们从最开始,就拒绝步入理性的大门,对这样的人,秦鱼的做法是处罚,罚的他们不敢隐匿自己的子女不让他们去接受教育,罚的他们说起上学,就要起敬畏之心,只有这样,下一代,才会有更好的未来。 这次也是一样,甚至这次的祭神事件更恶劣,秦鱼下定决心要在此地用重法,所有的野祭都是禁止的,所有的祭祀野神的庙宇都要推倒,百姓需要信仰,那就信仰最普遍最让大家能接受的一个神。 而云梦的神灵,就是云中君。 云中君是公认的云梦神明,祂在两千年后都还很有地位,所以,秦鱼选中祂作为此地百姓们信仰的神明。 嫣和看着秦鱼的作为,有些担心道:“这里的人看着很不驯服的样子,咱们拆了他们世代祭祀的神庙,他们不会联合起来作妖吧?” 秦鱼则道:“我们带来了足够的人,还都是令行禁止的军卒,如果他们作妖伏击我们 ,那就当做盗匪杀掉换军功好了。” 嫣和点头应下,但从这以后,她看秦鱼的眼神就变了,也慢慢的有了距离。 之前,嫣和看秦鱼,还是用以前大姐姐看小弟弟的眼神,带着宠溺和亲昵,现在,她就是用属下看主君的眼神,是敬畏,也是距离。 秦鱼发现了,但他也只是一笑而过,并不在意这些。他原本就是一直在变化的,与以前不同,与别人不同,以后与现在,也是不同的。 秦鱼在这个叫搞血腥祭祀的县城待的时间长了一些,祭祀是一个郑重且漫长的过程,更何况,秦鱼说了要隆重祭祀,那就更不能马虎,而且,在准备祭祀云中君的时候,这个县里的野庙同时都要被推倒拆除。 推倒野庙的时候,自然是遇到百姓们的阻挠的,尤其是越血腥的祭祀受到的阻挠越厉害,都不用秦鱼出面,见过秦鱼一连扔了四个人到河里的县令就带着县里的亭长求盗等卒吏就一拥而上,绑了这些抗拒官署命令的楚人去服苦役去了...... 秦鱼对此不置可否。 人葬也才废黜了几年?一直到两千多年后的民国时期,一些传承下来的古老祭祀都还存在呢,更别提现在在山间野地里流行血腥祭祀了,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存在。 推翻总是最困难的,藏在山沟里避世不出的野人秦鱼看不到,也管不着,但只要是他见过的,他听到的,他知道的,是要一定要坚决杜绝这种违背人性自然的恶习的。 秦鱼直接给南郡郡守下令,以后遇到,或者听说哪里有类似的祭祀,一定要该处罚的处罚,该禁止的禁止。秦国是一个有人性的文明国家,绝对不允许这样血腥违背人伦的祭祀存在。 秦鱼将他对待祭祀上的所作作为写成一卷厚厚的帛书给秦王送去,然后就回郢邑了。 娇娇阿姊给他送来的书信,说是春申君黄歇来南郡拜访他,问他可要回去见一见这位楚国的令尹春申君。 秦鱼心道,我来南郡的目的之一,就是钓来这位春申君,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不过,秦鱼晚了几天才回去,因为他要将剩下的南郡土地给巡视完之后,才能绕圈回郢邑。 绕圈到邾县的时候,秦鱼遭遇到了一次刺杀。 嫣和挡在秦鱼的前面,斩杀掉了两个刺客,其余的刺客,都被南孙等兵卫给解决掉了。 越过邾县,再往东,就是楚国了,秦鱼对这次刺杀,并不认为是偶然。 这明显是一次有预谋有准备的刺杀,就是不知道,跟等在郢邑的春申君有没有关系了。! 第134章 刺客 秦鱼巡视南郡,不是骑着马在南郡里跑一遍,看看田地里的庄稼种的怎么样就行了的,他是为了普及医、农知识,让南郡的原先楚人现在的秦人百姓,看到王族的存在,以及将一个鲜明的意识刻进他们的脑海里,那就是,他们都是秦人! 百姓们亲眼看到秦国的王室子孙来田间地头巡视自己国家的领土,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才会有切身的感受:他们的王是嬴姓秦王,他们是秦国的百姓。 换句话说,秦鱼来到南郡,是替秦王巡视疆土,泽被世人的。 秦鱼不仅要巡视田地,还要巡视各地县乡的官场生态是否健康,巡视百姓们是否驯服,是否有饭吃,有衣穿,以及,他们的精神文明生活是什么。 这种巡视行为,在先秦有一个专门的名词来形容,叫做采风。 周天子专设采诗官行走于天下间,为天子耳目,体察自己领地和各地诸侯国的风俗文化,从而使“王者不出户牖,尽知天下所苦。” 说白了,就是从采诗官传来的各地歌谣和民俗中判断当地的诸侯国政治动向的。 比如《诗经》中收录的歌谣,大部分都是采诗官们从各地收录上来的歌谣编纂而成的。 秦鱼此次出行,足足带了两千多人,这两千多人,除了医农墨三家,还有很多年轻的学子,这些学子,儒法阴阳诗歌小说诸子百家兼容并蓄,有单修一家的,也有多家并修的,秦鱼带他们出来,就是采风来了。 采风的过程,也是一次通行教化的过程,比如之前的推倒野庙,杜绝血腥祭祀,从一开始秦鱼让人将巫婆和三老投入水中,救了童男童女,到后来的隆重祭祀云中君,让百姓们信仰善神,这个过程,都会被编纂成诗歌,教给百姓们传唱,这就是教化了。 话说,自从周天子东迁洛阳,领地一再缩小,话语权几乎全部丧失之后,周朝的采风制度基本就荒废掉了,你看《诗经》记录的诗歌年代,到春秋中后期就停止了,也就说明,战国时期是没有采风的,因为没有诗歌传下来啊。 秦鱼打算将这个制度重新捡起,其中的政治因素可以淡化下来,但在先秦文化记录和传播上面,可以加大力度。 如果秦人和楚人都传唱同一 首歌谣,即便有地域之分,有语言之分,但他们在思想和认知方面,就会无限度的靠近,这种心理和思想上的认同感,将会比刀枪剑戟更有力度。 都说统一思想,思想如何统一?彼此文化的认同感就是思想统一的第一步,也是一大步。 民间风俗,除了血腥祭祀,还有历代先辈传下来的丰富的医药经验和生活智慧,比如,在路过一个山坳的时候,采风学子们就从当地百姓口中获得了一种治疗蛇毒和防蚊虫的简单又有奇效的方法。 此地林木茂密,溪流沼泽遍布,还不到四月,热障就升腾起来了,随着热障起来的,还有一夜之间就繁殖出来的如云似雾的蚊虫,被叮上一口,轻则一口大包,重则当场昏迷——中毒了! 秦鱼一行人就是这个时候到达这个山坳的,随着气温升高,医家早就给随行之人配备好药包和涂抹的药膏,秦鱼也不再骑马,而是乘坐四周镶嵌纱窗的车辇,可即便准备如此充分,在经过这个山坳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人都中毒了。 秦鱼暂停行程,医家想法子救人,一些不怕死的年轻学子们就去当地人家采风去了,然后就领来了一个非常具有民族特色的老妇。 老妇身着麻布单衣和草鞋,带着树叶编织的草帽,裸露着胳膊和小腿,却没有蚊虫去叮咬她。 她的脸上手上胳膊上腿上凡是裸露出来的地方都绘上了彩绘,画的图案缤纷刺眼,有的一眼就能看出是蛇、蝎子、蜘蛛一类的毒虫,有的就不认识了,但结合蛇、蝎子、蜘蛛等毒虫种类,不难猜出,这个老妇身上彩绘的,应该都是毒虫一类。 老妇自称是这个山坳的所有百姓的族长,听说有贵人遇难,特地出来迎接解难的。 秦鱼应许了让老妇去给中毒的人解毒,只见老妇从腿上胳膊上绘着毒虫的画上抠下颜料涂抹在中毒人被叮咬的大包上,也就一刻钟的功夫,这个大包就消肿了,也不痒了,但毒素没有清理干净,还需要山中的一种草药,吃了才能解毒。 秦鱼看的有意思,就按例接见了老妇,并跟着老妇进了山坳。 秦鱼看到了原始的吊脚楼和图腾崇拜,并且受到了这里的姑娘们的热烈欢迎。 都不用多想,这里是一个以女为尊的闭塞小部落,这里没有媒人 ,女人们都是看上了谁就拉进自己的小楼里享受鱼水之欢,怀孕了就生下来,孩子跟着母亲居住,男人们也耕种打猎,做一些力气活,但养家的却是女人,当家做主的也是女人。 但是吧,这个部落里很明显的女多男少,秦鱼猜,这里的男人应该是都跑到外头生活去了,毕竟,外面是男尊社会。秦鱼能走到这里来,说明这个部落虽然离群索居,但其实,离外头有县治的县乡里并不远,而且外头世界广阔,可比这个闭塞的山坳好多了。 秦鱼让他带来的人都分散开来干活去,有的去跟老妪学习配置草药,有的去巡视这里的土地里是否长有特殊的植株和种子,有的则是研究这里的房屋都是怎么建成的,是否有借鉴之处...... 他自己则是带着两个采风学子和侍卫们跟这些女子们闲聊,但是吧,开头还没聊几句呢,一个采风学子就被一个娇媚非常的女人给拉进小楼去了...... 然后,里面传来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外头的女人们的视线也从秦鱼秀气可人的脸蛋和他华美的衣服上移开,落在了他身后威猛正当年的侍卫们身上。 秦鱼:...... 就开放的不像话。 那个已经被拉进去的学子再制止也已经晚了,但剩下的嘛,秦鱼先让医家给这些女子们检查身体,有病的治病,没病的,呃,只要是你情我愿,这些侍卫就是愿意留在这里也可以啊。 秦鱼既然已经走进这里,就不可能留着这里不管的,这里,也是秦国的百姓呢。 族长老妇给中毒的解完毒之后,秦鱼向她表明了身份,然后就是给她赐爵,设此地为一个乡,并入外界最近的一个县,族长老妇就是乡啬夫,继续管理这个部落,秦鱼甚至跟她许诺,要是她有合适的继承人,可以到县里去登记,让她的继承人做下一任乡啬夫。 老妇欣喜若狂的答应了下来。真要是与世隔绝,这个还不到两千人的部落早就消失了,无他,只近亲繁衍这一个障碍,这个部落就活不过百年。 之所以“避世”不出,除了楚地多这种部落之外,那就是她们不愿意抛弃自己的祖地,以及祖上传下来的“法”。 外头是男人的世界,她们女人,还是不要掺和了吧,男人走了就走了,女人 ,一定要留下来。 秦鱼给这老妇受爵,还任命她为乡啬夫,甚至让她自己选定继承人继承这个乡啬夫的官职,就是从律法上承认这个部落是合秦国的法度的,这种不需要改变就能得到的好处,老妇怎么会拒绝? 但秦鱼看着这个部落,心里想的却是这个部落会存活多少年才会消失。 人都是随大溜的,这个部落只要跟外界接触,悄无声息间就会被外界同化,等年轻人们接受了外界新的知识和传承,上一辈人不断地逝去,这个部落,离消亡也就不远了。 秦鱼在这个部落留了一段时间,让采风学子们详细的记录了这个部落的传承历史、传说、图腾标记、毒虫种类以及对应的药草种类等等等等,能写的写,能画的画,务必要记录的清清楚楚。 等到附近县的县令来到这个山坳的时候,秦鱼亲自将新的乡啬夫交给县令,才告辞离开。 但留下了一些人,秦鱼对这里的传承很感兴趣,几天肯定是记录不完整的,这些人留下来,可以一边继续记录,一边在这里普及文教,让她们学习秦国的律法。 医家们则是欣喜的跟秦鱼表示,他们从这个部落的草药运用上受到了启发,对配置南边瘴气解毒药有了新的研究方向,并且有很大的把握成功配置出大批量的成药药丸。 秦鱼也很高兴,要是真能配制出这种成药,发放给来南地的兵卒们,征战百越,可就要简单多了。 秦鱼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巡视一路记录,等走到与楚地毗邻的邾县的时候,五月都快过完了,南郡这边,夏收马上就要开始了。 邾县县治就设在长江边上。秦国重视农耕,尤其是今年,因为提前意识到关中或许会有大旱,为了鼓励南郡这边多产粮,秦王下令,全部南郡的百姓,都可以免费从官署获得农具和粮种,代价就是必须得种出合乎取程数量的粮食,否则,惩罚加倍。 秦鱼此次巡视,还对当地的一些取程数量进行了适当的调整,让百姓们尽可能多的种出粮食来,而不是被压榨,以至于交不上取程粮食数量从而受到处罚,让百姓心中产生怨言。 秦鱼一直记得自己的初心,是让人都吃饱肚子。而不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吃饱肚子,就让另一些人被压榨,被剥削到丧失人身自 由的程度。 要是让百姓们都没活路了,那么这个制度离被推翻,也就不远了。 秦鱼虽然最晚巡视到邾县,但邾县的政令推行的很顺利,也很彻底,秦鱼到达的时候,这里的水稻、菽、粟米以及菜蔬都已经开始收割了,今年邾县没有麻和棉花,因为官署下令不许种植。 粮食种植的太多,收割是一个大工程,秦鱼暂停下来,让墨家就地取材制作打谷机,就是那种中小型的手摇式打谷机,将稻穗塞进上方的粮斗里,手摇动齿轮,齿轮转动,将塞进来的谷粒从稻穗上脱粒下来,落在下方的口袋里。 这种打谷机,已经是农业文明社会最先进最省力的打谷机了,两千多年的一些山村里都还在继续使用。 脱粒之后的稻子不需要进一步处理,带壳晒干就行了,这样的稻谷精心保存,可以存储好几年不会腐坏。 收完稻谷,田地继续追肥,尽可能快的进行新一轮的播种,这样,等到天冷之前,可以收获第二轮,这就是双季稻了。 双季稻有的地方可以种植,有的地方就不行,秦鱼这次巡视,也是在寻找可以种植双季稻的土地,让农家弟子去研究和开发。 秦鱼不懂技术,但他又什么道理都能懂一点,这一点就让追随他而来的专业人才很着迷。 秦鱼在一些具体的做法上很外行,但他只要人站在这里,就是一种支持的态度,更何况,在发展民生和农业上面,秦鱼从来都是非常大方和宽和的。 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就是研究失败了,那也没什么,继续研究就行了,只要能成功一例,随之而来的爵位和财富就能砸的你心花怒放,然后带着饱满的热情继续投入到下一轮的研究中去。 基本上各种先进的农具就是这么开发出来的,在这一方面,墨家着实让人敬佩,也让所有人看到了他们的才华和智慧。 据秦鱼所知,因为这些农具的开发和推广,墨家已经开始重新回归秦国的朝堂了。 之前墨家也是有人继续做官的,但都是在秦王的府库之内的一些小官职,职责范围就是管着一些大小工匠们,这些大小工匠,还差不多都是墨家子弟,可以说,秦王用一个府库,圈养了墨家。 但现在,随着墨家做出的贡献推 行全国上下,墨家就有资格重新站在秦国的朝堂上参与政议了,在一些秦国主导的攻防战上也能说一些自己的见解和看法了。 秦墨,逐渐有了中兴之兆,而这些,都是秦鱼给带来的。也因此,墨家对秦鱼的重视更甚巨子,下一任巨子接班人迟迟没有选出来,就跟秦鱼有莫大的关系。 当然,墨家内部的这些事情,秦鱼本人是不知道的,他只是觉着墨家着实好用,非常好用,就一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就想到墨家了,而且有功必赏,乃是秦国最基本的律法,秦鱼只是依律行事而已,他自己,并不觉着对墨家的崛起有多大的贡献。 有着后世诸多典故在肚子里的秦鱼,可是太知道什么叫做“烂泥扶不上墙”了,就是墨家真的重新成为当世显学,那也是他们自己的成就,作为甲方,秦鱼自认只是付了应有的报酬。 秦鱼看着一台台打谷机被抬进了田地,割下来的稻子就地连着稻杆一起送入打谷机,粮与草分离之后,分送入不同的场地进行晾晒,就这一个步骤,就能省下收拢、运输、晾晒、脱粒、继续晾晒这些劳力,大大节省了时间和力气,农人们在田地里干的热火朝天,脸上都带着大大的笑容。 大秦嬴鱼 第140节 秦鱼看的也很开心,他没有打扰这些收获的百姓,他跑到长江边上看捕鱼去了,心里还在期待着,会不会看到长江豚和白鳍豚,听说东海里的鲸鱼会沿着长江三角洲水域游到长江中上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秦鱼问来给秦鱼当向导的当地人,有没有在江水里见到很大的鱼,向导很兴奋紧张的跟秦鱼说:“有的,在一个烂泥滩里,就生活着一种非常大的鱼,主君要不要去看一看?” 秦鱼自是要去看看的,但是,江豚和鲸鱼应该不喜欢烂泥滩吧? 秦鱼此次出来,就是游玩来的,因此他决定去哪里,跟着他的人都没有,他们只要做好守卫就行了。 秦鱼一行跟随向导来到了一个沼泽地,然后在沼泽水域里,看到了长江扬子鳄。 鳄鱼,也是鱼啊,还是一种很恐怖很大的鱼,向导的确没有骗他。 向导呼啸一声,从芦苇荡里划出了三五条船,船上站着十几个强劲勇武的汉子,他们拿着尖利的竹杆,几下就赶走了鳄鱼,还杀死了一条,向导跟秦鱼介绍说这 些都是附近的百姓,靠打鱼为生的。还问秦鱼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坐船,有这些百姓在,这种大鱼不足为惧,在江水中间的洲渡上,还生活着一种非常漂亮的鸟,只有到了那里去才能亲眼看到呢。 秦鱼要不是认识扬子鳄,了解长江水域,也见过生活在长江湿地里的鸟类,他还真被这向导说动了。 扬子鳄是那么好杀的吗?鳄鱼皮多厚啊,被那个汉子一竹竿就捅穿了,这要真是寻常的百姓,楚国也就不会接连在秦国丧失这么多的土地了。 秦鱼迅速往后退,同时下令,留一个活口,其他格杀勿论。 向导也知道自己暴露了,他当先从怀中拔出短匕向秦鱼扑去,还未走出两步,就被挡在秦鱼面前的嫣和一个窝心脚踹出,当场吐血,不能动弹了。 秦鱼带来的三十多个护卫将秦鱼围成了一圈,与此同时,除了从船上扑过来的十几个壮汉,芦苇荡里又冲出了五十多个蒙面刺客,他们手里都持着锋利的青铜刀剑,一拥而上朝秦鱼他们冲锋。 很可惜,秦鱼身边的侍卫都是不缺装备的,一波手/弩射杀了四十多个壮汉,剩下的二十来个不足为惧,十个侍卫拔出随身携带的精钢刀剑,也是一个冲锋,在二十米开外与这些蒙面刺客以一敌二的近距离厮杀,期间还有朝秦鱼放冷箭的,都被围挡在他周围的侍卫挑开,没有伤到他分毫。 斩杀很快结束,听从秦鱼的命令,留下了一个活口,加上那个半死不活的向导,足够秦鱼这边审问的了。 这明显是一次有预谋的刺杀,从向导引秦鱼到这片人烟罕至的烂泥滩来看大鱼,到引诱秦鱼上船去看好看的鸟,都是为了能孤立秦鱼,好让刺杀变的更简单,成功率更高。 秦鱼一行将这两个人带到了邾县,审问的最终结果是,这些刺客都是赵国游侠,是专门从赵国赶来刺杀安平君的。 因为,白起领军攻战上党,已经围困赵军两个月了! 秦鱼听到这个消息,没有震惊,而是诧异。 他怎么记得,赵军总共被白起围困了四十六天,以至于后来赵军军中出现“阴相食”的惨事,因为迟迟等不来援军,逼的赵括最终不得不往外冲杀,最后被乱箭射死了? 现在,赵军已经被围困了两个月了吗? 而且听这刺客的意思,他们受令出发来南郡的时候,围困竟然还没解除? 但让秦鱼纳闷的是:“是武安君围的赵军吧?为什么要来刺杀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这个游侠刺客果然有胆,也很有骨气,他头颅昂的高高的,愤恨道:“如果不是安平君围秦国提供无穷无尽的粮草,秦军早就因为没有粮草撤军了,我赵军又如何会被围困至此?只要杀了安平君,秦国必定会动乱,秦军也会军心不稳,到时,我赵军就可突围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就是没有他秦鱼,白起照样会围死赵军好不好?! 还有,秦国的粮草都是秦国的百姓一锄头一滴汗的辛苦种出来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就是他真的被杀死了,秦国也不会动乱,相反,秦王和白起为了给他报仇,赵国恐怕得灭国,赵人被杀的血流成河,才能平息秦人的众怒。 是谁想出这么个来刺杀他的奇葩的法子来的?背后之人,这是唯恐不能激怒秦国吧? 关键是,赵人居然还听从了,还实施刺杀了,这些赵人游侠就都没有脑子的吗?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赵人刺客很有骨气,就是被活活打死,都没有说出他背后的主人,至于还有没有躲藏在暗处的其他刺客,也不得而知了。 秦鱼不打算继续在邾县耽搁了,他加急送出两封书信,一封送去咸阳给秦王,一封送去上党给白起,然后也没坐船走云梦泽回郢邑,而是快马加鞭,带着能带走的护卫,一路疾驰至郢邑,去见春申君黄歇。 可真是太巧了,这些赵人居然能在南郡顺利且准确的找到他的行踪,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人在做指点啊。! 第135章 黄歇(霸王加更+7) 黄歇在看娇娇制香。 夏天暑热,一款清气怡人又能驱蚊的香,不仅能解暑热,还能助人好眠,实在是贵人们不可缺少的美物。 相比于楚国烟雾缭绕的浓香,秦人的香,制的就要雅致多了。 果壳、松塔、柏针、驱蚊草、花瓣,又蒸、又煮、又晒,然后碾碎、和泥、阴干,其中比例混合,其中手法繁琐,不计其数,等最后制出来的香,有的型如宝塔,有的细如绳线,有的盘绕如蛇,有的圆如弹丸,可以直接放在鼎炉里燃烧,可以悬挂在细线上点燃,也可以装入九转铜球当中挂在腰间,燃烧起来的烟雾随身环绕,如云似舞,美妙非常。 最妙的是,驱蚊效果一流。 别说随身燃香了,就是在这香雾里熏上一熏,蚊虫都会绕道走。 黄歇对娇娇制出来的香爱不释手,同时又有一种惧怕不安的情绪在心底蔓延,此香,若是传入楚国和百越之地,秦国恐怕,将会无往不利啊。 黄歇问娇娇:“我跟大王回楚的时候,还没有此等美妙的香料吧?” 他跟楚王回楚国也才两二年的功夫。一般秦国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是优先供给权贵的,这个做法,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秦国跟其他国家不一样的是,秦国并不亏待他国质子,有了什么好东西,也会例行给送一份,尤其那个时候的楚太子还是秦王的女婿,对他,就会更客气一些。 送来楚太子这边的好东西,黄歇一向都是先享受的,既然他们走的时候还没有见到这样的香,那么,一定就是在他们走后的这两二年里新出来的。 黄歇所料不差,娇娇笑道:“是去年我将松柏偶尔入香,才调制出这一味香料,闻着或许不香,相反,还有些苦味,但驱虫效果很好,正事宜南郡这边用。” 黄歇赞道:“女公子好雅致,好才情,不愧是安平君的胞姊。” 娇娇笑笑:“你来了这么久,总算说了句让人喜欢的话。” 黄歇:“......女公子说笑了。” 说不说笑的,娇娇对这个楚国的春申君可没多少好感。 他虽然跟这位春申君是头一次近距离相处,但她以前到咸阳的时候,可是在王后那里见过楚太子 现在的楚王的,黄歇也见过几次。 说实话,以前她就不大喜欢这位春申君,将楚太子拿捏的死死的,现在仍旧不喜欢,因为自从他来到这里好几天,一次都没问起过熊启那孩子。 好像熊启不是楚国的公子,他这个楚国的令尹对楚国王室血脉毫不关心一般。 如此凉薄,如此功利,娇娇不仅不喜欢,在心里还有点轻视他,觉着,他不配君子之称。 不过,这是人楚国的国事和家事,她这个秦人,却是不好置喙的。 秦鱼是在入夜之后回到自己在南郡的府邸的,娇娇狐疑他怎么回来的这么匆忙,嫣和脸色沉重的跟她详细说了他们在邾县遇到刺杀的事。 娇娇很容易就想到了其中的因果,当时就要提剑去给黄歇一个血窟窿,被沐浴出来的秦鱼给拦住了。 秦鱼:“刺杀的是赵人,跟黄歇这个楚人有什么关系?” 娇娇怒不可遏:“怎么早不来,晚不来,他一来你就被刺杀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南郡,是以前的楚地,赵人来到这里,他们弄的清楚东西南北吗?恐怕这里的话他们都听不明白吧?怎么就这么容易的找到了你,还假装向导,提前找好地方埋伏好?这些赵人也太神通广大了吧?” 秦鱼揉着额头无奈道:“道理咱们都明白,但不一定就是他,咱们没证据。” 娇娇冷笑道:“我先去刺他一剑,不让人抓住,他不也没证据?” 她见秦鱼一直在揉额头,不由担心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头疼吗?” 嫣和在旁边一边拿着蒲扇猛扇风,一边道:“热的吧?话说南郡这边夏天怎么这么热?这平日里,可要人怎么出门呢?不得给热死?”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觉着夏天怎么这么热。 娇娇一面吩咐仆从再去搬两个冰鼎过来,一面从角落里的一个瓮中舀出了一碗冰镇的绿豆银花汤来,递个秦鱼要他喝下,仍旧不放心,叫来她这里的巫医又给看了一遭,说是受了暑热,喝碗银花汤休息一晚就好了。 娇娇无法,只能安排秦鱼去休息。 秦鱼虽然感觉额头血管一跳一跳的像是要跳出来,亟需休息,但他还是拉着娇娇问黄歇可有表明他此次来找他的目的。 娇娇 知道他不弄清楚休息不好,还是耐着性子跟他说道:“我问过一次,他说是你来了南郡,与楚国离的近,他理应来拜访。我觉着他没说实话,后来我又旁敲侧击了一番,他透露出来,似是要跟秦国做生意,用黄金铜币从秦国这里购买咱们从西域那里运来的香料和作物种子。我说秦国对外出售作物种子,只能用万倍的粮食来交换,他说楚国漆器独步天下,可以用漆器来换,要不然,秦国看中什么,都可以用来交换。” 秦鱼思考一番这两年与楚国的贸易,最终长舒一口气,得出一个结论:“黄歇恐怕已经知道秦国汉中今年有旱情,或许会有粮荒,他是来试探咱们来了。” 娇娇冷哼道:“果然奸诈,我就说他来找你没好心。” 秦鱼仰躺在床榻上,放松了四肢,哼哼道:“既然已经知道他来的目的了,那就不用管他了。我要好好修养,你明天见到了他,搪塞他几句吧,我现在还不想见他。” 娇娇忙道:“那行,你好好休息,他那边有我呢,你不叫他来打扰到你。” 娇娇又检查了一下门窗,嘱咐好随侍的侍从夜里看好了,这里可是毒蛇毒虫遍地走的南郡,别再出现夜里有毒蛇毒虫从门窗里爬进来的祸事,等她围着这楼台里里外外的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带着自己的侍女侍从走出这个院子。 刚出院门,就见到了黄歇被两个侍卫拦在门外。 黄歇见是娇娇出来了,眼睛一亮,高兴道:“吾听闻安平君已经回府,特来拜访。” 娇娇挥挥手让两个侍卫先退下,她自己则是围着黄歇转了一圈,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他,好似头一回见他一般。 黄歇被她看的头皮发麻,心里发毛,讪笑道:“女公子这是在看什么?在下可有哪里不对吗?” 娇娇啧啧叹道:“不对,很不对!” 黄歇问道:“哪里不对?” 娇娇神秘兮兮道:“我观春申君印堂暗淡,浑身黑气环绕,这是大凶之兆啊,接下来几日,春申君恐有血光之灾啊!” 黄歇打哈哈道:“女公子真会开玩笑,在下活的好好的,怎么会凭空就有血光之灾呢?” 娇娇:“是啊,一个人若是好好的活着,不谋人,不害人,哪里就会凭空有血光之灾呢? 我在秦国,听过这样一句话,叫做‘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春申君,你怕夜里有鬼去敲你的门吗?” 夜里不说鬼,尤其这里还是信奉巫鬼的楚地,黄歇被娇娇阴恻恻的声音说的心里一个哆嗦,一阵湿热的风吹来,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连忙双手交叉拜神:“大司命在上,请饶恕小女子无心之言,她并未有不敬之心,大司命在上护佑吾等诸邪不侵。” 娇娇哈哈大笑,她摇着手里的蒲扇,吹的发丝飘起,在周围点燃的火把下露出殷红的脸蛋,挑高的眼尾,露出的贝齿和高扬的下巴无不表露出她的这个笑是多么的张狂。 娇娇无疑是美的,她本身就美的跟她的名字一样,娇艳动人,但她美丽的皮囊,在她放肆大笑的那一瞬间变的没了焦点,引人眩晕的是她随意中露出的那股子自信与骄傲,由不得不让人臣服,好似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她的每一个态度都是指向,如果她鄙视你,那一定是你做了让他鄙视的事,或者,你这个人,本身就是卑鄙的。 她无官无爵,他是楚国的令尹,是封地几十座城池的春申君。 他在她面前,她想鄙视他,那就鄙视了,毫无遮掩,毫不吝啬的展示给他看。 黄歇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张扬的女子,她狂放的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女子! 此时此刻,黄歇提起了心,他心里对眼前这个在这之前他还以为的“弱”小女子警觉起来。 秦鱼受到刺杀他当然是知道的,那些赵人刺客也都是他找来的,他跟这些赵人说的理由非常充分,那就是秦国如果没有了安平君,秦王就犹如失去了一条臂膀,武安君白起所率领的大军就没有了粮草供应,秦国又即将迎来粮荒,只要安平君死了,赵国危机瞬间可解。 他是这么跟那些赵人刺客说的,也是他的心中所想,是他对现有局势的判断。 安平君赵鱼,的确就是迅速瓦解秦赵之战的关键,也是他楚国,在秦国的逼视下缓口气的关键。 杀了赵鱼,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黄歇一听说安平君回府了,就马上过来探视,就是想确定他是不是受伤了?伤的如何?还能不能治? 现在可是盛夏,一个不起眼的伤口,都有可能要了人的性命,而且,安平君还才是一个少年,一个体弱的很容易就会夭折的少年。 可是,他还没看到安平君,就遇到了恫吓和威胁,很明显的,安平君已经猜到了刺杀是他安排的,还告诉了他的女兄,而他的女兄,这位看着就很柔弱的少女,将会让他有‘血光之灾’! 黄歇心中警觉大气,他毫不怀疑,眼前的少女,真的能做到她所说出口的话。! 大秦嬴鱼 第141节 第136章 突围(霸王加更+8) 由赵军拨人来负责。 接受二十万上党百姓。 得的安平君的命令。 口,只有五百万左右。 的人,你别打岔啊。” 然少年英才。” ! 第137章 俘虏 秦王怎么想怎么觉着将秦鱼放在外头实在是太不让人放心了,便遣人去南郡,将秦鱼给接到自己身边来。 南郡那边巡视的差不多了,正好看来河内看看,然后再跟他一起回咸阳。 以及,赵鱼被刺杀的事,一定也向咸阳那边送信了,他来了河内,错过了,也要遣人去咸阳将信件取过来。他在河内还不知道要呆多久,政务可以交给相邦范雎处理,一些私人的信件之类的,还是要送到他这里自己亲自阅览的。 汤榆也收到秦鱼的信件了,他收到的除了报平安的信件,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私’做好接收几十万俘虏的准备,然后去上党,‘见机行事’。 汤榆有些没弄懂主君信里的意思。 ‘私’,就是秘密、私下里的意思。主君已经料敌先机,觉着赵军会败,秦军会俘获大量赵兵作为俘虏,这个汤榆明白,毕竟赵军可是有四十万呢,杀肯定是一下子杀不完的,赵军又被围住了,跑都没地跑,最后也只能做俘虏了。 但是,‘见机行事’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会有其他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吗?因为主君也预测不到会是什么样的事情,所以才让他见机行事,做出符合秦国和主君利益的决定吗? 汤榆心里非常忐忑,凭借以往对秦鱼的了解,以及与秦鱼共事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一般秦鱼自己都拿不定主意,说话模棱两可的时候,那就代表这件事情,是不可控的,一定要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 汤榆最近一次类似的感受,那就是上党明明已经归秦,最后居然还能被送给赵国,然后引发秦赵之间的这场上党持久战了。 秦鱼真的有什么深不可测的意图在其中吗? 没有啊,他就一个意思。 抢夺先机,将他遭遇刺杀和平安的消息送达给最亲近和看重的人,然后杜绝因为消息不对等让敌人有机可乘的情况发生。 比如他这次在南郡遭遇刺杀,背后主使完全可以对外散步谣言,说他已经死了,如果再从他身上拿到一两件私密信物做证明,或者干脆炮制一个脑袋非说是他的,即便他没死,最后恐怕也会短时间之内“社死”了。 秦鱼对自己虽然没有自负到认为他死了,天下会大乱什 么的,但是,他身边的人,一定会受到重创和影响的。 比如秦大母年纪大了,在这个医疗条件匮乏的年代,秦大母要是听说他遇险,然后确定他真的死了,承受不住晕厥过去再也醒不过来是有非常大的可能的,还有他的母亲和兄弟,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谁也不会知道。 再者,秦王要是听闻他的死讯,做出什么国家性的决策出来,要是好的也就罢了,要是不好的,那秦鱼知道了怕不是会哭死。 白起就更不用说了,原本白起在历史上就将赵人杀的血流成河,白骨累累,秦鱼都敢肯定,白起要是乍然听到他的死讯,还是赵人杀死的,他不仅会继续将赵军全部坑杀,而且还会带领大军继续去围攻邯郸。只是这一次,天时地利人和,秦军也不缺粮,秦王就是看在为他报仇的份上,也不会再将白起召回,让他撤军的。 这一次,赵国恐怕真的会国祚不保,就此灭国了吧? 就是最后能跟齐国一样,在其他地方再扶立新君,重建赵国,那也不是原来的赵国了。 赵国灭不灭的秦鱼不在乎,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因为消息不对等,让亲人好友们都受到伤害,然后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决定。 赵军,不管立场如何,品性如何,真的没有必要都被杀死的。 秦鱼让汤榆‘见机行事’,是让他在合适的时机,去劝说白起不要杀俘的。 虽然现在,秦鱼其实也不是很肯定,白起还会不会下杀俘的命令,不下最好,若是下了,这个时候,汤榆就要起他该起的作用了。 其实秦鱼自己也考虑过,自己要不要亲自到河内,甚至到白起的身边去,以防止白起最后还是要决定杀掉俘虏。 但他只是冒了这个念头之后,就立马给掐灭了。 这个想法太可笑了,他说什么白起就会听从的吗?身在局中,有时候,不是你在决定事件发展的走向,而是外界的诸多因素、事件本身决定了一个人要做什么样的选择,而这个选择,理性上并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若白起真的是个嗜杀的屠夫,那么他在历史上的评价就不会是战神,而是变态杀人魔了。 白起坑杀赵军是有当下的历史因素的,而且,坑杀赵军的这个决策 ,历史证明是正确的,因为自此以后,赵国再也没有崛起,阻挠秦国统一六国的最大绊脚石,就这么被搬开了。 所以,要想让白起不下“杀”的命令,直接去劝是没有用的,谁说都没有用,秦王都不会去劝,因为对局势上的判断,秦王一定是站白起这边的。 所以,秦鱼要做的,而是去修订影响人做出决策的元素,比如,他在白起还在南阳的时候,就一下子送去了几万只牛羊牲畜,毫不吝啬的向河内输送各种军备和农业物资,推着河内的百姓不停歇的搞生产,还走后门将汤榆送去河内,就是为了他能将自己的意愿和政策在河内彻底的推行开来:囤。 囤军械、囤粮草、囤人口,大量囤积一切可以应对任何战况的物资。 局势的一步步发展,证明秦鱼所作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都是正确的,都是有效的,也确实为秦军征战上党提供了强而有力的支持,让秦军在战场上呈现出一种游刃有余好整以暇的士气来,无形中给了赵军更大的压力。 你看,就连国内将要发生粮荒,秦鱼也是第一个洞察先机,让秦王从国家层面上做好准备。而秦王甚至在这样一个面临粮荒的关头轻松征兵二十万进入上党,足够说明他心里是有底气的。 历史上秦王也是这么做的,但他的做法是赐民爵一级,在百姓的眼前吊了一块肥肉,才将年十五及以上的兵卒给征召过来的。 而现在,秦王虽然仍旧亲自到河内督战,但他并没有像史书中记载的那样要求年满十五的少年也要参军,然后“赐民爵一级”,还能一下子征召二十万大军,说明这几年百姓们日子过好了,即便一年遇到灾荒,也能有丰余渡过减产的一年,还能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去战场挣军功,挣荣誉,这就是秦王的底气,是秦国底子在变厚的体现,是秦鱼这么多年努力没白费的直接证明。 秦鱼这些年做的任何一件事,都给了秦王一个非常清晰的信号,那就是:秦国实在是太缺人口了,尤其是缺干活的人手! 采矿挖煤需要人手吧?修渠修路需要人手吧?打铁冶炼需要人手吧? 只这三样需要大量壮劳力去填的工作,就要耗费无数的民力,这些劳力从哪里来? 都不用秦鱼特地说出来,秦王和将领们的目光 就都瞄向了山东六国的百姓。 秦国上下,已经做好接收大量人口的准备了。 但也有一个非常纠结的难题横亘在眼前,那就是,如何收服这些百姓,不让他们叛乱,从而影响秦国的稳定,否则,之前的攻战,那就真是一个笑话了。 不过,这些后果,都是秦王和相邦以及他们的谋士去考虑的,对于征战的将军,只要按照君王的意愿和命令去攻战就行了。 秦鱼没有去河内,他自己跑去南郡,除了执行秦王的命令,还有他自己说的来南郡看一看之外,秦鱼还想找机会,破坏六国的合纵计划。 一旦赵国战败,六国肯定会行动起来抗秦的,这是整个战国时代的主基调,秦鱼可不会认为,这一次六国会眼睁睁的看着赵国会被灭国的。 上党还没攻打下来,秦鱼就已经开始谋划战后事宜了,他这种走一步看十步的行为,着实给六国谋士们带来了巨大的困扰。 汤榆找了一个机会,跟秦王提出要去上党劳军,大战在前,是要做好动员工作,鼓舞士气的,虽然秦王觉着秦军士气不需要汤榆去鼓舞,但他基于对汤榆这个人才的欣赏和爱惜,还是答应了他代表自己去战场鼓舞士卒的作战士气。 汤榆进入上党战场不是一回两回了,不过,自从武安君来了上党之后,汤榆还是第一次来围困赵军的战场。 汤榆来的很巧,赵括正在誓师,告知赵军要做最后生死突围的决定。 汤榆拿着望远镜去看赵括,虽然听不到赵括在说什么,但从他的形容和赵军对他的态度上来看,赵括这个将军,还是很受赵军卒爱戴的。 汤榆跟王龁感慨道:“这位马服子也算年轻有为,可惜了。”可惜他的第一战,遇到的是武安君白起,他要是从一场小的战役开始打起,而不是一下子就指挥这样大的战争,说不定会有另一番天地。 王龁嗤笑道:“是赵王愚蠢,不会用人,还独断专行,都不知道要找大臣商议一下的,就将一个生瓜蛋子送上战场,害人害己。他们君臣,一个敢任,一个敢接,一丘之貉,有什么好可惜的?” 汤榆笑道:“赵国上下也奇怪,咱们把赵军围了都超过两个月了,赵国竟然没派一个援军来?” 王龁笑的有些意 味深长:“恐怕,是来不了吧。” 汤榆一听,这里面就是有机密的,定是武安君做了其他安排,让赵国上下不敢动弹,只能放任这四十万大军被围困的。 既是军事机密,汤榆就不再多做打听,而是说起赵军大约会什么时候开始突围,秦军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等等琐事。 赵军突围的时候,白起和汤榆一起站在山丘上观战,看着下面赵军一次次突围,都被秦军用盾牌的戈矛一次次的给挡了回去,这个时候,秦军俨然成了一台精密没有缺口的绞肉机器,而赵军就像看不到伤亡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拼命朝外厮杀,此时,秦赵双方交织在一起,只能通过军服的黑与红区分敌我,完全分不清将领与军卒的差别。 但汤榆的眼睛,通过望远镜一直在盯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个人就是赵括。 赵括无疑是非常勇猛的,他拿着一把大刀,在战场上左右冲杀,凡是碰到他的秦兵卒非死即伤,但他也是渺小的,一人一刀,就能放干他的血,一个箭矢射过来,就能在他身上扎出一个血窟窿,即便如此,他还是在拼杀,有一个要带着赵军突围的信念在支撑着他让他不倒下去。 但这世上又怎么会有打不倒的人呢? 被扎成个刺猬的赵括倒下去了,赵军,败了。 汤榆放下望远镜,长舒一口气,对白起道:“武安君,战争结束了,此战,我军胜利了。” 白起对此不置可否,仍旧在观望战场,他没用望远镜去看,看那么清晰做什么?站在高处俯视战场,大局一目了然,他不需要将每一个人都看清楚,他只要把握大战的走向即可。 主将战死,茫然无措没有了目标的赵军放下了武器,投降了。 其实也是放弃了。 秦军开始按照惯常清点俘虏,王龁来向白起请示,要如何处理这些俘虏,毕竟,这些俘虏实在是太多了。 白起都没具体问赵军俘虏的数量有多少,伤亡情况如何,白起道:“赵卒反覆。非尽杀之,恐为乱。” 这是要全部杀掉的意思。 王龁一向是白起说什么,他就执行什么的,白起决定将赵军俘虏全部杀掉,他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反倒是在旁的汤榆听的一个哆嗦,冷汗都要下来了,这,这赵 军已经投降了啊,为什么还要杀掉? 猛然间,秦鱼说的那个“见机行事”的四个字蹦了出来,汤榆急忙道:“且慢。” 汤榆就突然明白了,秦鱼就是要他在此时站出来说话的! 他叫住了王龁退出的脚步,白起和王龁都向汤榆看过来。 汤榆压力山大,在白起面前,他都是安静以待的,从来不多说一句话,不多做一件事,现在要他驳回白起的命令,他自觉是提着脑袋在谏言的。 汤榆擦擦脑门上的汗,对白起恭敬行礼道:“武安君恕罪,下臣已经做好接收战俘的准备了。” 白起看在他是秦王派来的面子上,跟他多做解释道:“赵人不同韩人,反复无常,阴鄙行事,且赵军作战有序,勇猛不下于秦,接收几十万战俘,将会牵制秦军太多力量,若发生叛变,还要围剿平乱,不如尽杀之,以绝后患。” 道理都被白起说尽了,汤榆无法辩驳,而且,主君刚受到赵人的刺杀,从私心里来说,汤榆也不想替赵军辩驳。 他苦笑道:“不瞒武安君,在下,是受了君命来上党观战的。” 白起看着汤榆,他自然是听出了这个“君命”,不是“军命”,应该是某一个人的授意。 汤榆心道,还好我有准备。 汤榆从怀中掏出了...一沓帛书,他在王龁不可思议的眼神下淡定的挑出了一张递给白起。 白起一看这帛书的形制以及上面的字迹,就笑了,气的,他讽刺道:“安平君手伸的未免也太长了,他人在南郡,还能对上党战场指手画脚。大王知道吗?” 汤榆抹抹脑门上的汗,先替秦鱼正名:“安平君虽然人不在战场,但河内和上党这边的军需供应,一向都是从他手里过的,武安君虽然指挥攻打上党,但大军人吃马嚼的,都离不开安平君,论军律,安平君有对战利品所得支取和分配的权利,并不算伸手太长。” 大秦嬴鱼 第142节 王龁嘀咕:“还真敢说啊......” 汤榆不管他,继续道:“在下对武安君的任何命令都无条件服从,但俘虏,该带走的还是要带走的。” 白起冷声道:“你带不走这么多俘虏,本君也不会让你将这些赵军带出上党,为祸河内百姓的。” 汤榆一时没了法子,若是将安平君都搬出来还没有用,汤榆就真的没法子了。 王龁在旁问道:“能说一说,你要如何安置这些赵人吗?” 汤榆:“分而化之,打为隶臣。” 就是将他们分散到秦国各地,让他们做奴隶,由各地官署管辖的意思。 王龁笑道:“异想天开!这是人,是会跑的。赵国多游侠,赵军里面的军卒,每一个分开来都是能以一敌二的好手,白天突围的时候,你不是在武安君旁边看的清楚吗?等这些赵人在秦国作乱,然后逃回赵国,之前咱们与赵军作战的意义何在?死在战场上的秦军卒可真就都白死了。汤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想不明白吧?” 如果这些分而化之的赵军俘虏最后又逃回赵国,都不用猜测,赵国一定将这些逃回去的军卒当做英雄大肆赞扬,到时候,秦国就真的颜面扫地,威严尽丧了! 汤榆苦笑道:“武安君,以您跟安平君的交情,您觉着他会无的放矢让在下来接收俘虏吗?他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据在下所知,大王已经遣人去接安平君来河内了,如何接收这些俘虏,等您见了他的面,何不亲自去问问他?” 王龁去看白起。 白起冷声道:“再看守三天,待本君去面臣我王。” 王龁领命:“诺。” 看守赵军三天,还在秦军可承受范围之内,完全可以。! 第138章 楚越(霸王加更+9) 秦鱼在温凉的室内躺了一天才缓过气来,此时的南方,夏季室外温度持续停留在四十多度,因为水网遍布,水汽蒸腾之下,又湿又热,不是当地从小就生长在这里的土著,从北方来的人到了这里,及其的不适应。 中暑是最寻常的病症之一,还可以治疗,毒虫叮咬才是大麻烦,好在,南郡这边早有防范,还有之前从那个女尊小部落里得到的药草方子,制作成药泥,涂抹在叮咬的伤口上,可以让人好过一些。 秦鱼在大热天里,顶着大太阳连续骑马一直奔驰至郢邑,还能活蹦乱跳的只是轻微中暑,他自己都觉着自己了不起,看来他的体格这么多年是真的养回来了,健康的不得了。 虽然已经缓过来了,但秦鱼还是又晾了黄歇一天,才出现在大堂里,与春申君黄歇对饮。 因为有硝石可以制作大量的冰,秦鱼宴客的堂室四个角上分别放着巨大的青铜鼎,里面装着慢慢的石头大小的冰块,为堂室带来丝丝沁凉,又不让人感觉冰的慌。 在堂室的两侧,则是放了两个两米高的大风扇,有仆从在风扇后面用脚踩踏榻板,以微小的脚力带动齿轮层层传递动力,让风扇快速的转动起来,空气一对流,风便出现了,四个角的沁凉温度就会四散在整个堂室,这就是墨家做出来的最新的空调房了。 与两千多年后的空调房蕴养空调病相比,秦鱼现在享受的这个,可就健康多了,因为人在这个堂室,只是不会感觉到暑热,温度适宜,并没有到冷的地步。 秦国的安平君宴请楚国的春申君,自然是要有歌舞的,乐舞班子秦鱼没带,是郡守亭从南郡各大家和楚越贵族那里请来的,所以,秦鱼见到的现场歌舞表演就五花八门,表演什么的都有。 有杂百戏,就是表演杂耍杂技的,能将盘子鼎炉陶罐玩出花样来。 有表演剑舞的。有美人配合鼓点奏乐,将一柄剑舞的密不透风又具有观赏性,拿到后世都可以申遗,非常好看。秦鱼一次没看够,又让这个表演剑舞的美女姐姐舞了一遍,心想,以后几十年后出现的虞姬,以及几百年后的越女、公孙大娘,她们舞的剑舞,应该就是从这里传下去的吧? 剑舞表演完之后,就是脸上涂着□□,身穿宽袍夸 张彩衣的伶人表演戏剧,就是又唱又演的述说小故事,这个秦鱼不是很感兴趣,一次就让过了。 然后就是一通吹拉弹唱敲的歌唱表演,这个秦鱼很感兴趣,例行表演的曲目唱完之后,还又点了几首诸如关雎、桃夭、汉广、草虫等成双成对的曲子。 就,兴致非常高昂。 能不高昂吗?这个时代既没有网络也没有留声机,想听个曲子,看个歌舞都要现请人来表演,不说麻不麻烦,秦鱼要是每天都听一首曲子,手下的老师和谋士们都能一天三顿饭的念叨他不要耽于享乐。 所以,每当遇到能光明正大听曲子的时候,秦鱼都兴致非常足,感觉自己的情操都被陶冶了...... 才没有! 后世因为这些曲子都失传了,所以才会将之无限的拔高到让人仰望的高度,但实际上,论好听,论曲音的丰富和曲调的婉转程度,还是比不上后世网络发达搞怪人辈出的时代的。 但是,古典音乐嘛,听的就是一个意境,静下心来仔细欣赏,还是能从中获得趣味的。 秦鱼一边摇头晃脑的听着‘靡靡之音’,一边感受着室内温凉的温度,倚着凭几眯着眼睛,瞌睡袭来,眼看着就要睡着了。 看着就很放松,很享受。 黄歇的注意力不在歌舞上,也不在摆了好几个案的丰富酒水和佳肴,他的注意力都在秦鱼身上。 从秦鱼一进门的走路姿势上,到秦鱼伸手捡果子吃的手臂动作上,到现在秦鱼自然放松仰卧的躯体表现上,黄歇都失望的发现了一个事实:安平君没有半点受到此次刺杀的影响,不只是身体上没受伤害,更没有惊吓到。 真正惊吓到的孩子,可没有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安于享乐和奢靡的。 瞧那惺忪的眉眼,迷蒙的眼神,粉嫩的脸蛋,殷红的唇瓣,就连松散的发丝,轻薄的衣裳,□□的脚踝都在诉说着这是一个多么娇贵糜烂的少年(大雾),眼前的少年耽于享乐,跟身心受伤不沾半点边缘。 秦鱼任他打量,他是标准的汉子,又不是美女,看就看呗,还能少块肉不成? 不过,他要是在咸阳夏天做此衣衫不整、头发披散、□□脚掌的打扮,他大母非得给他上家法不可,但这里不是南郡吗? 南郡多热啊,还要他在家穿戴的严严实实的起居,这不是守礼,这是谋杀! 虽然是见客,但这客,不是不老实吗?他这幅样子见客,还能迷惑人呢,正好。 秦鱼虽然是主人,还是正在宴请客人的主人,他故意表现的无礼于客人,黄歇不说话,他也就当如常,自己也不说话,不理人,他就要看看黄歇能撑到什么时候。 不知不觉间,秦鱼睡着了,有仆从上来给他盖了一层锦缎裁剪成的盖毯,秦鱼也只是嘟囔了一声什么,自己拥着薄毯就这么睡着了。 向圭坐在黄歇对案,举杯致歉道:“主君在邾县遇到刺杀,受到些许惊吓,嗜睡了些,慢待了春申君,望君勿怪。” 说罢,一饮而尽,以示诚挚的歉意。 黄歇自然知道向圭说的乃是客气之语,其实秦鱼就是春困秋乏夏打盹,听曲子给听困了,放肆的睡着了而已。 但也从另一面说明了,秦鱼是从小就规受到了良好的贵族教育和无限的宠爱长大的,一切规矩都在他面前如无物,他自己就代表了所有的规矩,既狂傲,又洒脱,非常符合楚人的一贯审美。 黄歇担忧问道:“君可是已经查访出刺客乃是何人所为?” 向圭一笑,道:“并未。刺客只说自己是赵人,其他的,都未透露半分。” 黄歇苦笑道:“那可麻烦了。” 向圭好奇:“君何故言麻烦?” 黄歇继续苦笑回答道:“好似安平君之女兄,怀疑安平君之刺杀,与我等有关。” 向圭哈哈笑道:“难怪娇娇会怀疑你,你来的时机和刺杀的时间太巧合了些,而且,赵人能在楚地通行无阻,还能准确找到安平君的行踪,设计诱骗刺杀,背后一定是有人在给这些赵人出谋划策,还提供方便,你恰巧就出现了,她能怀疑你太正常了。” “不过,我却是知道,事情不是你做的。” 黄歇感激道:“多谢君能为我开脱。就是不知道女公子信不信了。” 向圭笑道:“她信了。” 黄歇疑虑重重:“真的?她前日还言之凿凿的要让我倒大霉,见血光呢,今日怎么她就又打消怀疑了?” 向圭笑叹道:“那日,她只是 因为安平君受到刺杀气急,恰巧你又出现,正好撞在她手里而已,她并不是真的怀疑你刺杀就是你主使的。而且,楚地贵族何其多,看不惯秦人的大有人在,未必就是你春申君,我一说,她就想通了,你没发现,她这两天都不出现在你面前了吗?” 黄歇心想,就是因为她不出现了,我才担心呢。 黄歇笑道:“那在下可就放心了,毕竟娇娇女公子如此佳人,被她记恨上,吾心难安啊!” 向圭笑笑,两人又对饮一杯,黄歇又打听道:“不知道安平君会如何处理这次刺杀事件?” 向圭无所谓道:“还能怎么处理?既然抓不住真凶,那就所有楚人都是凶手,安平君对此次刺杀非常愤怒,下令在凶手抓到之前,不再和楚人继续做生意。 你知道的,少年人嘛,性子都执拗的紧,他又自觉在楚地失了面子,我也不敢狠劝,就怕他又要做出什么新的花样出来,让我兜不了底,等回到咸阳之后,他是个受宠的公子,半点事没有,我这个做老师的,就得替他受过喽。” “不值当!不值当啊!” 黄歇的笑容一僵,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又是这一招,当年年仅十来岁的赵鱼能当面威胁他和楚王割让楚地三百里给秦国,用的就是禁止和楚人通商的借口。 赵鱼以此少年封君,凌驾于秦国诸公子之上,地位仅次于秦王和秦太子,就连应侯范雎都要退他半步,何等威风光耀。 他为了能让楚王平安顺利的回到楚国继承王位,当年不得不退让,现在,赵鱼又要故技重施了吗? 可惜,他现在已经是楚国的令尹,已经不是流落在异国他乡的无根基之人了,赵鱼要是还想用这个法子逼迫他,恐怕就不管用了。 黄歇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不以为意的态度,感慨道:“如果秦不与楚人通商,秦国囤积在南郡的货物,难道要再运回去吗?也太劳民伤财了一些。”恐怕连来回运输的成本都收不回去。 向圭笑的开怀:“这个,君就无需担心了,娇娇已经与南边的部落首领取得联系,他们愿意与秦国做生意,用百越的虫草、药材和珍惜的羽毛皮子骨骼牙齿等物,换取我们的铁具、盐、香料、布匹、瓷器、驱蚊香等物,所以君不用为 我等忧心,我们从关中带来的货物,瞎不了。” 黄歇脸色如常,心里却变的沉重起来,秦国与百越做生意,黄歇可不认为这只是做生意,这其中,一定还有其他的谋算。 可惜,等黄歇再问,他得到的就是向圭这个老狐狸跟他顾左右而言他,不让他从他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好在,刺杀秦鱼只是第一步,黄歇还有后手在继续发酵。 黄歇一连受了秦鱼好几天的宴请接待,黄歇自认从南郡这边得不到多余的消息了,也就没再多呆,启程回楚都郢陈乐。 赵国之前派遣郑朱到秦国求和,范雎让人大肆宣扬,给了六国一种赵国已经和秦国和解的错觉,现在,赵人用他们刺杀秦国安平君的行动证明,秦赵乃是死敌,没有和解,只有不死不休的征战。 黄歇来的这么一手,直接让列国对赵国的态度冰解,开始纷纷向赵国邯郸派遣使臣,甚至有去上党战场附近观望的,就是为了能准确的判断出秦赵之间是不是一直在征战,以及,赵国有没有可能会赢,赢了自然好,他们可以联起手来一起将秦国赶回函谷关,收回河东、河内的土地,要是输了,那可不得了,赵国输了,能有他们其他国家什么好事? 说不定秦国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自己的国家了。 所以,当列国开始向赵国派遣使臣的时候,诸侯合纵的态势,就已经初步显现了。 死一个安平君固然让秦王心痛,但只有国与国之间的正面交锋,才能真正的削弱一个国家的实力。诸侯合纵攻秦,才是对秦国最大的威胁,也是秦国全力在与赵国攻战的时候,最怕形成的一种局面。 秦王要秦鱼来南郡,看看能不能从楚国获得更多的财富,就是为了应对这种合纵的局面的。 但现在,秦鱼觉着有些憋屈,他想在楚国的大后方捣捣乱,让楚国无暇东顾才行。 娇娇每日打扮的跟个花蝴蝶似的,穿梭在与南郡和洞庭郡毗邻的百越百姓之间,有她看上眼的,就将之引荐给秦国的安平君,她的亲弟弟,她不喜欢的,就弃之如敝履,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她的这种骄纵行为,不仅没有惹怒百越部落的贵族,相反,他们认为,这才是贵女应有的姿态,她要是和颜悦色平易近人的与他 们相交,他们可就要怀疑她的真实身份,是不是安平君的亲亲胞姊了。 秦鱼通过娇娇,与百越的诸多部落达成了贸易上的协议,更是将秦国的奢侈物品传到百越首领和贵族那里,教他们享乐,教他们礼乐,与他们一同享受炎炎夏日之下的凉风与...雪糕。 咳,只要有冰,在古代做出雪糕来,还是挺容易的。 与百越交好的同时,秦鱼开始封锁与楚人的一切贸易活动,要是有楚商、楚贵族来问,秦鱼就大力呵斥他们:“孤在楚地受到了刺杀,你们楚人不给孤一个说法,还想与孤做生意,门都没有!” 秦鱼当着百越部落贵族的面赶走楚人,并且大骂楚人无情无义,这么多年的贸易交情,可算是喂了犬了! 秦鱼骂的情真意切,有讨好秦鱼的百越贵族感同身受,深觉楚人欺负了“美丽”的安平君,就是没将他们这些楚越权贵看在眼里(大雾,秦鱼被刺杀的时候他们都还不知道有安平君这个人呢),况且,他们现在虽然也归做楚人,但楚国的那些人都拿鼻孔看他们,好似他们是多么的“不可与之交”一样,楚、越早就互相看彼此不顺眼很久了,现在有了这么一个由头,一些脾气冲欠考虑的越人就出手截杀了几个楚贵。 一石激起千层浪,只要有人开了这个头,秦鱼想要的局面很快就达成了。 在春申君打算联络诸国一起合纵攻秦的时候,楚国的大后方,长江两岸的楚人和越人打起来了。 大秦嬴鱼 第143节 越人有秦鱼提供的兵器,与楚人的小股冲突打的有来有往,并部落下风,越人勇气倍增,增加兵力,继续与楚贵封地开战,等再胜利之后,越人开始生出野心来,想当年,他们越人,可是差点将楚国给灭国呢,现在你们楚人支棱起来了,就想着欺负我们越人了? 借用安平君的一句话来说:门都没有! 楚国以南的百越叛乱四起,楚王无法,只能派遣大贵族带兵来平乱。 秦鱼和黄歇隔空对了一招,不仅将黄歇合纵的计划打散了一半,还将楚国拉入战乱中。 这一招,秦鱼胜了半分。 之所以说是半分,没有全胜,是因为他接到了秦王的诏令,要他即可出发去河内,秦赵大战在即,需要他去河内支援。 秦鱼纳闷,秦赵开战,他去了有什么用?他能去做什么支援? 但既然秦王特地让人来接他去河内,若是没有天大的必须要做的事,秦鱼一向都是以秦王的意愿为先的,秦鱼无法,只能将接下来对越对楚的计划说给娇娇和蒙武听,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支持越人抵抗楚人,让楚国的大后方,越乱越好。 楚国越乱,越与他们秦国有利。! 第139章 妙计(霸王+10) 南郡到河内直线距离一千多公里,按照良马日行二百里算,走陆路,大约五天就可以到河内了。 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么算的。因为如果走陆路的话,要穿过楚国、韩国、魏国这三个国家,不说经过这三个国家的时候,路上会不会路上悍匪,或者遇到哪个国家的游侠刺杀的事情,就说这个时代的普遍情况是,没有人烟的地方荒野遍布都是,秦鱼带着轻骑兵赶路,不怕遇到伏击和刺杀,倒是很怕半路迷路,要是找人询问的话,还很有可能被半路带歪,走到其他地方去。 所以,为了能避免走生路,也是为了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秦鱼决定走回头路,从汉水溯游向北,进入秦丹水,从商於之地登岸,然后走陆路,继续乘船从南洛水进入大河,最后到达河内。 商於之地原本是卫鞅的封地,卫鞅被秦孝公封到商地之后,才被叫做商君的,商鞅虽然是被秦惠文王默许让秦旧贵族给杀死的,但秦惠文王被没有废黜商君之法,为了能祭祀商君,秦惠文王下令,在商地修建庙宇供奉商君,所以,商地不仅有商君的庙宇,还被当地百姓立了青铜塑像纪念他。 秦鱼正月里在商地登舟去南郡的时候,还曾率领与他去南郡的近两千名文武百官和百家子弟特地来到商君庙祭祀商君。 正月里的这场大祭,不仅秦鱼率领的百官参加了,就连当地的豪族、权贵、士人以及有产阶级百姓都来观礼了,因此,秦鱼小半年之后重新回到商地,商地的官吏们都很熟稔的接待了他。 商地县令还想设宴宴请安平君,但秦鱼为了能尽快赶到河内,他只在商地修整了一日,第二日天还蒙蒙亮,就带着商地县令给他一行准备好的粮草和马匹朝洛水赶去登舟。 从汉水溯游而上是逆流,但从南洛水进入大河,就是顺流了。 夏季是丰水季,湍急的水流加快了行船的速度,从南郡到商地秦鱼用了五天时间,从南洛水进入大河,仅用了一天时间,所以,论行进速度,虽然走水路要绕一个大圈,但实际上,与走陆路差不了多长时间。 而且,如果习惯行船的话,走水路,可比走陆路轻松多了。 秦鱼到达河内的时候,秦王和武安君都在等着他,尤其是武安君白起的眼 神,从秦鱼一出现开始,就像是钉在了他的身上,就没移开过。 秦王先是将秦鱼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然后训斥他一出门就遇到刺杀,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往外跑了。 秦鱼腹诽:这跟我出门有什么关系?如果他一定要遇到刺杀,他就是躲在咸阳宫中也无济于事。 不过,跟长辈说话,尤其是跟疼你的长辈说话,可不能这么说。 秦鱼些许委屈道:“都是咱们秦人太能打了,赵人在战场上打不过咱们,就去找我泄愤,我有什么法子?我也不想的,而且,您看我一点事都没有,他们都没近我的身呢,就都被杀死了。” 秦王冷脸:“你要不是乱跑乱玩,刺客能找到机会刺杀你?还去看大鱼,什么样的大鱼让你巴巴的去看稀奇?” 秦鱼笑嘻嘻道:“那鱼长的可丑陋了,这次来的匆忙,等下次,我一定给您带一头回来,您瞧瞧就知道了。” 秦王也只是例行训斥他一下,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罢了,但还是说:“油嘴滑舌,不过寡人对那什么大鱼不感兴趣,寡人倒是很想知道,你要如何安置那些赵国俘虏。” 白起怒气冲冲的赶来与他‘告状’的时候,秦王着实被惊了一下,他自从认识白起,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盛怒呢。 等听完白起盛怒的原因,秦王也陷入了两难。 从兵家角度来看,白起的做法是正确的,但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看,将近四十万俘虏全部杀掉,着实是太残忍了一些。 秦王这些年,已经从西域和韩国俘虏那里享受到一些好处了,不说其他,有了这些俘虏,秦国开荒耕地的人手,都增加了一大截,开矿挖渠挖河泥,征发的劳役都少了许多。 所以,从私心上来说,秦王是不赞成白起杀俘的。不过,作为君王,对才立下大功的臣子,他即便驳回白起的意见,也说的很委婉。 秦王:“寡人已经遣人去南郡请安平君来河内,算算日子,安平君或许已经从出发,君何不等他来了,当面问问他?” 白起对秦王居然能和汤榆说出一样的话来是惊了一下的,但又很快反应过来,秦王这是在变相的驳回他的做法,白起很不服。 他又重申了一遍赵国的反复无常:“当年, 大王曾与赵王达成换地的协议,秦国如约从离石、蔺、祁三地撤军,赵国却迟迟不将焦、黎、牛狐三地交换给秦,王遣公子缯去赵国要地,赵王却当众背约,言明是赵国的臣子与王达成的协议,与他赵王无关,赵国将离石、蔺、祁三地收回,却拒绝交付焦、黎、牛狐土地,此为其一。” “上党原本已为秦地,赵国却恬不知耻,企图兵不血刃抢夺上党,摘取我秦国胜利果实,如今见将帅已死,便放下兵械投降,如此审时度势,背主弃义,天下不耻,此为其二。” “大王,如此言而无信、背主弃义之人,大王当真要收为国民吗?” 秦王犹豫不已,当年他提出土地交换却被赵国骗了一把的旧事秦王当然还记得,而且还发誓要给赵国一个教训,将没有换来的土地都给打下来。 赵国这样不要脸,没有信义,谁知道他要是接手了这四十万战俘,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但秦王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他还是道:“等赵鱼来了,听听他怎么说。你是知道赵鱼那个人的,无论做什么样的决定,最后秦国都能从中得到好处,他主张留下战俘,定是有他的打算的。反正也没几天,君与寡人,便先安心等待,如何?” 白起想到秦鱼那近乎先知先觉的神异,只能按捺下性子,与秦王一起等待秦鱼的到来。 之前留赵军卒三天的命令,自然也就改了。 这让白起很不舒服,很不适应,很难受。 但他都忍了下来。 秦鱼听了秦王的问话是有些诧异的,他去看白起,见白起还是用一双非常具有压迫性的眼神看着他,便疑惑问道:“如何安排这些战俘,我已经给大王上书了,大王没看到吗?” 秦王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秦鱼:“就是我受到刺杀的时候。我听说武安君已经围困赵军两个多月了,预感战争很快就会结束,武安君定会缴获许多赵军俘虏,便将如何安置俘虏之谏言与平安信一起送去咸阳了。” 秦王拍拍脑门,道:“是错过了。寡人是从武安君这里得到你被刺杀的消息的,寡人也料到你或许也给寡人送了信件,就遣人回咸阳去取,现在还没收到呢。” 秦鱼皱眉:“按照时间来算,即便遣人回咸阳 去取,大王这里应该收到了才是。” 如果按照秦王从白起那里获得他被刺的消息,立马就遣人去南郡接他,同时派人回咸阳取信件开始算起,从接他的人到南郡、到他自己启程到河内,已经近半个月过去了,从河内到咸阳,秦王的信使都不能走一个来回吗? 秦王心中也起疑,他道:“定是起了什么变故,待寡人再遣人回咸阳去查。” 咸阳有范雎坐镇,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秦王还是很信任范雎的,说不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被耽搁了。 秦王:“虽然没有等到信件,但你的人既然已经到了,就由你面臣寡人吧,也要说服武安君,武安君为你,可是已经收回一次军令了。” 秦鱼向白起拱拱手,致歉道:“是我欠考虑,只写了一份奏疏给大王,没有再抄一份给武安君,给武安君造成困扰,实在不应该。” 秦鱼原本以为,他给秦王奏疏就行了,秦王会直接下命令给白起的,但他也未曾想到,他给秦王的奏疏,秦王居然没有看到。 白起只是颔首,并未说话,看来在秦鱼给出充分的理由之前,白起是不打算理会秦鱼了。 秦鱼道:“接手俘虏的原因很简单,秦国如今蒸蒸日上,需要大量的人口填入生产中去,这个就不说了,我给大王的奏疏中,主要说了如何将这近四十万赵军的威胁降至最低的几点建议。” 秦王非常感兴趣,道:“快说。”白起也眼光灼灼的看着秦鱼。 秦鱼笑道:“第一条,行髠(kun)刑。” 秦王不由拍案叫绝:“彩!” 白起也是呆了一下,然后颔首,表示认可。 在这个时代,髡刑是一种非常屈辱非常严重的刑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古人重视头发,与重视自己的生命等重。 秦鱼第一条建议就是行髡刑,就是用头发来代替砍脑袋的意思。 秦鱼相信,对有些赵人,受髡刑,比砍掉他们的脑袋更难以接受,或许他们宁愿被秦人砍掉脑袋,也不愿意受髡刑? 秦鱼:“第二条,兵临邯郸,逼迫赵王交出俘虏的三族家眷。” 秦王倒抽口气:“三族家眷?” 秦鱼笑道:“不错,就 是父族、母族、妻族,三族家眷。有了亲朋好友在身边,受了髡刑的赵军卒,就不再是赵人,而是秦人了。” 就算是跑,你自己能跑,你的老父老母能跑?你才几岁的孩子能跑?你如花似玉(调侃jpg)的老婆能跑? 你三族亲眷都在秦地,你向哪里跑啊?跑了又能做什么?就为了做赵人?傻不傻! 人赵王都不稀罕要你呢。 秦王犹豫:“赵王会给?” 秦鱼去看白起:“那就要要武安君如何用兵了,等武安君兵临邯郸城下的时候,我就会去问问赵国君臣上下:是要邯郸,是要赵国国祚不亡,还是要赵军卒的家眷?反正,等武安君将赵国灭了,这些赵军卒的家眷,同样会成为秦人。想来赵王会想明白这个道理的。” 秦王:“哈哈哈哈...好!到时候,寡人也要去问问赵丹,他是要邯郸,还是要俘虏?” 白起也露出一个微笑的弧度,看着秦鱼的眼睛也不再冒着渗人的寒气了,他对秦王道:“臣已经做好作战计划,等安排好这些俘虏,臣将北取晋阳,防止北方赵军骑兵南下,东出皮牢,攻取邯郸陪都,并以此为据点,兵围邯郸。看来,安平君的计谋,与臣不谋而合。” 其实白起攻打邯郸,是打算重现一遍当年攻打楚国郢都的场景,灭其都城,焚其祖庙,毁其社稷的,这样,即便赵国再重新立都复建赵国,那也和齐国、楚国一样,没有什么威胁了。 当然,赵国最后能灭了最好,但以白起的眼光,赵国不是打一次就能灭了的,他要是的是将赵国给打残喽。 但要是如秦鱼所说,跟赵王要赵军卒的三族家眷百姓,赵军卒按照四十万算,三族家眷按一个军卒有五人家眷来算,那就是赵国二百万百姓,哈,赵国拢共有三百万百姓吗?要是赵国将这二百万百姓给了秦国,那么赵国跟灭亡也差不多了。 甚至比白起直接攻陷邯郸城更彻底,白起攻陷了邯郸城,赵国的百姓一定会随着赵王室逃亡,赵王室没有了邯郸城,但还有百姓。 只要有百姓,就不愁复国。 如果没有百姓,赵王室就什么都不是了,看看龟缩在洛阳的周王室吧,这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离灭亡真的只是一个由头的事。 秦王搓着手,不住的转圈圈,他的将军和谋臣都已经将赵国视为囊中之物,他这个大王,不是不惊喜的,但是:“那可是三族,几乎等于赵国全部的百姓了,就是赵王愿意,赵国的大臣们,肯定会反对吧?” 还有,他秦国,能吞的下这么多人吗?那可是百万百姓,不是十万,更不是一万,说接收就接收了,他要是接手了这么多百姓,将他们放在哪里呢?秦国有这么大的耕地安置百万人口吗?有了亲眷在身旁,赵军卒是不跑了,但在他们投入生产之前,他要如何养活他们呢,毕竟,现在汉中可正闹粮荒呢! 秦鱼斩钉截铁:“当然会反对了,赵国君臣要真答应了,赵国就要灭国了。所以,我还有第三条作为补充。” 秦王:“快说!是什么妙计?”! 第140章 计划 秦鱼:“割地。” 白起拧紧了眉头:“你是要赵国割地求和?” 秦鱼笑道:“是的,就是割地求和。赵国上下肯定不会同意将这么多的百姓交给咱们的。 如果你想在人家家里开一扇窗,就先建议房子的主人开一道门,主人不同意开门,你们相互拉扯间,退而求其次开一扇窗,主人十有八/九会同意。 所以,我们先提出要人,给足了赵王君臣压力和紧迫力,再提出我们想要的土地,当然,人还是要讨的,只不过条件可以适当的放松一些,父母可以不要,但妻子和孩子一定要讨过来,这是底线。” 大秦嬴鱼 第144节 秦王道:“不错,有了赵国的城池,就可以安置这些赵军卒和他们的家人了。一举两得,武安君以为如何?” 毕竟接下来还要靠武安君征战围攻邯郸,秦王对白起的意见尤其重视。 白起却道:“割让城池,当然包括里面的百姓,同样都是割肉,赵国就会同意?” 秦鱼:“所以,第四条,我打算在荡阴建一座商城,同时也为军事要塞,卡住东方诸国通往河内的要道,将荡阴建设成为秦国的第二个函谷关。” 荡阴位于华北平原与太行山脉交汇的山前地带,南北狭窄,东西绵长,全部都是平原地,自古以来就是沟通东西的重要要冲,历史上,信陵君窃符救赵,信陵君魏无忌杀了晋鄙,夺取军权,就发生在这里。 若是秦国在荡阴屯兵设重卡,同时经营商贸以供秦军自给自足,这里完全可以成为秦国东出的最前沿。 秦鱼继续道:“建设荡阴城,好处有三。 一是可以屯军屯民,搞生产。咱们向赵国要人要城,赵国不同意,那咱们就持久性的围住邯郸。大军围城,将是一场非常大的消耗战,在荡阴建城,可以将河内保护起来,咱们在河内种粮纺织搞民生建设,其所得完全可以就近供养大军。 二是可以消耗赵军的精力。赵军卒虽然已经投降了,咱们都知道,这是他们没法子才投降的,在他们心里,肯定还想着赵国,所以,他们的认知非常重要,他们必须要明白一个问题,那就是赵国一定会将他们的父母妻儿交给秦国,以此来保全邯郸,有此把柄握在手中,咱们才可以 稍微放心使用他们。让他们一边做苦力,一边亲眼看到邯郸被围,听到赵国君臣是如何挣扎,最后作何决定的,这样他们从身和心才会疲惫,才没有精力搞事,咱们看管的也会轻松一些。 三是,阻断魏国来救援的可能性。平原君的妻子是信陵君的女兄,若是平原君夫人去魏国求救,信陵君很可能会来救援,咱们卡主荡阴,就可以截断魏国直接从本国出兵直接去赵,魏国要想救援赵国,就必须从齐国绕道,而齐国,咱们完全可以争取一下,比如,帮助齐国从赵国也要一些地?” 秦王早就被秦鱼的这一大段给打懵了,荡阴? 荡阴在哪里? 秦王去看白起。 白起道:“荡阴,荡水之南,属于魏国的一个县。”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是魏赵边界地,百姓不多。” 白起来此征战可不是一年两年了,河内周围的堪舆图早就印在他的脑海里了,所以,秦王不知道的地方,白起知道。 荡阴是因为地理位置重要而百姓聚集设县,但也因为地理位置重要,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 冷兵器时代,一旦发生战争,凡是大军路过的地方,就一定会伴随着房屋焚毁,田地塌平,驱散百姓,这叫坚壁清野,就是为了不让敌人从这些城邑中获得补给。 荡阴或许以前是个人口还算密集的小县城,但自从成了魏赵边界之后,人口就日渐稀少。 秦国要想拿下荡阴,不仅要赵国割让荡阴以北的土地,还要从魏国取得荡阴以南的部分土地,这样有了战略纵深,才能在荡阴建一座秦鱼所说的堡垒要塞,哦,还是一座商城。 既然是商城,人口流动必然不会少,间谍肯定更不会少,这样,在新城驻军,就必定不能少,所以,这个商城,将会非常庞大。 秦王长长的“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魏国的土地啊。” 他看着秦鱼的眼神意味深长,你小子,胃口还真不小,刚从楚国搞完事回来,赵国还没吞下呢,就又想着谋划魏地了? 不过,要是真将荡阴给拿到手中,那么河内这块地,可就真成了秦国的“腹地”了。 只是:“兵力或许不够。” 如今在河内和上党地区,已经囤积了秦国六 十万大军了,这虽然还不到秦国的极限,但也差不多了,再多了,他怕有人去偷家。 秦鱼道:“我从南郡来的时候,已经跟娇娇和蒙武计划好,要他们想方设法的资助越人与楚国开战,以此托住楚国的兵力。南郡也是有守军的,严阵以待的话,应该能阻断楚国从南面的进攻。” “韩国那边,韩国现在已经没有余力出兵了吧?” 秦王冷笑:“韩国,寡人会让其付出代价的!” 秦鱼:“那就只有齐国了,大王,这个时候,咱们一定要竭力拉拢住齐国才行。” 秦王道:“放心,寡人打算亲自去会会齐王,他会答应的。” 秦鱼去看白起,问道:“武安君,您认为还有其他要添加,或者不可行的地方吗?” 白起又复盘了一下秦鱼的计划,道:“怕就怕,赵王君臣和百姓们同仇敌忾,死守邯郸不出,赵军降卒与城内赵国百姓里外呼应,邯郸城原本就坚固难攻,赵军又士气高昂,城内又有廉颇为将,围攻邯郸,将会变的异常艰难。” 如果将赵军全部杀光,邯郸城内家家户户披麻戴孝,秦军这个时候再兵围城下,邯郸城内惊惧交加,秦军趁势强攻,一鼓作气或许会攻破城墙,但现在嘛,赵军犹在,白起也没有把握能攻下邯郸。 秦鱼去看秦王。 秦王道:“难攻也要攻,即便不能攻下邯郸,也要让赵国付出足够的代价。” 白起颔首,起身拜道:“诺!” 秦鱼微微松了口气,历史上,白起可是不愿意去围攻邯郸城的,他认为已经失却了攻打邯郸的先机,现在,白起同意,并愿意亲自率兵去攻打邯郸城,历史很快就会被改写了。 在这里,历史看上去是被改写,但历史的轨迹,会不会改变走向,还是一个未知数。 接下来,就看赵国那边作何反应了。 既然已经商定好计划,三人都不再耽搁,白起带着王令和汤榆回上党,最赵军俘虏执行髡刑的刑罚。 只要将这些降军剃了光头,他们就是跑出去,一看这鲜明的特征,也知道这个人是犯了法,才会被剃头的,头发还被全部剃掉了,看来这个人罪大恶极,一般的百姓都不会收留这样的人。 秦鱼 则是协助河内郡守孟伯禾做好接手俘虏的准备。河内也要开始准备夏收了,在河床上种的粟米、稷和菽、瓜果等蔬菜,还要等一些时候才能成熟,所以,先收割的都是河内的熟地里种植的冬小麦,等收完了麦子,才会收割其他谷物,等赵军俘虏来了,正好安排他们去收割。 秦王则是坐镇河内,同时给咸阳那边送信,要范雎送一批官员过来,要管理这些俘虏,可要需要大量的人手,基层管理人员更是短缺。秦鱼也表示,栎阳那边可以多抽调一些人过来,男女不限。 秦王和秦鱼既然已经决定要接手俘虏,就没抱有这些俘虏会乖乖听话的幻想,他们必须提前做好可能会有反扑的准备。 等接收俘虏之后,如果赵人有反扑,就要考验河内,到底能不能承受这批俘虏的反扑了。 秦鱼建议秦王不要待在河内,他应该回到咸阳坐镇全国,毕竟现在战事已经结束了,战略计划也已经做完,秦王完全没有必要继续留在河内。 秦鱼:“如果这些赵人俘虏找到机会反扑,您在河内,可就太危险了,我们承受不住您一分一毫的损失。” 秦王:“有寡人坐镇河内,寡人才能安心。” 秦鱼叹道:“您就不想知道,我写给您的信件到底去哪里了?” 秦王也拧眉:“范叔收到寡人的信件,应该会加急送来给寡人才对,难道是没有收到吗?还是说,有谁半路截掠了?” 秦鱼摸着下巴,一脸深沉道:“不好说,但我认为,您最好先回咸阳,等您回了咸阳,这封信现在到底在哪里,就能立马水落石出了。” 秦王叹道:“哪里都不让人省心。你在河内,没有问题吧?” 他原本是打算将赵鱼带回咸阳的,但现在有这么一个大计划在面前,他倒是不好开口将他带回了,毕竟,现在可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千载良机啊,还有,那个还没影子的荡阴商城,还要他主持建造呢。 秦鱼纳闷:“我能有什么问题?战争已经打完了,剩下的就是跟赵国扯皮谈判了,您知道的,这个我最在行。” 想到赵鱼能从楚国“谈”下来三百里土地,秦王笑了,道:“论嘴皮子和计谋,你确实比他人强一些,但是,身边不许离了人,不要再让寡人听到你被刺杀 的消息了,知道吗?” 秦鱼讨好的笑笑:“这个嘛,可就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了,不过,您放心,我的身边,一定不会少了人的。” 秦王勉强答应下来。 秦鱼沉吟了一下,他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问。 秦王见他一脸踟蹰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道:“有什么话想说就说,等寡人走了,你想说可就要写信了。” 秦鱼问道:“大王,异人还在邯郸呢。” 秦王皱眉:“你说谁?” 秦鱼:...... 秦鱼无语,异人到底是有多么的没有存在感,才会让您将这么个大孙子还在赵国做质子的事给忘记了的? 秦王也无语的看着秦鱼,你什么意思?问个莫名其妙的人名就不说话了? 秦鱼继续道:“就是咱们秦国送去赵国的质子,太子的儿子,异人。邯郸即将被围,要不要把异人接出来?” 秦王终于想起这个大孙子来,他想起,似乎赵鱼跟这个异人很要好来着? 秦王非常严厉的告诫秦鱼:“你想都不要想,提前将异人接回来,你是生怕邯郸那边不多想吗?” 赵国大臣里面又不全是草包,肯定有能猜到其中因由的。 秦鱼:“那要是邯郸被围,异人会不会被赵人泄愤?” 秦王:“不会,他们只会好好厚待异人,让秦军有所顾忌,不会去找异人的麻烦的。” 秦鱼一脸不信的看着秦王,觉着他是在骗人,是在安慰他才说这样的话的。 秦王警告道:“不要因为某个人就改变了自己的原则,你是秦国的安平君,你要为你的君王和国家负责,不要为了一个人,毁了武安君的战功。” 秦鱼:“......我不会的。” 半年,秦鱼觉着,只要围上半年,赵国肯定会有决断的。 到时候,再将异人一同给要过来就行了。 话说,正小哥出生了吗? 他没听异人说起过啊。 ...... 秦王来的时候无声无息,走的时候也没有让人察觉,只有秦鱼去送的他,白起要在上党调兵遣将,秦王让他无需相送。 秦鱼在 河内等着分批接收俘虏,白起则是开始布局围攻邯郸的局面。 在赵军投降期间,白起一直在向外放出一个消息,那就是,赵军仍旧被围困在上党,或许也有耳聪目明的发现秦赵战局不对,但上党整个地区都被秦军牢牢的控制住,他们想要获得真切的消息,并不容易。 所以,白起在部署兵力的时候,河内和上党意外的地方,仍旧是观望的状态。 白起按照他之前计划的那样,派司马梗带领十万大军去攻打晋阳,截断赵国从后方攻击秦国河东地的机会,让王龁带领三十万大军先去攻打赵国的皮牢,在此修整兵马,虎视邯郸。 他自己则是暂时留在河内,统领二十万大军,一为监视赵军俘虏,二为沿着太行山南麓踏出一条通往荡阴的路来,途中肯定会踏过魏国的土地,但白起是攻战的将军,他本来就是要带着自己国家的军卒去踏破别国的土地的。 白起回到河内的时候,秦鱼正在和汤榆统计此次秦军卒所获的军功。 此次秦军俘获了大量赵军俘虏,要将这些俘虏,全部换算成俘虏军功,发放给秦军卒们。 说实话,不太好换算。 秦国是怎么成为让六国惧怕的强国的? 是军功爵制! 这个军功爵,就是人头军功和团队军功,从前几年开始,秦国就在慢慢的改变军功爵制,没有减少,也不能减少,而是添加,将俘虏军功细致的添加到军功爵中,成为与人头军功并存的存在。 这种俘虏军功,其实在过几十年之后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时候,就已经慢慢浮现了,因为灭国之后,你总不能将所有的俘获的兵卒都杀死吧?这个时候再杀,那可就是杀自己人了。 现在,秦国提前将这个俘虏军功提出来,也算是为将来的统一做铺垫了。 但在灭国战之前,为了让秦军潜移默化的认识到俘虏军功的好处,秦鱼提出了很多建议,做了很多工作。 比如,军队里供应的军装、油、盐、铁器等,都可以作为俘虏军功的一部分,发放给秦兵卒们。 大秦嬴鱼 第145节 其实就是给军卒发除了粮饷之外的工资。一个秦军俘虏了敌人,除了基本的军功爵田产宅基地等,还可以换取一定量的油盐布帛等钱财,身上穿的军服铠甲 等衣物,也可以用军功换取所有权,等战争结束之后,可以穿着回家。 秦鱼可以保证,这些军服,结实的一个成年男人穿上十年都不会破。这样一件军服,完全可以当做固定资产传给后代哈哈。 如果没有俘虏军功的,或者不想换取军服的,那么,等到战争结束的时候,军卒身上的这身军服,是要脱下来给别的军卒的,因为这是秦军官方为军卒提供的作战服,是公有财产,是不能私人带走的。 这是专为军人提供的一项福利待遇。 以上福利待遇,俘虏军功有,人头军功也有,甚至人头军功还会更多,但也并没有多到让人侧目的地步。 还是那句话,谁都不是生下来就喜欢杀人的,既然都是差不多的军功,为什么非得耽误时间的留下来砍人头呢? 有这时间,大家呼啦啦的一拥而上,将人围起来俘虏了,不是更省力? 若是有反抗的,杀了就是人头军功,两者相差不大的。 从人头军功到俘虏军功的换算,是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的开展的,目前还没听见有军卒不满的声音,相反,他们问的都是: “我不想要粮食,我能用军功换这种结实耐磨的粗棉布吗......” “我想给未婚妻换一盒大红色的胭脂和口脂......” “俺家里缺一头大青驴......” “孩子到了上初学的年龄了,我想送她/他去官学......” 看吧,其实百姓很好满足的,只要你有,只要你能如约兑现,至于是人头军功还是俘虏军功,只要是军功,大家都可以很快的接受的。 其实,秦鱼在这里埋下了一颗种子,那就是有军功的军卒后代,有优先受教育的权利,等到这些军卒老去,他们的子女们也就都成长起来了,他们是秦国的下一代的中坚力量,承担着统一六国的使命,不仅是在战场上,更是在官场上。 这是平民晋升的另一条通道雏形,介于军功爵制和科举制之间。 现在还有仗可打,打仗的军卒一边立军功,一边自己接受教育和为子女争取接受教育的机会,然后通过军中选拔制度步入官场。 等到无仗可打的时候,这些受过秦吏学室教育的军卒后代,就可以通过脱身于军中选拔制的国家官员选拔制——考试制度——进入秦国的官场。 这个考试制度,一开始当然是简单且好操作的,但任何制度,都会经过时间的洗礼,慢慢的形成适合当下的国情。 秦鱼相信,秦国的这种选官制度经过几十年的演变,等到秦国统一的时候,所面对的军功爵无法兑现、官吏极度缺乏、人口急速减少、生产力极度低下等问题,都会经过统一的阵痛之后,自行寻找出适合当下的制度模范的。 而不是,统一之后十几年就亡国了。! 第141章 魏国 王龁率领二十万大军攻下赵国的皮牢之后,诸国才知道,赵国败了,还未等邯郸赵王君臣反应过来,王龁已经率领大军到达邯郸城外,作势要攻城了。 赵国上下无不大惊失色! 王龁作为领军大将,话说的很客气又很不客气:“赵国君臣出城投降,在下可以保证,绝对不伤害邯郸城里一个百姓,不烧毁一座房屋,打打碎一片瓦片。” 邯郸城门紧闭,无人理会他。 无人理会才是正常的,王龁说这话,只是例行的宣战而已,说完这番话,他开始布置攻城与防御工事,勘探地形,截断往来邯郸的道路和水源,做足了打算长期围攻的架势。 王龁在为白起攻陷荡阴做时间上的缓冲。 此时天下目光都在邯郸这里,都还在猜测秦国在此次上党之战中损耗多少,还是否有余力出兵去攻打其他城池,都不确定秦国到底俘虏了赵国多少军卒。 白起带大军趁诸侯心神未定的时候陡然出击魏国的荡阴,可谓是手到擒来。 攻拔荡阴容易,难的是如何将河内与荡阴之间衔接起来。 为了不给魏国做反应的时间,白起率领四万骑兵,从怀地出发,一路疾驰,连续拔殷、宁、汲、朝歌、荡阴等十九座城池,白起在前头攻陷城池,王翦、图、陵、贲等大小将领就率领徒军卒在后头占领。 白起以骑兵的机动灵活和快速性在攻陷的各城池间不断来回奔走,像是穿针引线一般将所有的城池都串联网织起来,彼此呼应,不使断联一处。 新占领的这十九座城池,同样被划分到河内郡,与旧河内作区分,新的城池土地被叫做东河内,旧的南阳之地,则是被称作南河内。 这个南河内,既是南阳的南,也是荡阴在北,南阳在南的南。 骑兵串联、徒兵占领,然后就是汤榆奉秦鱼的命令,带着从咸阳、栎阳调集来的官吏和河内一些很有经验的基层小吏们,去接管这些被占领的城池。 前有上党二十万百姓,后有赵近四十万降卒,近六十万不是秦人的俘虏已经超出了秦人管辖范围之内,所以,对已经攻陷的城池里,那些原本是魏国百姓的魏人,秦鱼下令,愿意走的就放走,家人奴隶家财 想带走的都可以无条件带走。 有愿意留下的,秦人也会好生对待。 凡有反抗者,惹是生非者,格杀勿论。 既然已经占领了,接下来就是治理,要想在短时间内将新到手的土地牢牢的握在手中,修路和迁徙百姓是必须的。 修路可以加强新地和旧地的联系,从内地迁徙百姓,则是可以牢牢的占领这些新的的土地。 要论修路,之前收下的赵军卒俘虏就有了用处。近四十万赵军降卒,全部都被分散到从荡阴到怀地的这一条主线上。 他们被分发了凿子和钁头,打通山路,平整沟渠,重新修建可供大军通行的河内直道,将东河内与南河内紧密的连接起来。 而看管这些降卒,不让他们生乱的法子,一部分是不停来往奔驰的骑兵,以及驻守在各城池据点的守军作为监军,监督他们干活,另一个非常大的部分,就是不断从河东和关中腹地迁来定居的秦人百姓。 这些秦人百姓,十个里有五个半都上过战场,其强壮的体格,睥睨的精神,走在赵降卒身边,就是有心搞事的降卒,心里都得掂量几分。 毕竟,秦人可不是好脾气的,他们不犯错老实干活还可以,要是一旦被发现有搞事的苗头,先罚再伸冤,若是一个不小心被杀死了,那也是白死。 说到迁徙百姓,考虑到他这里已经没有多余的人手和精力专门腾出来去管理百姓迁徙的工作,秦鱼制定的这一次百姓迁徙计划和政策,非常优厚。 优厚的前提是,需要百姓自费口粮,自行前往。当然,为了能方便百姓,不让他们有心无力的迁徙,秦鱼还下令,当地官署,可以向百姓提供部分利息极低的官署借贷,等百姓们来到新家之后,再在五年之内还清就行了。 这一次迁居,迁居的百姓可以从爵与税上,同时获得相应的补偿。 凡是自愿去到这些城池居住的原秦人百姓,都可以不分阶层、不分男女户主,全部加增军功一爵。 原先是隶臣妾的,可以变作良人。 原先是人臣妾的,可以自己到官署报名,选择迁徙,原主人不得阻挠,否则,以触犯秦律论处。 原先有犯罪正在服刑罚的,可以以军功抵罪进行减免相应的刑罚 ,原先有债务的,同样可以选择以新获得的军功抵相应的债务,不愿意抵债的,只要在五年之内还清债务,军功爵可以保留。 原先是黔首的,可以成为公士,获得相对应的安家的宅基地和耕种的土地。 原先是四级爵位不更,需要在战场上立下团队军功,斩首二十二人以上者才能晋升第五级大夫爵的,现在只要全家迁过去,就可以直接晋升了。大夫爵可不比个人爵,只要晋升到五级大夫爵,就可以出仕做官了,有秩的那一种,最少也会是个丞、尉,成为有仕一族。即便是最底层的士,那也是全家跨越阶层的飞升啊,你成为了士,以后交往的人群都不同了,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了。 百姓迁徙,迁到大夫这一阶层,基本上就迁不动了,因为凡是管理阶层,尤其是古代的官员管理阶层,他们的家族和产业基本上都在他们为官的本地,轻易不会舍弃,一个爵位而已,他们或许会将自己无爵资质寻常的子孙亲友迁过去,他们自己,则是不会乱动分毫的。 好在,秦鱼的目标,正是最底层的无根之民,他对那些大小豪强半点不感兴趣,要是他们真来了,秦鱼还不想要呢。 他要的是能以新城新地为家的百姓,而不是请他们来做大爷的,他们不来,秦鱼正好少了许多麻烦。 为了能让这些贫苦百姓们迅速的在新占领的城池安家,将新的土地给牢牢守住了,秦鱼承诺,只要这些迁徙的百姓到达他们将来要居住的县乡,二年之内,可以免费从官署获得耕种的农具和粮种。同时,第一年赋税五十税一,第二年赋税四十税一,第二年赋税二十税一,地四年赋税二十税一,直到第五年,他们才会跟寻常秦人百姓一样,十税一。 只爵位和赋税这两个政策,就几乎将河东的底层百姓给掏空了,有爵的百姓还好,无爵的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携兄带弟的去官署报名。 其中,很有一些适龄青壮女子和寡妇们,她们都因为听说只要去到新占领的城池生活,女子也可以独立立户,与男子获得同样的爵位和赋税减免政策,而选择迁徙新地。 无爵的女子可以获得爵位,有从丈夫那里继承来的爵位的寡妇,可以选择将爵位提升一级,也可以选择将原有的爵位过度到长子、长女身上,然后自己再重新领 取一个爵位,这样,她的家庭当中,就有两个有爵位的人了。 秦国自商君徙木立信之后,在百姓之间的信力就特别足,既然王令这么说,那就肯定是真的。 只要响应国家号召就可以获得和父兄丈夫同等的地位和财富,她们为什么不去? 她们不仅要去,还要带着自己年老的父母、年弱的子女一起去,听说这次国家大败赵军,俘获了不少赵军俘虏,等她们到了新家,有宅有地有产,连丈夫都可以随意挑(还真是的),这样的好事,从古至今,从未听说,只有今朝啊。 因为从魏国攻陷的这些城池,只是占领,没有破坏,而且,惧怕秦军卒的魏人百姓,能逃走的都逃走了,这些逃走的人大多数都是原先城池的官员和豪强,留下的都是没有能力和舍不得逃走的底层百姓。 逃走的魏人,能带走的也只有贵重的财宝和人,他们的宅子和土地带不走,只能留下来,被秦国官署收为国有,分给愿意迁徙来此定居的百姓。 因此,第一批迁徙到的秦人百姓们,都是直接入住新家,分得可以直接耕作的熟地的。 这些迁徙的百姓得到了好处,就会将新城池里的消息传递给自己的亲朋好友。从荡阴到河内再到河东的这条通道打通之后,秦国新建立起来的这条通信系统尤其发达,以乡里为单位收集起来的信件,没有风雨等意外的话,不出二日,定能送到亲友手中。 因此,秦人百姓迁徙东河内的热潮,又掀新高,消息甚至都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函谷关以内的秦国腹地。 秦国腹地的百姓们驯服又老实,观望居多,但也有富有冒险精神的,都试探着向官署提出申请,问能不能也享有同样的迁徙政策,迁到东河内去居住。 接到申请的县令统计数据之后,快马加鞭的将统计爰书送往咸阳,让秦王大感头疼不已。 当年商君订立秦法,就是为了将百姓们牢牢的拴在土地上,让他们除了作战,就是耕种,这样的百姓,才是驯民,才是让国君喜欢、好治理的老实百姓。 现在赵鱼弄了这么一手,将秦国腹地的百姓都搞的人心浮躁了,完全背离的秦法和孝公、惠文王的统治,秦王大感烦恼。 秦王去和范雎商量要不要让腹地的百姓 迁徙的事。 范雎只说了一句非常意味深长的话:“安平君主意一向很多,对他定下的计谋,臣不敢反驳。” 秦王疑惑的看了范雎一眼,他觉着自从他从河内回来,范雎表现的就有些不一样,但具体不一样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等范雎走了,秦王又叫来蒙骜,问了同样的问题。 蒙骜则是笑道:“王上,您曾说过:不同地域的百姓,有不同的习性,要分而治理,求存同异,方能安宁。最早的,对蜀郡、巴郡,您只派遣郡守治理,迁秦人与之杂居,其余的并不强迫蜀郡、巴郡的百姓一定要跟关中的百姓一样生活,一样受秦法的约束。前几年,陇西、河西走廊、西域等异族归顺之后,您更是只设立郡县,派遣领军将领去戍守,其他治理他们的郡守和县官,都从异族人中选拔......” “安平君在东河内所作所为,目的在于快速掌握新打下来的城池,让无地无产的秦人百姓因逐利而扎根新地,这些迁徙到新城的秦人百姓,既能抗衡河内聚集的过多的韩人、赵人俘虏,又能帮助秦守军抵御赵、魏两国,本质上,与王上治理蜀郡、巴郡、陇西、河西走廊、和西域异族百姓的方法并无不同,王上又有何忧虑呢?” 秦王听了蒙骜的分析,心里放松了一些,他颇有些抱怨道:“你不觉着,安平君迁民的政策太优厚了一些吗?不仅给爵,还减免了五年的赋税!” 其实,大量且长时间的减免赋税这一条,才是让秦王心里最不得劲的地方,五年啊,他得少收上来多少赋税粮草? 蒙骜道:“但也能让百姓迅速的在东河内扎下根来,只要百姓不轻易离开他们的家,东河内就能固若金汤。东河内横亘在赵、魏两国之间,几乎与齐国直接接壤,如果东河内稳若大山,无论是策应围攻邯郸的大军,还是防止赵魏合纵,都轻而易举。 臣私以为,这比驻守几十万大军去守卫城池,要划算多了。” 他又加了一句:“而且,安平君,从来都不缺财富,他今日能付出这么多,来日,只会获得比这更多的回报。观以往安平君之行事,王上您应该对他有信心才是。” 说到秦鱼获取财富的本事,秦王也笑了:“盈财货利这一方面,寡人从未怀 疑过他的本事。既如此,那就向全国发布政令,有意愿迁徙东河内的百姓,当地官署发放传验,可以自行前往。” 自行前往的意思,就是让百姓自己收拾包袱,自己准备口粮,自己走路、骑马、骑牛等通过各种交通方式去了。 秦王虽然同意关中的百姓前往东河内,但也设下了关卡,想来,只自费前往这一条,就能打消很多人的念头了。 白起利用骑兵快速攻陷城池和秦鱼下迁徙令几乎是同步进行的,主打就是一个快、准、狠。 秦鱼就是要趁着魏国上下还未做出反应的时候将魏国黄河以北的土地全部攻打下来,不仅要攻打下来,还要占领住了,很难、很险,一个弄不好,哪一个环节断了,就会出现全面崩盘的后果。 比如,赵降卒炸营,反攻秦军,比如,魏国突然出兵,攻打秦军,以上出现任何一种情况,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让秦军蒙受巨大的损失。 大秦嬴鱼 第146节 但秦鱼这边有一个非常巨大的优势,那就是这个时代的通信极度的不发达,秦鱼相信,只要他够快,只要他能快速的向这些城池里填充百姓,让河内尽快形成闭环循环,东河内就能守住,从而反制赵国和魏国。 秦鱼在努力,秦王也不遑多让。 在魏国上下得知荡阴失守,秦国攻陷魏国边境十九座城池的时候,魏王就是畏惧的,但魏王的弟弟,信陵君魏无忌则是主张集结大军,将失地从秦国手里抢夺回来。 魏无忌:“秦国之所以攻打荡阴,就是为了将赵国和魏国割裂开来,这样,邯郸被围,我魏国就无法直接通过荡阴,出兵援救赵国了。” “秦国刚与赵国发生了一场大战,现在又去围攻邯郸,同时攻下魏国十九座城池,必定人劳马疲,何不趁此良机,将失地夺回,同时援救邯郸,共同抗秦?” 魏王原本就要去营救邯郸的。 作为君王,他可是太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了,他虽然惧怕秦国,但现在列国,又有那个国家不惧怕秦国呢? 为了能守卫自己的国土,保卫自己的国祚,他们只有联合起来,才能阻断秦国东出的步伐。 所以,魏王是一定要出兵援助赵国的。 就在魏国君臣同仇敌忾集结大军要出兵的时候,魏王 得到了一个新消息:韩国将垣雍割让给秦国了。 自从赵国军败的消息传到韩国王宫,韩王就惊吓过度,也不能寐了,等到秦王派遣使臣出使韩国,韩王居然长长舒了一口气,道:“贵使远道而来,可是秦王有什么吩咐吗?” 秦使:“我王欲取垣雍,韩王以为如何?” 韩王笑的比哭还难看:“只要垣雍吗?” 秦使:“我王只给了取垣雍的命令,若是韩王愿意多给,我秦国来者不拒。” 韩王忙道:“垣雍足以,垣雍足以......” 韩国将垣雍割让给了秦国,魏国的大梁瞬间暴露在秦国的眼皮子底下。 秦国已经给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如果魏国敢出兵渡河,秦国立马就掘开堤坝,水淹大梁。 吓的魏王立马按兵不动,魏无忌也陷入了两难之中,出兵援救赵国是必须的,但大梁也不能枉顾,虽然军队已经集结,但魏王不下令出兵,他没有虎符,是不能调集魏国大军的。 这个时候,楚国春申君的门客上门,找到了他。 韩国将垣雍割让给秦国的举动,让秦鱼有了充分的时间固守河内,等第一批秦国百姓入住新地,收割完原本魏人种植的谷粮,开始进行秋耕,种植冬小麦的时候,邯郸已经被围了两个多月了。 这两个多月里,异人分外煎熬。 自从秦赵开战,异人原本车马如织热闹非常的门庭就变的门可罗雀了,等到赵国战败、秦军围住邯郸的消息传来,赵人看异人的眼光就都变了。 异人无法,只好遣散了府中所有的赵人奴仆,紧闭门户,竭力自保了。 倒是没有赵人来刺杀他,但异人就是觉着,看谁都不像是好人,看谁都像是要来害他。 这个时候,他就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的悼太子大伯,会死在魏国了,秦国只是出兵攻打了魏国的一个小城池,魏国就能给秦太子脸色看,让他抑郁病逝,他现在只是秦太子的一个儿子,秦军还是围攻的赵国的都城邯郸,赵人能给他好脸色才怪呢。 异人担惊受怕了几天,赵王宫来人,请他去见赵王。 异人去向吕不韦问计。 吕不韦曾经向异人献了一个非常美丽的舞姬,而这个 舞姬,现在已经身怀六甲,即将生下异人的第一个孩子。 吕不韦通过一个舞姬,已经跟异人达成了一种亲密又牢固的关系,吕不韦又着实有才,能给他出谋划策,应对各种难题,是他身边不可多得的谋士之一。 现在,吕不韦俨然已经获得了异人的全部信任,异人不管有什么想法,都会先征求他的意见。 异人:“赵王派人来接我入王宫,一定是与我说邯郸被围的事。” 吕不韦:“我已经与围攻邯郸的将军取得联系......” 异人眼睛一亮:“何时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不是责怪,异人纯粹是兴奋的。他与秦鱼交好,秦鱼一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与赵人一起困守邯郸的。 吕不韦也明白异人激动的心情,他道:“我们宅子周围早就被赵人围的水泄不通,消息和人都放不出去,是王将军主动联系我的。” 异人喃喃:“主动联系......” 吕不韦叹道:“不错,是主动联系,看来,这位王将军神通广大,对围困邯郸非常有信心。” 异人点点头,也打起精神来,问道:“传来的消息是什么?” 吕不韦道:“让赵国与秦国主动求和。” 异人皱眉:“什么意思?” 吕不韦沉吟道:“消息就是‘求和’二字,其他的,或许等见了赵王之后,就可得二字真意。” 异人道;“你与我一起去见赵王。” 吕不韦:“诺。” 异人盛装打扮,车架满幅的去见赵王,看的赵国大臣冷笑不已。 异人虽然心里打鼓,但他从小受到的冷待中学到了一项技能,那就是,无论他真实情况如何,他都要做出一副‘老子是王孙,尔等皆卑贱’的气势来,虽然会让外人觉着他倨傲不讨喜,但这是一种非常好用的自保方式,屡试不爽。 异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慢悠悠的行走在赵国王宫中,无论他走的多么慢,也有走到王宫议事大殿的时候。 在大殿门口,吕不韦被拦了下来。! 第142章 议和(霸王+11) 吕不韦被拦在殿外,只让异人一人进去,异人自然不肯,直言:“不韦与孤,必须同进退,若赵国君臣不同意,我等这就离开。” 虞卿出言讥讽:“秦国虎狼之国,秦国的质子竟惧怕至此,连我赵国的殿堂都不敢进吗?” 异人也反唇相讥道:“不,孤是怕你们输不起,当殿刺杀孤而已。” 经过楚国的宣扬,现在世人都已经知道,赵国派遣游侠去刺杀秦国的安平君了。 异人当面讥讽虞卿,说怕赵国刺杀他,跟虞卿说他贪生怕死,连进门都不敢,针锋对麦芒,谁也没输给谁。 虞卿坚持只有质子异人一人能进大殿,异人坚持要吕不韦与他一同进去,两人谁也不让给谁,偏异人也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带着吕不韦‘这就离开’,而是与虞卿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大殿门口争执起来,那气焰足的,刺的旁观的赵国君臣眼睛疼。 赵王:“好了,不过一个奴仆,秦质子愿意带进来,就带进来吧。” 虞卿这才转身,让出通道来让异人进门。 吕不韦对赵王将他贬做异人的奴仆丝毫不以为意,秦国如今是战胜国,些许口舌之利,听在他耳中就如耳旁风一般,无关痛痒。 异人抬向前,吕不韦理理上好的丝锦做成的华衣,对虞卿微微一笑,落后异人半步左右进入大殿,他会让赵人知道,他这个秦质子的‘奴仆’,可跟赵国的奴仆大不一样。 异人站在赵国朝堂的大殿中央,向坐在高台上的赵王微微颔首,便不动作了,更没有言语。 有赵国朝臣大喝:“面见我王,秦质子如何失礼?” 异人笑道:“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战败之国,有何颜面要本质子行礼呢?难道本质子有何事情,要求赵王的吗?” 那个出言的赵臣脸色涨红,偷觑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赵王,灰溜溜的退了回去。 平阳君赵豹出言道:“秦质子所言差矣。君子端方,言礼有度,非是为求人,而是为正己。您是秦国质子,非是秦王,理应向我王行礼。” 就差直接说异人少教养了。 异人摇头笑道:“都说平原君名满天下,依孤之所见,平阳君更是一位知礼 的端方君子,如何世人只知平原君,而不知平阳君呢?真是奇也怪哉!” 世人只知平原君,而不知赵王,但孤觉着,赵国的平阳君比平原君更有才,赵王? 哦,赵国有赵王吗? 孤不知道啊! 异人虽然话是对平原君说的,但眼睛,可是一直在看着赵王呢,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一目了然。 啧,这个异人,在赵国做质子也有些年头了,平日里他们只知道这位秦国的质子,耽于享乐,不问世事,与之交好的也都是各家的纨绔子弟,更不爱养门客,谁知,这人竟是长了一张利口呢? 赵王:“寡人请秦质子过来,不是看他的礼仪的,乃是有国事相商,礼仪之事,就此作罢吧。” 赵臣皆道:“诺。” 异人则是逡巡赵国朝堂众臣,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异人开口:“如何不见蔺相如?当年蔺卿完璧归赵的故事孤可是没少听王大父说起过,对这位赵国有勇有谋的能臣可是仰慕已久。孤来邯郸这么久,也曾去拜访蔺卿,蔺卿却是闭门不见,如今站在赵国的朝堂上,竟然也没见到蔺卿,可是蔺卿辞官了吗?” 赵王:“蔺爱卿病重,无法朝议,是以质子见不到他。” 异人大为可惜:“原来如此,真是可惜了。不知蔺卿病的如何了?孤府上有扁鹊的弟子做供奉,可要孤遣他去给蔺卿瞧瞧?” 赵王:“无需如此。” 异人看赵王的眼神都变了:“那就算了。” 那可太好了,没有蔺相如,少了一个劲敌啊。 赵王:......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啥意思?没有蔺相如,你就当我们赵国没人了,可着劲的埋汰人是吧? 楼缓曾经在秦国做过相国,他在秦国的时候,是没见过这位王孙,但自从这位质子来到邯郸之后,他可没少跟他打交道。 以楼缓这么多年的人生经验来看,他非常看好这位质子。 无他,这位质子,非常能忍,而且,特别沉得住气。 你以为你在国内受宠,来到邯郸之后,还会跟在秦国一样受人尊敬,受到宠爱吗? 错! 秦国跟赵国, 乃是当世强国,谁也看不上谁,但又相互忌惮,你秦国的质子,在邯郸,也就只是一个生活在异国他乡的普通人罢了。 异人因为有财,所以日子过的还算平顺,但也因为有财,他遇到的刁难和算计同样要比寻常质子多。 骂骂咧咧言语侮辱都是轻的,有的还能当面勾的你生气,然后挑动你动手的,既然有了私斗,除了断胳膊断腿的死伤残伤之外,诸如擦伤内伤吐血等都是寻常小伤,不值一提,有苦也只能自己受着了。 据楼缓所知,异人在邯郸做质子这么多年,他自己是一次也没当面跟人红过眼,更没跟人动过手。 有多少厉害得失都是因人一时的冲动勇武所引起的? 异人如此沉得住气,就很让楼缓高看一眼。 楼缓站出来,先跟赵王拜一拜,然后对异人道:“我王今日请君相商,乃是秦赵议和之事。” 大秦嬴鱼 第147节 异人:“赵国若是想与秦国请和,去与攻城将军,或者和秦使臣说就行了,怎么要来跟孤相商?孤只是一介质子,不懂两国征战之事。” 楼缓:“君太过妄自菲薄了。君乃王孙,以君之贵,王储之姿,私以为,和谈之事,君尽可全权做主。” 异人被他吓了一跳:“呵,如此狂悖之言,孤可不敢认。”你怕不是不知道我的太子父亲有多少个儿子吧?你说这样的话,是怕我死的不够快吗? 楼缓笑道:“如果君能助赵国与秦国和谈,我赵国上下,必效仿当年赵武灵王之故事,举全国之力相帮君登上王位,重修秦赵之好。” 异人听了这话,着实心动了一下。 今日的王大父非嫡非长,当年是如何登基为王的?就是有强大的赵国君主相送扶植,最终才登基为王的。 不过,异人也只是心动了一下而已。 他更想知道,秦国到底是提出了什么谈和条件,才让赵国退而求其次的要求他只是帮助赵国与秦国和谈,而不是让他去游说围攻邯郸的领兵大将退兵? 异人做出心动的样子,他问道:“不知,赵国向秦国提出了什么样的谈和诚意?” 楼缓:“割二城与秦。” 异人:“只有二城?” 楼缓:“......或可酌情添加。 ” 异人笑了:“秦国是怎么说的?” 楼缓叹道:“秦国向赵国索要四十万赵军降卒的二族家眷。” 异人不由睁大的眼睛,一副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的样子。 楼缓苦笑道:“秦国向赵国索要如此多的百姓,实在是太过了。” 异人则是问道:“不知道,是哪位提出如此大才的条件?” 楼缓对异人的形容微微囧了一下,回道:“是秦国大将王龁,他给我王提出要么要降卒家属百姓,要么要邯郸城池的妄言。王龁有亡我赵国之心,我赵国上下,就是战死最后一个百姓,也不会答应的。” 异人心下却觉着,这样另辟蹊径,不要土地不要城池只要百姓,要的还是赵军降卒的家眷这样的主意,肯定不是王龁这样的猛将能提出来的。 他倒是更倾向于是他印象当中的那个人提出来的,毕竟,那个人,可是有名的爱重百姓的。秦国若是想收服赵军降卒的心,跟赵国要他们的二族家眷,倒也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但这可是二族啊,得有多少赵人? 赵国会答应才怪呢。 异人惊叹道:“不错,这个条件,实在是太过了。” 赵王忙道:“如果王孙能替我赵国美言,退却秦军,寡人定加封王孙为武安君,享食邑二千户,来日,也定会拥送王孙回国,继承王位。” 异人却是摇头,一脸肉痛加可惜道:“可是,我父乃是秦国的太子,下一任秦王,定会是我父,赵王所许诺,孤实在不敢奢望,不过,赵国若真的有诚意,孤倒是可以代赵国游说王将军一二。” 赵王:“不知君所说的诚意是?” 异人:“赵国若是真想与秦国和谈,二城是绝对不可能的,城池数量至少要加倍。” 赵王看向他的臣子们,楼缓微微点头,就是同意的意思,平阳君赵豹脸上虽有犹疑,但他却没反对,虞卿低垂下眉眼,赵王一看就知道他是不同意的意思。 赵王道:“就如君之所言,只要秦军能退,寡人愿意割六城以求和。” 异人也拱手行礼承诺道:“孤便出城代赵王走一趟秦军营,成与不成,定将赵王的诚意带到。” 赵王道:“ 寡人不放心君独自一人去秦军营,必派兵卫随行,以确保君之安全。” 这是怕异人一去不复返了。 异人笑道:“多谢赵王慷慨。” 坐在出城门的马车上,吕不韦跟异人感慨:“臣竟不知,公子还有如此辩才,不用臣开口,就能将赵王君臣压的哑口无言。” 说是哑口无言夸张了,不过,在与赵王君臣的交锋中,异人确实没落下风。 异人笑道:“正是有先生在身边,异人心下安定,才能从容与赵王君臣应对。不过,不经这一遭,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与人逞口舌之快的本事。” 吕不韦恭维道:“公子乃是辩才无双,如何要说做是逞口舌之快?不过,赵王所允诺,公子可是真的无动于衷?” 不同于在赵王面前的推辞,在吕不韦面前,异人就犹豫了起来:“王大父精神矍铄,即便有山陵崩塌之日,那也是我父即位,离再下一位储君即位,遥遥无期矣。赵国,只想着先渡过眼前的难关,等到用到他们的时候,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毕竟,已经到手的上党都能飞了,这还未到手的储君王位,我着实不敢多想。” 吕不韦知道,异人虽然嘴上说着不敢多想,但他实际上,已经在为未来做准备了,而且,此次出城去见王龁,也并不是替赵国说项,而是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出来,与那个人联系上而已。 公子鱼,啧,如果秦鱼是太子柱的儿子,甚至是先悼太子的儿子,吕不韦都不会去选异人,只可惜,如此贤君,只是秦宗室远宗,如果吕不韦跑到秦鱼面前说:“我支持你做秦王。”都不用秦王下令动手,秦鱼自己就能将他咔嚓喽。 正是因为吕不韦知道,秦鱼没有称王之心,他才退而求其次选择异人的。 选择异人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异人跟公子鱼关系匪浅,异人上位的成功率非常大。若是太子柱的儿子们平等竞争,那么下一个太子,为什么不能是异人呢? 异人对赵国之事如此上心,与其说是为秦国着想,倒不如说是在公子鱼面前表现,谁都知道,一旦秦王稷山陵崩之后,掌权之人,一定会是公子鱼,下一任秦王要想顺利即位,坐稳江山,就只能倚仗公子鱼,而立谁为太子,公子鱼同样有非常大的话语 权。 等进入秦军营的时候,王龁已经在等着异人一行了。 异人在赵军卒的拥护下走进军帐,王龁起身行礼:“末将见过公子异人。” 异人也拱手非常客气道:“王将军多礼,孤此次前来,是受赵王之托,与将军相商和谈之事的。” 王龁笑的爽朗:“和谈好说。末将已经备下酒宴,还请入席,边喝边谈。” 异人笑道:“叨扰了。” 既然是酒宴,那就要按照酒宴的规矩来,等二推四请的一套规矩走下来,异人带来的赵军卒们已经微醺了。 王龁笑道:“尔等赵人还没尝过我秦国的好酒吧?来人,上好酒,让你们赵人见识一下,什么是世间最好的美酒。” 赵人面面相觑间,有仆从上前,换下他们饮酒的酒樽,放上圆足的瓷器,然后倒上清冽的酒液。 浓郁的酒香飘散在鼻尖,赵军卒们不由吸了吸鼻子,王龁见状,笑道:“尔等无需客气,畅饮便是。” 一杯下肚,烈火焚身,两杯下肚,灵魂出窍,二杯下肚,升做神仙。 二杯之后,赵军卒彻底醉死过去。 异人上前推推这些赵人,惋惜道:“可惜了这些好酒了,我在邯郸的时候,都要节省着饮呢,就这样被他们因牛似的喝掉了,着实暴殄天物。” 王龁笑道:“是挺可惜的,今年年景不好,这种程度的佳酿,还是去年酿造的呢,真是喝一瓶,就少一瓶了。” 异人面现忧色,问道:“国内境况不好吗?” 王龁叹道:“还在可控范围之内,为了能收拾好赵国带来的乱局,安平君殚精竭虑,想出了向赵国要百姓的法子。” 异人笑道:“我一猜就知道,这样刁钻的法子,也就只有他能想的出来。” 复又忧虑道:“但是,即便赵王肯答应将百姓送出,我秦国这边,恐怕一下子也接收不了如此人口吧?” 王龁道:“向赵王威逼要二族人口只是一个噱头,赵国只要能答应将赵军降卒的父母妻儿,尤其是妻儿送出来就行了。其他的,需要用土地来补全。” 异人颔首:“赵王原本要给二城,我提议要六城。” 王龁摇头道;“六城恐怕不够。 你或许还不知道,安平君如今就在河内,且已经迁河内百姓到新打下来的城池里居住了。” 异人惊喜道:“鱼就在河内?那岂不是离的很近?我能去看看他吗?” 王龁笑道:“恐怕不能,你要是去了河内,赵王还以为你这是逃了呢,这个时候,还是稳妥些好。如今已经九月下旬了,军卒们在外征战两年,都想着要回家过年呢。” “秦赵和谈之事,最好能速战速决。” 异人颇为失望道:“我跟鱼已经好几年没相见了,着实想的慌。” 王龁道:“要想见安平君还是有机会的。若是赵王同意割让人口和百姓,定会要同等身份的人去邯郸与赵王签署协议的,到时候,说不定安平君会进入邯郸城,你们就能见到了。” 异人复又高兴起来,道:“若果真如此,那可就太好了。” 王龁摊开地图,指着赵长城以南的荡阴到河内的区域对异人道:“这里已经属秦,平原地区不好设垒御敌,便以洹水为界,让赵国割让安阳、防陵、中牟给秦,另外,秦赵在东西河套已经耕种多年,早就不分秦人与赵人了,两片河套也需归秦。” 异人没觉着有什么,但一只在旁边安静听着的吕不韦却开口询问道:“赵骑兵极为凶悍,他们在燕山以北抵御匈奴,河套就是他们饮马放牧之地,赵王或许会愿意将河套割让,赵国李氏家族在此经营数代,未必会撤军割让。” 而且,即便赵国同意割让河套,咱们自己能守的住吗?能同时抵御匈奴和赵国的两相夹击吗? 王龁定定看了一眼吕不韦,异人忙跟他介绍道:“这是吕不韦,我的门客,跟鱼也熟悉的,在邯郸为质的这些年,还好有他做支应,我的日子才没有那么难过。” 王龁对吕不韦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存在。 王龁道:“赵国边境的布防,武安君早就有所安排,这个无需担心。” 赵国有骑兵,秦国现在的骑兵只会比赵国更厉害,当年秦骑兵还未发育起来的时候,武安君都能仅凭五千秦骑兵,在西域撵的那些游牧民族到处跑,就是匈奴再厉害又如何?他们有马镫马鞍吗?他们有专门为骑兵配置的戈矛箭矢和马刀吗?他们有护心镜和轻重甲吗? 早在赵军投 降的时候,武安君就已经安排骑兵将领回到国内,重新带领从陇西调拨的骑兵从上郡出发,去到河套占领了,于此同时,王龁还知道,武安君给的命令是,必要的时候,可以联合匈奴,一起攻打李氏大军,务必要将他们兵力全部钳制在代地和雁门地区。 秦军围困邯郸两个多月了,赵国边境的那只赵国最强悍的军队一动未动,没来驰援,就是被匈奴给绊住了。 如果李氏率领的这支大军驰援邯郸,那么匈奴就能攻破赵国防守多年的防线,一马平川的冲击赵国的平原腹地,这才是未捡到芝麻就已经丢了西瓜呢。 王龁对武安君白起的军防布置一语带过,就是不欲多说的意思。 异人一听说是武安君白起已经有安排,忙道:“既是武安君的安排,那定会万无一失。将军的和谈底线,我已知晓,只是,等这些赵军卒酒醒之后,还要将军与我演一场戏,好让这些赵人相信,我确实已经在将军这里尽力而为了,让我回去好交差。” 王龁笑道:“自然如此。” 又建议道:“既然已经到了军营了,还回去做什么?不如就此留下来,只让这些赵人回去报给赵王就行了。” 异人好似没听出王龁的试探似的,笑道:“那可不行,我要是言而无信来了就不走了,赵国君臣还不得以此为借口,不愿交付土地和百姓?” 王赫拱手笑道:“公子高义。” 异人忙侧身避开:“将军莫要取笑与我......” ...... 异人如约回到邯郸,见到赵王之后,就长吁短叹的道:“不成,不成,那个王龁是个武将,压根就说不通,他非得要百姓,不要土地。” 异人归来,与他一起的赵军卒自然被带下去审问,这些赵军卒原本就因为贪杯醉了过去而惶恐不安,但异人跟他们保证,不会将他们喝醉酒违反军令的事说出去,因此,他们被审问的时候,说的都是他们“亲眼”见到的,“亲耳”听到的,至于他们睡过去不知道的事,那是一字也没说。 赵王问道:“那君去秦军营一趟,就都白去了?” 异人笑道:“如何敢辜负赵王的嘱托?既然王龁坚持要百姓,那就给他好了,只是,不给二族,只给父母妻儿。” 赵王皱眉:“只给父母妻儿?王龁同意了?” 异人:“自然没有。他说可以同意赵国割让城池抵付二族百姓,但是割让的城池,须得由他们指定。” 大秦嬴鱼 第148节 异人将东西河套和安阳、防陵、中牟二城说给赵王听,赵王心中复杂,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河套在最北边,离邯郸最远,每年为了防守匈奴进犯,赵国都要拨付无数的粮草和兵甲给这些边防地区,如今给了秦国去抵御匈奴的进犯,以后赵国边境的粮草军备支出,就可以少很多。 而且,安阳、防陵、中牟二城都在赵长城以南,原本与魏国搭界的时候,他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与秦国搭界,即便现在不给秦国,将来也守不住,还不如现在就痛快的给了,好解邯郸之围。 赵王让异人先回他自己的府邸,他则是还要和臣子们商议,是否要同意王龁的提议。 又是几天过去,赵国君臣同意了秦国的议和条件,但赵国又附属加了一条,那就是用秦质子异人,换回赵质子平原君赵胜。 赵胜被秦国从上党请回秦国强制做质子,已经有两年了。 相比于倚重有才能的大臣的赵惠文王,现在的赵王更倾向于信任宗亲王族,尤其是对平原君赵胜,赵王的亲叔叔,更加亲近二分。 王龁将消息传回河内,秦鱼表示同意赵国的提议,但他也有一个提议,那就是需要赵王亲自去秦国拜见秦王,与秦王签订和谈协议,与此同时,赵王需先将邯郸城内的赵军降卒的父母妻儿放出邯郸,使其亲子相见、夫妻团圆。 赵国这边,也很快就同意了。 既然已经达成了口头上的协议,秦军暂时撤军至河内,但也不是说撤就撤的。 赵国不是已经同意放邯郸城里的赵军降卒的家眷去与赵军降卒团圆了吗?那正好,秦军撤军的时候,一起带着这些家眷回河内,也省的这些赵军降卒家眷无人照拂行路艰难了。 来,这是户籍名册,咱们就按照这名册上的人来就行了。 哪里来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秦国的户籍编纂,说了你也不懂。 什么,百姓收拾行囊需要时间? 没关系啊,我们等着就是了,反正河内离这里 不远,我们等的起,什么时候全部人员都收拾齐整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启程,也是一样的。 先撤军? 那是不可能的,咱们接到的军令就是要带着这些家眷走,那就一定要等家眷都集合了再走。 不过,你们也别担心,咱们二十万大军虽然还在邯郸城外驻扎,但你们赵人,可以随时出城了啊,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啊? 不要在意邯郸城外驻扎了二十万秦军的事情,秦军有不吃你们的,不喝你们的,更不会攻打你们,你们怕个什么劲哟。 你说要等到什么时候走? 嗐,不是说了吗,只要等家眷们都齐了,咱们立马就走...... 王龁是个老兵痞子,无论赵国使臣如何和王龁掰扯,王龁就一句话:等家眷们集齐了立马就走。 赵国君臣无法,为了能让秦军尽快撤离邯郸城外,开始竭力配合将赵军降卒的家眷们送出,有的甚至出现强制驱赶百姓出城的场景。 王龁就站在城外,冷眼看着这一切,就像他说的那样,等户籍册上的人都集齐了之后,王龁果然开始拔营,带着几万人口绕过赵长城,缓缓朝东河内赶去。 秦鱼和白起在安阳等待,迎接王龁大军归来。 二十万大军不是那么好安置的,既然赵国已经同意割让安阳以南的二座城池给秦国,那么秦鱼就打算直接将这二十万大军驻扎在安阳。 相比于二个多月前让不愿意归顺秦国的魏人自由离开秦国占领的城池,安阳、防陵、中牟这二个城池的赵人百姓,秦鱼是一个也没放他们离开。 既然是割让城池,那么这些城池里的百姓,也随着城池一起割让给秦国了,这是规矩,秦鱼没有理由放他们离开。 而且,因为秦国攻打下魏国的大片土地,同一个平原上的赵人们早就得到消息,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都是跑不动的贫苦百姓,不得不与城池共存亡。 所以,其实这二座城池,可以说是二座空城,并不为过。 十月份,很快就是秦国的新年了,虽然这个时候的百姓,还没有过年的习俗,但渴望与家人团圆的情感是不分古今你我的。 王龁带领的这二十万大军,和驻扎在河内的二十万大军,都已经 离开故土一年多快两年了,现在战争结束,进入和谈阶段,秦鱼没有道理不放这些兵卒归家与亲人团聚。 但是,秦鱼还有一个忧虑,那就是赵国会不会背盟反悔。 原本历史上秦国为什么会在上党之战后又再次围攻邯郸搭二年之久,直到最后上演了一出“信陵君窃符救赵”的故事,魏、楚联军合纵将秦军赶回函谷关内才最终结束秦赵之间的战争? 追其根源,就是赵国与秦国谈和,愿意割让六座城池给秦国,中途赵王反悔,没有割让城池,让秦国白忙活了一回,秦王大怒,才发动大军围攻邯郸的。 白起也是因为没有听秦王的诏令去攻打邯郸,最终被秦王给赐死了。 所以,秦鱼对赵国的信任,实在是抱有怀疑的态度。 至于为什么秦鱼不信任赵国,明知道赵国很可能会背盟,还同意从邯郸撤军呢? 还是那句话,秦鱼要的是赵国的百姓和那将近四十万赵军降卒,他要的是将他早就眼馋许久的东西河套名正言顺的拿在手中,他要的是将赵魏间隔开来,在太行山的进出口处设立第二道函谷关。而且,不管赵国同不同意,他都是人先要来,地先占领了再说其他。 既然目的都基本上已经达到了,秦鱼还耗费大军围住邯郸做什么? 你赵王反悔就反悔呗,反正土地我已经先占领了,人口我也先部分得到了,你就是反悔也无济于事了。 秦鱼和白起商议,趁赵王出发去秦国的这段安静期,尽快的梳理这五十万大军和河内的百姓,尤其是要掌握住,河内如今,到底有多少壮劳力可以用于战争当中。 秦鱼可不会认为,魏国会眼睁睁的看着秦国侵占了他们的土地而无动于衷,白起也认为,魏国一定会在不远的将来,合纵来攻取河内。 所以,尽快梳理大军,布防河内守城,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第一个,就是发放军功。这不是要过年了嘛,所有秦军卒采取自愿原则,想回家的,带着军功和军中发放的赏赐,荣誉加身回家。不想回家,暂时留在河内的,也会非常欢迎,不仅军功赏赐不少,你要是跟哪个女郎寡妇看对眼的,就地成家也行啊。 第二个,是发放厚葬爰书。军中会书写好大量的战死爰书,将 所有在战场上牺牲的军卒所获得的军功和赏赐发还乡里,地方乡里官署接到爰书之后,会在二天之内,按照秦律由他们的妻子儿女继承。 送回乡里的,只有军功爰书,没有尸体。想要从战场运送尸体回乡安葬是不现实的。战死的军卒尸体会在战场上统一埋葬,树立石碑,石碑上刻上死者的名字和籍贯,以供后人瞻仰纪念。战死军卒的家人们收到的,只有他们儿子、丈夫的铠甲、兵器和军功爰书,就跟当年秦鱼的父亲死在战场上,送回家的只有他的铠甲和军功田一样。 其实,秦鱼是提出过火化的建议的,火化尸体,不容易发生瘟疫,还能将军卒们的骨灰装在坛子里,送回乡里给他们的亲人们好生安葬。 但被白起一票否决了。 当时秦王也在,他看着秦鱼的眼神,到现在都让秦鱼记忆犹新,那是一种看魔鬼的眼神,惊异和难以置信交杂出一种让秦鱼很不舒服的信号。秦鱼当时自嘲笑道:“还是年纪太小,不敬畏鬼神的缘故,等回到雍城的时候,我一定要去祖宗跟前好好忏悔才行。” 秦王对他“知错能改”的态度很是赞赏,并说要和他一起去祭拜祖宗,监督他跟祖宗好好忏悔才行。 才将这茬揭过去。 第二个,就是趁着赵军卒回秦国的便利,押送已经全家团圆的赵军卒回地方上安家。 廉颇带着大军开拔上党的时候,是号称带了四十五万大军,与王龁攻战的时候,损失了二万多,后来赵括走出丹水防线,与秦军主力战斗的时候,损失了一万多,后来赵军被围,多次突围,损失的就更多了,尤其是在最后一次突围,赵军直接死亡了近五万军卒。 所以,这样算下来,其实最后活着投降的赵军卒,只有不到二十六万,夏季天热,伤口容易化脓发炎,秦军这边自己都缺医少药的,更没有多余的去救助俘虏,所以,受重伤的赵军卒,最后能活下来的很少。 所以,赵军降卒,能撑到最后的,只有二十四万左右。 这二十四万人,先是被安排去修路,等路修的差不多了,又被安排去帮助百姓按照秦人的要求去建造房屋。 现在邯郸城内的家眷们来了,已经和家眷们团圆的赵军卒,拢共还不到一万人,加上所有的老人小孩等家眷,一共也就四万来人。 这四万来人,就会被回乡的秦军卒领走,有的冲为他们的个人军功奴隶。若有获得了回乡做官资格的高等级爵位军官,还会选择带着大量的人口回去,全部充作他们以后任职的官署的隶臣妾,在官署公田里耕种劳作。 这些赵军降卒都被剃了头发,二四个月过去,也只长出来一层的毛茬子,放在秦国腹地,跑都没处跑,因此,选择带着大量人口回乡的军官们都很放心。 四万人,看着很多,但被这些军功地主们一划拉,最后居然不够分的。 不够分的也不能分了,只能由其他的油盐布匹钱财等补上,秦鱼还想用这些赵军降卒去钓赵国的百姓呢,可不能让他们都将人带走了。 而且,河内百废待兴,哪哪都需要人口,他得将这些还没有和家人团聚的以及单身汉降卒留下来,为河内搞基础建设。 最起码的,现在河内有大量需要耕种的荒地和熟地,等来年春天的时候,这些壮劳力,就是春耕的主力,万万不能浪费了。! 第143章 过渡(就是没有看点的意思) 秦国河内这边要趁着河水结冰、土地上冻之前,抓紧赶完最后一波挖土修渠建房的工作。 四十万壮劳力聚集在一起,都可以去修秦皇陵、修阿房宫了,秦鱼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他只要能修出一条可以供大军和车马通行的大路,为明年春耕挖好引水的沟渠就行了。 大军中人才济济,墨家弟子更是不少,他们在军中负责一些设计挖壕沟、筑堡垒、造器械、勘测地形和天气等一些技术性的工作,要是有需要,还要指挥作战、上阵杀敌,可谓是非常全能性的人才了。 俘虏了几十万大军,绝对不能让他们闲着。 这些赵军俘虏,从到达河内开始,就被看守着去疏通南阳之地的沟渠,做一些需要征发劳役才能去做的一些苦工累活,等到荡阴被攻打下来,墨家子弟在秦鱼的要求下,组建了一个道路施工工程队,一边来回勘测地形,一边组织赵军降卒在已经确定下来的地形上施工开路,修建直道。 路还没修完,移民来了。 秦王从关中派遣来的官员小吏们给这些移民划分好田产和宅基地之后,需要新主人们对新的田地进行修整,哪里需要挖渠灌溉的,哪里需要重新开荒为田的,手中有结余田地又多的百姓,就可以到官署里出钱雇佣人手来自己的田地里帮忙犁地开渠。新建成的县城、乡里等各官署,也需要大量的人手去修建新的官房、平整乡间道路...... 人手都从哪里来? 答曰:赵军降卒! 人口才是第一生产力,有了这几十万壮劳力,河内几乎一天一个样,每天都能看到新的变化。 当然,这个大前提是,这些赵军降卒不闹事。 这就需要文武兼备的力量了。 秦鱼让看守这些赵军降卒的秦军卒们每天都给这些降卒通报围攻邯郸的进度,以及赵王君臣是如何为了保住邯郸,将他们的家眷当成货物与秦国讨价还价的。 并言明,只要赵军降卒这边发生一点异动,逃匿、炸营、杀人等恶劣事情,秦军就会立即攻打邯郸。赵国国灭,他们这些赵人,就彻底成了无国无根四处飘零的野人,让他们自己掂量着考虑吧。 当然也有不信邪的。被抓住之后,根据 情况的恶劣程度,依照秦律,都是往重了处罚。 有一次,一个投降的赵军裨将带领几百个赵军降卒在修路的时候,冲击秦军看守营地,想要突围逃走。 被抓回来之后,直接送到邯郸城外,让他们亲眼看着王龁对邯郸发动了一次进攻。 秦国用的攻城器械有三分之一都是精钢打造的,稳定性和牢固性有保证,准头就能提升好几个档次。投石机投放出去的炮弹是在栎阳工室研究出来的火药,火药配比还很粗糙,一个不小心就哑火,或者爆炸,非常不稳定,但装在陶罐里投放出去,只要有一两个发挥出爆炸的威力来,就能给对方造成非常大的杀伤力。 弓箭手、弓/弩手射出的箭矢,也是用从原煤中提取出来的汽油、柴油浸染的火球,只要扎在旗帜和人的身上,就不容易扑灭。 那次攻城,也是王龁围住邯郸之后第一次攻城。其惨烈程度,不仅吓住了闹事的赵军降卒,更是吓住了邯郸城中的王公贵族和百姓们。 白起没有下令将这些吓得面无人色的降卒处死,而是将他们放归降卒中去,这些人的所见所闻就如瘟疫一般在赵军降卒中扩散开来,自此以后,这些赵军降卒都老实了不少,就连偷懒的都变勤快了。 等到第一批家眷们与赵军降卒团聚之后,亲眼看到团聚场面的赵军降卒不仅不再闹事,眼神中甚至有火焰在燃烧。 说到底,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看这些赵军降卒们,脱下赵军卒的那身衣服,全部都是在土地上耕种的赵人农夫、百姓,他们有什么判断力?他们曾经得到过自由选择的权利吗? 以前是赵王、贵族们说什么,他们就得听什么,现在赵国战败了,赵王都不要他们了,他们都做了俘虏了,听秦人的话有错吗? 不愿意听从秦人管理的,永远都是有既得利益者的肉食者! 秦人的屠刀对准的也是这些肉食者,为了能保证大部分人的利益和安定,只有将这些肉食者都杀了。 赵军降卒当中,几乎每天都在有人死去,秦鱼并不可怜那些肉食者。这些人在搞事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如果失败了,跟着他闹事的那些寻常军卒会怎么样,或者想过,但他们不在乎,他们只想成就自己的“义”。 大秦嬴鱼 第149节 既然已经选 择舍生取义了,你要是将他救下来,说不定人家还要骂你多管闲事呢。 ...... 人口统计一直在进行中,目前,秦鱼手中拿到的户籍簿册,已经有百万人口了。 不算之前被强制迁走的原韩国河内人口,目前河内的人口主要成分为七万秦军刑徒、隶臣、商人、欠债者等,原河内老弱,二十万上党庶人,三十五万赵军降卒,十万迁徙而来的秦人,二十万留在河内没有回乡的秦军卒,部分走不了的魏人,随着城池一起割让给秦国的赵国贫民,以及秦鱼、白起、孟伯禾等大贵族在此驻扎,从自己老家调拨过来的私兵、家奴、奴隶等人口,组成了现在河内这样成分复杂的形势。 河内目前秦人与他国人口的比例为41:56,没有达成1:1的人口比例之前,秦鱼始终不能放心,就怕有哪个刺头挑动事端,让这些他国百姓们生了反心。 原本一日三餐的制度,也开始变为两餐,一个是为了节省食物,另一个,就是秦鱼非常害怕给那些赵军降卒和韩人一个秦人巨富的错觉:不抢白不抢,万一抢成功了呢? 秦鱼去跟白起说他的担忧,白起只淡淡的给了他一句:“我已经让还在晋阳的司马梗带着十万大军赶过来了,那几十万赵军降卒我也已经下令重点看管,闹事的直接杀了就是了。” 自从秦鱼主张接手这几十万赵军降卒之后,白起对秦鱼就爱答不理的,倒是没跟秦鱼闹矛盾,相反两人平日里相处共事也越发丝滑,就是吧,缺少了以前那种志趣相投的亲近感,变的公事公办起来。 秦鱼对此也无法,白起是个成熟的有自己思想的大人,又不是小孩,不是秦鱼哄两句就能改变自己的想法和立场的。 秦鱼一听司马梗要带着大军撤到河内,不由又有了一个新的担忧:“十万大军从晋阳撤回,上党岂不是要空了?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晋阳原本是赵国的都城,在上党的最北端,控制了晋阳,就相当于控制了上党在北端最大的一个进出口,白起让司马梗去攻战晋阳,就是为了能与秦国的河东郡从西部相连接, 抵御赵国从北部派军攻打上党,控制住晋阳,上党就完全落入秦国控制之中了。 白起:“秦赵撤军之后,上党原本就已经 空了,现在就是把上党让给赵国,赵国也不敢接手,更别提来占领了。” 秦鱼默然,上党这么大一块地,虽然都是崇山峻岭,但也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盆地,能养育不少百姓。 兵过如篦,秦赵在上党这么一开战,北上党的百姓如何了秦鱼不知道,但南上党的百姓,可是被他一锅端的都给移到河内来了。 白起说上党现在就是一块空地,绝对不是夸张,而是在描述事实。 两年征战,上党的百姓们早就逃的逃,散的散,原本的农田房屋早就都荒废了,现在又是冬天了,赵军若是在此时进军上党,连个补给都没有,还真就跟白起说的,秦国就是让赵军来占领,赵军都不会来。 更何况,现在的赵国,还有兵吗? 赵国还有兵,兵都在北边抵御匈奴呢! 所以,上党空着就空着吧,大冬天的,除了秦国,没有国家会出兵的。 就连秦国,也是在某人出世之后,才形成的一种战略风格,一般人想学都学不来现在的秦国的豪横。 秦鱼稍稍放心下来,等司马梗的十万大军到了之后,河内的秦人人口和他国之人口基本上就持平了,而且,秦人要更占优势一些。 因为秦人大多数都是全副武装的军卒,而他国之人,基本上都是老弱妇孺百姓,真正有战力的,还是那三十五万没有装备的赵国降卒。 只要他们安静了,河内就安静了。 要想将这五十多万成分复杂的他国人变成秦人,没有其他办法,只有经过时间的更新换代之后,才能消磨掉这种斑驳的紧张感。 不过目前来说,组合还算平稳,唯一担心的就是,在明年夏收之前,粮食可能不太够吃的。 今年秦国腹地关中地区,因为旱情,粮食减产近三分之二,交上赋税之后,百姓手里,基本上就没有新粮了。 虽然没有新粮,但百姓们家中囤积有旧粮。 新耕种方法、新粮种的推广,新农具的普及,新养殖政策的放松,在不增加赋税、甚至偶尔减负的政策加持下,经过近十年的发展,关中的百姓们不说家家富的流油,但家家囤积了足够的粮食倒是真的。 除了粮食,还养有自家吃不完只能卖掉的鸡鸭猪羊等 牲畜,院子里种着葡萄、柿子、枣子、石榴等果树,虽然因为旱情白忙活了一年,但有之前的囤积,百姓们心中倒还能稳的住,没有慌乱。 也是为了奖励百姓们能在旱年还能交上赋税,秦王下令,开放山林渔泽,允许饥饿的百姓到原先属于国家和大贵族的林苑中去自己打猎捕鱼摘果子吃,这个‘林苑’,包括以前秦鱼让人在路边种的各种果树。 当年秦鱼为了能利用葡萄、柿子等果树酿造出醋、酒等调味品,下令在道路两旁和空着的荒地里种植果树。这些果树,平日里由官署亭长等小吏看管,采摘施肥浇水的时候,就发动有偿劳动,雇佣百姓去照顾这些果树。 这些年发展下来,关中的果实,尤其是栎阳周边的果树早就已经形成了规模,每年都能为当地官署创收不小的份额,所以,当地官署,对这些果树,也都非常上心,养护的很好。 秦鱼当年种这些果树,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供给百姓灾年救荒用的。 今年,这些果树着实发挥了大作用。 如果没有秦王按照以往的惯例收足赋税,其实这些果树,几乎派不上用场,仍旧会被摘下来送去发酵酿醋。 但谁让秦王仍旧按照以往的惯例收赋税了呢?既然百姓们手里的粮食都交赋税了,实在贫苦家中存粮不多的百姓,只能去摘果子吃了。 秦鱼知道秦王居然没有给受旱情影响的百姓减免赋税之后,自己把自己关起来大骂秦王周扒皮黄世仁,等听到秦王下令开放林苑渔泽让百姓自己去找食吃的时候,心里就也没那么生气了。 秦鱼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就算是另类的资本循环了吧。反正那些属于王室和大贵族的林苑放着也是放着,要是缺少人去打理,果子猎物什么的还都浪费了呢,让百姓们进去采摘渔猎一番,正好有利于生态循环,就当搞一次大清理了。 封建王朝都还没有建立呢,你让一个最大的奴隶主去考虑蝼蚁们的感受,委实有些太为难他了。 关中旱情,百姓们非但没有饿死,秦王还往河内调拨了部分粮草,供给白起这边的大军嚼用。 从这方面来看,秦王无疑是一位非常贤明,任何将军都会喜欢的雄主。 虽然有秦王拨来的粮草,但如何养活河 内的百万人口,仍旧是一个非常大的难题,秦鱼只能自救。 好在,汤榆算是有准备的,河床上种植粮食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秦王大半年都没有向大军供应粮草的粮荒,现在,无论是原河内百姓,还是后来迁徙而来的百姓、收下来的俘虏等人口,都没有一刻停下的通过各种方法种植粮草。 以及,还有几十万牛羊兔豕等牲畜做补充。 初秋河床获得丰收之后,汤榆本来还要打算趁机再种一波粮的,但秦鱼和农家们考虑良久之后,还是没有种植粮食,而是在河床上撒了紫苜蓿等牧草的种子,河水没有蔓延上来的时候,可以在此放牧牛羊,割草养兔,如果河水突然暴涨,蔓延上来,淹没的也只是牧草而已,没有损失。 河内目前这种只出不进的消耗是非常巨大的,表面上看着似乎不缺粮草,但谁也不知道明年是个什么光景,所以,为了能从各种渠道获得粮食,秦鱼在忙碌河内的民生之余,又将视线投入了楚国。 秦鱼收到的最新消息,蒙骜的长女,蒙武的长姊,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嫣和小姐姐,已经亲自骑马披挂上阵,带领百越军卒抵御楚国的平叛,如今已经爵至五级大夫了。 只要她能再进行一次歼灭千人以上的大胜,她就可以继续升爵,成为将领了。 秦鱼对此很期待,这可是秦鱼见到的第一个在战场上真刀真枪领兵作战厮杀出来的女性将领,跟那些从丈夫、儿子身上继承来的爵位不同,嫣和的爵位含金量,跟当世任何一个领军作战的将领没有任何的区别。 秦鱼暗想,只要你能有与名将并列的本事,你就不会站在任何人的身后。! 第144章 信件(霸王+12+营养液27000加更) 秦鱼以财货开路,原本会向以往一样在楚国无往不利,但楚国的权贵并不傻,这个时候卖给秦人粮食,就是妥妥的资敌,偏偏运送粮食乃是大宗物资,不是隐人耳目就能骗过去的。 楚国不仅不卖给秦国粮食,还联合魏国,封锁了各大关键通关路口,禁止一粒粮食朝北面大河边运输。 都不用打探,这个断绝秦人粮草的计谋,就是楚国的春申君黄歇出的。 自从秦鱼在南郡掀起越人叛乱之后,黄歇就对这个秦国的安平君恨的牙痒痒,秦鱼没有耗费一兵一卒,就将楚国南地拉入叛乱之中,以至于楚王不得不给大贵族下令,让他们带着大军去南地平叛。 各家的兵力就这么些,平叛的将领们每带走一些兵卒,黄歇能统集在一起组织合纵的兵力就少一些,这让黄歇怎么能不恨? 更加可恨的是,秦国明明没有向南郡派将领,南郡却有人将那些零散的越人给集合起来,组建成了一支相当可观的军队,与楚国的平叛将军打的有声有色,导致楚国这边,不得不加派兵力去继续镇压平叛。 赵国兵败,魏国失地的消息传到黄歇的耳中的时候,黄歇暗道:机会来了。 他原本是想亲自到魏国去拜访魏王的,但他临行前,在自己府中遭遇到了刺杀。 刺杀他的,居然是赵人。 黄歇得知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浓浓的既命感。 这是报复,这是妥妥的报复。 黄歇原本不想追查这些刺客,继续出发去魏国,但是,他又遭到了刺杀。 出城门的时候,又又遭到了刺杀。 登船的时候,又又又遭到了刺杀,而且,这一次,刺杀的人数更多,攻势更凶猛,虽然最后将刺客全部杀死,但他也受了轻伤,是绝对不能继续去魏国了。 要是在船上的时候遇到刺杀,他可真就跑都没处跑了,无奈,只能打道回府养伤,顺便清查抓捕城中所有的赵人游侠,来保证他的安全。 黄歇养伤的时候,不止一次的想起过南郡的那位姿容艳丽的女郎,放言要他有血光之灾,他之前担心了好长时间,他见这么长时间都无事,便放松了警惕,如今连番遭遇刺杀,倒是有了一种果然来了的安定 感。 黄歇虽然遇刺受伤出不了门,但他还是派遣门客代表他去拜访魏无忌,希望能请动魏无忌一起去游说魏王,与楚国合纵,一起攻打秦国。 黄歇坚持合纵攻秦的原因有三。 一个是能报当年在秦国时逼迫割地之仇。如果此次合纵成功,让秦国还回当年的三百里楚地也不是不可能?、 其次,他是想趁着秦赵开战有损伤,且秦国汉中大旱的机会去攻打秦国,毕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最后,唇亡齿寒,从秦人挑动越人叛乱就可看出,秦国弱楚之心不死,如今秦赵之战大胜,又攻打下魏国这么多城池,拖的时间越长,秦国在魏地的统治越牢固,若不趁秦国还未稳的时候去攻打,等秦国站稳脚跟,秦国这个庞然大物,可就真的不可撼动了。 所以,赵、魏、韩楚四国,居然是离得最远的楚国最先开始牵头谋划合纵的事,魏国和赵国,则是被联动的那个。 对春申君黄歇来找他一起合纵抗秦,魏无忌是惊喜的,他正愁如何抵御秦国的野心呢,楚国就主动找上门来了,魏无忌没有道理不答应啊。 与此同时,魏国还秘密派遣商人和能人异士去秦国,打算将平原君赵胜给解救出来。 魏无忌相信,只要平原君离开秦国,回到赵国,赵、魏、楚三国就可合纵,共同夹击秦国河内,将秦国赶回函谷关去。 魏无忌派去秦国营救赵胜的计划成功了,但要论功,魏无忌的营救团队只能占一半的功,剩下的一半功劳,乃是赵胜自己争取的。 当年,赵胜因为主张赵国接手上党,被赵王派去上党与冯亭做交接,结果,在上党直接被冲进郡守府的秦骑兵给掠走了,从秦军只杀死了当场愿意归赵的上党官吏,对庶民却秋毫无犯来看,秦骑兵此行的目的,就是将他带去咸阳。 赵胜被一路疾驰带到咸阳之后,虽然狼狈,但赵国并没有慢待与他,相反,因为秦国想要以他为要挟让赵王收回接收上党的主意,秦王让赵胜住进了王宫中,好吃好喝好陪的照顾他 但是,赵王君臣玩了一个顺水推舟,将赵胜作为质子抵押在了秦国。 赵胜:......虽然我知道不能轻易放弃上党,但是,我只听说过将自己的儿子、兄弟送 到他国做质子的,还没听说过将自己的叔叔送出去做质子的? 谁见过年岁这么大了还要被送到他国做质子的? 他平原君赵胜,做到了。 被放弃的赵胜倒是不生气,他就是觉着羞耻。 秦国也不再礼遇与他,直接将他关在了一处废弃的宫殿中,严加看守,每日只给饭食,不让他饿死,其余的,就不管他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一个人来看他,安平君就经常派遣奴仆来教他种菜种谷物,安平君赵鱼虽然人没来,但给他带来了话:“秦赵即将开战,为了避免秦王政务繁忙,忘记了让人给平原君送饭,饿着了平原君,特遣人来教安平君种植、打理田地,这样,即便在宫里,平原君也能做到自给自足,不用困顿与三餐,低声下气的求人去了。” 平原君看着眼前的犁、锄头和钁头等农具,还有全套的锅碗瓢盆,甚至还牵来一头大黄牛给他养,说是能帮他犁地...... 平原君目瞪口呆,平原君及其的愤怒,平原君引经据典破口大骂,平原君骂的口干舌燥,平原君累的气喘吁吁,平原君骂不动了,躺在硬木板上默默流泪...... 平原君赵胜曾经不止一次的逃跑,但他想尽了各种法子,甚至把宫殿都给点燃了,想趁乱逃跑,但几百个人看守他一个人,实在简单,总是连宫殿的院门都没跑出去就被抓了回来,次数一多,时间一长,他就不跑了,也跑不动了。 种地是肯定不会种的,打死都不会种,他就不信,秦国还真的能把他饿死? 大秦嬴鱼 第150节 秦国确实没有把他饿死。 在他被饿的奄奄一息的时候,秦国的相邦范雎来看他了。 秦鱼让人给赵胜送来耕种的农具和锅碗瓢盆的时候,范雎只当他小孩子用这种对种地来羞辱平原君。 因为,只有庶人和奴隶才会亲自下地耕种,自己给自己做饭,贵族是要享受家奴和仆从的伺候的。秦鱼让赵胜亲自去耕种,就是将赵国的平原君当成了秦国的庶人来对待,嘲讽赵国不重视他这个公子,以至于让他来秦国做庶人。 这是一种非常打脸的羞辱,比当面骂人还要让人难堪。 虽然秦鱼的本意是真的怕赵胜被饿死在秦王宫中,但知道他的做法的所有人, 都认为秦国的安平君是在羞辱赵国的平原君,不仅没有去提醒秦鱼他的做法有多么的不妥,而是夸赞秦鱼做法真的是太正确了。 范雎也是这样认为的,与此同时,他非常好奇,受到此等待遇的赵胜,会如何应对这种困境。 所以,其实范雎一直放了一只眼睛在赵胜这边呢。 没有出乎范雎的意料,平原君赵胜最可能得做法,就是把自己饿死。 但秦赵战争结束之前,赵胜还不能死,他得好好的活着等战争结束之后,再接受秦王的处置。 范雎亲自带着食水,将救了赵胜一命。 但自此以后,或许是因为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的原因,赵胜开始拿起钁头,下地挖坑种菜去了。 范雎第二次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赵胜一身粗麻布裹身,抡着锄头给新出的菜苗除草的样子,着实惊呆了这位秦国的相邦。 范雎出身寒微,年轻的时候,自然也曾抡着锄头下地除草的,所以他一眼就看出赵胜抡锄头的力道用的不对,不仅容易累,还容易震伤手臂。 范雎亲自给赵胜示范抡锄头的正确方式,就这样,秦国的相邦和赵国的公子一人教一人学的非常和谐的相处了下来。 干活的空当,两人坐在树荫下闲聊。 范雎:“平原君能屈能伸,真乃大丈夫。”范雎是真的认为放下身段平和应对的平原君是让人另眼相看的大丈夫。 平原君笑道:“人啊,就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而已。若是想通了,也不过如此。难道我亲身耕种,我就不是赵国的平原君了吗?难道就变成了秦国的庶民了吗?秦国欲杀我,即便我贵为君侯,秦国照样能从上党将我掳掠来,秦国不欲杀我,即便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庶民,也同样会留我性命。” “安平君让我亲身耕种土地,这是在用他的方式告诉我,秦国一定不会杀我,让我安心等待回国呢。 就是他的方法,着实让人匪夷所思而已,我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想明白此处的。” 范雎:牵强附会,赵鱼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范雎笑道:“你能想明白这些,我以后也就能少担心一些你是否会有性命之忧了。” 赵胜意有所指笑道:“我是没有性 命之忧了,先生却是会有落后于人的祸患呢。” 范雎诧异:“君何出此言?” 赵胜笑道:“先生如今贵为国相,看着权势滔天,不可比拟,但据我所知,秦王军中最倚重的是武安君白起,农耕上最倚重的是安平君赵鱼。国之政务,唯军与农,相邦却两相不占,所以我才说,先生看着权势滔天。 外人以为先生风光无限,那是因为别国的相邦将这两样都牢牢的握在手中,所以天下人都认为“国相”应该是权势滔天的,而先生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国相的这个虚名而已。” “顶着国相的虚名,却没有国相的实权,一旦秦王有了想要怪罪的事情,到时候先生您可不就大祸临头了吗?” “先生之前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只好说出心中所想,为先生忧虑,只望能报答先生一二。” 范雎笑道:“你想多了。我王处理政务、谋划国事的时候,并没有避开我一次,从来都是听从我的建议的,所以,我这个国相,还是名副其实的。” 赵胜也笑道:“但愿如此。恐怕真的是我想多了。” 范雎离开了,赵胜继续给自己种菜种粮,虽然几乎没有收成,但他乐在其中,偶尔范雎来了,两人还能共同喝酒赏月,日子过的倒也乐哉。 直到这日,他收到了秦鱼从南郡送来的给秦王的私信和奏疏。 白起将赵军包围了,为了能将这大好局势守住,尽快结束战争,秦王决定亲自去河内督战,走之前,将国事尽皆交付于他。 范雎心里不是不感激的,觉着他们君臣相得,乃是千古一则佳话。 秦王走后第四天,范雎就收到了秦鱼从南郡送来的信件。 一个比食指细不了多少的竹节,里面应该装着给秦王的密信,外头有一次性的蜂蜡,打开之后就会留下印记,这个竹结,也基本作废,不会二次使用了。 秦鱼一般给秦王的私信用的就是这种特制的竹节。 这种传递密信的小竹节,是被秦鱼当做与秦王传递信息话家常的小便条用的。 其实,每当范雎在秦王身边的时候,秦王要是收到秦鱼的这种信件,一般都会当面拆开来,看过之后,还会与范雎分享一二,分享的次数一多,范雎就对 这种信件不感兴趣了。 安平君连喝到一种很好喝的果饮都要写在信里给秦王寄过来,长高了一公分,换了大码的鞋子,和兄姊吵架了,遇到一个很有趣的人......零零总总的都是些成长的日常小事,就没有一次重要且机密的事情要说的,谁会对这个感兴趣啊? 也就秦王当个宝贝似的好好收藏起来,还向他炫耀,其实范雎心里,一点都不羡慕好吗? 所以,当范雎看到这个他已经看的非常熟悉的竹节之后,都能猜到里面具体的消息,无非就是在南郡看到了什么新鲜事,吃到何种在咸阳绝对吃不到的果子......他就随手放在了一边,打算一会遣人去给秦王送过去。秦王此时应该在去河内的路上,看快马加鞭追上去,很快就能送到了。 然后范雎拿起了另一个巴掌大的木板,其实这是一个小匣子,专门放木牍公文的,但秦鱼喜欢在里面装帛书。如果有大篇幅的政务见解,他不喜欢写在一片片的竹简上,而是写在裁剪而成的布帛上,字要是写的小一些,一尺见方的布帛就能写很多字。 写好晾干之后,布帛折叠起来,塞进这样的木牍小匣子里,送来秦王这里。 如果秦王同时收到竹节和小匣子,他会将小匣子扔给范雎,自己去拆竹节看,让范雎去看政务。 所以,这次范雎同时收到竹节和小匣子,范雎就自己拆开,将里面的帛书取出来看了起来。 里面写的是一条条的如何安置赵军俘虏的建议。 现在是秦军还在围困赵军,安平君就已经开始做安置大量秦军俘虏的准备了。 看来,安平君对秦军一如既往的有信心,或者说,安平君五武安君白起,一如既往的有信心。 这种信心,这种两人之间的默契,范雎是个外人,是一向插足不进去的。 范雎原本是不应该多想的,但聪明的人往往都会多想,看过之后,范雎心里不是在考虑秦鱼的建议可不可行,然后写下自己的见解,与这帛书一同送去给秦王,而是心头浮现出之前平原君赵胜说的有关于‘忧患’的一番话来。 此战之后,武安君白起再立新功,还是与多年前那场拔郢都被迫楚国迁都的大战等同的军功。 这次有安平君助力,说 不定还能一举灭了赵国! 范雎摸着自己怦怦跳的心口,感觉到了痛苦,秦国军有武安君,耕有安平君,他这个国相范雎,果然如平原君赵胜所说的:徒有虚名! 范雎居然再次感受到了无助的情绪。 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的情绪的时候,还是在魏相魏奇府中的厕所里快要死的时候,如今他贵为秦国的国相,竟然又有了当年生命之危的紧迫感,这不能不让范雎心惊胆战。 范雎看着手里的这方帛书,一个计谋自然而然的生成,如果让武安君白起与安平君赵鱼产生嫌隙,两相厌恶,最好相互攻伐,他在其中,是不是就可以见机行事,夺取秦王的信任和权柄了? 范雎扣下了这封帛书,他没有毁掉帛书,而是将之押后,毕竟他手里积压着这么多的公务,这么一件匆忙送来的文牍他没有及时观看阅览,也是有可能的。 木牍匣子既然不能及时送走,那么那个私信竹节,也不能送去给秦王,竹节和木牍匣子是一起送来的,没道理安平君送来的竹节都收到了,他的文书却没有时间去看吧? 这可是对安平君的不尊重! 范雎了解白起,白起若是俘获了俘虏,是一定会杀掉的。 别说之前白起已经改变作战策略,俘获了大量的韩人做俘虏。 韩人能和赵人一样吗? 韩人不好斗,可以当做百姓治理,赵人多游侠,游侠多桀骜,那是受过训练的赵军卒,不是一般的农夫,白起若是俘获了赵军卒,范雎几乎有八成的肯定,白起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处理”掉这些俘虏的。 比如当年的平阳之战,将俘虏全部赶到大河里去,比如当年的灭郢之战,直接水淹郢都,淹死了无数的楚国兵卒和百姓...... 白起擅奇兵,更擅长消灭敌国的有生力量,如果没有秦鱼的这封帛书做阻挡,白起一定会先处理了俘虏,然后再和秦王汇报的。 他只要掐算好大体的时间,将帛书送到秦王手中,等秦王收到这封帛书的时候,白起已经将俘虏处理完了吧? 到时候秦鱼无论有多少安置俘虏的计划,都无济于事了。 范雎同样了解秦鱼,秦鱼特地写来这封帛书,肯定就是已经对这些赵军俘虏做好十 步八步的计划了,而没有了这些俘虏,秦鱼接下来的大计划,基本上就不能实施。 只是因为白起的“凶性难改”,就让一路走来顺遂无比的安平君的大计划泡汤,年轻气盛的安平君不发怒才怪呢。 只要在安平君与武安君之间埋下一个楔子,让两人心中渐生隔阂,此次冒险就是值得的。 范雎也没担心会被发现,因为此时交通闭塞,一封信件,只要误差在三五天之内,就都算是正常现象。他要是再叮嘱送信的兵卒要以自身为要,这送信的速度,会再慢上一分,所以,等竹节信和帛书送到河内秦王手中的时候,一定是误差在七天与十天之间了,以白起的作战速度,都用不了七天,就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范雎打算的很好,但他的运气在秦鱼这边,似乎损失了一些。 这次秦鱼送给秦王的竹节信,其实就他报平安的寥寥几个字,而这几个字,尤其重要。 范雎要是看到了这几个字,第一时间知道了秦鱼被刺杀的消息,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快马连夜将这个消息送到秦王那里。 都不用思考,若是秦王从其他地方得到了秦鱼被刺杀的消息,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与秦鱼取得联系,等那个时候,范雎故意扣下秦鱼信件的事情就会暴露了。 事实比范雎后来预测的更要糟糕一些,秦王从白起那里的知秦鱼被刺杀的消息后,他没有想着去与秦鱼取得新的联系,而是直接派人,将秦鱼给接到了自己身边。 范雎的谋算失败了,失败在了消息误判上。 但他的行为同样没有被发现,因为秦鱼催促秦王赶快回国坐镇中央,秦王走的快速,在他刚启程回咸阳没多久,范雎送往河内的信件就到达河内了,秦鱼看到了自己写给秦王的私信和奏疏,他只是感慨了一下这个时代通信的落后,然后就让人将这两封信送去给秦王了。 秦鱼没有多想,终于收到秦鱼信件的秦王同样没有多想,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但范雎的心中却是像扎了一根刺,一般,不舒服极了。 他去看平原君赵胜的次数更多了,两人也越发的熟稔起来。有的时候,范雎也会带着赵胜在关着他的宫殿周围四处走动,看看四季不同的风景,权当给平原君放风了。 范雎与赵胜这样交好,看守赵胜的守卫又不是瞎子,逐渐放松了对赵胜的看管。 有的时候,赵胜提出要到对面的路边采集一些花朵,到隔壁的井里去打一些井水,都被看守允许了,有的时候,这些看守还会帮忙,从外头给他带回来一些咸阳城中的新鲜吃食、新出的书简等物品。 这一次,赵胜又提出要去不远处的宫墙那边去摘果子吃,守卫放行,然后,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一天过去了,他们看守的平原君赵胜再也没有回来。 赵国的平原君从秦国的宫墙中逃跑了。 等到赵王到达秦国,得到的就是平原君赵胜出逃秦国的消息,看到的就是秦王黑的如同锅底的冷脸。 赵王是暗喜又惶恐的。 暗喜的是叔叔逃脱了秦国的魔抓,无论他去哪里,他都自由了。 惶恐的是秦国不会把自己给扣留下来,要挟叔叔自己跑回来继续让秦国扣押吧?秦国扣留他国君主,可是有先例的,楚怀王的故事还没被彻底忘记呢,由不得赵王不怕啊。 好在,秦国的相邦范雎说服了秦王,让赵王能够顺利从秦国回归赵国,没有被秦王扣押下来。 等秦鱼得到平原君赵胜自己逃回赵国,赵王也从秦国顺利回归赵国的时候,他是有些惊奇的。 但又不是太惊奇,这个时候,王孙公子从他国逃回自己的国家,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大家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早就都习以为常了。 此时已至寒冬腊月,河内初定,秦鱼就有了到处闲逛的心思,他想去邯郸城看看,看看战国有名的城池是个什么样的风景。 大秦嬴鱼 第151节 后世有成语叫做邯郸学步,是说邯郸人走路姿势优雅又潇洒,不紧不慢的特别好看,就有别过人去到邯郸模仿邯郸人走路。 邯郸人走路好不好看秦鱼不知道,但他可是听说过,邯郸多歌姬、舞姬,邯郸的美女天下闻名,哪个大贵族要是家中没有赵女献舞,那可是要被暗中耻笑的。 秦鱼没看过邯郸的歌舞,所以,他特别想去看看。! 第145章 衣美人(霸王+13+14) 邯郸城不愧是战国时期有名的大都市,即便是在滴水成冰的腊月,仍旧是人流如织,车马不绝。 秦鱼坐在马车里排队进城门,。 因为之前秦赵之战,王龁曾用火药攻打过一次城墙,如今过去才两个来月,邯郸城墙上还留着崭新的火焰燃烧留下的黑灰,以及被炮弹轰炸留下的坑洼。 秦鱼看着已经有损的城墙,问南孙:“两个月过去了,赵国怎么没有补修城墙?”就这么肯定秦国退兵退的彻底,不会继续来攻邯郸吗? 南孙武艺非凡,自从被选做秦鱼的门客,就一直在他身边充当护卫,他因为少年时是在赵国长大,所以此次来邯郸,挑选人手的时候,秦鱼就带了他来。 南孙抱剑坐在秦鱼的侧对面,觑了一眼邯郸坑洼有损的城墙,道:“邯郸男儿都在给君上建荡阴城呢,自然无人来修补城墙。” 秦鱼噎了一下,道:“南孙大叔,你要管我叫少主,你叫我君上,咱们可就露馅了。” 秦鱼这次是以商人的身份微服来邯郸的,可不能让邯郸君臣知道秦国的安平君来邯郸城了。 南孙摸摸自己光洁的下巴,道:“少主,您来之前,可是跟在下说过,今年在下二十出头,在下才剃掉胡须的,您要是现在改主意了,说在下是大叔的年纪,这胡子一时半会的可长不出来啊。” 秦鱼笑了:“我是看你面相长的嫩,才让你刮了胡子扮年轻的,你要是长的跟汤榆一样成熟,就是刮了胡子别人也不信呢。” 南孙长了一张娃娃脸,加之他常年练武,身姿挺拔,身材瘦削,看上去朝气蓬勃,十分的有少年气。 平日里,为了不让人说他是黄毛小子不靠谱,南孙早早就蓄起了胡须,一眼看上去倒沉稳的很。但秦鱼这次扮作贪玩离家游历的小少年,来邯郸是为了巡视自家生意的,跟在他身边的人除了几个有年纪的老仆之外,随侍的都是十几二十岁年轻那一卦爱玩的玩伴和仆从,为了符合人设,秦鱼就让这次跟来的年轻人都刮了胡子,人人平均年轻了好几岁。 南孙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是他们这次出门的人中年龄最大的,但刮掉胡子之后,反倒看不出来他已经要奔三了,脸嫩的跟十八岁的艾茅一样。 艾茅是秦大母从栎阳西乡挑拣出来,从小跟随秦鱼左右的侍从之一,他因为是跟秦鱼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学的长大,在秦鱼面前表现的要自在多了。 艾茅坐在车辕上,听到车里面两人的对话,就调侃道:“南大兄剃掉胡须之后,当真少年英雄。奴可是听说了,邯郸城里的女娘们最爱他这样的少年郎,咱们进城之后,少主可要看好了他,要不然一不小心被哪个邯郸女娘给抢走了,咱们可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秦鱼喷笑:“你们南大兄武艺非凡,不会被劫色的。” 艾茅笑道:“那可说不准哟。都说赵女多姿,如果南大兄也跟赵女看对了眼呢......哎哟,南大兄恕罪,饶恕小弟则个吧哈哈。” 艾茅屁股挨了南孙从车内伸出来的一脚,也不敢口花花了,不过还是继续道:“我这是多说多练呢,咱们混在赵人堆里才学了几天的邯郸口音?我要是不多说说,等进了邯郸城,一开口可就露馅了。” 秦鱼为什么在身边这么多人里面挑中了性子跳脱又口花的艾茅?就是因为这小子有一个了不得的天赋,那就是无论是哪个国家、哪里的人,只要在他面前说过几回话之后,他都能将这个人的口音学个八九不离十,非常具有语言天赋。 秦鱼来邯郸,身边自然要有赵人跟着掩人耳目的,艾茅就充当了这么个角色。 秦鱼道:“艾茅说的有礼,进城之后,可就多仰仗你了。” 艾茅高兴道:“少主放心,奴奴保准跟赵人‘好好’交往。” 南孙无奈摇头:“在下从小在邯郸长大,要说赵话,可比艾茅说的顺溜多了。” 秦鱼道:“你是游子归来,自然不一样的。” ...... 说话间,就到了查验秦鱼马车的时候了。 艾茅将秦鱼的身份木牍交上去,用顺溜的赵话自来熟的寒暄道:“咱们是衣美人的主家,车里面坐的是我家少主,来,这是咱们衣美人布庄的打折券,您收好喽。” 城门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卒。其他在城门口查验进出城百姓身份的军卒,看上去也不是老就是小,甚至还有青壮女人,虽然甲衣看上去还算整齐,但甲衣下面穿的衣服,无不是补丁摞着补丁,没有棉,只是 单衣,脚下穿的也是草鞋,草鞋里面是足袜,倒是没有露交趾的。 看来持续两年的秦赵之战,确实耗空了赵国的财富,百姓们虽然没有衣不蔽体,但也差不多了。 艾茅将只有不到半个手掌大小的用棉布裁剪成的一片片打折券塞进每个军卒手中,还给那个青壮妇人多塞了两个,艾茅笑的市侩又友好:“有空了来我们衣美人照顾生意啊。” 城门官认识这打折券,这是齐人在邯郸开的布庄,里面既有供庶人买卖的便宜麻布,也有让贵人趋之若鹜的锦绣。这打折券贵人看不上眼,对他们这样的庶人来说,可是一桩不小的实惠。 虽然他现在手里没钱去布庄买布,但只要布庄不倒,这打折券就一直有效。这几张打折券他可以存在手里,或者以后自用,或者可以出手给需要的人,也是一笔进项。 老卒瘸拐着腿走到马车前,南孙掀起车帘,将秦鱼露出来。 老卒见秦鱼虽然只有十来岁的年纪,但穿锦带玉,知道他身份不凡,就挥挥手,示意让过的意思。 马车徐徐走动,艾茅跳上马车,高兴道:“好嘞,走喽~~” 语调飞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 老卒看着马车走远的背影,握紧了手里的布劵。他已经上战场的孙子比赶车的少年大不了几岁,被秦军俘虏后,秦国又将儿子儿媳和孙女都给要走了,家中只余他一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 上个月,他居然收到了儿子孙子的信。信里说他们一家要出发去秦国了,他们已经给秦上官禀报,说明邯郸城中还有一老父,问能不能把他接到身边,一起带着去秦国。 秦上官同意了。 儿子特地写信来告诉他,让他收拾好行囊,等着他跟孙子来接他走。 但老卒拒绝了,他老了,祖祖辈辈都是赵人,他就是死,也会死在邯郸,不会离开邯郸半步。 他写信给儿子,说他如今是城门官,领着一份食俸,饿不死,要他们不要再来邯郸,省的给自己找麻烦。 儿子又来信,说冬日行路,颇为艰难,老父在邯郸城里住着也挺好,要他一定要好好活着,等他以后再来邯郸的时候再将他接走。随信附送的,还有一个大包裹,里面是好几张兔皮, 和几个秦半两,供他冬日里取暖和花用用的。 看到包裹里的皮毛的时候,老卒心中是复杂的,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悲哀。 高兴孩子们还有余力接济他,看来他们在秦军那边没有受到亏待,悲哀的是他人到晚年,竟然子孙离散,孤独老死。 老卒收拾好心情,继续看守城门。 他对脸上还带着兴奋的守成门的孩子们,虎着脸喝道:“老实看守,不要放一个秦人进城!” 其他守门军卒:...... 您老您说了算! 秦鱼来之前,并未给异人那边送信他要来。 衣美人的确是他手头的产业之一,不过,是假借齐人的名义开的。齐国的纺织产业天下闻名,齐人在邯郸城里开一座布庄,天经地义的事。 衣美人是一座三层环楼,地下一层,地上两层,整体高度比赵王宫矮三尺五寸,这是民间建楼的规矩,不可更改。 要是有哪个豪商想在秦国的咸阳挖地两丈就是为了建一座布庄,即便你是宗室高爵,秦王也能把你抓来治罪。 但在赵国的邯郸,只要打点到位,不仅能挖地两丈建一个豪华地下室,还能圈地五里,建造一个规模宏大的环楼呢。 所谓的环楼,就是跟建造四合院一样,用四面高楼围成的一个几百平的私人空间,空间里假山流水,奇花异草,鸟兽鱼虫应有尽有,是供贵人们来楼里逛腻烦了休息赏景的地方。 为了不引人忌惮,楼面从外头看,跟邯郸城里的其他豪华建筑没有多少区别,顶多就是再豪华一些,但在里面,却分成了好几个区域,另有乾坤。 当先面对邯郸正街的是衣美人的招牌——布庄。 给秦鱼做介绍的掌柜跟秦鱼极力推销:“不是老夫吹嘘,天下间所有的布匹,都能在咱们美人庄里找的到,下到庶人用的粗麻、褐布,上到蜀郡的蜀锦、楚国的轻罗,还有齐国的棉布,秦国的印花布.....应有尽有。小贵人您喜欢什么样的?” 秦鱼一脸好奇问道:“我听说楚国有一种蝉衣,透明有如无物,折叠起来跟拇指差不过大?” 掌柜的看秦鱼的眼神都不对了,这小贵人看着年纪不大,懂的花活还挺多的? 掌 柜看看一旁紧盯着他的抱剑护卫,小声在秦鱼耳边道:“有倒是有,不过,价值不菲啊,小贵人买回去是自用还是送人?”说罢,还抛给秦鱼一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 秦鱼:......我不是很懂啊,你什么意思? 秦鱼本能道:“送人。我能先去看看吗?” 掌柜忙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请跟老夫来。” 整座楼面百五十米都是打通的,中间用数十根粗壮的大木做支撑,一楼的一整面墙都被做成一格格的木架子,架子上整齐罗列着各种布匹,秦鱼一路走一路观赏,对南孙感慨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种类的布匹呢,这掌柜说的不错,恐怕天下所有布匹都在这里了。” 南孙憋笑:“少主,这可都是您的。”别说的自己跟个乡下土包子一样。 秦鱼唉声叹气:“家里就是规矩多,这不让干那不让干,这样有牌面的店铺,要是在家里盖一座多好。” 秦国以法治国,一切不符合法度的事,秦王都不让干,秦鱼无法,只能在其他国家发挥他自己的想象力了。 这样一座楼的图纸,秦鱼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画成的,拿给秦王看的时候,秦王让私府里的人来回修改了好几次,最终修改成了五星级豪华酒店迎客楼的模样,而且还不让在咸阳盖,要秦鱼在栎阳盖。 秦鱼不服气,把图纸给了素怜,让他看着在哪个国家能不能建成。 栎阳大盗案件结案之后,栎阳商会成立,秦鱼年纪小,没有兼任商会会长,不过,他将素怜派了过去,代表他做这个商会会长。 商会前期积累实力,等到实力积累的差不多的时候,正好异人来赵国做质子,素怜见秦鱼和异人交好,加之那时候赵国是与秦国比肩的大国,素怜就起了在赵国建造这样一座商贸楼的心思。 只要能自负盈亏,秦鱼一向是不干扰素怜做的决定的,于是,衣美人就在邯郸建设起来了。 从一侧的楼梯上到二楼,是一个个挂着牌匾的房间,秦鱼在掌柜带领下,进了一个叫‘杏花微雨’的房间,房间里纱幔垂落,珠帘摇曳,暖香袅袅,沁人心脾。 秦鱼觉着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掌柜拉开一个柜门 ,从里面拿出一个丁字形的木衣服撑子,他一手小心的捏着木撑,一手横在半空,像是托着空气一般给秦鱼看:“您看,这就是您说的蝉衣了。” 艾茅翻白眼道:“你耍人呢?哪里有衣服?你明明......” 掌柜接口道:“老夫明明手里什么都没有,拿的是空气是吧?”掌柜在笑,他看着秦鱼的眼神得意极了。 秦鱼走进了两步,找准角度逆着光线再去看,不由惊奇的睁大了眼睛,真的有东西,是一层如水似雾一般的轻纱,因为是全透明的,所以迎着光线的时候看在眼睛里,就好似没有一般。 秦鱼将这轻纱托在手心里,就好似托着空气一般,没有丁点的重量,秦鱼赞叹道:“怪不得叫蝉衣,果然轻的跟蝉翼一般。” 南孙在旁非常煞风景的来了一句:“这也叫衣服?穿在身上,不就跟没穿一样?” 秦鱼手一顿。 掌柜哈哈大笑:“就是给不穿衣服的人穿的啊哈哈哈哈。” 秦鱼:知道了,原来是件情趣内衣! 怪不得在一楼的时候,这个看着就长了一张忠厚老实脸的掌柜一脸神秘兮兮的问他是自己穿还是要送人呢。好悬他说的是送人,要是自己穿...... 秦鱼打了一个冷颤,他是一定不会将这东西穿在身上的! 秦鱼非常豪放的大手一挥,道:“装起来,就要这个了。” 掌柜的也很痛快:“好嘞,这就给您装起来。”又凑到秦鱼耳边小声道:“咱们这里还有试穿的美人,小贵人您要看看吗?” 秦鱼一言难尽的看着他,这会他总算明白这房间里有什么不对了,看这暧昧的摆设,看这宽大的床榻,看这熏的旖旎暖香,这里明明就是一间销魂窟啊。 大秦嬴鱼 第152节 南孙黑了脸,将秦鱼拉到身后,斜眼冷冷看着掌柜。 掌柜不在意的笑笑,探头跟秦鱼笑道:“您从家里出来,就是长见识来了,您只要在老夫这里将这时间美事都见识完了,再出去行走,那定性可就修炼出来了。” 秦鱼暗道,这掌柜可真有意思,也不知道素怜从哪里找来的这等人才。 秦鱼道:“不了,家里管的严,我可不敢胡来。”说罢还朝这掌柜眨眨眼,一副面上听话内 里调皮的模样。 掌柜连连点头:“了解,了解,您稍等,老夫把这蝉衣给您包起来。” 只见这掌柜从一旁摆着黑瓷花瓶的案几上摸出一个玉盒,将那蝉衣团吧团吧塞进了玉盒里,递给了秦鱼。 秦鱼看着手里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玉盒,赞叹道:“楚国罗衣,果然名不虚传。” 掌柜笑道:“都是中看不中用的,也就贵人们喜欢。小贵人还要去哪里看看?” 秦鱼道:“我方才来的时候,看到有贵人们出入旁边的楼阁,那是做什么?” 秦鱼是真的不知道那座楼是做什么的,他只知道邯郸的衣美人建成了,这里面的布局素怜也画成图送来给他看了,但他只看过一次就忘了。 掌柜带着秦鱼下楼,跟他解释道:“那里是金玉楼,贵人们在咱们美人楼里挑选好了华美的衣料,不得要配得上的金玉来搭配?咱们主家便在旁边开了这么一座金玉楼。” 秦鱼了然,这服务,还挺到位的。 秦鱼笑道:“那你们这里,肯定还有一座酒楼了。” 掌柜惊奇的看了秦鱼一眼,故作诧异道:“您是如何知道的?果然贵人和贵人的想法都是相通的。您说的没错,后面就是酒楼,不过,咱们这里的酒楼可和其他地方的食肆不一样,咱们这里因为有贵人常来,歌舞乐班都配的齐全,小贵人若是有空闲了,可以去那里玩乐一番。” 见南孙又瞪眼看他,他忙又加了一句:“只是吃吃美味佳肴,听听雅乐而已,无需担心,无需担心。” 秦鱼笑道:“那可得一定去看看。” 金玉楼里自然摆满了金玉器物。 金玉楼看着比美人楼小了一些,里面不见平民百姓,只有衣锦带玉之人在行走。 左面一堆人在围着一个台子看着什么东西,秦鱼好奇问道:“那些都是什么人?” 掌柜道:“是赵太子一行,定是来看宝贝的。放在那里的,应该前几日从齐国用来的珊瑚树,红的滴血,是从海里打捞上来的,非常珍贵。” “哦。”秦鱼对此不感兴趣,就朝相反的方向看去。 掌柜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觉着这少年可真是好脾气,半点不让人操心,对他便更殷勤了几 分。 掌柜博采众长,对每一件器物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秦鱼看中了一个玉雕小老虎,通身雪白,只有四个爪子是墨烟色的。 秦鱼拿在手中把玩,触手温润,竟还是一块暖玉,虽然雕刻的线条粗犷,但老虎凶猛的神态是刻画出来了,是一件艺术与实用并存的好物件。 “这玉雕,孤要了。” 秦鱼脑门后头传来一个少年声音,秦鱼将小玉虎揣进袖袋里,转过脸来给了身后的少年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谁啊?知不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 少年看着秦鱼转过来的脸,听了他说的话,怒气全部表现在脸上,还不等他开口,就见一人插在他和秦鱼中间,陪笑道:“太子,不过是一个把玩之物,在下楼上有比这更好的,在下带您去看看?” 秦鱼:原来这个少年就是赵太子?抢人东西,真没素质,啧! 赵太子冷着脸,甩开来人的手臂,怒气冲冲道:“孤就看中了那个玉虎,素怜,你是这里的主人,只要还没付钱,就还是楼里的东西,你去把这玉虎给孤拿来。” 素怜心中冷笑:别说这整座楼都是主君的,玉虎自然也是主君的,就是一个寻常的百姓来了,也没有你要,就要将人家已经买下的东西给你抢回来的道理。 素怜心里不喜,但他面上仍旧为难,跟赵太子耳语道:“这小孩儿通身一看就身份不简单,说不定是哪家来邯郸游玩的贵人。太子,如今形势不太平,还是少生事端为妙。大王还在宫里等着太子的孝顺呢,那血珊瑚,送给大王做寿礼,大王一定喜欢。” 赵王刚从秦国回来的这个关口,可别再惹事了,要是真得罪了哪个贵人,告到赵王那里,吃亏的还不是太子你自己? 赵太子发怒的神色一僵,仔细打量秦鱼的穿着,里外三层深衣,袖摆肩膀和躯干处没有一丝接口,明显是用一整匹织锦裁剪而成的衣袍。 配饰都是一般的金玉,没有值得可说的,但他在脚踝处露出的一截下裳,却吸引了他的视线。 这是大红色的丝绒锦棉。 这种丝绒锦棉是近几年才出现的珍贵布匹,据说是用金线、蚕丝、棉线和羊绒线混合纺织而成的,不仅保暖,更防刀剑,非常轻薄美观。 因为 是用金线织成的,素有一尺布一两金的说法,讲这样的布匹穿在身上,就是将金子穿在身上,一般人家,还真穿戴不起。 至少,赵太子偃自己是没有财力穿的。一般这样珍贵的布匹,都是被细心的裁剪成礼服在重要场合穿戴的,而这个少年,竟将它随意裁剪成了下裳穿。 赵太子深深看了秦鱼一眼,对左右道:“回宫。” 秦鱼莫名,问掌柜:“他这是,怎么了?” 掌柜也看了一眼秦鱼露出的下裳,说实话,他在秦鱼迈脚的第一眼,就看到他身上的料子了,别说这小贵人是什么身份,只这一身衣裳,就能让他不问价值只问喜好的殷勤招待了。 掌柜道:“或许,这位太子是忽然明白勿夺人所好的道理了吧。” 秦鱼呵呵笑了两声,讽刺意味非常浓厚。 掌柜也跟着笑了两声,问道:“小贵人还要去哪里看看?” 秦鱼对送走赵太子快速朝他走过来的素怜眨眨眼睛,道:“我有些累了,可有歇息的地方?” 不等掌柜说话,素怜就殷勤道:“有,楼上已经备好了茶点,请...小贵人上楼歇息。” 掌柜对东家的殷勤颇有些弄不明白的怔愣,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秦鱼就已经跟着素怜走了。 南孙跟着走了两步,见掌柜站着不动弹,对回头说了一句:“还不跟上?” 掌柜应了一声:“唉。” 应完就又反应过来,我是不是太听话了些? 不过,他也已经觉过味来了,这位小贵人,身份肯定不简单,要不然怎么会让眼高于顶连赵太子都看不上眼的东家这么殷勤招待呢? 掌柜跟在南孙身后进门,一进门就腿一软,差点跪到了地上。 因为他看见自家东家居然跪在那个小少年脚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边哭边笑,好似见到了多少年没见过的老父亲一般。 秦鱼将素怜拉起来,笑话他道:“看你把大掌柜给吓的,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会哭鼻子,我都好多年没哭过了。” 素怜抹抹眼泪笑道:“是奴奴太想您了,自从来了赵国,想见您一面都难了,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难免激动,让您看笑话了。” 秦 鱼笑道:“我也想你,但知道你在邯郸能有自己的一番天地,就舍不得将你叫回来了。” 素怜忠心道:“都是公子栽培,才能有素怜的今日,素怜的一切,都是公子的。” 掌柜这下是真的跪下了:公子? 这小祖宗是哪国的公子啊?赵国的公子他都见过,可没有见过这位。 素怜跟掌柜介绍道:“李隼,这位就是我的主人了,我效忠于他,你以后也要叫他一声主君。” 这个时代,要投靠谁,要为谁做事,要认谁为主,都是个人的选择和自由,没有上司是为谁效忠,属下就必须得为谁效忠的说法。 在骗子当道,恶棍横行的战国,背叛无处不在,素怜只是将秦鱼介绍给李隼,并没有要他效忠的意思。 李隼忙道:“是,在下李隼,见过小主君。” 年纪这么小,上面肯定还有一个大主君的。 秦鱼将他托起,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他道:“我自进了美人楼,李掌柜就一直陪伴左右,辛苦你了,你将衣美人经营的很好。” 李隼受宠若惊道:“都是在下应该的,为小主君做事是在下的荣幸。” 素怜道:“好了,你去忙你的去吧,主君这里有我。” 李隼退下。 秦鱼笑问道:“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个妙人?” 素怜笑道:“李隼是邯郸城里一个寻常的百姓,家有薄产,来布庄买布的时候认识的。我见他眼睛特别利,又跟谁都能说笑到一起去,就将他聘请来做了布庄的掌柜,做的还不错。” 秦鱼:“何止不错,是个很不错的人才了。” 素怜:“公子能看中他,是他的运道。” 秦鱼:“不说他了,方才赵太子来是买什么宝贝来了?” 素怜:“自从邯郸解围之后,各地豪商就纷纷涌入了邯郸城,齐商也来了,带来了一座半人高的血珊瑚,这样贵重的珊瑚,我不敢卖给其他人,就只能往王宫里卖了。” 做生意,尤其是做贵重的生意,是一定要挑好人的,否则,容易惹来一身的麻烦,得不偿失。 秦鱼:“看赵太子对我的玉虎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怎么突然就走了呢?你跟他说什么了?” 素怜看了一眼秦鱼的衣角,叹笑道:“公子一定不知道您身上的这件丝绒锦棉价值多少金。” 秦鱼撩起自己的下裳,所谓的下裳,在秦鱼眼中看来,其实就是一个半身裙,冬天里挡风特别有效果。 秦鱼摸着手里的衣料,道:“是挺贵的,在秦国,要买到它,可得排队呢,怎么,这种布料在赵国卖的挺贵吗?” 素怜叹道:“有价无市,尤其是您在禁了楚国的商贸,秦赵开战之后,这两年,秦国的所有奢侈品,在赵国都有价无市。其他的赏玩之物也就罢了,但穿在身上的衣服,那可是门面,是代表了身份地位和权势的。您穿的这种大红锦棉,就连赵太子都穿不起。他又不是傻子,看到您的穿着,还上赶着来得罪您?” 秦鱼皱巴了脸,嘟囔道:“真是失策,我把这层给忘了。我来的时候,只想着这衣料看着贵重,能彰显身份,来了邯郸不会轻易受到欺负,没想过矫枉过正,过犹不及了。” 素怜安慰道:“无妨,有奴给您打掩护,赵人猜不出您的身份的,毕竟,咱们可是卖布起家的,衣美人的少主穿着丝绒锦棉招摇过市,更能说明咱们衣美人底子厚,招牌硬呢。” 秦鱼笑出声,道:“那我可就一直穿着啦?” 素怜也笑道:“理应如此。” 秦鱼又问起了异人那边的事。 素怜笑道:“公子异人还好,虽然门可罗雀,但他家中将有添丁之喜,没有人去,倒也算清静。” 添!丁!之!喜?! 秦鱼双眼放光,催促素怜道:“快说来听听?异人娶妻了?他没跟我说啊。” 素怜给秦鱼倒了杯热茶,道:“是吕不韦送他的一个舞姬,美貌非常,哪里能算作妻子?连夫人都算不上。” 秦鱼皱眉:“吕不韦送的舞姬?这孩子身份......” 素怜笑道:“一定是公子异人的。吕不韦宴请公子异人的时候,我也在旁陪侍,那舞姬身姿轻盈,腰身柔软,不像是有孕的样子。而且,这舞姬只伺候了公子异人一回,公子异人就跟我抱怨,说这舞姬来了葵水......” “噗咳咳咳咳......” 素怜忙去拍秦鱼的背,秦鱼一边咳一边道: “我没事,你、你继续,后来呢,后来怎么了?” 素怜道:“后来自然就怀孕了。看出来是在今年七月份的时候,那个时候,这舞姬伺候异人都快六个月了,所以,孩子一定是公子异人的。” 大秦嬴鱼 第153节 一般妇人有孕四个月就可以显怀了。 秦鱼憋的一口气轻轻吐出。 后世有那几百个心眼子的历史人都想通过各种方法举证秦始皇是吕不韦的儿子,史书上也记得语焉不详,现在秦鱼可是亲耳验证了,秦始皇就是异人的儿子。 不过,真想去异人那里看看啊。 如今已经是腊月下旬了,嗯,秦始皇之所以名字叫“政”,是因为他出生在正月,那岂不是,秦始皇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出生了? 秦鱼问素怜:“依你看,我要不要去见见异人?” 素怜笑道:“公子随心即可,您是齐国的大商之子,自然是哪里都能去得的,不用顾忌任何人。” 这年头,上能进皇宫权贵府邸,下能入寻常黎民百姓家的,也就是商人了。 如今秦赵大战刚结束,赵国战败,赵王还被迫去面见秦王,向其俯首签订割地协议,秦鱼这个少年好奇秦国来的质子,到他府上去拜访,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秦鱼道:“那我明天就去看他吧?” 素怜:“行,我为公子准备一些礼物,再准备一些小娃娃会喜欢的,您看如何?” 秦鱼抚掌,笑道:“大善,素怜你费心了。” 素怜笑道:“应有之义,公子言重了。” 第二日中午的时候,秦鱼一行敲响了异人在邯郸府邸的大门。 秦鱼见到异人的时候,异人正在弹琴,琴声哀怨幽远,颤颤巍巍的听的人心里不舒服极了。 旁边坐着一个身怀六甲的美人,只是用一根金簪轻轻挽着发丝,不施粉黛,在为异人斟茶。 异人抬起头来,去看近日里第一个来拜见他的齐国商人,谁知,这一看不要紧,琴弦被他猛的一个拉扯,直接崩断了。 异人也不管这琴有多么的难得多么的贵重了,他手忙脚乱毫无礼仪的爬起身朝来人跑过去,边跑还边声音颤抖喊道:“鱼,鱼鱼,是你吗?真的是你!” 秦鱼将异人 捧自己脸的手推开,拍着激动的眼含泪花的异人的肩膀老气横秋的感叹道:“是我,是我,异人,好久不见,你长大了,也长高了。” 异人:...... 陪伴在异人身边的人具都神色各异的看了过来,对这个拍着青年的肩膀说“长大”的十来岁的少年分外惊奇,这是哪里来的奇怪少年啊?! 异人转身对其他人道:“贵客临门,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 “唯。” 话说,贵客来了,不是更应该让我们来陪侍么?怎么还要赶人呢? 吕不韦离开前,特地给秦鱼行了一个重礼,比对异人的礼都要重。 秦鱼向他拱拱手,笑道:“吕不韦,好久不见了。” 吕不韦略表现的受宠若惊,忙回应道:“是很久不见了,君之风采,不韦不敢忘怀。” 秦鱼轻笑道:“你也很好,我也将你记在心里呢。” 吕不韦:......有些惶恐是怎么回事? 还想再说什么,就见这少年视线已经落在那个身怀六甲的美人身上了。 秦鱼拉着异人的手,从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中都透露着他无限的惊奇,他道:“异人,我听说你纳了一个美人,就是她了吗?” 异人笑道:“是她。赵姬,快来拜见吾之好友,秦国的安平君公子鱼。” 美人盈盈拜倒,怀着孕都将礼行的这么好看,果然不愧是身姿卓然的赵国美女。 秦鱼忙道:“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你还怀着异人的孩子呢,当心顾好自己。” 美人微囧,去看异人。 异人笑道:“无碍,你先回房间,嗯,注意照顾顾好自己。” 美人摇摇摆摆的走了,秦鱼用目光一路送走了美人,对异人感慨道:“异人啊异人,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黄毛小子,如今,你都要做父亲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异人对他老气横秋的感慨哭笑不得:“我说你,你才多大年纪,就学着老头子说话了。” 秦鱼不满道:“我年纪虽小,辈分可比你大。话说,这孩子生下来,得管我叫叔祖吧哈哈哈。” 异人无语,摇头道:“真是孩 子脾气,说不过你。话说回来,你怎么来邯郸了?” 秦鱼随意道:“如今秦赵和谈,我在河内,离邯郸这么近,想来就来喽。” 异人叹息道:“我在邯郸,确实没有这么自由了,不能跟你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处处都有人看着。” 秦鱼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安啦,赵王原本想用你换回平原君赵胜的,结果赵胜半路逃跑回了赵国,赵王也就不提这一茬了。不过,如今秦国稳压赵国一头,我打算看能不能找个时机,让赵王同意放你跟孩子回秦国。” 异人皱眉:“非得要赵王同意?跟他说一声不就行了?”既然如今秦国稳占上风,那么他这个质子,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吧? 秦鱼道:“面上工作还是要做的,况且,如今你夫人身怀六甲,眼看就要生了,天寒地冻的,最好不要挪动,等春天,天气暖和些再说吧......” 异人急忙道:“我可以先回去,让赵姬和孩子留下......” 异人在秦鱼的目光注视下说不下去了。 不过异人还是描补道:“......等赵姬生完孩子,就可以接回秦国了。” 秦鱼摇头道:“孩子是很脆弱的,尤其是刚出生的孩子,等他能跑能跳身子骨长壮实之前,最好都不要长途跋涉。” 这个医疗落后的时代,精心养护的孩子都不一定能顺利成活呢,你还要一个刚出生没俩月的孩子从赵国回秦国,是怕他死的不够快呢。 异人捶桌:“那要怎么办?我就永远不能回秦国了吗?” 秦鱼:“找机会,机会很快就会来了,异人,你不会永远待在赵国的。” 异人目光灼灼的盯着秦鱼,跟他要一个保证:“你说的?你不会放着我在赵国不管的,对不对?” 秦鱼反握住异人颤抖的手,跟他保证道:“你放心吧,你跟孩子,都会平安回到秦国的。” 异人卸掉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席子上,捂着眼睛喃喃道:“你不知道,我在邯郸,看着风光无限,其实无时无刻不活在赵人的眼皮子底下,跟坐牢似的,没有片刻的自由......” ...... 接下来的日子,秦鱼将邯郸里里外外的都逛了 一个遍。也曾遇到一两个来试探他的邯郸贵胄,但都被素怜派到他身边的人给打发走了,或许是顾忌他的身份和财力,秦鱼倒是没有遇到欺负他的。 这日下午,他刚回到衣美人,素怜就上来跟他禀报道:“赵姬要生了。” 秦鱼呆了一下:“啊?” “啊,赵姬要生了啊!快,不要卸马车了,直接去异人府上。” 素怜道:“我都已经为公子准备好了,公子直接做另一辆马车去吧。” 秦鱼虽然没明说,但素怜眼睛多利啊,他早就看出来秦鱼非常重视异人的这个孩子了。 等到了异人的府上的时候,异人还在抚琴呢。 异人见到秦鱼很高兴,问道:“鱼,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秦鱼看着他的琴,和他毫无半点紧张和担忧的脸,疑惑问道:“我听说赵姬要生了?看你还有心思抚琴,难道不是?” 异人脸色一僵,哈哈笑道:“妇人生孩子,咱们男人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你放心吧,我已经让人去叫稳婆了,很快就到了。” 秦鱼一阵窒息,这生孩子,不是要提前准备好生产事宜的吗?异人这是什么意思?稳婆居然是现请的吗? 秦鱼攥着异人的胳膊,咬牙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要提前做好接生的准备的?” 异人被他脸色狰狞的样子给吓了一跳,结巴道:“是,是啊,我都找好了啊,说好了等生的时候就来府上的......” 正说着,素怜带着一队妇人进来了,对秦鱼道:“人我都提前准备好了,赵姬在哪里,我这就带人过去。” 异人像是见到救星一样,连忙道:“在后面的那个院子里,我这就带你去。” 秦鱼冷哼一声,带着素怜走了,他来过异人府里好几次,也曾去看过赵姬,他知道赵姬住在哪个院子里。 被秦鱼甩脸色的异人委屈嘟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的孩子呢......” 秦鱼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异人,你真是没有一点做父亲的样子!!” 异人忙上前扶住秦鱼:“好啦好啦,是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不知道吧?妇人生孩子很慢的......” 秦鱼没好气道:“那 你也不应该一点准备都不做。” 异人委屈极了:“谁家妇人生孩子不是这样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非得不一样了?!” 秦鱼:...... “我不跟你辩论!” 今夜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房间里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妇人的惨叫声,和走来走去的脚步声,秦鱼就站在庭院里看着夜空,等待着新生儿的降临。 异人倚着栏杆不住的打哈欠,秦鱼坚持要在这里等着,他啊作为主人,还是孩子的父亲,总不能撇下他自己去休息去了吧? 异人哈欠连天:“去休息一会吧,再不休息就要天亮了。” 秦鱼:...... 异人坐在廊下饮酒吃肉:“过来喝点酒暖暖身,大正月的,你都不冷的吗?” 秦鱼:...... 异人有气无力哼哼:“我说,你在看什么呢?就那几个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秦鱼:...... 异人:“喂,我在跟你说话呢。就算你是我叔叔,你不理我,我也是会生气的!” 秦鱼叹道:“你不是看见了?我在夜观天象呢。” 异人好笑:“你能看出什么天象?你会看吗?” 秦鱼继续注视着某一颗越来越亮的星辰,诸星隐退,只有它挂在漆黑的天幕上,熠熠生辉,比月亮更耀眼,更夺目。 亮了,更亮了,围着它的七颗星辰在某一个瞬间似乎也被照耀的更闪耀了几分。 话说,他只是等的无聊,抬头仰望星空而已,谁能想到竟能看到如此奇景呢? 他是真的看着那颗挂在天上的北极星,这个时代叫做紫微帝星的星辰,从一开始隐在月光下的微小暗淡,一点一点的变化到现在的灼亮生辉,不可睥睨! 大秦嬴鱼 第154节 难道,这世上的帝星说都是真的? “哇啊啊啊啊......” 异人一蹦三尺高:“生了,生了,鱼鱼,孩子生出来了!” 秦鱼也兴奋非常,抓着异人胳膊手指天空兴奋道:“快看,快看,那星辰多么亮啊,我从未见它如此灼亮过。” 异人也抬头望天,嘶了一声,惊讶道:“是紫微星斗,奇怪,今晚怎么只有紫微星斗 在闪烁,其他星辰呢?” 秦鱼意有所指道:“诸星避退,今晚是紫微星的主场,他在凌晨最黑暗的时刻降生,必将迎来全新的曙光,与日月争辉,却能比日月更恒久。” 异人看着一脸神秘的秦鱼,无语道:“神神叨叨的,快,去看看孩子,咱们也该睡了,你在这里站了一晚上都不累的吗?” 秦鱼无语:“我说,异人,你一定不是个好父亲!” 异人:“切,你是个好父亲,行了吧?这个孩子就给你了。” 秦鱼:...... 啊啊啊好生气! 不过,孩子抱出来了,且先放过你! 秦鱼就着稳婆的怀抱看襁褓里的婴儿:“唔,好丑!” 稳婆笑道:“刚出生的孩子就是这样的。” 有妇人来报:“赵媪,夫人有些出血......” 秦鱼忙道:“孩子交给我,您快去看看夫人吧。” 生完孩子还出血,好像不太好来着?赵姬没事吧?可千万别有事啊。 秦鱼熟练的接过襁褓,一手托着婴儿的头,一手轻轻的揽住婴儿的身体,还上下一颠一颠的哄睡。 看的稳婆赵媪稀奇不已。 赵媪去照顾赵姬,秦鱼一回头,见异人已经躺在榻上四仰八叉的睡着了。 秦鱼:...... “宝宝啊,你爹真没当爹的样子,你长大了可不要学他哦......” 秦鱼以为已经睡着了的异人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这个赵鱼,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说这孩子,真的是他的,不是赵鱼的吧?! 第146章 被抓住了(霸王+15+16) 刚出生的婴儿,除了吃,就是睡,哦,还有一个是拉。 拉臭臭,是真的臭啊,不过,有经验的人可以从臭臭臭的程度上辨别婴儿是否健康,秦鱼就可以。 别问,问就是以前带孩子带出来的经验。 孩子出生一周了,秦鱼给宝宝换上烘烤的暖呼呼的尿布之后,嘱咐侍从去灶上吩咐,以后给赵姬做的饭食不要放太多的盐,,宝宝今天有些拉肚子了。 整个古代社会,盐都是稀缺品和奢侈品,寻常百姓人家基本吃不上盐,就连贵族家里,饮食都是以清淡为主,一般吃的比较咸的,都是家主之类的贵重人物,所以哺乳期的妇女别说吃的咸了,就是在汤里放一点点盐,那都是奢侈,可以起一些“很幸福”的心理作用,但实际上那一点子盐,是吃不出咸味的。 这个时代,能吃盐代表了地位和财富,贵妇人有乳母哺育孩子,她们自己可以不受哺乳的不便和痛苦,也就无所谓食物的咸和淡了。 所以,实际上能哺乳孩子的妇人,是没有资格吃盐的,民间这才没有哺乳期不能吃咸的规矩和说法的。 但实际上,哺乳期吃的过咸,乳汁会变酸,会让孩子上火,会影响婴儿的肠道、肾脏和智力发育,后果很严重的。 或许是因为秦鱼特别喜欢赵姬生的孩子,所以全府上下,对赵姬就巴结讨好起来,赵姬吃的饭食,也开始“舍得”放盐了。 也可能是因为知道秦鱼特别喜欢这个孩子,赵姬这个新晋级的“贵妇人”提出来自己喂养孩子。母乳喂养对孩子好,秦鱼自然是支持的,不过,赵姬要是想亲自哺育孩子,那么她的饮食,就有很多不能吃的了。 不能吃盐、不能吃酒、不能吃寒凉之物、也不能吃燥热之物、只能少量吃一些性温和的鸡肉猪肉等,羊肉、牛肉、犬肉等都不能吃,可以多吃青菜...... 哦,本美人给秦国的公子生了一个受宠爱的儿子,你就给本美人吃草,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本美人?! 一般人能吃饱、吃的丰富就是天大的福气了,怎么会理解忌口的道理? 所以,为了赵姬自己好,秦鱼打算在邯郸的妇人中重金聘请刚生了孩子的妇人来给宝宝做乳母,她们可以 带着自己的孩子住在异人府上,在帮助赵姬哺育宝宝的同时,可以修养自己的身体,喂养自己的孩子。 即便马上就能寻来可以哺乳的妇人,也不能上来就喂孩子。赵国刚经历了一次动摇国本的大战,邯郸又被围了两个月,城中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这些寻来的哺乳期妇人,需要好好的将养一番,让乳汁更有营养,才能喂宝宝。 所以,在乳母可以哺乳宝宝之前,赵姬需要继续哺育宝宝,这个过程大约要一两个月,这一两个月期间,赵姬要忌口。 秦鱼准备了许多精美的布料和金玉之物拿给异人,要他去赐给赵姬,要她好好听话,只要喂养孩子一两个月,她就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异人对秦鱼的“殷勤”一言难尽。 异人再一次怀疑,这孩子,真的是他跟赵姬生的,而不是秦鱼跟赵姬生的吗? 从秦鱼第一次见到赵姬开始,只要赵姬在场,他的视线就从未从赵姬身上离开过,那个时候,异人还只当秦鱼年纪到了,已经开始懂得对美貌女子感兴趣的时候。 那个时候,异人还在心里打算,既然秦鱼这么喜欢赵姬,等赵姬生下孩子来,他就把赵姬送给秦鱼。 但现在孩子已经生下来了,秦鱼眼中却只有孩子,没有赵姬了。 虽然秦鱼仍旧对赵姬殷勤备至,但那更像是对功臣的奖赏,而不是少年对美人的仰慕,因为自从孩子生下来之后,秦鱼自己,是再没去看过赵姬一眼的。 秦鱼:我谢谢你啊,朋友妻,不可戏,我对朋友的女人不感兴趣! 异人可算是明白过来了,他这好友,从始至终,感兴趣的都是他的孩子啊。友人宠爱孩子,还不忘酬谢孩子的母亲,这样周全的想法和做法,真是—— 不愧是能在他王大父身边长宠不衰的安平君! 不过,为了能不误会,让秦鱼和他之间产生隔阂,异人还是问道:“鱼,你喜欢赵姬吗?” 秦鱼一边拿着彩球逗孩子,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孩白日里醒的时间极短,秦鱼也只能趁宝宝醒着的时候玩一玩了。 他听到异人的问话,随口回道:“她不是你的女人?我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回答完了,才后知后觉的觉着这个 问题不大对,他看向异人,问道:“你什么意思?” 异人起身与秦鱼对坐,中间隔着宝宝的摇篮,他笑道:“我见你对赵姬这样大献殷勤,你不是喜欢她吗?鱼,你别害羞,你也到了知慕艾的年纪了,你要是看上了赵姬,等她养好了身子,我让她去伺候你。” 秦鱼大惊失色:“别......” 见宝宝动了动,又压低了声音,恼怒道:“你胡说什么呢?我对赵姬没意思!你成天里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呢?”尽是些黄色废料! 异人不信:“你真的不喜欢?” 秦鱼斩钉截铁:“一点都不喜欢,是你在胡思乱想!” 异人委屈:“那你天天......你还去产房看她生产,还不停歇的赏赐给她这么多好东西。” 秦鱼大喊冤枉:“我只是喜欢宝宝而已......说起宝宝,也不能就这么宝宝的叫着,你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了吗?” 异人仔细分辨秦鱼的神情,见他确实如他方才所说的,对赵姬半点不感兴趣,只是喜欢这个孩子,便也随他转移话题,道:“还没想好呢,你说叫什么名字好?” 秦鱼:“你是孩子的父亲,名字当然也得你来取。” 异人想了一瞬,道:“既然他出生的时候紫微星斗明亮异常,便叫紫微吧......” “紫微”二字一出,惊的秦鱼手一个用力,将摇篮推的一个晃动,摇篮里的宝宝啊啊两声,秦鱼忙轻拍他小小的身体,继续摇晃彩球,吸引他的注意力,然后用看神人的眼神盯着异人,一字一句道:“这个名字非、常、不、好、听!换一个!!” 异人顶着秦鱼让他觉着莫名其妙的眼神,继续想,又说了几个名字,都被秦鱼给否决了,最后,异人没了耐心,随口道:“既然这孩子出生在正月里,便叫正吧。” 秦鱼这才颔首微笑;“正,通政,政通人和,这个名字好,以后,宝宝就叫‘政’了。” 异人大松口气,看秦鱼哄孩子睡觉,不由调侃道:“我看,你对政儿,比他的母亲还上心呢,干脆以后这孩子就叫你阿母吧......哎呦,是我说错话了,鱼鱼饶命!” ...... 这个时代,刚生了孩子的妇人已经 开始讲究坐月子了,不过,坐月子的时间长短不定,以自己身体的感觉和外界的实际情况为判断标准。 妇人坐月子的时间和贫富基本成正比。 贫妇生产完三五天就下地干活的比比皆是,家有恒产的人家,你要是自己愿意,可以在床上躺上两个月也没有人会管你。 但其实,以色侍人者,需要比下田耕种的农妇和在床上想躺多久就躺多久的贵妇人要更讲究一些。 赵姬是顺产,加之修养条件良好,她在床上躺了两天就起身了,七八天过去,她已经可以在宽敞温暖的室内自由来回走动,加之练一些简单的舞蹈动作,开始恢复自己的身材。 异人来找赵姬的时候,赵姬正在练翻袖舞,就是将宽大漂亮的袖子翻舞出各种花样来,这种翻袖舞非常需要手腕灵敏的技巧,更需要舞者有持久的臂力。 她刚生产完不久,下腰、跳跃之类的需要下盘力道的动作不能练习,她就先练练手臂力量,活动一下脚步,等身体养好了,再重拾昔日舞技。 赵姬倒是不在意自己舞跳的是不是还有以前的水平,她在意的是,她还能不能恢复生产之前的曼妙身材。 她已经生过一个孩子了,已经证明了自己是“名副其实”的美人。 她这样能生养,好生养的美人,理应比没有生过孩子的女郎们更得贵人们的喜欢。只要她美貌和身材还在,她就可以永久的得到公子异人的喜欢,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容不得她偷懒。 异人看了一会赵姬的翻袖舞,赵姬也知道异人在看她,她手中的大袖从之前全然的技巧性翻转,改为魅惑的半遮半掩,宽大的袖子飞舞着遮住了她的头脸和身体,但在身姿摇晃间,时而露出她红润的脸颊,秋水似的眼眸,时而露出她因为哺乳显得更加丰腴的身材,蝴蝶似的足尖。 娇喘微微,香汗淋漓,媚眼如丝,红唇半启,衣襟散乱间,隐约可见白嫩肌肤...... 异人忍不住加入其中,与之共舞,最后双双倒卧在榻席上,相拥入怀,锦绣交叠,赵姬呢喃唤道:“公子~~” 异人手掌一握,赵姬娇呼一声:“哎呦~~” 异人动作一顿,收回手掌,看着上面白腻的乳/汁,在鼻尖轻嗅,又埋在赵姬的怀里 狠狠吸了一大口,满足的叹道:“宝宝的味道......” 赵姬:...... 赵姬笑的花枝乱颤。 异人也从旖旎中找回神志,在赵姬臀上狠狠掐了一把,道:“孤给你带来了礼物,你看看可还喜欢?” 此时,带着礼物在外头等候的侍人侍女们才列队趋步而入,将手中捧着的各色宝物放在席上,又退了出去。 赵姬拢拢头发和衣襟,起身去看异人带来的礼物。 她捡起一匹美丽的丝绸,拉展开,将之披在自己身上,侧身问异人:“美吗?” 异人抚掌赞叹:“甚美!” 大秦嬴鱼 第155节 赵姬吃吃一笑,又捡起一个流苏步摇,拿在手中把玩起来。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式样,用金子打磨的花瓣中间攒着的是一颗硕大的珍珠,花瓣下面坠着的,是六串用黄豆一般大小的小米珠串成的长短不一的流苏,最长的,足有六寸。 这流苏步摇,一看就是衣美人金玉楼的新品。她将步摇在在鬓边比划,又问异人:“美吗?” 异人继续捧场道:“美不胜收!” 赵姬将步摇放下,回转身体倚靠在异人身边,调笑道:“安平君送妾身这样珍贵美丽的礼物,他不会是看上妾身了吧?” 异人笑道:“这是孤给你带来的礼物,关安平君什么事?” 赵姬飞了异人一个媚眼,嗔道:“妾身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安平君未来的时候,君待妾,犹如明月对娇花,光辉落在妾身身上,也落在其他美人的身上。自从安平君来了之后,君之目光就再也未落在后院的美人身上了,妾身却突然从之前的无人问津,到不间断的收到礼物,如今孩子生下来,礼物更甚,其中变化,还能是什么原因?只能是安平君在向君讨要妾呢。” “公子,您不会真的要把妾送给安平君吧?” 赵姬嘴上说的平静,但她心里已经紧张起来了。她原本就是吕不韦送给异人的,现在异人要将她送给安平君,她是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的。 赵姬不想离开异人身边。 安平君今年有十三了吗?他知道男人女人是怎么一回事吗?等到安平君长成的时候,她都要年老色衰了,争宠都争不过正当年的小女郎们了。 异人拦着美人笑叹道:“你却是多心了。礼物确实是安平君送给你的,不过,不是看上了你,而是为了政儿。” 赵姬:“政儿?” 异人点头道:“咱们的孩子,名字取好了,就叫政儿。” 赵姬对孩子能取什么样的名字没有意见,只要是异人取得,她都觉着不错。 不过:“安平君怎么会为了政儿给妾送礼物?” 异人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他先是笑了一会,才在赵姬的催促中道:“你这几日盐吃的太多了,宝宝有些拉肚子,他已经吩咐灶上以后饭食给你做的清淡些,为了补偿,就让我把这些送来。他已经遣人去寻乳母了,等乳母养好身体,可以喂咱们儿子的时候,你就可以不用自己喂了,嗯,大概只需要再忍耐两个月就够了。” 赵姬目瞪口呆,她结结巴巴道:“这,这安平君...怎么这么喜欢孩子?”她其实是想说,这安平君脑子没问题吧?孩子拉肚子,跟她这个母亲吃什么有什么关系? 异人笑道:“可能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刚出生的孩子,新奇吧,等以后新奇劲儿过去了就好了。” 赵姬放下心来,娇笑道:“只要公子还要妾就好,为了孩子,妾愿意遵照安平君的意愿,‘好好儿’用膳的。” 异人拧拧她丰腴了不少的白皙脸颊,夸奖道:“听话就好,孤就喜欢听话的美人儿。” 异人将礼物送到,又跟赵姬调了会儿情就离开了,异人就是再没有常识,对刚生完孩子不久的美人也是下不去手的。 不过,异人对赵姬的宠爱,让他府中其他美人看红了眼睛,他从后院走去前院的一路上,偶遇了不少风情各异的美人,都被异人无视了。 秦鱼还在前院呢,异人现在一心的在秦鱼面前刷好感,为此,给他生了长子的赵姬都愿意送出去,他还有什么忍耐不了的呢? 秦鱼隐瞒身份来到邯郸,已经有一个月了。 赵王既然已经从秦国与秦王签署谈和协议回来了,下一步,赵国就应该兑现协议内容,将赵国的俘虏家眷分批送给秦国了。 寒冬腊月和正月的时候,还可以推说是天气寒冷,要惜民,不让百姓搬迁,但现在已经要进二月了,赵国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就连王令 都没有从邯郸城发出,可见,赵国君臣对已经签好的协议,并没有多么的看重。 素怜和异人虽然人都在邯郸,但为了不让赵人起疑,将素怜和异人联系到一起,他们之间,往往是互不干涉的。 素怜的间人在各大家族权贵之间,异人的间人,则是多分布在赵王宫和赵姓宗室那里。 这日,异人给秦鱼传递消息,说是赵王打算背盟,不再履行割让土地和百姓的协议了。 秦鱼找了个时间又去了异人府上,异人正在等着秦鱼,吕不韦也在。 一见到秦鱼,吕不韦当先道:“李氏来邯郸了,坚持拒绝将河套割让给秦国。” 秦鱼道:“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李氏在朝堂上是怎么说的?” 李氏进邯郸城的时候,就从衣美人的门前打马经过,是以,秦鱼早就知道李氏来邯郸了,只不过,他还不知道李氏是如何在朝堂上和赵王君臣辩论的。 吕不韦道:“平阳君赵豹和大臣楼缓都坚持尽快将答应给秦国的地和人给秦国,但赵王因为平原君赵胜逃回赵国,以为没有掣肘,犹豫再三,就不想履行约定。” “平原君赵胜没有表达给或者不给的建议,不过,楼昌和虞卿坚持背盟,认为秦国迟早会继续攻打赵国,此时给了,就是削弱赵国的力量,弱赵强秦,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给。” 秦鱼:“他们就不怕秦军继续围攻邯郸?秦国还有近三十万大军就驻扎在河内呢。” 吕不韦继续道:“所以,他们一开始商定好的计谋是,先将河套割让给秦国,降低秦国的警觉性,然后虞卿去齐国求援,让平原君去魏国、楚国求援,三国合纵攻秦,这样,不仅不用将赵俘的家眷送出,还能解救赵俘,让秦国炸营,成里外合击之势......” 异人冷笑道:“他们打算的挺好!” 吕不韦笑道:“是打算的挺好,不过,我将消息传到道雁门郡李氏那边,这不,李氏昨日就进了邯郸,当晚就给赵王谏言,万不能将河内割让给秦国。” “李玑今早更是当堂与虞卿辩论,说虞卿只看到了山东之地无地可守的危险,殊不知,若是将河套给了秦国,让秦国的上郡和河套连接,秦国就可以在阴山以北,联合匈奴部落,共同攻打赵国,赵 国防御匈奴就已经是疲于应付了,如今再来一个秦国,赵国北面将守无可守。若赵国南北两地都失去了防御边界,那赵国,还会剩下什么呢?” “李玑一番危言耸听,赵王就又犹豫了,这下是连河套都不打算给秦国了。” 秦鱼问道:“那赵国还去他国求援吗?” 吕不韦道:“去。虞卿刚才已经出发去齐国了。” 秦鱼:“平原君赵胜呢?我记得他的夫人是信陵君魏无忌的女兄?” 吕不韦:“还未听说平原君府上有什么动静。” 秦鱼沉吟了一会,道:“眼下河内即将春耕,这是一年当中非常关键的一季,今年河内能收上来多少粮草,全看眼下的春耕了,所以,秦军无法出战。” 河内驻扎的三十万秦军,是为了与他国人口打平衡的,不能随意调动,如果要再一次围攻邯郸,只能从秦国各地征军,而这些征集来的军卒,都是各地的壮劳力,将他们征来了,会严重影响当地的土地耕种情况。 吕不韦道:“秦军无法出战,其他国家也一样,无论什么样的要事,都不能影响春耕。”征战也是一样,如果没有做好接下来一年都粮食减产甚至颗粒无收的准备,没有哪个国家会在最关键的春耕去征伐其他国家的。 所以,秦国不能出兵围攻邯郸,齐国、魏国和楚国,同样不能出兵来攻打秦国。 秦鱼叹道:“所以,如果赵国不将河内交付,秦国眼下是没有法子的,赵王不将赵俘的家眷交付,秦国同样没有法子,平原君就是看到了这一点,他才无所谓晚出发还是早出发。” 吕不韦:“那就放任赵国背信?” 秦鱼道:“我会将这消息传回咸阳,看大王和相邦怎么决断吧。” 吕不韦也没想出什么法子应对当下的局面,只能答应下来,去整理好爰书交给秦鱼,尽快将消息送往咸阳。 等吕不韦走了,异人拍桌子愤恨道:“赵国,当真没有半点信义可言。” 秦鱼笑道:“只是跟秦国不讲信义而以。” 异人:“你居然还笑的出来?” 秦鱼:“我为什么不能笑?至少,赵国在南面的三座城池咱们已经先一步占领了,而且,邯郸城中的家眷们也已经要 来迁走了,说到底,赵国允诺的割地割人,至少已经对付了三分之一了。” 异人挑眉,恍然道:“你早就会预料到赵国会背约了?” 秦鱼道:“赵国已经背信背约过一回了,吃一堑长一智,我自然要早做好打算的。” 异人好奇:“那你接下来,会有什么打算?” 秦鱼诧异:“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搞好春耕啊?先将粮食种出来,是打还是和,还是搞连横外交,咱们才能有底气。” 异人不信,他皱眉道:“除此以外呢?你就没有什么奇谋之类的?” 秦鱼好笑,道:“打战攻伐是将军们的事,河内有武安君坐镇,我只管粮草,其他的军务,都归武安君。” 说到白起,异人又有了新的好奇:“我听说,当时俘虏赵军的时候,武安君是主张杀掉俘虏的,是你阻止了杀俘,将近四十万赵军给保了下来,因为此事,武安君到现在都对你爱答不理的。” 秦鱼失笑:“你都从哪里听来的野闻。” 异人撇嘴:“才不是野闻,你可太小看吕不韦的消息手段了。” 秦鱼笑道:“好,好,不是野闻,不过,”秦鱼摸索着下巴,道:“...不过,武安君是因为担心咱们这边粮草不够,毕竟去年关中粮荒,大家都不够吃的,加之赵军勇猛善战,怕咱们自己的军队压制不住赵军,这才起了将俘虏都杀掉的心思。” “他的顾虑是对的,你看,为了牵制这三十多万俘虏,咱们不得不在河内屯兵三十万不敢动弹,这些后果,都在证实,武安君的顾虑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唉,从兵家的角度来说,武安君不愧是我秦国的战神,他的眼光之老辣,让我等不懂兵的外行人都不得不佩服。” 异人:“那你这是,后悔没听武安君的了?” 秦鱼笑道:“怎么会?收下赵军俘虏,只是眼前看得到的困境,战争不会一直继续的,等停战之后,这三四十万赵军俘虏,将会在国家基层建设中起到无可比拟的作用。” “等你以后去了河内你就知道了,如今这河内,和去年,可是大不一样了。” 异人笑道:“你这是,打算将河内建成另一个栎阳了?” 秦鱼:“如果可以 ,为什么不呢?” 秦鱼去看过政宝宝之后,就又回到了衣美人。 素怜给他送上了新收的消息,秦鱼展开一看,是白起送来的,要他速回河内。 白起只给了一句话,没有更多的解释,秦鱼想着他出来时间已经够久的了,也该回去了。 正当秦鱼想着,这趟出来还算顺利,没有遇到难解的人和事的时候,秦鱼在衣美人遇见了李牧。 秦鱼是在衣美人给白起、汤榆、孟伯禾等这些亲友挑选礼物的,总不能他来一趟邯郸,空手回河内吧? 李牧也是来挑选礼物的,一般的人物和货品自然不需要他来挑选,能让他亲手挑选的,都是母姊、兄弟等亲人和他亲如手足的将领以及长辈。 他来衣美人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其实李家在衣美人里是有股份的,李牧今天过来除了挑选礼物,就是来收分红的。 这样一座美人楼,里面卖的还都是让权贵都争抢眼红的稀缺货物,要说没有后台,美人楼的犬都不信呢。 但谁也说不清楚这一座美人楼的背后倚仗之人到底是谁,因为,邯郸城里几乎所有的贵族、士族、有产百姓,都是这美人楼的倚仗。 怎么让这些人都成为美人楼的倚仗呢? 拆分美人楼的股份,按照各家投入金钱的数量去量股,多投多得,少投少得,一个季度一分红,可以领钱,可以领货,也可以平时免费来消费,用消费的额度来抵分红..... 所以说,衣美人其实不是某一个人的,而是邯郸诚的贵族和百姓的。 这样一座大家的美人楼,压根就没谁来找事,谁会闲得慌来自己家的产业闹事啊?他们不仅不会闹事,还会自觉的维护楼里的利益,如此,这,美人楼才能在邯郸城里顺利的开了这么多年,以至于壮大到如今的程度。 当然,前期的邯郸人是没有人相信美人楼会发展成如今的庞然大物的,但最开始的时候,美人楼也只是一座小楼而已,维护它日常运作的也只是一些从秦国运来的精美布匹。但随着素怜有心将美人楼做大,将越来越多的人拉拢进来,美人楼这才发展成如今的模样。 其中自然少不了因为利益拉踩被刺的情况,但只要中人稀泥活得好,能在诸多大小股 东之间做好平衡,就是将这些人聚合在一起,拧成一股不可撼动的力量,毕竟,他们都是邯郸的地头蛇,有什么不好坐下来好好商量的呢? 什么,肉不够分的? 那就做大啊,将美人楼养的更肥壮,不久能产出更多的肉了? 这种居中调和,其中要掌握的度,要非常的微妙且精准,更是非常考验一个人的才能。 素怜做到了。 所以,如今这么一座美人楼,已经成了邯郸上下,庶民可进,权贵也可进的大楼了。 大秦嬴鱼 第156节 再发展几年,秦鱼相信,衣美人一定会成为邯郸城的招牌地标建筑。 美人楼赚钱,美人楼非常赚钱。 邯郸被围的时候,美人楼几乎毫发无损,可见这城中的权贵们,是有多么爱惜这座楼了。 现在的美人楼是个能下金蛋的肥母鸡,但在它真正的起来之前,还只是一只能生蛋比较频繁的寻常母鸡而已。这世间永远不缺眼光独到的人,楼缓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在美人楼还未起步的时候,就在楼中占了很大的股份。 他没有将之据为己有,聪明人都明白,强取豪夺是不能长远的。 衣美人靠的是从各国运送来的源源不断的各种布匹,他将之占为己有,以素怜的性子,肯定会断了货源,楼缓最终也只能获得一些布匹而已,所以,他养着衣美人,甚至他还给衣美人介绍客户。 嬴姓李氏就是他给介绍来的大宗客户。 李氏非常有钱,整个赵国的北部边境都是他们家的,只从草原上贩卖马匹和皮毛,就可以获得巨额利益,但北部也缺布,李氏与衣美人合作,就是强强联合。 所以,李氏,在衣美人里占有股份,不多,但也不少。 秦鱼看到素怜给他的楼中机密股份名册的时候,秦鱼笑的非常开心,整个赵国的朝堂官员几乎都在这个名册上,赵国的君臣们,恐怕永远都不会想到,他们只是在一个铺子里领一份钱财而已,就能将自己一家老小拉入一个不得不做选择的阵营吧? 最妙的是,这楼里到底有多少股东,他们都有谁,这些股东自己都不甚清楚,或许相熟的几个人相互知道他们都在衣美人有股份,但也仅限于知道,喝酒的时候当做笑谈说上几句这一个 季度可能从楼里拿回多少钱,其他的,就都不在意了。 那是真的不在意。 秦鱼曾经问过素怜,就没有人提出这对赵国、至少对邯郸,是一个非常大的隐患吗? 素怜笑道:“肉都已经吃到嘴里了,他们吃肉的时候,难道还会想这肉会不会毒死人吗?” 秦鱼默然。 最上面的最高统治者都不觉着有什么,你指望下面本就生活艰难的百姓和寒门士子们操心百亿富翁会不会破产的事,可能吗? 除非,这个人能从中获得比美人楼更大的利益和权势,但显然,现在这个人还没出现呢。 秦鱼看到李牧的时候,第一眼没认出他来,毕竟他们之前只见过一面,就这还已经过去好几年了,还是李隼在旁边提醒,他才将眼前锦衣华服的高大的青年和几年前见过的那个少年将军联系起来。 秦鱼还在考虑要不要避一避的时候,李牧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了。 李牧上下打量秦鱼,眼神从疑惑到确定,秦鱼暗道不好,抢在李牧开口之前先开口道:“李大兄,好久不见,你怎么从雁门郡回邯郸了?” 李牧冷笑道:“这话应该是我来问吧?秦国的安平君公子赵鱼,你怎么不在秦国待着,来邯郸了?” 秦鱼轻嘶一声,嚷嚷道:“李大兄,咱们多少年未见,一见面不说好好亲热,你孩这样一副不欢迎的样子,让我很伤心呢。” 李牧一把抓住秦鱼的肩膀,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前,低下头在他耳边狞笑道:“你伤心?我可没看出来!” 然后一把将他抗在肩头,高声道:“走吧,安平君,我这就带你去见王上。秦国的安平君来到我赵国邯郸,没有国宴款待,可是我赵国失了礼数呢。” 在李牧将秦鱼抓到身边的时候,明面上的南孙等护卫,暗中保护的楼里护卫都围了上来,但苦于秦鱼被李牧牢牢的抓在手上,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李牧看看围着他的人,冷笑道:“我乃击杀匈奴无数的李牧,你们的主子在我手中,你们若是动一下,我可不能保证他会不会摔断脖子。” 秦鱼对已经赶过来的素怜打了一个手势,让他不要出声,秦鱼自己喊道:“你胡说什么,我是这美人楼的少主,可不是你 说的什么秦国的安平君,你没长眼睛吧?你认错人了。” 李牧冷笑道:“安平君好手段,竟然假借美人楼的少主身份在这邯郸城里隐藏这么久都没被人发现,你说,美人楼的真正少主,是不是已经被你害死了?” 李牧看到素怜,就问道:“素怜大商,你怎么说?” 素怜惊疑不定的看着李牧和秦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将军,有话好好说,做什么抓我等少主?” 李牧将秦鱼放在身前,让他面朝素怜,一只胳膊钳制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掐住他的脸蛋,对素怜道:“你看清楚了,这真的是你们少主?素怜大商,你不会也是秦人吧?” 素怜楞了一瞬,有些不确定道:“在下只是几年前远远的见过...年幼的少主一面,如今少主年岁长大,模样有所改变是很正常的事。少主带着主家的印信和老家主的书信,李将军说他是秦国的安平君,您有什么证据吗?” 李牧冷笑道:“证据?本将不需要证据,本将说的话就是证据,因为,本将曾经见过安平君,可是太认得他的这张脸了!” 素怜脸色都白了,似乎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上了秦鱼的当,将贼人反当做自家少主给招待了,但他又不敢怀疑李牧的话,李牧可是大贵族,虽然在邯郸不显,但看在他在楼里这几年的偌大订单的份上,素怜都不能明着怀疑他的话。 素怜似乎被‘少主’不是“少主”的事实给打击到了,他朝李牧深深一拜,道:“还请李将军给在下一个公道,迎回美人楼的真正少主。在下也会加急去信给老家主,请老家主重新派人来确定这位...身份的真伪。” 李牧对素怜的话似乎是相信了,冷哼一声,重新夹起秦鱼,将他放在自己的马上,打马朝王宫方向跑去。 南孙河艾茅等秦鱼带过来的护卫紧紧坠在马的身后,不让秦鱼离开自己的视线。 素怜亲眼看着李牧将秦鱼带走,即便心里再恨,也不能露出丝毫异色来。 美人楼在邯郸太重要了,它得用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出最大的作用,现在还不是暴露底细的时候。 接下来,他得竭力自证,他跟秦鱼没有关系,他这个美人楼的面上老板,是被秦国的安平君给骗了,真正的美人楼少主已经被安平君给害了。 这是秦鱼给他安排的脚本,他得将这场戏给继续唱下去。 秦鱼是秦国的安平君,他即便被李牧“请”去见赵王,赵王不仅不会慢待他,还会有礼有节的好好养着他,这是几百年来不管怎么礼崩乐坏都没有改变的贵族间的规矩。 所以,主君的安危是不用担心的,但能不能顺利从赵国离开,就要看赵国君臣如何决断了。 他现在要先去给河内的武安君送信,赵国要是想强自扣下主君,秦军重围邯郸,也不是不可能的。! 第147章 认领(霸王票+17) 当真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当年只有八九岁的秦鱼在河套与李牧见了一面,如今四五年过去,孩童已经长成少年,李牧还能一眼熟悉,第二眼就精准的将他认出来呢? 秦鱼之所以敢带着人到处跑,就是仗着自己年纪小,没出过门,他国之人不知他年龄,不知他相貌,他就是在邯郸城里大喊:“我是秦国的安平君!”估计也没几个人会信的。 黄毛小子,你说你是安平君,我还说我是秦王呢。 众所周知,诸国除了王的儿子,可以不看年龄,只要受宠,襁褓中就有可能封君。这个封君的制度,在秦国被限制的尤其厉害,稍微平庸些的公子,都是只能享受物质上的富贵,是没有资格封君的。 而现在,秦王偌大的年纪,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太子估计重孙子都有了。 但除了王的儿子之外,能封君的,无不是功劳卓著才华横溢天下闻名的能人异士。而这样能立下偌大功劳封君的,放眼诸国,哪个不是还胡子拉碴年纪一大把的成年人? 你个黄毛小子,你说你是秦国的安平君,谁信呢? 当年荀子见着他的时候,都没往他就是公子鱼的身上想过。 就是依仗着这份无人识的便利,秦鱼提出要来邯郸逛逛的时候,白起都没多做阻止,就放行了。 百密一疏,而李牧这个,甚至连“疏”都算不上。 八九岁的孩童长什么样子?十三四岁的少年长什么样子? 秦鱼当年见到李牧的时候,李牧还是样貌、轮廓、身材差不多已经长成了的少年年纪,这么多年过去,秦鱼都还是在别人的提醒下才将眼前这个已经长成青年的李牧和以前的那个少年结合起来。 而他自己,变化更大,秦鱼私下里,是觉着自己其实是换了一个脑袋的。 秦鱼小时候是黑葡萄似的圆眼睛,现在他的圆眼睛随着年岁的增长,已经开始朝秦王室特有的细长丹凤眼转变了,以前还算清晰的双眼皮,也早就开始变的内双,估计等他成年之后,双眼皮都要变单眼皮了(内双的更厉害了,基因是改变不了的)。 眼睛变化这么厉害,更别提脸型轮廓和身材变化了,以前脸上身上都是肉墩墩的 ,现在他身体开始抽条,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已经从矮冬瓜变成少年特有的细竹竿身材了。没变声之前,他是雌雄莫辨的童声,现在开始变声,一开口就是粗噶的公鸭嗓...... 所以,李牧,你到底是怎么把我给认出来的?! 王宫里是不能骑马的。 走在赵王宫的路上,秦鱼忍不住问李牧:“李大兄,咱们得有四五年没见了吧?我自认变化挺大的,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李牧嗤笑:“我李牧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孩,第一次见和第二次见,有什么区别吗?” 秦鱼喊冤:“怎么没有区别?我长大了,也长高了,一年不见,我大母都未必能认得出我,你居然能一眼就把我认得出来,当真厉害。” 李牧:“哼。” 秦鱼继续:“说说听嘛,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让我死也死个明白罢。” 李牧停下步伐,俯视秦鱼,秦鱼也停下脚步,稍微抬头去看李牧。 啧,长得高了不起啊? 两人对视,李牧打量秦鱼,秦鱼也任他打量,并且期待他能给他解惑。 几个呼吸后,李牧道:“我记得见你时候的感觉。”跟所有人都不同,小小年纪就能狡诈如狐,淡定如虎,执掌千万人生死,如呼吸一般自然。 这么多年过去了,李牧对秦鱼的评价,一直是两个字:妖孽! 只能说,第一次见面,秦鱼给李牧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这种深刻的印象突破了李牧十几年来已经形成的三观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让他再次在人群中看到引人注目的人时,下意识的去关注,不自觉的去比较,然后,可不就认出来了? 一个人再怎么变化,只要还是那个人,就还带着过去的印记,恰巧,李牧就识得这份印记。 就像他自己说的,是感觉,是个人自带的气场,是氛围。 而这种气场和氛围,放在某些总爱打破常规的人身上,就会特别显眼。 邯郸城中贵族少年不少,但这世上,之所以有‘人品贵重’这个词,不只是说只要穿一身华美的衣服就可以被称作贵重的。 十来岁的少年年纪,只会让这份“贵重”更加引人注目。 秦 鱼自己不知道,当他站在人群中时,他其实是跟人群有壁的。而他身边跟着的人,因为从内心里觉着,他们的主君原本就应该是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大家都习以为常,秦鱼身在其中,自然就没有‘自己其实是特殊的’这种感觉了。 有些人麻木,有些人眼盲,有些人事不关己,也有些人,见了就不能忘怀。 李牧能在人群中将秦鱼认出来,看似玄幻不可思议,但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了。 李牧说罢就继续向前走,手还不忘牢牢抓着秦鱼的手腕。 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话,秦鱼很不服:“切,不想说就不说,做什么故弄玄虚?还感觉呢,你修道啊?” 李牧:“我修兵,不修道。” 秦鱼:...... 你厉害。 秦国的安平君居然在邯郸,这个消息早就传到赵王的耳中,等李牧带着秦鱼走进宫廷的范围之后,不光此时在王宫中的臣子们对秦鱼侧目而视,就连王宫中的侍人和宫女们,都明里暗里的对秦鱼露出好奇的视线。 他们生活在宫中,每日听说的,也都是哪国的大王如何如何,哪国的公子如何如何,哪国的封君如何如何。 他们以前听的都是齐国的孟尝君又在哪国为相,养了多少鸡鸣狗盗之徒,后来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门客学鸡叫,骗开了函谷关的大门,然后将孟尝君从秦国解救出来。 还有是魏国的信陵君,他不仅姿容俊美,更是豢养有三千门客,招揽人才礼贤下士皆不问出身,天下闻名。在赵国更是声名响亮,因为信陵君是他们赵国的平原君夫人的亲弟弟,赵国人爱屋及乌,对信陵君也很吹捧。 楚国的春申君这几年也声名鹊起,他曾随侍楚王在秦国为质十年,后又辅佐楚王顺利即位,楚王也以令尹国相相酬,乃是君臣相得流传甚广的一则佳话。 秦国嘛,他们其实也知道秦国有一位公子,被封安平君,善于稼穑之术,其他的,姓名如何?年岁几何?样貌如何?有什么家闻户晓的趣事?身边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门客?立下什么大的功劳? 通通不知道。 大秦嬴鱼 第157节 天下只知有安平君,却不知安平君如何矣。 他们以前说起来的时候,还笑话秦国打肿脸充胖 子,看着别国都有名闻天下的公子封君,他们就自己也传出来一个,好让世人以为秦国不缺公子。 但现在看到被李将军带进宫的这位据说是秦国的安平君的这位...少年,他们不禁开始唏嘘起来:秦国果然是在打肿脸充胖子,看,竟然连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都要推出来做和他们赵国的平原君、魏国的信陵君、楚国的春申君齐名的公子封君,这秦国,果然不讲究。 这不,露馅了吧? 这么个小少年,读书了吗?懂诗乐,会礼仪吗? 见了大王不会被吓的哭鼻子吧哈哈哈。 秦鱼也饶有兴趣的看着赵王宫里的人和景,猜度着待会要见的人,要说的话,如何将他此次身份暴露的影响降至最小。 秦鱼见到了赵王。 赵□□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人,应该是三十多岁吧?男人只要一蓄胡须,下到二十上到五十,三十年的跨度,年纪随便你说,都能靠的上。 秦鱼按照封君的礼仪,只是对赵王行拱手礼,连腰都不用多弯。 赵王惊奇的打量秦鱼:“你就是秦国的安平君?” 秦鱼笑道:“是啊,我就是秦国的安平君。” 秦鱼一笑,比他不笑的时候,看着可乖巧可亲多了。 赵王神色放松了几分,问道:“你来邯郸做什么?”其实他更想问,你几岁了?看着可真显小。 秦鱼笑回道:“来游历啊。我听说邯郸是天下闻名的城市,早就想来看看了,我以前年纪小,家中大人不放我出来,如今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四处游历了,这不,我第一个地方就来邯郸了。” 赵王微笑:“那你在邯郸,可有何见闻吗?” 秦鱼:“邯郸歌舞挺好看的,美人楼建的也恢弘精巧,我还挺长见识的。” 赵王皱眉:“寡人听说,你杀了美人楼的少主,取而代之,才入住主美人楼的?” 秦鱼呵呵笑道:“我是取代了美人楼的少主,但可没杀他,你可别冤枉我。” 赵王:“那美人楼的少主呢?” 秦鱼:“自然是送回齐国啦。我来邯郸的路上,遇上这从家中偷跑出来玩乐的少主,深感他纨绔子弟大不孝,就命人绑了,送回齐国他老父那里 了,我又听他吹嘘邯郸的美人楼多么的富有,我一时好奇,便假借了他的身份到美人楼里去玩了玩,你放心,我只玩乐,没乱来哦。” 赵王无语,你还说人家少主纨绔大不孝,依寡人看,你比那少主更顽劣。 此时,听说秦国的安平君来到邯郸的赵国的臣子们,也都脚步匆匆的来到赵王宫,看热闹来了。 平原君赵胜第一个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秦鱼,不由倒抽一口气,用手指指着秦鱼,气急骂道:“果然是你,你怎么敢!你是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只身来邯郸的?赵鱼,你是不是太狂傲、太不将我赵国放在眼里了?” 秦鱼差点被他的吐沫星子喷了一脸,他后退一步,对赵胜道:“平原君,不是我不将赵国不放在眼中,明明是你平原君没将我放在眼中啊。你明明在秦国见过我的,我还怕你饿着,好心的给你送牛送农具让你自给自足,结果呢,你逃回到赵国,竟然没跟赵王形容过我。方才赵王见我,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你就是秦国的安平君?” “平原君,你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否则我在邯郸生活了这么久,也没少走动,怎么赵国上下,竟都不知道我就是安平君呢?!” 好一个倒打一耙! 好一个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人家平原君没有在自己的国家宣扬你的名声,竟然成了一个过错了。 平原君被气的手指都颤抖了。 他,他在秦国亲自耕地、种地将自己差点饿死过了近两年,这是他此生最难堪的经历。 他虽然在范雎面前表现的一副潇洒无为不重名利的名士风度,那都是表现给别人看的,他要是不显出他平原君的气度来,不搞出一点噱头来,如何能钓来秦国的相邦,然后麻痹秦军卒,放松对他的看守,最后在小舅子的帮助下,逃回赵国呢? 他回到邯郸之后,只想将这段过往忘个干净,如何还要将之拿出来大说特说? 赵王问他在秦国过的如何,都见了哪些人,他都挑挑拣拣添油加醋了说,但对给他难堪的安平君,他是一字一句都没说过的,只当他没见过这么一个人。 秦鱼来邯郸之前自然是打听过邯郸有没有关于他的传闻的,他对平原君的心理不是很明白,但他知道,平原君没有将 他说给赵国君臣听,那就说明,平原君其实是很在意他自己在秦国的经历的。 所以,秦鱼见到赵胜,专门往他在意的点说,果然将赵胜气个够呛。 不过,老于谋算精事故的平原君赵胜,是不是太容易动气,太没涵养了一些? 正在秦鱼怀疑赵胜再搞什么阴谋诡计的时候,大殿里又进来一个人。 来人跟赵王见过礼之后,围着秦鱼走了一圈,捋着胡须赞叹道:“我之前听说,你是因为从楚王和春申君黄歇那里强自割楚地三百里,有拓地之功,秦王才封你做安平君的。如今看来,名不虚传啊,果然...伶牙俐齿。” 秦鱼笑问:“君乃是......” 赵豹潇洒一礼:“在下赵豹,拙号平阳。” 秦鱼恍然:“原来是平阳君看,失敬,失敬。” 一个黄口小儿对自己说“失敬”,平阳君颇感稀奇,不由对秦鱼更加啧啧称奇起来。 秦鱼笑对平阳君赵豹道:“我在秦国的时候,只听说过赵国的平原君赵胜,没听说过平阳君赵豹,如今看平阳君如此人物,竟然名声不显,真是奇也怪哉!” 秦鱼这话,跟去年异人当朝嘲讽赵豹的时候说的话不尽相同,但意思却是一个意思:真正有本事的都名声不显,没有本事的,倒四处扬名。 平阳君赵豹对赵王呵呵笑道:“大王,此子狡顽,他说的话,只可听,不可信。” 他这话是说给赵王听,也是说给平原君赵胜听,以彰显自己不慕名的品格。 赵胜对赵豹看抑实扬的话冷哼一声,只是质问秦鱼道:“方才在殿外的时候,老远就听你说你不是美人楼的少主,美人楼的真正少主已经被匿送回齐国去了?” 秦鱼:“是啊,怎么了?” 赵胜冷哼道:“老夫倒是觉着,这美人楼就是秦国的间人所开,在我邯郸做间来了。” 秦鱼瞬间双眼放光,搓着手唏嘘道:“美人楼之富、之奇、之美,在下可是早就眼馋了,既然平原君认为这是我秦国之人开的秦国之楼,那我是不是可以把这美人楼搬回秦国去?” 又去问赵王:“大王啊,我可是秦国的安平君,我将我秦国的宝楼搬回秦国,您不会不同意吧?” 赵王皱眉:“美人楼乃是我赵国的产业,安平君不可戏言。” 秦鱼激动的道:“如何是戏言?方才平原君不是说了吗,美人楼是我秦国间人开的,自然就是我秦国的产业!这样,我也不占您便宜,三万百姓,赵国不是还有三十万降卒的父母妻儿等家眷没有交付给秦国吗?我出三万户百姓,您可以少交付三万户百姓,换我将美人楼搬走,如何?” 平原君冷笑:“稚子戏言!我只是怀疑美人楼是秦之间人所经营,可没说这美人楼就是秦国的,安平君太过牵强附会,强词夺理了。 哼,三万户就想换美人楼,异想天开,出口就三万户,你能做的了主吗?” 秦鱼撇了眼赵胜,讥讽道:“平原君不是在我秦国待过吗?我到底能不能做主,你应该最清楚才是,哼!” 秦鱼继续眼含殷切的看赵王,催促道:“大王,只要您点头,您就能少交三万户百姓了,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赵王表面一副沉重的神色,内心却尴尬的不行,三万户,确实不少了,一个封君的食邑,三万户都算是多的了。 可是,他原本就没想再交出一户百姓,美人楼里或许有一两个秦国的间人,但楼本身根本不可能是秦国的产业,自然也是不能换的。 他可以直接拒绝,但是,他打算背约的事,是秘密进行的,现在魏、楚、齐三国都还没回消息,赵国在结盟达成之前,万不能将背约的消息漏给秦国。 所以,如何拒绝的不让人生疑,就很有必要。 该如何拒绝呢...... 赵豹忙道:“不可,美人楼是我邯郸之宝,关乎百姓穿衣戴冠,万万交换不得。” 秦鱼只当赵豹和赵胜想的一样,认为三万户太少了,他就跟一个挥霍无度的无知少年一样,高高昂起下巴,倨傲道:“我出五万户!” 赵豹一顿,赵胜嗤笑道:“你不如直接以信约做交换,我赵国或许会考虑一二。” 秦鱼却是一脸狐疑的看着赵胜,质问道:“平原君,赵国不会是,不打算履行秦赵之约了吧?” 赵胜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赵国何时......” 秦鱼抢白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倒是说说,你 激我用秦赵信约换美人楼,是安了什么心?” 赵胜:“你不是说你能做主吗?老夫倒是很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做主。”最好秦赵信约作废,一座来历不明的美人楼,给了就给了。 秦鱼冷笑道:“傻子才会以信约做交换。就五万户百姓,爱换不换,不换正好,希望赵国能尽快按照约定,将百姓交割完毕,毕竟春耕在即,秦国可等不得。” 话头一转,又对赵胜鄙夷道:“就是赵国毁约也无妨,等我大军攻打下邯郸,不仅赵国的百姓是秦国的,就连邯郸城都是秦国的,这邯郸城里的美人楼,自然也就归秦国了,搬与不搬,也无甚差别了吧哈哈。” 赵王怒道:“安平君慎言!这里是赵国的朝堂,可不是秦国,可以任由你言语莽撞,秦赵已经停战,绝不可能再开战,赵国,也不会毁约!” 秦鱼抱臂侧视,冷笑道:“希望赵王言而有信,不要再有我秦兵临邯郸城下的时刻。” 又道:“我方才开的价还作数,希望赵王多加考虑,毕竟楼里的人和货物空了,楼还在嘛,你们可以继续开下去,稳赚不赔啊。” 赵王道:“此事不必考虑,美人楼是赵国的美人楼,寡人不会同意的与安平君做交换的。” 秦鱼急了:“为什么不可以?你们方才不还怀疑这楼是秦国在赵国行间吗?” “美人楼绝对不可能是秦国的间所!” 秦鱼转头去看,见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老者先是给赵王行礼,然后又给秦鱼行礼,道:“老臣楼缓见过安平君。” 秦鱼长长的“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你是美人楼的大股东,那个叫素怜的大商跟我说起过你,说你仗义疏财,在美人楼式微的时候,就开始为美人楼张目了。” 楼缓道:“不错,从衣美人还是一个小小的布庄开始,老夫就参与其中了,可以说,老夫是亲眼是看着衣美人一步步的从小店铺,经营至如今邯郸第一大楼的。衣美人的主家是齐人,素怜大商是韩人,大掌柜是赵人,店里雇佣的仆从也是邯郸城的本地人,要说做间,那也是给齐国和韩国做间,绝对不是跟秦国做间。” 赵胜:“楼子曾在秦国做相国,该不是在为秦国说话吧?” 楼缓笑道:“正 是因为臣曾经在秦国做相国,才知道,秦国冷肃,喜端穆,喜严律,无音乐,无彩衣,百姓只知耕战,权贵只知军功,您说秦人能经营的起这样美轮美奂的一座楼,臣是不信的。无他,秦人骨子里就没这份闲情逸致。” “所以,安平君,您要是想凭借平原君的一个怀疑,就想将美人楼打上秦国的印记,然后强横搬走,我赵国,可是不会同意的。” 秦鱼翻白眼:“哪里来的老狐狸?竟然坏了孤的好事!” 楼缓呵呵笑道:“安平君勿恼,老臣在美人楼有一二薄面,这样,为给安平君赔罪,允您在楼里挑两件宝贝带走如何?” 秦鱼皱巴脸:“要不是你出来捣乱,美人楼就已经是我的了,要你那两件宝贝,打发乞丐呢?” 又对赵王道:“你要是坚持美人楼里有秦间人......” 赵王忙道:“寡人没说过。”方才楼缓的一番话,将此间众人打醒,是啊,秦人可是有名的木讷凶狠,虎狼之国可不是白叫的,他们的眼中只有人头,何曾对这花花世界多看一眼? 就是游历四方的秦贵族,也只懂得蛮横享受,可没有经营这样一座美人楼的才能,更没这样的眼光和审美。 好险,这个安平君,果然是个狡童,竟差点被他胡搅蛮缠的绕进圈套里去。 看上了好东西就巧取豪夺,果然是秦人,野性不改! 李牧身份官位都不够,从将秦鱼带到赵王面前开始,就未再说一句话,此时,见秦鱼竟能将自己与美人楼划清界限,心里不由着急,就想上前一步像赵王谏言。 谁知,他刚抬起脚迈出去半步,楼缓就恰巧转身,正好挡在李牧前面,楼缓弯腰行礼道:“大王,既然秦国的安平君游历至邯郸,我赵国理应设宴款待于他,方不失了列国礼数。” 大秦嬴鱼 第158节 赵王颔首道:“寡人会安排下去,今晚宴请安平君,还请安平君先去休息一二,等待开宴。” 秦鱼笑道:“都说赵女多姿,不知道这王宫里的美人,会不会比没人楼里的更美?” 赵王笑道:“不会让安平君失望的。” 秦鱼:“那孤可就等着了。” 一直没找到机会谏言的李牧:...... ...... 等秦鱼离开,赵胜对赵王道:“大王不会真的相信美人楼跟赵鱼没有关系吧?” 赵王皱眉:“你才从秦国回来,以你在秦国的所见所闻,你觉着秦国,有能力在邯郸经营这么一座...”赵王用手掌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尽力表达出妖娆的美感来:“...这么一座丰饶的楼宇吗?” 美人楼不止是楼建的美观,里面层出不穷的新鲜花样和兼具各家所长推陈出新的美丽货物才是最吸引人,让人引以为宝的地方。 要说这美人楼是楚人经营出来的,赵王可能会信,但秦人...... “不,一定不是秦人所为。这赵鱼,就是看中了美人楼,想用王叔的怀疑占寡人的便宜呢。”赵王斩钉截铁道。 赵王也是才从秦国回来呢,秦国给他的印象就是肃穆古板,一点人情味都没有,除了黑就是灰,没有半点多余的色彩,非常压抑。 这样的秦国,肯定跟美人楼沾不上半点关系。 赵王似乎忘了,秦人不或许不会经营“美”,但秦国,可以雇佣懂得美的人,来经营美人楼...... 赵胜虽然仍旧觉着有哪里不对,但他又实在是没法子找出证据来反驳,他在秦国的那一两年,一直被关在荒废的宫殿中,其实不曾在咸阳城中逛过,更没去秦国的其他城池逛过,逃走的路上,都是避开人烟走小路,其实也没见过几个秦人。 所以,赵胜是真的不了解秦国。 赵王也看出了赵胜的忧虑,他宽慰道:“不是说美人楼的素怜已经给主家传信?等主家来了,一切自然分晓。” 赵胜既然拿不出证据来,也只能先将之暂且搁置,询问赵王对秦鱼,可有何打算? 赵王笑道:“寡人欲效仿秦王行事,将安平君扣留在我赵国,王叔觉着此计可行?” 赵胜心道,我就知道你是这样打算的。 赵胜也很想扣留秦鱼,但他还是提醒赵王:“白起可就屯兵在河内,安平君的随从,肯定已经有逃出邯郸,朝河内送信去的了。 赵鱼不比秦王其他公子王孙,更他在秦国,非常受宠,他还未傅籍,就能因为那谁都说不清楚的军功封君,还能站在秦国的朝堂上言笑无忌,若是将他扣住,难保秦王不会 给白起下令,围攻邯郸。” 赵胜至今还记得,他刚被带至秦国的朝堂上的时候,秦鱼那声嗤笑,让他受到了秦国大臣的无情嘲笑。 赵王微笑道:“若是赵鱼,自己想留下来呢?” 赵胜也露出会心一笑,少年哪有不慕艾的?方才赵鱼说起“赵女多姿”的时候,可是感兴趣的很呢。 若是赵鱼自己贪图赵女的美色,甘愿留在邯郸,那可就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等到魏、楚、齐三国的大军到了,他们四国合纵,将秦国的军队从河内赶出去,哼,无论是秦王还是白起,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 赵王特地给秦鱼拨了一个宫殿供他暂时休息,李牧心情非常不好,他虽然将秦鱼带至了赵王面前,但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他所想,他得回家,将今日之事细说给父亲听。 在宫道岔路口,李牧要出宫,秦鱼要转道去其他宫殿,秦鱼见李牧头也不回的就朝外走,他紧赶两步,拉住李牧的袖子,笑道:“李大兄,可是你将我带至赵王宫里的,怎的,你这就想丢下我自己走啊?” 李牧皱眉:“你待如何?” 秦鱼笑的得意,道:“自然是要你留下来陪我喽,我一个人在这幽深的赵宫中,可是会害怕的。” 李牧抽回自己的袖子,冷道:“少装模作样了,大王和楼子相信你跟美人楼没关系,我可不信。还有,你胆子大的很,这天下间还会有你害怕的地方?” 秦鱼轻笑:“李大兄,咱们才是第二次见面吧?怎的好似你很了解我似的。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陪我,那把我的随从们叫进来,我需要他们伺候。” 李牧:“这里是赵宫......” 秦鱼接口道:“我是一国之封君,就是被俘,按照礼节,也是可以有本国的贴身随侍伺候的。” 李牧被噎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将你的人给带进来。” 秦鱼笑道:“多谢李大兄啦~~” 李牧:“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叫我李大兄?” 秦鱼:“好哒,李大兄~~” 李牧拿手指头点点这不听教的皮孩子,憋屈的去给他带人去了。 秦 鱼:“......噗哈哈哈呵呵呵呜呜......” 秦鱼很想放声嘲笑李牧的言不由衷一番,但又怕李牧恼羞成怒,就只能呵呵呜呜的闷笑,倒是看呆了给他引路的宫女。 这秦国的安平君,还是个孩子呢,笑起来也挺好看的。 南孙和艾茅进来随侍秦鱼,其他的护卫随从之类的,就都被挡在赵宫之外。 等到了给秦鱼安排的宫殿之后,南孙一脸严肃的问秦鱼:“主君,接下来怎么做?” 秦鱼叹道:“出此变故,谁也想不到的,做一步看一步吧。” 南孙皱眉:“这怎么行?赵国若是使诈,将主君扣留在邯郸,大王肯定会担心的。” 艾茅和狠狠点头,还加了一句:“若是被老主母和主母知道了,也肯定会担心的夜里睡不着觉的。” 秦鱼道:“放心吧,就是赵王想将我们扣留下来,也不会长久,很快就会放人的。” 南孙:“主君可是有何妙计?” 秦鱼:“没,不是说了,走一步看一步吗?” 南孙和艾茅对视一眼,就知道这其中,肯定有其他隐秘,他们最好不要在继续问下去,这里是赵宫,到处都是耳目,说话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要说秦鱼有什么倚仗,其实也没有,他只是基于当前的形势,猜度秦国接下来的军事行动而已。 秦国腹地正在春耕,但草原上,可是不需要春耕的。 赵国打算背盟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不久将会传到河内白起那里和咸阳秦王那里。 如今,吕不韦将赵王欲割河套给秦的消息传到雁门李氏那里,将李氏父子两人都给引到邯郸来,赵国边境或许有其他将领可守,但没了一直扎根在赵北部边境抵御匈奴的李氏父子,攻破赵国的北部方线,可就容易许多了。 秦鱼相信,秦王一定会抓住李氏不在赵北方边境的机会,派遣骑兵先去占领河套,然后威逼雁门的。 雁门修有赵长城,可以抵御匈奴进犯,但秦驻扎在上郡和河套的秦骑兵可不是匈奴,这些年,因为秦人和赵人共同在河内开垦,耕种粟米粮草,赵人和秦人早就分不开了。 河套、雁门、代地是赵国的北方边境,驻扎在这里抵御匈奴的 赵人基本都是单身汉,就是有就地成家的,也是男多女少,三四十岁都娶不上媳妇的大有人在。 若是有秦女赶着羊群去河套放羊,赶着车马去赵地做生意,跟赵军卒看对眼,简直是太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所以,至少在河套地区,其实已经很难分清这里的军卒和百姓,到底是赵人还是秦人了。 河套很好占领,只要宣布主权就行了,但雁门不好攻打,但也可以诈城门。 只要在关隘处开一个口子,让秦骑兵进到雁门郡赵长城城门之内,赵国腹地,将会对秦军不再有阻碍。 如果赵王慢慢开始履行约定,分批送出百姓给秦,那么秦骑兵的铁骑就会止步于雁门郡,若是赵国仍旧想耍赖,拖着不交付百姓,等待魏楚齐联军,那秦骑兵,可就要南下了。 现在也是同样的道理,我们秦国的安平君到邯郸游历,赵国竟然妄想扣留住安平君,若赵国不放安平君离开,我秦国的铁骑,可就要南下了。 都不需要白起大军压境围攻邯郸,只北面破防,就够赵国担惊受怕的了。 赵王想学秦王,那也得看看,赵王有没有如秦军一样的虎狼之师做后盾了。 大魔王的计谋,是你想学就能学的吗? 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148章 宫宴 赵国群臣宴请秦国的安平君,不光是本国的大臣和妃嫔,就连驻在赵国的他国使臣和质子都来了。 这还是除了秦国之外,秦鱼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他国大臣和质子。 赵国是大国,还是强国,在赵国做质的,除了秦国,还有鲁国、楚国、韩国,当然,赵国也向其他国家送过质子,赵王的弟弟长安君如今还在齐国做质子呢。 秦鱼来的不早也不晚,异人已经到了。 宴会开始前,相熟的大臣们会聚在一起议论,消磨等待他人和宴会的时间。 秦鱼遇见一个武将,不免多看了一眼,猜测这人是谁。 这武将见秦鱼在看他,就主动上前行礼:“在下李玑,见过安平君。” 李玑? 李牧的父亲。 秦鱼笑道:“将军有礼,怎么不见李牧?” 李玑笑的意味深长,道:“李牧已经离开邯郸,回往雁门了。” 秦鱼:“......挺好,就是太辛苦了些。” 李玑:“守卫国土,不敢辛劳。” 行吧,你说不辛苦就不辛苦。 不过,李牧这样着急赶回去,肯定也是猜到了赵国北方防线的忧患。 以李牧对秦鱼的猜疑,李牧回去,或许会给秦军铁骑进入雁门,带来阻碍吧? 所以说,不要小看这个时代的任何人,论心机,论眼光,论才能,你未必能比的过人家。 秦鱼见异人朝他这边走过来,就主动与李玑告别,迎向异人。 王宫开宴,地方自然是宽敞的。 如今秦鱼身份揭穿,异人这个秦国质子,也就不用顾忌了,异人拉住秦鱼到一处还算僻静之处,一脸担忧的小声道:“你怎么就......既如此,邯郸你不能继续待了,不如,宴会之后,你就离开。”最后一句,是用袖子掩唇,用气音说的。 虽然明知道开旷处小声说话别人听不到,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掩唇说话,不让声音透出来。 秦鱼也小声道:“我还不能走,我走了,赵国可就要起疑了,没事,多待几天,赵国会放我走的。” 异人非常不看好。 他知道 大秦嬴鱼 第159节 秦鱼是想保住衣美人,但在异人看来,什么外物人手,都不如自己的安危重要,既然能走,为什么不尽快离开? 秦鱼故意跟异人抱怨:“平原君怀疑衣美人是我秦国的间所......” 异人也很会演,他倒抽口气,一脸兴奋的问道:“是真的吗?”又狐疑:“我怎么不知道?” 秦鱼失望:“当然不是真的。唉,我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美人楼,咱们秦国可没有。我原本打算顺水推舟让衣美人成为咱们秦国的,因为这楼建在邯郸,为了让赵王不受损失,心甘情愿的将美人楼‘还’给咱们,我还想用秦赵信约里的五万户百姓换呢,结果来了个老狐狸,三两下就将衣美人说成是赵国的,跟秦国没有半点关系了。唉,赵王...怎么就不坚持认为美人楼是秦国的呢?这样,咱们秦国的使臣就可以出面,‘保下’美人楼了。” 异人听了,哭笑不得:“五万户百姓,你还真敢说,这原本就是赵国的百姓,你拿赵国的百姓去换赵国的美人楼,赵王傻了才会答应。” 秦鱼纳闷:“你说的不对,有秦赵合约在,赵国的百姓,已经不是赵国的了,已经是秦国的了,现在赵国只不过是暂时替秦国保管,没有交付而已,我拿我秦国的五万户百姓去换怎么了?” 异人失笑摇头:“鱼,你还是年纪太小了,不明白没有交付的财宝和土地、人口,就都还不做数的。” 秦鱼故作惊讶的轻嘶一声:“赵国要背约?!” 异人笑道:“不好说,不过,你我如今还在赵国,这就不是我等能左右的了。” 秦鱼非常不甘心:“之前在赵王面前的时候,我就觉着平原君不对,果然,他有背约之心。” 不远处状似服侍实则偷听的侍从:...... 好了,这下回去有话给大王禀报了。 异人又问:“那个坏你大计的老狐狸是谁?” 秦鱼:“说是叫楼缓,你认识吗?” 异人恍然:“原来是他,怪不得他会坏你大计,他可是对赵王非常忠诚的。” 秦鱼皱眉:“我听说他曾在咱们秦国为相,怎么反倒对秦国这么无情?” 异人哀叹:“赵王倚重他吧,士为知己者死,或许,他觉着,在赵国 做官,比在秦国好呢?” 秦鱼不明白:“他在秦国,可是相国,在赵国,不过是个上卿大夫罢了......” 似乎是听到了秦鱼跟异人的对话,路过的楼缓笑道:“老臣原本事赵武灵王,后又事武王之子,如今又事武王之孙,之前在秦国为相,乃是为秦、赵、宋连横抗击齐、魏、韩三国,连横结束之后,老臣自然还要回到赵国,继续为我王效忠。” 赵国合纵连横时代,为了盟约的稳固性,一国派遣大臣到他国做相国,都是常有的事,楼缓这个还不是显名的,最有名的,是苏秦曾一人兼任三国相国,风头一时无两,成为战国中期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秦鱼恍然,感叹道:“三朝老臣啊,楼子当真贤才无双。” 寿数也挺无双的,赵武灵王到现在,差不多要半个世纪了,就算楼缓不到二十岁开始做官,到现在,那也至少七十岁了,属于比秦王年纪还要大的老人了。 楼缓被秦鱼逗的哈哈大笑:“老了,不中用了,哪里还能称得上贤才哟。” 秦鱼顺势道:“若楼子在赵国朝堂呆的憋屈,不如来我秦国......” “安平君这看着别过的宝贝就想朝自家搂的习性,可得改改了.....” 秦鱼转头去看,笑拱手道:“平原君。” “平原君似乎对在下,颇有偏见呐。” 平原君皮笑肉不笑:“你想多了。” 秦鱼:“那就算我想多了吧。楼子,我说真的,您要是想隐退了,我秦国的大门,永远向您打开。” 赵胜喷气,楼缓见秦鱼故意激怒赵胜,就哈哈笑道:“安平君莫要淘气,你在赵国跟平原君置气,只会对自己的处境不利,老臣建议你,你在邯郸的时候,可以对平阳君爱答不理,但一定要对平原君恭敬一些。” 秦鱼非常听话的长长的“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平原君对两人一唱一和重重‘哼’了一声,表示不屑,然后甩袖离开了。 秦鱼不满:“您看,您看,他可太难讨好了。” 楼缓再次哈哈大笑,觉着秦鱼就跟他的重孙子一样可爱。 秦鱼也笑,状似无意随口而道:“楼子,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您要 是...秦、楚、齐三国,您都可以去得。” 楼缓就当没听到这话,转身离开了。 异人纳闷:“这楼子,当真有那么好?” 秦鱼看了不远处那个一动不动听他们说话的“间人”,故意道:“凡是赵王看重的,咱们都要拉拢,让赵王对他起疑心才好呢。” 异人:...... 这计谋,蔫坏蔫坏的。 宴会开始,赵王将秦国的安平君介绍给在场众人。 宴请贵宾的鼓乐奏起,有乐官随着鼓乐唱起了《鹿鸣》。 《鹿鸣》三段,每一段结束,赵王都要代表赵国的群臣,离席对秦鱼敬酒,秦鱼喝一杯,赵国群臣再敬一杯,秦鱼再喝一杯。 等这一首《鹿鸣》结束之后,秦鱼已经喝完六樽酒了。 好在赵国的酒水是传统宴会上贵族饮用的酒浆,色乳白,味浓郁略酸,秦鱼就当是喝饮料了,饮得相当痛快。 敬酒之后,就是向贵宾赞叹自家君王和臣子的品德,务必要让贵宾对赵国君臣生起敬服之心,秦鱼也很给面子的一脸虔诚的抚掌赞叹,好似对赵王非常敬服。 之后,才是宴会的高潮部分,欣赏赵国的歌舞。 到了这一部分,已经饮过两轮酒的主客微熏,有些定力不够的大臣,就开始放浪形骸起来。 秦鱼微笑,在秦国的时候,一般宴会到达这个阶段,主人都会摆上弓箭,愿意玩投壶的去投壶,愿意比弓箭的□□箭,还有想要赛马的,你要不嫌麻烦,也可以去马场赛一场,等跑尽兴了,再回到宴会上畅饮。 一般这种国宴持续时间都超长,一点都不用担心,你赛完马之后回来宴会已经结束了。 赵国这里果然不同,直接就上靡靡之音了。 其实,这才是秦鱼印象中的宴会场景,衣香鬓影,酒不醉人人自醉...... 等赵王都开始摇头晃脑的随着音乐摇头晃脑了,秦鱼一拉异人,钻进了赵国大臣和舞姬之中。 战国是个礼乐崩坏的时代,但毕竟几百年周礼底子和模型在那摆着,此时的士大夫,还都将麋乱的生活藏自己房间里,在国宴上,是绝对不允许聚众媾和的情况出现的。 所以,臣子们虽 然都已经下场和舞姬共舞,但那是真的在跳舞,没有不堪入目的画面入眼。 秦鱼作为除了赵太子之外年纪最小地位却和平原君、平阳君齐平的贵客,他一下场之后,舞姬就都纷纷围了过来,一边舞动腰身一边甩袖颦眉的与他嬉戏玩闹。 秦鱼也充分发挥了他这个年纪的少年顽劣心性,不仅穿梭在几个大美女之间跟她们玩捉迷藏,还作势故意去掀美女姐姐们的裙摆,惹的小姐姐们惊呼娇嗔,他就嘻嘻哈哈的拍手笑,做足了纨绔子弟捉弄人的小儿姿态。 一直怕秦鱼吃亏眼睛从未从他身上收回的异人嘴角狠狠抽动,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从认识秦鱼开始,在异人的印象中,秦鱼就是一副不耽于外物的沉稳性情,他一直都以为,秦鱼这样一个小古板,等长大以后,也一定会是一个老古板。 谁能想到,这人竟然还能有如此顽劣骄纵的一面呢? 等回到秦国,让王大父知道了,他不会以为,是我把赵鱼给带坏了吧?! 赵王在王座上看秦鱼居然顽劣到去掀美人的裙摆,刚送入口中的酒就惊的给喷了出来,他半起身,一手拍桌一手伸长指着秦鱼哈哈哈的大笑,显然是被秦鱼给笑的不轻。 其他大臣见状,也都退了开去,特地将场地让出来,有更多的舞姬加入进来,她们围着秦国的安平君转圈,舞蹈,嬉闹,务必要让安平君宾之如归,不愿意离开邯郸。 异人怕秦鱼在这混乱中有什么闪失,顾不得其他,就冲入舞姬中去找他,但舞姬们身子柔软,舞衣翩跹,如何能让他找到? 于是,赵国的君臣们笑的更欢了....... 秦鱼:我只是想麻痹一下你们而已,可不是给你们看笑话的,他瞅准时机,一把将异人拉拽过来,脱离了舞场,对异人道:“我玩一会就出来,你进来做什么?” 异人怒道:“我还不是担心你被妖精们给吃了。” 秦鱼:“......噗哈哈哈哈哈......” 异人:“你可别玩上头,脱不了身了。” 秦鱼见小伙伴如关心他,就收起笑脸,摸摸酸痛的腮帮子,对异人道:“唉,做纨绔也很累的,我要不这样,赵王就会多想了。”最好让赵国君臣上下都以为他只是个只知享乐不知国事的废物才好呢。 异人还是道:“你比我聪明,知道怎么做才对你自己好,但你可要记住了,可别离开的时候,真带个美人回去。” 秦鱼笑道:“你孩子都有了,还不兴我带美人回去了?异人,你有点双标啊。”! 第149章 齐太后 宫宴之后第一日,白起从河内给秦鱼发了一封加急信件,要求安平君不要在邯郸逗留,尽快回河内。 秦鱼拿着信件去跟赵王告辞,说他要离开邯郸了。 果然,赵王不放秦鱼离开,还让平原君给武安君回执一封,说是安平君在邯郸游历收获颇丰,目前不想回河内,请武安君勿怪。 等信都送走了,赵王才让秦鱼知晓平原君回信的事,并告诉秦鱼,齐国使臣已经出发了,秦鱼顶替衣美人少主的事,很快就会“真相大白”了,要秦鱼稍安勿躁。 秦鱼:只是说明美人楼的归属而已,居然出动了国与国邦交才能使用的使臣,这齐国,是还有其他目的吗? 秦鱼心里狐疑,既然齐国将有使臣到来,秦鱼也就没坚持要离开,而是亲自与白起书信一封,说明齐国来使的事,就在越加森严的看守力度下,每日在赵王宫宫殿里吃喝玩乐, 一点没有着急要离开邯郸的意思。 赵国君臣也都没多想,毕竟,这位秦国的安平君,耽于享乐,不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至于为什么在邯郸城里的一座商楼,居然要劳动齐国的使臣出面,这就要从齐国太后说起了。 齐国太后非常有名,史称“君王后”,是丈夫齐襄王在世和儿l子现在的齐王建在位前期的实际掌权者,直到她死,其掌权时间,前后长达三十六年。 在她近四十年掌权时间里,齐国基本没有遇到战祸,都是这位君王后之功。 当然,君王后是后世的美称,现在,大家都叫她齐太后。 一十多年前,六国联军攻打齐国,致使齐湣王被杀,齐国灭国,齐太子田法章改名换姓扮作奴仆藏匿在莒城太史敫家中,与太史女(齐太后)相知相恋,私定终身,后来田单复国,田法章即位为王,太史女做了王后,四年后生下了儿l子田建,就是现在的齐王。 齐太后的父亲太史敫认为女儿l没有经过媒人介绍就自己嫁人,属于“无媒苟合”,玷污了祖宗名声,便声称此生不再见齐太后。 齐太后是个孝顺的女儿l,并不因为父亲不认自己就心生怨恨,反而对父亲特别孝顺,也大力提拔自己的兄弟,委以重任。 齐太 后的弟弟后胜有多少才华,有什么样的事迹秦鱼倒是没大听说,但这位国舅非常爱财倒是真的。 齐商,当年在栎阳花费三千重金买下一瓶子花露,回国之后,将之献给后胜,后胜又将之献给齐太后,虽然被齐太后大力斥责了一番奢靡无度劳民伤财,但齐商确确实实抱上了后胜这根大腿。 齐太后非常讲诚信,在听说齐商因为这瓶子献给他的花露还欠着秦国的栎阳令一千金的海盐之后,便令齐商集齐足够数量的海盐,第一年运去秦国交给栎阳令,绝对不留给秦国把柄,让其得到攻打齐国的借口。 齐商原本非常害怕再回到秦国的,但第一年,秦鱼为了能从齐商这里继续获得海盐,解决栎阳的食盐问题,就将当时栎阳能拿出来的好东西诸如精油、精钢宝剑等奢侈品,水碓、铁制农具等民生用品交易给齐商,让齐商在秦齐两国的贸易中吃到了足够的甜头。 直到后来秦国借着地利和国情之便,大力发展羊毛纺织产业,也是由齐商牵头,以清洗好的羊毛,从齐国换来许多手艺精湛的织户和纺织机。 大秦嬴鱼 第160节 因为齐商攀上了后胜这条大腿,就跟秦国只跟楚国做精油生意一样,有些生意,秦鱼只与齐商做。而齐商,为了能维持住这根随时都可以崩断的生意线,可没少给后胜送金子,从秦鱼这里获得的独家好物,也是第一时间送到后胜的手上。 等后胜知道,与齐商做生意的,居然是秦国的公子之后,后胜要的更多了,但齐商在齐国的权利,也变的更大了。 当素怜找到他,说是要与他一起在赵国的邯郸开一个布庄的时候,齐商还觉着素怜小题大做,他如今是什么身份?只是开一个铺子,用得着他出面吗? 但等素怜将建筑的图纸给他看了之后,齐商不由倒吸一口气,问素怜:“你跟我透个底,这楼,是不是公子要建的?” 素怜微笑不语。 齐商却自认看透其中玄机,捋起袖子就准备大展拳脚,但素怜却告诉他:“这楼是我与齐公的,我是韩人,公是齐人,可与他人不相干的。” 齐商连连道:“明白,明白,这原本就是我出资在邯郸经营的一个小生意,自然与他人不相干。” 作为当世唯一一个能将生意做到各国王宫面见国君推销自己 货物的大商人,他的财气和官气都是从哪里来的,他分的很清楚,也记的很清楚,从当年栎阳那三千金开始,他就上了那位公子的船,再也下不来了。 他也不想下来就是了。 齐国以《管子》治国,在齐国,能做官的,不一定修习管子,但能做大官的,一定会修习管子,而且齐国的大官多有经商之能,所以,齐商在后胜的引荐下,进入齐国的朝堂做官,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 随着美人楼的壮大,其名声初显,已经成了邯郸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齐商的名声也随之大显,在齐国的官位,又往上提升了一大截。 前几日,齐商收到了一封从邯郸送来的信,说是他的儿l子曾在邯郸城外被秦国的安平君威胁,被夺走了衣美人的印信和身份证明,还被安平君绑着送回了府上,问“少主”可还平安吗? 如果没有受到伤害,还请来信与赵国君臣解释清楚,说明衣美人与秦国无关,否则,衣美人危矣。 齐商:...... 齐商看看正在院子里追着麋鹿跑的大儿l子,捋捋胡须,去了后胜府上。 齐商:“犬子顽劣,一直闹着要到邯郸去看衣美人,结果一个没看住,就带着两个仆从偷跑出去,还被人扭送回家。我问他是谁送他回来的,他要么支支吾吾不说话,要么顾左右而言他,我见他人没事,就没再追究。这下好了,正主找到了,竟然是秦国的安平君公子鱼。” 后胜拿着书信仔细看了一遍,好奇问道:“衣美人真的是你经营的,不是你替安平君经营的吧?” 齐商连忙起身拜倒,连连苦笑道:“衣美人确实跟安平君没有关系,否则,他怎么会想方设法的将衣美人往秦国间所上靠?不就是想顺势拿下衣美人,将之归为己有吗?” 后胜:“或许他是在反其道而行之呢?”如果安平君为了保下衣美人,硬说这衣美人是自己的,反倒给人一种他是在巧取豪夺的印象,从而反向证明衣美人不是秦国的间所。 齐商自己知道,后胜的怀疑是正确的,秦鱼玩的这一手,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他虽然在齐国做官,但他的心是秦国的,自然也按照主君设好的脚本来演。 还有,这后胜,简直是个喂不饱的狼,这都多少年了,还 在怀疑他有一心,是在为秦国做事。 虽然他也确实有一心,也确实是在为秦国做事,但后胜才是那个“一”,他的“一”,早就给某个公子了。 齐商声音泣血:“臣之齐心,天地可鉴!衣美人到底是在为谁做间,大人最清楚啊。” 衣美人自然是在为他做间,有了衣美人,邯郸之事尽掌握他手中,这些年凭着衣美人快速准确的消息,他在朝堂和阿姊那里,可没少出风头。 后胜:“...行了,我不过就是问上这么一句,你倒当真了。” 齐商抹抹脸,情绪低落道:“那,要如何回复邯郸那边呢?” 后胜:“你去封信,打发一下不就行了?”让赵国知道衣美人是齐国的,跟秦国无关,不就行了? 齐商却道:“大人,臣最新得到消息,秦国与楚国商贸,决裂了。” 后胜直起腰身,探过身子,神色带着八卦的兴奋:“你确定?这次,是真的决裂了?” 齐商:“确定。楚国南部大江以南百越部族叛乱,领军抗楚者,乃是蒙骜的长女。这位嫣和将军可了不得,与安平君相伴长大,其情甚笃。她因为不忿安平君曾在楚地遇到刺杀,将秦楚贸易改为秦越贸易,楚贵自然不乐意......” 后胜:“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齐商:“......安平君目前因为衣美人的事滞留在邯郸,很难说不是赵王想借此将安平君扣留在邯郸。赵王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底气,竟然扣留秦国的公子?就是因为魏楚已经结盟,要和赵国,合纵攻秦了。既然楚国已经答应合纵攻秦了,秦楚贸易,自然就进行不下去,真正的决裂了。” 后胜颔首:“赵国的虞卿也曾来找过阿姊,要和齐国合纵,一起抵御秦国,但被阿姊给拒了。” 齐商:“此举太后英明啊。如果秦楚贸易进行不下去,那么,秦国定会重新寻找他国,将秦国的羊毛、棉花、宝剑......” 后胜抢道:“还有精油!” 齐商:“不错,还有之前答应只供给楚国的精油,这些求之不得的秦货,可就要重新分配市场了。” “大人,急不可求啊,先机就在眼前,如果齐国能拿下秦国的独家供货渠道,让其他国家 都只能从齐国购买这些货物,大人之资财,可再上一层矣。” 后胜起身,一边搓手一边兴奋的转圈圈:“若果真如此,那我齐国和秦国也能结成联盟,定下不相互攻伐的盟约,我齐国,就可以免受战乱了。” 齐商:“就是这个道理啊!” 后胜道:“那你觉着,该如何做,才能让秦国接下来的贸易,更倾向于秦国呢?” 齐商:“机会就在眼前。若大人能派遣使臣去邯郸,助安平君从邯郸脱困,安平君肯定对齐国更有好感,使臣就可趁机与秦国签订协议了。” 后胜抚掌赞道:“大善!” 后胜进宫去与齐太后商量与秦国结盟的事,他将与齐商的对话用自己的话说给齐太后听。 齐太后听过之后,只考虑了一会,就同意了。 后胜大感不解,问道:“阿姊与秦国交往一向谨慎,这次怎的如此痛快的就同意相助安平君了?” 齐太后:“正是因为谨慎,才要相助的。” “秦国,能与赵国在上党征战相持两年而不落下风,固然是因为秦军勇武,难以抵挡,但看看赵国如今国力几废的模样,在看看秦国调兵调农经营河内安抚俘虏的模样,就可知道,即便让秦国再打上两年,秦国也是能支持的。” “秦国国力强盛至此,如果我齐国与秦国交好,有相助安平君脱困的情分在,若是秦国有攻打我齐国之意,也可请安平君从中转圜。” “所以,相助安平君,未必不是一步好棋。” 后胜躬身拜倒:“阿姊英明。” 齐太后摇头叹道:“秦国,可不是好相与的,你与他们交往的时候,可要慎之再慎。” 后胜都答应下来,然后派遣使臣,以齐商为主使,出使赵国来了。 美人楼的真正主人作为一国主使出使赵国,赵王自然以礼相待。 齐商:“鄙人之资货,竟然引出如此误会,当真是给贵国添麻烦了。” 赵王笑的爽朗:“都是安平君胡说八道,想要将美人楼据为己有,寡人无法,才让人去齐国询问的。” 齐商:“竟是如此,不知在下可有幸,见一见这位安平君?” 赵王疑惑:“贵使见安平君,可是有何要事吗?” 齐商叹道:“他抓住犬子,居然没有杀掉,而是送还给我,于情于理,我都要去感谢一番的。” 赵王也叹道:“说到此处,这位安平君虽然年少顽劣了些,倒不似其他秦人一般嗜杀,是要去感谢一番。” 这话,要是让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听了,怕不是得以为这位齐商是个受虐狂?自己的儿l子被人劫了,没有杀掉,他这个做父亲的,居然还要亲自去感谢对方不杀之恩,这父亲,脑子没问题吧? 但有此疑问的人,如果曾经在乱世生活过,就会知道,若是一个人走在路上,遇到另一个人,突发奇想想借用这个人的身份,最好、也是最普遍的做法,就是杀掉这个人,取而代之。 秦鱼没有做,留了那孩子一命,就是不欲与齐商结仇的意思,既然不欲结仇,那就是结好了,所以,齐商于情于理,都要亲自去感谢一番。! 第150章 不想走(霸王票+18) 如今天气日暖,秦鱼是在一处水边与齐商相见的。 齐商按照规矩给秦鱼行礼。 不远处有护卫在盯梢,侍从给两人上了蔬果茶点之后,就退开两步,站在秦鱼的身后,看似是贴身伺候,实则是监视,想听齐商与秦鱼说些什么。 齐商非常不高兴,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那个侍从,直到看的那个侍从给他跪地求饶还不放过,气愤道:“赵王是信不过我吗?竟然公然派遣奴隶来监视我,既如此,赵王何不自己现身,旁听我与安平君对话呢?” 那个侍从的额头都要磕破了,齐商对自己的随从道:“你去禀告赵王,就说有宫人欲偷听我与安平君的对话。” 随从快步离去,这个侍从身体抖的跟个筛子似的,满头满脸的冷汗,看着马上就要昏厥过去了。 秦鱼对此视而不见,齐商也闭目养神,等到赵王的回复。 没一会,就有赵王身边的一个侍人带着两个高壮宫人前来,侍人对齐商客气道:“我王并未派遣宫人前来贴身伺候,这个宫人,定是别人派遣来的。” 齐商也不问这个宫人到底是谁派遣来的,只是缓了神色,对侍人道:“原来如此,倒是在下误会赵王了,您回去,一定要替我向赵王道歉。” 说罢,就着半跪的姿势向着赵王所在宫殿的方向行了一礼。 那两个高壮宫人像拖死狗一样将那个宫人拖走了,侍人也走远了,离开的时候,甚至将周围的侍卫都喝退了半里地,给齐商和秦鱼流出足够的说话空间。 齐商见周围终于没人了,对秦鱼叹道:“让安平君受委屈了。” 秦鱼:“恐怕是赵王怕我离开吧,除了见人言语不方便,倒也没什么。” 又开玩笑道:“赵王对齐国很礼遇。” 齐商笑道:“齐国有粮有兵,又与赵国相接,赵国想与齐国合纵交好,自然要客气一些。” 秦鱼:“那么,齐国是打算与赵国合纵了吗?” 齐商:“不,我国太后已经拒绝与赵国结盟了,之所以消息还没传回赵国,是因为虞卿还在齐国,想法子说服太后。” 秦鱼道:“那齐国,是打算隔岸观火,不打算参与列国相争了吗 ?” 齐商笑道:“不,齐国打算与秦国结盟。” 秦鱼笑了,齐国的这个决定,秦鱼并不意外,毕竟,秦国可没少在齐国用金子呢。 秦鱼:“孤可以保证,齐国做出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闻弦歌而知雅意,齐商笑道:“小人自然是知晓的。” 齐商说了齐国欲代替楚国,与秦国做独家生意的意向。 做生意嘛,跟谁做不是做?别说齐国愿意与秦国站在一起,就是齐国只表示他们对谁都不会出手,只冷眼旁观,秦鱼都会答应下来与齐国的贸易往来,毕竟,之前秦王的最低预判标准,也只是齐国冷眼旁观不参与而已。 两人谈好结盟之事,又就贸易往来清单“据理力争”了一会,双方在帛书上签字画押,齐商才笑道:“小人来此,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秦鱼:“哦?是什么任务?” 齐商:“奉我国太后之命,助安平君脱困。” 秦鱼:“条件呢?” 齐商:“来日秦欲攻齐,请安平君替齐国转圜一二,不要让秦国攻打齐国。” 秦鱼沉吟半晌,回答道:“孤只能保证,在齐太后在世的时候,秦国不会攻打齐国。” 大秦嬴鱼 第161节 齐商想了想,点头答应道:“可。” 诸国签订盟约,向来只约束双方签订盟约的君主,等一方君主去世之后,就代表盟约自动作废,要是还想盟约继续,就需要继任者再与之签订新的盟约了。 既然是齐太后主政,她与秦国签订的盟约,等她去世之后,自然就自动作废了,这是战国时代通行的规矩,齐商表示理解。 齐商又问:“君可有打算何时离开邯郸,需要吾等做什么吗?” 秦鱼:“你是怎么打算的?” 齐商:“我可以邀请安平君到齐国一游,有赵国想与齐国结盟的迫切意愿在,赵王很有可能会同意您与小人一起归齐。” 赵王同意放秦鱼离开邯郸去齐国,齐国也没说一定会答应与赵国结盟,属于纯赚,赵王若是不同意放秦鱼去齐国,齐国就可趁机拒绝赵国的结盟了。 无论赵王同不同意,齐国都不会吃亏的。 秦鱼笑道:“你可是给赵王 出了一个难题。” 齐商:“这位国君,难题原本就很多,也不差小人这一个。” 秦鱼道:“我的打算是,向齐国购买粮食十万石,然后分给赵国百姓三万石。以此换赵王放我离开。” 齐商倒抽口气,十万石粮食,不说秦鱼能不能拿的出这么多钱财,就是齐国,能不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粮食,还是两说呢。 齐商:“小人也会尽快将此消息扩散开来,让所有的赵人都知道您的决定。不过,给赵国百姓的太过了,这三万石,能分到真正需要的庶人手里的,能有十分之一就不错了,更多的,肯定是被人中饱私囊了。” 秦鱼笑道:“这不正好?想来,赵人应该是有自己分辨好歹的能力的吧?” 赵国的庶人们,要是知道,原本可以分到他们手里的救济粮,都被赵国的贵族们贪污了,他们会怎么做,秦鱼很期待。 齐商却是不大看好:“庶人愚钝,几乎是没有分辨能力的,君这三万石粮食,恐怕要打水漂了,不值当。” 秦鱼:“值不值当的,做了才会知道。” 齐商自认还是了解秦鱼的,他对那些吃不上饭,衣不蔽体的庶人们,总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怜悯,而且这分怜悯,不是写写文章,发发感慨就算了的,而是真正的去谋划,去带领庶民们走出困苦,去消除这份“怜悯”的赤诚。 这是一种非常让人心折的仁心。 也就是这份让人佩服的仁心,才让齐商死心塌地的奉秦鱼为主,为其驱使。 齐商道:“安平君高义,吾等佩服,不过,如今齐国,是一下子拿不出来十万石粮草的,夏收之后,或许可以补齐。” 秦鱼笑道:“那就分现在、夏收、秋收后三次补齐,一次三万三千石。我会以当前的粮价收购,不会让你难做的。”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普遍偏贵,等到夏收、秋收之后,粮食变多,粮价会有相应的下降,秦鱼以当前的粮草价格来购买齐国的夏粮和秋粮,的确是不会让齐国吃亏。 齐商笑道:“安平君果然豪气干云,小人佩服。” ...... 齐商去见赵王,赵王状似好奇的问齐商:“子与安平君都说了什么?” 齐商露出非常佩服的表情,对赵王拱手拜道:“恭喜赵王,贺喜赵王。” 赵王纳闷:“寡人何喜之有?” 齐商赞叹道:“安平君欲从齐国购买三万石粮食,不收分文,送给赵国的庶人百姓。” 赵王:...... “齐子不是在说笑吧?” 齐商:“当然不是,您看,这是安平君与齐国签订的购买协议,货真价实。” 赵王看着眼前的协议,灵魂出窍,不知道眼前看到的是真还是实。 齐商离开了。 他离开邯郸的时候,将秦国的安平君大手笔的从齐国购买粮食送给赵国庶人百姓的义事大肆宣扬,等他走到赵、齐边境的时候,居然有赵人拦住他的马车,问齐使,安平君购买粮食分给他们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齐商非常肯定的告诉他们:“是真的!” 然后不出五日,在齐国边境,就开始出现齐国的运粮车,他们去的方向,不是秦国的河内,而是赵国。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赵人们跟着粮车一路来到邯郸,将粮车交付到安平君的手里。 秦鱼看着眼前一双双麻木中透着星星期盼的眼睛,他站在高处,高声道:“放粮!煮粥!” “唯!” 回应的只有一直跟在秦鱼身边的南孙和艾茅,其他跟着秦鱼的赵人护卫,则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南孙不管他们,而是站到这些流离的赵人庶人面前,高声道:“安平君意欲放粮接济百姓,有谁愿意帮忙捡柴、生火、煮粥?” 应和声此起彼伏:“我愿意。” “小妇人愿意。” “老妪愿意。” “奴等愿意......” 有激动应和的,也有高声询问的:“为什么不直接将粮食送给我们?还要煮熟了给我们吃,忒麻烦!” 此人一喊,原本激动的人群便一静,似乎也很疑惑。 南孙也不恼,他走到一个牵着小孙孙的老妪面前,温声询问道:“老媪,您的家人呢?” 老妪颤声道:“家中只剩老妪和小孙孙了。” 南孙高声叹道:“如果将粮食给了您,您能保证,这粮食 ,会吃到您和小孙孙嘴里吗?” 老妪哭哑着嗓子道:“不,不能,会被抢走。” 南孙退后一步,高声道:“不错,会被抢走!” 他指着方才那个说话的汉子道:“安平君送给老弱的粮食,会被你这样的汉子给抢走,所以,我不会将粮食直接发给你们。” 南孙话还未落,这个汉子周围呼啦啦空出一块空地出来,好似远离了这个汉子,他们的粮食就不会被抢走一样。 这个汉子羞愧难当:“唉,唉,你们什么意思,我没抢粮啊,我也是吃不饱饭的灾民来着,我没枪任何人的粮食,真的,你们信我啊......” 这汉子的窘态不知道逗笑了谁,一人笑,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笑声感染了所有人,似乎都将连日来的苦闷都给驱散了。 南孙也笑着对众人道:“好了,为了能让粮食吃到所有人的肚子里,咱们现在就煮粥,我们有粮、铁锅和水,你们准备柴火,很快你们就能吃饱饭了。” 吃饱饭啊,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奢望,如今近在眼前,这些流离失所的赵人迸发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和力气,分散开来去捡柴,南孙则是请运粮的齐人借出他们路上用的铁锅,请附近友好(暗中护卫秦鱼)的赵人去帮忙打水,等赵王和平原君、平阳君、楼缓等赵国君臣赶过来的时候,赵人们都已经席地而坐,开始喝上粥了。 为了能尽快将粥煮熟,也是为了能多施几次粥,这粥煮的很稀,但庶民们以前每日在家吃的粥,也都是这样的稀粥,所以,他们并没有觉着自己被骗了。 平原君看着每个人手里端着的食皿,对赵王弓腰谏言道:“请大王,尽快将安平君送走。” 赵王:“......诺!” 秦鱼:“别啊,我在邯郸还没待够呢,我不想走。”! 第151章 离开 随着齐国的粮车在邯郸城外越聚越多,赵国的离人也越聚越多。 这些离人原本是有自己的田地的。但因为这两年赵国的青壮百姓在外征战,妻儿父母只能耕种少量的土地,导致他们的大部分田地都无奈抛荒了。 为了为在上党征战的赵军提供粮草,那些在庶人们在能力范围内耕种下来的少量田地,收获的粮食又要全部作为赋税上交国家,妇孺们几l乎将命都搭在土地上,仍旧要被饿死,既然种地活不下去,干脆离开乡里,成为离人,躲避税收。 或靠乞讨而生,或避入山林,如果不需要缴税,只是为了养活自己的话,只要有一口吃的,就饿不死。 这些离人,在口耳相传中,听说邯郸城外有粮食可以免费养活他们,不论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有粮食给他们吃,但邯郸是王城,他们家中的青壮都因为去为大王征战才没有回来,他们的大王,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吧? 离人越聚越多,赵王从一开始的紧张,到后来的焦虑夜不能寐,也才十来天的功夫而已。 赵王从来不知道,他的子民们,有一天聚集在王城之外的时候,会是这么的可怕。 他们都是赵民,都是他的子民,他们会无条件的听从他们的君王,按照他们君王的意愿行事,听从他们君王的命令征战、耕种,而他们的君王是赵王,是他,他不应该害怕他的子民的,但当他在城墙上,看到这些俯首叩拜他的子民们脸上、眼中期盼看着他的神情的时候,他恐惧了。 恐惧在他心中蔓延,他知道,他这个君王,是满足不了他们的祈求的。 就算齐国愿意卖给赵国粮食,赵国,也拿不出这么多钱财来为百姓们买粮。 不是没有,而是赵国不会有人拿出钱财,来喂养无用的蝼蚁的。 但秦国的安平君做到了,那位看似纨绔顽劣让人放心的少年,竟然说到做到,真的从齐国买来粮食,分食给这些活不下去的蝼蚁,而蝼蚁们也很好收买,他们都聚集在少年的身边,听从他的吩咐,听从他的指派,帮助弱小,收拢枯草断枝,砍伐树木,制作板车,给走不动路的老人和小孩子坐...... 少年的所作所为,似一道响亮的耳光扇在赵 国君臣的脸上,伤的他们体无完肤,颜面尽丧。 他不能去驱赶他的子民,就只能驱赶这个或许是真的纨绔,也是真的顽劣,但却一点都不傻,相反非常聪明非常智慧的少年,快点离开邯郸,离开赵国。 只要安平君离开赵国,赵国的离人们就不会受他的蛊惑,就可以随处而安,自己去寻找出路了。 一开始,赵王还会问秦鱼什么时候离开,到后来,赵王就开始问秦鱼,到底要怎么样才会离开邯郸。 秦鱼微笑:“赵王似乎,不想将赵俘的家眷百姓们交给秦国。” 赵王:“人数太多,如今司徒那边还在清理人口,等清理完了,会履行信约的。” 秦鱼很好说话:“也行吧,不过,城外的那些离人,不需要清理人口了吧?” 赵王皱眉:“你要带他们离开?恕寡人直言,他们的田产房屋都在赵国,他们是赵国的子民。” 秦鱼笑道:“都说了是离人了,这样吧,我会让人明告他们,等我离开的时候,他们若是愿意跟随,赵国不许阻止,如何?” 赵王:“如果......” 秦鱼:“如果他们不愿意离开赵国,我自然也不会强求,答应给他们的三万石粮食,也会继续给的。” 赵王:“......可。” “既如此,安平君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秦鱼微笑不语。 赵王努力压住阴沉的脸色,平稳声音道:“安平君说的条件,寡人都答应了,安平君难道要反悔?” 秦鱼笑道:“赵王莫忧,您不会以为,只是三五个离人,就能抵掉百万家眷百姓,可以打发我了吧?” “我可是被强自‘请’到王宫做客的,若我就这么轻易的走了,我都不要面子的吗?” 赵王:“那你到底要如何?” 大秦嬴鱼 第162节 秦鱼提出真正的谈判条件:“让秦国的质子随我一起离开。” 赵王:“是秦王的意思,还是只是你安平君的意思?” 秦鱼:“是我的意思。我觉着,从秦赵现在的局势来看,质子,完全没有必要。” 赵王的脸色更难看了,质子之约,一个是为了平衡两国之间的关系,达成互相不攻伐的盟约 ,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发生在国力差不多的两个国家之间。比如之前的楚太子质于秦,现在的异人质于赵,就是相互之间表达友好来了。 第二个,就是弱国向强国抵押质子,这个就是带有臣服的意味了,比如燕国弱小,再过几l年燕王就会将他的太子丹送到赵国来做质子,就是因为弱国打不过强国,不得不送质子,以达到强国不攻伐自己国家的目的。 还有一种情况,是一个国家有求于另一个国家,以质子的形式来保证某种协议的可信性和持续性,不会轻易撕毁盟约。比如当年魏冉为了能借路魏国,攻打齐国,扩展自己的封地,将自己的太子外甥质于魏,可是非常有诚意的。再比如当年赵王初即位,赵太后掌政,秦国攻伐赵国,赵太后为了能从齐国借兵,不得不同意自己最心爱的小儿子质于齐,上演了一场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 秦鱼说这话,就是在告诉赵王,我知道你们赵国压根就没想履行约定,秦赵之间迟早会有一战,这种表面的友好,也没必要了吧? 再者,赵国战败,如今秦国强于赵国,就更没有质子存在的必要了吧? 还有,我秦国有求于你赵国吗?难道秦国会为了能让赵国遵守承诺,交出信约上签署的百姓和土地,就让质子继续在赵国生活吗? 战胜国居然要求着战败国履行割地约定,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赵国,毫无信义可言,必将耻笑于天下间! 秦鱼言语和态度间表达的意思,赵王意会到了,所以他非常愤怒,但又不能失去君王的威仪,表现出来,所以,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赵王道:“如果是安平君的意愿,寡人自不会强留秦国的质子。” 秦鱼长长叹了口气,对着赵王深深拜了一拜,这是他自从来到邯郸,见到赵王之后,第一次行此大礼,但赵王一点都没有感到荣幸。 秦鱼这一拜,只让他感受到深深的屈辱。 秦鱼:“多谢赵王成全。” ...... 秦鱼去找异人,将他和宝宝可以离开赵国回秦国的好消息说给他听。 异人却是笑的比哭还难看。 异人:“鱼,我不能离开。” 秦鱼惊讶:“为什么?赵王已经同意,你可以 和我一起离开邯郸了。” 异人拿出一片竹简,哽咽道:“王大父,不允许我回去。” 秦鱼接过竹简,上面是秦王沾着油墨,亲手书写的字迹。 只有几l个字,大体意思是,让异人安心在赵国为质,不要忧心母国。 秦鱼:“你向国内送信,请求回国了吗?” 异人撇开视线,任由眼泪划过脸颊:“没有,我不敢。” 秦鱼皱眉:“那怎么......” 吕不韦在旁轻声道:“安平君在邯郸的消息传回咸阳,大王英明,自会猜到,安平君离开时,一定会带公子离开的。” 吕不韦看到这个王令的时候,心里是惊异的,他还以为,秦王是叫异人帮助安平君脱困呢,谁知道,秦王对安平君自己脱困非常有信心,下王令反而是在帮安平君做善后弥补,不要让他一时心软,打破了秦赵现在微妙的平衡。 不错,秦赵现在,就是处在一种非常微妙的平衡上。 秦国已经洞察到赵国要毁约了,赵国也是在趁赵国想毁约但还没毁约的间隙中,尽快联合诸国,一起抗秦。 就看最后,到底是谁揭开平静最后的遮羞布,刀枪相见了。 而现在,秦王明显的,不想因为一个质子的原因,致使秦国这边先露出爪牙,让赵国有充分的理由毁约。 赵国因为秦国看不起赵国惹怒赵国让赵国被迫毁约和赵国言而不信主动毁约,其意义和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者赵国占大义,后者,秦国占大义。 而质子异人,就是表面上的这块遮羞布,秦王是绝对不会自己将它揭开的。 吕不韦明白秦王的意思,并将之说给异人听,所以异人才会这么伤心。 或许,这将是异人目前,乃至以后,最接近合理回国的机会了,可惜,秦王自己,亲自将这个机会,给按死了。 这个道理,秦鱼自己想了一下,也想明白了。 秦鱼:“大王为甚么不给我下令,而是给异人......” 秦鱼自己都说不下去了,秦王若是给他下不要带异人离开的命令,秦鱼最有可能的做法,是先将异人带回秦国,然后再去跟秦王请罪。 以 秦鱼现在的功劳,秦王或许连爵位都不会扣他的,就让此事轻飘飘揭过了。 但秦王又实在不想让异人回国,所以,他就另辟蹊径,给异人下令,让他继续在赵国为质,不要回秦。 若是异人自己跟秦鱼回国了,那就是异人自己不尊王令,秦王就可以治他的罪了,罪罚不会很大,但冷遇不喜,会是一定的。 如果秦王厌弃了异人,那么异人,离秦王之位,将是最远的那一个。 秦王做了秦国半个多世纪的王,没有哪个臣子和秦人,会违逆他的意愿和决定。 秦王既然已经下令,那么异人,肯定不会离开邯郸了,至少现在不会跟他离开的。 秦鱼拍拍异人的肩膀,权作安慰。 异人哭的更伤心了,甚至后来抱着秦鱼的腰身,嚎啕大哭哭的不能自己。 秦鱼确实做到了他的承诺,他不会放着异人在邯郸不管的,他从赵王那里获得了放他回国的指令,他却不得不继续留下,这个结果,让他如何接受。 秦鱼:...... 秦鱼叹道:“既然你不能离开,就让政儿跟我离开吧。” 异人一怔,用哭的鼻涕眼泪的脸去看秦鱼,似是没有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秦鱼:“政儿只是一个婴儿,他的存在,无关紧要,你......” 异人用吕不韦递过来的帕子狠狠擦了把脸,也不哭了,冷静道:“政儿不能跟你离开。” 秦鱼:“为什么?” 异人:“你没有将我带走,赵王一定会猜到是王大父的意思,既然我走不了,那就一个都走不了,赵王一定不会同意的。” 秦鱼皱眉,觉着异人说的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异人继续道:“政儿才出生几l个月,还在吃人乳呢,他经受不住路途颠簸的。” 不错,这里没有疫苗,没有平稳的汽车,没有充足的药物,没有随时随地可见的医院,一个小婴儿若是在路上病了,只能靠自己扛过去。 扛过去,生,抗不过去,死。 秦鱼不能冒险,他只好道:“那行吧,就让他,随你一起,暂时住在邯郸,你要保护好他。” 异人颔首,微笑道:“我会的。” 秦鱼说了自己打算离开的日期之后,就离开了。 异人看着秦鱼离开的背影,脸上神色非常平静,一点都看不出他之前面对秦鱼离开的不舍和期盼。 吕不韦看着异人平静的脸,问了一句:“主君当真是因为少子年幼,才不想让安平君带走他吗?” 异人:“不,有少子在,安平君才不会忘了我。” 吕不韦:“......诺。” 秦鱼离开的这一天,城外聚集的离人,已经收到他将要离开的消息好几l天了。 还是来时的那辆马车,还是来时的那些人,艾茅同样坐在车辕上,满身满脸都是少年人的好奇和明朗,只不过,腊月的时候,他们是进邯郸城,现在,他们是出邯郸城。 城门官还是那个瘸腿的老翁。 艾茅热情主动的打招呼:“还是您老啊,哟,您老看起来比那会精神多了,换新衣了?” 城门官不想理这个可恶的秦人,这个秦人少年将他这个老头子骗的好惨,但面对着跟自己的孙子一样年纪的少年,他又厌恶不起来,最后只能将表情停留在似怒似喜的扭曲面上,对艾茅一行喝道:“放行!” 艾茅被城门官扭曲的面容吓了一跳,他跳下马车,让马车先走,他自己走到城门官面前,担忧问道:“老翁,您的脸怎么了?狰狞成这样,可是中风了?中风可不好治,您要是愿意,可以随我回河内,河内有医家......” 城门官面色一沉,瞬间将脸部肌肉调整到正常模样,他道:“老夫生是赵国人,死是赵国的魂,你休想来哄骗老夫跟你去秦国。” 艾茅见识了他这一番变脸,惊奇之余,也放下心来,无所谓道:“赵人还是秦人,都随你的意,没差的。来,这是城内粮铺的打折券,您拿着它,一升米可多得一斗半,实惠着嘞。来来来,见者有份啊,来来大嫂,这是您的......” 城门官看着少年欢快的分粮票,他不能制止,他若是制止了,不是在为赵国尽忠,而是在从自己的同胞嘴里抠粮。 他不能这么做。 “艾茅,走了~~” 艾茅听到南孙的叫喊声,也高声回了一句:“来了,等等我~~” 少年匆匆而去 ,留给城门官一个跳脱的背影。 原来这少年叫艾茅,他们爷孙,还真挺有缘分的。 有兵卒来安慰他:“艾翁,您的孙子不是给您来信说他没事吗?您别哭了啊。” 城门官怒喝:“多事!还不快去看你的城门!” 兵卒:“......哎。” 秦鱼没再出面,也没有在城门口多留。实际上,他的马车几l乎没有停止,直接从邯郸城门口出来,从离人自动分出的道路中间行使而过,等他的马车走过去之后,后面人群聚拢,就像是护卫他的军卒一般,跟随在他的马车身后一起前行。 ...... 春末夏初四月天,繁花似锦,绿草如茵,碧水蓝天间一派的生机盎然,鸟鸣啾啾,麋鹿呦呦,草兔簌簌...... 所有的生物都在唱着生命的韵律。 出了邯郸城往南,绕过赵长城之后,就到达秦国河内之地了。 河内秦赵相接处,少有人烟,但并不荒芜,相反,接天连地望不到尽头的,全部都是碧油油黄灿灿的油菜花。 马车行走在油菜花间特地留出来的道路上,微风送来清草香,蜜蜂和蝴蝶穿插飞舞,点缀这诗画如歌的世界。 画面实在太美,秦鱼忍不住出了马车,坐在车辕上横笛一曲,为摇曳似舞的花海伴奏。 笛声悠扬,不仅让跟在马车后面徐徐而行因为好奇四处张望的离人们会心一笑,还吸引来了附近的养蜂人。 养蜂是一门非常古老的职业,会养蜂的人,一般不会出现在人烟密集处,大多生活在山间野地深林兽苑中,因为只有那里才会有供蜜蜂采集酿蜜的花朵树木。 自从栎阳盛行养花种木之后,秦国的养蜂人就逐渐出山,带着蜂子在花海果林中穿梭,一年四季除了冬季,都可以采蜜酿蜜了。 大秦嬴鱼 第163节 秦鱼一看这毫无章法似野生的油菜花地就知道,肯定是春耕的时候河内人手不够,为了不使地空着荒芜了,只能让人在赵长城下这片空地上随意撒上油菜花的种子,任其自由生长。 油菜花开,正是养蜂人最爱的地方,这里看似没有人烟,其实在花海深处某一个角落里,可能就隐藏着养蜂人居住的窝棚和或散落或聚集的蜂箱。 养蜂人藏在花海中,老远就看到了迎风飘扬的旗帜,上面是一个“秦”字,马车后面虽然跟着的是衣衫褴褛好似饥民的队伍,但簇拥着马车的,可是甲衣盾牌戈矛刀剑齐全的秦军卒,拉车和随从将领骑着的马,也是难得的良驹,养蜂人就知道,这应该是秦国的哪位贵人出游赏花来了,话说,自从这里的花海开放之后,每日出游的贵人可真不少。 虽然这位贵人马车后面偕老带幼跟随的饥民很让人疑惑不解很与众不同就是了。 养蜂人抱着蜂蜜罐子出现在道路边上恭敬等候,如果贵人看上了他的蜂蜜,就会买上一些,如果没有看中,或者不想买,也不会抢夺。 在河内,若是有抢夺庶民财务的官吏或豪强,告到官署那里,庶人不仅不会蒙受损失,还会获得多倍的赔偿。 死人了就更不得了了,随意杀死庶人的,若是指使奴仆杀死的,奴仆赔命,主人罚没财物,同时取消自己父兄儿女等直系子弟一个考官名额,且这相罪行被永久的记录在官员履历档案上,影响以后的升官。 若是自己直接杀死庶人的,将会虢夺官爵,罚没财物,严重的,自己也将变为庶人。 虽然庶人们对做官方面的事不是很懂,但庶人们有了一个认知,那就是,在秦国,是不允许贵人们随意打杀抢夺庶人财物的,否则后果很严重。 所以,自从这片花海蜂蜜大量产出之后,养蜂人每天都会盼望着出现一两个贵人,他好来推销自己的蜂蜜。 他是去年才从秦国腹地迁过来的,只带了几l箱子蜂种,今年春耕的时候,他发现这么大的一片地,都将种植油菜花,便提前将养蜜蜂。果然,才季春下旬的时候,油菜花便开始相继开放。 他见这片花海这么大,花朵开的这么多,这么艳,他便有些贪心,又多分了十几l个蜂箱出来,多酿了许多的蜂蜜,若是不将这些蜂蜜及时卖出去,等到夏日最热的时候,他没有冰、没有窖,这些蜂蜜一旦受热,可就要白糟蹋了。 秦鱼看到了养蜂人,停下吹笛,南孙上去询问:“何故拦车?” 南孙冰冷着脸,身上的煞气将养蜂人煞了一下,养蜂人将头又低下些许,双手颤巍巍的将蜂蜜罐子高举头顶,尽量字句清晰道:“回禀大人,庶人乃是从 频阳迁徙而来的养蜂人,近日酿造了许多好蜜,想要...献给贵人品尝。” 南孙上下打量了养蜂人一回,没看到可疑之处,便道:“抬起头来。你是频阳哪个乡的人?” 养蜂人抬起头,仍旧不敢直视南孙,听到南孙的问话,回道:“庶人是频阳丰乡北九里人。” 南孙:“丰乡的乡啬夫还是秋莲吗?” 养蜂人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南孙,回道:“是秋莲的高徒,原篓女君。”秦国栎阳周边县乡女子做官已经成为一种风气,为了区别男女官吏,一般将女官称作女君,男官称作公。 秋莲公年纪大了,不再管理乡里政务,便去了频阳学室里去教导弟子,秋莲公的弟子中,因为原篓女君学的最好,最得秋莲公看中,所以,他们这些频阳乡里人就都知道她。 南孙脸色缓和了一些,继续问道:“何故迁到河内?” 频阳现在可是秦国排名前十的富庶县,这养蜂人不待在频阳,迁徙到河内做什么? 养蜂人明显的紧张了起来,额头开始冒虚汗,但还是尽量镇静道:“小人因为没管好蜂子,蜇伤了县尉岳家的少子,少子才三岁,差点没救回来,庶人一家便被判刑,需要服苦役。去年听说,迁徙到河内便可得爵,可以以爵换刑。因为庶人是无心之罪,频阳县令怜惜庶人一家老小,便允许以一级爵位换取庶人一家老小的苦役,迁徙到河内,可重做良人。” 养蜂人将前因后果说的很详细,南孙没有听出不妥之处,便接过蜜罐。 蜜罐上面的盖子是一个倒扣的三足浅碗,罐口细窄,用木塞塞住。 拧开塞子,塞子上竟然嵌着一个只有半个小指细的玻璃条,玻璃条上挂着浓郁淡黄的蜂蜜,因为被提起,整缓慢的向下流动滴落。 养蜂人见南孙盯着这玻璃条看,便多解释了一句:“因为庶人蜂蜜酿的好,这是汤君赏赐给小人的。小人自从得了它,专门供贵人用,庶人自己从未用过。” 南孙点点头,将塞子重新塞回罐口,对养蜂人道:“稍等。” 南孙将蜂蜜罐子拿给秦鱼看,南孙和这养蜂人的对话,秦鱼都听在耳中,此时就对南孙笑道:“这里是河内,你也太小心了些。” 南孙:“在下是怕主君再遇到什么不可预料的意外。” 秦鱼被噎了一下,自从他被请去赵王宫做客之后,南孙自觉保护自己有失,便一改之前淡定作风,变的草木皆兵了起来。 秦鱼:“咳,这不平安出来了吗?赵国君臣可不敢留我们,他们巴不得将咱们赶出来的呢呵呵。”! 第152章 回到安阳 秦鱼买下了养蜂人所有的蜂蜜,喜的养蜂人连连感恩道谢,目送着马车徐徐而去,心道:真是个好心的贵人呐! 沿着道路越往南、往西,人烟渐渐多了起来,阡陌有度,沟渠纵横,房屋鳞次栉比,道路不甚宽阔,但也足够平整。 一看就是新修起来的里居。 秦鱼前头马车后头灾民的奇怪队形,吸引了农人来观看,里典得到了消息赶来,匆匆走到人群前面,向车队张望。 这个里典,自然是从老秦人中选出来的,他一看这熟悉的旗帜,一看这熟悉的赶车人,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还用说吗? 里典从人群中越出,站在路中间,九十度弯腰大礼深拜:“河内郡望县三里乡下从里典石勇拜见安平君!” 秦鱼从车辕上跳下来,走到石勇面前,将他扶起,笑道:“你认识孤?” 石勇激动道:“小人乃是栎阳学室的一名弟子,您不认得小人,小人却是看着您..呃..因为您小人才能有机会在学室学习秦律,你是小人的恩人,是以小人认识您。” 好险,他差点就说他是看着安平君长大的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了。 秦鱼笑道:“原来如此。” 秦鱼细问了他所治的乡里的民生情况,又勉力了几句,便坐上车,继续驱车离开了。 但安平君回到河内的消息,却已经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回了安阳。 安阳是河内的最东边,自从秦鱼滞留在邯郸的消息传到河内之后,白起就慢慢在安阳增兵,是以,安阳虽然城不大,但却已经是一个非常紧要的军事重镇了。 秦鱼在去安阳城的半路上,遇到了赶来迎接他的汤榆。 秦鱼看着汤榆身后一百骑兵,问道:“安阳不甚安全吗?” 汤榆一脸后怕道:“安阳非常安全,不安全的是您啊,安平君。” 秦鱼不满皱眉:“我说,你们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你看没有你们援救,我自己不也顺利平安出来了?” 汤榆皱巴了脸:“多亏您家资巨富,能把自己救出来。” 从主君还在邯郸的时候,他就接到命令了,主君从齐国购买十万石粮食,出的都是自己私库的钱,可把他给肉 疼的,到现在都还觉着疼呢。 秦鱼让开身体,指着身后褴褛衣衫的赵人道:“我这钱可不是白花的,你看,这不是回了些本?” 汤榆看着后面的离人,非常想回怼,才三千来人,够做什么的?但对他来说,只要主君回来,就是白扔十万石粮食,那也值得,所以,他就展开笑颜,故意道:“这下油菜地有人打理了,主君您当真有先见之明,知道咱们河内缺人耕种,便带了这些人回来。” 秦鱼纳闷:“我看那油菜地长的挺好的,连杂草都不多。” 汤榆叹道:“那是因为前些天的时候,我已经雇佣人手去除过一次草了,那里基本上就是一片荒地,没有人耕种打理,野草尤其多,那一片差不多百多顷地,我都打算,接下来不再去除草,任由那些油菜花自生自灭了。现在好了,有了这三千来人,他们可以在夏收之前,先将那片油菜地打理好,等油菜地丰收之后,再安排耕田给他们耕种吧。” 秦鱼道:“你安排就是了。不过,现在赵国上下,差不多都已经知道,我这里有给他们的粮食,我估计,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有更多的离人越过赵长城,往咱们河内而来。” 汤榆笑道:“好事啊,就是再来百万百姓,河内也收的下。” 秦鱼笑道:“这可不行,要是再来百万百姓,眼下河内是装的下,但等五年,等十年之后呢?子生孙,孙生子,十多年后,河内人口暴涨,土地可就不够分的了。” 汤榆笑道:“若真能人口暴涨,那可就天下太平了。” 秦鱼叹息:“是啊,诸国年年征战,人口怎么会暴涨呢?” 汤榆忙道:“安置离人的事,主君无需担心,咱们河内对此,已经很有经验了,臣会安排人手驻扎在赵长城外接应这些离人,也会定时让赵军俘虏去认领亲人,主君放心就是。” 秦鱼打起精神来,笑道:“我自是相信你的。” 汤榆看着秦鱼,有些踟蹰道:“主君,您这次出行这样不顺畅,武安君,不大高兴。” 秦鱼一顿,不由将心提了起来,道:“武安君,很生气吗?” 汤榆有些不安的搓手道:“武安君喜怒不形于色,也看不出来是不是生气,就是吧,我每次见他,都心慌的厉害。” 秦鱼也不再慢悠悠赶路了,他骑上马,让汤榆安置这些离人,自己带着南孙和艾茅快速朝安阳城奔去。 离人们见秦鱼翻身上马丢下他们走了,一开始还有些躁动的,等汤榆面带微笑,跟他们解释,自己是河内的郡丞,安平君将他们交给他安置之后,人群便慢慢的平息下来,听从汤榆的安排了。 就是不听,安平君已经走了,他们也是没办法的。 秦鱼去见白起,结果在白起居住的宅子里,见到一个让他万分意外的人。 秦鱼惊讶道:“荀子,您怎么来河内了?” 荀子看着出去跑了一圈回来没有半点受到伤害的少年笑道:“老夫听闻安平君收服了四十万赵军,要大建河内的消息后,深觉奇异,便禀告秦王,来此游历了。” 秦鱼对荀子用‘惊异’二字来评价用赵军俘建设河内的举措有些赧然,他问询荀子:“您是什么时候到河内的?” 荀子笑道:“在正月的时候。” 秦鱼突然想起,正月里白起给他书信一封要他回河内,结果他在给河内的亲友挑选礼物的时候,被李牧发现身份,从而进入赵王宫。 白起当时没在信里说具体原因,现在来看,定时荀子来河内,白起才给他去信让他回来的。 秦鱼抱歉道:“武安君曾经给我送信,要我尽快回来,应该就是让我回来见荀子的,直到现在才回来见到荀子,鱼惭愧。” 荀子捋着胡须笑道:“老夫听说你被赵王请到王宫做客的时候,还曾向武安君请辞,打算去邯郸说服赵王,请他放你归秦呢,结果......” 荀子但笑不语。 荀子不继续说了,秦鱼非常想知道这个结果之后是什么,不禁催促道:“结果什么?” 荀子:“结果,武安君说:让他自己回来,他不需要人去救。” 秦鱼:...... 秦鱼心道,白起这是,气的不轻啊。 荀子见秦鱼面现忐忑,笑着安慰道:“武安君一直在安阳屯兵,并没有真的不管你的。” 秦鱼皱巴着脸:“我知道,唉,武安君估计这回气大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他消气?” 荀子摇头叹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安平君,这回你可是将大家都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啊。” 秦鱼也叹道:“谁能想到,李牧竟神异至此,他居然能将一个八九岁的小童和一个大变模样的少年连想到一起,他平日里都在雁门,多少年不回一次邯郸,结果我一去邯郸,他就也去了,人若是走背运,在哪里都要应下这一遭的,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咸阳,哪里也不去吧?” “你又不是将军,需要四处征战,就待在咸阳也并无不可。” 秦鱼抬眼寻着声音而去,见是白起,就打叠起乖巧的笑容来,跟白起行礼道:“见过武安君,武安君一向可好?” 白起冷哼道:“巧言令色!”! 第153章 开战(霸王票+19) 荀子的儒家学说浓缩成两个字,即是“礼治”。 荀子的政治思想是“义立而王”,即主张用“仁义”和“王道”来完成天下一统。 如果孔子的儒是通过遵循“礼制”来规范君王士大夫等统治阶级的行为,从而使社会有秩序,从而达到国家治理的目的话,荀子的儒就是用礼义来制定王者之法,然后选择王者之人,来执行王者之法。 大秦嬴鱼 第164节 而这个“王者之人”,一般而言,就是一个国家的相国,是帮助君王治理国家百姓的人。 “论一相,陈一法,明一指”,即实行中央集权,统一法制,确立一个起指导作用的政治纲领。 如果能够做到“其法治,其佐(相国)贤,其民愿,其俗美”,四者都做到上等,就可以建立统一的“王”业。 荀子虽然治儒学,但施行礼的这个过程,却处处凸显出法的作用。 可见,李斯和韩非子明明师从荀子,学的是儒,但他们却都成为法家的代表人物,不是没有源头的。 荀子认为,王道可以取天下,霸道,却只能强一国。而国家要想“一天下,财万物,长养人民,兼利天下,通达之属,莫不从服”,即完成大一统,养育人民,人人都能得到好处,得到利益,普天之下都能接受、都能服从君王的统治,只能以仁义治国为主,以武力征伐为辅。 秦国打下河内,靠的是武力征伐,但若是秦国想要治理好河内,不让河内发生叛乱,百姓出逃,就只有施行仁政,让百姓都愿意在秦国的土地上生活,愿意服从秦国的统治,这就是王道。 霸道是不可能让他国万民归心的。 李斯和韩非这两个荀子的高徒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但荀子觉着,现在已经有一个人,已经做到了他的思想精髓了。 从踏进河内的第一步,荀子就觉着,秦国的安平君公子鱼,完全践行了他的儒学法治之道。 安平君明明不是他的学生,只寥寥听过他的几次讲学,也不曾问过他的治国之道,但安平君的每一个政令,每一次治民,无不是在秦国法的基石上,施行仁政,让百姓臣服,让秦国打下来的每一块土地归于一统。 其法治。如今天下战乱不休,使用严刑重法可以安定社 会秩序,让善民安居乐业。这一点,荀子赞同,并且认为天下诸国之中,只有秦国做的最好。 其佐贤。安平君扬农桑,重百工,广教化,使百姓知礼,让百姓富裕,真正做到了有教无类,国富民强。 其民愿。秦国的君王知人善任,君佐安平君贤能无私,秦人们得到了仁治,对他们的君王自然臣服归顺,安居乐业。 其俗美。如今的秦国上下,阡陌纵横,良田无数,家家有余粮,户户有机杼,大人都想着得爵得财得到好的名声,小孩都想着读书识字习法光耀门楣,百姓以打架斗殴为耻,以邻里和谐为美。 秦国将四者做到了上等,即已经做到了“上一”,在荀子看来,秦国离统一天下,已经不远了。 只要安平君还在秦国掌权,只要安平君制定的治民治国政策不被废黜,秦国一统天下,将是迟早的事。 荀子来到河内,是想看看,安平君是如何在河内的土地上施行王道的。 结果,他来的时候,安平君居然不在河内,据武安君所说,是出去游历去了,归期不定。 荀子虽然有些失望,但其实也没那么失望,他是来看河内的,又不是看安平君的,不在就不在吧。 荀子开始在河内行走。 河内沃野千里,即使没有官吏拿着皮鞭鞭策庶人,庶人们也都勤劳的在田间耕作,将自己的孩子都送去学室学习,将自家的老人送去公田做工,自己则是主动去官署申请服劳役,挖水渠,开桑田,种果树...... 官吏们都做什么去了? 荀子了解到,县乡的基层官吏们,每日一项必做的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为庶人们结算工钱。 老人在公田工室里做一些诸如编席子、挑茅草、看守门户等轻省的力所能及的活计是有工钱拿的,孩子们在学室里学习得到了夸奖考取了好成绩也是有奖钱拿的,青壮们服劳役挖水渠搞基建更是有颇高的工钱拿,而要做好这些,不仅需要熟练的数算,更需要细心和耐心,这个工作,并不好做。 但工资高。 荀子这位治礼大家,虽然还没听说过“经济社会”这个词,但他现在,已经初步见识到了经济带给庶人百姓们的威力了。 眼前悬着一根胡萝 卜拉磨的驴子,可比用皮鞭抽着卖力多了。 荀子看出些门道来,但又实在不是太懂这里面的道理,他觉着秦政府对庶人们发放的开支太大了些,那么,这些开支都是从哪里来呢? 荀子问秦鱼:“我听说,河内的庶人百姓,多半都是从秦国各地迁徙来的,还有另一半是俘虏,他们都是没有恒产的人,他们在春耕之前,是没有收获的,全部靠着自己的力气和一技之长从秦国的官署这边领取钱粮布匹,秦官署,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钱粮,来供养百万百姓呢?据我所知,秦国去岁干旱,百姓其实并没有收获多少粮食,是不够支持河内的。” 荀子是真的好奇,而且,荀子现在也算是秦国九卿之一,他要是过问秦国的民事,并不算逾矩。 秦鱼微笑道:“钱,自然都是我自己出的,至于粮,则是去岁河内的百姓们辛苦种出来的,去岁河内还算风调雨顺,粮食收成稍有提高,还能勉强支应到现在。不瞒荀子,河内的粮草即将告罄,就等着齐国遵守约定,往河内运粮了。哦,从齐国买粮的钱,也是我自己出的。” 荀子对秦鱼说钱都是自己私人出的这个事实非常惊愕。 秦鱼则是调侃道:“怎么,荀子竟不相信,我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吗?” 荀子:“......是有些难以置信。据老夫所知,安平君并不是个骄奢淫逸的人。” 秦鱼叹道:“正是因为我不是个骄奢淫逸的人,赚的钱才都没有花出去,以前都是存了起来,正好用在现在,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荀子:“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安平君高义。” 秦鱼:“我这才哪到哪儿?比不上武安君,几十年食邑所获,除了供养父母妻儿子孙,其他都分给手下将士军卒了,这才是爱兵如子呢。” 一直听荀子和秦鱼闲谈的武安君此时便无所谓道:“都是为了鼓舞士卒士气罢了,不值一提。” 白起说不值一提,秦鱼却故意叹道:“都说武安君善奇袭,善打以少胜多之战,好像都将胜利都归属于武安君的兵法多么厉害一样。在我看来,如果武安君没有平日里将自己的食邑送给军卒与之共享,攻战的时候,这些军卒也就不会如武安君的臂膀一样,士气如虹,指哪打哪。所 以,要我说,武安君□□,并不是他有多么了不起的兵法,而是他以人格魅力服人,爱兵如子,兵卒们都信任他,爱戴他,他才会一直打胜仗的啊。” “您说是不是,荀子?” 荀子想说,兵法也很重要的,武安君□□,绝对是靠他在用兵上智慧过人,但他看到秦鱼一直在向他使眼色,便斟酌道:“是吧?” 秦鱼:...... 都说人老成精呢? 打配合啊,捧哏啊,双簧啊,您老怎么就不懂呢? 白起见秦鱼眼都要使抽筋了,荀子却是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便嗤笑一声,道:“秦国的兵都是秦王的,将军调动军卒,必须要有符节,你说本君爱民如子,指使军卒如臂指使,是不是说本君在收买大王的军卒啊?” 坏了,马匹拍在马蹄子上了。 秦鱼忙喊冤道:“冤枉啊,这话从何说起,我可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别瞎想!” 荀子轻笑出声,秦鱼恨不得将脑袋埋进面前案几上的汤瓮里。 自从他回到安阳,白起就对他比之前还要冷淡,他原本想要说说好话,恭维一下白起,谁知他这好话竟然踩了雷,惹人不快了。 看来,他这是没有拍人马屁的天赋啊,明明他之前拍秦王的马屁时很顺畅的,真是失策。 白起冷哼一声,不理他了。 荀子继续刚才的话题:“即便安平君富可敌国,但有再多的财富,也总有用完的一天,等到用完的时候,安平君要怎么办呢?” 秦鱼道:“我已经跟齐国签署了新的贸易合约。接下来几年,秦国会将秦国特有的煤油、羊毛羊绒原料、香料、护肤品、精油、西域特产等紧俏货物专供给齐国,而齐国,也会以秦国需要的粮草、海盐、矿产等物品,来作为交换。” “唉,为表诚意,我还特地将秦国已经日趋完善精美的烧瓷技术免费送给了齐国,所以,等不到河内粮草消耗完,齐国的粮草和钱帛就会接济上来的。” 荀子沉吟良久,道:“之前,老夫还觉着,你将百工仅置于农桑之后,置于教化之前,还觉着你贪图财利,到底有失君子之风,如今看来,倒是老夫短视了。” 秦鱼忙道:“荀子太谦逊了,您说 我看重财利,并没有错。只因这天下间的‘君子’们都看重财利,而我以为,能以此财利,从他们手中换来更多庶人和百姓们需要的养民之物,就是行之有利的,所以才将百工置于教化之前的。” 虽然秦鱼觉着,在农耕社会,农桑和百工是国家这辆马车的两个车轮,缺一不可,但在治学大家荀子面前,他还是要恭敬谦逊一些,避开自己的锋芒,这不是油滑狡诈,而是礼节。 难道以荀子的眼光,现在看不出来百工对于百姓,有多么的重要多么的不可缺失吗? 人家荀子看的出来,所以他才说出以前“短视”的话来。 荀子并不是个迂腐的人,相反,他修炼了一双智慧的眼睛,以遵循自然发展的眼光来看待所有的人和事。人性本恶,人生来就有欲望,权贵们从父祖手中接管了财富,秦鱼能从这些人手里交易出来财富,来做有利于国家和百姓的善事,那么,秦鱼的这个行为,就是善的,是可取的,是可以推广发扬的。 荀子充分的肯定了秦鱼的品德,说他仁以为善,是士大夫的楷模。 这可是荀子的夸奖哎,这可比秦王给他封君还要让他兴奋,兴奋的秦鱼一时没忍住,给白起抛了一个得意的媚眼,结果换来白起一个大大的白眼。 秦鱼:...... 行吧,谁让你是战神呢? 我忍! ...... 在秦鱼还未回到安阳的时候,秦王便以上郡郡守完廪为主将,王孙图为裨将,先一步抢占了赵之河套,将秦已经经营多年的河套正式划入秦国的版图,治于上郡。 大将完廪率领骑兵五万驻守上郡,图则是率领五千骑兵去扣关雁门,想诈开雁门赵长城的关隘城门。 很可惜,李牧对战机机敏非常,当他在邯郸的时候发现秦鱼能二言两语就将赵国君臣弄的玄机混乱,真假不分,他就已经见识到了秦鱼的厉害,而这样厉害的秦鱼,秦国在得知他被赵国扣在邯郸之后,一定会有所动作。 其他地方,李牧力有不怠,但对自己的地盘,他一定得守住了,可不能让秦军从雁门攻入赵国腹地,若果真如此,介时赵国腹背受敌,收回失地可就难上加难了。 所以,李牧当天回到家中,将自己的 猜想说给父亲听之后,李玑当机立断,让李牧连夜出邯郸赶回雁门郡。 已经对秦国有戒心的李牧,一回到赵国边境防守线上,就勒令在关外放牧耕种的赵人赶快回到关内,然后紧闭城门,将每年春夏之交都要来雁门劫掠的匈奴和图都关在赵长城以北的草原上。 图没有诈进雁门,倒是遇上了进犯赵国的匈奴。 匈奴敢来欺负赵人,可不敢去欺负秦人。 这些年,栎阳左右兵工室的火炉就没有熄灭过,一年到头都在为秦军卒铸造兵器和铠甲,尤其是在马镫马鞍马蹄铁问世之后,为了能装备秦国将要建制的十万骑兵,左右工室那是牟足了劲的为骑兵打造需要的兵甲和马上用品。 所以,秦骑兵非常好认,好认到匈奴人远远看到秦骑兵的影子之后,也不想着进犯赵边境了,而是调转马头就跑。 完了,这些杀神怎么在此,他们不是一直在西域跑马吗?俺们匈奴人都已经躲到东边草原来了,怎么还追过来了呢? 图原本就被李牧避而不出弄的不爽,这下见到了老对头,当下也调转马头,带着五千骑兵追赶而去。 这些匈奴人,以前他在陇西跟着王龁跑马的时候,可是没少穿过河西走廊跑到北面草原去找他们去练兵。 他们一路追赶着匈奴人跑,有追上的时候,就砍杀一番,也有追不上的时候,就停下来,继续追寻其他匈奴人的踪迹。 所以,这些匈奴人,基本上就没有不认识秦骑兵的,即便不认识秦人,但只要看到他们穿戴的战甲,背着的弩箭,拎着的砍马刀,登着的马镫,就都知道他们是谁了。 秦骑兵也不是一味的追赶匈奴人,他们有自己的跑马路线,等将匈奴人赶到更北和更东之后,他们就会从北往南穿过瀚海,重新到达河套。 在河套修养一番之后,继续往南穿过上郡,去到栎阳享乐一番,然后去咸阳和大王禀报军情国之后,就可沿着渭水一路回到陇西了。 秦骑兵从西向北,从北向东,从东至南的跑了一个大大的圈,而这个大圈的范围之内,就都被认作是秦国的疆土,即便名义上还有赵国的土地,但在秦人眼中,这些土地,其实早就已经归秦了。 所以,河套压根没开战,就被顺理成 章的占领了。 图将来南边进犯的匈奴人撵跑之后,等再回来,他就收到了秦鱼已经平安回到安阳的消息。 等图知道秦鱼是用什么法子让赵国君臣巴不得将他送走之后,就灵机一动,也提出了一个法子。 “将军,不如我们也效仿安平君,以粮食为饵,引赵国军卒偷偷给咱们打开城门如何?” 完廪被图的提议给心动了一下,心动之后,就否决了他的提议。 完廪:“安平君能用此计,是因为有齐国向邯郸源源不断的运送粮食,赵人们是能看的见粮食,并且将它们吃到嘴里,才会让赵国君臣害怕的。咱们这里,可没有这么多的粮食分给赵人。” 图张张嘴,想说什么。 完廪没有让他将话说出口,继续道:“我认识安平君这么多年以来,从未见他失信于他人,如果我等以粮食骗开了雁门城门,而我们却拿不出足够的粮食分给他们,赵国必宣扬天下我秦国无信,诈降城门。 大秦嬴鱼 第165节 介时,安平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国之信义,将会瞬间崩塌,也再不会有一个城池的城门再为我秦军打开。若是天下侧目我秦国,你我就是秦国的罪人。” 图狠狠地抹了抹脸,惭愧道:“图受教了。” 方才,他确实想说兵不厌诈,有安平君以粮救济赵国离人在前,他们应该很容易就能将城门骗开,但完廪的话打醒了他,若是只是为了骗开一道城门,就然秦国失信于天下间,确实不划算。 而且,他们也不一定就非得要攻入雁门。 完廪道:“大王给我等的王令就是驻扎河套,窥伺雁门。你没事的时候就去那边跑跑马,帮助赵人驱赶一下匈奴人就行了,其他的,再等咸阳那边的命令吧。” 图恭敬应下:“诺。” 李牧站在长城城墙上,看图带着秦骑兵将匈奴撵的到处跑,他身边的将领们不由露出羡慕的神色。 一个将领道:“那秦人脚上登的,就是马镫了吧?咱们赵国的铁匠也试着打了一些,但那恶金(冶炼粗糙的铁)不是太软就是太脆,脚一登就给登坏了,一点都不好使。” 另一个将领道:“若只是软倒还可用,就是千万不能崩了,否则,马正在用力飞奔呢,断掉的恶金断口很容 易就扎破马腹,让马匹发疯乱跑。” “可不是吗?也不知道秦人是怎么冶炼这些恶金的,要是能从秦人那边弄来冶炼的法子就好了。” “不如去上郡绑几个铁匠回来......” 李牧:“你们是怕死的不够快吗?” 将领:“秦人不是不杀俘虏吗?” 李牧:“是不杀战场上的俘虏。对抓到的间谍和叛徒,下场只有一个:死!” 将领们被李牧森然的语气吓的一个缩脖,他们倒是不怕死,他们怕的是,李牧这个主将,自从邯郸回来之后,就越来越阴晴不定了,总感觉他是在跟谁较劲一般。 李牧等无论是秦人的兵甲还是匈奴的马都跑的看不到影子之后,才走下城墙,给守军下令,继续死守,擅自出城门者:斩! 北边秦军饮马瀚海,南面河内也道了夏收的时候。 今年河内温度要比去年和前年高了一些,如果降水不减少的话,这是一个好兆头,意味着再没有旱情的情况下,百姓们夏季耕种的谷物,可以有充分的热量和光照让谷物灌浆成熟,草木也枯黄的慢,百姓们也可以多收一些牧草、茅草、芦苇、野草等草木储藏过冬。 今年将是比去年还要丰收的一年,如果不出现秋旱的话。 河内的百姓们正在如火如荼的夏收,汤榆却带着郡守府的筮师来找秦鱼。 就如每一个领兵作战的讲领身边一定会有一个会勘测山川地理会辨别云彩方向会治疗伤口懂得金创之术的术士一般,每一个郡的郡守府中,也会养一个类似的术士,只不过,这种术士是被编入秦官吏系统之内的,官职叫做筮师,类似于后世朝代的钦天监。 河内的筮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他披散着花白的头发,只在脑袋上系了一条用染成黑色和红色的茅草搓成的草绳,额头和眉头眉尾处画着符文和图腾,仔细分辨的话,那形状,是一只展翅飞翔的鸟。 这筮师的打扮,一看就给人很神秘有本事的感觉。他也确实很有本事,农时预测和计算,天象勘测与解析,甚至哪一天刮风下雨河面涨水他都能测个大差不离,着实让秦鱼见识到了古代术士的厉害之处。 秦鱼对有本事的人——虽然他对这样的本事压根看不懂,更学 不会——一向非常敬重,他先给筮师客气行礼,然后语含担忧问道:“筮师可是占卜到什么吗?” 秦鱼没有说他占卜到了祸事,因为秦鱼认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筮师占卜到的不好之处,在经过人为的改变之后,很可能会变成好事。 所以,秦鱼问筮师占卜的时候,他一向都只问当下的占卜结果,不问吉凶。 筮师对安平君的礼遇波澜不惊,他回道:“鄙人占卜到,今秋或有旱情,岁冬将有大雪。” 筮师知道眼前的安平君听不懂他的占卜术语,也不在他面前故意卖弄,直接用最简短最浅显的话语将他的占卜结果说出来。 秦鱼心中暗叹,果然老话说的好,夏越热,冬越冷,看来他要早日做好严冬准备了。 至于秋旱,秦鱼想了想,带着汤榆和筮师一起去找白起。 白起正在安阳城外练兵呢,秦鱼也没让人去叫,自己带人直接打马过去了。 白起练兵的地方,就离赵长城不远,在洹水北岸,这附近种满了已经成熟了的油菜花,白起在此练兵比武,输了的队伍要去帮助油菜地里的赵离人们去收割油菜,赢了的,自然是晚上吃肉。 秦鱼看了一会比武,然后去到白起的大帐前,找他议事。 白起听了秦鱼的来意之后,他将自己军中的术士叫来,让他现场占卜,看他占卜的结果,是不是和筮师占卜的结果一样。 白起军中的术士是个大汉,若不是他自己拿着茅草和龟壳占卜,秦鱼压根认不出来他居然是一个术士。 大汉连占二次,颇有些迟疑的回禀道:“从占卜结果上来看,不利水象,将会少雨。至于严冬,需要根据前几年河内的冬日天象再做判断。” 这个大汉,也算是很有本事了,而且不夸夸其谈,不说自己没把握的事,性情沉稳,品性上颇为可靠。 白起颔首:“安平君所说,借用军卒开挖沟渠之事,可。不过,河南之地,魏楚联军正在集结,很可能会渡河来攻打我军,因为,本君必须流出一半的兵力,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这一半的兵力,他是用来在大河边浇筑堤坝,设立壁垒的,这个就不需要说给人听了。 秦鱼点头:“应该的,借用之兵 卒,我会给相应的补偿的。” 白起回绝了:“军卒驻扎,修建沟渠,本就是顺手的事,只要安平君能保证军粮供应充足即可。” 秦鱼笑道:“今年河内夏季大丰收,对军粮之供应,武安君放心即可。” 白起勾勾唇角,难得露出一个笑模样出来:“对安平君益粮之能,本君一向放心。” 夏收是一件很麻烦很繁琐耗时很长的大事。 谷物光收上来不行,得脱粒、晒干之后才能储存起来,秸秆等物也得收拾妥当了上交府库,等待官署验收。 除此以外,留作食用的麦、稷、粟等还需要送到磨坊里面去脱壳磨碎才能食用,收上来、打出来的油菜籽、大豆、芝麻等要拿去油坊冷榨出油脂来才能使用,或卖了换盐铁,或留着自己吃,或者抵家中赋税和劳役,都可以。 所以,夏收前后,家家户户都在忙的不可开交,压根就腾不出多余的人手去提前开挖沟渠,引大河里面的水往河内腹地延伸灌溉,秦鱼只好去请白起的二十万大军先帮忙一二,等夏收和夏耕完成之后,再征发劳役继续修筑沟渠。 秦鱼打算的很好,但天不遂人愿,在河内陷在丰收的喜悦和夏耕的忙碌中时,已经在大河南岸集结完成的魏楚联军,准备从宿胥口渡河,攻打河内了。 在大河附近放牧的百姓抓到了魏军派出来的探子,将之报到了当地的县署,县署不敢耽搁,层层上报,小半天的功夫就将这个消息送到了正在建设的荡阴城中。 秦鱼自从邯郸来到河内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监工荡阴城的建造。 荡阴离安阳不远,秦鱼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油坊里观看冷榨菜籽油。今年油菜花种的多,收上来非常多的菜籽,秦鱼下令榨取一部分,充实河内的油脂存储量,另一部分他打算交易给齐国,抵掉一部分从齐国买粮的货款。 秦鱼收到魏国有探子在河内活动之后,他也没回自己暂住的府邸,直接带人快马加鞭,亲自将消息送去了安阳。 安阳这边,白起早就收到消息了。 从魏楚联军开始在大河南岸集结的时候,白起就已经开始往外头撒探子,加之秦国的陶郡就在魏楚交连处,陶郡原本是魏冉的封地,魏冉手下的将领,颇有一部分是曾 经和白起一起征战的同袍,所以,白起都不用与陶郡多加联络,只是送出去一个信息,陶郡那边的秦守军,就主动帮助白起探查敌情,加深陶郡与河内的联系。 白起是和秦鱼平级的武安君,他要做什么事,做什么安排,只跟秦王汇报就行了,所以如果白起不主动跟秦鱼说,河内的战机如何,他收到了什么消息,他国动向如何,秦鱼是不知道的。 所以,等到秦鱼来到安阳,赫然发现,原本整修堤坝、建设渡口的兵卒们都已经整装待发,之前借给他去挖沟渠的军卒们也开始分批从各地召回。军中大小将领们,也已经在白起的大帐中集合。 相互见过礼之后,秦鱼说了魏国探子的事。 如今将要开战,秦鱼作为安平君,将会驻守大后方,同时为他提供粮草,所以,白起见秦鱼过来之后,直接说已已经收到消息,然后让他在自己大帐中听他派兵遣将,制定作战计划和布置河内防线。 秦鱼虽然以拓地之功被封安平君,也曾在南郡挑拨离间让百越叛乱进攻楚国,但直面战争,还是第一次。 秦鱼颇有些紧张的看着白起和将领们议事,他只听,期间并不发表任何言语,白起也不去问他,但也不避讳他。 白起善奇袭,擅长打以少胜多的战役。他从来不是被动防守的性格,所以他制定的作战计划就是主动出击。 他派遣王翦领兵五万从之前修筑好的堤坝和渡口渡过大河,迅速攻下魏国的繁阳,无需恋战,也无需占领,将魏军打散之后,继续渡河,到达齐国的刚平,借道齐国,进入陶郡,与陶郡的两万守军会和,直插魏楚联军后背,等待进攻的指令。 派遣五大夫陵带领二十万大军直接渡河过宿胥口,在大河南岸与魏楚联军开战。 战争是农耕时代最大的破坏因素,兵过如篦不是说着玩的,尤其是为了能腾出战场,不给敌军留下半点可以资敌的物资,一般战场周边的土地都会施行坚壁清野的政策,所有的农田都会毁掉,所有的房屋都会焚烧掉,百姓更是会被驱赶,不能被敌军抓住去做后勤补给的活计。总之,战场并不是只有开战的时候才会残酷,他是在这片地被选做战场的时候,残酷就已经开始了。 如今河内百废待兴,又正值大丰收,白起不能将 战场开在河内,这样将会对河内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渡河去到南岸陌生的战场,固然不利于秦军作战,但两相比较,还是在南岸作战更符合最大的利益。 而且,秦军装备精良,南岸的地形也已经勘探清楚,与秦军而言,有不利因素,但这点不利因素并没有到达影响战局的地步。 二十万大军派出去了二十五万,剩下的五万,则是被白起沿着洹水布置了一道简单的防线,这是为了防住赵国出兵与魏楚联军会和的,如果赵国还能抽的出兵力来的话。 如果赵国还有兵力,要想与魏楚联军会和,有两条行军路线,一条就是从东面绕过河内,渡河到达齐国境内,然后向南支援魏楚联军,但不说齐国会不会让赵国借道,就说这路途,委实太远了一些,最大的可能是,等秦、魏楚战都打完了,赵国军队都还没到呢。 所以,如果赵军出兵,最好的战术就是,赵军从北面进攻河内,魏楚联军从南面渡河攻打河内,这样二军呈夹击之势击溃东河内的秦军,收回安阳、荡阴、朝歌等城池,将秦军压缩到南河内,才是战术上的上上之选。 所以白起亲自带着五万大军驻守安阳,防御有可能出现的赵军。 秦国在河内驻守的兵力,只有二十万,如今派出去二十五万精壮,剩下白起带领的这五万,战力并不强,好在他已经给秦王写信上奏要求益兵,想来大军已经在来河内的路上了。 如果兵力再多一些,白起更愿意带着大军去围攻邯郸,而不是在安阳布置防线防守。 魏楚有二十万联军,秦军这边必须有同等数量的主力面对面与之对战,才有可能仗着兵甲器械弓弩精良之便打败联军,为了能加大胜算,还有王翦带到陶地的五万大军、陶地本地的二万大军等着支援王陵这边。 如果是白起自己领兵出战河南,他可以随机应变再打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 但这次,他是运筹帷幄的将帅,出兵作战的另有将领,他就必须派出足够多的兵力,去直面魏楚联军了。 当白起给秦王去信说明河内情势索要出兵作战的兵符的时候,秦王随兵符而来的,还有一句话,问白起军中,可有擅于领军作战的将才? 白起一时没有会意过来秦王是什么意思,但一直跟在白起身边的秦鱼看到了这句话,他让白起罗列一些他看好的将才给大王书信一封送去咸阳,然后建议白起此次不要作为主将出战,而是作为领军统帅运筹帷幄,制定作战计划,让其他将领出战,抵御魏楚联军。 白起后知后觉的领会到了秦王的意思,秦国有战神固然荣幸之至,但也不能缺少其他领兵作战的将才,尤其是年轻的能接过武安君之位的绝世将才。 就跟秦鱼自己说的一样,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才最绚烂。! 第154章 胜利 近,实在是太近了。 秦国夺取了魏国的河内之后,离魏国大梁,实在是太近了,只有一河之隔。 渡河之后,要赶到大梁人跑马行会需要很多时间,但若是大河之水倾泻而下,奔腾至大梁,也就只需片刻的功夫。 只因大梁城是一处洼地,水往低处流,拦都拦不住。 历史上黄河历经多次改道,二千多年后,黄河已经从荥口改变现在北面的河道,过北宅,经阳武,路过大梁之北奔腾向东而去。 如今的濮水还在黄河南岸,等到黄河改道之后,就变为在黄河北岸了。 现在魏国国都大梁北面还是陆地,但等到黄河决堤之后,这里就会被大水淹没,成为新的河道。 能让大河改道之后再也拦截不回原先的河道,由此可见,大梁是有多么低洼了。 自从韩国将垣雍割让给秦国之后,魏王就寝食难安,下点暴雨就要积水的大梁,经得起垣雍对大梁的威胁吗? 魏王至今还记得,当年魏楚联军将要攻秦的时候,秦国的武安君白起就曾从韩王手中拿到了垣雍归属权,用掘开大河口引水淹大梁来要挟魏王退军。 如果说当年垣雍只是被秦国暂借,那么现在,垣雍是彻底落到秦国的手中了,秦国掐住了魏国的喉咙,这样魏王如何不怕? 如果秦国没有将魏国的河内之地全部攻打下来,让魏国失去了河内的大片土地,直接将魏国的河南腹地全部暴露出来,魏王或许会摄于垣雍的压力,惧怕秦国,不会动作。 大秦嬴鱼 第166节 历史上就是这样的。 原本历史上秦国虽然将野王攻打下来,但因为接下来的上党长平之战秦国耗费巨大,根本没有余力来经营河内,秦国在河内的地盘,也只限于少水以西。 以少水为界,少水以东的山阳、修武、荡阴、安阳等秦国现在经营的大片东河内地区,仍旧在魏国的手中。虽然因为长平之战赵国军败,韩国的垣雍割让给秦国落入到了秦国手中,但没有失去河内大片土地的魏国,有地有兵有百姓,算是非常淡定的。 一直到秦国再次持续围攻邯郸三年之后,魏王还派出了大将晋鄙率领十万大军去援救赵国,虽然魏王有一部分摄于秦国的压力,让大将 晋鄙屯兵在赵长城外围的邺城按兵不动,但其实更多的,是魏王自己难以取舍,在违逆秦国援助赵国和交好秦国之间摇摆不定,才给了信陵君魏无忌窃符救赵的机会。 如果只是屯兵不出兵,魏王还有选择的机会,但等到魏无忌窃符杀将指挥魏国大军攻打秦军救援邯郸之后,魏王那是彻底没有了选择的机会了。 魏无忌率军救援邯郸,那是彻底的将秦国给得罪狠了,如果魏楚联军没有成功解救邯郸,而是失败了,等待魏国的下场,估计水淹大梁就会提前上演了。 伐木挖土也是需要人力和时间的,秦国若是想要水淹大梁,没有人力和时间来掘开大河之口,是引不来水的。秦国若是兵胜,为了报复魏国,可以好整以暇的挖河引水,若是兵败,人都逃跑了,自然就无人再谋划指挥着去水淹大梁了。 魏无忌率领的魏楚联军将秦国从河内赶走,垣雍重新落入到了魏国手中,魏国之危也算是解了。 但现在,因为某人的参与,秦国不仅打赢了长平之战,还有余力趁机将河内的地盘沿着大河一路向东,拓展到了赵长城底下,严重压缩了魏国的国土和百姓的生存空间,这让魏王如何不惊、如何不怕、如何不怒? 昔日楚国郢都之祸就在眼前,如果魏王再畏畏缩缩优柔寡断的不做抵抗,那可就真是一头猪都能做魏王了。 所以,历史上是信陵君魏无忌一直在奔走抗秦救赵,魏王自己则是犹犹豫豫不能决定,现在就是魏王自己迫切的想要出兵将秦军赶出河内了。 魏楚联军攻秦提前了两年,大将仍旧是晋鄙,这一次,晋鄙可以免除被杀的命运了。 虽然晋鄙免除了被魏无忌杀死的命运,但他的下场,仍旧算不上好。 因为,秦军实在是太难打了。 魏楚虽然联军攻秦,但因为没有主帅,魏国大将和楚国大将谁也不服谁,两军虽然合作对抗秦军,但在配合上,完全是各自为战。 如果魏无忌在此,以他名满天下的名声和魏国公子的身份,或许会将魏楚联军凝合起来,提高魏楚二十万大军整体的战力,可惜,因为魏王抗秦之心坚决,魏无忌自觉他的责任已经尽到了,魏王没有让他出战,他自己也就没有主动要求来战场。 秦军 正面主将王陵领军作战的才能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但对秦军来说中规中矩便足够了。 平原作战,靠的更多的还是两军战力,哪一方战力强悍,哪一方就能获胜。 在人数上,秦军与魏楚联军相当,但秦军的军备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从表面上看,秦军的战车和联军的战车没有什么不同,但秦军的战车轮子使用了钢珠滚动轴承,轴承和车轴之间用的是机油作为润滑。滚珠轴承和机油润滑可以将车轴与轴承之间的摩擦力一降再降,让战车转向更灵活,速度也更快,最重要的是,可以让战车跑起来更平稳,不容易散架。 战国时代的车辆,无论是战车还是贵族坐的轺车,连接车轴和车轮的,是车轴套,而不是轴承,战国时代,轴承已经出现,但不是滚动轴承,而是滑动轴承。这个车轴套,就是滑动轴承的一种。 在车轴套和车轴之间涂抹动物油脂,车轮滚动起来的时候,可以减少车轴套和车抽之间的摩擦力。 但如果车辆行驶过快,摩擦生热,温度极具升高,车抽和车轴套之间就很容易损毁脱离,所以在战场上,你会看到一些战车跑着跑着就散架了,或者轮子跑没了。 就是因为轴承损毁或者车轴断裂的缘故。 用滑动轴承就不一样了,滑动轴承不仅可以充分分担车轴的承受力,还可以分散因为摩擦产生的热量,让车子在平地上跑的更稳少颠簸,更灵活易转向。 滚动轴承只要给出图纸,其原理和应用方法就可以很快被研究出来,按说应该很容易面世才对。 但实际上并不容易。 在没有机床的情况下,如何浇筑零误差的滚珠,如何将这些打磨的几l无二致的滚珠装到轴承上并让车轮滚动起来衔接紧密不松散,都是一个个难以克服的难题。 先秦是有数学的,也是有物理的,如果没有数学,没有对力学的研究,墨家如何能利用自己的机械手段发展自己兼爱非攻的墨子思想呢?如果没有数学,官署如何对田地取程确定税赋呢?如果没有数学、没有物理,宫殿要如何修建呢?兵器要如何制造和打磨呢? 只不过,这个时代的数学,还处于百家争鸣各自为政没有集合成系统的理论的阶段,物理嘛,连个萌芽都没有呢 。在对数理的研究上,秦鱼只知道墨家比较擅长,其他的,儒家或许也擅长?毕竟荀子后来还有一个小弟子张仓,可就是非常厉害的数学家呢。 但秦鱼跟墨家熟悉啊,他自然是支持墨家将他们的数学物理的理论和应用知识整理成册,然后形成系统的学科体系,教授给更多的学生的。这样,后世提起古代数学、古代物理的时候,就可以从墨家开始,墨家也算是流传后世了。 一开始,墨家可能并没有意会到秦鱼说的“学科”是什么意思,他们只对墨家能再出一门学说感兴趣,但也仅止于此,毕竟有墨子朱玉在前,他们不大看得上所谓的工匠们的学识。 秦国的一些工业发展虽然离不开墨家,但墨家的眼睛,还是放在朝堂上。 他们还是想从君王手中获得权利,然后将自家的学说发扬光大的。 直到秦骑兵从西域带回来了《几l何原理》等其他的一些西方数学著作。 这些数学著作,经过阿瑞斯的手翻译成秦字之后,墨家将之与自己数学知识体系相互印证之后才发现,他们看不上眼的东西,居然是落后给西方蛮的。 墨家看着秦鱼拿着《几l何原理》爱不释手的模样,浓浓的危机感在墨家子弟心中升起,如果安平君不再重视墨家,转而去青睐西方蛮,那他们墨家,不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 不行,写,编,不就是要一套什么数学物理理论吗?要论对数算的研究和对力的应用,墨家自认不会输给任何一家。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滚动轴承在一次次的失败和整合的过程中,最终问世了。 随着滚动轴承问世的,还有一本数学和物理结合在一起的唯物著作《理说》,秦鱼翻阅过,里面记录的理论很零散,有的自成系统,有的一笔带过,但总归,这样一本数理理论是有了。 其实《九章算术》现在就已经有人在编纂了,秦国的私府里面就有这么一本,秦鱼还曾经翻阅过,只能说,现在秦鱼看到的《九章算术》版本,和经过各位数学大拿增补修订最终成本的完全不一样。 如果《九章算术》偏向于应用,那么这本新出现的《理说》,就真的全部都是理论学说了。 《理说》并没有被束之高阁,而是发放到各大学室 和学宫里去让弟子们学习,并且,秦鱼还设下了悬赏令,有能增添修订《理说》里面的内容的,赏金百两。 嗯,这招是不是很有吕不韦悬赏《吕氏春秋》的味道了?没错,秦鱼就是跟历史上的吕不韦学的哈哈。 这本理论学说也就秦鱼将之当做宝贝,并没有引起秦王和相邦范雎等臣子们的重视,秦王看重的是滚动轴承带来的便利,这意味着,他的君王车架可以造的更大,可以造的更平稳,秦国的战车,便是跑的再快,也都不会散架了。 秦王给墨家巨子升了爵位,赏赐了更多的财物,然后就是让墨家打造更多的战车出来,他有用。 上党山岭遍布,地形崎岖,没有战车发挥威力的机会,此时在河南平原作战,秦国的新式战车,就在与魏楚联军交战的战场上第一次亮相了。 只见秦军驾驶的战车两侧车轮上安装分别安装了一只延伸出来的木轴,木轴的间端是一个直径一尺的转轮,转轮是由十二片锋利的扭曲刀片组成的,随着战车车轮的转动,刀片也随着车轴转动起来,因为有滚珠轴承相连接,这个刀片转轮既稳又利,迎面冲上敌军阵营,稍被带上一下,就是一片的血肉模糊。 每一辆快速行驶灵活转向的战车,就是一台现实版的大型绞肉机。 秦军卒驾驶着这样的绞肉机战车,在敌军的徒兵阵营里左突右冲,一开始为敌军造成了非常大的损失和慌乱,等冲击过一轮之后,双方重组阵型,敌军军卒们又不是傻的,直愣愣的就往刀片上撞,他们远远的见到秦军的战车就开始不由自主的躲避,其结果就是,敌军重新结成的阵型还未前进,就开始散乱开来,完全不成阵型。 秦楚这边的将领也不是傻的,秦军战车厉害,他们就以多换一,利用己方战车去与对方对冲,牵制,虽然消耗非常大,几l乎得用己方三辆战车才能将秦军的战车包围相撞,让其失去行动能力,但好歹己方的徒兵保住了。 但也不尽然,秦军还有骑兵。 如果战车对骑兵,绝对是骑兵吃亏,因为这个时候军卒手中持的戈矛,有一个作用就是专勾马脖子的,只要让锋利的戈矛勾住马脖子,不说马头保不保的住,马匹倒地是肯定的,马匹在战场上倒地,骑兵成为徒兵,周围敌军刀剑戈矛一拥而上 ,骑兵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但秦国的骑兵有马镫,马脖子上还覆盖有坚硬的铠甲,敌军的战车又基本上都已经被消耗在围攻秦国战车上了,所以接下来魏楚将领看到的战场就是,秦国的骑兵拿着马刀来回冲刺己方好不容易才集结起来的徒兵阵形,一队成建制的骑兵,就可以像切豆腐似的,将己方的徒兵切割成好几l块,然后秦军徒兵就紧跟而上,将这些被切割的徒兵包围、击杀。 己方徒兵根本连跑都跑不出来。 骑兵对徒兵,简直就是碾压式的降维打击。联军将领为了不全军覆没,无法,只好鸣金收兵,纷纷向自己国家请求援军支援。 第一次秦军对魏楚联军的正面交锋,以联军损失惨重,秦军胜利告终。 战报传到河内的时候,秦鱼根本就高兴不起来。 此次秦军二十万大军,魏楚联军战死五万,秦军战死只有不到五千,全靠兵甲坚实之功,人员方面,可以算作没有损耗。 但这一点都不值得高兴。 有将近三万多敌军都是死在新式战车的冲锋之下,两万敌军死在秦骑兵刀下,这种一方倒的屠杀似的攻战,对敌军非常的不公平。 但你在战争上面说公平,这难道不可笑吗? 战争本质上是对领土主权和资源的争夺战,这根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秦鱼只希望魏楚两国在见识到了秦国的兵工之利之利后,不要再上赶着来送死,如果魏楚能和谈,那可就太好了。 只可惜,秦鱼想跟魏国和楚国和谈,魏国和楚国可不想和秦军和谈。 魏国增兵了,楚国,已经没有余力增兵。! 第155章 蒙嫣和(霸王+1+2) 谁说要回家、 做什么要回家? 穰地了。” 的,几乎不会骑马。 。” 但那又如何呢? 更有意义的吗? 蒙嫣和:“诺!” 好损的一张嘴! ! 第156章 强大 黄歇请求蒙嫣和退兵。 蒙嫣和就问楚国为什么要去攻打秦国,毕竟秦国并没有侵犯楚国的土地。 黄歇说秦国无故攻打了魏国,取得了魏国的河内之地,是不义之师。 蒙嫣和就问如果秦国攻打魏国是不义之师,那么赵国为盗一伸手就轻易摘取了秦国之熟果(上党),楚国怎么没来帮秦国讨回公道呢? 难道在楚人眼中,盗贼赵国盗取秦国的战果就是仁义的吗? 你黄歇不是以仁师自居吗?来来来,咱们就一起辩论一下楚国到底是在助纣为虐还是彰显正义...... 春秋战国混战四百多年,如果春秋时期战争还会遵循周礼,不打无义无礼之战,那么到了战国时期,就是纯粹为了灭国亡种打统一战了。 黄歇在蒙嫣和面前大谈“仁义”二字,根本原因就是想用这两个字绑架身为女性的蒙嫣和,他认为蒙嫣和能为将,靠的还是他父亲蒙骜的荫蔽,其实她本人,可能都没读过几本兵书。 他虽然想不明白秦王是疯魔了还是癫狂居然任用一个女子为将,难道是秦国没有男人了吗?但并不妨碍他用自以为高明的礼和高人一等的视角来俯视她:你听的明白本君说的话吗?你懂战争么?你知道打仗到底是为了什么吗?你个女人,还是回后院管理奴仆生儿l育女去吧! 蒙嫣和既然敢接收秦王的册封,敢坐在这个位子上,她就已经对这种“蔑视”做足了心理上的准备。而且,她不仅有心理准备,她还配备了学识上足够的底蕴。 行啊,你不是要跟我讲仁义吗? 来啊,咱们就讲一讲楚国的仁义。 大秦嬴鱼 第167节 楚国的霸主楚庄王曾经提出武有七德,春申君,你知道是哪七德吗? 禁暴、戢(ji)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 你楚国出兵攻打我秦国河内,到底符合这七德当中的哪一德呢? 禁暴,是制止暴力的意思。戢兵,是防止战争的意思。魏国、楚国联军主动攻打秦国,主动挑起战争,扰乱我河内百姓的安定生活秩序,是在禁止暴力吗?是防止战争吗?不是在主动攻战,施暴他国百姓吗? 保大,保障强大的意思。定功,巩固 胜利的意思。这两条,就更无从说起了,秦国并没有攻打楚国啊,你楚国迫不及待的出兵,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自己向秦国找存在感来了? 至于安民、和众、丰财,稳定社会、团结人民、发展经济,那就更不沾边了,楚国发动十万大军,让楚国的百姓家中父母没有了儿l子、妻子没有了丈夫、孩子没有了父亲,楚国的田地里一片荒芜,无人耕种,百姓凄苦,经济凋落,庶人怨言载道...... 这就是楚国的仁义之师吗? 春申君,如果这就是你口中楚国的仁义之师,那不得不说,你这是将书读窄了啊,你要是将此番话说给平原君、信陵君、安平君这些当世公子们听,怕不是要遭到取笑? 黄歇:老子这话是说给你个女娘听的,跟当世公子们交谈,本君聪明着呢! 黄歇被秀了一脸楚庄王的用兵思想,颇有些瞠目结舌一言难尽。 楚庄王争霸时代,离现在都多少年了? 至少百五十年了,时代变迁,秦国都已经走出函谷关争霸天下了,那个时候,和现在还一样吗? 你个女娘偷换概念,忒胡搅蛮缠。 轻敌,兵之大忌。 从进门认出蒙嫣和的那一瞬间,黄歇其实就已经在此次出使秦军营的谈判中落于下风了。 对黄歇退兵的请求,蒙嫣和都没用她手底下的辨士,自己或三言两语简短批判,或长篇大论引经据典的正反向论证,都能信手拈来,充分展示自己深且广的学识。 在她还十来岁的年纪,就能在秦鱼初为栎阳令的堂议上与法家弟子辩论如何判决民案而不落下风,如今她修兵尽十年,一朝用处,已见效果。 春申君黄歇铩羽而归。 蒙嫣和铁了心的不退兵,黄歇无法,只能启程去见蒙骜,企图说服蒙骜这个主将退兵,这样蒙嫣和所带领的一万先锋军就不得不撤军了。 蒙骜只丢给黄歇一句话:“我秦国此次攻楚,乃是为我秦国河内讨公道来了,如果楚国不从河内撤兵,我秦国五万大军,将会兵临郢陈,我秦国,就是战死最后一个兵卒,也要与楚国一较高下。” 蒙嫣和作为女儿l还能具有君子风范和风细雨绵里藏针的与你辩论一番,到了老子蒙骜这 里,言简意赅,直接放言威胁,不服就打,秦国何曾怕过你楚国吗?! 治理国家是一个过程。 秦鱼在秦国经营十年,如今才能有底气同时与三国开战,为了拉拢齐国,还不得不交出去诸如烧瓷、烧琉璃、水磨纺织等技术机密。 黄歇成为楚国的令尹才几年?楚国在他手里,能维持稳定不下滑已经算他执政成功了,此时的楚国,除了联合其他国家打打擦边球,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来与秦国硬刚。 而且,在国都附近开战,若是打赢了还好说,若是打输了,难道楚国要再一次迁都吗? 黄歇是不想认怂的,他在秦国的时候,已经认过一回怂了,但形势逼人,逼的他左右摇摆,在从河内撤军和不撤军之间犹豫不定。 黄歇将楚国现在的处境一言一语的都说给楚王听,楚王只思考了一瞬,就决定退兵。 他原本就不想与秦国打,历史上楚王发兵十万与魏国联军去解赵国邯郸之围,是因为发生了“毛遂自荐”的故事,平原君赵胜的门客毛遂拔剑走向楚王以“血溅五步”为要挟逼迫楚王,楚王才不得不出兵的。 现在的楚王仍旧是不想出兵攻秦的,是因为令尹黄歇掌管着楚国的军政大权,是黄歇在他耳边一直说三国合纵抗秦他才答应出兵的,如今眼见秦军势不可挡,当然要撤兵保存实力了。 但楚王有一个要求:“秦军要先退兵至汝水入淮之处,楚国才会发王令召回楚国大军。”他是怕秦国反悔。 还不等楚使从秦军营那里得到答复,魏楚联军兵败的消息就传回郢陈,传消息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此次楚军大将景阳的庶弟景淬。 景淬详细描述了秦国在战场上可怕的战斗力,楚国十万大军损失惨重,需要楚国派遣援军去支援。 支援? 楚国拿什么去支援?! 如今楚国所有的军队,无论是已经驻扎在国都之外的,还是正在向国都赶来的路上的,楚军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要保卫国都不被秦军攻破,楚国哪有多余的军队去支援河内? 就是有,楚王也不想再继续派兵支援了。 楚王都没有去看黄歇,更不要蒙骜退至淮水再撤军河内了,他直接对景淬下令道:“撤军 !楚国将不会再向河内战场增发一兵一卒,让景阳即可带军回楚!” 景淬被楚王的激烈表现惊的楞了一下,才领命而去。 景姓氏楚国的大姓,在王宫中不缺少拥护者和交好的宫侍,所以,还没等他走出楚王宫,景淬就明了了近期楚国发生的大事。 蒙嫣和那女人,竟然带着越人攻打到上蔡了! 去年南越叛乱,楚王让景氏出兵南下平叛,恰巧就是景淬领军去的,他领兵来到大江北岸大半年,连一次正经的正面交锋都没打过一次,尽跟蒙嫣和那女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景淬最后没有耐心,又见这些越人人少,不敢北上,自觉不会对楚国腹地产生多大的影响,就随便砍了几个人头,虚报了军功数目,领兵回自家封地去了。 可是现在,蒙嫣和竟然带着这些越人和秦军会和,一同打到楚国腹地逼近王都来了,景淬心中害怕,他怕楚王发现秦军中的越人军队,治他谎报“已经平叛越人”的军情之罪,便迅速带着王令朝河内出发,给大将景阳回复王令之后,就找了个理由离开军营,逃亡去了。 等蒙骜收到楚国已经退兵河内的消息之后,蒙骜也不再恋战,信守承诺,带着五万大军撤回了秦国境内。 楚国撤军,魏国增兵了。 魏楚联军战败,联军暂撤军十里,分别向各自国家送信请求支援。 魏国距离近,魏国最先的得到战报。 魏王大惊,召来信陵君问计,如今要该如何是好。 魏无忌请求亲自出战,将秦军先赶回大河以北的河内,然后再和赵军取得联系,再谋下一步攻秦计划。 就是这个时候,魏无忌的门客匆匆来报,说是蒙骜领军五万,已经陈兵上蔡,威逼楚国的国都郢陈了。 魏无忌知道,楚国联军不可靠了,说不定楚王会撤回楚军,他加紧了增兵的进度,一定要赶在楚王撤军的王令到达之前,带着援军进发河内。 他怕若是晚了一步,等魏王听到楚国撤军的消息之后,觉着孤立无援,连援军都不增派了,若是如此,秦国岂不是会得寸进尺,继续攻打魏国的土地? 魏国增兵虽快,但其结果并不如意,因为等魏无忌带领援军到达桂陵的时候,遭遇了从 陶郡而来的两万秦骑军突袭。 秦骑兵冲破了援军的队形,其中以一位年轻小将最为勇猛,打马持枪跑过魏无忌的战车的时候,一枪差点扫掉魏无忌头上的盔甲,着实险象环生。 因为魏无忌带领的援军足有十万,秦骑兵却只有两万,双方军队人数悬殊,所以秦骑兵只是打了一场突袭骚扰战之后,就骑着马一溜烟的跑了。 魏无忌手下的门客之一给魏无忌谏言道:“秦骑兵如此迅捷来去如风,目的不是杀敌,而是疲敌。” 魏无忌忙问计:“这可如何是好?” 疲敌,就是让敌人不得安生,不能好好休息,无限度的丧失战斗力。 他带领的这十万大军,若是等到战场的时候是一支疲劳不堪的军队,又如何增援攻秦的大军呢? 对如何解决秦骑兵时不时的骚扰,魏无忌的门客们也无计可施,有的甚至感慨:“若是有赵骑兵在此就好了,赵国骑兵强大到能打败北方的匈奴,和秦骑兵对上,或许有一战之力。” 魏无忌只能叹道:“只希望赵军能尽快出兵吧。” 魏无忌自然是知道赵国没有出兵的,但他只是以为赵国在经历的长平之战之后,征兵艰难,才会到现在都没有出兵与联军南北夹击攻秦的,但实际上,魏无忌不知道,此时的赵国,即使还有兵力,恐怕也不能投放到秦、魏、楚战场了。 因为,北方的秦军,联合匈奴扣关了。 所谓的合纵连横,就是有利益的时候联合,没利益的时候攻伐。 既然秦、魏、楚三国征战已经打响了,那么北面的秦军也不再撵着匈奴跑,而是主动找到匈奴王的王帐,以提供盐和一定数量的铁锅作为连横诚意,一起去攻打赵国的雁门关。 匈奴提出将铁锅换成马镫,否则就不和秦军连横。 图:......这匈奴王还挺有眼光,知道什么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好在,完廪将军给的下限就是一定数量的马镫,是他自己将原本的马镫,换为了铁锅而已。 图故作挣扎的考虑了许久,才提出秦国只能给匈奴骑兵两千马镫,再多就没有了。 匈奴王还想据理力争想要更多的马镫,两千够做什么的?他的卫队都武装不起来呢,但图在这方面 非常硬气,表示即便不连横匈奴,秦骑兵也不怕攻不破雁门关,之所以来找匈奴王结盟,只是秦国不想腹背受敌而已。 但如果匈奴王不同意,想要在秦军攻打雁门的时候从背面攻打秦军,秦军也不怕两面作战。 秦军同时与赵军和匈奴作战,不过是损失多一些,等秦国攻破赵国,一定会抽出余力来反攻匈奴。 以前秦骑兵与匈奴交战,多以驱赶占领放牧的地盘为主,若是秦骑兵打算和匈奴正式开战,那可就是不死不休了! 匈奴王受到了威胁。 匈奴王很愤怒。 匈奴王最后不得不答应了秦国的连横。 原因很简单,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匈奴跟赵国有感情吗? 如果有的话,那也是你杀我我杀你的死仇,匈奴为什么要趁着秦国攻赵的时候去攻打秦国? 这不是帮助赵国吗,匈奴王脑袋被马蹄子踢了才会做这样的事。 既然不帮赵国,那么帮助秦国攻打赵国,就很有必要了,而且,还有好处拿。 秦人说话是真的不客气,但东西也是真的好,说给多少就给多少,都不掺杂半点水分的。 所以,当赵王听说魏楚联军已经集结完成,准备攻秦的时候,他也开始从各地调取能调取的最后的赵军卒,尤其以北方靠近雁门代地为主,那里的军卒在长平之战中基本上没有损失,赵王就打算将他们用在这个时候。 还没等大军集结完成,新的军报传回邯郸,秦骑兵联合匈奴,扣关雁门。 赵王后背都给吓出了一身冷汗,他重新下令,让正在往邯郸集结的赵军卒调转方向,直接去雁门增援,务必要牢牢守住雁门关,不能让一个下匈奴人和秦人从雁门关进入赵国腹地。 只要赵军被钳制住在雁门,没有兵力去攻打河内,秦军连横匈奴的目的就算是达成了。 秦国竟然敢同时在北方的雁门、南方的上蔡、中部的河内同时用兵,而且还都是半碾压式的迅速取得胜利,这样的战绩,不由让天下侧目,恍然发觉,秦国什么时候,已经变的这么强大了吗?! 第157章 历史(霸王加更+3) 魏无忌带着被骚然的疲惫不堪的援军到达平阳南郊外与魏军合军的时候,楚军早就撤离干净了。 撤离的楚军其实也没得到多少好处,等路过煮枣的时候,同样遇到了陶郡秦军的突袭,楚军与秦军在魏国境内展开一场大战。 楚军发现,陶郡的秦军铠甲和刀戈虽然装备比他们精良,但之前在战场上见到的那种可怕的战车没有出现,出现的数量可观的骑兵马脖子上也没有装备铠甲。 景阳得到斥候兵的汇报之后,当机立断展开军阵,利用楚国修修补补还能用的战车与秦军展开一场遭遇战。 景阳所率领的楚军在秦、魏、楚战场上损失了两万多,剩下能战斗的兵力有八万,而从陶郡而来突袭楚军的秦军只有五万,虽然有骑兵可以左右支应,冲散楚徒兵,但楚军人数多出了三万的悬殊,一时间秦楚交战不相上下。 大秦嬴鱼 第168节 楚军本来就是要撤军了,秦军突袭也只是想占点便宜,不想让发动战争攻秦的楚人和魏人好过罢了。 在魏国的土地上开战,对魏国民生破坏,那是巨大的。 陶郡郡守见楚军的便宜并不好战,就鸣金收兵,放楚军走了,自己也领着秦人在魏人的土地上做好补给,然后回陶郡了。 就,很让人生气! 景阳磨着后槽牙,暗自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这些秦人好看,然后就带着灰头土脸的楚军回楚国了。 得知秦楚交战的魏王也很生气。虽然秦军在魏地上没有杀害百姓,但是田地庄稼和百姓的房屋都毁了,百姓的粮食也都被秦军抢走了,这样,魏国一下子就多出来许多离人,让魏王非常恼火。 魏无忌到达战场,他见大军士气低迷,没有即刻出兵攻打秦军。 秦军明知道魏军疲惫,也不主动攻打魏军。 领兵的王陵还派遣军使给魏无忌送信,要他放心,在魏军修养好之前,他是不会攻打魏军的。 魏无忌充分表现了他一国公子的涵养,送走秦军使之后,跟门客商量,这战不能打了。 魏无忌:“如今楚国已经撤军。秦军二十万,而我军只有十七万。秦军既有军械之力,又有兵卒之力。而我军军械上比不上秦军,军卒数量上也比不过秦军 ,与秦军交战,我军只有被屠杀的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智。我不能让跟着我出来的军卒们白白死在战场上。” 大将晋鄙动容不已,他说:“既然不能攻打,不如用间。” 魏无忌眼睛一亮,问道:“将军可是有何妙计?” 晋鄙:“末将听说,公子有门客三千,难道找不出一个来能为公子去秦国做说客的吗?” 魏无忌:“......我想一下。” 魏无忌在考虑向秦国用间,巧了,赵国也在考虑派遣说客去秦国劝秦王退兵。 赵说没有去游说秦王,他就是想也见不到秦王。他去找到了秦国的相邦范雎。 赵说一见到范雎就大摇其头,哀叹道:“范相啊,你很快就会大祸临头了!” 范雎很纳闷:“此言何讲?” 赵说:“你还不知道吧?你很快就会被收回相印,让位给安平君了。如果你不再是秦国的相国,赵王和魏王,就可以为平原君和魏奇报仇了。” 当年秦王为了给范雎报仇,将平原君给哄骗到秦国扣押,然后要挟赵王将躲藏在平原君家中避祸的魏奇的人头交出来,最后魏奇逃回魏国,在请信陵君帮忙的时候,绝望自杀,赵王这才用魏奇的人头将自己的王叔平原君换回来。 如果范雎不再做秦国的相国了,以秦国现在拳打赵国,脚踢魏国的凶狠和强大,赵王和魏王不能找秦王报仇,杀他一个范雎泄愤,还是可以的。 毕竟,他是秦国的相国,秦国的大小军政大事,都是要过他的手的。他范雎要是跟赵王和魏王说,秦国在雁门和上蔡用兵,根本就不是他的计谋,恐怕天下人都不信,更别提赵王和魏王了。 范雎脸色大变:“哪里来的危言耸听的辨士,敢在本相面前口出狂言。” 赵说嘿嘿笑道:“范相心计无双,难道您自己都没有感觉的吗?我到底是不是在口出狂言危言耸听,您自己应该心中有数才对。” 范雎不语,黑着脸将赵说请进了家门。 双方坐定之后,赵说才道:“秦国能同时在雁门、河内、上蔡用兵,靠的都是安平君益粮无双和兵甲无双的才能。此前天下不知有安平君,此三战之后,秦国兵甲之威名满天下,安平君之名亦名 满天下,且名声之响亮,一定在赵国的平原君、魏国的信陵君和楚国的春申君之上,此言,范相应该会认同吧?” 范雎不语。 赵说继续诚恳道:“此前在邯郸,在下也有幸见过安平君,当真是少年英才,言语转合之间就将赵国君臣玩弄于股掌之间。他爱财、爱美色、性情顽劣、跋扈不让人,但并不影响他疏财千万金,揽尽我赵人百姓民心。” “安平君能够对我赵国的百姓如此,想来对秦国的百姓,只有爱之更甚的。” “安平君如此得秦国百姓之爱戴,作为相国的您,难道夜里睡觉能安稳吗?您就不怕,他的功劳比肩周公,秦王赏无可赏,将您挤下来,让他做相国吗?” 范雎低垂着眼,同样不语。 赵说继续道:“其二,既然秦国在外征战益粮之功不在范相......” 范雎的视线如一道利剑射过来,赵说忙道:“为在外征战的大军益粮,自然都是范相的功劳,但此功劳,你知,我知,天下知,毕竟这些都是相邦的职责范围之内。但是,这粮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秦王知,治粟内史蒙骜知,我知,范相您自己,恐怕比我等知道的更清楚。” “我听说,安平君虽然人在河内,但他只是给秦王上了一封奏疏,秦王就答应给蒙骜的长女蒙嫣和封爵,还让她领兵去攻打楚国,您看,安平君一句话,就能让秦王力排众议,金口独断给一个年轻的女子封爵封食邑,难道这不是秦王念其功劳的缘故吗?” 说实话,秦王居然专门下令远传千里给一个女子封爵,这种稀奇事,早在封爵令传出咸阳宫的时候,就被钉在咸阳的各国使臣给传回各诸侯国了,说是天下震动有些夸张了,但对秦国的谈资,那绝对是又加了一把旺火,浇了煤油的那种。 赵说见范雎眉头皱起,一副非常不悦的神情,他心下暗喜,脸上却是流露出非常忧虑的神色,继续道:“既然秦王认为秦国在外征战益粮之功不在范相,那么征战之功,就更不在范相了。” “秦国在雁门用兵,那是因为武安君白起早就跟秦王上禀谏言,要秦王给王龁率领的秦骑兵下令率先占领赵国的河套,遣上郡郡守屯兵河套,随时准备攻打雁门。秦国在楚地用兵,更是在去年,安平君在南郡的时候, 就开始谋划布置了。秦国在河内用兵,那就更不用说了,武安君白起就在河内,论用兵,谁能比得过白起呢?” “所以,在此秦国威名传遍天下的时候,范相您的名声,又在哪里呢?” 赵说:“其三,武安君为秦国一生征战,攻破了城池七十余座,长平之战更是赢的漂亮,让赵国吃了一个大亏,如今更是威逼魏国,据魏军于大河南岸,让魏国的信陵君不敢动弹,其功劳之盛大,就算是周、召、吕望之再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秦国即便攻破了赵国,打服了魏国,赵人只会感念安平君散粮之功,不欲为秦人者,可北上入燕、东向入齐、南下入韩、魏、楚,魏人也只会是惧怕武安君白起,君又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呢?” “等到二人回归秦国,君为秦相,难道要居二人之下吗?” “不如和赵、魏和谈,这样,赵国不破,魏军不败,武安君之功,就可以不用增加了。让安平君镇守河内,治理当地百姓,不归咸阳,这样秦王身边,就只有范相您一个人了。” “这样秦国的政令皆出咸阳,就都是君之功劳了。” 赵说说了这么一大堆,范雎始终没有多说一个字,但赵说自觉他已经将范雎目前的处境给说的清楚明白了,如果范雎无动于衷,甚至将他交给秦王治罪,那他就佩服范雎是圣人在世,品德天下无双。 可惜,范雎若真的品德无双,他当年也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要秦王去为他报仇要魏奇的人头了。 有此可见,范雎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睚眦必报之人心眼必定不会太大。范雎起于微末,一朝得势,肯定不会愿意回到生死都由他人掌控的境地,所以他一上来就说范雎已经大祸临头了,目的就是为了震慑他的心神,继而引起他的共鸣。 有安平君和武安君二人在,他这个秦国的相国,位子就不会坐的那么安稳。 纵观秦国历代相国,哪一个不是武功昭昭? 有武安君白起在,范雎能有什么武功啊?! 范雎这个秦国的相国,水分着实有些大了。 赵说以己之感去评价范雎的处境,本身就有很大的局限性。 一个相国,在他的执政期间,能出现安平君和武安君 这样的人物,历史的首要功劳是君王的,第二个功劳就是当时的执政官相国的。 也就是说,不管安平君和武安君的功劳再大,相国就是相国,历史只会给他更多的益美之词,知人善任,胸怀宽大,执政有方,所以秦国才能在他的治下出现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 而且,范雎真的没有可取之处吗? 并不是,范雎心计无双。他协助秦王铲除太后和穰侯的势力,让秦王真正掌权,他提出远交近攻的策略,让秦国这十年之间,一步不错的按照他定下的国家策略发展,并且可以肯定的是,接下来的几十年,秦国将继续按照他制定的策略,经营已有的基本盘,然后最终积蓄力量,横扫六国,一统天下。 秦国攻打韩国、攻打魏国、甚至是攻打赵国,其实都在他的军事计划之内。他善于用间,他利用秦国特有的精油、瓷器等精品货物削薄了楚国权贵与楚王的关系纽带,让秦鱼在南郡一鼓动越人造反就成功了,秦鱼之所以只用了一个小小的计谋就能挑动越楚开战,其实就是因为有范雎十年如一日的谋算腐蚀做底,才能相对轻松的就挑拨离间成功了。 最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要数长平之战赵国临阵换将的谋划,其手段之绝笔,其谋划之精妙,历经几千年而不倒,足以证明其心计超凡之处。 对范雎,秦鱼虽然一开始就发现范雎对他审视太过,内心不喜,但他也从来没将范雎往坏处想过,在秦王面前更是避其锋芒,只要有范雎提出来的意见,秦鱼绝对是举双手双脚一百个支持,就差处处都听从他的吩咐做事了。 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此人才华横溢,心智无双,是经过历史验证的吗? 可惜,历史终究只是历史,人往往身在局中的时候,是很容易被眼前的迷障迷住眼睛和神志的。 更何况,就像赵说以为的,范雎,其实并不是一个心胸宽大的人。 范雎不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个相国名不副实的话了,第一次说这种话的人,是赵国的平原君,后来平原君因为秦军卒看守不严私自跑了,但范雎自己知道,其实赵胜能跑掉,他有很大的责任在身上的。 他还曾经私自截留了安平君给秦王的信件,虽然最后证明其实他这个信件截留的毫无意义,但也更让 他坚定了一个认知,那就是:安平君这个人,其实是有天命在身上的。 据说安平君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前一晚梦到有白鱼灿灿入怀,次日烈日煌煌之时平安生下安平君,由此安平君的至亲,都亲昵的叫他白鱼儿。 白鱼儿,白鱼君,秦国,自有了白鱼之后,当真如虎添翼,如大鹏展翅,即将飞翔到无垠天际之上了。 君临天下,如在眼前。 就是不知道,这个君,是正在咸阳宫的秦王,还是远在河内的安平君了。 范雎进宫,去见秦王。 秦王见他一脸的忧虑,不由问道:“如今我秦国如日中天,相国因何忧虑啊?” 范雎只是摇头,要说不说的样子。 秦王更好奇了,一连问了三次,范雎才为难的看看左右。 秦王挥挥手,所有人都出去了,秦王:“如今殿中只有你我二人,相国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吗?”秦王连寡人都不自称了,可见对范雎的爱重。 一直扎根在角落暗房之处的史官:大王,小臣还在呢,不过,算了,默默记录君王言行的史官,就是一支勤勤恳恳没有思想的笔,的确不能算人就是了。 范雎还是道:“在臣说之前,还请大王先恕臣不敬、妄言之罪。” 秦王的好奇心已经达到顶峰,豪气道:“寡人恕你无罪!” 范雎这才叹道:“大王,臣昨晚做了一个梦。” 秦王:“是什么梦?”让你这样在寡人面前一演再演。 范雎轻声道:“臣梦到大王崩逝,坐在王位上的,不是太子柱,是......” 秦王窒息:“是谁?!” 范雎:“......是安平君。” 秦王呼吸都停止了,好半响,他才道:“那么,范叔觉着,为什么是安平君呢?” 范雎额头微微冒汗,道:“大概是因为,安平君受老秦人爱戴,功劳又比太子柱大,且...且他是您亲自昭告天地祖宗,将其纳入大宗的秦公子,按理,他也是...可以继任为王的。” 秦王沉下脸,定定的盯着范雎。 范雎继续道:“太子柱,年长而无寸功,子孙,也泯然于众人,无见其才华卓著者。如今在王 室中,安平君非常有威望。宗室有军功者,受其军备恩惠,在战场上无往不利,无军功者,享其财产便利,家中豪宅华服美饰车马富足。宗室与其经济槃根错节,如果安平君有夺志之心,宗室必以其马首是瞻!” 秦王:“继续!” 范雎继续道:“秦国以军功为显荣,安平君之军功,在臣看来,可比武安君。” 秦王狠狠的嗤笑一声,以表示他的不屑。 范雎摇头道:“大王啊,如果安平君不再向武安君提供粮草,您觉着,武安君,还能从秦国,拿到哪怕一粒粮食吗?” 秦王默然。 范雎:“安平君之能,看似在民不在军,但实际上,掌握了民,就是掌握了军啊。” “再者,武安君待安平君,子侄之亲也就如此了。安平君身在邯郸的时候,武安君没有君令,就私自向赵边境屯兵,就是为了能听从安平君的召唤,用兵攻打邯郸,营救安平君呢。” 大秦嬴鱼 第169节 “如果安平君有志于王位,武安君......必定会助其得位!” 秦王:“那么,范叔觉着,该如何对待安平君呢?” 范叔:“不如以安平君为河内郡守,让其治理河内,震慑赵、魏、韩三国,这样,河内很快,就会彻底成为秦国的土地了。” 秦王大摇其头:“还不够。” 范雎非常为难,范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惶恐道:“臣只能想到这些,还请大王决断。” 秦王叹道:“寡人...尽知,相国退下吧。” 范雎:“诺。” 秦王看着范雎恭敬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角落里的史官奋笔疾书。 安平君可是说了,秦国的历史,绝对不能断层,大王和臣子们的奏对,臣子们对王上的谏言,一定要一笔不差的将其记录下来,为以后编纂秦国的历史做采集。 啊啊啊惊天大变啊,在秦国即将一飞冲天之际,太子储君之位不稳,继承人恐有变更之危。 秦国将相不合,相国怀疑战神武安君已经暗中投向了的安平君,若有宫廷政变,武安君支持谁,谁就是下一任秦王。 秦王已经老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弃社稷而去回归祖宗宗庙,面对接下来的继承人之争,武安君的背叛,他要做何选择呢...... 还没等史官脑补完心中的权谋大戏,就听秦王道:“来人。” 史官聚精聚神,心道,来了,来了,王令就要下达了,我可得一定记好了。 不,我一定要将今日所见所闻所听所记多抄录几份,藏到不同的地方去,这可是独家记录,万不可被夺被烧被遗失了。! 第158章 蔡泽 秦鱼批了。 更别提要建城了。 红谷米,红高粱! 的人自然就多了。” 蔡泽? 他来河内了? 退下了。 ...... 个贤者的形象。 憎在下面容丑陋吗?” 会厌憎先生呢?” 河内的。 去吃路边摊的落魄。 ,让人大开眼界。” 要介意不成? ! 第159章 为王(霸王加更+4) 滔天的事呢? 但你看秦王呢? 幽禁而死! 太狠了。 范相换下来的。” 行吧。 朝堂弄的一团遭吧? ! 第160章 归家(霸王+5) 巍巍而立者,安平君也! 范雎这是,要把他往死里逼啊,就是秦王将这梦话当做笑话听,太子柱呢? 太子柱要是听到这话,怕不是日夜想着怎么弄死他吧? 秦鱼几l乎可以肯定,范雎这话,前头跟秦王说完,后头就会让人给太子那里去传一份,要是秦鱼,秦鱼就这么干。 秦鱼狠狠将席子踢飞出去,发泄心中的怒火之后,就开始思考接下来他要如何解决这次突发危机。 但他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君王的猜疑。 秦鱼很少有这种茫无头绪的时候,此时他才恍然发觉,他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功高震主受君王猜疑的这一天。 他不止一次的替商鞅、白起和魏无忌等这样的人可惜过,但就像一个精通游泳的人,从来不会想到自己也有可能会有被水溺死的一天一样,秦鱼总是冷眼旁观的去审视别人,却从未想过,他被审视的人和事,其实也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天。 这又何尝不是他自身的傲慢和自大导致了今天的危机?! 什么情谊、托付、信任、坦诚、毫不设防,在君王一旦起疑的那一刻,就都将全部化为灰烬。 秦鱼心中也升起一种蔡泽来晚了的感觉,若是蔡泽能早点到河内,他举荐蔡泽入朝,让蔡泽去与范雎斗法,是不是范雎就没精力逮着他向秦王进谗言了?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秦鱼叫来虺伏,将他收到的绢书给他看。 虺伏是一个沉默寡言非常内向的少年,并不比他大几l岁,也是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侍从之一。 虺伏长得非常普通,扔到人群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种,他各项才能都不显,也不爱交际,更爱拔尖争强,除了对秦鱼忠心,好像世上就没有他关心的人和事。 秦鱼将绢书给他看过之后,问道:“都记下来了?” 虺伏点头:“都记下来了。” 秦鱼:“你去追蔡泽,去将这上面记载的内容都去说给蔡泽听,你认识蔡泽吧?” 虺伏点头,顿了下,似是觉着他这样与主君说话不恭敬,就又加了句:“丑成他那样的挺好记的。” 秦 鱼:“......这话很不错,以后不要说了。” 虺伏点头,果然不说话了。 秦鱼:“说完之后,你仔细观察他的反应,然后问他,可有话要带给我。去吧。” 虺伏这回连头不点了,直接闪身离开,秦鱼看他三两下就消失在自己眼前,心道这小子潜伏的本领又提高了。 他让虺伏去给蔡泽传递消息,就是为了能不引人注意,秦鱼倒是不是为了特意防着谁,就是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他身边秦王派来的人,从伺候他起居的小侍人,到替他掌内政的官员,面面俱到,处处都有,实在是太多了。 派走虺伏,秦鱼又让人去叫汤榆,想找他问计。 谁知,他话都还没吩咐完,汤榆就带着一个人进来了。 不等汤榆介绍,来人见到秦鱼的第一眼,纳头便拜:“小人李坚,见过安平君。” 李坚,官拜尚书令,是秦内廷中管文书发启和呈送的官员,属王权中枢,官职不大,位置却是十分紧要。 秦鱼跟李坚是十来年的老交情了,从他给秦王的第一封奏疏起,除了秦鱼亲自交给秦王的,其他的十有八九都是经了李坚的手。 秦鱼将他扶起来,疑惑问道:“你怎么来河内了?” 李坚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秦鱼,只有一句话:“大王有令,令安平君回咸阳,即刻启程。” 秦鱼一愣,心中明了,对李坚笑道:“我也很久没见到大王了,现在大王终于将我召回咸阳了。” 李坚逡巡了一眼四周,客气的笑了笑,道:“大王也很想念安平君,请安平君不要多做耽搁,尽快启程吧。在下还有王令给武安君,就不逗留了。” 说罢再次拜倒,秦鱼再次去扶。 李坚只在府邸大门前宣布了王令就走了,连口水都没喝。 秦鱼长吁叹道:“终于可以回咸阳了啊。”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满脸都是对咸阳亲友的思念,被秦王派遣到河内帮助秦鱼治理地方的官员们也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河内虽好,但不是他们的家。他们父母妻儿亲友都在咸阳,他们的家在咸阳,现在听说可以回家了,心下都松快欣喜了起来。 秦鱼对听闻有王令来 给安平君聚集过来的大小官员们道:“孤明日鸡鸣时分即将启程回咸阳,有意愿回咸阳者,与官署做好交接,即可归。” 众官员都喜道:“诺。” 官员离任地方做交接没有那么快,但能尽快开始,就能早一日做好交接,早日回归咸阳。 一时间,府里的人散了个七七八八。 汤榆随着秦鱼进入堂室,秦鱼将烟、萝谷、强、壮、艾茅、南孙等他身边人都召集起来,跟他们道:“明日鸡鸣时分,我就要启程回咸阳,时间紧迫,南孙、壮你们挑好随从侍卫与我一起走,其他的,收拾好府邸之后分批离开。” 烟听出其中不对之处,想开口说什么,秦鱼看着她道:“听话,回去给我收拾一些随身用的东西。” 烟闭口,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听秦鱼的话自去忙自己的去了。 秦鱼又吩咐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左右不过因为要紧急离开,需要叮嘱要办的事情。 人一队队进来,又一批批离开,直到月上三更,人和事才安排的差不多了。 汤榆刚来河内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县令,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他已经成为河内郡守手下第一人了,秦鱼在河内的时候,也是汤榆作为郡守代表跟在秦鱼身边伺候。 大秦嬴鱼 第170节 可以说,河内大事小情汤榆都能一把抓,现在安平君要回咸阳了,将他单独留下来吩咐一些重要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汤榆去将煤油灯挑的更亮一些,秦鱼揉着酸疼的眉心,瘫在软榻上暂做休息。 汤榆给秦鱼倒了一杯清茶,缓声问道:“主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史官的传信和秦王的诏令是前后脚到的,说明范雎给秦王谏言不久之后,秦王就已经下了王令,召他和白起回咸阳了。 的由头,才将这密信给他送过来的。 这期间,至少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差,而这一天一夜里,秦王的诏令,一定离开咸阳很远,根本不会和这密信前后脚、密信还在王令的前头送到他的手中。 所以,有人在暗中帮忙。 秦鱼从袖口中捏出一个用蜜蜡封着的半寸宽绣线细的绢帛,这种比纸还薄还细腻的绢布,一般用作书写王令诏书和用来缔结重要契约的,其珍贵程度,一般百姓家中都是用不起的。 这是在他扶起李坚的时候,李坚顺手塞给他的,他能一直忍到现在才打开它,秦鱼都佩服自己的忍耐力。 他揉开蜜蜡,展开绢布,上面八个字:“太白蚀昴,荧惑守心。” 这是古代两个非常著名的星象。 太白蚀昴,是为不祥,预示着将有祸事发生,荧惑守心,就更不得了了,那是君王将死的征兆。 太白蚀昴在前,荧惑守心在后,意思就是秦鱼会给秦王带来不祥,然后秦鱼就被秦鱼给克死了。 秦鱼捂着脑袋□□一声倒在榻上,汤榆捡起这绢条,等看清楚上面的字之后,身体也是剧烈一震,他也看懂了这八个字得意思。 汤榆气的手臂都颤抖了,他低声怒道:“到底是哪个奸佞,竟敢诋毁主君。” 秦鱼又将史官的密信扔给汤榆,汤榆看过之后,气笑了,嘲讽道:“不知主君何时得罪过范相,竟让他如此嫉恨您?” 秦鱼有气无力道:“看过就烧了吧,不要留下痕迹。” 汤榆听话将这一大一小两封信就着煤油灯点燃,直到化成灰烬,他吹口气,将灰烬吹散到空气中,才幽幽道:“大王让您尽快回咸阳,说不定大王并没有受到奸佞的蛊惑。” 秦鱼:“这可说不准。” 汤榆拧眉:“这可如何是好?”连为秦王坚持一下都没有,可见,他方才说的“没有受到蛊惑”的话自己也不信。 秦鱼压低声音道:“等蔡泽传信回来。” 汤榆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个蔡泽,主君如何就这样相信他?怎的如何这样巧,他前脚说主君大祸临头,后脚主君果然就......” 秦鱼短促的笑了一声,道:“这才是人家的才能高明之处,连老天爷都在帮他呢。” 前脚蔡泽说秦鱼要被君王猜忌,后脚秦鱼果然就收到了他被猜忌的密信,秦鱼自然知道这是巧合,但这巧合,也着实太巧了些。 要说蔡泽跟秦国有什么交集,那是半点可能都没有的,只能将这归结于蔡泽此人 果然神异。 人长的神异,说话做事也神异,准的吓人。 秦鱼并没有等多久,虺伏就一身露水的回来了。 虺伏趴伏在地上,饮下秦鱼给他的水顺了下干渴的喉咙,才声音沙哑道:“主君小心,回咸阳的路上恐怕会遇到刺客。” 汤榆脸色大变,抓住虺伏的肩膀,喝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鱼却是将汤榆的手移开,自己盘腿坐在虺伏旁边,对虺伏道:“别急,慢慢说,你是在哪里见到蔡泽的?” 虺伏稍稍将气喘匀,道:“奴是在宁县找到暂停休息的蔡先生的......”秦鱼暗道:好快! 蔡泽才出发了不到三天,就能从荡阴走到宁县,可见他在路上是没有半点耽搁,一心想要尽快赶到咸阳的。 这也难怪虺伏累成这个样子,恐怕他也是一路疾驰,一口食水都没用,领了蔡泽的话之后就往回赶了。 虺伏:“奴讲信转达之后,蔡先生神色非常凝重,他说:大王的王令不久将要到达河内,请安平君归家心切,不要耽搁,带足人手,以防刺杀,在下在咸阳等候安平君。” 料敌先机! 汤榆也盘腿坐在秦鱼身边,对秦鱼赞叹道:“这位蔡先生,果然有才。” 秦鱼让虺伏去给蔡泽送信的时候,秦鱼还不知道王令已经快送到他的家门口了,结果,蔡泽但凭虺伏口述的密信,就能猜到,秦王一定会召秦鱼回咸阳。 事实已经验证了他猜测的准确性,那么,他说秦鱼会在回咸阳的路上遇到刺杀,这准确性所带来的后果,就有些让人胆寒了。 汤榆嗤笑道:“敢派刺客来河内刺杀主君,那背后主使,可就太小看主君了。”他敢保证,河内虽然面上看着杂乱,但论稳定性,并不比秦国经营多年的河东差多少。想趁河内人员复杂派遣刺客刺杀主君,那背后之人可就要失算了。 秦鱼沉思道:“除了河内,还有一个地方容易下手。” 汤榆:“哪里?” 秦鱼:“河东郡。” 汤榆:“河东郡乃是长女君(白露)的父亲治地,咱们请他帮忙,也能遇到刺杀?”汤榆的意思是提前让姚郡守规划好秦鱼归咸阳的路线,然后清场,只要不 泄露秦鱼行走路线信息,就可以避免刺客的出现。 秦鱼摇头道:“你忘了,河东除了姚郡守,还有一群栎阳老旧贵族势力。” 汤榆的心沉了下去。 当年,因为大木被盗案,也是为了能让秦鱼顺利掌握栎阳,可是清理了不少老旧贵族。这些老旧贵族,除了被砍头死的,剩下的几l乎全部都发配到河东为隶臣妾。 如今近十年过去,这些隶臣妾们,能活下来的,不仅已经凭借军功摆脱奴籍,更是在河东郡的大小官职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如果背后之人秘密联络这些旧贵族,在河东伏杀秦鱼,简直防不胜防。 就算姚郡守亲自护送也不行。 秦鱼让虺伏下去好好休息,他自己起身,找出舆图,仔细规划可行的路线,汤榆也在旁写写画画,挑选可靠的可以带在身边的好手。 君臣两人都围着同一盏油灯各忙自己的,一时间,堂室内落针可闻。 良久,烟来报:“公子,武安君到了。” 秦鱼倏地抬头,惊诧的看着披着漆黑斗篷入内的黑影。 秦鱼要起身迎接,谁知腿早就跪麻了,一个趔趄摔在席榻上,差点将案几l上的油灯给带倒。 白起几l步上前,站在摔的四仰八叉的秦鱼面前,居高临下皱眉俯视他,不满道:“你这样不稳重,怪不得是个人就拿你当软柿子捏。” 秦鱼:...... 秦鱼半撑起身,让汤榆给他揉酸麻如白蚁啃噬的双腿,哼哼唧唧道:“你都知道了?” 白起:“李坚都跟我说了。” 秦鱼:“他倒是什么都跟你说,在我这里就一句多的都没有,连口水都没喝,就走了。” 白起冷哼:“你这里的人不是大王的就是宗室的,哦,还有相邦的,本君也派来很不少呢。你这里看着花团锦簇,实际就是个马蜂窝,到处都是孔,谁都能从你这里插一脚,李坚不要命了,敢跟你多说。”他那里就不一样了,李坚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保证传不到第三个人耳中,赵鱼这里,哼! 秦鱼无言以对。 他双眼无神的看着屋顶,道:“你大半夜不睡觉赶来我这里,不会就是来奚落我的吧?” 白起坐下,将秦鱼在舆图上描画的路线图拿过来细看,良久,他道:“你不要走河北。” 秦鱼一骨碌爬起来,凑到白起身边,问道:“那走哪里?” 白起手指点在一个地方,道:“你从宿胥口渡河,走桓雍、荥(xing)阳/巩、洛阳,然后在洛阳乘船走洛水,直达蓝田大营,到了蓝田大营,再无人敢伤你分毫。” 秦鱼和汤榆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白起皱眉:“怎么,你不信我?” 秦鱼忙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想到,路还能这么走。” 白起给他规划的路线,除了洛水到蓝田大营的后半段,其他先期路线,都不在秦国境内,甚至宿胥口,都还是秦魏两军对峙的战场,魏无忌就在那里。 秦鱼不由的想,如果他被魏无忌给抓到了,那是不是,秦王就可以顺水推舟,将他假借魏无忌的手给灭了? 不行,不能多想,多想心口疼。 白起见秦鱼半边脸是佩服,另一半边脸是郁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想了想,白起道:“截杀你的人,未必是大王派来的。” 秦鱼:“真希望不是他。” 白起:“大王爱重你这么多年,情分不是假的,即便他疑你,也不会一下子就将你打死,昔年穰侯在的时候,他犯下了诸多大罪,大王仍旧允许他带着自己的家财回自己的封地,可见他是个非常重情义的人。你什么都没做,大王把你叫回咸阳,不过是警告你一二,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你放心。” 或许秦王连提都不提这茬,还如以往对他,只是恐怕,以后赵鱼未必会像以前那么恣意了。 秦鱼:“相处这么多年,我也觉着大王不会轻易把我怎么样的,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若是如此,会是谁在路上截杀我呢?” 白起冷笑:“自然是进谗言的奸佞了。估计他自己也知道只要你回了咸阳,就不能奈你何,干脆在半路截杀你,若是你死了,正好中他下怀,如果你侥幸逃脱,也能加深你与大王之间的芥蒂,岂不是一举两得?” 秦鱼惊疑不定的看着白起。 白起皱眉:“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秦鱼惊讶非常道:“原先我以为,您是个直肠子的武将,原来您也懂谋臣心计吗......” 汤榆在旁重重的咳了一声,秦鱼去看他,汤榆笑道:“武安君用兵天下无双,如此阴谋诡计,在武安君眼中,自然无所遁形。” 主君啊,武安君若是连这点都看不透,还如何领军作战呢?都说战场诡谲,敌人的心思可一点都不少啊,武安君还不是将他们都拿下了? 秦鱼羞愧的低下头颅,道歉道:“对不住武安君,是小的小看您了。” 白起:...... “还能说笑话,看来你一点都不着急。” 秦鱼将头抬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原本是很忐忑的,但您来了,我突然就不害怕了。” 白起扭头不理他,继续看着舆图,道:“我会派遣军中好手保护你,你路上不要耽搁,尽快回到咸阳。” 秦鱼答应的非常痛快:“是。” 白起:“我知道你身边有跟你身形相像之人,让他坐着你的轺车,带着你身边显眼之人一路沿着大河走河内、河东,进函谷关回咸阳,” 这是要用障眼法迷惑敌人的意思。 秦鱼有些犹豫,他身边的人,不管谁出事,他都舍不得。 白起随意道:“我同样会派遣军卒跟着你的轺车,如果这都不能留得一条性命,只能说明他们学艺不精,命该如此,辜负了你的重托和栽培。” 秦鱼仍旧不说话。 汤榆忙道:“多谢武安君护佑,请您放心,主君身边的事,小臣会安排妥当的。” 白起颔首。 大秦嬴鱼 第171节 此时月亮已经西斜,正是一天中最黑暗对困乏的时候,汤榆下去安排秦鱼启程的事,屋里只剩下秦鱼和白起两个人。 秦鱼问道:“我一会就走,你什么时候走?” 白起并不意外秦鱼会猜出秦王给他的王令同样是召他回咸阳。 有着秦鱼被君王猜忌在前,对秦王将自己召回,白起居然有一种莫名的轻松感。 白起道:“我会比你晚些天回咸阳,毕竟秦魏正在交战,我得先把军务交接妥当,才能回去。” 秦鱼感叹:“咱们今日分别,不知道下次相见,是在 何时何地?” 白起:“回到咸阳,自然就能见到了。” 秦鱼摇头,他有感觉,他此次回咸阳,前途莫定,不敢轻许以后。 秦鱼问白起:“君以后,有何打算?” 白起诧异的看了眼秦鱼,道:“自然是继续为秦国征战。” 秦鱼笑道:“武安君,听我的,你回咸阳之后,就上交虎符,跟大王说你身体病痛难忍,要回郿县养老。” 白起笑道:“可是,我能吃能喝,身强体壮,没有伤痛,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封君不做,要回老家养老呢?” 秦鱼拉着白起的袖子,不去看他,只盯着如豆灯火,道:“咸阳有什么好待的?你玩不过他们的,小心引火烧身。” “我前几l日见到了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他跟我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合该急流勇退,带着荣华和财富远去。武安君,人生在世,不是只有征战和荣誉的,我听说,您只有一个儿子?您为秦国征战一辈子,打下无数座城池,都没想过,等您时过境迁,名气散去,您的子孙要如何过日子吗? 还有您的妻子,我听给她看病回来的医者说,她是因为听说你在战场上杀人无数,夜里惊惧睡不着觉才得病的,后来听说您在上党攻赵,不仅没多杀一个不该杀的人,还接受了大笔的俘虏,她觉着这都是您的福报,病情不仅没有加重,如今都能起床了。” “武安君,您前半生在外征战无数,现在,也该到了享天伦之乐的时候了。” 白起:“......你对我的妻子,到是知道的挺清楚的。” 秦鱼说的这些,他自己本人都不知道。 秦鱼低眉浅笑:“我知道很多事,很多你们都不知道的事。武安君,听我的,您回老家,要对大王恭顺,不要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白起深深的皱起眉头,盯着秦鱼半边露在灯光外,半边隐在灯光里晦暗不明的脸,道:“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秦鱼深深叹息,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道:“不好说,不能说,不敢说。” 白起:“......好。” 秦鱼猛然抬眼去看他,问道:“您这是...答应了?” 白起慢慢点头,仔细分 辨着秦鱼这一瞬间惊喜的表情,心道,这小子,定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连他都不能说。 秦鱼真心喜悦道:“太好了。我说,您即便回了老家,也别闲着哈,多著几l本兵书,流传后世,让子孙知道,老祖宗们不仅有《太公兵法》、《孙子兵法》......还有《白子兵法》..呃,不如叫《武安兵法》?但总之,您一定要给您的兵书起一个威风又霸气的名字,让后世人都知道您是我们的战神,多威风,多荣耀,是吧?” 白起轻笑一声,用手掌盖住他的眼睛,道:“离鸡叫还有一会,你先睡片刻。” 秦鱼眨眨突然黑下来的眼睛,突然觉着疲累不堪,他也不再强撑,顺势一倒,枕着白起的大腿,蜷缩着身体阖上了酸涩的眼睛睡着了。 白起伸手一扬,将自己半幅大氅都盖在他的身上,抚摸着他的背脊,看着如墨的黑夜,心道,这孩子,也太听话了些。 让他睡就睡,让他回咸阳,他就得回咸阳。 秦鱼在鸡鸣十分就起床收拾自己,用过早膳,与住在他府中的诸位官吏门客郑重告别之后,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上了自己的轺车,迎着初升的朝阳朝咸阳走去。 他并没有将自己要回咸阳的消息告知百姓们,路上的百姓们见到他的轺车,只当安平君又要出行巡视去了,因此并不很在意。 秦鱼在行使平稳的马车上补了一觉,然后在入夜修整的时候,带着几l人轻骑离开车队,与已经等待随行的人会和,渡河朝西而去。 秦鱼一路轻车简行,不做耽搁,只用了十多天的功夫就从遥远的山东之地回到了咸阳。 他路过栎阳,但他只是遥遥看了一眼,没有去看自己的大母和母亲,还有已经相继出生,但他一眼也没看过的小侄女小侄子。 他直接回咸阳,他从外归家之后第一个去见的,应该是自己的君王,而不是他的亲人。 秦鱼到了咸阳之后,也没收拾自己,直接风尘仆仆的进宫去见秦王。 秦王正在与范雎议事呢,秦王听说秦鱼来了,吃了一惊,道:“快让他进来。” 看到秦鱼的第一眼,秦王就不由睁大了眼睛,差点没将眼前披头散发满身尘土脸颊凹陷的野人给认出来。 倒是秦鱼,一见到秦王就大哭着扑在秦王的身上,边哭嚎边往他身上蹭脏污:“啊啊啊大王啊,我差点就见不到您了,好多刺客追杀我,我差点就回不来见您了啊啊啊啊啊......” 秦王接住秦鱼轻飘飘的身体,听到他的哭诉,倏地抬头,眼神锋利的超范雎射去。 范雎原本就被秦鱼这形容模样给震慑住了,这还是那个活的比公主还娇贵的安平君吗?等听到他的哭诉内容的时候,心下暗叫不好,果然,不好的念头才升起,秦王锐利的视线就射过来了。 范雎先是被秦王给惊了一下,然后一愣,再然后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将头转过去,似乎很受伤的样子。 倒是将秦王给看的有些将信将疑了。 他召秦鱼回咸阳,秦鱼好好的,怎么会招致刺杀? 秦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范雎。 因为在他心中,是他在听了范雎的“谏言”之后,才将秦鱼召回咸阳的。 秦王当然没有范雎说自己做了一个梦他就傻乎乎的坚信不疑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秦王对范雎话里话外的意思非常明白。赵鱼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他在的时候,秦鱼会俯首于他,等他不在了,太子柱并没有与之相匹配甚至是高于的能力去降服赵鱼,让赵鱼继续为他卖命辅佐于他。 秦王不知道赵鱼是怎么得罪了范雎,让范雎这样往死里搞他,但有一个事实秦王不得不承认,太子柱,并不是个能力突出的人。 一个能力并不突出的人,并不会因为他做了秦王,突然就聪明绝顶了起来。 范雎进言的目的不在于他这个秦王,而是在太子啊。 他如今就剩太子柱一个儿子了,难道他会眼看着儿子江山不稳而无动于衷吗? 秦王将秦鱼召回来固然有自己的私心,但他并没有想要秦鱼的命,更没打算苛待于他,若是范雎私自半路截杀于他,那就是犯了他的忌讳了。 秦鱼在秦王的怀里大哭特哭了一番,最后没了声息,秦王一直在等他哭完,甚至为了不让他哭的不顺畅噎着自己,还一直在抚着他的背脊给他顺气。 正当秦王给他顺气顺的心里发火不耐烦的时候,秦鱼哭着哭着没了声息了,秦王纳闷将他翻过来一看, 秦鱼已经双颊泛红双眼合拢......睡着了? 秦王用手背去试探他的脸颊,脸色大变:“叫巫医!!” 咸阳宫顿时忙乱了起来,秦王将秦鱼放倒在自己的软垫上,一边心焦的踱步,一边等待巫医的诊断。 侍奉秦王宫中的巫医,实际上是扁鹊派来的弟子,很有竞争力会成为下一任扁鹊,因此,这位巫医的医术在本时代而言,是很高明的。 巫医诊断之后,对秦王道:“禀大王,安平君这是累着了,有些发热,等臣去熬一剂汤药,看能不能退热吧。” 秦王:“你亲自去熬,务必将安平君给治好。” 医者领命,离开去熬药了。 秦王又去看了秦鱼一眼,见他翻来覆去的睡不非常不安稳,就对范雎叹道:“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从小就体弱,好不容易长这么大,三天两头的就遇到刺杀,说不定哪天一个没看住就没了。” 范雎笑笑,回道:“安平君洪福齐天,定会没事的,大王要保重自己,不要太担心了,损伤了自己。” 秦王摇摇头,怅然道:“希望如爱卿所言吧。方才咱们说到哪里了?” 范雎道:“如何安置投奔秦国的越人的事,方才已经议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臣会按照惯例安排起来,如今安平君归来,臣就不再打扰,这就退下了。” 秦王:“如此,寡人就不留爱卿了。对了,岭南送来许多今年新制的红糖,爱卿走的时候去看着拿上一些吧。” 范雎:“臣,多谢大王赏赐。” 如今红糖可是一种比精油还要珍贵的稀罕物,秦王让范雎自己看着拿,就是任由他想拿多少就拿多少的意思,其中恩宠,可见一斑。 范雎心中,却是一阵阵的发寒,他平生第一次,好像意会错了君王的意思。 等秦鱼醒来的时候,他只觉心口发闷,想要用力起身,却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黑血出来。 秦鱼看着这口黑血,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这是怎么了? 有各种人说话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又远去,秦鱼任由巫医给他灌汤药揉胸口的折腾,等折腾完之后,室内安静下来,秦王坐在他的身边,说他:“寡人让你回咸阳,你慢慢回就是了,做什么把自己弄成 这个样子。” 秦鱼看着秦王越发苍老的面容,从他的角度望过去,记忆中他一直挺拔的背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佝偻了。 秦鱼虚弱道:“我遇到了刺杀,只想着大王这里是安全的,就只想着回来,没想其他的了。” 秦王点点头,道:“你说的对,寡人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秦鱼看着秦王,秦王看着秦鱼,两人两相对视,秦鱼的眼睛澄澈无比,里面都是信任和眷恋,而秦王的眼睛却是风云变化,波涛汹涌,带着满满的审视和平叛。 两人静默着对视,什么都没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秦王心想,这个孩子有七巧玲珑心,最得王宫里的小宫侍的喜欢,范雎对他说的话,恐怕这个孩子已经知道了,所以才这样急着赶回来见他的。 这孩子身边也不缺能人,说不定早就做好了被刺杀的准备?这孩子该不会以为刺客是他派去的吧? 如果赵鱼明知道自己派去刺客刺杀他,他还用这样信任的眼神看着自己,那他,可就太可怕了。 良久,秦王问秦鱼:“赵鱼,你想做秦王吗?” 秦鱼笑了,他笑的很平静,回答道:“不,大王,我不想做秦王。” 秦王:“怎么会没有人想做王呢?” 秦鱼起身,秦王帮他倚在床脊上,还将被子给他往上拉了一拉,不让他受凉。 秦鱼握住秦王的手,道:“大王,还记得您第一次带我去宗庙祭祖,出了宗庙后我问您的第一句话吗?” 秦王仔细回想了下,有些不确定的道:“你问寡人,你还能以秦为氏,叫自己秦鱼吗?” 秦鱼笑道:“是啊,我还能叫自己秦鱼吗?” “您跟我说,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只是要跟人介绍自己的时候说自己是赵鱼,否则您会很没面子的。” “这是体统。” 秦王感叹道:“是啊,这是体统。” 秦鱼:“大王,我是秦鱼,也是赵鱼,因为在我的心中,在体统那里,无论我是小宗秦氏,还是大宗赵氏,都没有差别,不是吗?” 秦王默然不语。 秦鱼看着秦王,想要一个肯定,还有一个解释。 肯定他秦鱼没有夺志做王的心思,解释他秦王心中到底在担心什么。 但是秦王什么也没说。 大秦嬴鱼 第172节 只道:“你好好修养身体,寡人召你大母和母亲来咸阳照顾你。” 秦鱼看着秦王离开的背影,心里是无限的失落。! 第161章 离开(霸王+6) 秦鱼在咸阳宫醒来之后,就回自己在咸阳的府邸“养病”去了,听闻安平君回咸阳病重的消息之后,每日上门慰问的人络绎不绝,最多的一天,甚至将出入车马的大道都给堵塞了。 这些来拜访他的人,秦鱼一个都没见,更是连帖子都不收。 有些人秦鱼可以将之拒之门外,但有些人,来府上拜访,秦鱼是拒绝不了的。 萝谷来报,太子来府上拜访。 秦鱼正在查验各种纸张的质量。 秦鱼从很早的时候就想要造纸了,他造纸最强烈的意愿,不是书写,而是...放茅厕里。 人一辈子都可以不书写,但一定不能不如厕。 所以,秦鱼对纸张的质量一直都没有太多的要求,只要能用就行了。 至于用来书写订册成书的纸张,可以继续改进嘛。 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他造纸十几年,直到现在都才出来一些成果。 造纸最重要也是最主要的一环,就是造纸浆,现在秦鱼已经知道了,但在工匠们摸索到纸浆这一重要环节的时候,秦鱼压根就不知道纸到底是怎么造的。 纸的原料是草木,如何将草木变成纸,这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 好在,秦鱼这些年重点发展的诸如碱、石灰、盐、氨气、苯等工业产物一直都不缺,负责将草木变成诸如布帛之类的大匠们一一试过来,总算摸出了一些门道。 秦鱼眼前的一沓子纸,是用芦苇、茅草、桦树皮、松树皮、竹子等各种草木材料做出来的纸,有的泛黄,有的粗糙,有的薄,有的厚,有的硬,有的软...... 秦鱼一一书写甄别过后,挑出了芦苇和竹子制成的略略泛黄的纸张,这两种纸洇墨最不明显,可以定为书写的纸张。又挑出了一种软绵非常的纸,这是用棉花做成的,与后世用的原浆卫生纸,几乎差不了多少了。 秦鱼摸着这软纸,爱不释手,他问大匠:“这是用哪种棉花做成的?” 大匠略得意,道:“这是用从西域来的短绒棉做成的。”长绒棉是优等棉,可纺布,他们选材的时候没舍得用,便用粗短不易纺织的短绒棉做了这纸,看主君的神色,应该是很满意的。 秦鱼自是很满意的,他道:“短绒棉相比于长绒棉,劣势太过,既然短绒棉不易纺织,便用来做这软纸吧。” 大匠应下,只是,他有一点不懂:“这软纸,做了来,要做什么呢?” 秦鱼微微一笑,将半杯水倒在案几上,用这软纸一抹,案几上的水瞬间被吸干,大匠并不意外,这纸在第一次制作出来之后,他就发现了,这种软纸吸水性极好,但若费劲巴拉用料讲究的做出这样珍贵的纸来,只是为了吸水,那可就太大材小用了。 所以,大匠继续看着秦鱼,等着他的主君给他说出这种软纸的真实用法。 秦鱼在大匠等待的目光中慢悠悠道:“将它们裁成半尺见方大小,放在厕房里代替布帛使用。” 大匠楞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 贵人们如厕洁净都是用布,有人嫌弃粗麻剌人,还有用缎锦的,既浪费又奢侈,是个人看了都要大摇其头,斥责暴殄天物。 主君果然是主君,等这软纸一问世,不得被各家府邸抢疯了? 秦鱼道:“这种纸,还有改进的余地,添加的洗涤浆棉的碱和灰一定要慎重,如何将其做的更软更韧不易撕裂,你们要多费心。” “对了,将这些先送去给咸阳贵女们送去试用,要是有谁能提出可采纳的意见,可享有优先购买权。” 都是用棉花做成的,卫生纸有了,卫生巾还远吗?如果天下女子都能用上卫生纸和卫生巾,困扰女性的妇科病一定能少很多。 大匠很想问问为什么一定要让贵女们试用,而不是让君子们试,但在旁等的着急的另一位大匠趁他犹豫的间隙将他挤开,问秦鱼道:“主君,这竹纸,您要如何安排呢?” 秦鱼摸着粗糙的竹纸,沉吟半晌,道:“这纸,可以一层层叠加,做的更厚更易书写才是,你们先去继续研发,莫要宣扬。” 这位大匠明显的有些失望。像他这样的匠人都知道,这种能书写的纸一经面世,定会引起天下读书人的追捧,可比那只能用在厕所里的软纸有意义多了,主君如何看中了软纸,推广天下,反而将此等可以书写的纸珍藏呢? 秦鱼自是看到了大匠脸上的失望之色,说实话,不止大匠失望,他也非常的失望。 如果他现在还是以前的安平君,这种竹纸一做出来,他肯定第一个拿去给秦王献宝,但现在,如果秦鱼还这样大剌剌的直接拿去给秦王,恐怕秦王第一个想到的是:天下读书人将归安平君。 秦鱼可以做出放在厕所里的软纸,但最好不要做出能导引天下文气的书纸,这里面的差别,并不比草木与纸张之间的差别大。 秦鱼安慰大匠:“好事多磨,此时不是这种纸问世的时候,你们回去在多试验几种树皮,可以加入一些防虫防潮的药材,也可以加入一些增白漂黄的矿材,将这纸做的更白更韧,孤有重赏。”要是能将后世价比黄金的宣纸做出来,那才是读书人的大杀器呢。 大匠听见秦鱼说“好事多磨”,就知道他这里的才是重头戏,便高兴的应下来,打算回去带着徒子徒孙们继续去磨这竹皮纸去。 送走了大匠们,秦鱼开始继续做绒花。 绒花通荣华,这是他做给大母和母亲的礼物,等她们到咸阳的时候,就可以戴了。 从秦鱼开始能跑会跳开始,就对家里的织室感兴趣,他不仅会养蚕,会缫丝,会绩麻,还会织布,他因为一个男孩子常年混织室,缫丝捻线比女孩子还要熟练,还被仲兄秦峦嘲笑过呢。 好像自从他进入秦王的眼睛,开始做栎阳令之后,就再也没摸过蚕丝麻线了。 如今他在府中养病,不想见人,也不想做其他事,便又开始想起了小时候的爱好,缫丝。 不过,在他缫丝成线之后,并没有兴趣将其纺织成布,而是琢磨着用蚕丝如何做一些小东西出来。 前世看到过的一些非遗短视频似乎已经离他很遥远了,但最近他夜里熟睡的时候,倒是又开始频频梦起以前的生活来。 今早一醒来,他就想就着昨晚做的还新鲜着的梦,让仆从准备了一些红绿黄紫褐等染料,打算用蚕丝和铜丝,扭几朵绒花出来,送给已经启程来咸阳的大母和母亲。 战国时期的贵族饰品,以金和玉为尊,其他的,就是各种式样的铜器和木头,花样也是以刻画为主,扭丝成画的技艺还没出现,秦鱼倒是一时兴起用金丝和珍珠给家中女眷做过几次步摇、簪花之类的常见饰品,如今早就在上层女性中传播开来,为妇女增添了好些颜色。 太子柱被引进来的时候,秦鱼正用小镊子小心的将一片片粉红渐变的花瓣往花枝上粘,一根根颤颤巍巍的黄色花蕊已经粘完了,等粘完花瓣,收拢花枝,一朵还算能看的绒花就做成了。 秦鱼坐在席子中间全神贯注的粘花瓣,围在他周围的侍女和小侍从们也都屏息凝神的看他们的主君如何化腐朽为神奇,等主君给他/她们示范完了,他/她们若是能做出比主君更好的绒花来,定能得到主君的夸赞和奖赏。 因此,他/她们每一个人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主君手里正在成型的绒花上,没有人发现太子柱已经驻足良久了。 太子柱今年四十五岁,所谓四十不惑,正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年富力强也是最智慧的年纪。 他禁止侍从打扰安平君的雅兴,饶有兴趣的看着一枝春意在少年手中慢慢盛放,将初冬的昏黄渲染出娇嫩的色彩。 这就是秦国的安平君啊,总是能给人惊奇与惊喜。 等秦鱼将花瓣粘完,抬起头歇歇眼睛的时候,才恍然发现太子就站在堂室门口看他...手中的花呢。 秦鱼轻笑一声,起身,踢踢有些酸麻的腿脚,然后徐徐走到太子面前,捻着花枝优雅一拜:“鱼见过太子。” 太子伸出一手取走他手里栩栩如生的花朵,另一手将他托起,好奇问道:“这花好生漂亮,是插在花瓶里冬日观赏的吗?” 秦鱼:“不,这是簪在女郎鬓间增色的。” 太子柱:...... “哈哈,不像,你我竟是同道中人哈哈哈哈......” 太子柱最引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有一十多个儿子三十多个女儿,自从秦王不再在女色上感兴趣之后,从各种渠道送上来的各国美人,就都进了两个儿子的府邸。 悼太子是太子,要庄重贤能,不能给人以好女色的印象,所以,其实秦王收到的大多数美人,其实都去了以前的安国君现在的太子柱的府邸。 这就导致了,太子柱的孩子尤其的多,而且这些孩子少有同母的,可以想见,太子柱到底曾经收过多少美人。 可以说,太子柱以一己之力,拉升了秦王这一支的子孙数量。 不过,太子柱宠幸的美人虽多,他 也有十年如一日喜欢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华阳夫人。 太子柱听秦鱼说这支花是簪在美人鬓间增色的,便不由想见,若是将这支绒花簪在华阳夫人的鬓间,该有多么的美丽。 太子将绒花还给秦鱼,探头看看用三张案几拼接而成的工作台,问道:“孤能跟你一起学学如何做这花吗?” 秦鱼瞬间对太子柱的好感持续攀升。 秦鱼跟太子并不熟,秦鱼是铁杆的保王派,在秦王还在的时候,秦鱼一心都扑在秦王身上,对其他人和事,主动凑上来的,他就交际一番,缺乏主动性的,秦鱼从来都想不到去交往认识。 而且,秦鱼一般都待在栎阳,也就是从秦赵上党开始,秦鱼在咸阳才待的时间长了起来,以至于,朝中许多有名有姓的众臣,秦鱼都认不清楚谁是谁。 秦鱼倒是认识太子柱,但也只限于认识了,秦鱼不主动去结交太子,太子也没有主动凑上来,两人就只维持着点头之交的关系。 平日里,他们也只有宗庙祭祀大型典礼等重要场合见上一面,这种场合,能说的话也都是一些场面话,所以,秦鱼在此之前,对太子柱的印象就是是个笑呵呵的老好人,谁也不得罪,谁也不讨好,当然,他是太子,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没有他去讨好别人的份。 但是,在战国时代做太子,跟大一统的王朝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还是不一样的。纵观战国诸侯国历史,最后能是太子登基为王的并不多,就是那些成功登顶王位的,也是经过一番宫廷政变或与兄弟大臣们厮杀胜出之后,才成功登上王位的。 所以,一国太子去放低身段结交大臣权贵,那不叫讨好,那叫礼贤下士。 即便如此,也没见这位太子有对谁‘礼贤下士’过。 以至于他给秦鱼的印象就是,这位太子,看着挺好脾气的,但实际上,他非常的傲慢。 这是身为秦王独子身为秦国太子的傲慢。 现在嘛,太子柱又加深了秦鱼的第一印象,那就是,这位太子,是真的挺好脾气的。 还有一种彬彬有礼的君子风。 君子不夺人所好。 太子柱眼中对这花的喜爱是藏不住的,秦鱼还以为他会开口向他讨要,或者干脆 倨傲一点,说几句话暗示他让自己主动将这花送给他,不成想,这位太子竟然想跟他学习自己做上一支。 自己将技艺学到手了,想要什么样的花样,尽可随自己的意。 秦国崇尚务实,这位太子柱,真是个地地道道的老秦人啊! 太子柱既然想学,秦鱼自然要好好教的,他这里蚕丝有的是,铜丝更不少,因此,太子柱第一次拜访安平君,从午时进门,日落将黑才出,不知道跟安平君谈了些什么,面上神色疲惫而放松,非常让人好奇又疑惑。 秦王听着打听来的消息,心里跟有几千只蚂蚁在爬似的,抓心挠肺的惊奇,非常想知道太子去安平君府上,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两人如何相处的?是因为什么,才让太子耽搁了一下午的时光,疲惫又放松的离开的呢? 还有,这平白无故的,私下从不交往的两人,怎么太子就要亲自去拜访安平君了呢? 秦王背着手转了两个圈,也不猜测了,他抬脚出了殿门,吩咐道:“去太子府上。” 秦王到了太子府上的时候,太子正跟华阳夫人你侬我侬呢,华阳夫人为了能配的上太子亲手做的绒花,特地换了一身与这嫩黄的颜色搭配的华裳,华阳夫人在太子眼前转了一圈,笑问道:“好看吗?” 太子一手叉腰一手捋胡须思考,脸上郑重无比的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思考什么国家大事呢。 华阳夫人又轻柔的旋转了一个舞步,摆了一个春花照水的姿势,眼波盈盈的去看太子柱。 太子柱突地一拍手掌,兴奋道:“我说哪里觉着不对呢,原来是你这衣裳颜色太深沉了,不能显出这花的娇嫩来,等我明日去安平君府上寻一些娇嫩的颜色,看看能不能染出春柳颜色的布匹,裁成衣裳给你穿在身上,就跟这绒花般配了。” 华阳夫人:...... 她表情空白了一瞬,又快速恢复成嗔喜的神色:“就为了一身衣裳,就要去麻烦安平君,太子也太不见外了些。” 太子呵呵笑道:“你不懂,安平君不喜欢那些。” “安平君喜欢哪些?” 大秦嬴鱼 第173节 太子听闻这话,脸色一变,忙转身低头行礼一气呵成:“见过君父。” 华阳夫人也脸色 瞬间变的如老妇一般肃然,伏地叩首:“见过大王。” 秦王挥挥手,让众人都起身。 秦王站在门口,上下打量太子柱。 太子柱讪笑:“君父怎的这个时候到儿臣府上来了?若有要事,让宦官召儿臣进宫就是了。” 秦王道:“也没什么要事。” 太子柱将秦王引到主席坐下,对华阳夫人她们挥挥手,让她们都退下。 华阳夫人正趋步退下的时候,秦王继续道:“听说你今日去安平君府上了?” 太子柱一顿,道:“是。” 秦王看着太子柱不说话了,意思是你到底去做什么去了还不快如实招来。 太子柱暗自咽了下口水,叫住已经退至门外正要转身离开的华阳夫人。 华阳夫人知趣的将鬓间的簪花取下来,交给了太子柱,然后跟鬼撵似的快步离开了。 太子柱:...... 真是无情无义的女人! 太子柱将簪花放在了秦王面前的案几上,讷讷道:“今日午时,儿臣原本是带着礼物去安平君府上探病去了,结果正遇上安平君在给长辈做绒花,儿臣一时心喜,便跟着学着做了一支。” 秦王看着眼前崎岖枝条上细碎的嫩黄小花,拈着花枝仔细观赏,良久才道:“这是迎春花?” 太子柱:“是。在选花样的时候,儿臣面对众芳华,不知道该选哪一个。安平君便问儿臣:太子认为,一年中哪一个节气是儿臣最喜欢的?” “儿臣答道:是立春。” “安平君道:立春是一十四节气之首,亦为岁首,乃万物起始、一切更生之意。太子既然喜欢立春,便选一支迎春花吧。” 秦王:...... 他也是头一次才知道,他这老儿子,竟然喜欢立春,还喜欢迎春花。 秦王放下花朵:“不错。” 然后就继续看着太子。 太子紧张的挪动了一下脚步,今日他虽然在安平君府上待的时间长,但也统共在选择花的种类上说了以上那些话,其他时间,他们就都是在一起集中精力做绒花,说的也都是这颜色对吗?这枝条太短了,这花太稀疏了等等这样的话,这让他怎么跟君父 说? 太子想了想,问秦王:“君父喜欢什么样的花?儿臣为您做来孝敬您。” 秦王嗤笑:“你是我秦国的太子,真是出息了,不想着去帮为父去治理国家百姓,谋划社稷未来,竟然想着替为父做花簪?为父缺花簪戴吗?” 太子不服:“这可是安平君特地做来孝敬他大母和母亲的,儿子做来孝敬君父,有何不可?” 秦王扶额,心里涌起一阵阵的无力感。 秦王:“你与赵鱼,感情倒是挺好?怎么不见你以前去找他?” 安平君脸色倏地变了一瞬,虽然很快就调整过来了,但秦王何等老辣,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太子的脸上呢,太子任何神色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秦王:“你老实说来。” 太子柱踟蹰,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他要跟他的君父说,我是因为收到安平君欲取我而代之做太子的信息心里不安才一听说他回来了就没忍住跑去他府上看个究竟的吗? 他不敢说,他怕君父骂他没出息。 殊不知,他这踟蹰没出息的样子,彻底点燃了秦王的怒火,他顺手将迎春花捡起摔到太子柱的胸口,骂道:“竖子,安敢欺瞒你君父?!” 太子柱砰的跪下,害怕颤抖道:“不敢欺瞒君父,实在是...实在是因为儿臣..儿臣听信谗言,以为君父要立安平君为太子,一时惴惴不安才妄自去他府上拜访的。” 秦王气笑了:“你说寡人要立赵鱼为太子?” 太子柱顿了一下,才点点头,表示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秦王沉沉盯着太子柱:“你以为,寡人为什么要立赵鱼为太子?” 太子柱:“安平君比儿臣贤名,比儿臣更得民心臣心,比儿臣更会治理国家,他若是做了太子,就是民心所向,也是......” 秦王:“也是什么?” 太子柱:“......也是对秦国有好处的。” 秦王:“那你觉着,寡人应该立安平君为太子吗?” 太子柱激动道:“当然不应该!” 秦王眼睛定定的看着太子柱,问道:“哦?为什么?” 太子柱也就雄起了这一刹那,在面对 秦王锐利的视线的时候,他又怂了:“因为...因为,儿臣才是您的儿子,儿臣才是秦国的太子,安平君就是再贤德,他也是臣子,他若是做了太子,以后做了秦王,他就是篡位,让世人不耻。” 明明说着大义凛然占理的话,但从太子柱嘴里说出来,就有一种底气特别不足的味道,听的秦王内心一阵烦躁。 不一样,简直太不一样了。 养了秦鱼这么多年,见识过秦鱼在他面前的自在飞扬和机灵百变神异莫测之后,再来看他立的这位太子,这其中的落差,不要太窒息。 或许是这些年太忽视这个儿子了,秦王整理好心情,对太子柱道:“从明日起,你就到寡人身边来,寡人亲自教你主政。” 太子柱呆呆的:“啊?” 秦王又想打孩子了,左右环顾没找到顺手的,就将手指上的扳指撸下来,投掷到太子柱的脑门上:“啊什么啊?等你老子死了,你就是秦王,你是要让秦国多一个不知如何治国理政的秦王吗?!” 太子摘下投掷进他发髻被卡住的扳指,看了一下,戴在自己手指上,嘿嘿傻乐道:“诺。儿臣定不负君父栽培。” 秦王扭过头去,不看这傻儿子的傻脸,他起身朝外头走,太子柱送他出去,等路过那只被他扔出去的迎春花的时候,驻足看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将它捡起,吹了吹沾上的灰尘,袖在了手中。 太子柱:“君父喜欢什么样的花,儿臣再给您做一支新的?” 这支他宠妾已经戴过了,再送给君父,是为不敬。 秦王没说什么,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就踱步离开了。 太子柱摸不准君父的心思,也不再多说,只想着,等有空闲了,再给爱妾做一支新的吧。 等回了自己的寝宫,秦王将这支迎春花放在自己的案几上,灯火如豆,幌的这样娇嫩的颜色更晃眼了。 夺目灿烂的就跟那个少年一样。 良久,他叹了口气,将这花珍藏起来,心想,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收到这样的花了? ...... 从栎阳到咸阳的路,早就修的又宽又平坦了,因此,秦大母和秦母在收到王令要她们来咸阳之后,即刻出发,也就一两天的功夫就到了。 秦大母见到秦鱼之后,搂着他哭的泣不成声:“大母的白鱼儿如何就瘦成这样了?跟着你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秦大母此话一出,厅堂里院子里立马跪了一地的奴仆侍从。 秦鱼哭笑不得:“大母,孙儿这是在长个子,怎么吃都不会胖的,他们伺候的很好,并没有不尽心。” 秦大母还是哭道:“怎么会尽心?怎么会尽心?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养的多好,你看看你现在,瘦成这样,还跟黑的跟野人似的,浑身是骨头,摸着都硌人。” 秦鱼:...... 这个时代以肌肤腻白为美。据说张仓因为触犯了刑律要被拉出去腰斩,退下衣服的时候,监刑官见他浑身肌肤雪白细腻,甚为美丽,不忍心将他处死,便替他说情,免了他的死罪。 与他相反的一个例子,就是蔡泽因为容貌丑陋虽然有满身的才华,却处处遭人拒。 可见,这人若是长的美,不仅能受人赏识成为人生赢家,关键时候,还能救命呢。 也就由此可见,秦大母见到自己珍爱的孙子又瘦又黑的样子,是有多么的痛心了。 秦大母搂着他哭够了之后,秦鱼又落入了秦母的怀抱,同样承受了一番爱的洗礼,秦鱼才从两位最爱他的长辈怀里脱身,然后送上了自己的手工大作,一支枝头绽放的雪中寒梅绒花,一支盛开到极致的大红牡丹绒花。 说实话,秦鱼这手工做的实在不怎么样,但谁让这是时间独一份的呢?还是秦鱼亲手做的,其意义就更不一样了。 秦大母和秦母相互欣赏了一番各自的绒花之后,又对镜簪到自己的发髻里,秦母赞叹道:“你说你这脑子都是怎么长的?这样的巧思难为你能想出来。” 秦鱼在旁端茶笑道:“我这不是养病呢吗?整日里闲着没事做,就琢磨这些了。” 整日里琢磨女人头上戴的东西可是小道中的小道,秦大母原本以为这是秦鱼一时兴起做的,现在听来,竟然是他整日里闲着没事特地做出来的吗? 秦鱼现在是什么身份?说他他手里掌握着秦国的整个钱粮命脉都不为过,理应整日里忙的不可开交,怎的就整日闲的没事做了? 还有,说是养病,但看秦鱼虽 然又黑又瘦,精神头却及足,一点都不像是得病的样子,此时,秦大母和秦母对视一眼,都有些惊疑不定。 说起来,秦王召她们来的王令就有些奇怪,说是要她们来咸阳照顾秦鱼,她们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一个说法,现在看来,秦王应该是真的让她们来“照顾”自家孩子的。 秦母移到秦鱼身边,拉着他的手,温柔问道:“白鱼儿,你跟阿母说,你这是怎么了?” 秦鱼面对秦母已经开始沾染风霜的面庞,不知道要不要现在就将自己目前的处境给说出来。 说出来,她们肯定是担心的,说不定还会给吓出病来,要不说吧,若是有什么意外发生,她们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不知道,那可就太被动了。 殊不知,秦鱼这犹犹豫豫的样子才是真的将秦大母和秦母给吓到了。 秦鱼平日里是什么样子的,她们这些看着他长大的人可是太清楚了,秦鱼从来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可能会遇到的难题,该怎么解决...... 总之,秦鱼总是淡定从容的,像现在这样茫然不知前路的样子,从来都没有过。 面对两双全然信任和担忧的眼睛,秦鱼决定还是说出来,但也不能说的太赤/裸,太吓人。 秦鱼:“我如今风头太过,或许会影响到太子,我准备放下官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说起来,从小到大,都是你们迁就我,我这个做孙子,做儿子的,都没有好好的陪陪你们,孝敬你们呢。这下好了,如今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将以前没尽到的孝道都补回来。” 秦大母呆了良久,才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道:“你说的不错,自从你做了这劳什子栎阳令来,就是住在同一个府邸里,也总是见不到你的人,如今你闲下来了,咱们也可以共享天伦了。要我说,不如我去回禀了大王,咱们一起回栎阳,不比这咸阳人生地不熟的好?” 可怜她的乖孙孙,十年如一日的为秦王卖命,如今竟然要落到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果然这些姓嬴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当年的孝公和惠文王也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生出来的秦王稷,更不是个东西!! 秦母更是将儿子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背脊,安慰 道:“你才多大,就将别人一生都做不了的功业都做完了,你把这世间走的路都走完了,可让别人怎么走呢?如今时机正好,交出官印,与我回家,让我在好好疼你几年,你就该寻淑女,成姻缘了。” 秦鱼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等我再养两天,就去跟大王递辞呈。” 大秦嬴鱼 第174节 秦大母应下:“是该好好养养了。” 白起来到咸阳交虎符的时候,秦鱼正在家中接受秦大母和秦母的两重滋补,白起没上门来拜访,秦鱼没出府,两人自然是见不到了。 秦鱼听说,白起是在秦王的再三挽留,三请三辞之后,仍旧坚持要离开,才最终离开的。 据说,白起不仅连虎符都交了,就连他武安君的君印都曾经上交了两次,最后为了不让秦王脸色太难看,才带着自己武安君的君印和新增加的食邑离开回老家。 蔡泽也来咸阳了,不过,因为秦鱼被猜忌的事,秦鱼给蔡泽的举荐信是不好再用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分,蔡泽居然成了太子柱的舍人,为太子柱应对秦王的各种问题和考验出谋划策,很快就从太子的一众门客舍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太子最看重的谋臣。 范雎也没闲着。 如今安平君被召回咸阳,白起也已经从河内回老家,赵国和魏国认为机不可失,没有两人在,秦国就没有那么可怕了,秦魏对峙的战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为此,秦王不得不继续向河内派兵遣将。 范雎借此时机,将自己的救命恩人郑安平举荐给秦王为将,率领五万大军去河内支援王陵。 自从安平君识趣的不再出现在秦王身边,范雎觉着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这不,北地郡的郡守因为年老,再也经受不了北地的风沙,再三请求叶落归根,秦王怜其苦劳,准许他归家养老,这样北地郡的郡守之位就空出来了。 范雎趁此举荐自己的第一个恩人王稽为新的北地郡的郡守,既然是范雎举荐的,而且王稽也是秦国多年的老臣,秦王并没有多做考虑,就任命王稽为新的北地郡郡守。 不知不觉间,冬至将到,秦鱼来与秦王辞行。 秦王看着狐裘裹身,金雕玉琢的白皙少年,道:“可是决定了,不在咸阳待着了?” 秦鱼笑道:“我已经很久没回栎阳了,很想回去看看。” 秦王捏着秦鱼的栎阳令印把玩,这块令印,当年还是他亲自交给赵鱼的呢,那时候,赵鱼才几岁? 现在,这令印居然又给他送了回来,他以为,这块令印,会一直悬挂在少年腰间的。 秦王道:“你不能回栎阳,你的封地在洞庭,要回,也是回你的洞庭去!!”! 第162章 投降(霸王+7) 秦国的安平君在回到咸阳后就抱病在身不见外客,和白起在秦国的朝堂上与秦王上演三请三辞的戏码,早就被驻扎在咸阳的各国使臣和间人们传回自家主君那里。 赵国和魏国最先得到消息,平原君的门客带着平原君的信约去见信陵君,谋划一起攻秦。 赵国和魏国在战场上不利,在对秦国用间的这段时间,王陵和王翦两人并不是按兵不动的,大军在外,人吃马嚼都是一个非常大的开支,若只是按兵不动,尤其是在己方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还不去攻城略地,那就是主将的失职,也失去了征伐的意义。 所以,在信陵君等待咸阳的消息的这段时间,王陵其实是一直从大军在河南的驻扎地,稳定的向陶地方向推进的。 有了王翦的五万大军支持,很久没有向外扩张的陶地也不再蛰伏,而是出动出击,向濮水进发,意图与王陵大军一东一西联合挤压信陵君率领的十七万魏军,将陶地和秦国的河内连接起来。 王陵的进军速度并不快,相反,非常缓慢。 原因就在于,大河以南宿胥口到平阳、桂陵这一片区域,全部都是一望无际一马平川毫无遮拦的平原地带,可以作为敌我双方大军的交战战区,但及其不利于防守。 所以,王陵为了能尽可能的拉回己方防守不让魏军渡河的优势,除了主动进攻,就是在平原地上挖壕沟,建堡垒,设关卡,索性他背靠今年大丰收的河内,不缺粮草兵械供应,又有一十万大军在手,更不缺黄泥土,便干脆在平阳南面这一带构筑这个时代最著名也是最常见的军事防御体系——建城墙。 依靠丘陵山脊之便构建的堡垒叫长城,在平原上拔地而起的防御工事就叫城墙了。 随着大军的持续推进,王陵从宿胥口到桂陵这一路,一共分别建了三长两短五道城墙,王陵建的这五道城墙,不高,但足够厚,也足够长,只有平推的一面,没有左右护持。 也就是说,若是魏军战车和骑兵从城墙的两头绕过来,同样能包抄秦军,但若这城墙建的足够长,绕的这个过程就需要很多的时间,而王陵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有了这个时间差,无论是往后退,还是重新组织军卒进行下一轮进攻,都会从容许 多。 而且,有了这些城墙,大军在正面的防御斥候方面,就可以减少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手,就可以用这些人去做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一举数得。 王陵大军进军缓慢,但对魏军造成的压力是巨大的。 若是真让秦军将堡垒建到濮水河畔,沿着濮水溯游往上,可就要到大梁了。 正在魏无忌等的心焦,犹豫着要不要先跟秦军打上一战,阻一阻秦军压境的脚步的时候,咸阳那边终于传来白起卸帅印归乡养老的消息,魏无忌仰天长笑三声,对将士们道:“同胞们,我们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 魏无忌当即让人杀牛宰羊犒劳军卒,准备开始反攻秦军,与此同时,平原君的门客带着赵军即将集结军队,走出赵长城进攻东河内的消息来找信陵君。 门客道:“主君恳求信陵君,务必要顶住秦一十万大军压力,赵国所有青壮妇女老幼将倾巢而出,进攻秦河内,让秦军自顾不暇,可解魏国之危。” 信陵君得此消息,喜不自胜,让门客回信平原君,与他约定在秦国的荡阴城相会。 如今天下谁人不知,荡阴城是秦国的安平君正在建立的一座城池?听说此城规模极大,光地基就挖了一年多都还没挖完,这样宏伟的城池,若是不亲自去见上一见,怎能甘心?! 秦鱼:...谢谢啊,荡阴如今就是一个大坑,你们若不怕自己掉进坑里爬不上来,尽管去吧。 郑安平带领五万援军到达河内的时候,原本是打算去河南战场挣军功的,在他看来,河内稳的很,去年上党一战赵国将近五十万壮劳力都打完了,赵国上下只剩妇孺,哪里还有一战之力? 他若是想将现在的这个将军做稳做实,就得去立战功。 河内哪里有战功? 当然是跟一十万魏军对峙的河南战场了。 所以,郑安平刚到河内的时候,就打算带着援军渡河去河南战场的。 但是,事与愿违。 赵□□七年的赵国并不好过,大量田产因为无人耕种而荒芜,百姓们纷纷离开家乡,外出乞食,赵国境内连盗匪都不多,因为盗匪也是要由青壮来当的,而赵国能拿得出手的青壮,除了在边关抵御匈奴的,基本上都送在上党战场上了 。 不,赵□□想,在青壮劳力方面,其实还有转机。 去上当的赵军卒没有都被杀死,据他所知,还有三十万就在河内。 俘虏,从内部攻破敌军,不就是赵国的最大的援军了吗? 所以,赵王除了召集赵国上下所有能召集的青壮老弱之外,还派遣间谍去河内,混入赵人俘虏中,联络勾结,企图寻找恰当的时机从河内内部攻破秦防线。 郑安平正欲渡河的时候,正好遇到从安阳而来的求援兵。安阳只有五万驻守军,白起在的时候,他只靠自己一人之威名,就能震慑赵国不敢动弹,现在他走了,赵国出动十万大军来攻打安阳,安阳五万大军根本守不住,安阳守将从甲便派遣求援兵去王陵那里求援。 王陵手下有结结实实的一十万秦精兵,在陶郡还有七万,而魏军却只有十七万,只要王陵这边回援安阳两万精兵,就能守住安阳防线。 郑安平一听说安阳求援,精神一振,对求援兵豪气笑道:“不用去找王陵将军求援了,本将军此次前来,就是支援河内的。” 说完,就带领援军直接去安阳,不打算渡河了。 求援兵从守将从甲那里得到的军令是去找王陵求援,虽然遇到了这位郑安平将军很让他惊喜,但秦军律的严苛和刻板还是让他不敢违抗最先的军令,他没有听郑安平的跟随五万援军回转安阳,而是坚持去河南给王陵将求援信送到。 郑安平非常不高兴。 他觉着这个求援兵是在藐视他这个初为将的将军,但当着他身后的老秦人们的面,郑安平不能对这个求援兵做什么,只能怒火胸中烧的眼看着那位求援兵渡船往河南而去。 郑安平心道,等我打了胜仗,立了军功,就没有人敢看不起我了。 等郑安平带领援军到达安阳附近的时候,白起设立的洹水防线已经被赵军攻破,从甲率领的五万大军还剩下四万,退至离安阳不远的防陵。 从甲见到郑安平率领的五万大军,欣喜不已,虽然他不知道这个郑安平将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郑安平手里拿着的秦王虎符可是真的,所以,从甲与郑安平商议如何反攻,夺回安阳。 从甲:“从安阳至赵长城之下,都已被赵军夺走,万亩良田都失 于我手,实在惭愧。” 郑安平安慰道:“将军何必自责,将军只率领五万军卒,就能抵御赵十万强军,如此以一敌一,还能保住四万军卒,已是当世罕见。” 从甲更惭愧了:“非是末将抵御了赵十万强军,而是因为这十万赵军,多是由赵军老、小卒和女子青壮组成的,非是十万赵强军,末将才勉强退回防陵。” 郑安平目瞪口呆:“只是赵国的老人孩子和女人?” 从甲:“是。” 郑安平突然仰天长笑:“如果是赵强军还罢,若只是老弱妇孺,有何惧哉!” 从甲看郑安平志得意满的样子不禁大皱眉头,他在武安君手下为裨将,武安君第一个交给他们的道理就是不要轻敌,但看这位郑将军如此轻率的样子,可不像是征战沙场谋酬布局的老将啊! 从甲虽然担心,但郑安平手中握有虎符,级别比他高,他也只能为裨将,协助郑安平反攻赵十万老弱,夺回安阳。 结果,一塌糊涂。 郑安平在魏国的时候,只是给魏国相国魏奇看守厕所的一个仆役,当然,并不能因为郑安平只是个看厕所的就看不起他,觉着他没有才能。 多少英雄豪杰都是起于微末,乞丐都能当皇帝,你要是看不起一个看厕所的,那你非常有可能得罪了一位未来枭雄。 但古往今来天下看厕所做乞丐的何其多,能脱颖而出成就霸业的有几个? 也就只有朱元璋一个而已! 所以说,对大部分人而言,看厕所的也就只是一个看厕所的,脱离不了普通人的范畴。 郑安平可以通过自己的个人选择救了范雎一命,但有能有才的是范雎,而不是郑安平。 范雎举荐郑安平为将是好心,秦国以军功显荣,他是想让郑安平通过战功获取爵位和荣耀,但显然忽略了郑安平这个人,本身是不是有为将的才能。 郑安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一群穿着破甲,拿着戈矛得娘子军们给堵的走投无路的,他很想杀了这帮乞丐娘们,可是被捉住的人反而是他。 他身上价值千金当世难求的铁甲、锁子甲、金丝甲一层层的被剥下来,用贵重的丝绵纺织而成的衣裳被脱了下来,在寒风中他□□上身,被五花 大绑的送到了赵将面前。 赵军俘虏了了秦军主将,这当然是一场大胜利,赵将当即要斩下郑安平的头颅鼓舞赵军士气,震慑秦军。 郑安平吓的差点没当场尿出来,他当即高声表示,他要投降,而且是带着秦国的十万大军投降。 赵国不能杀他。 郑安平投降的消息传回秦赵两国,赵□□欣喜若狂,河内,是他赵国的了!! 秦王:...... 秦王惊的猛的站起,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范雎难堪的无地自容,当即俯首痛哭流涕请罪。 郑安平是他举荐的,如今郑安平犯下如此夷三族的大罪,范雎有连带责任,与之同罪。 秦王缓过神来,让斥候再探再报。 这是十万大军,这是整个河内,不是一万军卒,更不是一个城池,不是说让郑安平送出去就能送出去的。 王陵还在河内,王翦还在陶郡,河内郡守孟伯禾也不是不懂兵的,河内有超过了百万百姓,其中至少有一半都是曾经上过战场的秦青壮,只要孟伯禾振臂一呼,就可以轻松重新组建出十万精兵,大敌当前,一三十大军也是可以的。 所以,河内,还是秦国的河内。! 大秦嬴鱼 第175节 第163章 钓鱼 就如秦王所想的那样,郑安平投降,他自己投降也就罢了,他想带着秦国十万大军投降赵国是不可能的。 从甲从一开始郑安平轻视赵国的十万大军的时候,他在心里就留了一个心眼,等他看到秦军进攻不成章法,即将溃散的时候,他利用之前从白起手中接过的军符,迅速收拢溃军,推至荡阴城外。 荡阴是安平君要建的城池,安平君在河内的时候,就住在荡阴城中,有安平君在的荡阴城,可以说是东河内最富庶人最多的地方。 在荡阴,他可以不缺粮草,还可以征集青壮,设立防线,抵御赵国十万大军的进攻,于此同时,他还可以据城以守,等待秦王的援军。 他相信,大王一定会派援军来河内的,毕竟,现在的河内,如果丢失了,可就太可惜了。 汤榆就在东河内。 他收到有溃军逃到荡阴城外的消息之后,他就知道秦军败了。 而且,败的非常蹊跷。 等他在城外见到从甲,听了从甲对战况的叙述之后,汤榆也就不奇怪秦军为什么会败了。 汤榆当即冷笑:“自寻死路!” 从甲带回来的不仅有近六万溃军,还有从安阳和防陵逃散而来的百姓。汤榆并没有驱赶这些才在河内安家不到两年的百姓,但他也没直接开城门,放这些人进荡阴城。 汤榆已经听说了,此次攻秦的赵军,多数是由赵国的老小女百姓组成的,逃散而来的这些人,说是秦国的百姓,但实际上,有很大一部分都曾经是赵人,因为各种原因在河内定居的,加之,这里本来就是赵国的土地,秦国将这里打下来,才经营了几年? 如今赵军攻来,汤榆实在没有把握这些赵人,会不会反咬一口,被刺秦军。 但也不能驱赶,这不符合安平君定下的治民政策。如果安平君在此,他一定不会驱赶这些好不容易有容身之地现在又无家可归的可怜庶人们的、 汤榆将这些人都暂时安置在荡阴城外不远的一个乡里,这个乡,是一个正在组建中的乡,是专门划给赵军俘虏们安家生活的。 自从安平君从邯郸回到河内之后,许多赵国的离人都绕过赵长城,来到秦河内找活路,汤榆组建了 一个认亲小队,专门负责给来到河内的赵离人寻找曾到上党征战的亲人。 有找到的,有找到但已经确定战死的,更多的,是找不到的。 那些找到的,就可以亲人团聚,搬到这个乡里来定居,算是新的秦国合理合法的百姓了。 在汤榆看来,这个只有千来户的赵乡,其危险性,并不亚于这些逃到荡阴的离人们,所以,他将这些人放到一起,说是便于管理,其实,在他心里,已经将这个乡放弃了。 大敌当前,他没有经历也没有人手来防备和管理这个乡了。 汤榆一面配合从甲在荡阴设立新的防线,征发更多的军卒参军紧急训练,另一面,河南的王陵也收到河内溃败的消息了。 从甲送去给王陵的求援信王陵收到了,他也听说了郑安平带着五万秦军去支援了。 王陵追随武安君征战多年,对秦军现在的战力是什么样的,非常清楚,在他看来,只要郑安平的五万援军和从甲的四万守军会和,对攻赵国的所谓十万大军,非常轻松就可以取得胜利。 一时的失败不算什么,安阳一开始就被当做军事重镇建设的,从秦国迁来的百姓几乎没有,在那里耕种的百姓多数都是收拢的赵国离人,所以,在王陵眼中,安阳没有就没了吧,反正遭罪的都是赵离人,而不是他们秦人。 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秦军会败的这么快这么,主将郑安平都投降了,还是带着十万秦军投降的。 王陵冷笑,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当我秦国的将军了,听说武安君和安平君回咸阳,就是这个范相搞的事,他还以为这位相邦有多大的能耐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王陵翻开战地舆图,招来裨将,重新制定作战计划。 他近期与魏军作战,有胜有败,魏国的信陵君果然名不虚传,他之前与晋鄙作战的时候,可以凭借秦军的兵械之利稳操胜券,等主将换成信陵君,魏军的勇猛直接上升了一个大的台阶,而且,信陵君是懂兵的,在人数相差不大还有王翦带军从侧面骚扰干预的情况下,王陵也只能与信陵君打个平手。 王陵自认是战胜不了信陵君的。 他王陵战胜不了信陵君,但信陵君也被他牢牢的拒在他设立的一道道防线之外了。 所以,魏军还是奈何不了他们。 王陵看着自己设立的一道道防线,心想,河内不能有失,消息传回咸阳需要时间,秦王从新派遣援军来河内更需要时间,在等待援军的这些时间内,河内将会受到多大的破坏? 无数新开垦的良田将会被践踏,修的平整漂亮的直道也会被挖开,造的整齐温暖高大的房屋都会被推毁,大人还可以逃跑,这两年新出生的孩子可怎么跑呢,祂们连站都还不会站呢...... 这些都是安平君的心血,都是他们这些征战将领的财产啊,他都已经打算将老家的父母妻儿老小接到河内这富庶地安家了,怎么能被赵人说践踏就践踏了呢? 河南这块地原本就不在武安君的目标之内,他来这里只是与魏军作战的,而不是攻城略地开疆辟土的,只要将魏军阻拦在大河以南,不让魏军踏上河内的土地,他就是胜利的。 所以,他要收缩防线,将河南的防御交给王翦,自己则是率领大军回援河内。 只要将赵军赶出河内,他就是大功一件! 王陵招来斥候兵,快马加鞭去请王翦来军营。 王翦来的很快,他原本就带着轻骑兵在离魏军不远处的一处小镇中暂时安家,这里的百姓早就因为此处战乱跑光了,正好被他占领,作为自己骚扰魏军的一处临时驻扎所。 王翦因为领军在外,接收消息迟缓,所以他并不知道秦军在河内败了的消息。 王陵将现在河内目前的处境给王翦输了一边,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王陵:“本将欲率十万大军回援河内,剩下的十万,加上陶郡的七万,全部交给你来防御魏军,你可能做到?” 王翦是年轻小将,他能在他这个年纪率领五万大军去陶郡,作为王陵的后方策应,都是因为白起看重他,特意提拔的。 但即便如此,他也只能是副将,他因为军功不够,是不能做主将的。 但现在情况紧急,军中为将者有许多,不是不能挑出比王翦更有资历更老辣更稳重的,但是,他们都没有让武安君高看一眼的本事。 只能让武安君高看一眼,并且亲自带在身边教导这一点,王陵就敢保王翦为将,他也愿意推举王翦接任他主将的位置 ,率领剩下的大军来抵御信陵君所率领的魏军。 王翦被王陵的信任和看重激了一下,随即被年轻气盛带来的莽气占领理智的上风,他努力压下心中激动,起身郑重道:“多谢将军信任,末将定不辱使命,只要我王翦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不会让魏军踏上我秦国的土地半步。” 王陵赞许的拍拍王翦的肩膀,士气可嘉,但他还是叮嘱道:“你虽然年弱,但我相信武安君的看人的眼光。王翦,你要记住,你此次为将,肩头担的不仅是你自己的前途,更是武安君的荣誉。王翦,不要成为下一个郑安平。” 王翦听了王陵的话,嗤笑一声,不屑道:“郑安平那样的小人,也配与我秦人相提并论?将军,您未免太看不起我秦人了。” 王陵哈哈大笑,将王翦的肩膀拍的砰砰作响,豪气万千道:“你说的不错,我赳赳老秦,只有提着敌人的脑袋站着死的,从来没有投降的脓包!郑安平,魏人耳,本来就不是我秦人,将他与你相比,那就是狗屎与猛虎,的确是没法比哈哈哈。” 王陵将十万大军交给王翦,自己则是领着其他十万大军,轻身而行,迅速渡河回到河内,一路朝荡阴而去。 因为河内这两年路修的好,从这十万大军踏向直道的那一刻起,所有的车马人群都将为大军让道,王陵率军白日奔驰不息,夜晚接受沿途县乡的犒劳,只一日半的功夫,王陵率领的先头轻骑部队就已经到达荡阴了。 王陵来的巧,正值十万赵军攻城,王陵也没有歇息,直接率领骑兵冲进赵军一通砍杀,其气势如长虹贯日,只一个回合下来,赵军就死伤无数。 从甲见到援军已至,也不再闭门守城,而是率领精锐部队走出城门,与赵军厮杀起来。 就像从甲说的,赵国这十万大军,组成很有问题。 四十岁以上的老卒占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是青壮女子,还有一些,都是十来岁的半大孩子。 但你要是以为这样的军队就好欺负,那下场,郑安平就是例子。 在战场上,老卒就如老马识途,他们都不需要思考,他们各自抱团结成队形,本能就知道哪里可进攻,哪里可防御,一刀劈过来,他们大脑都不需要思考,只靠神经的本能反应,就能先躲过这一刀,然 后在敌人势弱后劲跟不上来的时候,反杀敌人。 正面与秦军交战争锋的,就是这些老卒,那些女性青壮和半大孩子都是在后面打辅助的。 但你若是小看这些女性青壮那你的下场跟郑安平也差不多。 你以为这些青壮女子都是躲在绣房里弹琴绣花的贵女呢?这些青壮女子,与青壮男子组成了这个社会的最基础的力量体系,她们不仅能养蚕纺织,还能抡着锄头下地干农活,用自己的双手养活一家老小。 说她们弱小,那是相比于正当年的青壮男子来说的,但其实她们常年劳作练下来的力气,并不比一般的普通男子小。 甚至天赋高营养好的女子,一个打两个青壮男子也不在话下。 让她们打辅助,那也只是在她们从未上过战场没有受过训练的情况下,不得不去做辅助的,但如果老卒都打光了,她们这些青壮女子,就要做为主战力顶上去。 所以,虽然看上去赵国的这十万大军属于老弱小,但实际上,并不好打。 在战场上只有胜负之说,没有男女之分,所以,在王陵冲到敌军后方,看到身形普遍弱小的军阵之后,心里除了浮现出‘这就是赵国的女军了’这一个认知之外,其他的没有一丝波澜泛起,直接冲杀过去,将这些队形冲散,然后让跟在后面的骑兵和徒兵分开围杀,这是战场上最普遍的一种攻敌方法。 等十多个回合冲杀下来,赵军的攻势衰弱下来,已经退去,秦军这边也疲乏不堪,并没有趁势追击,而是回城修整。 有了王陵的这十万大军支援,汤榆之前吊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丢丢,但有一个更大的祸患,一直梗在他的心头,之前一直不敢说,也不能说,现在总算可以说出来了。 汤榆:“外敌可以攻打,可以防御,可是内敌,可要如何铲除呢?” 王陵心中一动:“公所说之内敌,可是之前收拢的三十万赵军俘虏?” 汤榆忧虑更甚:“不错,如果有赵人刻意挑动,让这些赵军俘虏叛逃回赵,可就祸患无穷了。” 从甲一边磨自己的宝刀,一边发狠道:“这些俘虏手上没有兵器,身上没有铠甲,如果他们叛逃,直接杀了就是。”狗娘养的,赵狗的头颅可真硬,他的宝贝钢刀都豁口 了。 汤榆摇头,沉重道:“如果只是赵军叛逃,并没有什么可怕的,让人痛心的是他们给河内带来的破坏。” 这些赵军俘虏虽然没有与百姓混居,但为了让他们做活方便,也是为了优待俘虏,不让他们起自己低人一等的心思,这些赵军俘虏居住的地方离百姓们并不远,甚至这两年来,有与这些赵俘虏看对眼的女郎良人与之结亲,就地成家的也不在少数。 这些政策原本是好意,是为了能尽快将这些赵人收服,安心做秦国的百姓才定下的。如今战事已起,这些俘虏住的离百姓太近,就是一个很大的隐患了。 “就如将军所说,他们手里没有兵器,身上没有铠甲,但我们的百姓同样没有,如果他们起势,冲杀我们的百姓,烧毁房屋和店铺,抢夺粮食和兵器,即便最后都被杀掉,给百姓们造成的伤害和打击,都将是非常大的。” 汤榆主要就是心疼,河内可是他好不容易盘起来的一大摊子,他有许多来自他和安平君制定的的计划都还没有开始执行,如今就要面临重大打击,让他如何不痛心? 从甲听了汤榆的担忧,忍不住又一次开始咒骂起郑安平来,王陵也听的心里火大,起身不住的在地上转圈,这些原本都是不用发生的,秦国这十几年来,何时打过这样憋屈的败仗? 甚至都不是因为秦国不能打,纯粹是一条蠢犬来把他们给带累了。 王陵问汤榆:“汤公可有何良策教于我等?” 汤榆心道,我就等你这句话呢。 汤榆:“良策倒是不敢当,只是或许能化主动为被动,将那三十万俘虏的影响降至最小,放在我们可控的范围之内。” 王陵忙道:“快说。” 汤榆道:“钓鱼执法。” 王陵一顿,然后恍然。 钓鱼执法这个词他没听说过,但钓鱼他知道啊。 钓鱼第一步,就是先给鱼儿投饵。 王陵:“还请先生细说。” 汤榆:“我们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不知道俘虏会不会叛逃,什么时候叛逃。既然不确定,那就由我们自己来掌握主动性,派遣间人去他们当中联络勾结,看看这些俘虏有没有起事的心。如果他们果真起事,是杀是留,我们就 好做决断了。” 王陵双眼放光:“好计谋!” 够刁,够狠,也够毒。 那些赵军俘虏,原本或许没有起事的心思,经过这么一挑动,就有了也说不定,有了最好,正好都杀了。 不是王陵认为安平君不好,相反,他可觉着安平君简直太好了。能遇到这样的主君,王陵心里可踏实了,谁不愿意有一个仁慈良善的主君来统领自己呢? 大秦嬴鱼 第176节 但是,这样的主君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他不仅对自己人好,还对敌人好,这一点,就让王陵忍不住犯嘀咕了。 王陵承认,接收这几十万的俘虏,对河内恢复生产起了非常大的作用,旁的不说,河内这条又宽又好走的直道,就是这几十万的俘虏修起来的,但他作为一个将军,还是作为武安君手下的一名将军,他还是坚持认为,这些俘虏,杀掉才是铲除祸根一劳永逸的最好方法。 如今汤榆提起这个钓鱼执法的计谋,正中他下怀,所以他立马就同意了。 王陵去看从甲,问道:“老弟你怎么看?” 从甲瞥了王陵一眼,冷哼道:“就按汤公的计谋办。” 显然,作为武安君手底下的一员大将,他与王陵持同一个看法。 决定河内命运的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都露出了阴恻恻的微笑。 这三人计划的挺好,计划开展的也挺顺利,赵军俘虏分开生活的十几个乡里,几乎全部都响应起事了,变故发生在汤榆派遣去的间谍点火烧房子的时候。 这个间谍的打算是,为了能取信这些赵人,让他们相信他真的是赵王派遣来带领他们回赵的人,在摸黑出发的时候,便顺手点燃了这些赵人居住的房屋。 结果,原本还好好的赵人,居然不顾引起响动,纷纷提起木桶去打水救火。 一个赵人斥责道:“要走,咱们直接走就行了,做什么要烧屋?” 间谍甲眨眨眼,道:“这些都是秦人的房屋,将它们都烧了,不是正好?” 这个赵人憋红了脸,道:“虽、虽然是秦、秦人的,但也是我们一草一瓦亲手盖起来的,这样好的屋子,烧、烧了......” 他想说烧了岂不是可惜了? 但他又记起自己是赵人,烧了秦人的房屋,他可惜什么呢? 他理智上觉着不应该可惜,但心里感情上,他接受不了烧房子这个行为。 但他是个大老粗,这种感情上与理智上的背冲,一时间将他弄糊涂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另一个年纪一看就大上许多的赵人提着已经空了还在滴水的水桶过来,他眼睛没有去看那个间谍,而是看着已经熄灭了火焰的房屋,冷声道:“我们是赵人,不是畜生,秦人如何待我们的,我们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我们归赵,是为了去寻找我们的亲人,而不是烧杀抢掠乡里百姓的。”! 第164章 收复(霸王+8) “我们归赵是去寻找我们的亲人,而不是为了烧杀抢掠的......” 赵人俘虏们这些“义”气反应,着实让背汤榆派去做间的人惊讶,而且,这样的义事不仅仅只发生在一个乡里之间,而是几乎九成九的赵人俘虏都选择偷偷逃走,而不是制造混乱烧杀报复秦人之后抢了兵械再趁乱逃走。 这些能混入到赵人俘虏之间做间的人都是经过汤榆精心挑选出来的,不仅武力过得去,就连头脑都是一等一的机灵。 头脑机灵的人就容易想的多,头脑一想的多,就会影响人的行动。 他们这些人得到的命令是,将被他们说服的“愿意”跟他们一起归赵的人都带出来,路线都已经规划好了,等走到合适地方的时候,会有提前埋伏在那里的秦军卒出来拦截,将赵军俘虏夜里逃跑的罪证给抓个现行,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射杀他们了。 这计划挺简单,除了做间的人要有一副好口才之外,几乎不含任何技术含量,但却非常歹毒,跟故意杀人只多了一个制造借口的先机。 但变故也就发生在这个故意制造先机上。 等将这些叛逃的赵人带到埋伏点之后,秦军卒跳出来逮人,确定罪证,如果赵人反应过来,拼死抵抗,那没什么说的,直接用准备好的□□一波射杀了就好,有的埋伏点,甚至在等人的时候,连埋尸体的坑都挖好了。 但是,所有出逃的赵人,有将近七八成的赵人都没有抵抗,而是垂头丧气情绪低落的任由秦军卒们处置。 啊这,跟他们之前预想的不一样啊? 赵人不抵抗,他们再杀人,那可就是赤裸裸的故意屠杀了,就是在战场上,也没有这样的? 当年武安君俘虏这些赵军卒的时候,赵军卒喊出投降这句话之后,武安君都没有当做战场声音太嘈杂没听见赵军投降的话故意杀人呢。 间人们也很为难,他们不约而同的与领导埋伏的领头商议,先不要杀人,先将情况报上去,听听主君们怎么说。 于是正在等消息的汤榆和王陵、从甲他们,等来的就是赵军有叛逃的,但这些叛逃的赵军太乖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请主君示下。 汤榆和王陵、从甲他们对 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中发现了不信。 等汤榆问清楚了前后发生的具体情况好赵人们对秦人的态度之后,他捋捋胡须,突然就想通了一个关键点: 真正惹是生非有二心总想着挑事叛逃的赵人,在赵军投降的这两年多里,几乎都快被他们给杀光了。 剩下来的这些赵人,要么被管服帖了,要么就是老实的庶人百姓,他们没有理想,没有雄心壮志,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能与父母亲人一起,过安定的生活。 他们被俘虏的这两年,在秦国的土地上,过的就是安定的生活,唯一的不满足,就是与父母亲人分离。 如果没有他们还可以与亲人团圆的念想在,这些赵军俘虏,恐怕早就起乱子了。 安平君为什么要白白送给赵国三万石粮食,还说通赵王不要阻拦赵离人选择到河内讨生活?还时不时的就给赵王写信,问赵国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交付答应给秦国的赵军俘虏的家眷? 在此之前,汤榆只当是主君仁慈,看不得百姓家人离散之苦,这非常符合主君一向表现出来的宽和对待百姓的政策,但现在,汤榆对主君这个做法,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这是一个阳谋,是一个安定几十万青壮人心的阳谋。 从秦军围攻邯郸城,主君要求一定要将邯郸城里的赵军俘虏家眷接出来,才能真正的退兵开始,这个阳谋就已经开始了。 那个时候,赵军俘虏将近有四十万。从邯郸城里带来的那些俘虏家眷们到达河内的时候,安平君为此特地举办了一个认亲大会,他让所有的四十万赵军俘虏,全部列队在荒野上,将这些家眷围成一个圈,然后秦军卒分批按照户籍册上记载的人名和住家地址给这些家眷寻找亲人。 每一个点名出来认亲的赵军俘虏与亲人们相拥哭泣的时候,那些围在一起的赵军俘虏都清楚的将之看在眼中,那个时候,他们的心里都在想什么? 是冲出去跟这些秦人拼了,若是侥幸留得一命逃跑出去,就能自己回家见亲人了,还是等待安平君将他们自己的家眷从赵国要过来,然后在河内与家人一起团聚? 汤榆忍不住在想有前者想法的,忍耐不住一定要挑事离开的,是不是已经在这两年多里,都被他们因为违反各种军律都 给杀光了?剩下的,就都是有后者想法的人? 几乎所有赵国和河内的百姓都知道,主君无偿送给赵国三万石粮食,这个大手笔的举动,吸引了许多赵国的离人来河内讨生活,主君要他给这些赵离人编纂户籍,然后将那些编纂好的户籍册抄录好多份,都送去赵军俘虏聚居的地方,要他们自己在各自里典的带领下认亲。那个时候,他只将这些当做一个任务来做,现在看来,这是“安定阳谋”的延续啊。 汤榆重点关注这些俘虏,所以汤榆自己非常清楚,这些赵军俘虏每旬最高兴的日子,就是去他们居住的乡里里典那里去查阅新到河内来定居的赵离人薄册,看看这些簿册里,有没有记录着他们的亲人。 如果有表现突出的,还会被选出来去安阳公干,近距离的去与赵离人们接触一番,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熟悉的乡人...... 原本这样的日子,这些赵军俘虏可以继续带着期盼过下去,期待着总有一天,安平君会让他们与自己的家人团聚了,安平君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每天没荀每月也总是能听说同袍们有谁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家人,然后一起搬离俘虏乡,去重新划分给他们土地耕作的乡里去生活了。 因为这些找到家人的俘虏安新家的地方离俘虏乡并不远,有相处好的,也会寻着各种时机带上一斗粟米、半条腊肉的去这些人家家里去做客,这些人找到亲人之后过的是什么样的安定日子,赵军俘虏们都实实在在的看在眼里。 所以,虽然已经在河内住了两年了,但几十万的赵军俘虏们,却是一天比一天的安分,以前几乎每天都要杀几个不服管教的俘虏,现在一月都寻不出几个犯事的了。 但是,秦赵开战了。 赵军打进河内了,原本安分下来的赵军俘虏们开始心思浮动,有的受了间人的几句话挑拨,就要冒险归赵,但也有的觉着事情蹊跷,选择留下来观望,没有跟随冒险出逃。 出逃的那些,自然一个都没跑的全被抓到了。 汤榆看着被重新聚集在一起夯头搭脑的赵军俘虏们,心想,主君就是主君,他是不是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有人跟汤榆回禀,说在这里的这些都是不反抗主动认罚的,那些反抗突围的,都已经按叛逃罪给射杀掉 了。 汤榆头疼不已,射杀掉的是绝小数,以赵军俘虏几十万的基数来看,射杀的那十来个人,几乎可以不算数。 这可怎么办? 正在汤榆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来报,荀子来访。 汤榆心下一跳,大儒荀子怎么来了?他这个时候来找他做什么? 会不会是为了这些俘虏来的? 还有,鸡才打鸣呢,今夜发生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荀子:老夫在河内这大半年,可不是白待的,收几个弟子伺候他这个老师不是寻常吗? 荀子是被一个青年搀扶进来的,汤榆打眼一看,不由特别想翻一个白眼,以表示自己的无奈。那个扶着荀子以弟子自居的青年,赫然就是被他选出来做间去挑动赵军俘虏出逃的人。 青年见汤榆盯着他不放,便松开荀子的胳膊,对着汤榆深深一拜,道:“属下失职,请汤公责罚。” 汤榆不说话,他也不起身,就保持九十度大拜的姿势。 荀子道:“这孩子将昨晚发生的事说给老夫听,也是不忍心看到心已归秦的赵人们惨死,来向老夫问计的。他虽是好心,但毕竟违背了汤公的命令,所以老夫便带他来给汤公认错,请汤公按照秦律处罚他。” 汤榆叹道:“荀子言重了,您是秦国的上卿,对秦国的政事本就有知情权,他昨夜发生的事告诉您,也属应当。” “不过,他既然在在下这里做事,不处罚他,在下无法服众,便行笞刑五吧,算是以儆效尤。” 笞刑五,就是脱光了上衣,用棍子抽打五下的意思。 这刑罚,说重也不重,说轻,因为行刑的是军中武士,所以,这五下笞打,也不算轻松。 果然只是起到以儆效尤,做给旁人看的,以表示汤榆这个郡丞有错必罚的态度,并不是真的处罚荀子的弟子。 汤榆请荀子上座,询问他现在要如何处置这些赵军俘虏。 荀子问道:“汤公以为,安平君当年为什么一定要从武安君手中留下这些俘虏?” 汤榆看着手里的茶杯,淡淡道:“自是因为主君仁慈。” 荀子摇头,道:“固然是因为安平君仁慈,但他真正的意图,是在可惜这几十 万民力罢了。” 汤愉看着荀子,笑道:“荀子似乎以为,安平君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他虽然脸皮在笑,但那笑并不达眼底,充分给荀子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皮笑肉不笑。 荀子却是真切的笑道:“安平君此人,虽然的确有天生的生财谋利的手段,但老夫认为,他亦是一位天生的仁者。” “仁者爱人,他收下这些俘虏,不仅没有给他们很多的财货,反而让他们每日劳作,做很多苦累的活,他们不仅没有反抗,反而安守本分,听从安排,汤君以为这是为何?” 汤榆:“是因为安平君许诺,要让他们与自己的家人团聚。” 荀子叹道:“是啊,人生而有父母,长大有配偶,然后生下后代,传承自己的意志,这些都是天地间最朴素的情谊,是谁都割舍不了的最大财富,安平君收下这些俘虏,没有许诺以重利,而是许诺让他们阖家团聚,正是安平君施行仁政的体现啊。” 汤榆:“所以呢?” 荀子:“所以,老夫请劝汤公,放归愿意归赵的赵军俘虏归赵,让父母得其子,妻子得其夫,孩子得其父。” 汤榆沉下脸色,忍怒道:“不可能!若是将这些俘虏放归,那我秦国攻打赵国的意义何在?我秦国战死在上党的军卒英灵将如何安息?” 荀子:“公当真以为,现在放归这些俘虏,他们在经历了秦国的仁政之后,还会在为赵王征战,举着戈矛来攻打秦国吗?” 汤榆想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他们为什么认为这几十万赵人会是一个大隐患,不就是怕这些赵人反过来攻打秦国吗? 但他转瞬又想到了那些被抓到不反抗乖乖认罚的出逃俘虏,这些赵人,难道真的,会调转矛头,来攻打他们吗? 荀子:“他们既心已归秦,放他们回归赵国,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汤榆还是道:“赵人反复无常,经常不遵守信义,荀子可不能保证,这些赵人归国后,不会来继续攻打我秦国。” 对秦赵之间那些关于你骗我我骗你的信义间的陈年旧事,荀子也很无奈,但他继续道:“安平君的本意,是留下这些俘虏的性命,安平君的承诺,是让他们与家人团聚。难道汤公以为,安平君不在咸阳了,你们就可以篡 改他的仁政了吗?” 大秦嬴鱼 第177节 汤榆急道:“荀子勿要乱说,在下忠于主君,天地可鉴,他定下的政令,在下绝对不会更改半分!” 荀子看着汤榆,意有所指道:“那就放归赵人,不要让安平君失信于赵人,失信于天下人。” 汤榆额头都要冒汗了,荀子这老狐狸,怎么说着说着就将主君的信义和天下人扯上了? 荀子似是看出了汤榆的不以为意,他肃正了脸色,郑重道:“安平君留下这些俘虏,意在天下人。他如今是如何对待与秦国有死仇的赵军俘虏的,将来秦国就会如何对待天下百姓。天下百姓看到这些赵军俘虏在秦国的治理下是如何安居乐业的,他们就会向往秦国的王治,若有一天,秦国去攻打他们的国家,他们也不会惧怕秦国,就是因为有赵国的这些俘虏在前为例啊。” “汤公,你以为安平君的眼睛,只看到了一个赵国吗?当明日六国归于秦的时候,他们要带着什么样的心态做新秦人,安平君已经谋划好了,汤公以为老夫说的对不对?” 在这个秦赵交战之际,放归赵国的俘虏,不仅是对赵国的蔑视,更是在向天下百姓送出去一个信号,统领你们的王室虽然败给了秦国,但你们这些平民百姓并不会被杀死,相反,你们会得到优待,你们仍旧可以和自己的亲人一起过着比之前更安定的生活,你们是有看得见的光明的未来的。 汤榆就要被说服了。 荀子继续道:“老夫会与这些俘虏一起归赵,劝说赵王收兵,不要再与秦国攻战。” 汤榆心下突的一跳,道:“我秦国并不怕赵国的攻打,荀子还不是不要去赵国冒险了。”荀子可是主君看中的秦国文教领头,礼学大家,他要是跑去了赵国,汤榆没法跟主君交代。 荀子笑道:“既然是老夫主张将赵人放归,老夫理应止戈秦赵之争,汤公尽可放心,若是不能说服赵王......” 荀子想说,若是不能说服赵王退兵,那老夫就死谏,但他还没说完,已经听出他话里意思的汤榆那是真的被吓住了,若荀子真的死在了赵国,不说赵国会不会遗臭万年,就是他秦国,失去了这样一位大儒,那可是无可比拟的损失。 毕竟,几百年了,才只有这么一位大儒来秦,无论是秦王还是主 君,对荀子的到来都是惊喜非常的,不能让他离开秦国,更不能让他死在赵国。 他忙道:“不不不,荀子,在下答应放归赵军俘虏就是了,您可千万不能去赵国,您年纪大了,经不住来回奔波折腾,您放心,赵人我会放回去,赵国的十万大军,我也会打回去的。来人,送荀子回府......” 荀子被人颇有些送“瘟神”的味道给送回自己目前居住的府邸,心下嘀咕,这个汤榆真不讲礼数,然后他就听到了“凡愿意回归赵国的赵人,可带着自己的应得财产,归赵回家与亲人团聚”的明告。 荀子叹息一声,看向赵国邯郸的方向,心道,赵国,他的母国,此战之后,将再无力与秦国争霸了。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尤其是有秦王命郑安平为将这个失误在前,如今河内的征战,完全就是由王陵和汤榆说了算。 所以,汤榆决定放归赵人,可以不先报告给秦王,自己和王陵这个将军商议之后,就直接出明告了。 王陵站在荡阴城墙上,看着背着包裹,散着及肩发,陆续走向赵国军营方向的俘虏。 王陵问道:“归赵的俘虏有多少?” 汤榆:“不到十万。” 王陵诧异:“只有不到十万?”赵军俘虏可是有不下于三十万,怎么只有不到十万选择离开? 汤榆笑道:“是,是不是很出乎意料之外,说实话,我在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呢。” 他还以为所有的赵人,包括哪些已经寻找到家人,在河内定居下来的赵人,也会一起离开呢。毕竟,他给的明告,是所有的赵人,不只是没有寻找到家人的赵军俘虏。 王陵却是不大乐观:“留下的那些人,不会是故意留下来被刺的吧?”他修兵,是兵甲,对儒家的那些仁啊义啊,不感兴趣。 汤榆苦笑:“那就只能赌一把了,你也看到了,这些赵人,其实与我们秦人百姓,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天晚上,被抓到的赵人不反抗的姿态,已经在无意间占据了大义,就像荀子说的,如今的秦国已经是最强大的国家。 强国,就要有强国的姿态,大国,就要有大国的信义。 就算这十万赵人归赵后继续攻打秦国又能 怎么样呢? 如今的秦国,谁也不会惧怕,更不会惧怕这区区十万人。 汤榆问道:“将军打算什么时候收复安阳?” 王陵笑道:“春耕之前,定能收复。” 汤榆笑道:“那么安阳的春耕种子,我可就先留出来了。” 王陵看向安阳的方向,豪气干云,仰天大笑道:“尽管留出来......” 赵王听说有十万赵人居然归赵,大喜,以为是之前他派出去的间谍起了作用,策反了这十万赵人,杀出秦地归赵的。 赵国间谍:大王,我们想方设法的进入了俘虏乡,还没寻找到利用三寸不烂之舌的机会呢,就被钓鱼一锅端了...... 赵王当即下令,要这十万赵军卒迅速归队,反攻秦国。 但是,他的王令被驳回了。 他的王令,被一群庶民,给驳回了! 赵王一开始疑惑,后来是愤怒,再后来,就是恐惧。 那些归赵的俘虏回复他们的王,道:“秦人明知道放他们回归赵国,一定会去攻打秦国,还能让他们带着财产归赵回家寻找失散的亲人,他们虽然是庶民,但也愿意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他们可以听从王令去征战,去攻打燕国,攻打齐国,攻打魏国和韩国,但他们此生,不会再去攻打秦国。” 这些被放归的赵人,绕过了赵国攻秦的大军,绕过了邯郸,有的结伴而行,有的独自行走,朝自己的家乡而去。 在王陵发动反攻,收复安阳的时候,魏国又增兵五万,彻底将王翦的军队赶至了大河岸边。 王翦与信陵君的对战激烈也不激烈。 王翦只有十万大军,信陵君却有十七万大军,他之前带领的五万军队并没有调到主战场来,而是退至陶郡境内,防止魏军分兵去攻打陶郡。 他们作战,毕竟是在魏国境内,魏国可以随时征兵,补充兵员,秦国却不能,而且,两军交战,粮草消耗是一个大头,另一个大头,就是武器的消耗,如今王翦手里只有十万军卒,光与魏军周旋防御就已经很吃力了,根本匀不出人手和时间去修补破掉的铠甲和戈矛。 所以,王翦并不与魏军硬碰硬,而是打迂回战,尽量保存己方的实力,他是在等王陵 解决了赵国之后,再回兵来攻打魏国。 当然,这期间,能等到秦国国内的援军最好。 信陵君进攻,王翦就防御,信陵君若是进攻的太猛烈了,王翦就主动迎敌,与魏军硬碰硬的冲杀一回,双方各有损伤。 魏王焦急,继续向战场增兵五万,有了这五万兵力的加入,原本秦魏渐渐互为平衡的战局迅速崩塌,一举将王翦推至大河沿岸。 秦魏两军正在鏖战的时候,由蒙嫣和率领的十万援军终于到了,与王翦一起,重新守住了最后一道大河防线。 此时,河内有了王陵的十万大军做支援,一路将剩下的赵军驱赶到了洹水以北,收复安阳。 是驱赶,而不是砍杀,就是为了做给留在秦国的赵人们看的。 而且,这些攻秦的赵人,实在是,太不像一个强国能组建出来的军队了。 王陵实在想不明白,赵王为什么,要组建这样一支由老人和女人组成的军队? 赵国,难道真的已经没有男人了吗? 赵王苦笑,赵国有男人,但赵国的男人,都去守北方的防线去了。 要不是形势实在太好——安平君和武安君纷纷离开河内,而且都被秦王冷落——赵王也不想组建这样一支杂牌军,徒惹人笑话。 赵王收到赵军兵败的消息之后,他颓然的坐在王座上,想吩咐人去请平原君和平阳君,顿了下,下令道:“去请上卿廉颇。” 廉颇因为之前的长平之战只防不攻被赵王冷落一年多,此时赵王已经吃够了兵败的苦头,又终于想起了这位老将了。 赵王:“爱卿以为,赵秦之战该如何呢?” 廉颇:“老臣以为,不如拒长城以守,防止秦军继续来围攻邯郸。” 赵王不虞:“将军就不能率领我赵军攻打回去吗?” 廉颇:“之前秦军之所以兵败,是因为郑安平为将,如今秦军换将,兵力又高于我军数倍,如果要攻打秦军,我军至少需要与之相匹配的兵力和军械,才能与之一战。” 意思是秦军之所以让赵军熊起了一回,都是因为秦军那边出了郑安平这个蠢货,但这样的好事不常有,要想从秦国那边占便宜,只有比它拳头更硬才行。 但赵 国现在,又如何能组建一支强军呢? 就是强制性的将归赵的庶人们都征过来,他这里也没有足够的粮草做支应了。 赵王:“将军以为,秦军会再次来围攻邯郸吗?” 廉颇看了赵王一眼,才道:“据臣所知,此次为将者王陵,这是一员猛将,他一定会带领大军来再次围攻邯郸的。” 赵王:“那就请将军,将秦军拒之长城以外吧。” 廉颇:“诺。” 王陵的确起了去围攻邯郸的心思,他已经收到消息,新晋小将蒙嫣和,从南阳征集了十万大军去支援王翦了,王翦那边不需要他再去回援,他便想趁机去邯郸溜达一圈,就是攻不下来邯郸,吓唬赵王一下也是好的。 但是,赵王不知道打通了哪一根筋,竟然让廉颇来做守将,廉颇带着赵人守住了赵长城,他可就去不了邯郸了。 无法,王陵只得继续驻扎安阳,一边重新布守新的防线,一边主持安阳的......春耕。 主持春耕嘛,多么正常的事情,他们秦国能做将军的人,哪一个不是文治与武功并修的? 但让王陵挠头皮的是,那些赵军女娘们,咋地越过赵长城,来我洹水种油菜花了? 安阳附近经过这几个月的征战,看着荒凉了不少,到处都是无人打理的杂草,但你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安阳虽然荒凉,但之前赵离人们盖的房屋,搭的畜生圈,都没有损毁,更没有被烧掉,草丛中到处都是兔子鸡鸭做的窝,窝里藏着满满的蛋,有些院墙中,狗子们还在等待主人归家。 王陵就,心情挺复杂的。 将他们秦人攻打到荡阴的是这些赵人,没有毁损这些民居的也是这些赵人,如今他们秦人又打回来了,来这里种地的还是这些赵人。 这些赵人可真让人想不明白,冲杀秦军的时候跟不要命一般,现在不打了,又想来占便宜了,哪有这么好的好事?! 王陵下令:想在洹水附近种地的赵人,我秦人可提供种子和农具,但等收获的时候,必须留下一半的收成,否则,其所得全部没收,一粒也不给! 赵人:好的将军,都听将军你的,只要能让我们有口饭吃就行。 王陵:......行吧,反 正安阳只是军事小城,只要不闹事,爱咋种就咋种吧,咱也不缺你们那口粮吃,更不怕你们起乱子。 廉颇:秦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河内重新安定的消息传回咸阳宫,秦王高兴的当朝大喝三声:“彩!彩!彩!” 满朝文武大臣:“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秦王高兴道:“好,好,凡是参与此次征战的将士们,全部有赏。相国,拨付三万金送去河内犒赏将士们。” 范雎应道:“诺。” 范雎也是真心的高兴,河内有多么的富庶,只从上党开战开始算起,这几年河内军事征战、民生建设几乎能做到自给自足,不需要国内拨付粮草补给就能看出,中原河内,果然膏腴之地,富庶非凡。要是因为郑安平就就将这样一块宝地给丢了,他这个相国,也只有以死谢罪了。 如今局面重新挽回,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有人却不想范雎高兴的太早。 太子柱此时迈出一步,谏言道:“君父,此前郑安平降赵之事,如何处置?” 范雎神情一僵,退回站列,低头不语。 秦王看了范雎一眼,道:“寡人说过,国中上下,再议论郑安平之事者,斩。太子是想违逆寡人之意吗?” 太子柱忙道:“儿臣不敢有违逆君父之心,只是,郑安平可以不提,他率领的一起投降的一万多秦军卒,可都是我老秦人,他们是军卒,不得不听主将的命令行事,未必是心甘情愿的投降赵国。如果我们将他们从赵国赎回来,让他们归家与家人团聚,郑安平投降赵国之事,才算是处理的尽善尽美,想来范相心中的愧疚也能少一些。” 大秦嬴鱼 第178节 秦王可以为了维护范雎,下令让朝中上下都不议论郑安平的事,但那被带着投降的一万老秦人,秦王可不能不管。 之前是他没想到,现在太子既然提起,秦王就问道:“太子以为,该如何从赵国赎回这些人呢?” 太子道:“儿臣愿意出五千金与安阳君,将我老秦人赎买回来。” 郑安平带着秦国十万大军降赵之后,被一时高兴的赵王封为安阳君,封地就是现在的安阳,王陵大军的驻扎地。当然,郑安平代表不了秦国十万大军,他能代表的,也只有当时紧 紧跟随他的秦军卒,差不多有一万多,这些都是郑安平从秦国的腹地带出去的,所以被太子柱称作是老秦人。 赵王既然封郑安平为安阳君,那么这些随他投降的老秦人,自然也成了郑安平的私人属军,所以太子柱说要跟郑安平本人赎买。 不过,现在安阳已经又被王陵夺回来了,太子当众说出“安阳君”这三个字,嘲讽意味,不可谓不浓厚了。 满朝寂静,尤其是秦宗室们,更是面露嘲讽。他们虽然听从大王的命令不议论范雎,但他们心中的愤怒和恨意早就通过眼神和表情表达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最近范雎连出门都变少了,就是不想看到同僚们这样的眼神。 此时,范雎出列道:“禀大王,臣愿意出这五千金,将老秦人们都赎买回来。” 太子柱道:“范相不必如此,五千金不是小数目,孤是太子,可以轻松的拿出这五千金,您的封地应地出产并不多,五千金与您来说,有些太多了,您还有家小要养,这些钱,就由孤来出吧。” 不等范雎答话,少良造胜就道:“太子可是太小看范相了,昔日安平君曾将我秦国至宝精油十年如一日的交由范相经营,获利多少,朝中上下谁人不知,五千金与他,九牛一毛耳。” 赵胜第一次去栎阳见秦鱼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大夫爵,被叫做大夫胜,但他是当时的秦王室大宗正公子繇看好的宗室子,是下一任大宗正有力的竞争者,公子繇退下之后,赵胜有秦鱼支持,一路披荆斩棘,夺得了新一任大宗正的职位,爵位也是一升再升,现在已经是少良造了。 太子柱听了赵胜的话,不由面露惊色,自责道:“倒是孤孤陋寡闻了,既然范相愿意出这五千金,那么孤,就不与范相客气了。” 范相与太子柱对行一礼,没再说什么,退回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他能说什么呢? 此时他说什么都是错的,赵鱼被秦王流放至洞庭封地去了,就如当年穰侯、泾阳君、高陵君他们被秦王赶出咸阳,流放至他们自己的封地去一样。 穰侯的封地在当时天下最富庶的陶地,泾阳君和高陵君的封地邓地和宛地,都是洛水河畔靠近洛阳的的膏腴之地,他们即便回到了自己的封地,过的也是安乐自在的日子。 可是赵鱼的封地是在哪里? 瘴气毒气弥漫的南越之地,秦王将赵鱼流放至南越封地,以赵鱼年少多病的小身板,他能在洞庭活几年? 这也难怪这些以赵胜为首的宗室们看范雎不顺眼,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了,在他们眼中,赵鱼出走洞庭,不是大王的吩咐,而是范雎的主意。 好一个吃饱了就砸饭碗的白眼狼,昔日安平君喂出去的金饭粒,全部都被辜负了。 秦王知道范雎是在替自己背锅,将赵鱼遣回封地,的确是他自己的意思,在此之前,他并没有与范雎商议。 朝议之后,秦王将范雎单独留下议事。 秦王:“让爱卿替寡人受累,寡人心中甚感愧疚,赎买老秦人的五千金,就由寡人代爱卿出吧。” 范雎苦笑道:“为大王分忧,本就是臣子的责任,大王何言愧疚?大宗正说的也没错,昔日臣从安平君那里,确实得到了不少财富,五千金与臣来说,的确不算什么。” “就当......就当为郑安平投降之事买罪吧。” “这五千金,原本就应该是由臣出的。” 说起郑安平,秦王再次安慰范雎道:“郑安平之事,也是寡人考虑不周,轻率的就任他为将,这才遭此劫难,好在河内保住了,影响并不大,寡人与你,也可安心了。” 说真的,秦王到现在都还记得他收到郑安平投降的消息的时候那心惊肉跳的感觉,如果河内只是一块战略之地,可有可无也就罢了,现在的河内可是有超过了百万百姓,其中财富何止百万,若是就这么没了,他觉着自己都能亲自率领全国上下所有大军亲自去将河内给夺回来。 范雎也道:“是啊,听到河内大捷的消息,臣今晚,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君臣相视而笑,重新恢复了默契。 但范雎放心的显然太早了,他的相位,早在河内还未有失的时候,就已经被某人给盯上了,比如,大朝议之上,太子柱主张将投降的那一万多老秦人给赎买回来,就是蔡泽给太子柱出的主意。 赎买老秦人只是第一步,目的是为了让朝堂上下所有人,包括秦王,都不要忘记了,如今河内无恙只能算是幸事,但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导致了河内如此祸患,大家可不要忘了啊。 河内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有了如此遭难,其实论到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了,因为秦魏赵对战的局势,是早就有的,并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存在离开而转移,但郑安平这个人本身所带来的损失,可是有迹可循的。 通过太子柱的诉说,蔡泽很满意这个结果。 接下来,他要好好考虑,如何能让范相自己退出秦国的朝堂,举荐自己上位了。! 第165章 阴谋(霸王+9) 在蔡泽看来,如果范雎趁郑安平之事退去相位,是他平安身退最合适的时候。 他在权势最鼎盛的时候退出,不仅能消除因为安平君出走咸阳所带来的王室宗亲们的愤怒,还能获得秦王的怜惜和慷慨,急流勇退,保全家人和自身,带着声名和财富回自己的封地安乐过活,此生无憾矣。 但范雎没有。 所以,蔡泽打算寻个机会提醒他一下,君王的慷慨和忍耐,是可以被逐渐消耗光的。 蔡泽修的是黄道之学,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天生带着股与人为善的宽和。 他没打算让范雎难堪,更没想要自己利用激烈的手段将范雎从相位上击败,然后自己取胜上位。 他想的是让范雎自己心甘情愿的从相位上退下来,然后再向秦王举荐自己去做相国,这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你是前相国,我是继相国,您是前辈,若有我解决不了的事,还得要您出马,帮我这个相国、帮秦国渡过难关呢...... 这才是蔡泽最终想要的结果。 历史上蔡泽就是这么做的,不过,历史上蔡泽之所以要来秦国找出路,是在听说了范雎经历了郑安平和王稽这两个大恩人的变故之后,觉着机会来了,他才来秦国,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来劝范雎举荐自己做他的接班人的。 也就是说,机会送上门,蔡泽只是那个抓住机会的人罢了。 现在蔡泽入秦的时间提前了,范雎只经历了郑安平这个变故,虽然看着乱子很大,野非常惊险,但最后弥补后的结果让大家都很满意,所以,说到底,郑安平与范雎,在秦王偏爱的情况下,影响并不大。 蔡泽想取范雎而代之,不过心情并不急切。历史上他在短时间内取范雎而代之,是因为他走投无路,只有这么一个大机会摆在他面前,他自然好牢牢的抓住了。 现在,蔡泽入了太子府。 他走太子的路入朝做官,不仅没有将路走窄,相反,他将路走的更宽了,而且是一条宽阔的通天路。 在蔡泽看来,如果安平君都不能取太子而代之,那么,秦国的这位太子,地位将无法撼动,妥妥继任下一任秦王。 如果他在潜邸的时候就让 太子看重,等太子做了秦王,他同样会是下一任相国,没差的。 不过,现在的秦王还活的好好的呢,只要现在的秦王还在,范雎这相国的位子就是稳的,正所谓居安思危,他不能因为自己前路光明,就不为这光明的前路继续扫清障碍了。 总归是,路上的障碍越少,将来的路才会走的更顺畅的。 郑安平的事给了蔡泽启发,据他所知,范相还举荐了一位恩人做官呢,郑安平是将军,这个王稽,就是郡守,一武一文,正凑了一个“好”字。 蔡泽如今是太子最看重的一位谋臣,手下也增添了些人手,但因为他入秦时间太短,要是了解一些表面上的事,他可以询问手底下的人,但若是要做一些心腹之事,这些人就不够用了。 蔡泽脑子一转,就计上心头。 这日,他趁着夏至将到,秦王与太子去郊外祭祀大地之神宗室皆来参礼的时机,找上来了栎阳商会的会长,公孙双。 公孙双,从他的名字上就能知道,这家伙是公侯之后,与其他公侯之后所不同的是,公孙双是孝公之后,与秦王、秦鱼同一个源头祖宗,所以,由他来担任了商会会长。 要说如今的栎阳商会这庞然大物,已经秦国宗室的私人财产,一点都不为过。 从秦鱼六岁开始组建栎阳商会开始,第一任会长,自然是秦鱼,不过,秦鱼以自己年弱,每日要忙着上课学习、工作治理栎阳、与秦王联络感情(这一条可以隐藏)为由,推辞了会长之责,不过为了防止商会的大商贾们瞎搞,好经给坏和尚念歪了,秦鱼让素怜代表自己出任第一任商会会长,他自己则是隐在幕后做大佬,行监督之责。 后来素怜去了赵国发展,也是为了能洗脱他在秦国的身份,栎阳商会重新精选会长,当时栎阳进入了飞速发展期,秦鱼想要将栎阳的政策辐射到诸如频阳、重泉、高陵等附近的大县,就得拉拢当地的地头蛇,不要给他在政令的推行过程中找麻烦。 为了一劳永逸,秦鱼将那一届厮杀的特别血腥厉害的会长选票,最关键的一票投给了宗室。 为什么要投给习惯用鼻孔看人的宗室,而不是其他更好驾驭的世家大族呢? 因为秦鱼是宗室,宗室势力庞大,就当前而言,投给 宗室,利益不仅能做到最大化,还能利用宗室不可撼动的优势,顺利推广他想要推广的任何政策。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这些宗室们所涵盖的范围是有多么广博了,据秦鱼所知,秦国王室宗庙里,就存着至少五本用丝帛定制的宗谱,五本不是宗室子人数数量,而是种类数量。 也就是说,这五本宗谱,根据关系远近,血缘浓淡,分成了五种不同的宗室。秦王这一脉是大宗,其他的都是小宗。小宗也是分大小的,你要是以为最远最小的那种小宗好欺负,那你可就想错了。 秦国存续几百年以来,一些年代久远的嬴姓子孙,早就融化在秦国各地,形成了一股不可撼动的地头蛇了。 都说老旧贵族,老旧贵族,这些老旧贵族都是哪里来的? 就是从这些宗室里一代代的分化而来的。 举几个例子,白起是嬴姓白氏,廉颇是嬴姓廉氏,李牧是嬴姓李氏,他们都是嬴姓后人,寻根溯源,他们也都是宗室后代,只不过年代实在久远,不记录在王室宗谱以内罢了。但你能说,他们没有影响力吗? 每一任秦王上位之前和上位之后,一定要做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拉拢这些宗室大贵们支持自己,不支持自己的,一定都要毫不犹豫的杀死,斩草除根。第二件事,就是要攻打其他国家,攻城略地,以彰显自己的武功,让国民们和满朝文武们看看,寡人,秦国的新王,是能做稳王位,让国家安定团结的。 为了做好第二件事,第一件事就至关重要,因为只有安内,将王位先坐稳了,掌握权力,才有余力攘外。当然,如果情况棘手,完全可以通过第二件事,来将第一件事放在战场上搞定。当年的惠文王就是这么做的,秦鱼的大父那一辈九兄弟,就是被惠文王这样全部耗死在战场上,然后只剩下秦鱼的大父这一根独苗,夹着尾巴远走栎阳了。 这些老旧贵族虽然可能有的穷的住茅草屋,吃糠麦饭,但若是在后头猛不楞登的给你来这么一下子,秦王都受不了,更何况本来就谁都不服谁的同等地位的宗室? 所以,对秦鱼这个小小孩童来说,这些老贵们不仅不能忽略,还得特别重视,认真对待,将他们摸楞顺溜了,他再去做事,就会事半功倍了。比如在各地建立初学,让女孩子 也能进学室学习的政策。如果有各地的宗室出面配合推广,秦鱼相信,这种初学模式,不仅能很快的在最基层推广开来,宗室还会自发的去维护这种制度的实施,从根本上解决监管困难的问题。因为商会会长评选的其中一个标准,就是看文教的推广和维护情况。 为了拉拢这些看着好像不重要其实特别重要的宗室们,秦鱼将那关键的一票,投给了宗室,但自此以后,秦鱼的这一票,就好像按下了一道至关重要的开关键一样,随着栎阳商会日渐壮大,商会会长几经易主,都是在宗室手里转悠,再没让其他外姓大族染指半分。 秦鱼自己当然已经预想到了以后一家独大的隐患了,但商会才建立了几年? 十年都不到。 商会发展壮大远没有到达顶峰,现在就处理这些,委实为时过早。而且,你要以为宗室都是闲吃饭的草包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人家享有最好的教育资源,子孙众多,在秦国的这个法治大环境下竞争力也大,培养出来的子孙自然也都是在人才选拔的平均水平以上的,选几个才能卓著的出来做商会会长,简直不要太容易。 所以,虽然商会被宗室给独占了,但目前来说,好处是大于弊端的。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对宗室来说,简直就是宗室们投资少风险低的聚宝盆,只要在商会里挂一个职,维护商会的运行就能获得养活一家老小过滋润生活的小日子,谁人不会真心的爱商会呢? 谁人不会真心的爱安平君呢? 宗室们对安平君,简直要爱死了好吗,安平君直接凭一己之力,养活了秦国的整个宗室啊。 范雎跟秦王说“......宗室与其经济槃根错节,如果安平君有夺志之心,宗室必以其马首是瞻”,就是再说安平君有以经济之利挟宗室之威的意思。 这绝对不是范雎在危言耸听,而是在平叙事实。 而这一点,也已经被秦王给意识到了,如果秦鱼一言不合跟秦王对着干,那就是整个嬴姓宗室在跟秦王对着干,秦王能把自己的亲戚们一起打包都给杀死吗? 不能! 所以,午夜梦回之时,秦王在心里,不是不害怕的,他更为太子柱担心。 蔡泽找到公孙双,公孙双连个正眼都没给 蔡泽一个。 宗室原本就看这些外国来的占据秦国朝堂高位的臣子们不顺眼,认为是这些外国人挤压了他们做官掌权的空间,自从他们的宗室好亲戚安平君出走咸阳之后,他们就对这些外国人更看不顺眼了。 公孙双没有绕过蔡泽直接走开,就是看在他是太子门客的份上,太子是下一任秦王,公孙双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大秦嬴鱼 第179节 不过,他对蔡泽,仍旧很不屑就是了。 蔡泽并不以为忤,他微微一笑,摩挲着指尖的一个只有半个拇指大小的一个小吊坠,问公孙双:“公孙以为,在下手里的这个吊坠,好看吗?” 公孙双意思意思的瞟了一眼就就将视线移开了,但视线移开到半途,又倏地回转回来,眼睛差点给他转抽筋了,他却是豪无所觉,紧紧的盯着蔡泽手指间夹着的那个吊坠。 吊坠是一个铜制小圆环,圆环直径比秦半两大不了多少,圆环里面镶嵌着的是一摇头摆尾的小鱼,鱼头和鱼尾嵌在圆环的直径两头,可以旋转,也可以从鱼身中间掰开。 平日里,这样一个小鱼吊坠,就是一个寻常的配饰,但如果掰开鱼身,露出横截面的印章,就可以作为信物使用。 是安平君公子鱼在栎阳商会的信物。 见此信物,如会长亲临,这是第一任宗室会长(商会的第二任会长,第一任是秦鱼,素怜为代理)定下的规矩,这个信物,也是这位宗室前辈设计的。 据公孙双所知,这种信物一共有五枚,其中两枚送给了安平君,他自己手里有一枚,秦王手中有一枚,剩下的一枚,放在商会里做镇会之宝使用,一般只有非常大的交易才会加盖这个印章,作为一个附加的标记,以表示商会的重视和承诺。 这样特殊的印章,更多的是作为信物使用的。 这个蔡泽手里竟然会有一枚,只能是从安平君那里得来的。 公孙双的脸色从散漫到凝重到重新变得散漫,也就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问蔡泽:“先生有何指教?” 蔡泽拱手客气道:“有一事相托,公孙君可愿一叙?” 公孙双带着蔡泽去了一处僻静之所,等无人之后,他才收敛了神色,眼神阴鸷的盯着蔡泽,问道:“你这配饰,是从 何而来?” 是从安平君那里得来的不假,但偷、抢、骗、哄都能算是得到,这个得到的途径如果蔡泽不说清楚,且解释合理,公孙双现在砍了蔡泽的头颅,太子都不会说什么。 蔡泽心道,还好我早有准备。 蔡泽从怀里珍重的掏出一个荷包,打开荷包之后,从里面掏出一个...帛书。 看到这种样式的帛书第一眼,公孙双凛然的气势就一顿,等打开蔡泽递给他的帛书之后,公孙双的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他将帛书重新还给蔡泽,颇有君子之风的拱手对蔡泽致歉道:“原来是安平君举荐的贤才,方才多有不敬之处,望先生莫怪。” 蔡泽也回礼,叹道:“在下在河内与安平君一见如故,安平君不吝赐教,想将在下举荐给大王,谁知,半途竟出现了后来的祸事,在下为了不给安平君多添麻烦,也是为了......” 他呵呵一笑,意有所指道:“.....也是为了,能在一些时候,帮助一二,以还报其知遇之恩,便将此荐书隐去不提。” 公孙双了然,隐于暗处,伺机而动,为安平君说好话,行间事,他懂的。这个蔡泽,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公孙双对蔡泽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不过:“那么,先生现在来找在下,是为了什么呢?” 蔡泽笑道:“在下听说,栎阳商会遍布天下,便想请公孙君助在下,关注一个人。” 公孙双:“谁?” 蔡泽:“北地郡郡守王稽。” 咔嚓,公孙双手里把玩的一枚竹节被他掰断了。 蔡泽瞥了那枚断成两节的竹节一眼,问道:“可以吗?” 公孙双狞笑道:“先生先说来听听,你让在下打听此人,是想要做什么?” 蔡泽:“不瞒公孙君,在下欲取范相而代之,想多了解一下范相的为人,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观范相爱重之人,得其人品判之,公孙君以为是否可行?” 公孙双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甚至指着蔡泽笑的直不起腰来,他这样拿手指头指着人乱点,是很失礼、很蔑视对方的行为。 但蔡泽却是表情都没变一下,人就泰然自若的把玩着手里精巧的茶杯,微笑的看着公 孙双笑的泪水都出来了。 公孙双笑完了,抹抹眼角的泪水,一拍桌子,对蔡泽道:“先生好志气,取范雎而代之的是无论成与不成,这个忙在下都帮定了!” 范雎有大王护着不好搞,但他举荐的王稽的人头,他公孙双要定了! 蔡泽这才喜形于色道:“多谢。” ...... 北地郡,朐(qu)衍县。 朐衍原本是朐衍戎的生活放牧的区域,后来臣服义渠,成为义渠的一个附属小部落。在秦灭义渠之后,朐衍自然就成了秦国的附属小部落,虽然后来秦国将此地设为北地郡,但因为这里土地盐碱化严重,有零散的草场供游牧小部落放牧,但要是想在此开垦土地耕种定居,那是千难万难。 所以北地郡的郡治和百姓聚居所,在泾水的最上游,六盘山脚下,空同氏(zhi)。 空同氏如大月氏一样,原本也是一个比较大的游牧部落,在宁夏平原南部活动,但自从义渠统领秦国以西的土地和草场之后,各游牧部落便以自己的部落所属为名字,建城定居。 空同氏部落建的城池,自然就叫空同氏了。 北地郡设空同氏为郡治,就是因为这里北接如今还是山清水秀水草丰美的的宁夏平原,南接良田沃土的泾水平原,百姓安居,交通通畅,可以与秦国腹地加强联系。 但北地郡最富庶的,并不是空同氏,而是朐衍。 朐衍富虽富,但也有一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这里的风沙实在大,一般从东边内地过来的人,都适应不了这里干热的天气。 北地郡以北就是毛乌素沙地,受季风的影响,在春秋两季,北地郡从北至南的县乡,遍地黄沙弥漫。朐衍是北地郡的最北边,受风沙影响只有更严重的。 上一任北地郡郡守告老还乡,跟秦王上书戏称自己老了,受不了北地郡的风沙了,所以想要归家养老,请大王准许。 这是戏称,更是他自己真情实感的写照。 范雎给王稽谋划的时候,不让他去更富庶的河东、河内和南郡、汉中等地去做官,而是将其放到北地郡这个地方吃沙子,而王稽还高高兴兴的收拾包裹来了,可见,朐衍这个地方,有多么的富庶。 凡是 对秦国各郡县都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朐衍这个地方,富得流油。 自从安平君公子鱼发现了盐碱矿的大用处之后,朐衍,这个有着大量盐碱矿藏的不毛之地,就成了秦国最重要的县之一。 在这里,各种大型工厂和小型作坊遍地开花,家家户户除了养殖鸡鸭放牧牛羊之外,就是洗羊毛,做肥皂,腌制肉蛋制品,内销秦国各地,以此来换取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和供孩子们上学。 所以,朐衍这里的百姓虽然不种地,但朐衍的百姓家家有余粮,家家有衣穿,家里的孩子,不论男女,全部都送去学室上学,富裕且安逸。 而北地郡的郡守,除了按照秦朝廷的要求上交税收和定量额外的需求之外,剩下的多余产量,可以任由自己支取和规划。 这样一个郡自产的财富,一般都是用于自己郡的本地建设的,当然,这是对有事业心且一心为公的上官而言。 上一任郡守就是这样做的,北地郡出产的所有财富,被他全部都用于北地郡本地的民生建设,他用朐衍卖至秦国各地的羊毛和肥皂获得的钱财建长城,造民房,修道路,补城墙,开学室,让朐衍的百姓不缺粮吃,让平原地区的百姓们不缺盐吃,不缺肥皂使用,让郡内所有的孩子都有学上。 他自己做到了北地郡的收支基本平衡,不够的地方也如实向咸阳打申请,秦王也会酌情给他批粮批钱,地方和中央,双方合作的非常融洽且顺畅。 堪称一段君臣佳话,能臣之楷模。 或许是上一任北地郡的郡守做的太好太省心了,让秦王以为,北地郡的郡守就应该是这样的,所以,他对北地郡的关注,并不多。 有上一任那样有事业心的郡守,自然也也有王稽这样“有事业心”的郡守。 王稽来北地郡吃沙子的目的是什么? 敛财啊! 等他在北地郡敛够了足够的财物,他就可以回咸阳过富足日子养老了。 其实对王稽来说,只要他将敛财的这个度把握在一定范围之内,有上一任郡守打的底子在那里,轻易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但千不该万不该,他不应该去和匈奴人私下里做买卖,而且是盐和碱的买卖,而且,他还被栎阳商会给盯上了。 匈奴人为什么每年都要南下抢劫?是为了粮食吗?是为了财宝吗?是,也不是,其实粮食和财宝,除非是□□的时候,其他时候,草原上并不缺。 但草原上没有盐。 所有草原生物,不论是人还是牛马畜生虎狼等野兽生物,全部都不能缺盐。 缺了盐,那就等死吧。 虎狼可以通过猎杀其他野兽,从血液中获取盐分,人也可以,但牛羊等牲畜是有限的,并不能满足数量庞大的人的需要。 所以,草原游牧民族南下抢劫,第一个目标是盐,第二个目标才是粮食和女人,最后一个目标才是财宝。 等中原民族有了铁之后,游牧民族要抢的目标就多了一个,现在因为秦国铁制品的高速发展,匈奴人已经将秦国的铁,放到与盐同等的位置了,也被列为必抢的目标之一。 从朐衍围绕盐碱矿开始建造工厂开始,上一任北地郡的郡守每年都发动北地郡的百姓们到朐衍的北面开始修筑长城,建设要塞。 目的就是为了阻拦不驯服于秦国的游牧民族,尤其是匈奴人来朐衍抢劫。 如果匈奴人来抢,秦国的骑兵自然可以赶走他们,甚至将他们都杀死,但在赶走之前,这些匈奴人骑着马来去一通乱抢乱踏杀人放火造成的损失,就是赶走了,也都已经形成了。 而且,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所以,为了一劳永逸,上一任郡守还是选择从宁夏平原与大河交汇处的最西边,到东面的白于山,沿着草原的交界点,建造一条夯土墙长城,阻拦匈奴人的马进入朐衍。 匈奴人要想来朐衍买盐,必须拿着大量珍贵的皮毛和马匹来换,而且这个盐的出口是有定额的,卖完了今年的这个定额,就会关闭塞口,不再进行交易售卖了。 这就是对匈奴人的经济制裁。 北地郡郡守来的这一手,让匈奴人又爱又恨,又无可奈何。 秦骑兵太强了,他们匈奴人根本打不过,只能遵守北地郡郡守定下的规矩,老老实实的来换。 你看,赵国同样在北面防线建造长城阻碍匈奴人进犯,但匈奴人就敢去骚扰屯兵几十万的赵国,而不敢来抢只有一条正在修建还没有完工的长城,没有兵卒只有百姓的北地郡,这 就是差距了。 北地郡的长城,修了快十年了,到现在都还没有修完,除了工程浩大之外,就是老郡守爱惜民力了。 王稽来了之后,他比老郡守更爱惜民力,他不再修长城了,自然也没有妄自增加老郡守定下的盐的贸易限额,而是在还没有修完的长城豁口处,私自开了一个关口,私下里与匈奴人以高价走私朐衍的盐......和碱。 如果老郡守卖盐给匈奴人,可以说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能让匈奴人因为没盐吃而白白死掉,但碱,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碱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工业矿产,有了碱,不仅能制肥皂,还能洗羊毛,给布匹的染料固色,能鞣制皮革,制作软纸......碱的妙用非常多,但对匈奴人而言,完全是不必要的。 你将成品卖给匈奴人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卖原材料?! 将碱卖给匈奴人,就是泄密,是让北地郡的百姓非常愤怒的一种行为。 北地郡一个寻常的三岁孩童,都知道怎么用碱去洗羊毛,这或许就是他/她将来一辈子吃饭的手艺,你将这门手艺给了匈奴人,这是要做什么? 王稽或许不知道碱对北地郡的百姓们意味着什么,但他一定知道,碱对匈奴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匈奴人有了碱之后,他们可以自己洗羊毛,自己纺织布匹,自己鞣制漂亮的皮革,自己用鞣制好的坚韧皮革制作皮甲...... 匈奴人完全可以凭借着自己的草原牛羊多的优势,倒冲中原的羊毛市场,如果没有国家的宏观调控和民间市场的自我调节的话,这对底层的靠羊毛为生的百姓们来说,将是一个毁灭性的伤害。 而现在的秦国,是不具备市场的宏观调控和微观操控的。 如果王稽一直大量的将朐衍的碱卖给匈奴人的话,秦国将会在不知不觉间,遭受一个非常大的损失。 好在,王稽的所作所为,被及时的发现了。 公孙双在听了王稽走私盐和碱给匈奴人之后,不由笑骂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蔡泽对经济这方面,略懂一些,但懂的也有限,他只对王稽这人所犯的事发表意见:“如果王稽走私财货给匈奴人的话,对范相来说,也算是一个污 大秦嬴鱼 第180节 点了。”只是这个污点,与郑安平之事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公孙双看了蔡泽一眼,道:“这才哪到哪?我就不信,王稽他只干了这些,先生且再稍等些时日,定会给先生一个满意的结果的。” 蔡泽不知道公孙双要做什么,不过,他还是应了下来。 王稽的行为对国家所造成的经济损失,公孙双这个搞经济的自己明白,但放在秦国朝堂上下,包括秦王在内,能明白的估计一个也没有,真正明白这其中的危害的,已经远走洞庭了。 所以公孙双以为,将王稽现在的罪名报上去,恐怕连一个水花都激不起来就平息了。 他要搞一个大的。 公孙双联系了远在西域的秦峦。 秦峦收到公孙双的密信的时候,他刚从塞琉古王国的内部分裂战场上下来。 当年,白起打通河西走廊,来到西域诸国见识更广阔的世界的时候,带回去了一队为数不少的俘虏,其中就有一个大奴隶主,自称叫做阿瑞斯,是塞琉古王国下辖一个城邦的王子,因为外族人侵犯他们家族的领地,他战败向东逃亡,正好被来西面勘察地形的白起给抓了正着,作为“优质俘虏”给带回了秦国。 后来阿瑞斯努力学习秦国的语言,与秦国人沟通,也见识到了秦国军队的强大和秦国的富庶与文明的深度,为了能取信于秦鱼这个在他看来秦国最受宠爱也最有权势的领主,他找了个机会,将自己的姓氏告诉了秦鱼:狄奥多图斯。 秦鱼以已经忘的差不多的世界历史知识拼凑出,狄奥多图斯这个姓氏,应该是一个希腊大贵族的姓氏。 其他的,他就都不记得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进一步提高了阿瑞斯的待遇,让他享受了一个国家的王子拜访其他强大的国家时,应有的礼遇。 秦鱼并不知道,狄奥多图斯这个姓氏,可不只是一个大贵族姓氏,而是一个王国的王族姓氏。 众所周知,希腊是邦国制度,亚历山大建立了庞大的马其顿帝国,亚历山大大帝昙花一现,没有留下继承人就英年早逝,他死后,幅员辽阔的庞大帝国分崩离析,史称第一次继承者战争。 后世叙利亚以及周围东南方向的大片西亚、东亚的区域,统一被叫做塞琉古王国。 自塞琉古王国从亚历山大帝国分离出来,一连三任国王都战乱不断,第一任国王塞琉古一世更是被刺杀身亡,第二任国王安条克一世更是死在了战场上,现任的第三任国王,安条克二世,也是个好战分子,一直在与拜占庭、色雷斯等征战不休。 塞琉古王国的国王们这样好战,对一些边缘行省的掌控就没有那么强,北方的塞种人部落等就频频来侵犯塞琉古的边缘行省。 比如阿瑞斯的家族所掌握的巴克特里亚行省(阿富汗以及周围地域),后世汉武帝时期,被张骞叫做大夏帝国的,就要负责抵御塞种人的入侵。 这个巴克特里亚,百多年后的大夏,现在还是塞琉古王国的一个行省,但在塞琉古王国连年征战,对东部的行省失去控制权之后,巴克特里亚就从塞琉古独立了出来,成立了巴克特里亚王国。 巴克特里亚的总督狄奥多图斯就是第一任国王,史称狄奥多图斯一世。而这个狄奥多图斯一世,就是阿瑞斯的父亲,所以,阿瑞斯现在还不是王子,但他将来如果能活着回到巴克特里亚,那就是妥妥的王子一枚,还是享有很靠前的继承权的那种。 就跟秦国以军功显荣一样,如果阿瑞斯想接过父亲总督(以后是国王)的权柄,他就必须要有足够的战功,向他的家族、大臣和治下的子民们展示,他是有能力统治他们的。 然后阿瑞斯就在一次抵御战中兵败被白起抓了。 阿瑞斯来到秦国之后,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回到巴克特里亚去,秦国再好,那也不是他的国家,这里与他来说,始终都是异乡,而他,就是流浪在外的浪子。 阿瑞斯在栎阳的时候,秦鱼一直用大饼给他吊着,去套他的希腊知识,阿瑞斯也明白秦鱼的图谋,非常配合的将自己的所学送给秦鱼,但秦鱼太忙了,那个时候,他的心都在即将开始的上党之争长平之战上,所以,平时跟阿瑞斯交往最多的,其实是秦鱼的仲兄,秦峦。 秦峦跟阿瑞斯惺惺相惜。 应该是这个词吧? 在跟阿瑞斯跟秦峦交往的时候,阿瑞斯非常能跟秦峦找到共鸣,然后他们之间就有说不完的话,也因此,秦峦的希腊语和波斯语,进步一日千里,不仅会说,跟能写会画,他还跟阿瑞斯一起亲手制 造羊皮纸,将珍贵的造船图纸一笔一划的标明尺寸和注解一起画在羊皮纸上。 对阿瑞斯来说这样的行为是思乡情切,对秦峦来说,就是提前体验希腊生活。 在上党秦赵之战即将打响,秦鱼要去咸阳的时候,他问秦峦,要不要去和图、王翦一样,去上党搏一份军功。 秦鱼原本以为秦峦会答应,但秦峦拒绝了。 在秦鱼诧异的目光中,他说出了自己的人生计划。 他打算去西域,帮助阿瑞斯回到他的家乡获得权利,然后以阿瑞斯的家乡为跳板,开拓自己的征途。 是以阿瑞斯的家乡为跳板,开拓自己的征途,而不是在阿瑞斯的家乡为官做宰做将军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秦鱼被自己的二哥眼中的野心给惊的浑身发麻,他的这个二哥,不会想着去统一中亚西亚去吧? 要是这样的话,那阿瑞斯,纯粹就是他含在嘴里的一块肥肉啊。 秦鱼非常担心,担心自己的二哥有没有能力去玩这么大一个局,如果他玩脱了,一定会把自己的命给丢在异国他乡,然后他们连救都没得去救。 秦峦见秦鱼一副神游天外,似乎很不看好他的样子,不由有些沮丧:“鱼,你一定是觉着我是在异想天开,白日做梦吧?” 秦鱼忙道:“怎么会,你的理想很......”秦鱼艰难的说出了一个词,“...很伟大,我当然是支持你的,不过,你打算是一个人跟阿瑞斯回国吗?” 秦峦立即否决了:“当然不是。” 然后又搓着手很不好意思的问道:“鱼,你能借我一些军卒吗?只要几百人的亲卫就行了,等到了西域,我会自己训练一支军队的。” 秦鱼见秦峦连这个都打算好了,他压根没有理由阻止一个正野心勃勃意气风发的少年去征服星辰大海,他只能郑重的让秦峦起势:“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命回来,我跟大母、母亲她们一起等你回来。” 秦峦发誓:“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们的。” 既然阻止不了,秦鱼只能支持。 他不仅给秦峦配了一队千人的亲卫队,这千人卫队里,不仅又老于经验的兵卒,更有冶铁烧瓷的工匠,秦鱼更是将他正式介绍给了栎阳商会的会长,让他执掌岳阳商会西域地域的商贸活动,他手里有钱,才能在西域招募兵马,组建军队。 就这样,阿瑞斯流浪异国他乡多年后,终于可以带着他心心念念的异国援军归乡了。! 第166章 为相(霸王+10) 秦峦来到西域之后,先是熟悉和适应环境,毕竟空气湿润的关中地区和大沙漠遍地都是的西域还是不一样的,第一次来到沙漠的人,必须适应好了才能去戈壁上跑马征战,否则,你一个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站都站不起来,还怎么跟人打啊,纯粹是自己送人头来了。 在秦峦适应沙漠气候的同时,他与陇西王龁那边到西域定期跑马的骑兵给遇上了,秦峦因为身份原因,这些人都对他很友好,也很客气,在听说秦峦要和阿瑞斯回巴克特里亚(葱岭——乾隆时期定名为帕米尔——高原以西)夺取权利之后,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们便与秦峦一起,呼啦啦全副武装的骑马从西域北国沿伊犁河往西转南,跨越七河流域(巴尔喀什湖附近以伊犁河为代表的七条河流)、天山西麓、费尔干盆地(大宛国,汗血宝马和紫苜蓿产地)、河中地区(东西方和南亚贸易枢纽地)和呼罗珊地区(阿富汗北部),来到了阿瑞斯的家巴克特拉(阿富汗的巴尔赫)。 怎么说呢? 巴克特里亚原本是强盛一时的波斯帝国的一个行省,所以这里有波斯文化的根基。 等亚历山大大帝征服波斯,将巴克特里亚纳入版图之后,亚历山大大帝让希腊大贵族与波斯大贵族们两相结合,共同生育优秀的后代,共同统治这个由希腊帝国和波斯帝国糅合而成的新兴庞大国家——马其顿帝国。 虽然因为亚历山大大帝英年早逝,没有确立继承人,发生了第一次继承人战争,然后亚历山大的部署塞琉古将中亚和西亚从马其顿帝国分裂出来,建立塞琉古王国,但亚历山大大帝定下的联姻政策却是被很好的执行且延续下来了,阿瑞斯就是两相结合最优秀的代表作之一。 塞琉古王国成立之后,塞琉古一世更是将大批希腊人和马其顿人移居到巴克特里亚地区,所以,巴克特里亚的希腊化特别严重,以至于后世在称呼巴克特里亚王国的时候,前面还要加一个前缀:希腊——巴克特里亚王国。 在巴克特拉,到处都能见到希腊风格浓厚的建筑和穿着,就是,光膀子赤脚的男人和女人们特别多。 从秦国来的这些兵卒们,有很多老卒都是曾随白起和王龁来这边跑过马的,最远的曾经跑到了印度的孔雀王朝,换回来 了印度的短绒棉。 但他们在跑马的时候,一般都是沿着山脉和河流勘测地形,寻找行兵路线,也曾远远的望过这里人群聚居的城池,要说特地进入这里的城邦,与这里的人们面对面的交流,还真是第一次。 所以,第一次来到异国他乡做客的老秦人们,看到这里衣不蔽体的男人和女人之后,简直浑身的不自在,当然,天气闷热的也不正常,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老秦人们不禁都对阿瑞斯送去了同情的目光,这样贫瘠落后的山地部落,要搁他们秦国那里,他们的大王早就想法子带他们去更富饶更适合定居的地方去生活了,哪里还待在这山坷垃地里就不走了呢? 这阿瑞斯,心心念念的都想回到自己的国家,只能说是真爱了,犬不嫌家贫呐! 秦峦因为跟阿瑞斯以及他带领的奴隶们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对阿瑞斯家乡的风貌也有所了解,所以他并没有表现的太过夸张。 秦峦他们来到巴克特里亚之后,除了帮助阿瑞斯抵御外族劫掠,平息西部的安息人(伊朗地区)的内乱和入侵,从他父亲那里获得更多的权利之外,就是在寻找与西域、秦国连通更近更好走的路。 巴克特里亚东部是连绵的雪山(葱岭),秦峦知道,凡是高山连绵之处,必有峡谷或河谷流通外界,如果沿着河流和山与山之间的峡谷一直走,说不定就能穿越高山,到达山体的另一面。 另一面是何种地方谁也不知道,但是,从方向上来说,只要是方向是往东的,那么高山的另一面,就一定是秦国的方向。 聪明吗? 要秦鱼来说,老祖宗们聪明着呢,看看秦峦这个土著最简单的想法吧,他从东方来的,只要回头向东望,那就是家的方向。 只要他真的能将这个想法付诸于行动,在一年中草木最繁盛温度最高的时候沿着蜿蜒的河流穿越这座让人望而生畏的山体,他就会发现,对面正是昆仑山下的塔里木盆地,是他们出发的西域诸国——南国。 如果他在穿越河谷的时候在某一个岔路向北行走,就会到达大宛国,里面正有白起曾经在大宛设立的秦军驻点。 这一条三百公里的峡谷,后世有一个名字,叫做葱岭古道,唐朝的三藏和尚,就是在古印度 天竺国取得佛经之后,从这里抄近路回到大唐长安的。此后,这里成了陆地丝绸之路的另一条路线。 再后来,这条葱岭古道有了另一个教科书名字,叫做瓦罕走廊,这条走廊,将并不毗邻的阿富汗和华夏连接起来,大大加强了两国之间的地理联系和文化联系。 秦人务实,不空想,行动力超强,秦峦作为一个老秦人,自然也有此优点。 他既然觉着葱岭可以穿越,那么在闲暇时间就会带着望远镜登高望远,寻找河谷道路,然后,带着人马亲自去穿行,寻找可以通行的道路,终于,葱岭古道还真让他给走出来了。 当他带着兵卒们走出河谷,来到昆仑山脚下,看到熟悉的戈壁荒漠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成功了。 三百里谷道路程,骑着汗血宝马,天亮出发,天黑就到了,如果徒步,按照晓行夜宿一天三十里的速度,也就十来天的功夫,就能从巴克特里亚回到西域南国。 于是,一条新的由秦人掌握的贸易古道展现在世人面前,不说能给西域和巴克特里亚带来多少贸易,至少,如果秦峦想回西域,想回秦国的话,不用绕行大宛和伊犁了。 就很速度。 葱岭一年当中,是有七八个月的时间都是大雪封山的,但到了夏季六七八月份,这里就会有一条河流穿行,河流不大,只够滋养两岸的土地,生长着稀稀拉拉的牧草,以供牦牛、长毛山羊等觅食,但这也足够了。 秦峦相信,只要他带人将这条河谷经营起来,用夯土和砖石建立关塞和邬堡,里面存储够足量的煤炭,一边炼焦一边供热,即便是在大雪封山的季节,也是可以紧急通行的。 秦峦特地在此通道的出入口两端建城池,做为秦兵卒和商道的驻扎地,建要塞,建邬堡,设关卡,就是为了守护这条新发现的古道,往来通讯方便。 所以,公孙无双让人送信给在西域的秦峦,其实是送信给在阿富汗的秦峦,时间上来说,只差一个白天,以当时的通讯效率来算,并没有差多少。 秦峦收到公孙无双的密信,打开看了一下,冷笑一声,去跟阿瑞斯辞行:“阿瑞斯,我得回老家一趟,这边你自己先顶着吧。” 塞琉古王国这边,隔壁的安息叛乱已经步入白热化阶段, 安条克二世刚接过王位没几年,对巴克特里亚这边的掌控力进一步削弱,而且,多年征战,国王只无尽头的让巴克特里亚行省进贡马匹和士兵,好供他征战,却并没有赐下多少粮食和金币奖赏他们,他们还要自己损伤自身,抵御来自北方的豺狼,狄奥多图斯总督早就对此不满很久了,大家都是从亚历山大大帝那个时代走过来的悍将,你塞琉古家族能做王,为什么我狄奥多图斯家族就不能做王呢? 而且,希腊本就是邦国制度,如果想要独立,只要宣誓主权就行了,你不同意我独立,那你有本事你就来打啊,跟亚历山大大帝一样,征服我,我巴克特里亚就还是塞琉古的一个行省。 所以,最近巴克特里亚的局势微妙又紧张,狄奥多图斯家族正全都拧成一股绳的谋划搞独立呢,阿瑞斯最有利的支持者,战力最强的大秦将军峦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别说阿瑞斯心下忐忑,就是阿瑞斯的父亲,狄奥多图斯总督心里都忍不住的犯嘀咕。 这个从遥远的东方来的王子——狄奥多图斯总督搞不明白秦国的宗室制度,就干脆的称秦峦为王子——神秘又强大,巴克特里亚要想在独立和抵御外族中占据上风,还真缺不了他。 但秦峦坚持要走,他也不多说原因,狄奥多图斯总督并不能强留他,他也留不住。 不过,为了能不让自己辛苦经营下来的大好局势随着他的离开给打了水漂,秦峦只带了二十个亲随离开,他率领的五千精兵,则是留了下来,暂时由他的心腹代替他统领。 既然秦骑兵不离开,那么秦峦本人离不离开的,似乎就不大重要了。 不过,阿瑞斯还是去跟秦峦好好联络了下感情,要他办完老家的事之后赶快回来。跟他要好的是秦峦,而不是那个心腹,在秦国生活了这么多年,对秦人有时候的死板和一根筋,阿瑞斯还是身有体会的。 这个心腹只会执行秦峦现在下的命令,如果战事有变,需要这支奇军出兵援助,这个心腹给他最大可能的回复是:“将军给的命令是防守,至于是否出兵,等将军归来,既可知晓。” 所以,阿瑞斯再三的叮嘱秦峦,巴克特里亚离不开他,他现在已经是巴克特里亚最有能力战力最强的将军,巴克特里亚最后能不能称王,还要靠他的支持。 阿瑞斯说这话,绝对是在给秦峦脸上贴金,秦峦自己也知道,但那又如何呢?他来这个被自己弟弟叫做中亚西亚的地方,也不是来给别人做嫁衣裳的? 巴克特里亚能独立才好呢,一捆筷子不好折,一根筷子还是挺容易折断的。 所以秦峦也再三表示,等他忙完家里的事,就一定会回来的,毕竟,他的全部事业都在这里,他自然是要回来的。 大秦嬴鱼 第181节 秦峦就这样通过这条狭长便捷的葱岭古道迅速回到西域,然后带着换乘的汗血宝马一路奔驰穿越河西走廊,只用了十多天的功夫,就沿着大河,来到了宁夏平原。 秦峦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爱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麦芽糖喂给它。汗血宝马不愧是马中之王,在干旱的戈壁滩上不吃不喝一天至少能奔驰四百里地,他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回到秦国,多亏了它。 秦峦与他带来的一千兵卒暂时安扎在一个不大但也不小的邬堡里,他们暂时在此扎营,就是在等时机,等一个北地郡郡守王稽与匈奴走私的时机,然后捉贼捉赃,将他里通匈奴卖国的罪名给做实了。 哼,只是走私一些盐和碱算什么罪名?商会已经在邬堡里囤积好了大量的马蹄铁和马镫马鞍,还有粮草和砍马刀,这些才是他们给王稽准备好的罪证。 朝里的那些养尊处优的大臣们,或许会对碱不以为然,但若是马镫和马刀呢? 只要是个脑子清楚的,就会知道,给匈奴走私马镫和马刀,那就真的是亲手给匈奴递刀,来屠杀我秦国的百姓啊。 叛国,这是妥妥的叛国! 最好再来一场冲突战,有了此等如山的铁证,秦峦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按照先斩后奏,将罪魁祸首,北地郡的郡守斩杀了。 剩下的,范雎若是想来查,那你就来查呗。 王稽来北地郡时间可不短了,他跟匈奴私下里做交易的事,根本就瞒不住,北地郡的大小官员定有所觉,至于走私的具体货物,那更是海了去了,盐、茶、布匹、粮食、顽器、瓷器、金子铜币等等等等。 那要查,那大家就一起查查呗,看看你范相举荐的人才,是个多么贪婪无度的小人,就这些,这个王稽,也逃不脱一个死字,众目睽睽之下给巴拉出来,羞都要羞死了好吧。 这个离戈壁滩不远的小邬堡,是栎阳商会在此歇脚整理货物的临时驻扎地,他带来的这一千兵卒,正是戍守西域的正规秦军卒。 这样的守军,除非有秦王专门派下来的虎符,否则,谁来了都调动不了他们。当然西域郡的郡守除外,因为地处边远,秦王特地给了西域郡的郡守节制西域的军权,可以视情况调用这里的五万大军。 秦峦手里的这块是秦鱼不放心自家仲兄,特地从秦王那里给他要来的军符,不是虎符,所以不能调动大军,只可以应急调动一千军卒为己用。 秦峦虽然人在中西亚,但他一直在想方设法的与国内保持通信,所以,秦鱼在国内的遭遇,他是知道的。 秦鱼被流放洞庭和他写给秦峦的信是同时送到秦峦的手中的,秦鱼要他不要担心,要他保重好自己,他跟大母、母亲兄姊小侄女小侄子他们都很想念他云云...... 秦峦尽管心焦如焚,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果,秦峦觉着如果,自家弟弟真的有不好了,他还可以在收到消息之后带着自己的军队回去救他,但如果他现在不听话,耐不住性子私自回去了,会不会是自投罗网,反倒坏了自家阿弟的谋算? 所以秦峦虽然心焦,但他还是按兵不动。不过,他跟栎阳商会那边的联系加强了,商会消息还是很灵通的,他从商会那里可以尽可能快的得到家里和弟弟的消息,可以稍稍安慰他焦躁的心情。 也之所以,在秦峦收到公孙双说要请他“就近”帮忙捉拿叛国贼,以及看到叛国贼的名字的时候,秦峦迫不及待就出发回国的原因了。 公孙双是谁? 那可是他嬴姓秦峦的宗室亲戚啊,亲戚要他帮忙捉拿家贼,就是离得再远,他这个嬴姓宗室也是义不容辞啊,不是吗? 这道理,放在是谁那里也都说得过去啊。 至于说公孙双是怎么知道北地郡郡守做的事的,那更好说了,公孙双可是秦国最大也是唯一商会的会长,秦国的所有对外对内商道贸易都要经他的手,他不知道才会让人觉着奇怪吧? 什么? 公孙双为什么不去求助离的更近的陇西郡、河西郡(河西走廊,秦设为河西郡)或者干脆求助西域郡郡守出兵捉拿贼首,反倒去要秦峦这个 游散兵卒帮忙,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其实,只要一听说贼首的名字是谁,大家心里就都有了一杆秤,就是公孙双和秦峦力证他们真的只是为了秦国好,大公无私的捉拿叛国贼,而不是趁机公报私仇,大家也不信呢? 既然大家都不信,那也就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所以,公孙双让他手刃仇敌稍解心中愤恨的情分,他秦峦领受了。 ...... 秦峦收到可靠消息守株待兔捉拿叛国贼的行动很顺利,不仅歼灭了一股数量不小的犯境匈奴人,还缴获了大批量的北地郡私通匈奴的贵重货物,在交战中,北地郡郡守见祸事败露,逃跑的时候被杀,头颅放入冰冻的木箱子中,作为证据之一,给送去了咸阳。 秦王的脸色很难看,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相国,这样时运不济,一连举荐了两个人,两个人都这么不堪,一个投降了秦国的死敌赵国,另一个干脆将北地郡卖给了匈奴,啊这...... 让他这个大王很难做啊。 谁都知道这背后一定会有秦国的宗室在捣鬼,秦王自己也知道,但是,王稽的事,铁证如山也是真的,毕竟,你王稽要真的是冤枉的,大半夜的你不在自家床榻上搂着美人睡觉,你跑去长城边上去见匈奴做什么? 秦王看着趴伏在地上请罪的范雎,心里为难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秦王自己是有心赦免范雎的连坐之罪的,在秦国,你举荐的人才犯了大罪,那是要受连坐,同罪论处的,郑安平之事,他已经赦免过范雎一次了,这次王稽又出了事,如果再赦免的话,未免有些让人说不过去。 不过,寡人乃是秦国的王,要做何事,要下什么样的命令,谁也不能置喙,范雎是他用的顺手的相国,而且,这么多年来,助他驱逐四贵,掌握权柄,攻打三晋,结交齐国和楚国,让秦国更加强大,他这样的功劳,不是一个郑安平和王稽就可以连坐的。 而且,他更担心,如果他将范雎贬做庶人,那帮子已经红了眼的宗室们,会趁机将范雎给撕了,就像当年宗室将商君给分食了一般。 所以,为了范雎自身安全着想,他不仅不能怪罪范雎,还得给他更多的荣宠,这样宗室才会投鼠忌器,不敢将范雎怎么样。 秦王再次下令,国中上下,有胆敢议论王稽之事者,斩! 宗室们纷纷露出吃shi了的表情,朝臣们也互相对视打眼色,对范相的权势又有了新的认知高度。 公孙双乍着手不住在地上焦躁的走来走去,地上有粉碎的瓷器和大片的潮湿,湿地上有散开的飘着清香的青色茶叶,很明显是公孙双刚才砸了一个正泡着香茶的茶杯。 公孙双气的眼睛通红:“妄议!妄议!胆敢妄议者,斩!!” “先生,就这样,就这样都没能撼动那老匹夫分毫,这可如何是好?!” 相比于暴躁如雷的公孙双,就蔡泽要淡定多了。 他饮了一口安平君让人从洞庭送来的香茶,劝慰道:“这算什么,范相与国有功,大王是个长情之人,区区小人,怎能伤的到他呢?咱们越攻讦他,大王越护着他。” 公孙双怒道:“长情?他哪里长情了?我没看出来!” 蔡泽叹道:“我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你们这样为了安平君大动干戈,安平君未必会喜欢。” 公孙双倏地站住,眼神不善的盯着蔡泽:“先生什么意思?” 蔡泽笑道:“安平君乃是真正的君子,如果是他,他肯定不会同意你们这样对待王稽和范相的。” 蔡泽真的给这帮子宗室的胆大包天给吓了一跳,栽赃啊,还是栽赃卖国罪这样夷三族的大罪,王稽跑了也就罢了,他跑到其他国家,秦王就算发布通杀令,杀不了他也是枉然,现在王稽不仅被拿个正着,还当场就斩杀了,这样,他的三族,可就跑不了了。 这是为了一个范雎,连王稽的三族都给搭进去了,这这,也太狠了些。 公孙双仍旧盯着蔡泽不说话,那凶狠的表情,看的蔡泽心里直突突。 不过,他还是道:“我已经有法子劝范相了,不过,要他主动从秦王身边离开,我得先从宗室这边给他要个保证,否则,他失去权势的那一天,就是他的死期。大王明白,范相自己也明白,如果不能给他活命的机会,任咱们用尽方法,恐怕也不会动其心智分毫。” 公孙双皱眉:“先生是想要宗室放过范雎?” 范泽:“是。” 公孙双转了转眼珠,道: “可以。” 蔡泽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如果范雎最后被宗室给撕了,公孙双完全可以说,他只是代表了自己不去动范雎,可没本事让其他宗室不去找范雎泄愤。 蔡泽将小鱼印信拿出来,笑道:“我将会以此印信作为交换,请范相退一步,我相,范相拿着这个印信,应该能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吧?” 公孙双脸黑了,咬牙道:“先生请自重,这可是安平君亲自交给您的,有了它,先生在秦国,可畅通无阻矣。” 蔡泽抚摸着小鱼吊坠,吁叹道:“在下行走天下,所见到的都是白眼与冷漠,第一次在安平君那里得到了礼遇,这印信,即便没有此等威力,在下也会爱若至宝的。但如果,此等宝物能保人性命,能让安平君不心生愧疚,我认为,将他送给范相,那也是值得的。” 公孙双:...... 公孙双无奈叹息,他了解安平君,别看安平君远走洞庭,但实际上,他并不怨恨范雎,意难平的只有他们宗室自己罢了。 如果范雎真的让他们明里暗里的给搞死了,说不定,安平君真的会心生愧疚。 不值得。 因为范雎一个人,让安平君与他们宗室心生嫌隙,一点都不值得。 公孙双叹道:“既如此,我也会知会大家伙,要他们收敛些。” 蔡泽起身拜倒:“多谢体谅。” 公孙双转身不去看他,只道:“如果你为相,将会如何呢?” 蔡泽知道公孙双什么意思,笑道:“我在朝,君在野,自当互通有无。” 这个君,他们都知道指代的是谁。 公孙双转过身来,满意颔首道:“那在下就先预祝,先生能得偿所愿了。” ...... 蔡泽选了一个晴空普照的日子去拜访范雎,范雎听闻是太子的门客来访,即便心下郁结,不想见客,也仍旧打叠起精神来,接见了蔡泽。 见到范雎第一眼,蔡泽就面色大变,担忧道:“范相可是病了?如何形容如此枯槁萎靡?” 范雎神色是真的看着很不好,他本就年纪大了,以前精神矍铄看着并不显老,如今形容萎靡,看着就有了下世人的光景。 人老一旦出现 了此等光景,可不是个好兆头。 范雎问道:“先生来寒舍,可是有何要事吗?”范雎以为蔡泽是来替太子办事的,只是不知道,太子有什么事要来找他的? 蔡泽顿了一下,然后掏出了小鱼吊坠,放在案几上,向前推了一下。 范雎看到这个吊坠的一瞬间,眼睛猛然迸发出炽烈的光彩,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蔡泽,此时的范相,才是蔡泽印象中的那个秦国相国。 范雎自然是认识这个吊坠的,与这个一模一样的吊坠送到秦王手中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呢。这吊坠代表了什么,他同样知道,如果他有了这个吊坠,是不是一切就都可迎刃而解了? 蔡泽不提吊坠,只是问蔡泽:“范相可是听过‘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 蔡泽与范雎说辩论了一番商鞅、吴起、大夫文种分别在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勾践之后的下场,劝说范雎选择急流勇退,交出相印,退出秦国的朝堂。 范雎耳边听着蔡泽的劝说,眼睛却紧紧的盯着蔡泽案几上的那个小鱼印信,等蔡泽说完了,范雎问道:“先生能来劝说在下急流勇退,肯定是已经为在下做好退路了。” 蔡泽捡起小鱼印信,起身,亲自将其送到范雎的手里,道:“不错,我来之前,去见了公孙双,他也已经答应我,不再与宗室为难先生。先生自觉,在如今的秦国朝堂上,您还能再呆几天呢?大王的宠信,早晚有消失的一天,到时候,您又能怎么办呢?” 范雎紧紧将这印信握在手心里,他问蔡泽:“那么,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蔡泽:“若您认为我还有些许才能,请举荐我入朝为官。” 范雎:“只有这些?” 蔡泽:“只有这些。” 范雎:“......你不认为...我无情无义吗?” 蔡泽:“谋国者,为君分忧,自当如此。” 范雎长长的嘘出了一口气,说实话,自从安平君离开咸阳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畅快的吐气了,他抚摸着自己怦怦跳的心口,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等消息吧。” 蔡泽深深拜了一拜,转身离开了。 范雎看着他的背影,心道,真厉害啊,江山代 有才人出,他老了,是该给年轻人让路了。 又过了两天,范雎拖着病体,去找秦王请辞,秦王自是不愿意放范雎离开,范雎趁机将蔡泽举荐给秦王,表示,他在家养病的这些日子,蔡泽可以代替他为相,蔡泽有没有才能为相,大王可以趁机考察他一下。 秦王接见了蔡泽,蔡泽给秦王提出了一个让秦王拒绝不了的诱惑:灭掉西周,成为新的天下共主! 大秦嬴鱼 第182节 秦王稷的哥哥秦武王是怎么死的,是在东周洛阳巨鼎给砸断胫骨不治身亡的。 你好好的秦王不当,跑去洛阳巨鼎做什么? 自然是窥视周王室,想取而代之啦。 不过,秦武王去洛阳巨鼎,也只能是去看看罢了,那时候的秦国,还没有问鼎天下,取周王室而代之的实力。 现在的秦王稷呢? 时机已经成熟了! 秦王听到蔡泽要他取西周代之成为新的天下共主的时候,心重重的一跳,顿时觉着眼前的丑人,真是世间少有的大才啊! 又过了几天,拖着病体的范雎再次来请辞,这回秦王拒绝的就没有那么坚决,也没有那么情真意切了。 范雎心下有数,他故意问道:“大王觉着,蔡泽可为相国吗?” 秦王赞叹道:“蔡卿大才,可为相国。” 蔡泽跪下,以手抵额深深叩首,再次恳求道:“既然秦已经有了新的相国了,还请大王允许老臣归乡,以养天年。” 秦王此时心中,已经有了允意,只是:“范叔功高,宗室那边......寡人唯恐商君之祸再现矣。” 此时,若是以往的范雎,说不得就要将那个小鱼吊坠拿出来,说明自己已经得到了随身宝物,并不怕宗室,顺便再给安平君上上眼药,但自从王稽出事之后,范雎那是真的怕了,而且,安平君有做过罪他范雎的事吗? 没有啊,他如今都要退休了,何必再揪着以前的那点子不甘不放呢? 所以,范雎苦笑道:“还请大王赐下卫队,让老臣能平安回到应地自活。” 秦王叹道:“爱卿放心,寡人一定会保爱卿平安的。” 范雎感激涕零:“多谢大王厚爱......” 当秦鱼在收到秦国换 了一位新的相国的消息时候,他正在自己的封地洞庭郡摘荔枝酿造荔枝酒呢。 来到洞庭一年半了,梯田没开发几座,荔枝倒是吃了不少。 荔枝这种应季水果,只能现摘现吃,等运去咸阳,毛都长了两寸高了,所以,在咸阳,是吃不到新鲜的荔枝的。 荔枝干倒是能吃上一些,但干巴巴的荔枝干,哪有鲜荔枝好吃呢? 秦鱼正一边扒荔枝皮自己吃,一边取果仁留果肉准备酿酒呢,他扒三个吃两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扒出足够酿酒的果肉来,索性烟和萝谷她们也不指望自家公子能帮什么忙,他只要不添乱就行了。 马上就要五月五过端午了...... 没错,先秦南楚是有端午节的,南楚地的端午在五月初五,因为这一天离夏至最近,不是差一天在前,就是差一天在后,慢慢的人们就开始形成习俗,在五月初五这一天过端午了。 夏至这一天,日照最长,百虫尽出,五毒丛生,天气开始进入到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楚国的郢都被攻破之后,屈原选择在五毒丛生最毒的五月初五这一天抱着石头跳了汨罗江,想必心中也是恨毒了秦国的吧? 按照楚地的习俗,在端午这一天,要用若叶包黍米作为贡品祭祀楚国的大司命少司命等神明,去年端午的时候,祭祀过的若叶包黍米被秦鱼拿去煮熟,当做先秦粽子给吃了,就当他在这里过端午节了,唉。 今年又到了过端午的时候了呢。 有侍从来报:“主君,香草汤浴已经准备好了,该是泡香汤的时候了。” 秦鱼放下荔枝,笑道:“知道了,这就去。” 他是洞庭的封君,每年夏至要按照封君的礼节祭祀大地之神,每年冬至也要祭祀上天之神,就些都是他祈求皇天后土保佑他封地的子民平安顺遂五谷丰登的责任。 因为夏至和端午临近,端午又有沐浴香草汤洗涤毒气,佩戴香囊、喝雄黄酒、挂艾草菖蒲祛除五毒的习俗,秦鱼在带着他的封地属臣们祭祀大地之神之前的沐浴斋戒用的洗澡水就是用香草、艾草等草木煮成的。 秦鱼还挺喜欢的,这个时候的南方是真的热,稍微一动就是一身的汗,他就当是泡药浴排毒了。 秦鱼正在泡 澡呢,就听外头嘈杂起来,还不能秦鱼问是怎么了,就听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声在外头高喊道:“鱼鱼小阿弟,你的亲亲阿姊可以进来看你吗?” 秦鱼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忙喊道:“我没穿衣服,千万别进来!” 秦鱼这话刚喊完,外头就是一静,然后就是哈哈哈的放肆大笑声传来。 秦鱼:...... 被笑话了! 秦鱼正纳闷,这个豪放的不像样子的女人是谁?能让烟她们放任她在他的房间外头放肆说话大笑,一定是他认识且熟悉的女...人。 秦鱼认识的女人可不多,在他印象中,会有这种出格行为的除了自家娇娇阿姊,只有—— “嫣和!嫣和阿姊,是你吗?” 蒙嫣和叉腰大笑:“正是你嫣和阿姊,鱼鱼阿弟,我可进来了啊......” 秦鱼失笑,心想,蒙嫣和真是在军营里呆久了,连这种黄/色玩笑都敢开了。 秦鱼一边起身擦拭穿衣,一边笑道:“进来吧,我可不怕你。” 蒙嫣和笑的更欢了:“算了,你不怕,我还怕呢,你可别骗我进去占我便宜啊哈哈哈。” 秦鱼披散着头发斜拢着衣袍打开门,蒙嫣和正一手叉腰一手摇蒲扇一脚踩着栏杆一脚着地身体还在不安分的晃来晃去的等秦鱼呢,等她见了秦鱼这副新浴之后的慵懒模样,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调侃道:“是阿姊说错了,我若进去了,该是我占你便宜了。” 秦鱼不理她的没正经,笑问道:“嫣和阿姊,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洞庭了?也没提前给我说一声?” 蒙嫣和咳声道:“还不是那个蔡相,他跟大王举荐我来你的洞庭做郡守。我一想是来你这里,而且魏国已经与秦国谈和,秦国退出河南,与魏国划河而治。既然没的战打了,与其窝在咸阳被我阿母催婚,不如带着我那帮子南越弟兄们回越地,收两个漂亮小宠,岂不比嫁人痛快自在?”! 第167章 洞庭(霸王+11) 与蒙嫣和前后脚的,也就在第二日,秦王迁左庶长蒙嫣和为洞庭郡郡守的王令才到达,与这王令一同到达的,还有蔡相的书信。 自从蔡泽给秦王献出拔洛阳,灭西周的政策之后,秦王就将蔡泽引为大才,就连范雎退走应地,他都不遗憾了。 让蔡泽出任秦国新的相国,是秦王一言堂定下来的,宗室们还好,因为有太子和公孙双带头支持,宗室将蔡泽引为自己人,虽然因为蔡泽是外国人,对他仍旧不热络,但至少,并没有为难与他。 暗中为难蔡泽的是秦朝的大臣们。 随着秦国的土地越来越广博,需要治理土地的官员也越来越多,秦国的官僚体系也是一变再变,上层的相国、内史、内府、九卿、郡县等制度,已经非常接近秦朝统一之后的三公九卿郡县制了。 尤其是在追随荀子来到秦国的各路儒家弟子们越来越多,进入秦官吏系统中为官的也有不少,加之秦鱼支持的墨家、农家、法家,还有因为秦国强大而来的道家、阴阳家等各家各派弟子,秦国的朝堂就如一个大熔炉,在不断的吸收熔炼着各家精华,来滋养秦国这个日渐有大国气象的国家政体。 所带来的结果就是,能人辈出,都有些看不上秦王一言堂定下来的相国。 范雎也就罢了,范雎为秦王、为秦国做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而是人范雎是先来的,他们是后来的,没看到安平君都要避其锋芒吗?范雎做相国,他们没话说。 但你蔡泽是哪里冒出来的? 大家都为了下一任相国之位暗自较劲呢,你这空降过来的丑八怪倒好,直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你有什么了不得的功劳吗?有名师吗?有名气吗? 哦,都没有,那就干吧,你是做了相位了,能不能做稳,可就看你的本事了。 蔡泽作为新相国,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是要跟秦王和同僚们表现一下的,于是,他当朝献上了纸。 此种叫做纸的东西,轻薄如织罗,在上面书写字体,不洇墨,油墨的吸附力却比竹简强出无数倍, 造价,比之织罗何止少了千百倍,比之竹简,更是不知优化了多少倍。 纸对于文字和书籍的冲击力度,那是肉眼可见的巨大。 此等文教之功一出,诸家百官纷纷退了一舍之地,蔡泽此时,才算是坐稳了相位。 造纸的方法献上去之后,自然入了秦王的内府,内府除了造书写用的纸之外,还造可入厕室的软纸,蔡泽特意叮嘱,新造一批妇人用的棉纸送去太子府中,供太子的姬妾和女公子使用。 对蔡泽特地往太子府送软纸的行为,众人知道之后,也只是会心一笑,懂得都懂,不懂的,呃,大家如今都盯着内府好早日抢到书写纸和软纸呢,谁还有功夫去找相国的麻烦啊? 蔡泽的纸哪里来的? 自然是秦鱼送的。 既然纸已经做出来了,藏着掖着那就是暴殄天物,既然他自己不能拿出来,那就送给能拿出来的人。 对蔡泽,秦鱼倒也不是盲目信任,他只是正视了自己如今在秦国在宗室的地位了而已,既然他已经到达了功高震主不可撼动的地步,那么他就要将此势利用起来,是优势还是劣势,但看拥有它的人怎么用了。 毕竟,刀只是刀,杀人的是拿刀的人,而不是无辜的刀。 秦鱼自信,既然他能助蔡泽取得相位,他也可以将他从相位上拉下来,就看他们以后的合作怎么样了。 诸侯争霸的乱世,心软最是要不得的铡刀,秦王已经给他上了深刻的一课了。 至于秦王知不知道这纸的来处,他没问,蔡泽也没提,两人一君一臣非常有默契的将此隐下,然后秦王一道《召书令》广传天下。 秦国有了载书神器,秦王要广召天下之书来咸阳,抄录在册,以厚文教。凡是带着各家典籍来咸阳者,途径秦国的郡县各地的时候,郡县守令有义务帮助这些“召书人”顺利来到咸阳,来到咸阳之后,这些人也不用愁没有生计,无论是献书,还是帮着抄书,都能得到丰厚的报酬。 若是果真有才能,还可以经过渭水学宫的举荐,面见秦王为官呢。 对如今咸阳城里的热闹,秦鱼虽然没有看到,但也能想的到。 秦鱼看过蔡泽的信后不由一笑。 信里说了他举荐蒙嫣和为洞庭郡郡守的始末,以及,秦王要准备发兵去攻打洛阳了。 对秦王用兵之事,秦鱼看过就算了,如今他是地方封君,对 这些国家大事,最好少掺和。 蒙嫣和来洞庭为郡守,是蔡泽举荐的。 蒙嫣和如今为将,还爵至左庶长,看不惯她的人有很多,比与她同期爵位战功也都相差不多的男人多多了。 虽然这左庶长的爵位是靠她的本事一刀一枪的挣回来的,她以前在外征战也就罢了,但当她站在全是男人的朝堂上,其鲜亮的颜色就不由百官侧目了。 尤其是以儒家为首的一些鲁儒、齐儒们更是看不上她,暗地里都说她牝鸡司晨,大好年华不去嫁人,竟然跑到男人堆里跟他们抢饭吃。 蔡泽作为统领百官的相国,九卿以及九卿之上他不好随意动,但九卿以下有此想法的大小官员们,都被他下放到基层去与女吏们为伍,竞争上岗岗位去了。 虽然惩治了一些“政见不合”的人,但蔡泽还是认为,蒙嫣和的优势在战场,而不是在朝堂跟一帮心黑的大佬们玩政治。她要想入朝堂中枢,完全可以等她四五十岁,阅历和战功都有了,智慧也随之增长了,到那个时候再来朝堂翻云覆雨也不迟,现在她在朝堂上,除了做一个女人可做高官的标杆之外,完全没有其他优势和用处。 所以,在跟蒙嫣和交谈一番之后,蔡泽将她迁到了秦鱼的洞庭郡做郡守。 一郡之首,完全对的起她的功劳和地位。而且,洞庭是秦鱼的封地,秦鱼这个封君不会看不起她,更不会架空她,这里是百越之地,是她发家的地方,她有这里的越人百姓做基础,为官做将都会很舒服,她制定的政令也能推广的下去。 最最重要的是,秦鱼这里,需要这样一个领军作战为他征伐百越、防御楚国的将军,秦鱼与蒙嫣和,一个主政,一个主将,正好互补。 所以蒙嫣和就收拾收拾包袱来洞庭了。 百越之地还是以部落为单位的奴隶社会,蒙嫣和这个女大贵,在当地收两个她喜欢的宠儿带在身边,那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甚至想要来她身边伺候的大哥哥小弟弟们必须要经过非常激烈的竞争才能有被她挑选的资格。 蒙嫣和就很快乐,秦鱼看的也很欢乐。 在他眼中,蒙嫣和这种游刃有余的海王行为,是需要很大的天赋的,一般人可同时驾驭不了这么多的爱慕者,至少,他自己就做 不来这些。 大秦嬴鱼 第183节 既然蒙嫣和已经被委任来做洞庭郡的郡守,秦鱼作为封君,理所当然要带她去熟悉一下地盘。 蒙嫣和笑道:“你忘了,之前为了能收拢更多的越人,我可是走访过许多越人山寨的,对洞庭我熟悉的很,不用你带路的。” 秦鱼也笑道:“那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洞庭,可是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蒙嫣和:“哪里不一样了?” 秦鱼:“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秦鱼带着蒙嫣和去了洞庭湖,然后在湖岸边乘坐小船,上了大船,从洞庭湖逆流湘水而上,往正在建设的长沙城而去。 如今秦鱼的洞庭郡,正是后世湖南以洞庭湖为中心的平原和丘陵地带,说小,这个时代的洞庭湖平原挺小的,是澧水、沅水、资水、湘水这四大支流和长江一起冲击出来的沉积平原,泥沙厚干的地方是陆地平原,有水漫灌的地方,就是沼泽和湿地,所以,洞庭湖看着挺广博,但真正能聚居耕种的陆地,还是很小的。 不过,对一个小封国来说,够用了,但你要是说大,在秦鱼眼中和心中,其实非常广博。因为,以中原为征战统治中心的诸侯们,在秦始皇南征百越之前,谁都不知道,洞庭湖以南隐藏在大山和河流之上的土地,到底有多么的广博。 楚王和楚地的封君们或许知道?但那又如何?你楚国能统领这些土地吗?既然你不能统领,那我就笑纳了。 所以,在秦鱼看来,西南边一直到越南沿海这一大片没有被统治的区域,全部都是他秦鱼的封地。 咳,现在说这些,还都太早了,最重要的,还是要着眼于当下。 直到一千五百年后,长江和四大支流的泥沙经过前年淤积,最终形成了广博的洞庭湖平原,肥沃的土地让这里良田万顷,以洞庭湖平原为中心的湖南才有了“湖南熟,天下足”的美名,才被叫做鱼米之乡。 但那毕竟是一千五百年以后,现在的洞庭湖平原,大部分不是沉积在水下面,就还都是沼泽湿地,范围广大到后世的华容、岳阳、益阳、湘阴这四个地级市圈以来的范围,不过,随着澧水、沅水、资水、湘水这四个最大的支流和长江上游带来的泥沙淤积,洞庭湖的水域面积也正在缓慢的逐年缩小, 水域周围的沼泽湿地也一年比一年的堆高变干,成为土壤肥沃适合耕种的平原土地。 洞庭湖周边的土地非常肥沃,是种植水稻的上好土地,可惜,在这里定居的是以渔猎为生的越人,他们不会精耕细作,没有耕种的习惯,因为他们只需要从洞庭湖里捕猎鱼虾,以及在山林里采摘的果实,就能很好的养育族人了。 不过,除了平原地带,其他的低矮丘陵和山林之地,土地就没有那么肥沃了。 洞庭湖以南的地势大体是西高东低,南高北低,所以水都是从南向北流注入洞庭湖的。河流的下游冲击出平原和盆地,自然土地肥沃,适合供给人类聚居。 不过,在河流的上游,因为这里地处南方,全年雨水多,加之天气炎热,堆积在土地表面的腐殖质分解的快,一场大雨过后,土地表面的营养物质留不住,裸露出来的就是黏结性强不易被水流冲走的土层,又因为这种土层含铁、铝成分较多,表现出来的颜色就是鲜红色,呈酸性,这就是著名的红土地。 洞庭以南的山地和丘陵地区,多是这种红土地。红土地非常贫瘠,在没有经过绿肥、有机物、熟石灰来增加土壤层里的营养物质和中和土壤的酸性的情况下,并不适合农耕作物的生长。 因此,在秦鱼来到自己的封地,初步勘探过这里的地理环境和土壤情况之后,暂时放弃了丘陵和山地,将开发目标定在了湘水下游注入洞庭的平原部分,既后世的长沙到湘阴的这一段。 沙这个名字早就已经存在了,因为湘水流经此阶段的时候,地势变的平缓,水流也不再湍急,水里面携带的大量泥沙开始在此堆积,这种白如霜雪的河沙,慢慢的淤积出一片片大小不一的沙洲,此地便得名沙。 沙地以前是百越部落的聚集地,大大小小的百越部落,以家族为单位,分布在各大小沙洲周围生活。 在这一片平坦的土地被楚国攻打下来之后,就将最大最长的一片沙洲地当做楚国县邑的治地,长沙便因此得名。 长沙县对面的那片沙洲,因为上面长满了橘子树,便也得名橘子洲。橘子洲因为一位伟人的诗词,美名传遍大中华上下,这就是后话了。 长沙虽然已经被楚国占领了,成了楚国的国土,不过,因为这里丛林茂密, 野兽横行,五毒丛生,到处可见老虎和大象、树蟒、毒蛇等猛兽,楚国将此地当做流放地,来惩罚犯了错的官员。 比如,屈原就是因为跟楚襄王政见不合,被流放到这里,最终在楚国的郢都被秦国攻破之后,含恨抱石投入了汨罗江。 凡是能成为流放地的,自然环境一定好不了哪里去。秦鱼在从楚国那里得到了三百里土地之后,秦王也不管洞庭以南以东地域是什么样的,他只是见秦鱼对这里感兴趣,好像得到了宝贝一般,他便将这里封给了秦鱼。 所以,其实洞庭郡,具体来说,是没有疆域界限的。 眼下的洞庭湖正值一年中草木最盛的时期,围着大湖的土地有的种上了水稻,有的则是长满了芦苇和野草,这是因为重地的人力不足,没有开荒种稻的缘故。 湖面边缘的沼泽湿地和浅滩处全部都是田田荷叶和粉嫩荷花,偶尔有肥硕的大鱼露出水面,让看到的它的人满足且欣喜。 这些,都是他们的口粮啊。 洞庭湖边缘是养育人口的鱼和米,湖中央,就是一搜搜的大船了。 蒙嫣和看着洞庭湖上飘着的一望无尽的大小船只,惊讶道:“你这是,把栎阳和咸阳的船只都给带来了?” 她是知道的,自从那个异国王子阿瑞斯来到栎阳之后,秦鱼不仅将秦国的船工,更是从楚国买来不少船工奴隶,在沮水和渭水里研究建造大船,他听自家父亲说过,大王因为秦鱼在大船上投入的钱财太多,曾经一度想终止秦鱼造船的计划,但最终,还是被秦鱼给坚持下来了。 难道,眼前的这些,就是他这么些年,投入无数金钱造出来的大船? 秦鱼道:“只有一部分都是从栎阳带来的,其他大部分都是大王让我从咸阳带过来的,不过,这些都只是江船,可以行使在风浪较小的内陆河流中,要想在海上航行,还得专门建造特殊的海船才行。你看那些快建完的,就是海船了。” 建造船只是很费钱的,更需要很多生长千百年以上的大木,这也是为什么秦王不支持他造船的原因,在没有看到真切的利益的情况下,那些大木是要用来给他建造地陵和宫殿的,怎么能用来造船呢? 秦国的船难道还不够用的吗?你想要多少船,自己去渭水 上调去。 秦国的江船目前自然是够用的,秦王对他也足够慷慨,不过,秦鱼真正想要的,不是华夏已经发展的很成熟很先进的江船——楼船,而是能在海上经历风浪还能平稳行驶的海船。 以前,秦鱼也曾经让造船的工匠们造出过船只模型,但这些模型,在经历稍微大一点的风浪之后就被打翻了。那个时候,他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等到阿瑞斯来了,看到他画出来的船只图画之后,秦鱼才赫然发现,秦国的海船,船底是u字形的,而阿瑞斯画出来的船头和船底,则是偏v字形和矩形的。 希腊和波斯的战争,有多少次都是在海上进行的?秦鱼见到这个船形图之后,顿时有如发现了新大陆,让船工们试着造一艘阿瑞斯画的船出来。 最后也造出来了,结果嘛,嗯,在沮水里搁浅了。海船吃水要比江船深,所以搁浅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沮水太浅的缘故,不过,方向算是找到了。 造船当然是一门精密、复杂且非常烧钱耗时长久的行业,这么多年,秦鱼抠抠搜搜的从各处挤出钱来造的大船根本就没几艘,而且都是实验性质的,要想真正造出载货万石的大型船只出来,只能去沿海建造船坞,然后想方设法的从各地运送来大木,经过海水充分浸泡防腐防虫之后,才能被用来加工建造成秦鱼想要的能在海上行使的海船。 如今,洞庭周围的山上地上到处都是参天古木,这些秦鱼是不用愁大木使了,而且,现在洞庭湖的水还算深,长江丰水期进入洞庭时候的水浪也足够实验船只的稳定性,秦鱼便打算先在洞庭建造几艘小型海船出来,他有大用。 蒙嫣和站在船板上,颇有些感慨道:“以前觉着你总是将精力放在许多看着就虚无缥缈的东西上,现在看来,你不过是走一步看十步,总能看到我们都看不到的长远之处罢了。就比如这船,我见你为了能从大王那里多要一根大木,愁的睡不着觉,还跟娇娇说你小孩子心性喜欢瞎折腾,就喜欢跟大人要他们不想给的东西,如今看来,真正小孩子心性的是我们了。” 南方多江河,为行走方便,自然要少不了船的。 秦鱼笑道:“你却是说错了,那个时候,我可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在洞庭造船的。”他那个时候想的,是在时机成熟之后 ,去连云港、青岛造海船的。 洞庭,他只是打算用来先种一些甘蔗和水稻,并没有想现在就来深入的开发一下的。 不过,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现在也挺好的。 蒙嫣和:“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些船,你也算是有了家底了。” 秦鱼:“是。” 从洞庭进入湘水,湘水两岸开始出现一些零零散散的草棚子和稻田,这就说明,这里已经开始吸引了一些越人百姓们来定居住。等再沿水往上,平坦干燥的土地越来越多,人的聚居地越多,能见到的作物也越来越多。 蒙嫣和诧异:“那些黑色的,是甘蔗吗?” 秦鱼:“是黑皮甘蔗,是我仲兄从塞琉古(伊朗)送来的,这种黑皮甘蔗,比本地的青皮甘蔗糖分要更高一些,出糖率更高。” 蒙嫣和了然,对阿瑞斯的家乡,她也听了很多,此时就非常感兴趣道:“等什么时候,我也去西域看看,我听说,那里的男人女人们都是不穿衣服的哈哈。” 秦鱼笑道:“不是不穿衣服,是因为地域和气候原因,穿的少而已。如果你想去塞琉古,不用走西域,等海船造出来了,直接乘船沿着海岸线从海上往南走,也是能到达的。” 蒙嫣和挠挠脸颊,有听没有懂。 秦鱼从袖袋里掏出一根炭笔,在船舷上画了一个点,道:“这是我们秦国,”然后又在西边画了一个点,“这是塞琉古。” 然后从秦国的点向东画了一条弯曲的曲线,道:“这是大江,”然后曲线向南画了一个弧度,“从大江进海之后一直沿着海岸线往南走,就会到达阿瑞斯的母国波斯,”然后这条弧线最终和塞琉古那个点会和,“从波斯骑马出发,就能到达塞琉古。” 蒙嫣和看着这个闭合的圆,突然从秦鱼手里接过炭笔,在这个圆的上方也画了一个圆,道:“秦峦从秦国出发,穿过河西走廊,到达西域郡,然后绕过天山到达塞琉古,这也是一个圆吧?” “这样看的话,秦国岂不是这两个圆的中心?” 她将视线放在了长江出海口两条线条一北一南拐弯的地方,喃喃道:“东海,就是楚国和齐国了......” 秦鱼惊叹的看了蒙嫣和一眼,能做将军的就是 不一样,你看,他们明明是在说黑皮甘蔗,这位年轻的后起之秀就楞是能从一条航线上想到从海上去攻打楚国和齐国上去。 不过,秦鱼又给她补充了一下,道:“还有燕国,沿着海岸线一直往北,就能到达渤海湾,这里就是燕国的辽东了。” 蒙嫣和长吁一口气,野心勃勃道:“啊,天下是如此之大,还有很多我蒙嫣和没有去过的地方呢。” 秦鱼:“......恐怕这些国家,都不会欢迎你去的。” 蒙嫣和哈哈大笑:“他们不欢迎,难道我就不去了吗?且看我船行千里,出其不意直捣黄龙,打的他们措手不及,城池土地还不是手到擒来?” 秦鱼摇头:“你想的可太简单了。” 蒙嫣和哥俩好的拍着秦鱼的肩膀,笑道:“你这说了半天,把你阿姊的兴致给挑起来了,就‘不简单’三个字就想打发我?说罢,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秦鱼轻笑,的确,他说这么多,就是在放饵钓鱼呢。 秦鱼:“你我联手,将整条大江水域拿下。” 蒙嫣和轻嘶一声:“你这是,想将南楚给割了?” 秦鱼:“是。” 蒙嫣和:“楚国会愿意?” 秦鱼:“所以,就看你的了,嫣和将军。” 蒙嫣和眉毛鼻子都皱成一团,道:“可是,我没有那么多大军啊,而且,这大江往南得有几千里地吗?就算猛然间打下来了,可要怎么守呢?” 秦鱼:“不用守土地,只要守河道就行了。” 蒙嫣和眼睛倏地一亮:“你是说,利用船只运送兵卒来行走于大江东西,控制沿岸城池?”这样的话,运送兵力也就简单也快速多了。 秦鱼笑道:“攻城略地并不是我的目的,我的真正目的是建立一条稳定通航的大江航道,从海上南下百越,北上齐国与燕国,与他们一起做生意。” 蒙嫣和纳闷:“只是做生意?” 秦鱼:“只是做生意。所以,我们与楚国,可以先协商,不一定非要开战的。” 蒙嫣和:“如果只是做生意的话,那我可能帮不上多少忙,我只会打仗,不会做生意。” 秦鱼笑道:“非也。做生意也是需要军队 护航的,不过,不是陆地上的军卒,而是水军。” 蒙嫣和:“水军?就是能在水上作战的军卒?” 秦鱼:“是。我们秦国虽然有渭水,但咱们老秦人都是在陆地上作战,河流和船只只是用来运粮拉货,其他时候能用的地方并不多,更别提要在水上作战了。所以,我想请嫣和将军与我一起,训练一只水上兵师,等将来,无论是南下还是北上,都能游刃有余许多。你觉着呢?” 蒙嫣和:“六国也都是陆地作战,我们就是训练出了一支水军,又能跟谁打呢?” 秦鱼:“除了六国,还有东夷越、东瓯越、闽越、杨越等等许多沿海国家,别的先不说,如果想要掌握住大江入海口,就一定要跟东夷越打上一场的。东夷越沿海而居,他们的军队,应该就是很能打水战的。” 蒙嫣和叹道:“你能将这些地名说的这样清楚,看来,你通行大江航道这个计划,已经谋算了很久了吧?” 秦鱼:“也不算很久吧,也就是这几年的事。” 其实是在他知道秦国的荷花是楚国从古印度贸易来的时候,他对长江水道的计划就开始有了雏形了,他还曾经跟秦王说过,有一天,他一定要沿着长江水道走一趟南亚,那个时候,秦王虽然对他的‘野心’不以为意,但那个时候,他正是最受宠的时候,秦王虽然觉着他想一出是一出,但还是给南郡郡守下令,给他收集长江水域的消息。从那以后,他每年都能从南郡郡守这里收到关于长江水域水汶变化情况。一年都没有断过。 想到过去,秦鱼心中有些怅然。 蒙嫣和没注意太多,她只道:“你才多大,几年已经是很久了。” 秦鱼:“就算是吧,你答不答应?” 蒙嫣和:“答应,自然要答应,说是让我来做郡守,但有你在,我可就要清闲多了,闲着没事,正好练兵。” 大秦嬴鱼 第184节 “只是,这兵,要从哪里来呢?” 秦鱼:“从越人那里来现招就行了。” 蒙嫣和却是不看好:“越人才多少人,能招来多少兵?一两万顶天了。” 秦鱼:“那可不一定。” 蒙嫣和:“你有办法?” 秦鱼抬抬下巴:“你看?” 因为 一直在跟秦鱼说话,她没注意湘水两岸的变化,此时抬眼看去,一座座房屋拔地而起,有的地方竖立着高高的烟囱,正白烟滚滚的飘向更远的山林。 蒙嫣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哦,栎阳的工厂,你在这里也建起来了?” 秦鱼:“工厂哪里都有的,怎么还要说是栎阳的工厂?” 蒙嫣和:“我不管,总归是栎阳第一个出现的。” 秦鱼失笑,也不在这一点上纠结,只道:“前面就是长沙城了,咱们一会就要下船了。” 蒙嫣和看看身旁的少年,也没多问,知道不管她想知道什么,总归是一会都能看到的。 秦鱼现在临时居住的地方,是以前在洞庭湖边建造的一个狩猎别宫,并不是洞庭郡的郡治城池。 秦鱼选定的洞庭郡治自然是长沙,不过,为了能长远发展,现在的长沙必须得在原来的地址上扩建,其实跟重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重建长沙城的第一件事,就是灭钉螺,净水源。 其实,灭钉螺的政令已经下了好几年了,但因为语言不通和各自为政的原因,洞庭以南的这片百越地,对灭钉螺压根就没什么概念。 秦鱼召集了他所能召集的所有越人部落的首领,都用不着将显微镜摆出来,他只是一人给发了一个高分辨率的放大镜,剖开一个钉螺让他们自己去看,等他们带着将信将疑的神情看到钉螺里面密密麻麻蠕动的血吸虫的时候,无不面无血色,甚至有的抱着鼓大的肚腹呕吐不止,好似这样就能将他们肚子里养的血吸虫等寄生虫给吐出来一样。 自此,灭钉螺行动在所有的越人部落里轰轰烈烈的开展起来,当秦鱼拿出渭水学宫医学院实验做出来的广谱抗生素,救活了一个部落首领之后,越人们对他们的新封君,才真正的臣服下来。 所谓的广谱抗生素,就是用蒸精油的密封铜器,去蒸馏捣碎的大蒜,从大蒜汁里蒸馏出高浓度的大蒜素。 用这种方法蒸馏出来的大蒜素,跟后世的精密制剂自然不能做比,不过,在这个时代,已经够用了。 这种高浓度的大蒜素,不仅可以用来涂抹在伤口上杀菌,它最大也是最广泛的作用,是作为口服药剂治疟疾的。 但经过医学院学生 多次试验过后,他们发现,生吃大蒜可以治疗疟疾,按照这样的推论来预测,喝下大蒜浓缩药剂的治疗效果,理应比生吃好几斤大蒜的效果更好才是,但事实并不是如此。 秦鱼在听说了之后,建议他们去找当代扁鹊学一下人体五脏六腑的构造图。 人吃下的食物,是要经过食道、胃、小肠、大肠四道吸收消化功能的,大蒜素被人直接饮下之后,没有到达疟疾病发地肠道内,在胃里就被吸收了,自然起不到治疗效果的。 在弄清楚这些之后,如何让大蒜素去到肠道治疗病灶,而不是在胃里就被消化吸收掉,就成了一个高难度课题。 当然,这个高难度课题,在秦鱼提出的“胶囊”建议下,经过一次次的实验论证,最终定下以动物筋骨熬制的胶体包裹住一定量的高浓度大蒜素制剂,能顶住胃液的吸收,然后顺利到达肠道病灶之后在破开胶体,被肠道吸收,从而达到治疗的效果。 过程很曲折,也耗费了不知道多少吨大蒜,但成果是喜人的,除了大蒜素之外,另一种治疗疟疾的良药,青蒿素也被蒸馏出来,与大蒜素一起,成为了秦国军队和地方官署,必备的良药之一。 除了大蒜素和青蒿素这种广谱抗生素,秦鱼敢来南越的最大倚仗,其实是葡萄酒石。 葡萄酒石,可是治疗血吸虫病,而栎阳,从秦鱼发现了葡萄,就开始酿造葡萄酒了,等白起从西域带回来新的葡萄品种,和随着西域郡的开发运作,如今的秦国,上到贵族下到平民饮葡萄酒,已经成为一种风尚了。 葡萄酒多了,葡萄酒石也就多了,在医学院验证过葡萄酒石对治疗南方的水蛊病有奇效,秦国的葡萄酒石就成为了一种稀缺药品,百姓每年拿着上好的葡萄酒石送去当地官署,能为家中换来不少钱粮呢。 有了治疗疟疾和水蛊病的特效药,秦鱼在百越之地,畅行无阻,都不用他特地去召集,只要将他手中有神药的消息放出去,那些听说洞庭来了新封君的越人们就纷纷从山林中走出来,前来拜见新的主人。 想从秦鱼这里获得神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有洞庭郡的属民,他这个洞庭封君,才有责任和义务保住他们的性命。 在此条件下,大部分部落都表示了效忠,但也有一些顽 固的部落,则是远走洞庭平原以外,进入了山林的更深处。 山林的更深处并不是只有大山的,在各大小山体之间,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盆地,这些盆地,足够一个小部落生存了。 秦鱼对这些远走的部落并不在意,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不能驯服,他们想留下来,秦鱼还不要呢。 就这样,洞庭的第一批属民算是齐全了,不多,也就一万多人,但就目前来说,也算够用了。 既然人有了,生产建造自然要搞起来。 秦鱼和蒙嫣和站在船头甲板上,老远就看到了湘水岸边忙碌非常的工地。 此时已经是下午申时末,在秦国腹地,这个时候,该是在田间劳作的人们收拾好农具归家用夕食了,不过,在这里,才是做工的工人们出来工作的时候。 湘水岸边,到处可见高大的引水水车,和一般只出现在攻城器械中的大型滑轮吊杆、机械盘索。这些器械,全部都是由钢铁和大木合造而成的,将齿轮和轴承应用其中,可以灵活的转头吊钩,勾着用手腕粗的吊索吊着的装满大石和沙土的藤筐、木箱,来来回回的将它们填充到水岸边的工地去。 工地上,四散着有一人推的独轮车,也有牛、驴子和骡子拉着的两轮、四轮车。有了驴子,有了马,骡子这种既有耐力又温顺(没有生育能力)的牲畜劳力自然而然的应运而生,已经成为百姓家中心向往之的畜力帮手了。 光着膀子的汉子们,推着车、赶着牲畜,挥着铁锨,甩动汗水将这些吊轮吊来的砂石按照要求平整填好,然后等着监工来验收,验收合格之后,他们才会进行下一个步骤。 这些被秦鱼征来的越人青壮们在按照他的要求建造码头。 而那些拿着比例尺和书册的监工们,则是秦鱼从咸阳和栎阳带来的墨家子弟,他们目前要负责好长沙城的基建工作。 除了建造码头,还需要建造与码头配套的仓库和店铺,不过,这些都将是三期四期五期工程的,当下最重要的,则是先将停靠船只的码头建好,否则,如果来了太多大船大贾,没有却没有码头停靠,岂不是显的他洞庭郡太小气了? 湘水码头将是洞庭郡郡治长沙城的门面,必须要建造的高大上,当世第一才行。 秦鱼对一直看着那些滑轮吊杆出神的蒙嫣和道:“在夏季最热的时候,为了避免热死人,中午放工,都是要他们回到阴凉处休息的。” 相反,等到天色暗下来,这些人将会在照明下继续工作一段时间,将中午的工时给补上。要秦鱼说,这些在工地上做工的工人们,或许更喜欢在早上和夜间工作,因为,凉快啊。 蒙嫣和:“理应如此。”! 第168章 通行 在大船上看过建造码头的工地之后,大船停靠在了一个已经建好的码头,这个码头高出水面许多,与他们乘坐的大船船板齐平,接驳的木板搭上来,抬脚就可以走上去,平整又安全。 码头上,一个须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已经带着一众中青年们等着了。 他们都是秦鱼目前手底下做事的官吏。 秦鱼一上岸,老者就上前几步,大礼参拜:“参见主君。” 众人:“参见主君。” 秦鱼:“起。” 他先跟蒙嫣和介绍道:“这位长沙郡都乡啬夫丹丘。”又跟丹丘他们介绍:“这位,就是大王派遣掌管洞庭郡的郡守蒙嫣和将军。” 丹丘眼睛一亮,激动道:“原来这位就是嫣和将军,久仰大名,如今得见,果真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蒙嫣和好奇道:“你们听说过我?” 丹丘笑道:“老朽也曾统领一部落,部落中的健儿l们也有随嫣和将军征战楚国的,是以大家伙儿l都听说过您的威名。” 原来这个丹丘,也是个越人,除了说话口音上别扭一些外,从他的穿着和行止上,可真看不出来他曾是彩绘满身的越人。 蒙嫣和笑道:“原来如此,我此次来洞庭,曾随我出战的儿l郎们能回来的都回来了,想来再等不久,你们有亲人在此,就能相见了。” 丹丘高兴道:“那感情好......” 丹丘他们早就预备好了车架供秦鱼和蒙嫣和乘坐。 是一辆装着轻纱只有顶盖没有侧板的轺车,热风从轻纱的缝隙中吹拂进来,带着微微的灰尘。 蒙嫣和看着平坦的路面,问道:“这种白地,看着不像是用熟土夯成的?” 用炒熟的土夯地铺路是秦国修路最常见的一种方式,秦国河内的那条直道和将来秦始皇修建的四通八达的直道都是用这种方法建造而成的,这种修路方法虽然耗时耗力,但质量那是杠杠的,能用上两千多年呢。 不过,长沙城里的这条路不是这样修成的。 秦鱼道:“这是水泥地,用沙子和泥粉和在一起铺成的。” 蒙嫣和:“这也是你新造的?比之熟土如何?” 秦鱼:“不能相比。这种铺路方法,用料简单用时更短,只要铺在路上干了就行了。不过,这种水泥路不经用,以这样频繁过车拉石料泥料的用法,也就能用上个一两年吧。” 蒙嫣和皱眉:“这么不经用吗?这岂不是白铺一回了?” 秦鱼:“这一片区域大约有百顷地,一千人只用了一天半就铺完了......” 蒙嫣和惊的眼睛都睁圆了一圈:“百顷地,只用了一天半就铺完了?!” 秦鱼笑道:“是,所以,虽然不经用,但应付眼下的码头建造是够用了,等码头建好了,这种水泥路也就破的差不多了,正好再换熟土路,能用的更久一些。”基建啊,水泥可是大杀器,虽然动不动的就会开裂让路面变的坑坑洼洼的,但短时间救急用的话,就很香了。 出了正在修建的码头,走过一处看着荒凉但已经用白石灰和草绳圈起来的一块块方块地,蒙嫣和不由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秦鱼:“这里啊,是留出来建仓库和商铺的。” 地皮都在他手中,等码头建起来了,来往运货的船只多了,仓库的需求将急速上升,他将此地划出来给这些有货的大商贾,只将地皮租出去,都不用他出材料出人,等收回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个有墙有顶的成熟的仓库了,这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呢。 等过了这片荒地,就是成片的工厂区,同样是用水泥地暂时铺成的平整地面,有一条河流从东而来,注入湘水,这条原本没有名字的河流现在有了一个新名字,叫做浏阳河。 浏阳河边上同样整齐排列着十几个高大的水车,十几丈的水车掀起瀑布般的水流,水流巨力冲击下带动磨坊不停地快速转动,有包着头巾扎着袖口和裤脚的制糖工将从上游水车冲洗干净的甘蔗投进转动的滚磨中,将汁液炸出,流入下面砌好的池子里,炸完甘蔗汁水的甘蔗纤维则是被掉落在一条滚带上,随着滚带慢慢移动,最终滚落到尽头的筐子里。 等筐子装满了干瘪的甘蔗纤维,就会被人背走,去另一个房间做处理。 装甘蔗汁的池子是有管道连通到熬煮甘蔗的锅炉那边的。 如今是夏日,热浪滚滚,熬煮甘蔗汁的锅炉就架在室外,燃料用的是沼气,产生沼气的原 料,自然就是生活在这个区域里的所有人和牲畜的粪便了。 即便如此,能供应一次几十大锅的甘蔗汁水的熬煮也是不够用的,所以,有些锅炉的下面,烧的是焦炭和柴火。但不管烧的是什么燃料,在这样三十七八度的天气里熬煮甘蔗汁,也够人受的。 等没有人抱怨苦累或者不来干,因为,做这样的活,不仅能有饭吃,有屋住,还有两倍的工钱拿,这样一个熬糖工,若是手艺不好或者不讲卫生、身上有水蛊病的都没资格来干呢。 要想甘蔗熬糖熬的好,绝对是一门手艺活,否则,一个弄不好,糖就焦了糊了黑了,就不是上等质量的好糖了,所以,在这里熬糖的工人,每一个都很宝贝。 因为实在是太热了,秦鱼和蒙嫣和远远的看了一眼熬糖的地方,然后一人尝了一块切好要装盒的红糖之后,就去了另一个厂房。 这是一个小型造纸厂。 这个小型造纸厂,是倚靠甘蔗制糖厂建起来的,造纸的主原料,就是榨干的甘蔗纤维。 只要摸索出了步骤,造纸的原材料遍地都是,而且,用不同的草木造出来的纸,质量也不同。 甘蔗纤维长度适中,纤维宽度大,用甘蔗浆抄造出来的纸柔软而温和,吸水强度高,但韧性却很不理想,因此,为了能增强抄造出来纸的韧性,捶打而成的甘蔗浆里会混入不同比例的木浆,这样抄造出来的纸,就能兼具柔软和韧性了。 用甘蔗造卫生纸,可以代替和补充短绒棉造纸,毕竟,女性生理期,可以用质量更好的棉花制成的卫生棉,其他包裹食物、擦手擦脚擦屁屁的时候,就用甘蔗纸好了。 一开始蒙嫣和听说甘蔗可以造纸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她来洞庭前,蔡相献上来的可以书写的那种纸呢,却原来,秦鱼这里弄出来的,还是跟五谷轮回有关。 大秦嬴鱼 第185节 蒙嫣和捏着一张裁剪好的甘蔗纸,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说秦鱼:“你说你,明明那价值千金让人眼红的书纸是你做出来的,你不自己献给大王也就罢了,做什么要给姓蔡的做嫁衣献上去?你让他献上去就算了,你如今都已经在洞庭了,怎么还只想着做这女人纸?你不是要做生意吗,你把那书写纸做出来,卖到楚国和齐国去,你要什么换不来?” 秦鱼不赞同 她对软纸的看低,他道:“蔡泽是丞相,正好能用书写纸开路,既能让大王看中,也能避免很多麻烦,这是好事。你也说了,书写纸价值千金,于文教上更是国之利器,这等利器,理应由咸阳那边先推广使用,我再跟风才好,否则,我这个封君岂不是要跟国家争锋了?我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吗?” “还有,你也是女人,你就没觉着,这种纸用起来的便利之处吗?我跟你说,你可别看不起它,女子用它,方便又卫生,能少生很多疾病呢,对小婴儿l也有好处,所以,我认为,这种软纸的重要性,并不比书写纸小。” 一个助文教,一个助生育,你要说哪一个更重要? 都重要,没有可比性。 蒙嫣和说不过他,还是道:“我就觉着,你这也太冤枉了些。唉,朝里的那些争斗我是不大明白啦,不过你放心,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大王虽然......嗯,有些偏心,不过,他也不错啦,我父亲可是说了,你拿自己跟商君比比,你就会觉着自己还是很幸运的。” 秦鱼失笑,道:“你要说大王偏心,我是承认的,不过,他不是偏向别人,是偏向我的。行了不说这个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蒙嫣和虽然很不认同秦鱼说秦王其实是偏心他的话,但既然秦鱼不想说,她也不没眼色的继续这个话题,她好奇问道:“是什么好吃的?这里的特产吗?” 秦鱼笑道:“算是吧,我跟你说,有了它,就是远在关中秦国,也能吃上洞庭产的新鲜水果了。” 蒙嫣和眼睛一亮,道:“那我可得要好好看看。” 秦鱼带蒙嫣和去了另一个厂房,跟制糖厂和造纸厂的露天不同,这个制造水果罐头的地方,可就是在宽敞干净的室内了。 这种室内大厂房占地面积超过了五百平,室内横梁和立柱全部都是古木,墙体则是泥砖垒砌而成,表面涂抹熟石灰,屋顶上覆盖瓦片,地基挖的很深,不仅有排水管道,还有供暖管道,属于是生活和工作两不误的一排大屋。 秦鱼先带蒙嫣和去品尝水果罐头。 蒙嫣和看着粗瓷大碗里黄白的果肉和蜜色的汁水,先用调匙舀了一点汁水送入口中,甘美丰富的汁液瞬间调动起她所有的味蕾,甜的她几乎要灵魂出窍,好 半晌,她才惊叹的问秦鱼:“这可比蜂蜜甜多了,这是...拓浆?” 拓浆,就是甘蔗汁的代称。 秦鱼笑道:“这是冰糖汁,跟是用拓浆结晶成晶体,再化入水中制成的,比拓浆更甜,也更洁净。” 红糖是甘蔗汁熬煮凝固成的,冰糖是甘蔗汁熬煮到一定程度之后,静置放凉在容器壁上结晶而成的,两种都是甘蔗制成的,都是甘蔗糖,但分属不同的形态和口感。 但都是甜的,只要是甜的,那就有广阔的市场。 蒙嫣和又尝了果肉,通过气味辨别出来:“白的这个是梨子吧?我记得梨子是秋天采摘,现在才端午时节,你是怎么将他们保存至今的?” 她以为这碗果品是用新鲜的梨子做成的,谁知,秦鱼却是告诉她:“你吃的这碗水果罐头,就是去年秋天梨子成熟的时候做成的啊。” 蒙嫣和喃喃:“罐头?”去年秋天做的罐头,还能等到今年夏天拿出来吃,那如果运去咸阳、邯郸、临淄,甚至是常年苦寒的燕蓟之地...... 嘶,不敢想! 秦鱼笑道:“不错,这种水果罐头,才是咱们洞庭郡迅速揽财的至宝,你觉着如何?” 蒙嫣和还能觉着如何,她只能一字三叹道:“天下至美。” 要说制造水果罐头,第一要素就是要真空和密封,真空可以通过煮沸来杀菌尽可能的赶走空气,但要做好密封,可是不容易的一件事。 在秦鱼的印象中,水果罐头都是玻璃瓶身和铁皮盖的组合。 玻璃瓶身秦鱼倒是可以做,但太奢侈了,现在秦国的玻璃烧制,因为杂质祛除不完全,烧出来的都是五颜六色的彩色玻璃,能费好大功夫烧制出来的透明玻璃,都是要上贡给王室使用的,所以,用玻璃做水果罐头的瓶身是不可能的。 不过,秦国的烧瓷技术,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高度了,而且,秦鱼并没有打算制作那种小巧的合捧罐头,他要制作的是那种两尺高一尺宽的那种大肚瓮罐,大肚瓮罐罐口直径只有五寸,只堪堪将一个小儿l拳头般大小的小巧勺盘深入瓮中取用内容物。 罐口边缘有三到五道螺旋纹,这种螺旋纹的烧制是有固定的模具的,只有烧出宽度和大小误差非常小的螺 旋纹,才能与同样规格定制的铁皮螺旋盖相吻合,将罐口旋转封闭。 这是第一个技术关口。 铁皮盖与罐口螺旋封闭,是在罐子煮沸杀菌的情况下进行的,所以,等大瓮罐冷却下来,通过内外压强的不同,会将螺旋盖牢牢的压制在罐口,从而保证罐内真空,延缓内里食物腐烂变质的时限。 这是第二个技术关口。 如果罐口和铁皮盖的螺旋纹咬合的不牢固,不仅不能保证罐内食物的质量,还会造成溢撒、摇晃等事故,用罐子和铁皮盖保鲜保质的初衷也就失败了。 要攻破这两个技术关口,其实铁皮不是最优选,最优选是铝皮,但是,洞庭附近,除了北面的南郡州陵附近有一座铁矿之外,浏阳河附近的一座山里有铜矿之外,其他煤矿铝矿几乎没有,或者有,但都埋在大山底下,以现在的挖矿技术,根本就挖不出来,更何况是勘测了。 铜是钱币,不能用,秦鱼就只能从南郡的州陵运送铁矿石,然后再自己加工了。 因为有螺丝、车轴技术在手,攻破一个螺旋盖技术还是挺容易的。去年秦鱼来到洞庭,主要工作是到处勘探地形和选址建造码头和制糖、造纸、冶铁的工厂,所以,今天水果成熟上市之前,水果罐头才开起来。 用甘蔗制红糖最容易,制□□糖、白糖就需要脱色技术,脱色需要大量木炭,木炭是用树木、竹子等乔木烧制成的,尤其以松柏木和竹子烧制出来的木炭质量最上乘,不仅耐烧吸附力强,还具有松柏竹叶的清香。 但凡是与烧有关的工作,必定跟热量相连,所以,烧制木炭的工作,秦鱼打算入冬之后再做,这样,烧制大量木炭所逸散的热量就可以用来烧水、供暖、浆洗等工作,算是节约资源了。 此时洞庭以南的山林属于亚热带气候,盛产的水果不仅有岭南特产荔枝,还有橘子、柚子、梅子、椰子、木瓜、菠萝等偏热带水果,其中桃李梨三杰更是遍地都是,除此意外,枣子、栗子、柿子也能见到。 种类虽多,但口感嘛,跟后世经过前年培育优化的品种相比,果子又小又酸又涩,完全就是野果形态,有些诸如柚子、椰子、菠萝这样的水果,当地人完全都不吃的,除了外表狰狞看着就不像是能吃的之外,里面的果肉酸涩无 比,就连最不挑食的越人都不愿意下口,更别提首领贵族们了,所以,当秦鱼要求越人百姓专门种植这几种果树的时候,越人们非常不理解,行动力不说少,只能说基本没有。 不过,秦鱼要的去采摘这些果子来给他,他们还是听话的去做了,然后就真香了。 比如菠萝和柚子,去处尖刺和外皮,留下来的果肉是酸涩无比,但如果过一遍沸水再放入甘蔗汁中熬煮之后,得到的水果糖浆,不仅没有了原本的涩味,酸味更是淡化到中和冲散甜的齁死人的溺感。 即便是两千多年后舌头被养的刁钻无比的人都拒绝不了各种水果糖浆的诱惑,更何况是这些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甜是何等滋味的战国人? 所以,蔗浆水果一经问世,它的甜美的直接征服了所有人。 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一锅小小的水果浆只是征服了各大部落的首领们,他们见识到了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全都乖乖组织部落族人们去移栽、管理、种植秦鱼需要的果树去了。 现在的洞庭百姓们还是以部落形制,而不是编户入籍的户籍制度,越人们听的更多的也是他们的部落首领,而非秦鱼这个封君。 面对现在的这种不可控的情况,秦鱼并不着急,他相信,人都是慕强的,等长沙发展起来,等他吸引来的商贾、百姓、士人更多的时候,为了不落后于其他人,这些越人,会有一天来求着他将这些越人编入户籍中的。 果树种植和管理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现在秦鱼做的水果罐头种类虽然繁多,但水量并不多,零零总总的加起来,也就有一万来罐吧。 他做的这种瓮罐水果罐头,可以零卖,也可以搞批发,可比搞那种小罐头便利多了。 吃完甜美非常的水果罐头,秦鱼又带着蒙嫣和去了牙刷、牙膏作坊,你吃了这样高浓度的甜食,是不是也要把牙齿保护起来?秦鱼就准备将这水果罐头和护理牙齿的牙刷牙膏捆绑打包出售,一定要将口腔护理知识随着这水果罐头传播天下。 蒙嫣和:...... 你是主君,你说了算。 从小到大,她可是见识多了秦鱼在个人卫生上的龟毛了,以前都是他要求自己和他身边亲近的人培养这个龟毛习惯,现在,他 已经“志在天下”了吗? 以上是洞庭目前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产业,除此意外,还分布了一些自给自足的小作坊,比如纺织、制皂、烧窑、烧水泥、烧五彩玻璃等等。 蒙嫣和也算是明白,秦鱼为什么说秦王是偏心他的了,看吧,秦鱼这个封君,几乎不管是高精尖端的人才,还是重头的铜、铁、碱、盐等矿产,全部都随他带来洞庭使用,听秦鱼方才的说法,南郡的煤矿、铜矿、铁矿,以及南郡的百姓,也都是无条件的划给洞庭使用的。 秦鱼说是洞庭的封君,这样看来,其实秦鱼是南郡、黔中郡、洞庭郡三地的封君吧? 如果以后在将大江以南的土地给打下来,嘶,秦鱼这个封君,堪比诸侯了啊。 还是拳打韩国脚踢楚国的那种大诸侯。 原先蒙嫣和还以为蔡相是想拉拢父亲蒙骜,才帮她在朝堂立住脚跟,还将她送来洞庭当郡守熬资历,现在看来,这哪里是为了她啊,人家明明是为了安平君呐! 蔡相知道安平君这里啥都不缺,就缺一个听话会打仗的将军,所以就将她给送来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蔡相,到底是谁的人,似乎是一目了然了? 唉,不过不知道怎么的,还真有点小激动呢哈哈。 看完这些大型工厂小型作坊,天色也暗了下来,其他的也没什么好看的了,说是重新建造长沙城,但其实长沙城如今只是一个规划图,之前的荡阴城好歹还有一个留着打地基的大坑呢,现在的长沙城,连给城墙和宫殿打地基的坑都还没挖好,委实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在以前楚人建好的一座庭院中——据说这里就是楚国治理长沙的官署——秦鱼和蒙嫣和享受了一回越人本地的菜肴和篝火晚会。 这是一种带有祭祀性质的宴请贵客的宴请仪式,这种宴请仪式,秦鱼一共参加了三次,第一次是在他生辰的时候,越人部落首领们给他补了一次隆重的欢迎会,欢迎秦国的安平君来统领他们,给了他们丰美的食物和高大的房屋,教会他们耕种土地,教会他们识字画图,建造美丽的宫殿...... 第二次是冬至祭祀天神和楚地、越人们的神祇的时候,第三次,就是前几日的夏至,祭祀大地之神。 这是第四次,是为了欢迎洞庭郡的郡守以及带领他们攻打土地抵御敌人的将军到任,越人们竟然这样隆重的欢迎蒙嫣和,可见,蒙嫣和在他们这里,比他这个封君还要受欢迎啊。 不过,蒙嫣和受越人们欢迎是好事,她越受欢迎,话语权越大,才能为他征召来更多的百姓来洞庭定居、生活、做工,然后,征战。 既然蒙嫣和已经到任了,那就没有闲着的道理。 秦鱼提供船只和兵甲,蒙嫣和负责选拔兵卒,训练水军,秦鱼可没有多少时间去等她训练一支成熟的水军出来,他给出的训练策略是,一边行船,一边训练。 所谓的行船,就是带着秦鱼提供的红糖、软纸、水果罐头这三样奢侈品沿着长江去楚地贸易,训练就是遇到打劫的楚贵族和越人部落的时候,反击回去。 理论、训练与实战相结合,还不误做生意,秦鱼这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响,偏蒙嫣和觉着这样棒极了。 一举多得啊。 长江水道不是那么好打通的,在出洞庭的第一站,彭蠡泽蒙嫣和就遇到了阻碍,楚国的景氏大贵族景阳在彭蠡泽屯兵设卡,阻拦安平君的商船向东通行。 当年楚越交战的时候,楚国的景氏大族率领自家军队将越国赶到东南沿海地带,占领了彭蠡泽地区,此后,彭蠡泽就属于景氏的封地之一了。 彭蠡泽跟洞庭湖一样,都是南高北低的山地、丘陵和平原的过度地形。 彭蠡泽以南阿德丘陵地带是红土地,但彭蠡泽平原,是肥沃的厚土啊,景氏没有道理放弃,所以,彭蠡泽就成了景氏的一大富庶私地。 前些年,蒙嫣和带着越人叛乱楚国的时候,楚王就令景氏大贵出兵平叛越人的叛乱,景氏将越人的叛乱没放在眼中,所以景氏家主景阳就派了自己的庶弟景淬带人去平叛,最终的结果嘛,就是景淬被蒙嫣和气的,带兵回自家真正的封地大本营巨阳了。 现在,秦鱼如果想要通行长江,景氏不合作,那就只能打了。 秦鱼直接从南郡“借”兵十万,让南郡郡守和蒙嫣和,分别从陆路、水路两路并进,将秦国在南面秦楚的边境线,从州陵向东平推至松阳,这样,彭蠡泽大片区域,就都是秦国的了,理所当然的划分在洞庭郡之内。 景氏:...... 景氏暴躁如雷,奈何打不过,只能撤退。 楚国:...... 楚王向秦王抗议,说安平君没有经过秦王的同意就擅自用兵攻打我楚国的土地,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啊,你秦王夜里还能睡的着觉吗?! 秦王:...... 秦王吃一口从洞庭运送来的水果罐头,然后用甘蔗软纸沾湿了茶水,擦拭一下手上沾着的糖浆,对楚使道:“安平君用兵了?这孩子是寡人看着长大的,心软又良善,最看不得死人,也不喜欢征战,不过,他对做生意挺感兴趣的,楚使确定,不是你们楚人在他做生意的时候去抢,他不得不反击,而是他主动带兵去攻打你们的?” 楚使:......财货过境不抢王八蛋好吗! 不过,话不能这么说,楚使:“就算稍有摩擦,协商就是,作何要发兵攻打我楚国的土地,杀害我楚国的百姓?” 秦王皱皱眉头:“寡人怎么听说的是,只是占领了土地,没有杀害楚国的百姓呢?楚使,你确定你说的都是实话,而不是故意在寡人面前夸大其词,抹黑安平君?” 楚使气结:“秦王处处维护安平君,难道是秦国有意要攻打我楚国吗?” 正在等攻打洛阳消息的秦王不耐烦回道:“如果你们楚国非要这么认为,那我秦国也不是不能如楚国所愿,带着百万大军去问候一下楚王!” 楚使惊的脑门出了一头汗,只能灰溜溜的回楚国复命去了。 楚王都已经开始集结大军抵御秦国的入侵了,谁知,南边那边,秦军只是攻打下彭蠡泽之后,就没了动静,据斥候报来的消息来看,秦国的安平君,果然只是想通行大江水道沿途做生意而已,并没有攻打楚国的意图。 安平君的原话是:“如果不是景氏贪婪无度暗中劫掠洞庭的货物,孤也不会动用军队抢回这些货物的,一切都是景氏的错,如果楚国想要和洞庭做生意,只要价格合适,都可以和平贸易的。” 大秦嬴鱼 第186节 楚王看着手中斥候送上来的贸易单子,长长叹了口气,问景阳:“君可有信心能从安平君手上夺回彭蠡泽?” 景阳老脸涨成猪肝色,讷讷不能言。 明显就是打不过的意 思。 楚王道:“彭蠡泽,南方瘴气弥漫之地,越人也不甚驯服,既然抢不回来,就不要抢了吧。” “以后,轻易不要和安平君起冲突。” 景阳:“......诺。” 楚王可算是看出来了,秦王虽然跟发配似的将赵鱼遣去封地,但军队、财货任其取用,宠信比以前并不少多少。 而且,说不定,秦王是故意的,故意将安平君遣回封地,目的就是为了攻打他楚国的。 只要楚国不主动与安平君产生摩擦,以安平君的为人和性格,应该不会轻易来攻打楚国才是。 彭蠡泽,这么远的地方,跟楚国的飞地也差不多了,还是景氏的封地,少一点多一点的,与他楚王并没有多大干系。 楚王觉着大江沿岸的土地离楚都远的很,景氏也觉着彭蠡泽有则添彩,没有了也没什么,景氏难道缺这一点封地吗? 于是,在楚王的无视和放纵下,蒙嫣和终于将船队开到了大江入海口。 在这里,她遇到了东夷越的军队。 那又如何? 她是来做生意的,来来来,看看她带来的软纸和红糖,你们不来一点吗?! 第169章 去邯郸(霸王+12) 长江入海口这个地方,昔日是吴国和越国的土地,再往上淮河入海口那里,则是淮夷人的聚居地,等楚越大战,楚国胜利之后,这里就都是楚国的领土。 楚人打散了吴越旧人,小部分留下来,大部分则是被各自的首领带领着向东南沿海一带逃窜,逐渐分化形成了众多支系,“百越”这个词,也慢慢出现在了中原各国的君臣口中和文献记载中。 当年,楚威王大败越国,尽取吴越之地之后,曾将北面的淮夷人迁过来,和部分留下来的吴越人混居,久而久之,吴越之地也就被叫做东夷越,或者叫做九夷越。 楚威王的时代,楚国则还是奉行周礼分封那一套。因为这些沿海地域,山林茂密,毒虫横行,夷人混居,每年还要受到台风季的影响,开荒条件实在恶劣,因此,楚国大贵们都不乐意来此居住,楚王将这里封给谁谁都不愿意带着族人迁过来。 别看楚人对中原自称蛮夷,但他们也正经看不上这些披发纹身的夷人,所以,这里虽然被楚国打下来了,但楚王并没有派遣官员来治理这里,让这里彻底楚国化,而是在诸多部落中,选出几个比较有名望的首领出来,然后由楚王对他们进行册封,将他们能力范围之内获得的土地就是他们的封地。 这样,这里就既是楚国的土地,这里的首领们也能互相牵制,不至于合拢起来,将这里重新从楚国的版图上分裂出去了。 所以,一开始,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无论是越人,还是后来迁徙而来的楚人和夷人,他们的主人或许换了一个,但百姓还是百姓,奴隶还是奴隶,一切都还跟以前一样,只不过就是上一任主人战败了,来了新的主人,然后头顶上有了一个需要每年朝贡的大王罢了。 但也只是一开始。 随着楚国跟齐国、跟秦国征战接连战败之后,楚国的国力也在急剧下滑,对周边分封的政权的掌控力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加之,楚国一直是分封制国家,分封制国家的一个特点,那就是领主们各自为政,然后定期向他们的君主上贡,听从君主的军事调派,其他的,就全部都是领主说了算。 看看周王朝的没落,就可知道,这种分封制的缺点对君主来说,是致命的。楚国也曾学魏国、秦国那样变法,楚国也出 现了吴起、屈原这样的改革家,但很可惜,吴起人死政消,屈原更是不被君王接纳,流放十几年在外,楚国的变法,因为楚国大贵们的阻挠,一直都不成气候,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所以,楚国看上去是一个整体的国家,但实际上,是由一片片的大小领地组合而成的,其中以屈、景、昭三氏最大,其他小氏系或抱团取暖,或自由无为,看似闲看潮起潮落,但其实,他们都是谁都不服谁。 这也就形成了了,楚人之间好斗、好武、但不服管教的散漫性格。他们上级管理松散,下级百姓日子过的也松散,这种自由的散漫,也就逐渐变成了一股楚地独有的浪漫风俗。 既然楚王的权利被景、屈、昭三家节制,且越来越有倒逼王权的趋势,楚国对边缘地带的掌控力,更是直线下降。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王权这块肥肉呢,谁还有时间有精力去管荒蛮之地啊。 之前蒙嫣和带领的越人叛乱,后来秦鱼干脆遣十万大军征伐彭蠡泽,楚国君臣的反应一开始是强国入侵的恐慌,然后发现不是,就干脆舍弃掉了这块边缘地,继续保持与秦国相安无事,就是内部各方关系紧张无暇他顾的缘故。 彭蠡泽是被楚国君臣主动舍弃的,东夷越那就是不服管教,虽然还没有脱离楚国的统治,但对楚王的尊敬和进贡,那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蒙嫣和率领船队第一次到达东夷越的时候,东夷人以为有敌军来犯,东夷君直接带着军队全副武装的赶到岸边迎敌。 此时,蒙嫣和已经率领船队入海了,在海上小小转悠一圈之后,先跟东夷君表示,自己是来越地做生意的,不是来打仗的,但如果东夷君想要跟她较量一番,她也欣然应允。 东夷君一见这船队的领头人竟然是个青春貌美的女郎,立即将警戒心丢开,热情的邀请女郎去他的王宫做客。 蒙嫣和嫣然一笑,带着美酒、糖果、软纸、胭脂、肥皂以及装订成册的纸质书籍和成套的笔墨纸砚去了东夷君的居所,一所在吴国、越国王宫遗址上建立起来的宫殿。 东夷君的宫殿与中原的宫殿相比,自然缺少了那种恢弘壮阔之气,但也不失精巧与志趣,只是,从这宫殿的规格上来看,不难看出东夷君不臣的野心。 有野心好啊,有野心,才有矛盾,才有市场嘛。 蒙嫣和不仅与东夷君签订了一系列的贸易条款,还从他手里获得了散落在海中的几十座岛屿的拥有权。 东夷君封蒙嫣和为丽君。 啊这,丽君这个封号,指代性暗示性都太强了,东夷君的心思昭然若揭啊。不过,丽君不丽君的,蒙嫣和倒是不在乎,重点是那些海岛,从大江出海口,一直延绵向南几百海里之内的所有海岛,以及陆地沿岸的一些沙滩等无人开垦的荒地,就都是她的了。 有了这些海陆和海岛,赵鱼说的海军、海船什么的,就可以练起来了,以及,听赵鱼说离大海不远处的东方,还有一个规模颇大的海岛,海岛上面金银铜铁煤等矿石无数,如果将那个海岛据为己有,与这边海岛成掎角之势,这片望不到尽头的海域,就都是秦国的了。 到时候,大王怎么也得封她个海君(王)吧? 让那什么丽君见鬼去吧! 蒙嫣和站在临海岩石上对着望不到尽头的东方畅想了一下美好的未来,就收拾好美妙的心情,去组建工厂,招募越人船工和奴隶来为她做工了。 话说,东夷越的船她已经看过了,与秦国的船有些许不同,至于哪一种更有优势,只有比过才能知道了。 不管是伐木还是建船坞、建工厂、组建海军,到处都少不了人啊,不行,她得派人回去送信,让赵鱼再多给她送些大官小吏技术匠人过来,最好他也能过来一趟,应付应付这东夷君,都四十好几奔五的人了,她是真的不好这一口啊。 秦鱼收到蒙嫣和的信,看着她在信里对东夷君抱怨不停,不由哭笑不得。自从蒙嫣和受到秦王的亲笔册封,蒙骜亲口承认她为蒙氏长脉之后,她的行使准则就跳出了男女的界限,开始向一个大贵家主靠拢了。 大贵家主都是怎么对待异性的? 广纳后宫,以美人来彰显自己的威势和成就。 蒙嫣和倒是没有广纳美人,只是吧,她对男女关系上,不是一般的开放。 不仅开放,还口味很刁,不符合她审美和口味的,她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可以想见,东夷君这个已有风霜的老男人,给她带来多么大的困扰了。 秦鱼来到 洞庭郡满打满算也已经五年了。 这五年里,秦鱼除了偶尔回一趟咸阳进贡秦王,探亲栎阳之外,他都没走出洞庭郡半步。 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一来他得主持洞庭的建设工作,走不开,二来,他不想给咸阳那边一个不受约束四处串联走动的印象。 所以,近三年里,秦鱼坐镇洞庭,蒙嫣和这个理应守着洞庭的郡守,反倒是带兵四处商贸,建立城池,保护商道,顺便兼并一下不驯服的越人土地了。 这三年里,那位因为拒绝周武王巨鼎的要求,被秦军逐出东周王宫,被迫徙居西周王城的周赧王,在秦军逼城的时候,忧惧身死,至此西周国灭,秦国顺利接管了洛阳,将洛阳的礼器、藏书等尽运送去咸阳宫。 秦鱼虽然身在洞庭,但他可是知道西周迟早要灭,洛阳也会落入秦国手中。 洛阳不仅仅是周朝的都城,更是八百年周朝的精华所在,周朝所有的文化典籍、上古河川、人事变迁等文献记录都可在洛阳王宫中找到,为了这些珍贵的典籍着想,秦鱼特地派遣心腹之人去洛阳待命,一等秦军攻破洛阳,就会第一时间将洛阳王宫保护起来。 然后等待蔡泽派遣诸家弟子和文书小吏来洛阳,用新造出来的纸重新抄录整理这些文献,所以,九鼎等礼器和文献原本虽然都送去了咸阳,但抄录的第一份备份,则是被送来的洞庭。 这大大丰富了洞庭的藏书,成为了以后千百年的洞庭文教发展和华夏文化延续的宝贵财富,这就是后话了。 秦国占领了洛阳,又将周边韩国的部分土地攻打下来,以毂(gu)川/洛水、伊水汇聚的洛阳城为郡治,设立了三川郡,自此,秦国兼并天下的步伐正式开始了。 秦王还想继续发兵去攻打韩国,想彻底灭了韩国,还给王陵下令,带着河内的三十万大军去围攻邯郸,他想灭了赵国。 王陵按照王令围攻邯郸不久,秦国的质子异人,为了逃脱赵王连续不断地追杀,在吕不韦的帮助下,逃出邯郸回到了秦国。 他的女人和孩子都被他抛下了。不过,异人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这几年,衣美人的素怜一直在关照政儿l,有素怜在,赵姬和政儿l一定会在邯郸没事的,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扔下女人孩子自 己回秦国了。 此外,秦王还对当年魏国联合楚国一起攻打河内的事耿耿于怀,一直想给魏国一个厉害瞧瞧。还有楚国,总是在他背后捅刀子,他也看楚国不顺眼很久了...... 秦国如今国富民强,他算了下,国中青壮劳力,至少能征发出百万大军还绰绰有余,国中粮仓更是不知道已经多建了多少个,养活这百万大军连续征战一年都不再话下,所以,秦王觉着,由他来统一天下的时机到来了。 不过嘛,这显然是秦王在想当然,河内才打下来几年?第一轮完整的税收也才收上来一年呢,他就开始飘飘然了,觉着天下尽在掌握中了。 秦王当然被蔡泽给劝住了。 蔡泽劝谏的理由是,秦国这几年走的太快了,需要时间消化、整合现有的土地和人口,以免根基不稳,留下隐患。三晋迟早要灭亡,并不急于眼下的一时半刻的。 而且,有与武功同等重要的一件事,秦王要抓紧时间做起来了,那就是修史。 通过修前朝历史,对前朝的历代君王和臣子们盖棺定论,找出前朝灭亡的原因,总结其天命结束的必然性,然后表明本朝才是顺应天命的上天新宠儿l,可以建立新朝,统领四方...... 一句话,宣示主权,确立秦国是承接周朝的正统。 秦国是新的天下共主,秦国有责任和义务肯定周朝的历史,然后在此基础上,确定新的规则秩序,开启新的纪元,编写新的历史。 秦国要从思想上确立秦国必将天下一统的正确政治地位,凡是阻挠秦国统一步伐的诸侯和百姓,都将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 秦王在位五十年了,他发动兼并战争无数,战功赫赫,将秦国推上了强国的顶峰,让秦国拥有了问鼎天下的实力,但是,还不够,只有武功,对一个雄主来说太单弱了。 都说文治武功,文治放在了武功的前面,可见,文治对一个成熟的政权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以往,秦国因为与戎狄混居,不通中原礼仪教化而被中原国家看不起,现在,不趁修史此等千载难逢良机,吸纳天下文气于咸阳,补足自身文教底蕴,更待何时? 更何况,在灭周前夕出现了纸此等 神器,更是上天诸神在昭示天下,秦王,才是上天选定的新的天子,秦国,才是新的天下正统啊。 要不然,载文问道的纸出现在了秦国,将所有诸侯国打的抬不起头来的武功也出现在秦国,而不是出现在其他诸侯国呢? 所以啊,大王,机会难得,咱们先缓缓攻战的脚步,先将文教这块拾掇起来啊大王! 秦王被说服了,他不再发兵去攻打其他国家,攻占更多的城池,而是再一次诏令天下,秦国要修周史,感兴趣的文教大佬们,都来我秦国看看啊,不仅有俸禄可拿,还有官做哦,渭水学宫的大门永远向你们敞开~~ 蔡泽将话说的实在是太好听了,秦王听了之后激动的晚上都睡不好觉了,总是在梦里笑醒过来,也是很烦恼的,唉。 秦王高兴的结果,就是彻底将渭水学宫大门敞开,欢迎天下所有读书人都来咸阳,路上不仅能包食宿,包车马,来到咸阳之后,还包工作,包工资,非常的慷慨,慷慨到几乎天下所有人都走在赶往咸阳的路上。 咸阳盛世景象初显,蔡泽这个继范雎之后的相国,也随之名扬天下。 名利只在一瞬间,就看你是不是选对了人。 站在咸阳高大的城墙上,蔡泽看着底下排队进城的士子们,心道,安平君,这样的盛世景象,理应是由您来亲手缔造的,现在交付我手,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让您满意? 咸阳开始了轰轰烈烈的修史活动,早就定下修史计划的秦鱼则是将所有的心神都扑在长沙城的建设上。 三年下来,长沙城已经初具大城的模样了,当然,仅限于挖地基。 长沙城,最先将地基挖好的是城墙和给封君修建的宫殿。 大秦嬴鱼 第187节 秦鱼并没有拒绝洞庭郡的百姓们给他修建宫殿。 宫殿的规格大小,不仅代表了封君的地位,更代表了洞庭郡人站出来的腰板到底有多挺直。 你看,弯腰行礼的时候,腰的弯曲程度,代表了自己的卑微程度。对洞庭郡人来说,我们有一个堪比诸侯位尊天子的封君,站出去天然的就能高人一等,这就是强人自信了。 所以,洞庭的宫殿不仅要修,还要修的气势恢宏,修的有底气、有底蕴才行。 然后,这个宫殿光地基 ,就挖了一年,填了一年,铺设各种排水、取暖等大型管道又是一年,去年地基终于打好,今年立柱也立起来了,横梁更是早就准备好了,洞庭封君安平君的房子,终于要开始建造了,可喜可贺啊! 与建造宫殿的缓慢和郑重相对的,则是围绕着宫殿建立起来的官署、商铺、民居、学室等建筑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出来。 这些建筑自然不是随意建造的,都是秦鱼这个封君划分好范围,按照秦国统一的建筑标准建造起来的,对此,秦鱼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地下排水和公共厕所一定要造好,他不想出门就闻到异样的气味。 第一批被秦鱼吸引出山林的那批万余人的越人早就开始入住长沙城了,他们不再如以前那样披发文身,□□四肢和脚板,而是如中原人一样穿上长衣,套上鞋袜,学秦语,写秦字,会算数,会种地,会养蚕,会工作。在洞庭,只要你有手有脚,勤快干活,总能挣齐养家糊口的钱粮的。 洞庭湖平原的耕地也被开垦出来,哪里种水稻,哪里种甘蔗,哪里种果树,哪里可以养花养鱼种茶种菜种草药,都被划分的明明白白。平原地区还好说,秦鱼想将丘陵地区的红土地也利用起来,如今,农家弟子们已经开始研究如何改良红土地了,等过几年,到洞庭郡的人口进一步上升,他想,这些红土地就可以有归属了。 有第一批越人做例子,更多的越人闻风赶来,加入洞庭郡的建设中来,在城居百姓到达三万的时候,为了好管理,也是为了能分出先后次序,秦鱼开始正式推行编户齐民的政策。 所有的,只要录入户籍的越人,都将是洞庭郡的子民,既受到郡县的保护,也要按时按量的缴纳赋税,否则,那就是外人,是不允许在洞庭郡范围内生活捕猎的。 这项政策,对现有的已经安定下来的越人来说,虽然肩膀上有了一定的压力,但不多,还可以支应,但对心来的,思想还停留在自由与反抗阶段的越人来说,就有点不友好了。 尤其是,秦鱼将洞庭郡的范围划的及其大,不仅包括他采集大木的山地,还包括种茶种草药种桑树的丘陵,尤其是湘水沿岸,全部都是洞庭郡的属地。 如果这些越人在这些范围内生活,还没被编入户籍,那就要被驱逐。 如 果秦鱼这个封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如果那天他心情不好,看他们不顺眼,灭掉他们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有些越人见这里日子不好混,不符合自己的期待,扭头就走了,但更多的,则是组织起小股盗匪,沿路截杀洞庭百姓,甚至谋划着攻战长沙城,杀掉安平君,然后他们自己当家做主人。 其后果,自然是被秦鱼带人全部剿灭了。 为此,秦鱼还亲自从南郡调来了一万秦军入他麾下,既是他的私兵,为他剿灭盗匪,保护城池,也是长沙城正经有耕地有宅地的百姓,他们可以选择带着家人住在一起,也可以选择娶一个越人女子,与之生儿l育女,安身立命。 三年过去,洞庭的基本盘算是拉起来了,如今秦鱼听说蒙嫣和已经在东夷越安下身来,他便也想去看看,顺便巡视一下沿江设立的补给点,看看有没有向外扩张的可能性。 以及,人还是太少了,要发展,怎么能少得了人呢?尤其是不能少了保障安全与安定的军队,他要去看看,可以从哪里再抠出一点人来,不论是送来洞庭郡种地,还是选拔入军队戍守城池,都是可以的。 秦鱼叫来向圭,跟他说:“嫣和将军与东夷君建交,我这个封君理应去拜访一下,沿江城池驿站也建了许多,我这个主君,还没去看过呢,顺便去巡视一下。” 向圭跟着秦鱼已经十几年了,如今在洞庭郡领了一个郡丞的职位,作为秦鱼的二把手,帮助他处理政事。 当年秦鱼要来洞庭的时候,曾经问过他手下的那帮成分复杂的官吏,要不要跟他南下,有不来的,自然也有来的,其中向圭,不仅说要跟他来洞庭,为了表示忠心和诚心,他还将自己的妻儿l都带来了。所以,秦鱼对他是尊敬又爱重的。 如果秦鱼要外出,向圭就是洞庭郡的老大,他得替秦鱼将这里里外外给撑起来,所以秦鱼要跟他商量。 向圭不赞成秦鱼外出,他道:“您是封君,按照规定,没有王令和诏令,您不应该擅自离开封地的。” 秦鱼笑道:“您说的是以前的规矩,以后的规矩我不知道,现在的规矩,就是诸王对封君的约束力下降,这条规矩也名存实亡,即便没有大王的诏令,我也是可以随处走动的。” 向圭惊 讶:“您不在意咸阳那边的看法了?” 秦鱼笑笑,道:“咸阳那边忙的很,暂且管不了我这边。” 如果有蔡泽和蒙骜在朝为他张目,他还要受秦王的猜忌,那他可就太失败了。 向圭默然。 他私心里自然是忠心秦王的,但他现在毕竟是洞庭的属臣,理应万事都为了主君考虑,而不是咸阳那边。 罢了,主君是个心有成算的,而且不像是要搞事的样子,想出去玩一圈也没什么? 他又说起另一件事:“如果主君走了,那些不服管教的越人恐怕要生事。” 秦鱼:“军队暂时交由你统领,如果有来闹事的,直接打回去就行了。” 向圭笑道:“那么,主君什么时候回来呢?” 秦鱼也笑道:“看情况吧。如今大江水道尽入我手,来回通信也方便,咱们三五日一通信,我就是在外头待的时间长一些,也没什么的吧?” 向圭心下咯噔一跳,有不好预感:“主君若是长时间不归,恐会给洞庭百姓带来恐慌,主君,您可莫要在外头贪玩,尽快回来才是正经。洞庭上下,可处处都少不了您。” 秦鱼无奈板下脸:“知道了。” 所以说,做王有什么好的?去哪里都有人管着,忒不自在,他以后还要出海去寻找美洲大陆呢,哪里有时间跟人玩心眼子勾心斗角? 秦鱼装载了满满的货物,带着千余条江舟和海船出发了。 就像他说的,要沿途巡视一下洞庭郡的沿江城池驿站。 第一站就是彭蠡县。彭蠡县是新设的县,与洞庭郡的长沙城可不能比,不过,发展嘛,总是要慢慢来的,这里作为长江沿岸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补给站,不仅肩负着与楚地、百越贸易的责任,还有存储粮仓的义务,所以,对彭蠡县,秦鱼非常重视。 他在彭蠡县停留的这几天,不仅突击检查了一下彭蠡县的政务和军务,查看了一下县里的粮仓、兵械仓、货仓等仓库,还指导了一下制糖厂和造纸厂、罐头长的运作,奖励了几个优秀小吏,才在众人的目送中,欣赏着彭蠡泽湖水的大好风光,一路顺水朝东而去。 沿着江水一路向东向北,又经过了松阳、青阳、裕西等几个驿站,这些 驿站除了是传送消息点之外,也是货物贸易的集中点,不仅建有货仓,还建有军屯,算是一个大型的集市。 凡是在这些驿站附近的,无论是越人还是楚人,都可以到这些大集市里进行交易,他们在这里,不仅能以最公道的价格买到衣食住行所有最潮流的货物,在此交易的时候,还能受到秦守军的保护,只要在这个集市之内,绝对不会出现哄抬价格,坑蒙拐骗,强买强卖的情况出现。 总之,就是主打一个物美价廉,安全无虞。 秦鱼看着顶多也就千把人的贸易市场,心道,还早着呢,等他的这条长江水道贸易线的名声打响出去,这些驿站集市里的人就会多起来了。 现在不急。 秦鱼在出海口见到了已经等在那里的蒙嫣和。 蒙嫣和非常嘚瑟的带着秦鱼去看她的地盘——一个大海岛,和几十个刚露头的小海岛。 这个当中杵在长江入海口的海岛,就是后世南通市的一部分,现在长江泥沙淤积还没有严重到将海岸线向海面推移,南通市绝大部分还都在海水下面,只有一个海岛冒头在上面,被东夷君送给了蒙嫣和。 以这个海岛为中心,不仅可以建立船坞,设立海防线,还能以此为跳板,向南向北向东,如果与东夷越有冲突,还能以此海岛为基,反向攻打东夷越,这个海岛的确是非常有利的一个据点,还是她不费吹灰之力获得的,也难怪蒙嫣和忍不住向他献宝。 蒙嫣和得意道:“我给这岛取了一个新名字,就叫南通。” 秦鱼:“......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 蒙嫣和理所当然道:“因为这里四通八达啊,还在陆地的最南边,当然要叫南通了。” 秦鱼大力点头;“有道理,就叫南通了。” 他还能说什么呢?南通本来就叫南通的,没毛病啊。 这个海岛上面除了参天古木之外,只有生活在这里的兔子啊鳄鱼啊水鸟啊之类的一些小动物,蒙嫣和来了之后,将大部分兵力都驻扎在这里,并且开始组织伐木铺路造房建造码头,总而言之,这里就是一个大工地,到处都是一派狼藉,秦鱼将蒙嫣和跟他要的工匠、小吏、隶臣妾等人都放在这里,让他们去勘探建造这里,他自己则是跟蒙嫣和 去杭州湾去看舟山群岛。 蒙嫣和说的几十个小岛大部分都是舟山群岛,只有寥寥几个分布在去舟山群岛的沿途,作为暗桩和标记使用。 秦鱼巴着船杆向下看,这片区域,以后将会成为国际化大都市,而现在,这座大都市还只是一些刚冒头的暗礁和小岛而已,海水一涨潮,这些才冒头的小岛就被淹没了,等潮水退下,一些海藻夹杂着贝壳和小鱼小虾就挂在了这些小岛尖尖上,被飞来这里的海鸟啄食,等海水再来,海鸟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蒙嫣和见秦鱼对着陆地的这片水域看个不停,就将他的肩膀扳了个个,指着广袤无垠的碧蓝大海道:“小鱼小虾有什么好看的?我可跟你说,前几日,我练兵的时候,可是见到了几十丈长的大鱼呢,可惜,我带人追上去,这鱼跑的忒快,咱们的船追不上,只好半途回来了。你来了,多住几天,说不定你也能见到呢?” “等以后我手底下人多了,一定要守在海面上,捉上这么一条大鱼回去,不知道这样的大鱼会是什么滋味?肯定很好吃吧。” 秦鱼喷笑,秦鱼自己虽然没有吃过鲸鱼肉,但他听别人说起过,鲸鱼的肉特别老,还特别的腥,一点都不好吃,所以才没进了大吃货国的菜谱,如果蒙嫣和想捉一条鲸鱼来吃,那她可要失望了。 舟山群岛没什么好看的,全都是光秃秃的海岛,唯一一个最大的海岛,明朝被叫做定海的海岛,还有些看头,其他的,同样只能作为策应的暗礁和防线使用。 看过蒙嫣和的地盘之后,他们没有登陆陆地去游览一番,此时的杭州还都是密林覆盖的不毛之地,或许有越人部落隐藏在山林和平原、盆地中生活,但完全没有看头,所以,他们还是乘船原路返回,去拜见东夷君。 按说,秦鱼这个洞庭封君到了东夷,应该先去拜访东夷君,才能四处走动,这是礼数。 不过,谁让蒙嫣和也是封君呢? 还是东夷君亲封的丽君,秦鱼来了,先去好友的地盘看看,再来正式拜访东夷君,并不失礼吧? 跟东夷君没什么好说的,左右不过是交流一些中原的礼仪文化之类的,然后享受一下东夷本地的土特产,欣赏一下东夷的美人美酒等歌舞表演,其他的,秦鱼就不感兴趣了。 秦鱼在东夷待了有一个多月,除了参加了几次东夷君的宴会之外,其他时间,他都窝在南通海岛上建盐田晒盐。 用海水晒盐之法,他早就想做了。 盐乃是国之命脉,以前他就是再信任齐商,也不曾将海水晒盐之法露出来,现在秦国有了自己的海岛,在勘探过海岛周围环境之后,秦鱼这才决定,将海水晒盐法拿出来,自己晒盐、制盐。 海水晒盐是个很复杂的过程,秦鱼只能提出来,其他的就得由专人来盯着,研究具体的晒盐流程,最终得到可以食用的海盐。 一个月后,秦鱼收到最新消息,决定离开南通,他仔细叮嘱了蒙嫣和晒盐法一定要保密之后,才带着船队和货物沿着海岸线向北,然后从淮水转泗水,直达陶郡。 陶郡是秦国的一块飞地,虽然河内之战后,陶郡通过齐地边缘水系和古道与秦国的河内连接起来,但陶地,仍旧是秦国的一块飞地。 陶地原本就是中原商贸集散地,算是天下间最富庶的郡县之一,秦鱼打算与齐国合作,将泗水作为一条商道,将洞庭的货物通过长江水道和海道运送至陶郡来售卖,这样,不仅齐国的泗水沿岸的百姓会受益,齐国朝堂那边,还能多收一份贸易税,一举两得。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跟泗水交汇,位于楚国境内入海的那截淮水航道,不过,秦鱼觉着问题不大,他跟齐国去找楚王商议,大家一起赚钱不好吗?干嘛总要打打杀杀的,多伤和气啊。 在陶郡转悠了一圈之后,秦鱼跟齐商通信商量好,大家一起在邯郸的衣美人见面。 五年不见,秦鱼想去邯郸看看小政儿l长的怎么样了。 当年秦王发兵围攻邯郸,虽然在蔡泽的建议下,最后很快就撤兵了,但在围攻邯郸的那段时间里,赵王愤恨恐惧之下,对秦国的质子异人展开连环追杀,迫使异人和吕不韦放弃了在邯郸经营的一切,独自逃回秦国。 对异人抛下自己的女人孩子自己逃回秦国的事,秦鱼这个局外人无法置喙。 被追杀的不是他,命悬一线的也不是他,面临无处可去的绝望境地的同样不是他,所以,他不是当事人,没有权利对他人的选择指指点点。 他只是庆幸,当年想在邯郸建立一店铺的一念之想是无比正确的,至少,他可以给孤儿l寡母提供一个藏身庇护之所。! 第170章 打架(霸王+13) 秦鱼一次来邯郸的时候,邯郸刚经历过上党之战和秦军围攻邯郸之战。那个时候,邯郸城里虽然宫殿房屋依旧,但人们生活困苦,精神面貌萎靡,生气有,但不多。 如今五、六年过去,秦鱼再次来到邯郸,邯郸城已经大不相同,城门处人来车往,处处都是繁华热闹的景象。 上次来邯郸,秦鱼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这次来邯郸,秦鱼虽然仍旧是少年,但已经初具气宇轩扬的青年模样了。 进邯郸城之前,秦鱼充分吸取上次装扮不力的教训,千层底,粗麻衣,腰悬长剑,一条黑色抹额勒住半披头发,一副江湖浪子游侠装扮,只是吧,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和下巴过分光洁了些,一看就是初出茅庐的小菜鸟。 小菜鸟身边跟着一个一看就老辣非常的彪形大汉,魁梧身材络腮须,黑皮肤,牛一般的眼睛炯炯有神,同样的千层底,粗麻衣,茕结散落的头发用一根褐色的绳带勒住,腰悬一柄厚背阔长刀,一看就不好惹。 秦鱼跟南孙两人抱臂排排站在邯郸城门下,仰头看着城门上偌大的“邯郸”两个字。 秦鱼感慨道:“五年了,我终于又回到这里了。”这感慨的味道,好似已经七老八十了,充满了沧桑和期待。 南孙抽抽嘴角,配合道:“是啊,不容易啊。” 大秦嬴鱼 第188节 秦鱼:“不知道隔壁翠花是不是已经长成如花似玉的女娇娘,已经出嫁给谁家儿l郎了?” 南孙:“应该吧?” 秦鱼:“可惜了,我的无影剑已至大成,心爱的女郎却已经嫁做他人妇了。”神情落寞,语气寂寥,既有无限的心痛,又有得到又失去的怅然,让听到他这话的路人频频侧目。 南孙嘴角抽不下去了,他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少主,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无影剑,断水刀,您这话一出来,肯定露馅,还有,您要是看中了哪家女郎,也不用等,那女郎肯定迫不及待就跟您回家了......” 秦鱼看着破坏氛围的南孙,无语道:“要的就是一个神秘不可预测,否则如何解释咱们的来历?” 南孙不看好道:“我觉着,您还是装扮来邯郸游历的世家小君子吧,您一看就不像是会武的样子。”虽然穿着人人都 穿的粗布麻衣,但就是让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有预感,他们此次邯郸之行,一定不会顺利的,他还是得做好主君露馅又被请进赵王宫的准备。 装什么游侠浪子,他家主君,哪里像是常年习武练就绝世武功的样子?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小君子还差不多。 秦鱼自信脸:“不会的,我可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从外衣和足袜,保证找不出一点破绽,还有,我练的是养气功夫,不是外家硬功,所以才不外显的。”游侠啊,好不容易能自己出来玩一回,当然要自己选身份,好好过一把游侠的瘾了。 南孙:“再是高明的养气功夫,剑术您总是要漏一手的,不是我扫兴,您的剑术......算了,您最好还是不要出剑了吧。” 秦鱼:“......我又不跟人打架,做什么要出剑?说这么多做什么,先进城吧。”剑术那是人想练就能练成的吗?这个需要天赋,天赋! 没有天赋,再好的宝剑在人手中,跟烧火棍也没什么差别了。 守城门的已经从以前的老人女人和孩子换成了青壮,身上的皮甲岁能看出修补的痕迹,但都完整整洁,看的出是经过精心养护的。 秦鱼和南孙出示了验,上面写着他们是一对叔侄,来邯郸游历的,没有传。 传就是路引,在秦国,如果没有传,那你将寸步难行,被人抓到就是隶臣妾的好苗子,但在邯郸,你只要交上入城费就行了。 南孙和秦鱼一共交了一十个赵国刀币,就被放行了。 邯郸城里的人虽然没有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但看这熙攘的程度,也能看出,两年前那次秦围邯郸,并没有给邯郸造成多大的影响和损失。 邯郸城,恢复的比大家想象中的还要快。 秦鱼和南孙随意的在街道上走着,看这里与咸阳、栎阳、洞庭等完全不同的热闹,熟悉又陌生,还挺稀奇的。 在走到一处街巷的时候,突然巷子里传来一阵孩童叫喊对战的厮杀声,秦鱼好奇回头望了一眼,远远的看见狭窄的巷道尽头,应该是另一条街,这条街上,正有两伍顽童在巷道口冲撞在一起,冲撞在一起的瞬间,双方全部都摔了个大马趴,然后就是双方混战,拳打脚踢牙齿撕咬扯头发,谁也不让 谁,打的异常凶狠,跟一群小狼崽子似的。 街头斗殴? 邯郸果然任侠气十足。 秦鱼原本都要离开了,结果,一句话顺风传到他的耳边:“赵政,纳命来!啊啊啊我打死你个小弃儿l......” 秦鱼皱眉,赵政,这个名字,真是分外熟悉啊,在邯郸城里,会有重名的吗? 秦鱼的脚步迈不动了,他转过身来,朝巷子里走去。 南孙:“少主?” 秦鱼:“去看看。” 南孙逡巡了一下周围,看到坠在不远处保护他们的人都发现主君进了巷子,他才大步跟上去。 是十来个半大的孩子们在打架,其中一个孩子似乎年纪更小一些,正被两个看着要比他大出两圈的孩子压着打,方才说话的就是打人的其中一个,此时他边打还边喋喋不休:“秦国不要你,你就在我们赵国白吃白喝,真是废物,小废物,小弃儿l,小废物......” 突然,这小孩发现自己在上升,双手拳头全打在空气中,脚也离地了,小孩惊恐的回头去看,看到了一双森冷冰寒的眼睛,小孩被吓的打了个寒战,然后就屁股着地,被对方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另一个小孩也被南孙拉开,其他小孩见有大人来了,也都纷纷住了手,不再厮打,都看向秦鱼和南孙两个人。 秦鱼蹲下身,俯身去看那个被压着打的身形最小的孩子。小孩蜷缩着身体,双手捂着脑袋,但从手腕处透露出的眼睛,有火焰在燃烧,不见丁点害怕,只有满满的倔强和不服气。 秦鱼轻笑,是个还没长大的小虎崽! 秦鱼伸手一勾,从他的脖颈处勾出一节绳结,绳结的末端系着一只玉雕小老虎,小老虎浑身雪白,只有四只爪子是烟墨色的,不待秦鱼细看,小孩就一把抢过玉雕,将它塞进领口里,戒备的看着秦鱼,大声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秦鱼看着露出全脸的小孩,肉嘟嘟的小脸蛋,梳着两个小揪揪,淡淡的小眉毛,挺翘的小鼻子,狭长上挑的眼眸,此时正睁的溜圆,怒瞪着他,这双眸子里盛放着点点星辰,如果忽略他嘴角肿胀的乌青的话,这是一个长相相当漂亮的小孩。 秦鱼:“你叫赵政?” 赵政站起身,后退两步离他远了些,之前已经停手的四个小孩见状也迅速的跟他站在了一起,五双眼睛都好奇的看着秦鱼。 其中一个额头微微渗血的小孩扯扯赵政,小声道:“公子,他知道你名字唉。” 赵政重重哼了一声,回秦鱼道:“我就是赵政,你是谁?” “就是,你谁啊,不要命了,敢管本公子的闲事?!”是另一方一个小孩子在说话。 秦鱼也站起身,俯视着那个说话的小孩,挑眉问道:“本公子?你是赵王的哪一位公子?还是哪个国家送来赵国的质子?” 小孩趾高气扬下巴抬的高高的,道:“我才不是什么质子,我是赵国的公子,公子偃,你是何人,见到本公子,还不快行礼?” 秦鱼却是反问他:“你这个赵国的公子,不说礼待他人,怎么还带头做欺负弱小的勾当?你说你是赵国的公子偃,怕不是个假的吧?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赵王有仇,特地假托公子偃的身份来败坏赵王的名声?” “噗......” 公子偃的脸瞬间黑如锅底,这变脸速度,瞧的秦鱼啧啧称奇不已。 秦鱼转头,原来是赵政小朋友没忍住喷笑了,其他小孩也捂着嘴嘿嘿哈哈的笑将起来,他们越笑,公子偃那伙人就越恼怒。 赵政见秦鱼转头来看他,他也将脑袋扬的高高的,对秦鱼道:“他的确就是公子偃,不过,他没有欺负我,相反,是我在欺负他。我们上次约战,他输给了我,这次又找了一帮大孩子来找我报仇,哼,我秦国在战场上从来没输过,我是秦国的公子,就算是他的兵力比我强,我也能打赢他。喂,你到底是谁?要你多管闲事,你要是不插手,现在我已经赢了。” 秦鱼惊的嘴巴都张开了,原来,不是大孩子故意欺负小孩子,是他们双方在以伍为单位约架吗? 不过:“我方才,好像看见,你是被压着打的那个?” 他是因为听到了“赵政”这个名字,还从被压着打的这小孩胸前看见了露出来的老虎玉雕,才伸手拉架救小孩的好吧? 谁知,人小孩不仅不领情,还怪他坏了人家的好事呢。 公子政轻蔑的看了一眼公子偃,回答道:“我那是在前方拖住对方一半 兵力,让我的大将们去后方逐一击破,等他们四个将公子偃的三只犬牙都打倒了之后,他们就会来救我,四个打两个,双倍兵力,很轻松的就能打过了。” 秦鱼去看公子偃的四个小伙伴,果然,除了被他摔出去的那个小孩,其他小孩脸上都挂了彩,身上的衣服也都扯破了,灰头土脸的狼狈的很。反观公子政这边,除了他自己,其他四个小朋友虽然也是衣衫凌乱,但并不见有多少伤处,士气更是坚定高昂,很有把握获胜的样子。 秦鱼缓缓举起大拇指,赞叹道:“好兵法!” 公子政下巴抬的更高了:“当然,我赵政从出生起就修习我秦国的武安君白公兵法,最擅长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岂是区区一个公子偃能打的过的?” 公子政如此旁若无人的吹嘘,公子偃简直要气炸了:“大言不惭!就你也敢称是武安君的学生,你不过是个被人抛弃的小杂...呜呜呜哇阿呜呜......” 是秦鱼听这小孩口不择言要辱骂出声,便伸手捏住了他的腮帮子,让他说不了话。 南孙:主君你出手好快。 秦鱼从来没有不打小孩的规矩,他自己从小就是受父母棍棒教育长大的,完全认为,如果小孩子教不好的话,还是简单粗暴的棍棒教育更有用一些。 棍棒底下出孝子,还能出规矩礼仪呢。 秦鱼脸沉如水,他威胁道:“你若是缺少教养,我倒是不介意替你的父母好好管教一下。” 公子偃挣扎着后退,秦鱼顺势松开手指,公子偃捂着自己酸痛的腮帮子,不敢置信的看着秦鱼,惊的连哭都忘了哭了。 秦鱼老神在在道:“赵国自从几年前输给秦国,不仅在血气武力上输给了秦国,就连精气神都给打没了,养出来的公子也是完全不知礼仪,不修口德,毫无君子之风,这赵国,恐怕是要完了。” 秦鱼话一说完,其他公子偃带来的小孩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用手指头指着秦鱼恫吓道:“你才是完了,你殴打公子偃,我这就去回禀大王,要他抓了你问斩。” “就是,你个庶人,胆敢殴打赵国的公子,我这就回府领兵来杀了你。” “我乃平原君嫡孙,你胆敢伤害公子偃,你死定了......” 另一个小孩狠话也不放了,狠狠瞪了秦鱼一眼,转身跑走,明显去搬救兵去了。 秦鱼看着这群色厉内荏的小兔崽子们,冷笑一声,正想说你们说的这些人就是全来了孤也不怕,就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拉动,秦鱼低头一看,是赵政。 公子政劝秦鱼:“君子不吃眼前亏,咱们得在他们找人来抓你之前赶快离开,这些人不讲理的很,你可打不过他们。” 小孩言辞恳切,眼看着援军将至,自知不敌,也没落下他这个外人自己遁走,果真有情有义,够爷们! 秦鱼瞬间怒气就散了,他道:“你说的很是,咱们这就走吧。” 说罢,当先抱起小孩儿l就朝一个方向走去。 公子政被自己的突然升空给吓了一跳,然后就拍着秦鱼的肩膀提醒道:“错了,走反了,” 已经撞开公子偃他们走了好几步的秦鱼:......不早说。 于是又转回身,重新撞开公子偃几个,按照小孩指定的方向大踏步走了。其他四个小孩也哗啦啦的追随着他们的小主君跑了。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公子偃突然放声大哭:“你们给孤等着,孤一定要杀了你们呜哇哇哇......” 在公子政的带领下,秦鱼他们来到了一个灰扑扑的院门之外,周围都是夯土墙房屋,同样都是灰扑扑的,很明显,周围住的也都是一般的百姓人家。 虽然是平民百姓,但在这里住着的也都是有恒产的士一阶层的平民百姓,有些低矮的院墙内还能看到一些牛羊犬马等牲畜,并不算贫困。 在院墙之外,公子政就要下来,然后跟秦鱼拉开距离,道:“我们到家了。你是谁?不能说名字吗?” 秦鱼微微俯身,笑道:“我叫赵鱼。” 公子政脸现迷茫之色,喃喃道:“赵鱼?”手也不自觉的去摸藏在胸口的小玉虎。 秦鱼好笑道:“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公子政倏地警戒起来,道:“我家里没人,就不请你进去了,你若是想要报酬的话,你可以去衣美人报我的名字,你想要多少,都会有人给你的。” 不待秦鱼说些什么,就听院门之内有个婉转的女声喊道:“政儿l,你回来了?饭做好了,快进来吃饭......” 院门打开,露出一张妇人姣好的脸,众人转头都去看她,她不曾想到自家门外竟然会有外人,很明显是被吓了一跳。 公子政忙上前拉住妇人的裙摆,仰头道:“母亲,这是儿l今日新结识的朋友,叫赵鱼。” 当妇人看见秦鱼的脸的时候,她只觉好生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等听儿l子说他叫赵鱼,眼睛不由睁大了一圈,神情也激动起来。 秦鱼忙道:“别来无恙,我来看看政儿l。” 公子政看看秦鱼,再看看母亲,原来他们是认识的吗? 赵姬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强笑道:“进来说话吧。” 说罢,就拉着儿l子的手进了自家院门,其他四个小孩也鱼贯进入,等在门旁,等秦鱼和南孙进了院门之后,他们才将大门关紧,呼啦啦跑去找自家小主君了。! 第171章 叔祖 秦鱼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打量这个简单的民居。 大秦嬴鱼 第189节 正面三间正房,侧面是灶间和牲畜棚,牲畜棚里有一只母羊和两只小羊正在吃草,牲畜棚旁边是草料堆和小推车。对面角落里支着晾衣架,晾衣架旁边是一口水井,一只土犬正站在水井旁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和南孙两个人。 空旷,简单,就是这个院子最大的写照了。 秦鱼是知道这个院子的,素怜在信中给他说过,他将赵姬母子两个藏在一所民居里,周围住着的都是可靠的人,安全上是有所保障的。 等秦军退去,不再继续围困邯郸,赵姬母子一开始还躲藏着,但政儿是个小孩子,已经到了会跑会闹得年纪,他在小院子里呆不住,素怜便贿赂赵国朝臣,提出将遗留在赵国的异人家眷送回秦国,算是与秦国交好的意思。 但赵王却是趁机提出了另一个与秦国交好的法子,与秦国互换质子。 即让新立的赵太子去秦国做质子,赵国这边则是承认异人的儿子赵政为秦国在赵国的质子,以此来互通有无,维系秦赵之间本就不多的友好关系。 秦鱼第一次来邯郸的时候,在衣美人见到的赵太子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死了,听说是病死的,现在去秦国做质的赵太子是赵王的次子,这位赵太子刚立了没多久,就被送去秦国做质子,这样,赵王身边就只剩赵偃一个儿子,不免就骄纵的赵偃无法无天起来。 小孩子没有自己的判断力,都是从大人那里继承了现成的看法和态度,私下里,赵王可是没少骂秦国虎狼治国,贪婪无度,无情无义,随意丢弃自己的孩子...... 赵偃在赵王那里听多了类似的言语,知道赵王对秦国非常厌恶,他为了替自己父王‘报仇’,表达与大人一样的观点,他就经常带人跑去赵姬她们居住的地方,去找赵政的麻烦。 加之他们年纪相近,赵偃这个小孩子能想出来的找麻烦的方法,就是带着赵国的宗室子和大臣的孩子们来找赵政约架,然后趁机欺负人,还动辄语言侮辱,说他是被抛弃没人要的野孩子。 公子政从小就不是个能受人欺负的。他虽然是住在民居的质子,但他一来不缺吃穿,二来不缺先生教导,三来,教他的素怜先生一直在给他灌输 他是秦国尊贵的公子,是名满天下的安平君最喜欢的孩子,他不需要去害怕任何人,更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尤其是在接连战败给秦国的赵国。 所以,公子政虽然年纪小,但他的心气正经不少,加之脑子灵活,敢想敢做,现学现用,将新学到的白公兵法用来对付赵偃上,虽然偶有输赢,身上总会挂些彩,但打败赵偃,已经算是他小小童年里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按说公子政成了新的质子,他应该搬离这所民居,去到赵国给质子居住的质子府,但赵姬并不想搬离现有的居所,去到别处居住。 因为异人之前住的那所奢华府邸,在想杀死异人出气的时候,被赵王让人放了一把火,所以,那所邯郸城里曾经数一数二奢华的府邸,如今已经成为一座废墟,早就不能住人了。 赵王的目的就是想将人和宅子一起焚烧了,好在异人早就有所察觉,加之有素怜帮忙,宅子烧没了,人却是逃脱了。 人虽然逃脱了,但对赵姬造成了巨大的惊吓。她跟儿子被异人抛弃之后,一直都是素怜在保护她跟儿子,所以,她除了素怜,谁都不相信,并且坚定的认为,只有素怜给她和儿子安排的住所,才是最安全的。 赵姬眼含欣喜的泪水,带着儿子盈盈下拜:“奴妾拜见安平君。”又对与她一同跪在地上的赵政道:“政儿,这就是你叔祖,你的小老虎,就是他留给你的,你不是一直很想见他吗?快叫叔祖。” 秦鱼:...... 公子政一脸不信:“母亲你认错人了吧?你看他没比我大几l岁,怎么会是叔祖?” 秦鱼哈哈哈大笑,对赵姬道:“起吧。”然后将政小朋友提溜起来,抱在怀里,狠狠揉了他一把胖乎乎的小身子,问他:“那你觉着,叔祖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政小朋友:“应该像是隔壁的隔壁的老翁一般,有花白的头发和胡子,”他摸了秦鱼光洁的下巴一把,摇头不认同道:“你连胡子都没有,要怎么做我的叔祖呢?” 赵姬忙制止儿子随意摸秦鱼下巴这等不礼貌的行为:“政儿,怎么能这样说你叔祖呢?素怜先生不是教你,有志不在年高,切记以貌取人吗?” 公子政撅起嘴,不乐意道:“明明就是这样的,为什么比人家的叔祖 都有胡子,就我的没有?” 赵姬还想说什么,秦鱼对她道:“我是微服来邯郸的,别人都不知道,也不要去告诉旁人,若是有人来问,你就说是外人,已经走了。你去忙自己的去吧,不用招待我,我跟政儿好多年没见,怪想的慌,让我们爷俩好好亲香亲香。” 赵姬用眼神警告了一下儿子不要调皮捣蛋,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秦鱼找了一个小马扎坐下,将公子政放在自己面前,与他平视,认真问他:“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公子政:“知道啊,我是秦王的王孙,我叫赵政。” 秦鱼:“那知道你是嬴姓先祖第几l世孙吗?” 公子政张口就来:“是秦立国以来襄公第二十六世孙。” 秦鱼点头,表示肯定,然后道:“我是襄公第二十四孙,所以,从辈分上来说,我就是你的叔祖,跟年龄没关系的。” 公子政呆呆反应了一下,才拧巴着脸,艰难道:“所以说,你真的是...叔祖?” 秦鱼闷笑:“不错,来,叫一声叔祖听听?” 公子政很为难。 公子政虽然很为难,但他面对自己的长辈,还是开口叫了,只是,声如蚊蚋:“叔祖。” 秦鱼掏掏耳朵,故意道:“没听见呐。” 公子政还是很不情愿:“你说是就是?万一是你骗我的呢?” 秦鱼捏捏他的小脸蛋,赞赏道:“好问题。不轻信他人,小政儿,你很多疑哟。” 公子政扬起小脑袋,鄙夷道:“这年头,坏人和骗子很多的,我自然要警觉一些,否则,如何保护我的母亲呢?” 秦鱼:“这么小就这样有担当,行,以后是个做大事的人。既然你现在不信我,那也没关系,你我暂时以兄弟相称,等以后回了秦国,你确定了我的身份之后再改回来,这样总行了吧?” 公子政张张嘴,练现犹疑,似是有话想说,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秦鱼:“你想说什么?” 公子政犹犹豫豫,眼含期盼,问道:“......你,是我父亲派来接我跟母亲回秦国的吗?” 秦鱼突然很难过,他虽然理解异人的做法,在那种危机情况下,当他放弃 赵姬母子在赵国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放弃她们生命的准备了,即便她们能活下来,也要承受赵国无尽的怒火和苛待,可是,他仍旧这么做了。 秦鱼可以理智上理解异人的选择,但他从心里上,不能认同这种抛妻弃子的做法。 秦鱼笑笑,对公子政道:“我与你父亲是挚友,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在产房外头等着呢,我是第一个抱你的人,你虽然对我没有印象,但我可是很想念你的。在我听说你被你父亲留在赵国之后,就一直想来看看你,最近我有了空闲和机会,就来看你了,你有没有很感动?” 公子政:“所以,你不是父亲派来接我跟母亲回国的是吗?” 一语中的。 秦鱼却是笑道:“你总提你父亲做什么?你父亲只是王孙,他就是想让你回国,秦王不发话,他没有半点法子的。我就不一样了,只要我想,你去哪里都可以,所以,与其求你父亲,不如来求我啊?” 公子政拧紧了小眉头:“也就是说,你比我父亲厉害多了?” 秦鱼猛点头:“就是这样。” 公子政转转眼珠子,道:“行,暂且先信你一回,下午我要去衣美人拜访先生,既然你这么厉害,应该认识衣美人的素怜先生吧?你与我一起去,你们老友重逢,定会有许多话要说。” 秦鱼弹弹小孩儿的小鼻头,笑骂道:“小滑头,我可不会怕你。” 公子政嘻嘻哈哈:“你要是不怕,你就去啊哈哈。” 两人正笑闹着,突然外头有嘈杂声传来,原来是赵偃带着赵兵卒来这里捉拿他跟南孙来了。 秦鱼可不想来邯郸第一天就被赵军给抓起来了,他对小孩儿道:“说好了,下午去衣美人啊,我在那里等你。” 说罢,就跟南孙使个眼色,南孙会意,带着秦鱼越窗而出,从他早就勘探好的一处墙角翻墙离开了。 外头有接应的人,就算是赵军围住了这座民宅,他们也能出去。 公子政眨眼间就见秦鱼两人消失了,以为自己方才是做了场梦,自己掐了自己一下,疼的自己一个机灵,才算是知道,方才那个人,不是他做梦幻想出来的。 他将自己据说从出生起就带在身上的小老虎取出来,抚摸着小老虎的脊 背,自言自语道:“他真的是秦国的安平君吗?他真的可以带我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 大门外头,赵姬正双手叉腰堵着门不让赵军进去搜人呢,若是以前,她为了她们母子两个能好过一些,这些赵军卒来了,能好言好语说两句,如今安平君来了,哼,她们娘儿两个可就不用怕了。 赵姬:“我看你们谁敢进去!我说了,里面没人就是没人,你们要是想要强闯秦国公子的府邸,那你们就等着秦国再次围攻邯郸吧!” 赵姬的大嗓门引来了左右邻居,邻居们都对着这些赵军卒指指点点,小声议论道:“这里可是秦国的质子住的地方,这些兵卒怎么来找他们的麻烦了?” “谁知道呢,公子偃三天两头的就来找公子政比武,是不是又比输了?话说回来,公子偃比公子政还要高还要壮,他怎么就老输呢?也太不给咱们赵人争脸了。” “唉,你们知道什么?这公子政,可不是没人管的小娃娃,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公子政可是有好几l个先生来授课的,说不定他从先生那里学到了什么秘密本领呢?你看秦国这么厉害......” “不要命了,竟然敢说秦国厉害,小心抓你去黑牢里走一趟。” “唉唉哎,我说错了,说错了还不行吗?秦国是厉害,咱们赵国也不比人差,论打仗,咱们赵人怕过谁?” 也有为赵军卒说话的人,这人对赵姬喊道:“我说赵姬,你也是赵人吧?怎么张口闭口的秦人秦公子的?咱们军卒只是来抓殴打公子偃的贼人,你若是心里没鬼,就让人去查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赵姬怒道:“赵人早就将我卖啦!我是秦国的王孙异人给买下来的,生的孩子也是秦国的公子,跟你们赵人可是不一样的!” 赵姬其实是知道自己父母是谁的,她是邯郸一户大户人家的女儿,只不过是庶出的庶出,跟奴婢相比,也只是多了一层身份,她因为生的貌美,就从小被父母卖掉,换了许多金铜器物钱币补贴家用。 后来她又因为舞跳得好,被大商人吕不韦买下来,没过几l天安生日子,她就又被送给了秦王孙异人。 她一个女子,因为美貌,就被当做商品卖来卖去的,不得自由,更不得尊严,也就是成了异人的姬妾 ,生了公子政,她才体会到做女人的乐趣。 现在要让她抛弃现在的身份做一个赵人奴妾,她是自己疯了还是别人疯了,要这样自己作践自己? 赵姬:“总之,不让进就是不让进,你们若是想要进来,就让公子偃自己来,或者平原君、赵王来也行。就你们这群贱奴,想进我的府邸,门都没有!” 赵军卒们纷纷面现怒色,赵姬骂他们是贱奴,如何不让他们愤怒? 为首的军卒眼神阴狠的盯着赵姬,正想要硬闯,就听身后一个老者声音道:“夫人说老夫可以进门,可是真的?” 军卒们让开一条道路,赵姬打眼一望,立马不自在了起来,规矩的行了一个礼,道:“见过平原君。” 平原君赵胜比之前几l年还能日夜不停的骑马从上党赶去秦国,现在已经苍老了许多,不仅头发胡子都白了,脊背更是佝偻的厉害,岁月在他身上体现的尤其明显。 赵胜走到赵姬面前,问道:“老夫听我家孙儿说,今日公子政有贵客拜访?” 赵姬挥挥手臂:“没有的事,那就是个路过的人,将公子政送回来人就走了。” 赵胜:“是吗?让老夫进去院门看看如何?” 赵姬不情愿道:“您老这是不相信我呢?” 赵胜:“信不信的,看过就知道了。” 赵胜可不是那些任由她叫骂的军卒,轻重眼色她还是会看的,她故意大声喊道:“政儿,出来见过平原君。” 公子政在门内应了一声:“来了。” 然后拉开大门,对着平原君平平一礼,叫人道:“见过平原君。平原君来我家,是来找谁?” 赵胜:“公子政怎知老夫是来找谁的?” 公子政笑的天真极了:“您跟母亲的对话,我在门里可听的清楚呢,不过,我们家里,除了我跟母亲还有几l个小侍,真没其他人,您要不信,自己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赵胜拱拱手,并不因为公子政年纪小就轻视他,道:“那么,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明明想要进人家家门的是他自己,现在却要对人家说却之不恭,好像是人家主人热情邀请他进门的一样,真是,人老脸皮厚,忒不羞了。 公子政 觉着赵胜说话味道不对,但他年纪小,阅历少,并没发现有哪里不对,但人群外的某些人,可就大摇其头了。 觉着赵胜这家伙,太过不顾君子之风了。 赵胜自然没有在这个院子里和房间里找到除了赵姬母子和侍儿之外的人,他神情可见的遗憾,对与他一起进来的赵军卒头领道:“这里没有其他人,走吧。” 等人走走光了,赵姬对着看热闹的人冷笑一声:“都散了吧,已经没有热闹可看了。” 大秦嬴鱼 第190节 说罢,就紧紧关上了自家大门。 将所有的视线和窥探都关在门外之后,赵姬面露喜色的将公子政带到了自己睡觉起居的房间,笑道:“我儿果然受珍视,这不,咱们就要苦尽甘来了。” 公子政眼睛亮晶晶的,小声问道:“母亲,那个...真的是我的叔祖,是秦国的安平君吗?” 赵姬搂着儿子的小身子,将自己的下巴放在他的头顶,出神道:“是他。” 公子政:“可是,他真的看着好小哦。” 赵姬笑道:“当年我见他的时候,看着比现在还要小呢,才十来岁的年纪,跟你差不了多少,但已经出入赵国朝堂如入无人之境,最后搅的赵国朝政一派乱相,让赵国君臣们不得不请走他......” 公子政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道:“这个故事我已经听了好几l遍了,就是安平君本事大,不仅以一人之力建起了河内,还让赵国的百姓纷纷出走赵国,到秦国的土地上去讨生活,这些我都知道了,其他的呢?还有什么其他的我不知道的吗?” 赵姬想了想,道:“这位安平君,嗯,应该挺好玩乐的,我有一次听你父亲抱怨过,说是安平君太淘气,私自跑到邯郸来玩乐,被赵国的臣子给认出来,才被赵王发现,请进王宫的,秦国的封君居然敢在要打仗的时候来邯郸,简直是狼入虎口,还想将他扣下来,威胁秦国呢。” “呵呵,最后你都知道了,反倒是安平君将赵国搅的一团乱。” 公子政想了想,道:“我见过平原君和平阳君是怎么做封君的,出入都有车马侍从伺候,但这个安平君,却只带着一个随从,还穿的...还穿的不如我,他来到邯郸,听到赵军卒来找人,拔腿就跑,说不定这次也是他自己跑出来 玩耍......” 说到这里,公子政失望极了:“他既然不想显露身份,那他怎么带我们走呢?难道咱们要跟父亲一样,私下里逃走吗?” 赵姬也沉默了,不过,她看看儿子雪白肉嫩的小脸,将他摆正了身子,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他。 公子政被看的浑身不自在:“母亲?” 赵姬笑了,她理理儿子的衣裳,道:“你这衣裳有些旧了,明日我去衣美人,亲自给你挑选几l匹布,再给你好好做两身衣裳穿。” 公子政更疑惑了:“啊?” 赵姬笑道:“你没发现吗?安平君特别喜欢你,从你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很喜欢,经常来咱们家看你。你以后见了他,要懂得讨好他,让他高兴,然后,再央求他想法子带咱们母子离开,知道了吗?” 公子政眼睛都睁大了一圈:“这,这不就是先生说的,趋炎附势小人行径?” 赵姬冲自家儿子翻了一个美美的白眼,用手指头戳他的脑门,道:“那你是听母亲的,还是听你先生的?你先生教的都是圣人大道理,你老母教的都是保命的小道理,你说,你听谁的?!” 公子政皱巴了小胖脸,嘟囔道:“让我想想先。” 赵姬对儿子小小年纪就跟个小老头似的老成无趣很不以为意,她总归是他的母亲,她的儿子,自然要听她的话的。 赵姬打发公子政出去自己玩去,饿了就自己吃点,她要好好寻思寻思,要怎么打扮保养的更美丽一些,等将来回到秦国,她就是异人的姬妾,她一定要艳压群芳,不能被其他女人给比下去了。 公子政回头看看母亲,见她连饭都不吃,就开始对镜梳妆,捣鼓她那些瓶瓶罐罐,不由小大人似的摇头叹气:“女人,真是麻烦。” 他的四个小侍儿正在院子里等他,见他出来,纷纷起身,围在他身边问道:“公子,用膳吗?奴奴要饿死了。” 公子政揉揉肚子,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的肚子饿的已经开始打鼓了,奇怪,之前他竟然都没发现? 公子政:“咱们现在就去用膳,吃完就去美人楼找先生。” 众侍儿:“好哎,我们可以先少吃一些,等到了先生那里,一定会再给我们佳肴吃的,是不是,公子?” 公子政得意笑道:“自然,先生最疼本公子了,每次去都有好东西吃......”! 第172章 多思(霸王+14) 素怜早就接到秦鱼要来邯郸的消息了,他做足了充分的准备,等的心焦如焚,等他一转头,就看到秦鱼的一刹那,都没敢认出来,眼前的这任侠少年,真的就是他那个从小养的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吗? 秦鱼得意的冲南孙一笑,趾高气昂的跟素怜道:“喂,把你们店里最贵的美酒、最美味的佳肴、最美丽的舞姬送上来,伺候好了,在下重重有赏哈哈哈哈....” 素怜:...... 素怜无奈了:“主君,您又贪玩,自己跑出来了?”得亏他千叮咛万嘱咐,要主君一定要带足了人手再来,以防遇上不长眼的,冲撞了主君,现在看来,他的话,主君半点都没采纳啊。 秦鱼无趣道:“自从下了船,我这一路上都这样走来,也没见到一个打家劫舍的盗匪?百姓们夜不闭户,能有什么危险?” 素怜道:“那是因为这几年,王翦将军每年都带着人巡视河内到陶地的商道,盗匪自然会少,但并不是说,就没有见人落单就起歹心的贼人了,主君,您一身安危系着我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您......一定要保重自身啊。” 秦鱼:看看,看看,这还没怎么着呢,劝谏就来了,做主君都要这么麻烦了,要是做了秦王,啧,不敢想。 秦鱼:“好啦,我都知道了,暗中跟着不少人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不让我好好玩玩,真是的。” 素怜见南孙点头,知道主君安全无虞,素怜也不自讨无趣,对秦鱼笑道:“小人自然是信任主君的。对了,主君可要见一见公子政?公子政隔日都要来我这里玩一回的。” 南孙转头忍笑,秦鱼轻咳一声,对素怜道:“我..已经见过政儿了,我已经跟他约好,等会在你这里见面的。” 素怜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主君这是才进城吧?怎么就见过公子政了? 南孙将他们走在街上正遇到公子政和公子偃打架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素怜,你要做好准备,咱们主君刚入邯郸第一日,身份恐怕就已经暴露了。” 秦鱼还在挣扎:“没那么容易的,你们可不要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赵国君臣没那么聪明的。” 素怜的脸色都变白了一分,南孙扔 下最后一击:“只要您跟公子政接触,就已经进入赵国君臣的眼了,您暴露是迟早的事。”而且,您这走到哪漏到哪的体质,真的是不适合玩扮演啊。 南孙对素怜道:“你也别怕,就算主君光明正大的来到邯郸又如何?赵国君臣还不得以国礼接待,求主君不要做多余的事吗?” 素怜笑笑:“你说的是。”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主君要真是扯着大旗坐着轺车大大方方的来邯郸,说不定什么事都不会有,现在主君微服私自来邯郸,说不定赵国君臣会多想,以为秦国又要谋算赵国什么了。 这样,说不定衣美人会继续落入赵国的眼中,以及,若是赵国将消息添油加醋的传到咸阳那边,说主君到处乱跑,会不会...... 秦鱼见两人如临大敌的样子,也泄气了,最后干脆道:“知道就知道吧,就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就是随便走走,正好走到邯郸而已,你们放宽心啦。对了,我已经跟齐商约好了,在衣美人商议经营泗水、淮水航道的事,素怜你注意一下。” 这个素怜也早就收到信息了,此时他就点头道:“这件事,小人已经都准备好了,唉,只希望,最后赵国不要横插一脚才好。” 秦鱼:“做生意嘛,就要八方来客,多一个朋友多条路,赵国想参与进来,只要条件合适,都是可以谈的。”邯郸城能够成为战国时期最繁荣的都市之一,不是没有道理的。邯郸正处在南北中原交界的中心,南北东西往来的商人大贾们,都会来一趟邯郸做一回生意,有的甚至在邯郸娶上一房妻妾,在此安一个家,好能经营中转站的生意。 不过,最近几年,随着河内荡阴城的拔起,这个中转站商贸中心,已经开始出现转移的趋势了,等河内四通八达的道路和漂亮便利的城市都建起来,荡阴将代替邯郸城,成为新的商贸中心,到时候,邯郸城,就只是赵国的邯郸城了。 赵国若是有眼光长远的看到这个变化,想在秦鱼的生意里分一杯羹,秦鱼也不是不可以,还是那句好话,和气生财,有钱大家一起赚,不比打打杀杀的劳民伤财好? 几人正说着话呢,有人来报,公子政来了。 秦鱼笑道:“小孩儿来的还挺快。素怜,你这个先生的态度,可是关系到我在他那里 是叔祖还是兄长,是信任还是怀疑呢。” 素怜也玩笑道:“主君是想做公子政的叔祖,还是兄长呢?” 秦鱼思索:“骗小孩没好结果的,就以真实身份而论吧。” 素怜恭敬行了一礼:“诺。” 秦鱼和南孙自己去了美人楼的食苑,素怜则是去接公子政。 食苑其实是一个大型的庄园,里面山石盘绕,流水蜿蜒,依水而植各种常见和不常见的花草树木,除了花草,秦鱼还在食楼的左上角大片土地上见到了成畦的菜地和麦田,在某种程度上,食苑算是自产自销,蔬果绝对新鲜好吃。 秦鱼和南孙去了二楼,点了一桌子的菜,一边欣赏楼里的各种表演,一边等赵政。 有一点让秦鱼有些诧异,那就是,赵政明明是秦王的重孙,异人在赵国为质子的时候,大家就都叫他王孙异人,以彰显他是秦王的孙子这个特殊身份,要知道,王孙这个称呼,可是只有周王室的子孙后代能用的,世人以王孙称呼异人,绝对是对他的赞许和称颂,也是对秦王迂回的奉承。 但到了赵政这里,大家反倒都叫他公子政,而不是公孙政,或者是王孙政。 秦鱼觉着,赵人之所以叫赵政公子政,是赵人自己在彰显赵政这个秦国质子的重要性,毕竟,赵国接连败给秦国,若是赵国想让秦国再送质子来赵国,那是不可能的,没看到王孙异人这个质子没有王令私自回到秦国,秦王就当没看到一样不了了之吗? 所以赵国只有紧紧的抓住赵政这个在赵国出生的质子,才能维系与秦国岌岌可危的关系。让赵国这样做的另一个原因,大概就是他与齐商天下皆知的亲密联系,让“齐国的”衣美人关照一下自家孙辈了吧? 总之,赵政这个质子越重要,赵国就越有面子啊,所以,公子政这个名号,就这么在邯郸城叫起来了。 说起来,赵政这个名字,在此时此地算是很常见的名字了,赵政是正统的嬴姓赵氏,所以他的名字叫做赵政,就比如秦鱼一直在对外自称赵鱼。 但在后世,后人则是给这个名字添上了许多的感情色彩,比如,有一种说法,就是说赵政这个名字,是赵人对秦始皇的侮辱和蔑视,后世王朝对秦这个残暴的王朝修史的时候,也都将秦始皇 称作赵政,好像这样蔑视始皇帝,就能彰显自己的正义和仁慈一样。 殊不知,可笑至极。 或许是因为大量的寒门士族被诸侯国君纳入各国朝堂的原因,这些没有姓、没有氏,或者只有姓没有氏,通过后天读书,逆袭到有士一族阶层的庶子们,正在慢慢的模糊掉姓与氏的边界。 比如,原本只是连姓都没有的黔首,通过自身的努力,在军中获得军功爵,又经过军中文吏培训和军官选拔之后,最后官至梅县县令的那位梅县令,他就以县的名字梅为姓,以后他的后代就都叫做梅某某了。 再比如,秦国在给蒙嫣和封爵授官之后,秦国的女子,不管是上层还是底层的女吏们,都开始纷纷如她一样,将自己的姓放在前面,名字放在后面,一位姓妫名瑶的女郎,她的名字不再叫瑶妫,而是叫妫瑶了,秦鱼的大嫂,也可以不再叫做白露姚,而要叫姚白露了。不过,或许有些死守规矩的老旧贵族,仍旧会守着自家的姓与氏,彰显家族曾经的辉煌?但那又如何,时代的潮流是不可逆的。 这就是榜样的力量。 昔日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同样也是榜样的力量,可见上层喜好对下层的影响,是有多么的可怕。 秦鱼心想,等到天下统一的那一天,或许姓和氏才会真正的融合在一起。到时候,诸侯湮灭,封君也不再有,以封地、官位等区分支脉的氏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等到那时候,天下只剩下嬴姓这一个王族,秦王跟他,还有赵政,才都可以叫做嬴稷、赢鱼、嬴政了。 秦鱼正天马行空的想事情呢,就见眼前多了一只挥来挥去的小手,公子政不满道:“我都听你的话来找你了,你怎么不理人呢?” 秦鱼笑道:“抱歉啊,我方才在想事情呢,没注意到你。嗯,等你长的比这桌子还高了,或许我就会注意到你了?” 公子政气鼓鼓:“我还小呢,等过几年,一定会比你长的还要高的。” 秦鱼:“好,好,多吃肉,就一定长的很快的。” 说到多吃肉,秦鱼不由想起了他小时候,也是跟赵政这样的年纪,这样的个头的时候,秦王和白起总是叮嘱他不要挑食,要多吃肉。 多吃肉,才能长的高,长的壮 。 尤其是秦王,每次秦王在前面大步走,他在后面拼命追的时候,秦王都会大笑着停下脚步,然后回去将他夹在腋下带着他走,然后一边笑话他腿短人矮,一边絮叨他每天都要多吃肉,多吃肉才能长的快。 秦鱼心下怅然,看的公子政好奇问道:“你是心情不好吗?你要是心情不好,吃点甜甜的水果罐头,心情就会好了。” 秦鱼突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他道:“方才看到你,就想起了我小时候。” 公子政很捧场的问道:“你小时候是多小,跟我一样小吗?” 秦鱼:“是啊,跟你一样的小,那年,我才六岁,就被大王召见,被授官栎阳令......” 秦鱼跟公子政说起自己以前的故事,说自己是怎么做官的,是如何得大王的宠爱、重视和信任的,说秦国的上一任相国是多么的有才华,将秦国送上了国力的顶峰...... 在他的述说中,听不到半点对秦王的抱怨和对范雎的怨恨,在他眼中、口中,秦王知人善任,用人不疑,是个让臣子托付终生的好大王,范雎才华横溢,有恩必报,是个让人信服的好相国。 秦鱼的诉说,让公子政听的心向神往,好似从他的述说中,就能经历秦国崛起的波诡云涌一般。 公子政:“好想回秦国啊,不知道,我跟母亲,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秦鱼:“......总能回去的。” 公子政看了秦鱼一眼,没有如赵姬叮嘱他的一样,顺着话头请求这位安平君将自己和赵姬带去秦国。 在他小小的心里认为,只有心甘情愿主动提出来的意愿才是真诚的,可信的。 他若是求着安平君带自己和母亲回国,如果安平君不愿意,或者勉强答应下来,这样不好。 大秦嬴鱼 第191节 公子政还想不明白“勉强别人”这种情况会有什么不好,但他本能的,想要避免这种可能性。 所以,他没再提回秦国这一茬,如果安平君自己想带他们回去,他自己会跟他提出来的。! 第173章 认出 秦鱼给公子政淤青的嘴角涂抹上清凉止痛消炎的药膏,说他:“你这样三天两头的受伤,也不怕你母亲担心?”这小孩脸上远看白白嫩嫩的,但离的近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脸上肤色暗淡处很多,眼角和嘴角尤其多,这些都是以前受伤还没代谢完留下的痕迹,一看就是常年打架打出来的。 公子政一边嘶嘶的吸气,一边无所谓道:“邯郸的小孩子就没有不会打架的,我要是不会打架才奇怪呢,只要我打赢了,母亲就不会担心的。” 秦鱼:“你经常赢?” 公子政得意道:“那当然,先生给我挑的侍儿,都是特别会打架的好手,将来一定能当将军。” 秦鱼心道,你那四个侍儿,能不能当将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他们四个与你一起长大,赵高还能不能成为你的第一宠,可就要两说了。 这几l年,秦鱼不止一次想过自己的未来,也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要不要做大王? 但每次自问的结果,都是他不想做王。 如果他自己不想做王,那么,他就扶植一个自己喜欢的王吧,相比于太子柱其他的儿子,秦鱼更倾向于异人。 不是因为异人与他的关系比与太子柱的其他儿子更好,而是异人他,寿数不长。 作为友人来说,友人寿数不长,可真是一个太糟糕的消息,他会提醒异人注意自己的身体,但能不能与天争命,也只能看异人自己,这一次,他不会再多做什么。 如果是太子柱的其他儿子上位,在不能确定他们能活多久的情况下,以及,未来可以想见的权势压制和无休止的猜忌,秦鱼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废黜君王,然后扶植一个傀儡少主即位的事来。 毕竟,他跟太子柱的那些儿子们,可没有多大的交情,更不想屈居于庸人之下,折损自身。 如果是异人即位就好多了。 如果异人即位之后,他身体很好,作为支持他上位的第一人,秦鱼觉着,异人应该是有那个心胸,与他一起治理秦国的,如果异人没有那个心胸,非要鸟尽弓藏,那就说明秦鱼投资失败了,换个投资对象,也就是一个心念间的事情。 如果异人的身体不好,他这个好友就可以当仁不让的辅政 ,甚至代为主政。如果异人熬不过去,最终还是死了,那么,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扶植政儿即位,等他加冠成年,再将政事慢慢的交给他,这样经过十几l年的权利过度,他也能放心的游历天下,再也不用过问秦国这一摊子事了。 他不想做秦王是真的,但他不想做王,并不代表他不要掌握权力,在这个战乱的时代,不能掌握权利,那就是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其他人手中,只有被欺压被杀戮的份。 秦鱼想活着,还想和自己的亲人们自由自在的活着,所以,他必须掌握权力。 公子政问道:“安平君,你才是美人楼真正的主人,是吗?” 秦鱼不答反笑问道:“怎么,你终于承认我的身份了?” 公子政哼哼:“方才先生都与我说了,他是您的人,向先生这样厉害的人都要听你的吩咐,可见你跟母亲都没骗我,你真的是秦国的安平君,也是,也是......” “也是什么?” 公子政大声道:“也是我的叔祖,行了吧?” 秦鱼哈哈乐道:“哎,乖孙。” 公子政小小翻了个白眼,以表示自己的不屑:“幼稚。” 秦鱼呵呵:“是你聪明的太不像话了。” 公子政继续哼哼:“当然了,先生一直都夸我很聪明的哼哼哼。” 秦鱼暗了,不哭不闹的小孩子就是好玩,聪明的小孩更好玩哈哈。 秦鱼跟他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底细,那你应当知道,你既是秦国的公子,就有义务维护这座楼的安定与财富,你不会将这个大机密给漏出去的,对吗?” 小孩子藏不住话,更喜欢炫耀自己所知道的别人不知道的,秦鱼怕这孩子得意忘形,无意中将美人楼的秘密给泄露了。 公子政郑重点头,承诺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将这个大秘密泄露出去的。” 秦鱼:“我相信你,公子政。” 公子政猛然接收了这样一个重担,自觉肩膀都沉重了许多,他板正了神色,一字一句清晰道:“安平君,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的。” 秦鱼满意轻笑:“好。为了奖励你能担当责任,你可以点你最喜欢的吃食。” 公子政眼睛一亮,高兴道 :“我点一瓮百果罐头,一大瓮的那一种,现开盖的。” 百果罐头,就是一大瓮里有至少三种不同的水果的那种大罐头。至于里面会不会有自己喜欢的,有几l种自己喜欢的水果,全凭运气,吃的就是一个开盲瓮的刺激。 秦鱼笑道:“好,来人,上一瓮百果罐头。” 等大肚瓮上来,秦鱼还没找到开瓮盖的工具,就见公子政从自己的小手臂里抽出了一把...五寸长小拇指粗细的小型号三棱匕首。 小匕首只有半尺长,也就成年人的手掌大小,大人觉着鸡肋,像政儿这样五六岁年纪的小孩子,却是握在手里刚刚好。 这把匕首只有在间端开了指甲盖大小的锋刃,其他地方都是匕脊,为了能不让小孩误伤自己,还特意将匕脊的棱都磨平了些,但即便如此,也没有抹杀这是一把凶器的事实。 只见小孩熟练的将匕首间端刺入瓮口与盖子的缝隙,然后匕首轻轻一翘,只听短短的一声“呲—”,盖子打开了。 公子政将匕首的间端锋刃在自己袖口上擦了擦,然后重新塞进自己手臂上绑着的暗鞘里,示意秦鱼道:“可以打开了。” 秦鱼听话的拧开盖子。罐头盖子外头是灰扑扑的铁器模样,但将盖子翻过来,露出与瓮口的接触面,就会发现,这盖子里面是银白色,这是渡了锡涂层的缘故。 这种铁镀锡的技术,战国时候就已经有了,比如用铁铸造的兵器,一般会在兵器上渡上一层锡等稀有金属隔层,防止铁氧化腐蚀,影响兵器的使用寿命。 为了铁能不被糖浆腐蚀,制作盖口的铁皮都是一面涂抹镀层,然后用这一面制作接触面,制作罐头盖子的。 公子政吸吸鼻子,辨认道:“这是桃子的味道,这里面一定有水蜜桃。” 秦鱼也吸了吸鼻子,道:“还有葡萄和香草蜜。” 香草蜜就是菠萝,因为将菠萝切开后,虽然吃着不怎么样,但闻着实在是芬芳,洞庭当地便有了香草蜜这个名字。 公子政看着秦鱼用长柄勺给他捞果肉,挑剔道:“香草蜜闻着香,但吃在嘴里又酸又涩,不好吃,我不喜欢。” 秦鱼:“本来添加它就是为了提香气的,等以后品种改良好了,这种蜜果也会变甜的 ,你就先将就一下吧。” 公子政接过自己装着蜜桃果肉的碗,喜笑颜开道:“好~~,等我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多培养会种树的果农,让他们年年给我种香甜的水果吃。” 秦鱼笑骂:“真出息了啊。” 公子政嘿嘿笑:“你也吃,可甜了......”说罢还自己用长柄勺歪歪扭扭的给秦鱼也盛了一半勺果肉,另一半自然中途就被他又撒回瓮里去了。 秦鱼:......我就当你孝敬我了。 秦鱼和公子政一边吃水果罐头一边说话一边观看食楼的表演。 此时的娱乐活动跟后世多不胜数的种类自然是不能比,但花样和艺术性也已经很有规模了。 相比于王宫宴乐的严谨和大贵家中的糜乱,食苑这里的娱乐种类要更多一些,主打一个雅俗共赏。 热闹喧嚣的鼓乐散去之后,中央舞台上走上来两个穿长袍戴方巾拿折扇的人,他们向着四周团团一礼又相互对行一礼之后,整个食苑安静下来。 秦鱼正纳闷怎么回事呢,就突然听到有清脆的啾啾鸟鸣声传来,秦鱼四处逡巡一下,奇怪问道:“这里还有养鸟吗?听这声音,似乎是画眉鸟?” 第一声清脆的鸟叫声未歇,接着又传来一串老鸹的嘎嘎声,似是与那啾啾鸟鸣相和应。 画眉啾啾...... 老鸹嘎嘎...... 画眉啾啾啾...... 老鸹嘎嘎嘎...... 画眉啾啾啾啾啾...... 老鸹嘎嘎嘎嘎嘎......... 画眉啾啾啾...哟哟啾啾哟啾啾啾...... 老鸹嘎嘎嘎..哇哇嘎嘎嘎哇啦嘎嘎嘎嘎...... 噗啦呼啦砰嗵呱呱嘎嘎啾啾...... 秦鱼:...... 这是,两只鸟打起来了? 公子政早就笑的前仰后合抱着肚子倚在他身上哎哟哎哟打滚了。 周围也响起哄笑声和喝彩声。 秦鱼探头向下去瞧,原来是刚才上台的那两个人在表演口技呢,难得一只画眉鸟是怎么和一只老鸹打起来的,看这动静,好像打的还挺激烈? 两只鸟经过激烈的鏖战之后,以两败俱伤,被新上来的另外两个老农得利结束。 这两个老农,一个带斗笠挑扁担,一个抗板凳拎竹篓。 挑扁担的将扁担竖在自己身边,摘下斗笠给自己扇风,抗板凳的也将板凳放下,自己坐在板凳上头,将盖着竹篓的草甸子拿出来,倒铺在地上,然后从竹篓里拎出一串串的红紫葡萄,一看就是珍贵的西域品种,中原这边,若是有产葡萄,那也是青色的小葡萄,酸涩难入口,不比西域来的品种,粒粒龙眼大小还饱满甘甜。 只这葡萄品相,就值得众人喝一声大彩了。 扇斗笠的老农问道:“你这美葡萄做何价?” 卖葡萄的老农回道:“百金一串。” 扇斗笠的老农:“呵,你这葡萄,真金打的吧?” 卖葡萄的老农:“虽不是真金,离真金也不远了。医家有云,一粒葡萄益气血,两粒葡萄健肠胃,三粒葡萄解疲乏......” 扇斗笠的老农:“原来这葡萄,还有这么许多的益处呢?” 卖葡萄的老农:可不是?只是有一点你得注意喽。 扇斗笠的老农:是什么? 卖葡萄的老农:吃葡萄别吐葡萄皮儿 扇斗笠的老农:吃葡萄别吐葡萄皮儿,你这不是难为人吗?我吃葡萄偏吐葡萄皮儿 卖葡萄的老农:那你不吃葡萄不就不吐葡萄皮儿 扇斗笠的老农:我不吃葡萄也吐葡萄皮儿 卖葡萄的老农:你不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儿 扇斗笠的老农:我不吃葡萄偏吐葡萄皮儿 卖葡萄的老农: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儿 大秦嬴鱼 第192节 扇斗笠的老农:不吃葡萄偏吐葡萄皮儿 卖葡萄的老农:不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儿 ...... 两老农就吃葡萄要不要吐葡萄皮这个问题吵了起来,围观的众人见他们吵的不可开交更是乐的哈哈大笑,有好事者高声问道:“我说你们两个,这吃葡萄,到底要不要吐葡萄皮啊?” 这两人倏地转身一致对外,异口同声道:“不论吃不吃葡萄都别乱吐葡萄皮!” “哈哈哈哈哈说得好!” “ 彩!!” “再来一个...” “再说一个......” 卖葡萄的老农嘿嘿笑:“今日小老儿的葡萄还没卖出去呢......” 一个公鸭嗓子喊道:“你那葡萄我买了,百金一串是吧?接着......” 一个锦缎袋子扔上了舞台,看那鼓鼓囊囊的分量,里面肯定不止几l百金,尽够买下这个卖葡萄的老农所有葡萄了。 卖葡萄老农拾起钱袋子,也没数,直接将钱袋子塞进了自己的竹篓里,一看就是很习惯这样做生意了。 他放好钱袋之后,跟那个扇斗笠的老农又是对着周围团团一揖,然后卖葡萄的老农指着扇斗笠的老农竖在身边的扁担道:“扁担长,板凳宽,板凳没有扁担长......” “彩......” 秦鱼听着下面这两个人合作说着耳熟能详的绕口令,心间不由泛起一丝丝怀念来,只是这怀念还没待多久就散了,因为他身边有个呜里哇啦学舌的。 公子政:“......不吃葡萄倒套不倒陪......办单盘要绑带班担上......” 秦鱼:...... “噗哈哈哈哈......” “你这说的是什么啊。” 公子政的小肉脸都羞红了,生气道:“这很难说的,你来说,我就不信你能说的跟他们一样好。” 秦鱼哈哈乐:“谁要说这个,我才不说呢。” 公子政:“哼,是你不会说,说出来又说不好怕人笑话你吧?” 秦鱼:“谁怕人笑话?我说的可好了,不信你听......” 秦鱼将葡萄和扁担的两个绕口令吐字清晰流利的说了一遍,将公子政听的都傻眼了。 秦鱼得意道:“我可跟你说,练好了这个,跟人吵架的时候轻易不会输的。” 公子政不信:“真的?” 秦鱼信誓旦旦:“当然是真的。” 公子政将信将疑:“那我是不是也要好好练习?” 秦鱼点头非常认真道:“当然。” 公子政:“那行吧......不是,我为什么要自己去跟人吵架?” 秦鱼:“ 噗哈哈哈哈哈......” 公子政:被骗了,好气哦! 祖孙两个正闹得欢,不成想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安平君好兴致。” 秦鱼和公子政都转头去看,却见他们所在的房间门口站了一个博带高冠的老者,老者被两个壮汉阻拦在门外,也不恼怒,反而笑眯眯的看着房间内笑闹得两人,跟个慈祥老爷爷似的。 秦鱼:赵胜怎么来了?看他这样笃定的模样,似乎是早就知道他在邯郸了,他是怎么知道的?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公子政看看赵胜,再看看秦鱼,突然道:“平原君,你也是来用膳的吗?本公子今日有客人要招待,来日再请你宴席,给你赔礼道歉吧。” 然后很有范的一挥手:“送客!” 赵胜笑道:“公子政好气魄,不过,在下是来找安平君的,不是来找公子政的,公子政不能做安平君的主吧?” 公子政板起小脸:“这里没有安平君,您找错人了。” 赵胜笑问:“安平君如何以一稚童推诿,不敢自认身份耶?” 秦鱼笑笑,道:“请平原君进来。” 秦鱼请赵胜坐下,寒暄道:“一别经年,君一向可好?” 赵胜看着眼前如朝阳、如春花一般的少年,感叹道:“我老了,即将入土,哪有什么好与不好呢?”他是与秦王同时代的人,两人年纪相差不大,秦王还能精神抖擞的做秦国的君王,他却是一年比一年力不从心了。 而且,即便秦王现在就去了,秦国有此朝阳之子,只会更上一层,而他要是死了,赵国会变成什么样,谁都不敢说。他真是死都不能死安心呐。 赵胜不敢死。 秦鱼笑道:“看看我国君王,就可知道,您且活的长久着呢,何必庸人自扰。” 真会说话,一句话褒扬了两个人,说秦王与赵胜一个赛一个的长寿。 但这话也是真的难听,你拿赵国的平原君与秦国的君王相比,将赵王放在何处呢? 自来王与王相比,没有听说,将君王与封君相比的?你这是贬低自家君王,还是抬高别过封君呢? 既然不是贬低自家君王,那就只能是抬高别国封君了。将别国封君抬高到与君王同等 地位,安平君这是,生怕赵王不与他生嫌隙呢。 赵胜叹道:“安平君有此话,莫非是深有感触,以至于有感而发?” 你个未加冠的小孩,被秦王发送到边疆瘴蛮之地,其中缘由,但谁不知道呢?全天下都知道这其中的龃龉好吧?论嫌隙,你自己就漏洞百出,还有心思去挑拨别人家的事呢? 秦鱼笑道:“正是因为感同身受,才会佩服君能有此高寿呢。如果我将来能活到君这样的年纪,真是福禄寿俱全了。” 两代赵王能让你活到这个年纪,真是让人羡慕啊哈哈。 两人你来我往,说着让人听得懂又听不懂的话,要是别的小孩,早就腻烦的待不住了,偏公子政这个小孩,趴在案几l上,捧着陶瓷碗一边品尝蜜桃的甘甜,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虽然他是听不懂这里面的意思啦,不过,这两人语言拉扯之间的张力产生的氛围,却让他非常着迷。 赵胜:“......安平君当真无所畏惧,胸怀宽大。” 秦鱼:“或许是因为我还没到有所畏惧的年纪?在经历如您一般的世事之后,若还能有今天的胸怀,那才算是宽大。” 赵胜摇头轻笑:“安平君之口齿,老夫早就请教过了,今日真是自取其辱了。” 说不过你,让人讨厌的小屁孩!! 秦鱼呵呵笑,表示一下自己的谦虚,换了一个话题问道:“君是如何得知我在邯郸的?”果然进邯郸第一天就被认出来了,破绽到底在哪里,他得知道清楚了,等下一次,一定要注意不再犯。 赵胜捋捋胡须,将视线投在公子政身上。 秦鱼挑眉:“政儿?” 公子政忙否认:“跟我没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先撇清了先。 赵胜道:“是家中不肖孙,受了委屈归家告状,将安平君查看公子政随身带着的玉虎说给老夫听,老夫才有所怀疑的。虽然之前已经去过公子政府邸拜访,没见到安平君,但安平君既然已经见过公子政了,只要跟着公子政,自然就能见到安平君了。” 所以说,他是从公子政家中出来之后,一直让人盯着公子政,看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大概就能猜出秦鱼的行踪了。 秦鱼恍然,当 年他第一次来邯郸的时候,因为一块玉虎差点与已经死去的赵太子争执起来,后来他入了赵王宫,将赵国的朝堂和百姓的矛盾给翻到明面上来,差点让赵国起民乱,想必赵国君臣都对他印象深刻,以至于他跟赵太子的那点子没有丁点浪花的争执也被人给记下了吧? 那块玉虎,自然也就进了这些人的视线了。 等到后来在赵政这里见到玉虎,他们这些人均一百个心眼子的人,自然会想出十个八个原因来强加在赵政的身上,这回这个玉虎一有异动,这些暗处的人,自然要出来试探一番了。 不过是平原君赵胜这个老狐狸,比别人更快一步罢了。 秦鱼自认已经死个明白了,他长长伸了个懒腰,将公子政吃罐头蜜桃的碗拿开,道:“小孩子吃太多糖牙里会长虫子。” 公子政噘嘴:“我有听先生的话早晚好好刷牙,不会长虫子的。” 秦鱼教训他:“那也不行,以后只能隔天吃一口罐头,喝一口糖水,知道吗?” 公子政很不服气:“先生说我可以每天都吃。” 秦鱼:“不管你先生是谁,以后你要不要吃糖,吃多少糖都得我说了算...不许反驳!” 公子政瘪嘴,哼哼唧唧。 赵胜挑眉,安平君这是,要亲自教导公子政了吗? 对素怜做了公子政的先生这件事,赵胜是知道的。素怜作为一个韩国人,他在齐人手下做事,现在又攀上了公子政,哄的公子政任他做先生,赵胜只有佩服素怜这个人会钻营,见秦国强大,就想去攀秦国的高枝,而不会从根上怀疑他原本就是秦国人。 因为大争之世,这种到处钻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差素怜这韩国人一个。 秦鱼跟赵胜告别:“天有些晚了,我这就送这孩子回家,哦,我这次出来,就是随便游历一番,君无需兴师动众,以免搅的大家不得安宁。” 赵胜不赞同道:“如何能算是兴师动众呢?安平君来我赵国邯郸,不能大礼招待,才是我赵国君臣上下失礼。” 秦鱼牵起公子政的手,笑道:“只要我这个客人不觉着失礼,那就没有失礼。告辞。” 公子政乖巧的挥挥手:“平原君告辞,有空来我家玩啊。” 赵胜:......! 第174章 选择(霸王+15) 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接下来的日子里,秦鱼也就没再藏着掖着,光明正大的带着公子政到处走,但他也没招摇到四处宣扬自己就是秦国的安平君,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只是偶然游历到邯郸,并不想闹出多大的动静。 虽然,有一次秦鱼带着公子政去了一趟河内,将赵国君臣急的够呛,以为他私自将秦国的质子给偷走了,正不知道要不要去质问秦王,秦国的质子为什么不打招呼就离开邯郸的时候,秦鱼就带着公子政又回到了邯郸,让以平原君为首的赵国臣子们悻悻而归。 齐商也来到了邯郸。众所周知,齐国这几年商贸方面互通有无,与秦国关系非常融洽,现在秦国的安平君前脚来到了邯郸,齐商后脚就到了,这其中的隐秘,由不得赵国君臣不猜测。 因为秦国掌掴公子偃的事,赵王对秦鱼一直憋着一口气,秦鱼没来拜见他,他也不想见秦鱼,就派平原君去试探,秦鱼和齐商到底在搞什么鬼。 结果自然就跟秦鱼之前说的那样,他只是跟齐商进行更进一步的商贸合作而已,来来来,见着有份,平原君你要不要在这里面掺上一股,大家共同致富啊? 就是为了能监测秦鱼的动向,赵胜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于是就按秦鱼说的,参了三千金在秦、齐两国的生意当中。 赵胜参股的时候,可没想过他会凭此发大财,但当一箱箱的金铜器物和钱币抬进他的府邸的时候,他却没有半点高兴,反而大病一场,觉着赵国在秦国的绝对压制下,雄起无望了。 这当然都是后话了。 大秦嬴鱼 第193节 现在,秦鱼收到了栎阳来信,秦大母病重,秦王给秦鱼下诏,要他尽快回栎阳。 说实话,秦鱼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有些怀疑的,无他,秦鱼每年都会带着大宗的贡品去咸阳上贡,然后就是回栎阳老家探亲,住上一两个月,然后再回洞庭,这一点上,秦王从未束缚他,朝臣们也都三缄其口,没有跳出来说什么的。 去年秦鱼见到秦大母的时候,秦大母都还能追着秦川的儿子女儿跑呢,身体不是一般的好,这才小半年未见,秦大母怎么就病的起不了床了呢? 而且,在这王令之前,他没有收到半点关于秦大母得病的消息。 他翻来覆去将秦王的亲笔书信看了又看,书信的笔迹是真的,秦王写字什么样,秦鱼还是认得的,既然书信是真的,那这里面的内容,也会是真的吗? 秦鱼叫来素怜,问最近秦国可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素怜也觉着奇怪,他仔细复盘了近半年以来自己收集探测到的消息,也说了几个大事小情,但都没有将秦王的这封亲笔诏令联系起来的。 秦鱼:“再等一日,看看咸阳那边还会不会有其他消息送来。” 结果,没等一日,秦鱼收到了自家大兄秦川的亲笔信,信里只有寥寥几个字:“大母病重,速归!” 秦鱼顿时慌了神,秦川说秦大母病重,那肯定就是真不好了。 素怜早就将秦鱼回咸阳的车马以及路上的一应用品都准备好了,秦鱼都没来得及去跟公子政告别,就骑马带着人迅速离开邯郸,朝咸阳赶去。 秦鱼第一次急行军,还是上次从河内回咸阳遭遇刺杀的时候,那个时候,他陆路与水路并行,只用了十来天就从河内赶到了咸阳。 这次,他在河内宽阔的道路上日夜赶路,只用了三天就走完整个河内,然后从函谷关进入关中,直直朝栎阳而去。 六天六夜,秦鱼在第七天早上赶回了家中。 秦川见到秦鱼的时候,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来,眼前这个双眼赤红的少年是自己的弟弟。 秦鱼腿不住的打颤,紧紧抓住秦川的胳膊,声音嘶哑问道:“大兄,大母呢?大母怎么样了?” 秦川被秦鱼吓的慌了神,他慌乱的擦着弟弟脸上不住落下的泪水,连连道:“没事,没事,唉呀,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秦川一把背起秦鱼,快速朝内院走去,等到了内院,他将秦鱼放下,扶住他,安慰道:“你看,没事吧?” 秦鱼眨巴眨巴眼睛,让自己眼前的视线更清晰一些,他看到,他家病重的大母,正站在院子花圃里,拿着水瓢一瓢瓢的舀水给花浇水,边教还边指导自家重孙重孙女:“这牡丹花啊,娇贵着呢,浇水要浇根部,不能浇到花朵上,知道吗?” 小侄子小侄女们乖乖点头:“知道啦~~” 秦鱼:......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 病重吗? 秦鱼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松散下来,只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最后陷入黑暗前,他的耳边听到了水瓢落地的声音,和大母中气十足的叫喊声:“大母的乖孙孙哎......” 秦鱼:还好,没事。 秦鱼将醒未醒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话。 秦大母:“这都两天了,怎么还没醒?” 秦川:“扁鹊说,阿弟这是累的狠了,只要他还能睡,就让他睡,等睡醒了就没事了。” 秦大母自责:“都怪我,我怎么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出来。” 秦川也委屈:“是啊,孙儿都说了,就说是孙儿病重,阿弟收到消息之后,一样会赶回来的,您非要坚持说是您病重,这下好了,您没事,把阿弟给吓成这样。” 秦大母悻悻:“我这不是,让大王信我吗,你一个壮劳力,躺在床上装病重,你也装不像呢?” 秦川:“那也不该是您,看把阿弟给吓的。” 秦大母又怜又爱又自责:“都怪我......” 秦母在旁安慰道:“您这也是取信于大王......”她话里虽是在安慰人,但语气却是满满的心疼和担忧。 白露忙道:“季叔一定会没事的,舅姑要多保重自身,若是......等季叔醒了,又要难过焦急了。” 秦母叹息:“唉,这孩子,就是太孝顺了......” 秦鱼迷迷糊糊的想,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馊主意?病重的事是假的吗? 做什么要造假?! 秦鱼气的都睡不下去了,结果他刚睁开眼睛,在旁一直看着秦鱼的侍女就惊喜喊道:“老夫人,公子醒了。” 秦鱼的眼前立马出现了两颗小脑袋。 小侄女:“阿叔,你可算醒了,太祖母和大母都担忧的吃不下饭食了呢。” 小侄子猛点头:“阿叔你躺床上一动不动,好吓人哦,阿岚夜里吓醒了好几回,一定要跟阿叔睡在一起才睡的着呢。” 小侄女皱皱小鼻子,跟自家小叔告状:“阿岚睡觉还尿床,阿叔你闻闻,你身上是不是有尿尿的味道?” 秦鱼:...... 天雷轰顶! “哎呦大母的白鱼儿,你可算是醒了,可吓死大母了,孙儿你可有哪里不舒服吗?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秦鱼见到秦大母过来,忙起身道:“大母,阿岚尿床了?” 秦大母:......!!! 秦母:...... 不成想,她们亲爱的白鱼儿醒来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随后跟进来的白露“噗嗤”笑了。 秦鱼拉拉薄被,有些不好意思,喊人:“丘嫂。” 白露微微侧身,避开了秦鱼,秦鱼现在已经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君子了,可不能跟他小时候那样随意了。 秦母拿手指头戳了一下秦鱼的脑门,没好气道:“你这爱洁的毛病,我看你是改不了了。” 秦鱼嘟囔:“爱洁不是毛病,是好习惯。” 秦母摇头,无奈道:“你身边有侍女铺的棉垫子,小岚儿睡在上头,尿也是尿在垫子上,没尿你身上。” 秦鱼悻悻:“这样啊。” 秦大母坐在床榻边,抚摸着他的脊背,好像他还是那个六七岁的小娃娃一样,她道:“傻孩子,你摸摸自己身上里衣不就知道了?” 秦鱼低头,不说话了。 秦大母拍拍他脊背,道:“先吃饭,吃完饭我在跟你说,为什么要把你叫回来。” 秦鱼:“您不该说自己病重的,我都要吓死了,就怕您有个好歹,见不到您嘞。” 秦大母张张嘴,还是道:“事急从权,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大王给你下王令,让你名正言顺的回咸阳。” 是回咸阳,不是回栎阳? 秦鱼还想再问什么,秦大母道:“先吃饭吧。” 用过膳食之后,秦鱼精神恢复了些,他等秦大母给他一个解释。 秦大母叹道:“不是我病了,是大王病了。” 秦鱼一惊:“大王病了?” 秦大母:“是,大王毕竟上了年纪了,这几年,他就陆陆续续的病了好几次,你不知道,是因为特地他给咱们都下令,不要告诉你。” 秦鱼皱眉:“为什么?他难道是怕我......” 秦大母:“鱼儿,你 真的认为,大王是因为猜疑你,才将你遣去洞庭的吗?” 秦鱼:“难道不是?” 秦大母:“......这话,我只跟你说一次,为了大王,你也不要再追究,当年你从河内回咸阳,追杀你的人,除了范相,还有太子。” 秦鱼失声:“什么?太子柱?!” 秦大母叹气:“我也是偶然从太子柱的一个妾室谈话的时候听来的,你知道的,咸阳城里的那些贵妇,好多都是咱们的客人。当年我知道的时候,愤怒极了,跑去咸阳宫里去质问大王,问他太子柱是他的儿子,我家白鱼儿就不是他养大的孩子了吗?做什么要厚此薄彼,刺杀人的安稳做太子,被刺杀的那个却要发配南疆呢?” “你猜,大王是怎么跟我说的?” 秦鱼:“大王一定要您以大局为重吧,毕竟,太子才是国之未来。” 秦大母笑了:“这个,你却是猜错了。” 秦鱼:“...???” 秦大母笑道:“大王跟我说,太子只能守成,而你,却能开拓,秦国若是想要未来更进一步,靠的不是太子,而是你。你从小就在咸阳城里待不住,总想着四处跑,咸阳城对你来说太小了,你既然愿意出去走走看看,他就干脆放你出去好了。” “还有,你太厉害了,太子在你面前,犹如土鸡瓦狗,如果再将你留在咸阳,让你跟太子斗起来,只会内耗秦国的国力,他将你放出去,不仅能打消太子对你的嫉恨,还能稳定朝政。” 秦鱼冷笑道:“您被他给骗了,他只是想保住太子罢了,他将我放逐,是他放弃了我,选择了太子。” 秦大母:“可是,他并没有对你不闻不问,你想要什么,你都没开口,他就都给你了。” 秦鱼将头撇开去,仍旧道:“那又如何?就是他不给,我也能得到的。” 秦大母默然,半晌才道:“或许就是因为你不管想要什么,都能靠自己得到,才让他不放心罢。” “鱼儿,你想做大王吗?” 秦鱼皱眉,厌弃道:“不想,我一点都不想坐上那个冷冰冰的王位。” 秦大母:“可是,在我看来,大王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将你送上王位了。” 秦鱼大惊 :“您为什么要这么说?” 秦大母笑道:“就像你说的,大王总不会几句大义凛然的话就将我给打发了吧?他还跟我说,你太心软了,也太看重感情。你从小在我们身边长大,有什么困难我们都给你提前解决了,从未自己做过取人性命的决断,这让你觉着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是你做不成的。殊不知,这世上最诡秘莫测的风雨,就是人心。不将你推出去见识一番,你就不知道人心险恶,不明白君王一念血流漂橹的道理。他将南面三郡都给你,让你自己去攻伐,让你去治理,他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想看看你有没有做君王的杀伐果决的心性。” “他跟我说,如果你能让他看到你有做君王的资质,他就废掉太子,让你继任秦王。” 秦鱼拧眉:“为什么?”为什么要弃太子而选他?秦王到底在想什么啊,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秦大母幽幽叹息:“我想,大王这也是没办法吧。” 秦鱼:“......” 秦大母继续道:“如果想要秦国好,既然有最优秀的国君可选,为什么要选一个中庸的呢?” 秦鱼喃喃:“那对他自己,对自己的孩子来说,可就太残忍了。”为了国家,将王位拱手让人,那得是多么冷酷的心性才能做出的选择? 秦大母:“谁说不是呢?不论是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既然他已经说了,我都不能再抓着太子刺杀你的事不放。我也觉着,不让你经历一番人心险恶,你那觉着世上都是好人的心性不会改的。” 大秦嬴鱼 第194节 秦鱼不赞同秦大母这话:“我那是真诚!只有先自己交付了真诚,才能取得别人的真诚。” 秦大母:“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思了。大王这次病的有些严重了,不管他将王位传给你的心思是真是假,有一点我是知道的,如果你没能见他最后一面,你以后肯定会遗憾一辈子。我去看他的时候,曾经提过要你回来,结果,明明就是想你想的不得了,还嘴硬,非说还不到你进贡的时候,等秋天,你来咸阳进贡,他就能见到你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干脆装病,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自己都病的那个样子了,还赶来栎阳看我,见我病的出气多进气少,当即就用咱家的纸给你下了王令,要你赶快回来,他是怕你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以后记恨他呢哈哈......” 秦大母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秦鱼却是觉着心里难受极了,想哭,却不知道自己要为什么要哭。! 第175章 害怕 秦鱼身体没问题,他只是连夜赶路给累着了,好好歇息一下就修养过来了。既然已经修养过来了,秦大母也就不再留他,催促他赶快去咸阳。 秦鱼心思沉重的来到咸阳,他站在宫门口看着巍峨高大的咸阳宫,止步不前,思绪纷飞。 这次见到秦王,他不知道要以何态度面对那个养育他、教导他的王,更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 这里是秦国权利的中心,发生在这里的每一个故事,都是跟权利有关,这种感觉和认知,此时竟变得如此清晰,也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内侍一早就听说安平君到了,他左等又等等不了,怕大王等的心焦了,便自作主张的一路找到宫门口,在宫门口,他看到安平君一脸忧国忧民的苦大仇深模样看着这座王宫,心下一个咯噔,便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安平君都解决不了的大事了。 他忙趋步到秦鱼面前,恭敬道:“安平君,大王已经在等着您了,快随咱去见大王吧,有何大事,与大王一同商议,都能解决的。” 秦鱼看看这个内侍,点点头,抬脚就要进宫门。 内侍忙提醒道:“安平君可乘车入宫。”车他都一并带来了。 秦鱼挥挥手,没说什么,只是大踏步向前,徒步进入王宫。 他一个年轻大小伙子,没病没灾又不是没长脚,做什么要人抬着见人? 宫廷里的供人乘坐的车,叫做辇车,就是人在上面坐着,下面几个壮汉抬着,一般君王、地位高的大臣都可以坐,秦鱼自然也能坐,要是牛马拉的车他倒是可以坐一坐,但他不乐意坐这种人抬的辇车。 殊不知,他这个有车不做,徒步行走进宫的举动,看在别人眼中,就是权势滔天的安平君,果然侍王恭谨,贤者之相。 秦鱼:我怀疑我那让人忌惮的名声就是你们给传出来的! 咸阳宫主殿里,太子柱在和相国蔡泽处理政务,秦王则是半卧在大殿窗下的摇摇椅上,一摇一摇的晒着从玻璃窗透进来的太阳闭目养神。 太子柱和蔡泽论政的声音都小了许多,怕吵着秦王。 秦鱼在内侍的带领下进来,太子柱和蔡泽看到他,都纷纷起身与他相互见礼。 秦鱼眼睛不 由自主的被阳光下那个陷在摇椅的老人吸引,他看起来,比去年更瘦了,也更老了。 太子柱担忧道:“君父近日来有些嗜睡,安平君暂且......” “是鱼回来了吗?” 太子柱忙回道:“是,君父,安平君觐见。” 秦王:“过来吧。” 太子柱讪讪:“你过去吧。” 秦鱼拱拱手,谢过太子柱之后,朝秦王所在的窗边走去。 窗边案几、席子软垫俱全,秦鱼半蹲在秦王身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道:“我回来了。” 秦王:“嗯,你大母身体怎么样了?” 秦鱼没说话。 亲王睁开眼睛,见秦鱼泪流满面,哭的不能自己,不由大惊失色:“你大母她......” 秦鱼摇头,哽咽道:“大母她没事。您生病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秦王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由又自嘲一笑,人老了,牵挂多了,顾忌也多了。 秦王又重新合上眼睛,幽幽道:“没事就好,人老了,病就多了,你放宽心,没事的。” 他这话,不知道是在说秦大母,还是在说他自己。 秦鱼:“怎么会没事?人老了,我理当留在你...们身边,照顾起居,这是孝。” 秦王:“......嗯。” 秦鱼:“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吧?” 秦王:...... 秦鱼握紧了他的手掌,不满道:“你倒是说句话,还要不要我走?” 秦王睁开眼睛看他,嗤笑道:“你倒是听话的很,让你走你就走,不让你走,你就不走?” 秦鱼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无理取闹的大王,不忿道:“听话你都不乐意,你还想我怎么样?” 秦王转头不去看他,又合上眼睛,有些困乏道:“去搬张椅子过来,陪寡人坐一会吧。” 秦鱼小声嘟囔:“这回你就是赶我走我都不走了。” 然后自己去搬了把跟秦王一模一样的躺椅过来,与之并列摆在案几的另一旁,坐下一摇一摇的晒太阳。 七八月份的阳光还是很毒辣的,好在,咸阳宫殿里的窗 子,早就全部换成玻璃窗了,以大块透明玻璃为主,其他彩色玻璃为辅,拼凑出瑞兽灵芝百花的图形,美观大气又活泼。 当初给咸阳宫安装玻璃窗的时候,秦王全部选择了透明玻璃,认为庄重肃穆大气威严,很适合他的宫殿,但秦鱼坚持要用彩色玻璃做装饰,秦王拗不过他,最终妥协,让工匠在他的宫殿里装上了彩色玻璃。 秦鱼忍不住轻笑出声。 秦王:“笑什么呢?” 秦鱼:“这窗子修缮过一次了吧?您怎么没把这些彩色玻璃都给换掉?” 秦王:“换掉做什么?看着挺顺眼的。” 秦鱼高兴了一些,道:“好吧。” 干坐着没什么意思,秦鱼见案几的果盘里摆着枣子、栗子、瓜籽、葡萄、柑橘、糖果等零食,便抓了把瓜子咔咔咔的嗑了起来,吃多了觉着口干,就吃些葡萄、柑橘润润口,然后继续咔咔咔的嗑起来,跟他小时候在秦王身边的时候一样,自由自在的很。 秦鱼这边嗑瓜子的声音传到了处理政务的太子柱和蔡泽那边,太子柱频频朝这边转头,蔡泽说的话他都好几次给听漏了。 蔡泽:...... 蔡泽停下话头,端起茶碗饮了口香茶,等待太子回神。 说起这香茶,真是风味别致,有绿茶、红茶、生茶、熟茶、花果茶,泡的、煮的、煎的方法多样,听说这样一斤熟红茶,拿去草原匈奴那边去卖,能换回同等重量的黄金呢。 自从茶这种东西出现,草原部落那边就离不开它了,说是可以治病? 匈奴人毛病就是多,中原的盐、铁和茶,都能治他们的病,这借口找的,真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国相?国相?” 蔡泽回过神来,笑问道:“太子方才说什么?” 太子柱合上手中的竹简,纸虽然已经大力推行起来了,但大量的纸先期都被用在抄写著作典籍和学宫弟子身上去了,宫廷中一些旧的不重要的记录,想要查找,就还都得查找竹简,以及,其实在随身书写方面,软趴趴的纸,其实是不如硬挺的竹简书写方便的,所以,宫廷中,竹简随处可见。 太子柱笑问道:“先生方才在想什么?这样出神。” 蔡泽 在任国相之前,是太子柱的门客,此时太子叫他先生,就是闲谈的意思了。 蔡泽笑道:“在想要不要加大给匈奴茶的贸易额。” 太子柱顿了一下,道:“茶啊,这得看安平君那边,能产出多少了,若是连国内都供不应求,匈奴那边,不仅不能增加,还得缩减。” 蔡泽:“若是缩减,怕是匈奴又要忍不住南下了。” 太子柱也为难:“阴山一带的长城,该修建起来了。”秦国倒是不怕跟匈奴打,真要打起来,匈奴只有被他们撵着跑的份,但匈奴狡猾,要是追着他们打,疲于奔命不说,还耗费巨大,倒不如沿着阴山修建长城,这长城也不需要修的多高大,只要能绊住马就行了,这样,匈奴人不能随意南下抢,打不过的情况下就只能乖乖通过阙口贸易了。 一劳永逸。 蔡泽也赞同,只是:“修长城毕竟耗费民力,若操之过急,怕民力承受不住,会有怨言。” 太子柱笑道:“北地郡的长城修了十多年了,也没听到有民怨的声音?孤听说阴山很长,那就修上二十年、三十年,慢慢修,总有修完的一天的。” 蔡泽抚掌赞叹:“太子爱惜民力,大善。” 太子柱笑了,只不过,笑到中途的时候,又忍不住去看窗边晒太阳的少年。 两张躺椅之间的案几上一片狼藉,吃剩下的橘子皮、葡萄皮、瓜子皮堆成了小山,少年眉飞色舞的,不知道说了什么,逗的年迈的君王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太子柱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君父如此开怀畅笑了。 太子柱将视线转回来,见蔡泽正看着他笑而不语,太子柱自嘲笑道:“枉孤有这么多孩子,竟没有一人能入君父的眼,能得膝下侍候。让君父不能开怀大笑,享天伦之乐,是孤的过错。” 蔡泽劝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安平君从小在大王膝下长大,与之情分自是不同,太子不必介怀。” 说到安平君,太子柱垂下眼帘,摩挲着衣袖,不说话了。 蔡泽:...... 蔡泽轻声道:“太子,如今大王已经将朝政尽托与您,您还在担心什么呢?” 太子长叹道:“正是因为君父将国事尽托付于孤,孤才惶恐,唯恐有不怠之处,毁了秦国如今的大好局面。” 蔡泽:“太子可是不相信臣能辅佐您缔造自己的鸿图霸业?” 太子忙道:“自然不是,相国大才,君父可是赞不绝口的......” “...孤也很幸运,能得国相相助,只是,与安平君比起来,孤总有力不从心之感。” 最后那句只是,他说出的声音轻极了,似是怕被人听到一般。 蔡泽撇了眼窗边言笑晏晏的老少两人,心道,怨不得太子害怕呢,恐怕任何一个王子,能看到秦王和安平君相处的场面,估计都会害怕吧。 蔡泽:“可是,大王最终,还是选了您。以及,安平君他,无意于此。”! 第176章 美人 太子对蔡泽说安平君无意于王位的话不置可否,在他看来,这世上,怎么可能没有人想做人上人呢?更何况,安平君离王位,只有一步之遥。 在太子看来,如今秦国能有如此声势浩大欣欣向荣的局面,安平君至少要占一半的功劳,说他一人可抵千军万马有些夸张了,但若秦国的千军万马没有了他,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太子柱再看看并头坐在阳光下有些模糊的身影,那里好像一个拒绝他参与的空间,让他觉着如此遥远。 大秦嬴鱼 第195节 太子柱心情有些烦躁了,他压下心中的这股子的烦躁,与蔡泽道:“安平君既然已到咸阳,子楚理应来拜访,孤记得,以前子楚和安平君关系很要好来着?” 子楚是异人的新名字。自从异人从邯郸逃回秦国,在吕不韦的谋划和帮助下,异人已经得到了华阳夫人的好感。华阳夫人自己没有儿l子,为了自己以后地位稳固,自己的姊妹兄弟能继续风光掌权,她已经认异人做儿l子,并且被她赐名子楚。 如果太子柱即位之后,华阳夫人就是王后,子楚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太子柱对选异人做自己的嫡子没有异议,因为他的诸多儿l子当中,只有异人去别过做过质子,心性和能力都没得说的,现在又有了宠妾的认可和支持,家和万事兴,皆大欢喜。而且,异人跟安平君交好,他本能的选择用儿l子和安平君之间的友情来为自己加码。 虽然这个“码”到底是什么,他现在还看不透,但他总觉着,安平君重感情,或许会看在他与异人的情分上,会相让几分? 毕竟,君子贤人的友情,总是他们这些大俗人看不懂的。 蔡泽:“臣听说,王孙子楚在邯郸做质子的时候,安平君就经常派遣商队去看望王孙,为此邯郸中人都礼待王孙几分,可见他们之间的情谊深厚,待闲暇时候,王孙理应去安平君府上拜访。” 太子柱笑道:“是这个道理。” 太子柱和蔡泽说了一会闲话,就继续处理公务,或许是为了历练,也或许是因为秦王最近身体不好,精神不济,公务与他来说已经有心无力,秦王便干脆放权给太子,是以,每日鸡鸣时分,太子柱就要到咸阳宫候着主持朝议,然后在秦王的看顾和指导下处理 国家大事,然后一直到天色擦黑才能回府。 说实话,这种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精神高度紧绷工作量大海不敢有丝毫懈怠的作息方式,非常累人,而且太子柱毕竟年纪在那里摆着,眼看就五十岁知天命的人了,如何能经得起如此的连轴转的消耗呢? 但太子柱不敢喊苦喊累,更不敢露出丝毫疲累之色,他的神经就如那绷紧的琴弦,他怕自己一个疏忽不慎,就要弦断身亡,万劫不复。 ...... 眼看夕阳西下,秦鱼站起身伸伸懒腰,道:“该用晚膳了。” 秦王好笑:“你嘴一直就没停下,还能吃得下晚膳?” 秦鱼得意道:“您没听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现在就处在吃穷您的阶段,每时每刻就觉着饿的慌。” 秦王也起身伸伸懒腰,长叹道:“那感情好,寡人现在是什么都吃不下,觉着吃什么都不香,唉,待会你可得替寡人都吃一些。” 秦鱼心下担忧,但面上还是笑嘻嘻道:“行啊。我在洞庭学会了一道酸菜鱼,滋味又酸又鲜,要不要做给您尝尝?” 秦王感兴趣道:“寡人听说洞庭湖里长满了鱼,这酸菜鱼,定又是你捣鼓出来的吃法吧?寡人定要好好品尝一番,只可惜,咸阳没有洞庭鱼。” 秦鱼笑道:“王宫湖塘里不是有养的大河草鲩(huan)鱼吗?用这种鱼做就很好吃了。” 此时的黄河大草鲩,就是俗称的草鱼,相比于后世的过度捕捞和人工养殖导致的小型化、低龄化趋势,现在的黄河草鱼,都是野生品种,养个三四年,等长到二十斤上下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自从秦国从西域得到的香料越来越多,给鱼去腥的方法也越来越多,鱼也越来越多的进入寻常百姓家中。 但要想将鱼做的好吃,光用香料去腥是不够的,还得去腮,去黑膜,用调料和酒腌制,用素油煎炸,用热油浇灌,配以丰富的豆芽、笋干、豆皮、葵菜、胡瓜段、酸菜、葱姜段、胡椒、麻椒、小青椒等等等,最后在放在小陶罐里炖煮,最后再放入腌制的鲜而不腥的鱼肉片,等肉片七八分熟的时候,就可以入口了。 为了等这一道酸菜鱼,王宫里晚膳时间都推迟了半个时辰,但秦王等的兴致勃勃,其 他人自然也只有捧场的份。 秦王就着这一锅热辣酸爽的酸菜鱼吃了两大碗白米饭,秦鱼还是怕他晚上吃多了积食,对肠胃不好,抢着将鱼都给吃光了,秦王才放下碗筷,抹了把额头上的热汗,感叹道:“痛快,很久没有这么痛快了,明天还吃这鱼。” 秦鱼揉了揉肚腹,道:“这菜口味太重,偶尔吃一次还好,要是天天吃,肠胃该造反了。” 秦王不以为意:“有扁鹊在呢,没事的。” 秦鱼眼珠子一转,道:“区区酸菜鱼算什么?您就不想顿顿吃些不重样的?” 重口味的菜何其多,毛血旺、水煮鱼、水煮肉片、辣子鸡、回锅肉、麻辣火锅,鲁菜、川菜、湘菜、东北菜轮番上一回,保证一个月都不重样的。 秦王也不念叨明天还吃一样的了,他道:“可是你说的,要是有一天重样的,寡人就罚你...十金。” 秦鱼:“要是我能做到每天都不重样,您也得赏我十金。” 秦王快口:“成交!” 秦鱼:“......我怎么觉着我被套路了?” 秦王:“你错觉了。” 秦鱼:...... 他发现,他此次回来,秦王脾气变得有些蛮不讲理了,不过,这不是问题,不过就是哄人开心吗,他可以的。 一直在旁伺候旁观的太子柱:我怀疑安平君才是亲生的,我是路边捡来的。 不过,安平君能自己亲自下庖厨给君父做膳食这样贤孝的事,他自认是做不来的,不是为自家亲父做饭这类表孝心的事他做不了,而是亲自做膳食表孝心这样的事他做不了。让他去寻找珍宝,送上美人这样的事行,但做膳食,还是饶了他吧。 他自生下来开始,就没见过庖厨是什么样,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酸菜在变成酸菜之前是什么模样他都不知道,你让他如何去庖厨整治一道菜出来? 所以,你看,人家受宠,真不是凭空得来的,人家这样亲力亲为的孝顺,他要是有个儿l子孙子能这样对他,太子柱觉着,他也会视之如宝,宠爱非常的。 用完一顿痛快的晚膳,秦鱼要告辞离开了。 秦王留他:“你那府邸空荡荡的,也没个人伺候,回去做 什么?你留下来,还是住以前的宫殿。” 秦鱼有些不乐意:“我长大了,您宫里美人多,我得避嫌。” 秦王笑道:“避什么嫌,你要是看上了哪个美人,寡人让她来伺候你。” 秦鱼被他这不讲究的话给吓的一个激灵,忙摆手道:“别别别,她们都是伺候您的美人,我可不敢要。”说罢起身就要走。 秦王眼疾手快的拽住他,挑眉道:“你跑什么?寡人赐你美人你还不乐意?” 说完,又狐疑的看着他,问道:“你不会,还没跟美人睡过吧?” 秦鱼简直要炸毛了,高声道:“怎么会,我都多大了,洞庭美人多不胜数,我早就有好几个了。” 秦王不信,道:“那你跑什么?口说无凭,寡人不信,你做给寡人看。” 秦鱼:...... 秦鱼惊的眼睛都睁大了一圈,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现场play给你看,你这是什么变态喜好啊啊啊啊啊啊! 秦鱼简直要浑身颤抖了,吓的。 太子柱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直觉里,有好戏看了,他站在秦王那一边,开口劝道:“安平君勿要担心,宫中美人都是良家子,扁鹊叮嘱君父要清净养心,这些良家子呆在宫中也是春闺寂寞,不如让她们来伺候你,也算是给她们一个好归处。” 秦鱼张了张口,结结巴巴道:“但是,但是,那不合规矩。”这里是宫廷,他一个臣子,在王宫里睡大王的美人算是怎么回事?秽乱后宫吗? 秦王:“寡人说的话就是规矩,今晚你就留下来。”他严肃了脸,道:“是寡人的错,以为你有大母母亲,她们会给你安排美人伺候,便疏忽了,如今眼看你将要及冠,身边连个美人都没有,这叫什么话?丢人!!” 秦鱼还想说什么,太子柱抢先道:“论如何相看驾驭美人,孤有一秘法,待会都传授给你。君父,孤这就将宫中美人都叫过来,任由安平君挑选。” 秦王对太子柱的上道很满意,对这个儿l子,其他方面或许平平,但论在女人上面,他这个做君父的,自认都比不了他。 秦王颔首:“安平君就交给你了,我嬴姓男儿l,不能失了雄风。” 太子柱忍笑:“是,君父,儿l臣定给您......给安平办的妥妥的。” 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安平君这是,还是个小童呢,难得他这样的人品,这样的权势,身边美人小侍如云,也不缺讨好巴结的人,他是怎么保持童贞的? 他家中不是有两个兄长的吗?他们都没教过他男孩子长大是要阴阳调和的吗? 秦鱼木呆脸:这,这都叫什么事啊! 我可不可以拒绝啊啊啊啊啊......! 第177章 云梦公主 为了给秦鱼选个美人出来伺候,秦王特地紧急开了一个小宴,案几上只有美酒和点心,都是为了助兴的。 秦鱼虽然略无语,但他今年周岁已经满十八,虚岁快一十了,所以秦王才说他,将要及冠的年龄了。 秦国男子是十七岁傅籍,算成年,一十一岁及冠,及冠后就具有参政主事权了。这个一十一,不论是周岁还是虚岁都是可以上下浮动的,要看奉常筮师那边算的是什么日子,选个大吉大利的日子举行及冠仪式就行了。 但不论是算周岁还是算虚岁,秦鱼都已经算是成年了,所以当秦王发现秦鱼这么一个大好儿郎,身边居然连个一起睡觉的美人都没有,是有多么的不可置信,一定要严肃对待了。 严肃对待的结果,就是今晚一定要选个美人出来给他。 秦鱼坐在席子上,保持双眼放光的姿态看着大殿中正在跳舞的各色美人,美人们穿的略开放,身子窈窕,争奇斗艳,但这里的主角却是神游天外。 今晚这事搞的,荒唐又好笑,但放在这个大环境中,格格不入的,的确是他自己。 不是他不想找个美人陪伴,他更没有寻找真爱的想法,而是能让他长久放在身边自己又能接受的美人不好找。他肯定不会像太子那样,爱一个宠一个,不爱了就冷落,过几年连是否有这么个人都不记得了。 秦鱼正想找个什么样的法子脱身呢,就见眼前伸过来一柄剑,剑是没有开刃的舞剑,不具备杀伤力,剑尖上稳稳的放着一杯白玉酒杯,酒杯里是澄澈醇香的酒液。 秦鱼视线顺着剑往上移动,看到了纤纤玉指,正握着镶嵌了绿色、蓝色、黄色、红色四色宝石的剑柄,纹丝不动。 秦鱼心中赞叹:好功力。 视线继续上移,是层层交叠的粉嫩罗衣,包裹遮掩了玲珑曲线,天鹅颈,俏下巴,殷红唇,悬胆鼻,桃花眼,柳叶眉,肤如凝脂,色如春花,云鬓如烟,气若幽兰吐露,形若出云游龙。 是个大美人! 美人手腕微抖,剑尖颤了颤,玉杯跟着剑尖上下浮动,玉杯里的酒液却是纹丝未动,真是好剑法,好技艺,这手控剑的本事,秦鱼学了十几年,都没学会呢。 美人又动了下手腕, 示意秦鱼接酒杯。 秦鱼有些迟疑,如果他接了这杯酒,今晚,不会就是她了吧? 秦鱼抬眼看了看,美人天然带钩子的桃花眼中有紧张和忐忑,却是没有魅惑和勾引,在这双美眸透露出失望之色,欲收回手腕的时候,秦鱼接下了酒杯,并将之一饮而尽。 他喜欢这双澄澈的眼睛,和其他看他如看肥肉的眼睛都不同,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毕竟,这可是个大美人呢,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缘于见色起意,如果他们能继续发展下去,就可以衣以爱情的外裳了。 秦王早就关注着这边了,此时见秦鱼饮下美酒,便抚掌赞道:“大善!” 又仔细打量美人的长相,满意道:“美若秋水,色如兰芝。你去伺候安平君,要尽心尽力,莫要懒惰。”说罢,还给了秦鱼一个你懂的眼神。 秦鱼无奈了,起身对秦王和太子柱道:“夜深了,我们这就退下了,大王和太子也早些休息啊。” 说罢,就主动牵着他选的美人朝大殿外走去,将其他美人欲语还休泫然欲泣的眼神都留在了大殿中。 秦王见秦鱼“迫不及待”的带着美人走了,不由哈哈大笑,对太子柱道:“先前寡人还以为他不懂,你看他急哄哄的样子,那是很懂啊。” 太子柱挥挥手,让这几十个心有不甘的美人们都退下,然后笑道:“安平君从小就聪慧异常,这样自然而然之事,他怎会不懂呢?不过是眼光高,挑剔了些,以前是没有看的上眼的罢了。” 秦王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过,他还是好奇问道:“方才那个美人,着实色冠群芳,你从哪找来的?”这样美丽的丽人,他要是之前见过,说不定就会留在自己身边了。 太子柱停顿了下,有些迟疑道:“是从后宫找来的,应该是之前哪个国家献上来伺候您的,儿臣叫人来查一查?” 秦王倒是不介意给自己的小老婆预备役送给了秦鱼,互相赠送美人,本来就是男人们之间稀松平常的事,而且他是长辈,将自己后宫没有收用过的美人赐给小辈,是重视和宠爱,所以秦王对此并不以为意。 秦王沉吟了一会,才道:“叫大监来问问美人的来历,给安平君的美人不能有差错。” 大秦嬴鱼 第196节 他是好心,若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那可就不美了。他看了太子柱一眼,心道,自己应该相信柱,他不会在其中动手脚的吧? 太子柱忙叫来大监询问。 秦王却是冤枉太子柱了,太子柱就是想要做些什么,他也会从其他方面入手,从美人这里动手脚,未免太下作了些,他压根没想过这些。 今日主动请缨为秦鱼挑选美人,也是真心实意的为他好。 对这些美人,虽然之前挑选的时候,他已经看过一回这些美人的来历了,不过这么多人,他只能知道人都是来历清楚的,至于每个人的具体出身,他是记不住的。 秦鱼常住的宫殿里。 秦鱼虽然已经好几年没在这里居住了,但这个宫殿里一直保持着他离开之前的样子,也有人来定时打扫,一直保持着可以随时入住的状态。 秦鱼带着美人进入寝殿之后,让她自己随意,自己去沐浴洗漱。 一直跟着秦鱼出宫进宫的长喜忙跟了上去,问秦鱼:“公子,要美人伺候您沐浴吗?” 秦鱼瞥了他一眼,随口道:“不用。” 长喜应了一声,等伺候秦鱼入水之后,他趁着去换干净衣裳的空隙,吩咐了一句什么,才又回去了。 等秦鱼洗漱回来,房间里已经不见美人了,秦鱼纳闷:“人呢?” 长喜一边帮秦鱼擦头发,一边笑道:“奴婢让人带她去沐浴更衣了,等会您就能见到了。” 秦鱼不置可否,没一会,有一个小侍人提着热水进来了,长喜见到他,忙招手让他过来。 小侍人将铜壶放在墙角的架子上,趋步上前,叩首行礼之后,才对长喜道:“大兄吩咐的事,奴婢已经打听出来了。” 秦鱼好奇:“打听什么了?” 长喜:“奴婢让人去打听了一下这位美人的身份来历,咱们以后如何伺候,也好心中有数。” 秦鱼轻笑:“说来听听?你们都打听出什么来了?”话说,对美人的事,长喜你这个内侍是不是太上心了? 长喜:可不是得上心吗?咱还没见过哪个身体健康的小郎君不对女人感兴趣的呢,咱心里都快要急死了好么,偏又不敢问,怕让您不自在喽! 长喜示意小侍 人快说。 小侍人道:“这位云美人,是楚国昭氏一族,给楚国云梦公主陪送的媵妾。这位云梦公主,是楚王的姊妹,自从五年前,云梦公主和她的陪嫁媵妾们被楚王送来了秦宫,并没有受到宠爱,一直幽居深宫,直到今日,太子为安平君采选美人,云梦公主的媵妾们都在采选之列,您选中的这位云美人,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近十年来各国送来的公主媵妾美人们,秦王基本上都没有动过,如果哪家宗室青年或者有功将领娶妻了,秦王就会将这些美人们赐下去,算作奖赏的一部分。 但媵妾们可以随意赠送,别国公主,尤其是像楚国、赵国、齐国这样大国来的公主们,承载着联姻的责任,却是不好送出去的,只能让她们幽居深宫。 不过,别国也知道,以秦王如今的年纪,恐怕已经宠幸不了美人了,所以,其他国家这些年都不送公主了,而是送一些本国地位低下的宗室外戚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送到秦国来,可以方便秦王将她们赏赐给自己的子孙和宗室,算是既保住了自家珍贵的优质资源,又讨好了秦国,一举两得。 云梦公主之所以被送来,是因为五年前蒙嫣和带着军队打到了楚国国都郢陈的家门口,让秦国退兵,楚国从河内战场上撤军是最终目的和主要目标,但作为战败国,楚国是要有所表示的,云梦公主和她队伍庞大的媵妾团队,就是对秦国最大的表示。 秦王对楚国的这种表面功夫,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让这个云梦公主带着她的媵妾们去后宫随意住下来了,反正咸阳宫大的很,许多宫殿都空着,可以随她住。 秦鱼弄清楚这位云美人的来历之后,不由阴谋化了,猜度道:“你说,这位云美人,不会就是云梦公主吧?” 那位小侍人忙道:“并不是,云梦公主入宫的时候,咱就在旁伺候,看的真切,云梦公主虽然也长的颇美,但跟这位云美人,还是大不一样,一看就能认得出来。” 秦鱼微微松了口气,心道,别狗血的李代桃僵,是云梦公主就好了。 秦鱼这边在听这位云美人的来历,秦王和太子这边,也再听这位云美人的来历,秦王更干脆,他直接将云梦公主叫了来,查问那个云美人的事,显然,他也怕云梦公主耐不住寂寞,行了李代桃僵的事。 云梦公主来的很快,不仅她来了,就连当年迎接云梦公主入咸阳的秦使都被秦王让人给叫了来,辨认眼前的云梦公主是不是他当初见到的那位。 秦使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答道:“虽然长开了,但眉眼轮廓并未有多大变化,的确是臣见过的云梦公主。” 秦王这才放下心来,不过是个楚国媵妾,送给秦鱼这个宗室子正好,秦王原本想让云梦公主回后宫的,但看她如花朵般的年纪,却要等候他这个快入土的老翁宠幸,不由心生怜悯,道:“将云梦公主,赐与......王孙子楚为妻吧。” 原本已经转身要离开的云梦公主听见此话,倏地转过身来,喜极而泣叩首道:“谢大王恩典。” 她虽然不知道王孙子楚是谁,但既是王孙,定是太子柱的儿子,不说身份上是不是匹配,但王孙他,年富力强啊,总比她这样无望的老死深宫要强太多了。 秦王让他们都退下,太子柱也要离开,秦王道:“柱,今晚留在宫中,咱们父子说说话吧。” 太子柱:“诺。”! 第178章 柔弱 云姬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如水波微漾的银罗帐,身上盖的是墨色缎面蚕丝薄被,穿的是柔软轻薄的粉绫衣,透过绫纱,可以窥见大红锦绣鱼戏荷叶小衣...... 云姬忙将视线从那条活灵活现的小鱼上面移开,原本就因为晨醒而自带红晕的双颊更是红的彻底,连清亮的双眸都湿润了。 云姬定了下神,正欲起身穿衣,一直在床帐外候着的青芷听到床帐内的响动,便开口询问:“美人是要起身了吗?可要奴奴伺候?” 云姬不成想外头竟然有侍女等候,意外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便努力镇定道:“有劳。”她初来乍到,如果没有侍女伺候,恐怕连这房门都出不去,她怕没衣服穿。 青芷是一早被长喜叫人从宫外的安平君府邸中给叫进宫来的,她原本是跟萝谷一起,从下选拔出来伺候秦鱼的,跟着秦鱼的这一批人,有跟着他到处跑的,比如烟和萝谷,自然也有留守在家中的,比如青芷。 留守在咸阳安平君府邸的侍女有好几l个,青芷只是其中之一。 青芷伺候云姬穿衣,她仔细打量云姬,花容月貌,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也难怪能被自家君上看上,只是,观其行止,嗅其气味,可不像是一夜贪欢的样子? 青芷之所以被留在咸阳,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嫁人了,而且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所以,承欢过后的女子什么样,青芷一清二楚。 青芷不动声色,将打扮的如出水芙蓉的云姬带至侧殿去用早膳,她自己则是去收拾床榻。 青芷从小陪伴秦鱼长大,秦鱼睡觉的床榻她更是经常收拾,她看着明明是双枕而眠却泾渭分明的睡痕,不由失笑,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睡在旁边,难得她家君上能忍得住,明明她家君上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子,她还记得,第一次君上的里衣和床围还是她给清洗的呢。 青芷收拾了床铺,却故意半遮半露的遮掩了一些痕迹,然后将自己带来的一模一样的床围和绣被塞进了屏风隔出来的小隔间里,这里面有个大箱子,专门盛放换洗的衣裳、床品之类的。 青芷心下叹息,这下,她可是知道长喜让她来之前在他指定的床围上跟她家那口子做那档子事是什么意思了,唉 ,他家君上,真是,太不容易了! 虽然这里是咸阳宫,但这里也算是君上长居的居所之一,青芷对这里更是熟悉的跟在栎阳和咸阳府邸中一样,所以,等她收拾好痕迹,安排调度殿中等候伺候的侍人和宫女好生打扫之后,就去看云姬。 云姬出于淑女的本能和教养,正“细嚼慢咽”的用早膳,青芷看看案几l上基本没动多少的菜肴,心下不由又是一叹:是个柔弱的美人呢,吃这样少,怕不是走几l步路就要头晕眼花了?君上可不喜欢这样的,他喜欢能在饭桌上跟他抢饭吃的,唉,可惜了这副绝美皮囊,恐怕很快就要失宠了。 青芷笑问:“早膳可还合美人的胃口吗?” 云姬羞怯笑道:“王宫供奉,美味非常,妾非常喜欢。” 青芷又给她盛了小半碗粥,劝道:“待会您恐怕要和君上一起去面见大王,要走许多路,耗费许多力气,多吃些吧。” 云姬垂眸,双手微微颤抖的接过这半碗白米粥,闻着浓郁的米香,心里激动的要尖叫了,啊啊,好香的米粥,好想吃上三大碗,可惜,美人是不能捧着碗大口吃粥的,更不能吃这么多,她要是真将安平君家的粥都给吃光了,说不定安平君会将她再退回去。 这样太不淑女了。 这样不好。 希望等会去面见大王的时候,大王和安平君不要再观看她舞剑,早上只吃这么一点,她怕自己的手拿不稳剑,可就失礼了,说不定连命都会丢掉了呢。 唉! 云姬珍惜的吃着手里的半碗粥。 看在青芷的眼中,却是不忍心了。看这颤抖的青葱玉指(激动的),看这难为的表情(努力压抑自己激动喜悦的心情),明明都已经吃不下了(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还要讨好她勉为其难的听从劝语多吃一口,青芷没有勉强人难为人以此为乐的爱好,她一把夺过云姬刚吃了一口的碗,露出和善的笑容来,说道:“这米粥有些凉了,吃了怕是会肚子痛,美人就不要吃了吧。君上在屋前练剑,您要不要去看看?” 云姬努力将不去看被夺走的粥碗,她露出一个娇羞又无限欣喜的笑容,点头轻道:“还请女官带路。”心里却要嚎啕大哭了,就一口,她只吃了一口,就没有了吗? 呜呜,好可惜。 秦鱼的确是在练剑,一夜过去,昨晚云姬那以剑送酒的绝活越发清晰,荣绕在心头不肯散去,秦鱼今早起床之后,干脆来殿前空地上练练剑术,只是,他在武术上面实在是没有太大的天分,总是找不到武林高手的感觉。 长喜带着寺人站在一旁观看,寺人手里托着漆盘,盘里放着洁白的毛巾和清水,供安平君劳累歇息用的。 长喜一边观看,一边抚掌赞叹:“几l日不见,主君的剑术更加进益了,这招劈的好,够力道,这招刺的精妙,毫无破绽,这招点到为止......” 秦鱼停下身来,无奈对长喜道:“长喜,你这话,虚的我都不信......” 一抹粉红映入眼帘,秦鱼停住话头,转眼去看,是云姬。 云姬见秦鱼看过来,就婷婷袅袅的上前几l步,盈盈下拜:“参见君上。” 秦鱼见她这样恭谨的美人姿态,觉着方才他偶然瞧见的鲜活笑意应该是阳光太晃眼,他看错了。 秦鱼抬手让她起来,问道:“何时起的?可是用过早膳了?” 云姬柔声道:“辰时初起的,已经用过了。” 秦鱼去看青芷,青芷微笑点头,秦鱼放下心来,对云姬笑道:“正好,我这剑总是练不出感觉来,观你昨晚舞姿精妙,应该擅用剑吧?不如你来舞一回,让我好好观摩观摩?” 云姬忙做垂眸恭谨状,她怕自己会控制不止自己笑出来,哈哈,名满天下才智近妖的安平君居然也有不擅长的事?真是,太让人惊奇了,她还以为,天下间就没有他做不好的事呢。 云姬心潮澎湃,手先理智一步做出动作,她轻松的从秦鱼手中接过长剑,帅气的挽了一个剑花,等这剑花挽完,云姬才后知后觉恐怕跟她柔弱纤美的姿态不符合。 谁知道,耳边想起的是安平君大力喝彩声:“好好好,彩!彩!” 这一手空手夺白刃的功夫,绝妙啊! 秦鱼兴致高昂,催促道:“快,再来一个。” 云姬:...... 云姬弱弱问:“君上想看何种剑...舞?” 好险将“剑术”二字给说出来。 秦鱼:“随你喜欢。” 看着少年灿烂毫无他色的笑脸,云姬心情也雀跃起来,她开始执剑起舞,伴随着“好,妙,彩,美......”这样的夸赞声音,她越舞越快,越舞越顺手,剑随心动,术随意行,原本美妙妖娆的剑舞逐渐变成精妙绝伦的剑术,本就属绝世宝剑的剑锋也越发凌厉,有剑气带动花木的叶片和花瓣飞舞,随着她身停剑休,被斩成漫天花雨的花叶才开始飘飘洒洒的落了满地。 飞花伴美人,美不胜收。 秦鱼没忍住咽了咽口水,这样漂亮的剑术,他,他在现实中,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不仅是他,就是周围围观的众人,也是一副看呆了的模样,显然都被云姬的剑舞给美到了。 云姬略有些不自在,方才,或许是氛围太好了,她,她一个没忍住,将她平日练剑的功夫给使了出来,安平君不会因为她会使剑,害怕她,不敢接近她了吧? 云姬将宝剑还给秦鱼。 秦鱼推辞道:“宝剑赠英雄...不,是宝剑赠美人,这柄剑在我手中,却是蒙尘了,就赠与云美人吧。” 云姬斜抱宝剑,侧身展现出美妙的曲线,娇柔一礼:“......多谢君上......咕噜噜......” 云姬身形一僵,愣在了原地。 秦鱼眨巴眨巴眼睛,又是一阵咕噜噜的声响出来,秦鱼揉了揉自己的肚腹,不饿啊,再看眼前的美人,已经脸色苍白,泫然欲泣了。 顿时,一个惊愕的表情出现在秦鱼的脸上,他问道:“你不是用了早膳了吗?没吃饱?” 云姬以袖颜面抱剑而逃。 大秦嬴鱼 第197节 嘤嘤嘤,好丢脸...... 秦鱼恍然大悟,强忍笑意,一边吩咐道:“摆膳,孤腹内空空,多摆一些上来。”一边追着美人去了。 哈哈,看这美人奔跑的姿态和速度,可一点都看不出方才柔弱的马上就要倒地的影子啊哈哈哈。 青芷看着一前一后一逃一追的两人,疑惑的看了看长喜,问道:“长喜大兄,君上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还有,原本以为是纤柔的菟丝花的美人原来是朵霸王花吗?霸王花多好,干什么要装菟丝花啊。 长喜看着两人背影却是神色莫测,跟青芷道:“你见的少,因此不知道这位美人剑术的厉害,她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飞花落叶的剑术,堪称天才,这是巧合吗?” 青芷听出了长喜话中的意思,也是一惊道:“那,这云美人这样厉害,她要是想害君上,君上他...他......” 说实话,青芷总觉着,要真打起来,她那个聪明绝顶天下第一的君上,恐怕连她这个弱女子都打不过呢,如何能对付的了剑术高绝的云姬? 长喜:“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第179章 嫁妆 秦鱼带着云姬去见秦王的时候,秦王正在和太子柱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就笑个不停,也不知道是说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秦王见到秦鱼和云姬,眼睛一亮,招手让他过去,等秦鱼在他身边席子上坐下,秦王将他上下一通打量,然后又是一阵放声大笑。 秦鱼:...... 这感觉,怪怪的。 或许是秦鱼的表情实在是太生无可恋了,太子柱原本还端着的表情也破防,转头也一颤一颤的放声大笑起来。 秦鱼:...... 秦鱼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以表示自己的不屑! 看秦王和太子柱这反应,应该是对青芷的安排很满意了,等回去,他就给青芷加薪,哼! 大殿里正其乐融融一派“和谐”呢,寺人来报,王孙子楚觐见。 秦鱼听见王孙子楚这个称呼的时候,还迷惑了一下,王孙之中有叫子楚的人吗?等见到进来的人影之后,秦鱼才恍然,异人现在,已经认华阳夫人为母,改名叫做子楚了。 自从上次从邯郸分别之后,秦鱼跟子楚,差不过有六七年没有见了,今日再见,昔日稍显羸弱的少年,已经长成玉树临风的青年了。 眼前的青年虽然身形仍旧看着有些单薄,但他神情刚毅,眼神坚定,修剪整齐的短须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更成熟几分,显而易见,是个担当有为的青年才俊。 子楚先是见过秦王和太子柱,才将视线放在了秦鱼身上,他与秦鱼对行一礼之后,方露出久别重逢亲近又欣喜的笑容来,寒暄道:“鱼,好久不见了,你...长大了,比起前更俊美了。” 秦鱼也笑道:“子楚,好久不见,你...嗯,比以前更..有威仪了。” 你夸我俊美,我夸你威仪,都是好词,但不知怎么的,秦鱼总觉着,他跟子楚之间,已经没了以前的轻松和默契,反倒是淡淡的梳理表露其间。 秦鱼心想,与他相交的,究竟是异人,而不是眼前的这个子楚。 秦王好似没有看到两人之间的尬聊似的,他对子楚道:“你已经听说了吧?寡人给你找了个妻子。” 子楚忙道:“是,今日一早就听说了,可是,之前 韩国已经派遣公主入秦联姻,大父不是嘱意韩国的公主吗?”怎么一夜过去,反倒又是楚国公主了? 子楚忍不住去看秦鱼,昨日赵鱼入宫觐见,结果他来了不到一日,他原本定的韩国公主妻子就变成了楚国公主,这其中,是否跟赵鱼有关? 还是说,是赵鱼想让他娶楚国公主为妻,王大父才改变的决断? 秦王无所谓道:“韩国,芥末小国耳,韩王只是说送公主过来,寡人又没诏令一定要将她许嫁与你,你不必纠结于此。叫你过来,是要你带着云梦公主回楚国一趟,将淮水入海口的东段河道给拿下来。” 子楚听的更是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了,不是刚才还说联姻的事吗?怎么又转到淮河河段去了? 秦鱼却是听的眼前一亮,他去看秦王,秦王轻笑出声,拿手指点点他,笑斥道:“你不是担心楚国不与淮水水道吗?还不快去将舆图取来?” 秦鱼起身,熟练的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一卷舆图,与寺人合力将舆图展开在墙壁上,秦王一边起身,一边不满道:“我秦国强大如斯,不过是借用一段河道通航,何必去求助齐国和赵国?寡人既已开口许婚,就让楚王将这段水道作为楚国公主的嫁妆送与秦国好了。” 秦鱼无语,秦王这样,是不是太过大言不惭了? 哦,你要,人楚国就得给啊。 这是张六国全境缩小图,西至中亚里海,东至海上岛国(朝鲜和日本),北至瀚海(外蒙古),南至南海群岛。 这幅地图,自然是出自秦鱼之手,里面的细节部分,除了中原六国表明重要城池和矿产,界域清晰之外,其他地方,暂且只是山峦丘陵河流和海岸线的轮廓,地域之内都是空白,但也足够用了。 秦王先是爱惜的抚摸了一遍这张境舆图,心下感觉到深深的满足之后,才指着淮水东段的这截河道,对太子柱和子楚道:“如今,安平君已经将长江水道打通,东夷越也在我秦国掌握之中,若是想将陶郡与我秦国从水道上连接起来,就只差淮水这一段了。” 太子柱捋着胡须,赞叹道:“如果这截淮水以及楚国东岸沿海入我秦国之手,楚、魏、韩尽在我秦国包围圈之内,无论是行军,还是粮草运输,都可来去自如了。” 秦王哈哈笑了起来,道:“不错咳咳咳咳......” 秦鱼忙上前给他顺气,不免有些抱怨道:“您慢着些,情绪起伏太大与您身体无益。” 秦王挥挥手,不在意道:“人有七情六欲,情绪起起伏伏才是常态,若是没有起伏,跟那顽石有何差别?” 秦鱼:“那也不用太过激动吧?” 秦王挥手无所谓道:“寡人这是高兴呢哈哈。” 子楚开口道:“楚国并非全然愚劣之辈,他们会将水道送给秦国吗?” 秦王看着子楚道:“这就看你的本事了,子楚。当年安平君以十二之龄,就能从楚国手里割下三百里楚地,寡人相信,作为安平君的友人,子楚,你也可以的。” 子楚:...... 子楚心里发苦,这,能一样吗?赵鱼当年能割下楚地三百里,那是天时地利人和,当时的楚太子现在的楚王要是不同意,他可能连楚国都回不了,整个楚国和三百里楚地怎么选,傻子都会做选择吧? 他呢?他只有一个楚国公主,还是五年前被楚王当做牺牲品扔来求和的无用公主,他要怎么用这个公主让楚国答应将淮水以及东岸的楚地拱手相让呢? 这不是难为人嘛! 秦鱼也觉着这有些难为人了,他对子楚道:“你去打听一下楚王喜欢什么,你这准女婿带着他喜欢的宝贝上门去请教,他总不会将你赶出楚王宫吧?” 子楚笑笑:“要论宝贝,可就要你帮我了。” 秦鱼很好说话:“你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我有的,都会给你的。” 子楚大大松了口气,笑道:“那可就太好了。” 此时,扁鹊求见,秦王让人进来,胡子花白的扁鹊就亲自提着一个竹篮进来了,扁鹊就好似眼睛瞎了一般没看到那张不大但绝对骇人听闻的舆图,他将竹篮子打开,端出一碗汤药放在案几上,对秦王道:“大王,该喝今日的汤药了。” 秦王扭头看天看地,就是不去看汤药,扁鹊又说了一遍:“大王,该喝汤药了。” 秦王抱起手臂,闭目不听,竟然开始打起了呼噜。 太子柱和子楚面面相觑了一番,又都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挪开,显然,在吃药这一方面,他 们父子两个,对无声抗拒的秦王都没有办法。 秦鱼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他好奇的将汤药碗拿起来,仔细一看这汤药的成色,乌漆嘛黑的,还带着微微的褐绿色,再一闻,呕,这味道...怪不得秦王不愿意喝呢。 秦鱼好奇问扁鹊:“大医令,这汤药,是用什么熬制成的?” 扁鹊报了一串草原的名字,都是些人参、灵芝、肉桂之类的大补之物,还有一些菊花、金银花之类中和大补之物燥热的温凉之物,总之,这碗汤药主补中益气,专治老人虚病,而且,贵重非常。只是这味道嘛,着实有些,难为人了。 秦鱼突然放在嘴边尝了一口,还未咽下呢,手里的汤碗就被夺走了,秦鱼转头去看,是秦王。 秦王脸色漆黑,斥责道:“胡闹,这汤药里是加了巫祝之力的,你冒然喝下,就不怕神灵责怪,让你也病上一场?!” 此时巫与医不分家,给秦王治病,自然是先请宫廷供奉的大巫来举行驱鬼驱邪的仪式,让神灵知道,他保佑健康的人是秦王,然后大巫将施巫祝之术,借由巫祝之力来为秦王治病,这个巫祝之力有一个载体,就是汤药了。 自从秦王病了之后,秦国在相国蔡泽的主持下,举国之力为秦王请来了巫祝之力,扁鹊更是亲手为秦王熬制汤药,以承载巫祝之力,好让秦王早日康复。 秦鱼这样冒然喝下汤药,那就是冒犯神灵,不仅不会治病,反而会灾厄缠身,给自己招致病患。 秦鱼自己当然知道,其实对秦王的病真正起作用的,只是扁鹊根据他自己对秦王身体的诊断,开方熬制的这碗汤药而已,扁鹊医术承自秦越人,是能拿着刀子解剖尸体研究人的五脏六腑构造的“异类”,人家信的是术,是不相信虚无缥缈的巫祝之力的。 秦鱼自然没有不自量力的去挑战这个时代的人自出生起就建立起来的三观认知,没见人扁鹊都老老实实的配合大巫熬制汤药来承载国力厚重的巫祝之力吗? 秦鱼笑道:“我为大王尝药,如果真有神灵看到了,也该是感念我孝心可嘉,让您的病赶快好起来才是,我年轻力壮,愿意为大王承载病痛.......” “呸呸呸!寡人缺你这个大孝子!”秦王怒不可遏,将手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扔下碗,不说话了。 扁鹊见汤药已经喝完,就没他什么事了,眼皮子都不再撩一下的,捡起秦王仍在席子上的碗,趋步离开了。 秦鱼见秦王还在生气,就倒了一碗清水送到他的嘴边,道:“您满嘴药味不难受啊,喝点压压吧。” 秦王扭头不理他。 秦鱼:...... 秦鱼突然抱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太子柱和子楚大惊失色:“安平君,你这是怎么了?” 秦王也忙来查看:“怎么了,怎么了,方才不还是好好的吗?扁鹊,快去将扁鹊叫来......” 秦鱼忙拉着秦王的袖子,抱着肚子期期艾艾道:“许是被大王的药给苦到了,大王嘴里发苦,我就忍不住肚子痛,哎呦,若是大王能喝口清水洗去苦味,我的肚子就不痛了呢......哎哎哎,大王,别打别打哎呦您来真的啊啊啊......” 秦王听了半截就发现秦鱼是在骗他,一时怒气翻涌将他就地翻了个身,大巴掌就朝他的屁股上拍下来,边拍还边咆哮:“从小就调皮,从小就淘气,病也是能拿来玩笑的,啊?!越大越不听话,越大越淘气,现在还敢骗寡人,寡人看你就是欠打!还敢不敢了,啊?说,还敢不敢了?!” 秦鱼呜呜哇哇啊啊的叫唤:“不敢了,不敢了,以后都不敢了,大王饶命啊啊啊。” 太子柱目瞪口呆,原来,君父也有这样暴怒亲手打小孩的时候吗?他没见过啊! 子楚面无表情,他已经不知道该摆什么样的表情好了,听王大父这话,赵鱼他,以前经常被王大父这样按着拍屁股教训吗? 相比于太子柱和子楚的无助,殿内伺候的寺人们倒是视若无睹有条不紊的准备起来,拿软垫的,拿膏药的,端水端茶递毛巾的...... 啊,这咸阳殿里安静了这么几年,还怪想念以前有小孩闹腾的日子呢。 太子柱和子楚并行在咸阳宫中,父子两人一起坐同一辆车回太子府。 车内,太子柱叮嘱子楚:“昨晚,孤与大王夜谈,才知道大王思虑深远,楚国地域庞大,一时半会不是那么好打下来的。王既将楚国云梦公主嫁与你为妻,那就是看好你做嫡王孙的意思,如果此次楚国之行,你没 有达成王之所愿,即便孤力保,恐怕也会见恶于王,与你以后无益。” 子楚自然明白太子父亲话里的意思。原本,秦王是想让他娶韩国公主,韩国势力在秦国朝堂不显,他娶了韩国公主,既能平衡秦国朝堂楚国、魏国势力,也能为自己拉拢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势力,一举两得。 但现在,已经有一个更大的利益摆在面前,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对秦王来说,一个韩国公主所带来的些许势力和楚国摆在那里的实质利益以及这个利益所带来的深远影响相比,韩国算什么呢? 君王心思莫测,改变想法和决断只是一个呼吸之间的事情。 如果他能从此次出使楚国中取得建树,那么,他将来的太子之位,将会十拿九稳了。 他应该感谢王大父给他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而不是...心生怨愤。 子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对太子柱道:“父亲所言,儿已尽知,等回府,儿便准备起来,母亲也是楚国贵女,不知道儿此次出行,她可有什么可嘱咐的吗?” 太子柱:“你回去了自己去问她。” 大秦嬴鱼 第198节 子楚:“诺。” ...... 秦鱼对子楚是娶韩国公主为妻还是娶楚国公主为妻并不以为意,因为据他所知,子楚就两个孩子,一个政儿,一个成蟜(jiao),而成蟜已经出生了,赵姬是个舞姬,有秦王和太子柱在,是无论如何不会给自己的孙子、儿子娶一个赵国的舞姬做正妻的,所以,无论子楚妻子是谁,都不能改变什么,在正妻没有嫡子的情况下,长子承继祖宗基业,不管是在周礼还是在各国,都将是顺理成章的事。 在秦鱼与秦王议事的时候,云姬则是被带去后宫,与云梦公主告别。 云梦公主正在收拾自己的行礼,她要准备嫁去太子府,给子楚做妻子,当然要快快的收拾起来了,此时,她还不知道,她第一个要去的地方,不是太子府,而是楚国呢。! 第180章 云梦氏 云姬和云梦公主紧紧握住彼此的手,两眼泪汪汪看着彼此,任谁都能看出她们的脸上全然的喜悦和激动,伺候她们的陪媵和侍女、宫女们都纷纷都露出喜色,为她们高兴。 激动的云姬没有发现女侍们神情兴奋的有些不太正常了,这与她们以往死寂了无生气的情绪完全不一样,明明她们还没听到她成功得到安平君宠爱的好消息,不应该提前为她和为自己高兴的。 不过,她急于将自己的好消息告诉自己的好姐妹,所以忽略了周围人和物的变化。 云姬开心道:“姊姊,我成功了,安平君很喜欢我。” 云梦公主喜悦但并不惊讶的恭喜道:“太好了,我就知道,只要安平君能见到妹妹容颜,一定会看中妹妹的,恭喜妹妹能得一个好的归宿,安平君只有十九岁,年少英雄,配妹妹如花美眷正当宜。”妹妹今年十七岁,配十九岁的安平君,正正好。 云姬练练点头:“安平君很好,他很好,比我们想象中的都要好,姊姊,我们可以离开了,只要安平君喜欢我,去跟大王求情,咱们就可以一起离开这座深宫了,姊姊见到安平君,也一定会喜欢的,我们一起伺候他,他也会喜欢姊姊的。” 大王非常宠爱安平君,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只要安平君开口,大王一定会放她们这些后宫无宠的女子去嫁给安平君,毕竟,秦国对她们这些别国来的女子的安排,就是将她们嫁给宗室。她们这些楚国来的女子身居深宫,秦王也好像将她们遗忘了一般,每次给王孙娶妻都想不起她们来,她们好不容易等到太子来后宫为安平君采选美人,没有道理不好好抓住这个突如其来的机会。 云梦公主和陪媵宫女们都笑将起来,云梦公主也笑道:“妹妹,姊姊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恐怕,不能与你一起去安平君府邸了。” 云姬疑惑问道:“为什么不能一起去了?是跟你要说的这个好消息有关吗?” 云梦公主喜悦道:“不错。你不知道,昨晚你跟安平君离开之后,大王将我给叫了过去,问询了一番你我的事,然后将我许给王孙子楚了,妹妹,我们的好运来了,我也可以不用等到山陵崩,就可以嫁人了。” 云姬先是被云梦公主说的“可以嫁人了”给惊喜 到,然后又面露迷茫:“王孙子楚?” 云梦公主吃吃笑道:“是啊,大王亲口说的,就是王孙子楚。虽然我们都没听说过他,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既然是王孙,还没娶妻,想来年纪应该不大,名声又不显,应该是个很平庸的男子。不过就是平庸嘛,这没什么的,天下男子,在安平君面前,想来都很平庸吧?但他年富力强啊,只要是不要太老,姊姊我都可以接受的,等以后随我陪嫁过去的姊妹们一人生上一个孩子,我们此生,也就了无遗憾了。只是,如果楚国来的陪媵们都随我嫁去了子楚府中,妹妹那里,恐怕就要无人为你分担了。” 毕竟是王孙,她还是公主,如果要陪嫁,这些从楚国来的陪媵,理应是跟着她去王孙府中的。 不过:“妹妹要嫁的人可是安平君,这些陪媵和女侍,咱们一人一半可好?只是,这些陪媵和女侍,甚至连我在内,都是要给你做陪嫁的,如今冒然少了一半,妹妹,你可介意?” 云姬忙道:“怎么会,我怎么会介意......不是,如今姊姊才是云梦公主,所有云梦公主的这一切,原本就应该是姊姊的。我是云姬,姊姊能助我嫁给安平君,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妹妹不敢再奢求更多了。” 云梦公主是真的疼爱自己的这个妹妹,自从母亲逝去之后,她对妹妹,就更多了一份责任,她抚摸着云姬的秀发,叹息道:“即便你将云梦公主这个名头给了我,你也是楚国的公主,如果你出嫁,没有陪媵做嫁妆,却是委屈了你了。” 云姬笑道:“这原本就是我们大家一起说好的,我作为陪媵去伺候安平君,然后请安平君带咱们所有人一起出这牢笼,如今事情比我们想的更好,这已经是上天眷顾我们了,又何必强求更多呢?我观安平君为人,不似是在意外物的人。” 云梦公主点着云姬的鼻头调侃道:“谁不知道安平君天下巨富?他的确是不用在意我们这些弱女子的外物的。” 云姬听了这话,也笑了起来,那笑容,明媚的没有半点阴霾,还带着丝丝蜜糖的甜蜜,如今的这一切,的确就是她心中所求,所以她当真就没有半点的遗憾和苦恼了。 云姬的母亲本是云梦泽的一位渔女,因为美貌,先是被楚国大贵昭氏看上纳为姬妾,后来她偶然 一次出游,又被楚顷襄王看上,就被昭氏送给楚顷襄王为妃妾。 这位以美貌著称的渔女,因为无名无姓,又出自云梦泽,便被叫作云梦氏,简称云氏。 云氏被送到楚顷襄王身边的时候,已经身怀六甲,顷襄王就是因为见她身怀六甲还能有如此美貌,才一时好奇才看上她,昭氏既然这样有眼色,将云氏当做礼物送给他,他便顺势将云氏纳入宫中,不过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口,楚国王宫还不差一个美人吃饭。 云氏因为出身实在够低,又是被人当做礼物送来的,而且,看楚王对她也就一时新鲜的样子,所以楚王后宫妃子们都不在意她,让她先是生下了昭氏女云姬,后来又生下了楚顷襄王的公主,被楚王后赐名云梦公主。 楚国大贵家的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到一定的年纪,都要进入楚王宫陪伴公子公主的,陪伴公子的男孩,长大之后就是这位公子的将军或者令尹,陪伴公主的女孩,长大之后,就是陪伴公主出嫁的媵了。 所以,云氏虽然是在楚王宫里生下的长女云姬,但云姬仍旧是抚养在她的身边,待得云梦公主出生,云姬就更能名正言顺的养在她的身边,如公主并无一致。 等到云梦公主长大出嫁,无论是作为亲姊妹还是作为昭氏女,云姬都要随公主妹妹出嫁,以后姊妹两个在异国他乡相互扶持,云氏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作为楚国的公主,云梦公主是一定会嫁到别国联姻的,这一点,每一位楚国公主,从无例外,所以云氏才这样认为。 事情就如她预料的一般,云梦公主要出嫁了,但不是作为楚顷襄王的女儿出嫁,而是作为现任楚王的妹妹出嫁。 可是,云梦公主,她还不满十一岁,如何就能去秦国伺候一个六十多岁能做她曾大父的老翁呢? 但遍寻后宫,除了云氏,楚王还能拿捏谁呢?不选她的女儿云梦公主去秦国,难道要让他选择其他身后站着好几个大贵的其他姊妹和贵女们吗? 他又不傻。 很聪明的楚王一道王令就将云梦公主和云姬嫁去了秦国,大家皆大欢喜,谁家都没有损失,就与秦国达成了友好和平,这难道不是大家都好的大好事吗? 为了不再拖累两个女儿,让楚王继续以她为 要挟威逼女儿听话为楚国做事,云氏在女儿出嫁的第一晚,就一条白绫吊死在了王宫的横梁上。 她原本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无用之人,死了,也就死了。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她都伤害不了谁,但她可以选择自己魂归云梦大泽。 云氏的死没有在王宫内激起半点波澜就平息了,云姬和云梦公主得知母亲身死的消息后抱头痛哭了一场,终究无可奈何,只能乖乖被送到了秦国。 云梦公主毕竟只有十一岁,还是个懵懂无知只喜欢练剑的小女孩,在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色眼神和后宫刁难的时候,她便害怕退缩了,别人见她退缩,便以为她好欺负,更加变本加厉的来欺负她。 云姬作为姐姐,虽然比妹妹也就大了一岁,但她自认是长姊,母亲不在了,有责任有义务照顾好妹妹,在妹妹害怕不敢出头的时候,她便站出来保护妹妹。 云梦公主见有长姊保护,便更加退缩不前,到最后,就连需要她这个公主出面的祭祀等场合都不愿意去了,只躲在宫殿僻静处一心练剑,云姬没有法子,就只能穿上云梦公主的衣服,作为楚国来的云梦公主出去面对秦国的众人。 她们是一个母亲的亲姊妹,容貌上,自然是相似的,是以,一开始见过她们姊妹的人再次见到“云梦公主”的时候,并未起疑。 这种情况,直到妹妹随着年纪变大,心智成长,不再害怕出来见人之后才有所改变。 所以说,出现在人们面前的云梦公主,其实有两个人,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她们两个都是云梦氏的女儿,也都是楚国王族之后,都在楚王宫中长大,自然也都有资格做云梦公主的。 对云姬顶替云梦做公主这件事,其实与她们陪嫁到秦宫的乳母媵妾女侍们都知道,也都有默契的维护两姊妹守护这个秘密,对于楚侍之外的人们,他们本就对这两姊妹不在意,到底云梦公主长什么样,彩妆一画,装饰一戴,谁能认得出来? 是以,这么多年来,居然谁都没有发现,其实出现在人们面前的云梦公主,根据情况场合的不同,其实是两个人轮流做的。 但是,随着两人长大,两姊妹之间的差距也是越来越大。 长姊温柔善良坚强有担当,但她的容貌,越长越是没有多大变化 ,长大十七八岁的时候,也只能算是清秀可人,与普通人比,自然算是美貌,但并没有美到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地步。 妹妹就不一样了,她的容貌越长越盛,更越与逝去的云氏相似,那眉那眼那唇,不苟言笑间只要一个转眸都能勾魂摄魄,更何况这是一个会笑会舞会说的大活人? 活色生香这个词,就是专门为她而生的。 妹妹生的这般美貌是好事,世间女子,谁不想有如此美貌?但对无宠无人相护的她们来说,却是祸事了。 所以,平日间,妹妹从不踏出宫门半步,每日装扮也都以掩饰容貌为主,妆容也尽量往长姊的样貌上去靠,她们不能让别人发现,这么多年,她们姊妹一直在轮流做公主。 直到太子柱亲自到后宫来为安平君选美人。 长姊认为,她们出宫的机会来了。 嫁给了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秦王,是她们没法子,只能守在后宫挨日子,以前觉着没什么,她们年纪还小,无人问津也算是好事,至少有吃有穿有人伺候且性命无忧,但现在她们长大了,她们的前路在何方? 难道真的等待秦王入土,她们这些风华正茂的未亡人去为他守着陵墓了此一生吗? 那可真是,太漫长的煎熬了,想想就让人害怕。 以及,哪个少女不怀春,这样大把的好时光,为什么要独守空闺,寂寞到死呢? 长姊几乎是瞬间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既然是太子柱从宫女和陪媵中选美人,那就让妹妹恢复容貌以云姬的身份去参选,她相信,以妹妹的天人之姿,一定能得到安平君的宠爱。 只要妹妹能得到宠爱,请求安平君将她们从家乡陪嫁来的媵妾和女侍们从秦宫里都要出去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的主意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但只有妹妹不同意。 妹妹:“姊姊,如果我顶着云姬的名头被选中了,所有人都可以跟着我走,但云梦公主必须得有人继续做,姊姊却是脱不了身了,我不能这样自私,让姊姊代我留在这深宫中,不得见人。” 长姊:“傻妹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如果我要是有你这样美的容貌,早就飞奔去到安平君身边,祈求他的怜爱了。如果你果真能得到他的宠爱,难道你会眼 睁睁的看着长姊我在深宫受寂寞之苦吗?” 妹妹连连摇头:“定然不会。” 长姊:“所以,去参选,去得到安平君的垂怜,然后将我们都给要出去,就算最后只留下一个我,看到你们都出去了,我也是高兴的。再者,你出去了,就不会再进宫来看我吗?再不济,等到秦王驾崩,我去了王陵,你再助我脱身,可比现在容易多了。所以,妹妹,你要先出去,然后才能有办法来营救我,是不是?” 又取笑道:“...还有,安平君少年英才,天下闻名,定然是见过数不胜数的美人的,或许,他看多了美人,你的美貌并不入他的眼呢?到时候,你就只能回到这无波无澜的深宫,继续陪伴我了。” 妹妹被这话逗笑了,她最终,还是被长姊说服了。 她换上媵妾的衣服,带着自己的宝剑去参选美人。 长姊则是为妹妹洗去妆容,展露盛世美颜,预祝她凯旋而归,带给她们新的希望。 自此,谁做云梦公主,谁做云姬,姊妹两个便以此为定了。 如今一夜过去,昨晚的豪赌好似远隔在另一个世界一般,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像是在做梦一般。 姊妹两个对视良久,又不约而同的笑起来,她们彼此掐了对方一下,都疼的一个哆嗦,然后又相互抱着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看着她们姊妹玩闹,到处都弥漫着喜庆的气氛,大司命果然是眷顾她们楚人的。 所有人都正在高兴着呢,这时,有寺人来报,说是秦王已经下王令,要王孙子楚陪伴云梦公主归宁,请云梦公主做好回楚国的准备。 晴天霹雳不足以形容姊妹俩的震惊和惶恐惧怕。 回楚国? 她们死都不想再回去那里,那里虽然是她们的家与根,但那里同样是她们的母女二人的坟墓。 楚王,与她们有杀母之仇,爱与恨交织之下,她们选择忘却,但不代表,她们还愿意回到那个让人伤心无望的地方。 明明,明明她们,已经看到希望的曙光了,她们明明,已经有了各自的归处,她们即将要有新的家了,为什么又要让她们...... 不,不是她们,是她! 云梦 公主紧紧握着妹妹的手,客气的送走了寺人,然后关紧殿门,严肃的对云姬道:“听着,妹妹,我会和王孙子楚一起回楚国,你以后就老老实实的跟着安平君,听他的话,让他宠爱你,让他离不开你,只要你过的好,我跟母亲就会高兴,你记住了吗?” 云姬哭了,她就是哭也是很好看的,她哭道:“不,姊姊,我要跟你一起回楚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不要丢下我,我会听你的话,我不喜欢安平君了。” 云梦公主又伤心又高兴,伤心她们姊妹如何就要这样命途多舛,高兴妹妹心里想着她,要与她一起同甘共苦,但是:“傻妹妹,咱们姊妹,总要有一个留下来,每年冬至的时候,魏母亲烧香祈福的,你难道要让母亲成为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吗?” 云姬只是摇头,哭的说不出话来。 云梦公主:“听话,你忘了我跟你说的,我们姊妹不能总是待在一处,如果我有难,你会想法子来救我的,是不是?” 云姬眼睛一亮,她也不哭了,连连道:“不错,我去求安平君,求他帮帮姊姊,让王孙子楚一个人去楚国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姊姊回去?” 云梦公主看着妹妹哭的梨花带雨又充满希冀的脸庞,忍了忍,最终还是擦干她的眼泪,严肃问她:“妹妹,你还记得,母亲送我们出嫁的时候说的话吗?” 云姬:“永远不要相信男人?” 大秦嬴鱼 第199节 云梦公主见妹妹还记得母亲的临终叮嘱,就放下心来,她道:“不错,母亲说过,男人的承诺、男人的宠爱、甚至是男人这个人,都是不可信的。他们掌握我们的生死荣辱,想要如何处置我们,也只是一个想法的事。我们可以得到他们的宠爱和怜惜,但不要信他们,我们要靠我们自己的智慧生活,这样被背叛被出卖的时候,我们才不会受伤。” “所以,妹妹,你还不是安平君的正妻,你现在只是他的美人,你要在还年轻貌美的时候得到安平君的宠爱,然后在宠爱最浓的时候,让他封你做正妻。 妹妹,男人的宠爱是有限度的,有本事的男人从来不会耽于美色。你跟安平君才第一天认识,你这个时候去求他,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他只会糊弄你,安抚你,不会真的帮助你和我。所以,不要去求他,等你成了主母,你在安 平君府邸中,说话才会有分量,等到那个时候,再来说帮我吧。” 云姬只是被云梦公主保护的太好了,但她并不傻,甚至有些道理,她一点就通,她只是,日子太难过了,她承受不住,总是忍不住要逃避而已。 她怎么会不知道要趁着爱意正浓的时候巩固自己在安平君心中的地位?只是,相比于良人,还是相依为命的胞姊更重要罢了。 云姬不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只能点头答应。 云梦公主见她答应了,就强自笑着劝慰道:“你放心,只是去一趟楚国而已,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这次,我会自己想法子渡过这次难关的。”大不了,把命丢在楚国,也算是回去陪伴母亲了,只是,可怜了妹妹,将独自一人在这世上生活了。 云姬对自家长姊还是很了解的,她从她后面一句话的语调中,就猜出长姊是要做些什么了,不由惊呼:“姊姊,你要做什么?” 云梦公主:“大王让王孙子楚带我回楚国归宁,秦国,定是在图谋楚国的什么,想通过秦楚联姻达到他们想要的目的。” 云梦公主冷笑一声,继续道:“功劳是可以衡量的,我还没听说秦国会亏待有功劳的人(大雾,姊妹儿你这想法太危险了......),只要我帮助子楚达成秦王的目的,我就是有功劳的,妹妹,到时候,你再请安平君为我说好话,请功劳,那个时候,才是你我姊妹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时候。” 云姬倒是对云梦公主帮着秦国谋算楚国的行为没有多大触动,她担心的是:“虽然五六年过去了,但楚王宫中,认识你我的宫人应该还不少,你回去了,咱们、姊姊你会不会......”被指认出来? 云梦公主笑道:“所以,以后,你就是姊姊,我就是妹妹了。来叫声妹妹来听听?” 云姬:“......妹妹?” 云梦公主:“噗......你这样娇声软语的喊人,也就安平君会喜欢吧?一点都没有做长姊的样子哈哈。” 云姬:“唉呀姊姊你好讨厌......” 不管怎么说,姊妹两个相互打气,相互安慰,相互商量好以后分开的事,努力告别。 虽然不舍,虽然前路崎岖有着未知的凶险,但她们已经长大了,到了 各奔前程的时候了,即便不舍,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世间之事大抵如此,总是有不如意的地方。 秦鱼跟秦王提出要回府去住。 经过给秦鱼选美人的事之后,秦王恍然发现,他的后宫之中,还有许多貌美如花的公主存在,便也不再继续强留他,让他带着云姬回自己府邸去了。 秦鱼当然已经发觉云姬哭过了,他问道:“是因为跟云梦公主告别,舍不得吗?” 云姬点头,笑道:“您还不知道吧?云梦公主虽然是妾的...妹妹,但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我的父亲是昭氏,她的父亲是楚王而已。自小到大,我们一同在楚王宫中长大,她虽然是妹妹,还十一岁就被送到了秦国,但也不惧不怕,一直在很好的保护我们这些陪媵女侍,不受人欺负......” “她是个真正的公主,妾虽然是...姊姊,但却是受她照顾良多呢。” 秦鱼:“听起来,是个刚毅坚强的女子,你放心,她嫁给子楚为妻,必辱没不了她的。” 云姬虽然听着这话奇怪的很,但也并不纠结这个,她只是担心道:“我们虽然是楚国的公主和贵女,但在楚王眼中,并没有多少分量......”要不然也不会被打发来秦国了,“......不知道公主此次楚国之行会不会顺利?唉,可真让人担心呢。” 秦鱼:...... 秦鱼没忍住,扭头笑了起来。 云姬不理解,她问到:“君上在笑什么?可是妾说错话了?” 秦鱼见这张美人脸上露出纯然的疑惑表情,笑的更凶了。 云姬在人情世故上就是再单纯,她也看出秦鱼是在笑话她了,云姬不敢生气,只能双颊鼓胀,自己运气憋着。 秦鱼笑的更欢快了。 秦鱼:“哈哈哈云姬,你以后有什么话就直说,相信我,你不适合去套人的话哈哈哈......”你什么目的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还拐弯抹角的说些旁敲侧击的话,再配上你那张纯纯的美人脸,很好笑的好吧。 这跟小孩子明目张胆的找借口朝父母要糖吃有什么差别啊? 云姬眨巴着大眼睛,委屈道:“那你说,我姊姊这次去楚国,到底会怎么样嘛......” 秦鱼顿了一下,笑道:“你放心吧,会没事的。” 云姬:“真的?” 秦鱼:“真的,来来,说说你们在楚国的事吧?你们是楚王的妹妹?楚国先王在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第181章 蒙恬 子楚带着车队离开咸阳去楚国的时候,秦鱼去送他。 子楚看着源源不断从咸阳城中出发的车队,笑对秦鱼道:“今日情景,倒是让我想起了十年前从咸阳出发去赵国做质子的那天。那天也是跟今天一样,天气晴好,同样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车队,同样的只有你来为我送行。鱼,我有没有说过,我一直都很感激你。” 秦鱼也看着远方,这里的土地是广阔没有边际的,不像是他印象中的那个钢铁世界,虽然没有城墙,但一眼望去,到处都是边界,都出都是阻挡,人就像是被关在了一个名叫地球的笼子中,永远走不出去。 这里就不一样了,即便是在越加繁华的咸阳城外,这种空旷和远大,也能让人感觉到自身的渺小。 相较于自然的广博,还不到两米的人类,自然是渺小的。 秦鱼:“子楚,你看,这天空是多么广阔,这世界是多么博大。你知道吗,天空外头还有太空,太空之外还有宇宙,天上繁星都是跟太阳一样的恒星,它们发出的光好走好几十万亿年才会到达我们生存的星球......这些,是人的一生都追寻不完的真理。每当我仰望星空的时候,我都觉着我是自由的。”不为外物束缚,永远只遵循自己的本心,做自己应当做的事。 子楚:“......听起来很有意思,鱼,你最近是跟蔡相辩论了吗?道家讲究道法自然,你方才说的,倒是跟道家的论调差不多哈哈。” 秦鱼:...... 秦鱼收回视线,看向子楚,笑道:“或许吧。子楚,此次去楚国,你有什么计划吗?” 子楚见谈话从他听不懂的地方收回来,心下一松,忙道:“正要跟你说呢,楚王可不傻,更何况,还有春申君在旁,我觉着,从楚王那里得到淮水航道不大可能,但淮水东面河段区域正好是昭氏的封地所在,我打算从昭氏入手,以此作为交换,支持他在楚国朝堂获得更大的话语权,鱼,你觉着可行吗?” 楚国实行的还是分封制,如今屈、景、昭三氏掌握了楚国大片的封地,更是已经掌握住了楚国的朝堂,这三家,一边相互攻讦对方获取更大的资源壮大自身,一边又联合起来一起缩小楚王的话语权,攫取更多的王权给自己,如果不是有 春申君饲养三千门客从中为楚王转圜,说不定,楚王的王令都传不出章华宫呢。 如果子楚想通过结交昭氏,来获得淮水以及沿岸的使用权,计策是可行的,他只要让昭氏觉着,与他结盟的不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王孙,而是有望成为太子、成为秦王的子楚,那么,昭氏没有道理不答应。 更何况,子楚的母亲是楚国贵女,娶的妻子也是楚国的公主,更妙的是,这位公主的母亲,还曾与昭氏有莫大的关联,所以,无论是从情还是从理上来说,子楚跟昭氏,都可以做无可挑剔的同盟者。 秦鱼颔首:“可行性很大,那就预祝你成功吧。” 子楚笑道:“说起来,你的美人云姬才是昭氏的贵女,或许昭氏更想与你结盟吧?如果此次是你出使楚国,王大父的王令,你定能很容易就完成的。” 秦鱼瞥了眼子楚,淡淡道:“不,我与楚国有仇,说不定,我还未到楚国,楚王就会派遣使臣来告知,禁止安平君赵鱼进入楚国呢。” 子楚哈哈大笑:“我看,是楚王怕你进入楚国,他又不得不丧失大片的土地,所以才不敢让你踏进楚国半步吧?” 秦鱼也笑了,说起来,他两次与楚国交锋,都从楚国夺下大片土地,楚人,理应是怕他,或者是恨之入骨的吧? 说实话,云姬虽然也有些怕他,但并不恨他,还挺让他意外的。 子楚又说了些其他话语,见时间不早,就要登车告辞了。 秦鱼:...... 秦鱼:“子楚,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子楚惊讶问道:“忘了什么?”难道还有什么事情他忘了说?或者是有什么东西忘了带? 秦鱼冷漠脸:“你知道我是从邯郸来咸阳的,你见我至今,都没问过政儿一句,难道你已经忘记了,你还有个长子被你留在了邯郸吗?” 子楚脸色微僵,他不自在的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然后苦笑道:“你不说,我倒是真的忘记了。” “或许,是我不愿意想起吧,只要一想到他,我就想起自己的无能和狼狈,我不配做父亲,鱼,若是你,你一定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吧?” 秦鱼移开视线,不想再看他愧疚怜悯的神色,也不想再听他多说一句话。子 楚这样惺惺作态,让他替一直在等待自己父亲来接他和母亲回秦国的政儿伤心。 他道:“你我不同,不必做比较。大家都在等你,你快启程吧。” 子楚张张口,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也只是叹息一声,转身登车,但在车架启动之前,他还是掀开车窗,对秦鱼道:“鱼,我知道我做的不够好,但我以后,会补偿他的,所以,鱼,帮我照顾好他,我会感激你的。” 说完这话,他也不等秦鱼回应,便放下车窗,车子动了,马匹哒哒行走起来,载着车内人朝向远方行使而去。 这是许诺。 秦鱼听明白了子楚的意思:我知道你喜欢政儿,如果你自己不想做王,那么,你就助我做王。等我为王,政儿就是太子,我跟政儿,都会感激你。 感激你,信任你,重用你,你还是闻名天下权势滔天的安平君,一切都不会改变。 秦鱼对子楚的许诺不置可否,他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道:“派一队车马带着珍奇货物去邯郸给政儿,就说......就说我很想他,让他好好听先生讲课,不要淘气的,等我去邯郸接他回秦国。” “唯。” 秦鱼觉着心里烦躁的很,物是人非,他是有准备的,但等这变了模样的人出现在面前的时候,用着截然不同的态度说着不同的话的时候,他还是很烦躁。 秦鱼弃了马车,骑上黑玫瑰,在咸阳城外的空地上奔跑起来。 他也不看方向,只是任由黑玫瑰自己随意奔跑,以此来发泄心中的苦闷。 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等到黑玫瑰停下来的时候,秦鱼发现,眼前是一个偌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庄园。 在咸阳城外能有如此大规模的庄园,不知道是跑到哪一家权贵地界来了。 秦鱼正想驾着黑玫瑰离开,就见一伍巡逻的兵卒发现了他们,两人结伴往回跑,应该是回庄园报信去了,其他三个人,则是朝他这里走了过来。 远远的,这三人就抱拳行礼,问候道:“可是安平君大驾?此处是蒙姓垄地,恭候安平君吩咐。” 秦鱼挑挑眉:“你们认识我?” 伍长笑道:“我们不认识安平君,但认识黑玫瑰,咱们咸阳城的人都知道,黑玫 瑰只肯让您骑,所以,骑在黑玫瑰身上的,必然就是安平君了。” 秦鱼摸了摸黑玫瑰的鬃毛,自己也笑了。 黑玫瑰跟着他已经十年了,是一匹正值青壮年的雄性种马,没有阉割的马匹一般都脾气暴躁,极不好驯服,但黑玫瑰是一匹非常有灵性的汗血宝马,它是秦鱼从小马驹一点一点养起来的,感情非比寻常,除了秦鱼,它自己愿意让秦鱼骑它,其他人,都是连碰都不让碰一下的。 据秦鱼所知,黑玫瑰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其中一匹小马驹,就是被当做生辰礼送给了娇娇的长子了吧? 也难怪,蒙家的巡逻兵卒会认识黑玫瑰。 远处有马蹄声传来,秦鱼远远一望,见是一英姿飒爽的红衣女子在往他这边奔驰而来,秦鱼心里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 果然,等来人勒停下马,高兴喊道:“阿弟,是你,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秦鱼笑道:“阿姊,若是我说我是被黑玫瑰带到这里来的,你会不会赶我离开?” 娇娇瞪了秦鱼一眼,嗔道:“我就知道,不忙完你自己的事,你是想不到来我家看我的,哼!还是黑玫瑰有良心,不枉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是不是,黑玫瑰?” 黑玫瑰轻嘶一声,好似在附和她一般。 娇娇立马就被治愈了,她对黑玫瑰道:“恬儿和小菊就在庄园里,黑玫瑰,你随我一起去看看你的孩子吧。” 大秦嬴鱼 第200节 说罢,也不管秦鱼,自己调转马头朝来处奔去。 黑玫瑰也不等秦鱼命令,自己也跑起来跟上去,弄得秦鱼这个正经主人好似被捎带的一般,让他哭笑不得之余,心情也好了许多。 在蒙嫣和挑起楚越内乱征战楚地的时候,在秦鱼建造河内初有成效的时候,在他回到咸阳还未被遣去洞庭的时候,娇娇和蒙武已经回到咸阳,为成亲做准备了。 其实,他们成亲也没有那么快的,只是,在秦鱼决定要去洞庭的时候,蒙秦两家有志一同的决定给两人举办婚礼。 秦鱼不止一次的心想,如果不是因为他,或许,蒙武和娇娇,也没有那么快就成亲的吧? 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人年纪已到,成亲都是早晚的事,秦鱼的事情,只是赶上了而已。 如今,娇娇与蒙武成亲五年,已经育有一子,蒙骜给取名,叫做蒙恬。 嗯,蒙恬啊,真是如雷贯耳的名字,居然是秦鱼的外甥。 这世界,当真奇妙。 秦鱼虽然因为人远在洞庭,不能常与这个小外甥相见,但这个小外甥,可是对他这个舅父念念不忘的。 秦鱼见到小蒙恬的时候,他正系者小围裙,双手抱着鬃毛刷子给小马驹刷澡,他可是听说了,舅父的黑玫瑰正是因为是舅父从小亲力亲为亲手养起来的,才这样威风,才除了对舅父,对其他人都不屑一顾的。 他的小菊是黑玫瑰的儿子,等长大了,理应有它父亲如今的英姿,除了他这个主人之外,也应当谁都不让骑。所以,他从现在开始,就要对小菊好,凡是关于小菊的事亲力亲为,亲手将它养大,才能以后如舅父一般的独一无二,小菊也才能长的和它的父亲一样的威风凛凛。 一二嘿,一二嘿,一二呼...... 小蒙恬气喘吁吁道:“小菊,你好了没?你还要洗吗?水已经没有了呼......” 小菊甩甩鬃毛,打了个喷嚏,小蒙恬睁着懵懵的大眼睛,疑惑问道:“你这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啊?我跟你说,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风也要起来了,你就是不满意,也不能再洗了,在风里洗澡,可是要着凉的。” 小菊又摇了摇头,打了个更加响亮的喷嚏,小蒙恬努力的从小菊长长的马脸上分辨出它想要表达的意思,还没找到头绪呢,就见一个黑亮的马头伸了过来,舔了舔湿漉漉的小马驹,小马驹也亲昵的去拱大马,咴咴的叫唤,声音韵律欢快短促,明显是非常高兴的见到亲父。 小蒙恬看到大马,高兴的又叫又跳:“黑玫瑰,黑玫瑰,你怎么来了?” 他跑到大黑马的另一头,将大黑马的头虚虚拢抱在怀里,大黑马也配合的压低了头颅,让小小孩童能抱住自己。 小蒙恬咯咯咯的笑个不停,边笑边欢快道:“黑玫瑰,你的毛毛好痒哦哈哈哈哈。”说着还将自己的小下巴不住的在黑玫瑰的鬃毛上摩挲。 黑玫瑰抖抖小耳朵,咴律律的叫唤。 秦鱼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大黑马是在笑。 小蒙恬小脑袋四处张望,可惜,他身体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没看到站在他侧后方的秦鱼,他失望道:“黑玫瑰,只有你来了吗?我听说舅父来咸阳了,他什么时候来看望我啊?” “想见舅父,不会让你母亲带你去找我吗?” 舅父的声音? 小蒙恬听到秦鱼的声音不由一愣,想了一下才想起,这是他心心念念的舅父的声音啊,急忙转身去寻找,不成想,怀里还有一只硕大的马头,小身子拧巴在一起,眼看着就要摔倒。 秦鱼上前一步,接住他要倒不倒的小身子,将他提溜起来抱在怀里。 小蒙恬终于见到了他想念的舅父,哈哈笑着搂住舅父的脖子,将自己的小脸贴上去,快乐道:“舅父,你来看恬儿了,恬儿好开心哦。” 秦鱼:...... 秦鱼是很高兴见到小外甥啦,但是啊,小外甥,你刚抱完大马头,再来跟舅父贴贴,真的好吗? 你身上,不会有跳蚤吧?!! 第182章 天生神力 带着小外甥洗了一个美美的热水澡,秦鱼又感觉啥都不是个事了,有亲人陪伴的日子,总是让人开心无负担的。 秦鱼已经知道了,这座蒙家的庄园里,今日只有娇娇和小外甥以及她们带来的军卒在,其他的蒙家主人都不在,所以他也就不用避嫌,带着小外甥洗完澡之后,只披发宽袍的从浴室走了出来。 换下的衣服是蒙武的,他穿在身上有些空荡荡的。 长喜已经派人回咸阳给他带自己的衣服去了,今日他出门,原本是打算送完子楚就回城的。 堂室里,娇娇已经备好酒水吃食等着了。 秦鱼将小外甥圈在怀里,一边拿着厚毛巾给他擦头发,一边问娇娇:“城外荒僻,你怎么一个人带着恬儿出来住了?可是在蒙家住的不舒服?” 真不怪秦鱼多想,咸阳好好的豪门大家不住,自己带着孩子出来住,任谁都会多想的。 娇娇自己饮了一口茶汤,笑道:“还不是你外甥,才三岁就能徒手给人开核桃,好在是给他大父大母开的,看见的人不多。 最近家里人多眼杂口杂的,阿武又去了蓝田大营训练,家里一切都有舅姑支应,我便干脆带他出来住一段时间,一来避避人,二来让他好好长长记性,不练好手上的力道,就不让他回家了。” 最后一句,明显是威胁儿子的话,小蒙恬看了母亲一眼,将脸埋在舅父的怀里叽叽咕咕笑了起来,明显是不怕母亲的。 娇娇摇摇头,自己也笑了:“这孩子,我是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就是不怕我,难管教的很。” 秦鱼不赞成道:“我觉着恬儿挺好的,你不要总管教他。” 娇娇翻白眼:“你看他现在乖巧的很,你是没见过他调皮捣蛋的时候。我怕他吃糖吃多了把牙给吃坏了,就将糖罐头给藏了起来,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找出来的,他还知道不能告诉人,也没挪动瓮罐,就每天自己去偷偷的吃,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天,等我发现的时候,瓮罐已经空空如也了。” 秦鱼喷笑,将小外甥的头给巴拉出来,让他张开嘴查看他的牙齿,见小米牙都好好的,也没有发黑发褐的地方,知道他没长蛀牙,就跟小外甥科普道:“人的牙齿就跟小树一样,有根有冠 ,只有牙的根系健康,外露的牙齿才会坚固漂亮。如果你的牙根里长了看不见的小虫子,被从内部吃空了,你的牙齿就会成了无根的浮萍,很容易就掉落,然后再也长不出新的牙齿了。小恬儿,你想以后开口说话的时候让别人笑话你没有牙齿吗?” 小蒙恬委委屈屈:“可是,我有好好刷牙。” 娇娇好笑:“我就是因为发现他刷牙太频繁了,才发现了端倪,否则,我都不会发现他在偷吃。” 秦鱼失笑,捏着小外甥的小胖脸,调侃道:“行,做了坏事还想着消灭罪证,小脑瓜子挺聪明,不过,舅父告诉你,小孩子偷吃糖吃多了,不仅尿尿小鸡鸡会痛,还会变傻哦。如果你以后再偷着吃糖,你这聪明的小脑瓜,以后可就不好用了,可就白瞎了老天爷给你的恩赐了。” 小蒙恬尚且懵懂,娇娇却是着实给吓了一大跳:“真的?小孩子吃多了糖真的会变傻?” 秦鱼也郑重道:“是真的,所以每卖出去的一瓮糖罐头,我都会贴上一天只给小孩吃一勺糖的标签,大人吃完之后,也要勤刷牙,糖是好东西,对穷人来说可以救命,但对能吃的起糖的人家来说,糖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糖吃多了,糖尿病、蛀牙等疾病就会随之而来,,对小孩子来说,更会引起智力下降,这才是最致命的。 不过,以现在的生产力来说,糖的生产量级压根提不上来,所以对绝大部分人来说,糖偶尔能吃到,但绝对不能经常吃到,对这些人来说,糖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但对秦鱼身边的这些亲人以及与他同等阶级的人来说,他们不缺钱,也不缺糖的获取途径对他们来说,糖就只是家中常备的吃食,在这种供大于求的情况下,吃多了糖,糖的潜在危害,就要体现出来了。 秦鱼在瓮罐上附带的说明,就是对糖的危险性的宣传,目标也是这一群体,但从娇娇的反应上来看,显然这个“危害性”,很多人有钱人都没有意识到,或者没有切肤之痛,他们只会以为秦鱼在危言耸听。 秦鱼又对娇娇说了许多吃糖吃多了的危险,让她可以从她的社交中将这个常识扩散出去,也算是一种宣传的途径。 娇娇捏着儿子的小耳朵,一脸“凶悍”的问他:“你听到了没?以后若是再 敢偷吃糖,你就会变成痴儿,话都不会说,衣服都不会穿,也不会给小菊刷澡了,小菊也不会认识你了......” “呜哇哇......我以后都不偷吃了,小菊不会不认识我的呜呜哇哇哇哇......” 秦鱼无奈了,大概,每一个吓唬小孩子的母亲,都是有权利乱说话的,瞧瞧娇娇是怎么吓唬自己的儿子的吧。 秦鱼忙去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听话的小孩子会变聪明哦,小恬儿以后少吃糖,会长的很聪明哦。” 小蒙恬抽抽噎噎:“真的?” 秦鱼非常笃定的点头:“真的!” 娇娇在旁顺便补了一句:“以后也不要在人前将核桃捏碎,听到了没?” 小蒙恬又将脑袋埋在舅父怀里不回应了。 秦鱼抚摸着小外甥柔软的发丝,开始说娇娇:“他这把子天生的力气还不是你传给他的?又不是他自己的错。他年纪小,对自己的身体尚且懵懂,如何能知道什么样的力道是大是小?你好好教他就是了,做什么这样急切。” 娇娇:“我没觉着他天生力气大不好,我是怕他给自己招来祸患。你不知道,没有小孩子敢跟他一起玩,寻常小孩子经不起他一根手指头,谁家的小孩不是宝贝?他要是把亲戚家的小孩给弄出个好歹来,恐怕,就是你出面摆平都不好使。” 秦鱼也无奈了。 娇娇从小就天生力气大,但她这力气大,并没有到了明显到让人关注的程度,至少秦鱼自己就一直以为,娇娇是因为从小营养充足,身体强壮,所以才能比周围的人力气都大。 但到了蒙恬这里,在他还是几个月大的小婴儿的时候,就能给照顾他的乳母带来骨裂、骨折性的伤害,好在娇娇和蒙武发现的早,一直在很小心的照顾他,等到他长大了一些,就教他如何控制力道。 随着他慢慢长大,力道是能控制一些了,但小孩子嘛,尤其是聪明的小孩,尤其是家中受宠的聪明小孩,显摆自己的不同寻常简直是太正常的事情了。 比如这次核桃事件,就是因为他见大母拿着小锤子在费劲的锤核桃,他这个大孙子,为了孝顺自家大母,就主动上前,捡起一只核桃就捏。 这个时候的核桃,可不是后世 的那种脆皮核桃品种,而是壳厚肉少的野核桃品种,你能想象,一个三头身的奶娃娃,一手一只核桃,然后咔咔咔的将核桃皮捏碎,还能保持壳里面的果肉不损分毫的吗? 这种杂耍似的技艺,如果放在经年的大人身上,绝对是个大绝活,但对一个懵懂的三岁娃娃来说,就是骇人听闻了。 蒙骜这个大父,那是又喜又忧。 长孙这样天赋异禀,真是蒙家大幸,以后上了战场,妥妥的一员猛将,军功爵位前程手到擒来,而且这种天赋是可以遗传的,不出意外,蒙恬的这一脉子孙,以后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实在不能不让蒙骜欣喜。 但在眼前秦国的这种形势下,蒙骜却是不愿意长孙的这种天赋给泄露出去的,除了怕小孩名声太盛不好养活,就是怕,秦王室那边,拿着蒙恬是秦鱼的外甥这一点做文章。 当年秦武王,可就是以巨力著称的,也就是说,嬴姓王室正统血脉中,是有天生神力这一天赋点的。 这样的神力天赋,没有出现在秦王稷的子嗣中,而是出现在了秦家这一脉的子嗣中,还被传到了异姓人的血脉中,这其中厉害,蒙骜不想多想,但也容不得他不多想。 蒙骜是隐忍且老辣的,在现在这种老王新王即将交替的微妙时刻,他选择隐退,他的忠心全部交给秦王,谁做秦王蒙家就支持谁,但他也不敢拿自家长孙去赌君王的良心,所以,他还是退缩了。 他将蒙恬的天赋隐而不发,只限于自家人知道。 他告诉自己,只要等上几年,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那个时候,长孙也长到了启蒙读书的时候,知人事,懂道理了,能将这神力天赋收放自如了,就可以了。 当然,秦鱼这个关键人,自然要告知的,其实就是蒙家人自己不说,与秦鱼这种爱抱小孩子的性格,也是很快就能发现的。 果然,秦鱼第一次抱小蒙恬,挨了小外甥轻轻一拳之后,他就发现了。 这样天赋外显的小孩子多么难养,他在同龄小孩中将会遭遇什么,秦鱼只要想一想,心里就发堵。 所以,秦鱼头一次对黑玫瑰的对象上了心,培育出了小菊这匹灵性非常的小马驹,希望能给小外甥无人玩耍的时候,带来些许的陪伴。 秦鱼 只能劝娇娇:“等孩子长大一些就好了,你现在急,也是急不来的。” 娇娇担心自己的儿子,但其实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她道:“这么多人教着护着,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现在咸阳城乱的很,我也不愿意应对那些无穷无尽的试探,带他出来住上一段时间,也算是散散心,没什么不好的。” 其实主要还是怕给秦鱼添麻烦。 六年前的事,秦大母和秦母这些老一辈人见的多,能想开,她作为和秦鱼自小就最亲近的阿姊,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释怀的。 胳膊拧不过大腿,秦鱼自己选择退一步,她无话可说,但从此以后行事,却是变的小心谨慎了许多。 秦鱼叹息:“是我给你们......” 娇娇虎了脸,这回是真的要生气了:“你这话要是说出来,将置我们这些人于何地?没有你,我们不过是西乡一户普通人家,没得现在享受了荣华富贵,转眼就掀桌翻脸的。” 秦鱼忙道:“好好,是我错了,我不说了好吧?” 娇娇这才缓和了脸色,道:“你别多想,我们都信你,无论你怎么选,我跟大母、阿母她们都会支持你。蒙家你也不用顾虑,舅翁他,可比你精明着呢。” 大秦嬴鱼 第201节 说罢,还瞪了秦鱼一样,嫌他太过感情用事,这样那样的顾虑一箩筐,数都数不完。 娇娇虽然没有说什么劝慰的话,但从她支持无所畏惧的态度里,秦鱼还是汲取到了前进的力量。 秦大母跟他说,秦王在考虑立他为王的时候,秦大母虽然没有明说,但从她那里,秦鱼得到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她其实,是很期盼秦鱼能做王的。 秦大母只是一个代表,是站在他身后的一系列庞大的宗室亲戚群体。 如果秦鱼如他们所愿做了王,下一步,他们是不是就要论功行赏,从他这个他们支持成功登上王位的王这里,获取应有的好处了? 王权的分割是个禁区,谁都不能碰,也碰不得。一旦有了这样的先例,将会如决了堤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秦川要求自己给他封君,给他封地,他答应是不答应? 还有秦峦,他从小就是个权利动物,如今有了攫取权利的捷径,他会怎么做? 秦鱼如果做了王,他的母亲就是太后,他的舅家表兄如果来跟他要官要爵,他要不要答应? 还有秦大母的娘家孟家,现在有秦大母压着,孟家一直就当熟悉的陌生人处着,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秦大母做了秦王的祖母,她会不会人老心软,给孟家开一些方便之门? 这些都秦鱼的至亲之人,秦鱼自认,在面对她们的笑脸的时候,他是说不出狠话,做不出拒绝的事的。 明明就只是他一句话的事,为什么不呢?别人做官也是做官,自己人做官也是做官,为什么不选择自己人呢?谁说外戚就一定是无能之辈蛀虫。 人心和理智就是这样被腐蚀的,权利就是这样被分割的。 在这次回到咸阳之后,秦鱼越发坚定了自己不要做王的想法。 无论秦王是不是真的要在大局之下,选择让他做王,他都不会答应的。 选择,一开始就做出了,那就要坚持到底,不要被任何外因动摇。! 第183章 发现 秦鱼并没有在娇娇那里多呆,许诺了一大堆的好处,哄睡小外甥之后,秦鱼就离开了,回到了咸阳城下。 这个时代,所有城门开合的规矩是,天黑落锁,鸡鸣开门。 秦鱼回到城墙底下的时候,天自然是黑透了,他也没打算叫城门,而是让跟着他的人自己去找地方休息,他自己则是找了一个草垛躺下,仰望星空。 星空墨蓝如洗,星子闪烁,北斗七星和猎户座遥遥相对,分别按照特定的规律万年如一日的运行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如今已经是农历九月份了,深秋时节,秋收已经结束,新打的麦秆如小山一般堆放在打谷场地里,还带着新粮的清香和阳光的温热,秦鱼就躺在这样的麦秆堆里,像是躺在云床上,软硬适中,麦香袭人。 有凉风袭来,他随手从身旁抓了一大把柔软干燥的麦秆盖在身上,瞬间觉着自己整个人都被阳光包裹住,舒服极了。 原本头脑清醒不已都做好准备睁眼一夜的秦鱼对着疏朗墨蓝的夜空笑笑,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竟是一夜前所未有的好眠。 白炽的阳光叫醒了酣睡的人,秦鱼醒来之后,合着眼在麦草堆里打了个滚,全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好好享受了一会神清气爽的感觉,才舍得睁开眼—— 嚯,好大一张褶子脸! 秦鱼不满喊道:“大王,您怎么能一大早的就来吓人,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秦王直起腰,面色不虞,语气也很不满道:“已经辰时半(八点)了,你看看日头都多高了,还一大早呢?寡人就差让乐官奏乐给你唱《鸡鸣》叫你起床了。” 《鸡鸣》是诗经国风里的一篇,写的是妻子在清晨公鸡鸣叫的时候叫丈夫起床上朝的故事,实际上是一篇叫起诗。如果有士大夫早上贪睡不愿意起床,家中妻子、门客或者大管家,就会让家中的礼乐班子来到士大夫的门前窗下唱这首诗。 这是战国版的音乐闹钟,还是现场奏乐版的,非常豪华奢侈。也是豪门大家很常见但又并不常见的一种现象,完全看这家的男主人是否自律。 就很迷,算是先秦独有的吧。 秦鱼抬头望望快要升至头顶的大太阳,眯了眯 眼,讪讪起身,问道:“大王,您怎么来城外了?” 秦王伸手扶了他一把,将他头上身上沾着的麦草一根根摘下来,随口道:“寡人今日欲邀你同游咸阳城,一早让人上门去找你,结果你不在府邸,又恰巧遇上回府给你取衣物的仆从,听说你一晚上就睡在麦秆堆里,寡人听的稀奇,便直接出城来找你了。” 秦鱼嘿嘿直笑:“昨晚月朗星稀,是个大晴天,睡在麦草堆里可舒服了。” 秦王好笑:“比睡在你那铺了好几层被褥的香榻上还舒服?” 秦鱼整整腰带,双臂伸直向天蹦了三下,舒服的感叹道:“不能比。咱们生于大地,长于大地,每日吃着这麦面补养生机,强健体魄,如母如父,如渊如盖。我昨晚睡在这大地上,盖着这生机之草,汲取天地的力量,那感觉,很不一样。” 秦王好奇的抓了把麦秆,握在指尖捻了捻,迟疑道:“真有这么好?那寡人也试试这样睡上一晚?” 秦鱼喷笑:“您可别,您要真露天席地的睡上这么一晚,相国九卿们该羞愧了。我听说,寻常百姓家中,会挑选精良的麦秆扎成草垫子做床榻,您让内府给您编一个睡一睡试试,可比睡在地上更舒服。” 秦王扔下麦秆,颔首道:“既如此,那寡人就让人编两个出来,送给你一个,省的你下次想不开,又跑到城外睡草堆了。” 秦鱼笑笑:“那敢情好。” “大王想去哪里逛?”一副现在就要陪秦王去他想去的地方逛的样子。 秦王稀奇:“你不洗漱了?”这小子,从还是几岁大的时候就要每天至少洗脸刷牙两次,怎么突然改性了?他还以为他要先回家洗澡洗头换衣服才会出门呢。 秦鱼挠挠头皮,感觉可能有小虫子钻进头发里去了,他眼巴巴的看着秦王,道:“都听您的。” 秦王好笑:“那就先去迎客楼用早膳,你也好洗洗。”说罢当先迈步朝城门走去。 迎客楼是咸阳城里最大的一座酒楼,集用餐、住宿、洗浴、娱乐为一体,这样的酒楼,在栎阳,也有一座,开了已经近十年了。 秦鱼跟上去,高兴道:“好哎,大王英明,大王威武,大王体恤下臣呱呱叫。” 秦王:“你这马屁拍的也太 没诚意了......” 秦鱼:“那我重新拍一个,您听这个怎么样......” 他们一老一少一前一后脚步悠然的走在进城的路上,老的矍铄睿智,脚步不疾不徐,少的气定神闲,脚步有力有度,既能配合老者徐行,也不超过老者脚步半步,说话也咬字清晰,既不会让耳力渐衰了老人听不到,也没有声音大到让别人都听到的地步,一切都刚刚好。 他们这样奇异但和谐的老少组合,惹的路上行人频频转头,若不是摄于两人身后高大威猛的护卫,恐怕已经有人上前结交了。 迎客楼建在渭水北岸,一开始是远离咸阳市中心,建在东城墙边上的。 但随着秦国经济越来越发达,国人越来越富庶,慢慢原来的咸阳城池就有些跟不上秦国现有的发展了。 一开始,咸阳城是在缓慢的朝外扩张的,扩张的部分也只是外围庶民区域,在一次咸阳暴雨,将路面淹的泥泞不堪积水严重的时候,秦鱼趁机提出了重修咸阳城的计划。 那个时候,正好白起攻打韩国,从韩国俘虏来了许多韩人,在有人有钱的情况下,谁不喜欢大宫殿大城池呢? 秦王大笔一挥,咸阳城开始了为期十年的扩建计划。 秦鱼走的时候,咸阳城的新城区已经规划完成,老旧城区已经开始施行二期改造计划了,如今近六年过去,咸阳城最后一片老城区,也已经改造完毕,路修的更宽,房屋建的更整齐,生活和贸易区域划分的更细致,尤其是咸阳内城的排水系统,已经足够应对恶劣天气和生活排水的需求了。 原本建在城边上的迎客楼,也成了生活区和商业区的交界点,一跃成为了市中心商业最繁华的地点。 秦鱼去洗漱换衣,秦王则是坐在迎客楼最高处俯瞰整个闹市。 栎阳的迎客楼有两层楼,咸阳城的,则是有三层。 第三层,自然只有迎客楼的主人和秦王能上。 蔡泽站在大街上摇摇对着最顶处的秦王一拜。 秦王笑喊:“相国,可愿上来共饮?” 蔡泽也朗笑道:“固所愿尔。” 说罢,抬脚进了迎客楼,在仆从的带领下,朝最顶端走来。 登到高处,蔡泽凭 栏远眺,对秦王叹道:“这高处风景,果然壮阔。” 在秦王戏谑的目光下,又加了一句:“就是风有些大哈哈。” 秦王笑道:“听说邯郸城的衣美人与这楼一样高,君可登高远眺过?风景比之咸阳如何?” 蔡泽挥手连连道:“不能比,不能比。衣美人是好楼,但邯郸城已经是一座腐朽沉暮的城池,站在在衣美人最高处,只见老弱堪怜,土墙泥地,配不上美人楼的风姿。咸阳城就不一样了,这是一座重新焕发光彩的城市,在这里,到处可见生机和昂扬。如今的咸阳城就是初升的朝阳,红日已经普照天下,大王就是这托举红日的圣人啊。” 秦王听了蔡泽的话哈哈大笑,秦鱼半束头发走了进来,见蔡泽也在,微微顿了一下,考虑要不要回去重新束发衣着整齐了再出来见人。 如果只有秦王一人在,秦鱼倒是无所谓,在长辈面前,小辈总是要随意任性一些的。 秦王对秦鱼招招手,让他过来。 秦鱼顺从的在秦王身边软垫坐下,秦王拉着秦鱼的手,一脸骄傲又期许的对蔡泽道:“你方才那话说的不对,托起秦国这轮新生红日的,不是寡人,是安平君呐。” 秦鱼一头雾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红日?” 蔡泽心里咯噔一跳,同时又心中有数,笑道:“方才臣与大王说起,如今的咸阳城是一座重新焕发活力的城市,就像是那初升的朝阳,光芒普照世间,大王就是那托举红日的圣人。” 秦鱼笑道:“蔡相说的不错,大王统领秦国五十余载,就如那高山之上的不老青松,一直在指引我等前进的方向。对秦国的百姓们来说,大王就是我们的圣人啊。” 五十多年的统治,秦国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是在他的执政期间出生,然后步入死亡,而秦王,一直就是他们不变的王者,可以说,只要有秦王在,秦国百姓的主心骨就在,这一点,是谁都改变不了,也代替不了的。 蔡泽附和道:“安平君说的对极了,大王定能长乐无极,带领我等走完下一个五十年的。” 秦王摇头失笑,点着蔡泽跟秦鱼两个:“你们啊,就会说些好话逗寡人开心。寡人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的走喽。” 蔡 泽忙道:“大王如今圣体康泰,说这些,可是太早了些。” 秦王看看秦鱼,道:“无妨。即便寡人立时就去了,秦国有安平君在,寡人也是放心的。” 蔡泽这话接不下去了,秦鱼却是奇怪问道:“这么久了,膳食怎么还没上来?再耽搁,一会就要吃中饭了。” 秦国早就开始流行一日三餐了,只要你吃的起,想怎么吃都行。 秦王对左右道:“上膳食吧。”又对秦鱼道:“这不是想你吃口热乎的,寡人让他们等你来了再摆膳。” 秦鱼嘿嘿笑道:“还是大王疼我。” 一时间饭食上来,秦鱼实在是饿了,他给秦王和蔡泽斟了一杯茶告罪之后,开始埋头大吃起来,秦王和蔡泽则是坐在栏杆边上,一边饮茶,一边在这高楼上,闲看咸阳好风光。 在与秦王闲谈的同时,蔡泽心里却是忍不住的犯嘀咕。 以他所见,秦王已经将国事都托付给太子了,就是秦王现在立时就去了,有他辅佐,太子也能担起秦国这一摊子,方才又话里话外的将秦国托付给安平君,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秦王面上看着对安平君一如既往,实际上,对他的猜忌之心一如既往? 那也不对,蔡泽自认做秦国的相国这么多年,对秦王还是有所了解的,他虽然看似冷酷,但实际上,也有心软豁达的一面,或者,他是不相信太子能治理好秦国,想要安平君辅佐他? 如果真是这样,蔡泽可就要叹息了。叹息秦国是何其幸运,能遇到一个不争不抢安于臣身的安平君。 但与此同时,秦国又是危险的,安平君不争不抢,可不代表太子会不争不抢。 此时,蔡泽就无比的佩服自己当初投靠太子的选择,有当初投靠庇护的那段情分,太子对他信任有加,常将他比作范雎,想以后留下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太子既有所期许,自己对他的劝谏他就能听的进去,希望,等太子以后即位,心性能如今日一般通情达理吧。 大秦嬴鱼 第202节 其实,蔡泽更看好的,是王孙子楚。 当初吕不韦贿赂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想要收子楚做儿l子的时候,太子曾经向他问计。 蔡泽回复道:“臣观太子诸子当中,只有王孙子楚与国有功,如 果立其他人为嗣子,恐不能服人,到时王孙争乱,会让大王不喜。” 于是太子同意了立子楚为嗣子。 蔡泽之所以看好王孙子楚,除了他说的,子楚曾经质于赵国,还活着回来了,有最基本的政治素养和心性之外,就是安平君选择了子楚。 而子楚本人,观他行事,以及对国政的看法,也都是认可、支持、延续安平君所制定的国策的,有这些,就够了。 蔡泽并不觉着,以后即便子楚做了王,他就能拿安平君如何了。 而且,他已经发现了,安平君虽然无心做王,但他并不是个好拿捏的人,也不是个为了比人好就委屈自己的人。 蔡泽甚至大胆的猜测,如果以后的秦王,和安平君有所冲突的话,安平君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废掉旧王,重立新王...... 蔡泽自己也说不上来他怎么会有此想法,但莫名的,他就是能笃定,安平君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秦鱼吃完了饭食,要和秦王一起去闲逛,邀请蔡泽一起,蔡泽很有眼色的告辞了。 笑话,人家老少俩同游,他这个外人跟着算什么? 秦鱼和秦王沿着咸阳城的主路走了一遍,又去看了渭水学宫,渭水学宫很大,大到需要乘坐马车才能走完整个学宫,秦王对学宫的医学院很感兴趣,逗留了一个多时辰还意犹未尽,看着西斜的夕阳,秦王当即拍板,今晚就住在学宫里了。 这个时候的君王,乘兴而起宿在他出是常有的事,也没有后世的那许多越加越多的排场,秦王决定在学宫住一晚,也就住了,学宫又不缺宿舍房舍,哪里不能居住呢? 晚间的时候,秦王还和学宫的学子们来了一场夜谈,大家各抒己见,跟秦王展示自己主张的学说和擅长的学术,气氛非常热烈。 还是扁鹊闻讯从城内赶来,坚持秦王要按时休息,这些学子们才散了。 秦王精神亢奋:“只渭水学宫就能有这么多的才子,不知道,天下之才何其多矣。” 秦鱼一边铺床,一边道:“天下贤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就看用他们的人有没有慧眼了。” 秦王连连点头称是,又道:“当年,你坚持建这渭水学宫的时候,寡人还觉着你太过优容 这些六国之士了,现在再来看,耗费巨资建设这所学宫,是值得的。” 秦鱼让寺人将给秦王泡脚的药桶给提上来,自己搬了个小马扎坐下来,道:“大王,该泡脚了。” 秦王坐在药桶对面,将双脚浸入药桶,秦鱼则是卷起袖子,给他按摩小腿和脚踝穴道。 秦王看着秦鱼的发顶,试探道:“鱼,寡人跟你商量件事。” 秦鱼抬头,问道:“什么事?” 秦王双眼灼灼,道:“寡人想去你的洞庭看看,怎么样?” 秦鱼停下捏脚的手,直起腰,看了眼心虚的秦王,问道:“大王......怎么想去洞庭看看?”还有,你去巡视自己的领土,心虚个什么劲啊。 他拨了下已经降下温度的药水,恍然大悟,以秦王现在的身体,别说出远门了,他就是能在咸阳宫里好好待着,都未必能顺遂安康,这要是去了洞庭,再在洞庭出点什么岔子...... 秦鱼眼睛眯起来,坚决拒绝道:“不行,您哪里都不能去!” 秦王胡子颤了颤,道:“你放心,寡人不会在洞庭出事的,就是有个什么......也会出了洞庭再......” 秦鱼拍了下水面怒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许,就不许!!” 秦王难得一次“低声下气”的跟谁商量一件事,居然得到了这样坚决的反驳,他也怒了:“赵鱼你大胆!寡人是君王,你是臣子,你得听寡人的,寡人想去你的洞庭,你就得听从王令,安排寡人出行!” 秦鱼冷笑:“哦,你头一天发现我大胆啊,我还以为,当我节制三郡,擅自用兵,私建航道,私自与他国结盟的时候,你就已经发现我胆子很大呢!” 秦王脸色古怪,挑眉问道:“你那也叫胆子大?寡人可不认为。” 秦鱼憋屈道:“您不要得寸进尺!” 秦王:“噗哈哈哈哈.......赵鱼,你这样子,可真像你给寡人送来的河豚啊哈哈......” 秦鱼死鱼眼,双手对着秦王的脚底板涌泉穴狠狠一捏。 “嗷!!......噗哈哈哈赵鱼,你是在报复寡人吗?” 秦王笑的不可自抑,秦鱼无奈,只能继续郁闷的给他按捏脚 上穴道。 当年秦王在太子和他之间选择让他避退太子的时候,虽然秦鱼自己心里明白,最好的结果就是这样,不想迎头撞死,就要懂得避让,但作为被放弃的那个人,他心里不是没有怨气的。 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拒绝的是他自己,选择避退的也是他自己,但当秦王选择让他退的更远的时候,秦鱼的心,还是被伤到了。 在秦鱼心中,秦王是不可替代的那一个,但在秦王的心中,秦鱼突然发现,他是可以被取代,被舍弃的那一个。 那其中的落差,谁经历谁懂。 秦鱼心里一直在憋着股火,在洞庭的时候,他近乎肆无忌惮的利用着南郡和黔中郡的资源去壮大洞庭郡,不经王令允许就私自调集南郡十万大军去攻打楚国,还私下里以自己的名义与齐国、赵国结盟,共同从楚国夺取利益,这些,都是国君才能做的事,他几乎都做全了。 但让人好笑的事,他越是这样做,秦王反倒对他宽和放心起来。 那种原本因为那次谈话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隔阂在慢慢消失,秦鱼原本还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后来在秦大母那里听到秦王要考察他看他是不是有做王的资质的时候恍然大悟。 秦王的确是在考察他,但经过考察之后,终于发现他既没有做王的资质,也没有做王的心思,这才对他放心了。 秦鱼后来复盘这几年的事情,恍然发现,也就是在他对楚国用兵,只是让景氏屈服偿还货物和损失之后就退兵之后,秦王就开始将手中权利下放给太子柱了。 因为秦王认为,一个真正的王者,在拥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应该高歌猛进,趁机夺取楚国更多的土地才是。 而秦鱼,退兵了。 还只是占领了秦鱼自己需要的土地,然后让景氏偿还货物后就完事了。 一句话,秦鱼太软了,他不是没有做王的眼光,但从他做出来的事,就能看出,他不适合做王。 更妙的是,秦鱼是真的没有做王的心思。 看看秦王都给了秦鱼多么大的权限吧。 三郡尽交付他手,秦国的财富任由他取用,带兵的将领秦王都给他送去了,结果,他不去养兵、练兵,铸造铠甲,武装自身,而是去做生意去了! 秦鱼做生意去了! 秦王都不敢相信,秦鱼让蒙嫣和练水军,只是想要去做生意?! 练兵啊! 孩子,寡人人给了,地给了,财给了,你就只是收拾收拾家当,去打通航道,去做生意去了? 难道不是应该佣兵北上,渡过汉水和秦岭,杀进咸阳,夺取王位吗? 拥有了秦国之后,什么样的生意你做不得?非得急于这一时一刻做什么? 寡人将你放逐到南边烟瘴之地,你就这么认了? 此时,秦王才是真正的相信了,秦鱼,那是真的,不想做王啊。 秦王病了。 一直身体康健,无病无灾的秦王,从意识到自己亲手将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送走之后,他就病了。 每当病痛的时候,他就喜欢坐在咸阳宫秦鱼拼接的那扇彩窗边,透过那扇窗,去看外头辽阔的天空。 想象洞庭是什么样的,想象河内是什么样的,想象河套是什么样的,想象邯郸的美人楼是什么样的...... 这些都是他养大的孩子走过并亲手建设过的地方,他想在有生之年,亲自去走一走,去看一看。! 第184章 生死 庭院里,秦鱼问扁鹊:“大王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回到自己的地盘,扁鹊明显惬意了许多,如果是旁人来问这话——这个旁人也包括太子——扁鹊那是打死也不会说的,但如果是安平君来问的话,扁鹊便斟酌着说了一些。 在扁鹊看来,整个王宫之中,真正在意秦王这个人的,可能也就一个安平君了。秦王得的是心病,这心病的根源,扁鹊也是知道一二的,如果将病理说给安平君知晓,有他实时安慰秦王,于秦王的病是有好处的。 秦鱼听了一脑子的医理,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秦王已近古稀之年了,人活到这个岁数,差不多也该入土为安了。 秦王从小没受过大的苦难,身体底子在那里,加之近年来秦鱼从四面八方送来许多作物,秦王食谱丰富,营养补充充足,在此之前,身体受年龄影响并不大。 但因为秦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绪郁结,不得纾解,一次偶感风寒之后,就引发了许多老年病,病痛才逐渐找上来的。 原本无痛无灾的人,一旦有了病痛,想要痊愈,可就难了。 秦鱼明白,这是原本的身体平衡打破了,身体免疫力也因为年龄原因不断下降,原本的免疫力防线既然已经被病痛攻破,没有外力辅助,只靠身体自己再重新拉起这道身体防线,基本上就不可能了。 秦王的身体在保持了长久的壮年之后,如今就如残存的蜡烛一般,释放了最后的光亮后,正在加速衰老。 然后,人死灯灭。 秦鱼沉默良久,问扁鹊:“......还有多少时间?” 扁鹊道:“如果心绪开解,卧床静养的话,三年五年的不成问题,养的好的话,五年七年的也可以,若是劳累奔波......” 扁鹊摇头,不继续往下说了。 秦鱼问道:“大王问过你他能不能长途巡游了吧?” 扁鹊一凛,戒备心还没升起来,秦鱼就从他的反应中做出判断了,他冷哼一声,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做准备吧。” 扁鹊疑惑,做什么准备?你倒是说清楚啊? 但秦鱼已经转身回房了,扁鹊不好再问,只好回旁边的侧院去休息了。 啧,安平君给医学院修的房子就是好啊,不仅设施齐全,房间院落更是布局合理,应有尽有,足不出户不愁吃穿花费就能究遍天下医理,唉,他的师父秦越人(第一任扁鹊)生不逢时啊,若是晚生三十年,这座医学院就是他老人家的了。 秦鱼站在门口,看着放下床帐的床榻,秦王就睡在里面。 秦鱼了解秦王,在老老实实的终日卧床,只是为了能多活几年,和痛痛快快的巡游自己治理了一辈子的领土,然后快速的走向终结之间,他肯定会选择后者。 若是让秦鱼自己选,也也会选择后者。 所谓的苟活,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是牢狱,是痛苦,是不可弥补的遗憾。 是啊,遗憾,秦王不想带着遗憾走,所以他想巡游天下。 这个是他早就已经做好的决定,他人只能听从,不可更改。秦王特地拿出来跟秦鱼商量,只是因为......他想得到秦鱼的支持而以。 独乐乐,众乐乐啊。 秦王想在生命的终点即将到达的时候,与喜欢的人一起巡游世间大好山河。 这个浪漫的请求,他表达的很隐晦。 大秦嬴鱼 第203节 床帐掀起了一角,露出一双眼睛来,秦王:“你问过扁鹊了?如何?” 秦鱼踱步上前,将床帐拢勾住,坐在床榻沿,看着半卧的秦王。 秦王也看着他。 两人对视良久,秦鱼不禁好奇问道:“大王,您惧怕死亡吗?” 秦王不妨他这样问,楞了一下,才道:“死亡是可怕的,人人畏惧,寡人也是人,怎么不害怕呢?” 秦鱼:“那您就不好奇,死亡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秦王:“这个问题,寡人招了许多术士来问过。寡人问他们,人死了,是什么样子的?会去哪里?会做什么?会见到以前死去的亲人好友吗?” 秦鱼挑眉:“那术士是怎么说的?” 秦王:“哦,那些术士啊,自己也说不明白,还不如你跟寡人说的死去有十八层地狱的故事可信,有的甚至跟寡人说,服食丹药即可成仙,就可长生不老,就不用死了。这不胡说八道吗?敢来蒙骗寡人,寡人就赏了他一颗丹药,让他自己成仙去了。” 秦鱼无语,吃了能即刻“成仙”的丹药,恐怕不只一颗吧? 不过,秦鱼可真的诧异了,秦王居然能忍住长生不老成仙的诱惑,不向往仙道吗? 或许,不是秦王不信,不向往,而是没遇到让他信服的术士吧。 秦王也问秦鱼:“都说你生而知之,你知道死亡之后的世界什么样?” 秦鱼:“......死亡,是湮灭,是万物生灵都必将走的路,死了就是死了,无知无觉,无感无妄,死后,就是一片虚无。” 又加了一句:“无一例外。” 秦王:“无一例外?” 秦鱼:“是,无一例外。不过,人的肉身虽然湮灭,但人的英灵,却是可以永存。 人之死亡,有的轻如鸿毛,有的重如泰山,有的人死如灰尘,风轻轻一吹就散了,有的人死如山岳,屹立不倒,永存世间。” 秦王呼吸都重了几分:“这就是英灵吗?那么,如何死后如山岳,屹立不倒,英灵永存世间呢?” 秦鱼:“住在人的心间,就能永世长存。” 秦王皱眉思索:“住在人心间?什么意思?” 秦鱼:“您觉着,三皇五帝尧舜禹为什么能成神,享受永世的香火祭祀?” 秦王随口道:“那是因为他们做出了不世出的成就,所以才......” 秦王恍然大悟。 原来,“住人心间”是这个意思。 三皇五帝乃是上古人物,他们都不知道消失多少年了,至今还是被人口口传颂,人间王者都要年年祭祀他们,可不就是长住人们心间吗? 不管这些上古人物是不是真的死了,还是羽化飞升了,但至少,在现在他们这些人的认知里,他们是成神成圣成仙了。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长生不老了吧? 秦鱼笑道:“大王,您也可以的,所以,您不用惧怕死亡。” “后世子孙会永远记得您的丰功伟绩,让您长住他们心间,只要他们时常念起您,您就是永世不灭的。” 秦王喃喃:“永世不灭,与世长存,寡人可以做到吗?” 秦鱼握住他的手,道:“可以的,您已经做到了。” 秦王眼睛亮 如灯火,璀璨的有些灼人了,他再次确定问道:“寡人,真的已经做到了吗?” 秦鱼笃定道:“是,您已经做到了,您是开创者,您是始祖,大秦从您而始,您文治武功兼备,是您将带着秦国走向了昌盛,秦国的百姓念着您,大秦一统天下的时候,六国百姓祭祀的也将是您,您才是天下人的主父。” 秦王攥紧了秦鱼的手,缓慢而有力的道:“大秦,秦国,秦国,大秦......好,赵鱼,寡人信你,等秦国成为大秦,寡人就可以与世长存了,从此以后,寡人将不再惧怕死亡。寡人做不到的事,赵鱼,你会替寡人做到的,是吗?” 你会替寡人一统天下,让寡人做这世间第一个王,然后永享后世祭祀,长活世间的,是吗? 秦鱼承诺道:“大王,我会的。” 秦王松开他的手,前所未有的放松道:“好,好......” 秦鱼笑道:“所以,大王,从现在开始,您就要好好睡觉,好好用膳,等养好了身体,咱们一起巡游天下,去看看您治理的繁华盛世,好不好?” 秦王也呵呵笑道:“怎么,你又同意寡人出游了?” 秦鱼:“出游而以,大王既然想去,那就去,我会安排好的,您就放心吧。” 秦王:“好,寡人放心......” 微微鼾声想起,秦王睡着了。 秦鱼放下床帐,自己也去旁边榻上躺下,合眼休息。 人生苦短几春秋,一统千年梦,功过是非史册留。 秦王的病根,其实是在惧怕死亡。 他因亲手将秦鱼送走而生的愧疚只是一个引子,这个引子让秦王大病一场,然后,这一场病痛,就成了一个缠绵入骨的病灶,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病痛是催化剂,它摧毁的不仅是秦王的身体,还是他继续统治万民的意志。 史书还未修完,六国还未统一,东出还只走出了第一步,可他就要死了。 时不我待,何等遗憾,何等不甘。 死后是什么样的?他会英灵永存,继续驾驭秦国这辆战车,征战四方吗? 在死后,他会继续做王,最终统一六国,成就不世伟业吗? 不知道,通通不知道,这样死后虚无缥缈的事,无解可答。 越疑惑,越焦虑,越郁结,表现在身体之上的现象,就是病情反复,时轻时重,总是痊愈不了。 秦王想要找一个答案,但很可惜,他找到的答案,都不符合他的预期,或者说,因为这些术士没有把握住他的心理,说不出他想听的话,最终被他一句话给噶了。 秦鱼一点都不同情那些坑蒙拐骗的术士,秦国有本事的术士,都在渭水学宫里搞化学搞医学呢,哪有时间来王宫坑蒙拐骗秦王? 秦鱼说和秦王一起巡游天下,也不是说说而已,若是连自己国家的领土都没有亲自去走一遍,去看一眼,那也太让人遗憾了。 秦王既然选择在生命的最后余光里出去走走,那么,秦鱼就陪他去。! 第185章 新城 既然决定要出游,那么,现在就可以先做起准备来了。 秦鱼找来堪舆图,与秦王一起规划出游路线,计划走最少得路,去最多的地方。 太子柱一脸无语的看着头对头兴致勃勃对着堪舆图指指点点的两个人,良久,对蔡泽道:“君父携安平君出游,将国事交于我等,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蔡泽一脸为难:“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大王已经不大理事了,您若是和大王一同出游,国事要交给谁呢?” 太子柱纠结半晌,终究道:“罢了。为君父解忧分担国事也是孝顺,孤,就听君父的话,留下监国吧。” 蔡泽忙恭维道:“太子大孝。” 太子柱又被安慰道,但还是心有不甘,挑刺道:“君父本就身体不虞,旅途奔劳,安平君怎么这么草率的就答应君父出游的?他都不劝一劝的吗?” 太子柱倒是没认为是安平君撺掇的秦王出游,而是他自己早就发现,秦王有出游的端倪了。秦王养病期间,无事就招来从各地选拔上来的郎官问话,听他们讲当地的山水人情风俗,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觉着是做韩/楚/魏人好,还是做秦人好? 没错,秦王招来寻问的,都是些归顺秦国的他国之人,一开始太子柱只当这是做君王的必修课,他还好好跟着学来着,现在看来,那是他的老父出游的心思蠢蠢欲动,先叫几个人来听听故事解馋来着。 蔡泽:“......大王既然有此决断,想来是有所打算的吧。或许出去走走,与大王的病情有好处?” 太子柱抱怨:“人得病了,就应该静养,哪有出去奔劳反倒对病情有好处的?” 蔡泽:“......道家讲究道法自然,寄情于山水,观天地之大,俯仰众生万相,与人的身体而言,确实是有好处的。” 太子柱无语凝噎,他忘了,蔡泽是修黄老的,学的是道,道从自然中寻找真理,相比于汲汲营营在庙堂,还是山水更吸引他们。 太子柱只能拿起人员调度文书,为秦王的出行做安排,一边干活一边不甘心的嘟囔:“希望君父的病情真的能有所好转,否则,孤会骂人的......” 出去玩不带孤,还要孤 给你们劳心劳力的干活,啊啊啊好烦啊啊啊啊啊! 秦王出行是一件大事,他的身体还不好,就要更注意更麻烦一些。 不过,问题不大,因为秦鱼本来就奔着声势浩大去的。 君主巡视自己的领地,是彰显自己的主权,拉进君与民之间的正常活动。 以前领地小的时候,各诸侯国主每年都要巡视自己的领地,这是诸侯国主的例行管理手段之一。 秦王年轻的时候,关中之地更是被他走了个遍,他还出了函谷关,在西河之地渑池与秦惠文王交好会盟,安抚赵国,好全力去攻打楚国。可见,秦王巡视自己的领地,既是国家主权的一种宣示,也是一种很寻常的政治外交活动。 所以,秦王出游,并没有遭遇到臣子们的驳议,而是纷纷担心他的身体能不能承受住这样大的体力活动。 秦王表示,他可以的。 既然秦王觉着自己可以,那就没问题了,不过,大王啊,臣愿意跟随左右,为大王出游效犬马之劳,您看可以吗? 大王,臣也可以....... 大王,臣愿意...... 大王,您出游,怎么能少了臣在身边伺候呢...... 于是,太子柱的工作量又增加了一项,筛选同游之人。 马上就要冬至过年了,无论如何冬日里是走不了了,所以,太子柱的时间还是有的,只是,脾气略微暴躁罢了。 或许是出游的决定让秦王大悦,秦王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一日比一日的好了起来,这也让他更坚定了出游的决心。 秦王五十四年春天,秦王带着秦国的文武大臣和百家诸子们从咸阳出发,开始了秦国历史上第一次有详细记载的帝王巡游活动。 这是秦王稷第一次举行如此大规模的巡游活动,也是最后一次。 这次巡游,从咸阳出发,沿着渭水到达郿县,接上武安君白起,渡过渭水,去到钟南山,祭祀了老子,念了篇道经,之后入秦岭,走石牛道,过葭萌关入巴蜀,来到成都平原,听李冰介绍了都江堰的修建情况,观看了一回火药炸山石的震撼名场面,再让跟随而来的诸家弟子们做了许多诗篇和记录,这才意犹未尽的从岷江坐上舟船直入江水,体 验过江水二峡的激流,吐的昏天暗地不得不在一个叫枳的小城登陆修养了十来天,才开始继续乘船继续顺着江水往洞庭湖而去。 到了洞庭,秦王就不打算走了,他巡视了洞庭湖上的船坞,住进了长沙正在建造的还只有一座简陋起居室的宫殿,穿上荨麻纺织的麻布做成的衣服,品尝了洞庭湖的鱼和稻米,试着自己动手做了几个水果罐头,查看了甘蔗地的长势,还顺着湘水去看了贫瘠的红土地,若不是秦鱼极力阻止,他还要顺着湘水和丽水,去看看秦鱼跟他说过的最南边是什么样子的...... 秦王是因为这里是秦鱼的封地,所以他才来了就不想走了,但他的身体,是承受不住洞庭酷热多雨的天气的,所以,在秦鱼的坚持下,他们沿着长江河道,一路去了东海。 在蒙嫣和的带领下,他们在东海上看到了鲸鱼喷水,海豚追逐落日的梦幻场景。 大秦嬴鱼 第204节 巡视了秦国的盐场之后,秦王满意的乘船北上,然后溯游淮水而上,在钟离这个地方,与楚王会盟。 没错,秦王饶了这么一个大圈从东海过来,而不是选择从洞庭北上入南郡,走汉水去西河进入秦国的河东郡和河内郡,就是在这里等着楚王呢。 子楚和云梦公主来到楚国已经有大半年了,淮水入海东段早就已经和昭氏谈下来了,原本子楚要带着云梦公主回咸阳的,但他接到秦王已经巡游到洞庭的消息,他认为,秦王一定会来楚地看看,所以,他便暂时停留在楚国,静等秦王的到来。 果然,秦王不仅要来楚地,他还邀请楚王在钟离会盟,这这......这就是主宰秦国五十多年的王吗? 够霸气,也够野蛮的。 秦国的王带着文武大臣们大喇喇的一声不响的就来到了楚国腹地,还主动邀请楚国的王来与他会盟,这操作,着实有点太过分了。 不过,人秦王说了,他把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带来了,他的女婿楚王,就不想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亲自来看看她们吗? 秦王显然选择性忘记了,他的女儿秦公主,早就自作主张与楚王和离了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说,秦王是打着老丈人上门见女婿的旗号来的,楚王要么硬气的与秦王翻脸,将他赶出楚地,要么,就乖乖低头,来钟离与秦王会 盟。 楚王选择了第二条路,他乖乖的,带着楚国的文武大臣们,来钟离,与秦王会盟了。 此次会盟,被秦国带来的诸子百家和史官们全程记录在册,被后世史学家们当做,楚国真正走向灭亡的起始点。 在此之前,楚国虽然偶有失地,但楚国的元气还在,楚国的国运还在,楚国还有春申君,屈、景、昭二贵也如日中天,如果硬气起来,与秦国拼上一拼,秦国是奈何不了楚国的。 但楚王自己,走下了王座,走向了秦王,将楚国硬生生的掰断了脊梁,沦为了秦国的“附属国”。 在此次会盟中,楚国的大臣贵族们感受到了屈辱,但楚王自己,却是隐隐畅快。 哈,让你们逼迫寡人,让你们抢夺寡人的权利,让你们视寡人为傀儡。看看吧,没有寡人,你们连与别过会盟的权利都没有,人家根本就不认你们哈哈哈哈哈! 与楚国会盟之后,秦王捎上子楚和云梦公主,走秦鱼走过的老路,从淮水入泗水,然后弃舟上岸,乘坐马车,去了陶郡。 陶郡,自从归秦之后,秦王就没来过这里。 他徒步走在这座与咸阳相比有另一种繁华的城池中,满足又失落,满足于陶郡果然富庶繁华,是秦国的土地,失落于他的舅父,穰侯魏冉,就葬在这里。 死生不相见,并不是他的初衷和本意。 秦王牵着秦鱼的手,像小时候那样牵着他走路,秦王哽咽道:“与寡人一起,去祭祀你的舅公吧。” 秦鱼:“......诺。” 因为是被驱逐出咸阳的,而且在魏冉死后,他的爵位和封地都被秦国收回,所以魏冉的后人,都只是在封地过着平淡富足的生活,并不敢去咸阳。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穰侯生前有多么势大,他死后,就有多少人想着要报复他。 他死了,父债子偿,一样的。 所以,穰侯的后代子孙,虽然也过着富庶安逸的生活,但也只能算是有资产的百姓,既不是士族,也不是有爵一族。 享受过权势的人,做梦都想着重登权势巅峰的滋味。 穰侯才死了几年,跟随穰侯在咸阳呼风唤雨的子孙们,大部分都还活着呢。 他们请求秦王怜悯他们,将他们带在身边,好伺候秦王。 秦鱼四十五度望天,不去看这些脑满肠肥的家伙。 让他们去伺候秦王? 白日做梦比较靠谱一点,毕竟梦里什么都有。 秦王好笑不已,说他们:“你们的孝心,寡人已经知道了,陶郡离咸阳甚远,寡人不放心舅公的陵寝,既然你们都是孝顺的子孙,便由你们时时照看打扫吧。” 这是要这些大孝子们守陵的意思。 穰侯的陵寝自然是由他的子孙们好生照料的,但这个照料,也就是吩咐一声,顶多在旁看着,让隶臣妾们洒扫做活,然后他们按照时节来祭祀一番,其他时候,他们是可以任意过自己的生活的。 但现在秦王既然下了“王令”,让他们守陵,那就是真的不能离开陵寝半步,时时守候了。 这,跟坐牢有何区别?! 原本凑上来想要好处的子孙们脸色霎时间惨白如鬼,如丧考妣。 秦鱼猜测,穰侯死的时候,他们大概,也就是这么个脸色吧? 陶郡虽然是做商城,但不论是维护城中治安,抓捕盗贼,都可以获得军功爵,更何况,六七年前,秦国还与魏楚赵二国联军打了一场河内保卫战,陶郡更是出动全部兵卒应战,绝对不缺获取军功爵的机会。 而看看穰侯的这些子孙后代吧,绝大多数都是无爵的白身,有爵的,也都是公士爵,还不知道这个公士爵是怎么获得的。 将这样的人带在身边,给官给宠,才是自取灭亡呢。 在陶郡住了些时日,魏国和韩国遣使臣来拜访,秦王倒是没邀请魏王和韩王来陶郡会盟,而是接见了一番使臣,就从陶郡出发,去了河内。 一踏上河内的土地,秦王就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在看到荡阴城的那一瞬间,这种亲切感就更强烈了。 荡阴城已经建造完成了,是完全比照着咸阳城的布局建造的一座雄城,但比咸阳城,更繁华,更具有商业气息。 荡阴跟咸阳布局很像,当然很像,因为建城图纸,都是出自同一个团队。 这个时代的城池不是那么好建的,尤其是大城,更加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风水布局望气等玄学,在考虑 这些玄学之前,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符合秦国嬴姓王脉的稳固和兴旺。 在符合的基础上,能强化,就更好了。 所以,秦鱼要想将荡阴建造成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城,那就不能按照他的想法乱来乱建。 君不见,当年张仪去到成都平原建造成都城的时候,就干脆按照咸阳城一比一复刻建造的? 所以,荡阴城,基本上跟成都城一样,也是复刻了咸阳城。 不过,也只是复刻了宏观布局和外形,其中细节排布之处,那是完完全全的不一样的。 秦王在城门口停下车,站在高大的车辕上抬头仰望这座他听说了无数次,今日终于见到的新城。 从城门口延伸出来的平整道路两侧,站满了无数静默观看的人,以及,因为暂时不能进城不得不就地停放的望不到尽头的车马队伍。 秦王仰望城池的同时,他们也在仰望这座城池的主人。 秦王看了好一会,对左右道:“遣使去赵,就说,寡人邀请赵王,在荡阴会盟。” “哦,对了,要赵王,记得把寡人的重孙给带来。”! 第186章 秦赵会盟 秦王邀请赵□□在荡阴会盟,赵王不得不来,因为,荡阴离邯郸实在是太近了,只有八十公里,骑着快马,倏忽而至。 荡阴从邯郸,几乎就是从南至北一条笔直的直线,一眼望去,除了一条赵长城,全是空荡荡的平原,无山川可守,无城池屏障。 没错,越过赵长城,北面就是邯郸范围之内了。 邯郸在赵长城以北。 而那条赵长城,就是阻拦敌人从南至北的屏障。 其实,赵国选择在这里修建赵长城,并不是没有缘由的。因为,赵长城以外的南面是水量相当大河面也足够宽的漳水,城内的北面则是水量还可以的滏水,若是平时,有漳水做屏障,阻碍从南而来的敌人,有滏水为据守的大军做水源供应,加上强悍勇猛的赵人阻敌,足够了。 但是,谁让现在是枯水期呢? 滏水大部分河床露出,小童都可涉水而过,何况是敌人? 加之,已经快九月份了,正是秋收的时候,百姓们正日夜忙着田里的粮食,无心作战,战力还要再下一层。 赵王不敢拒绝,他若是拒绝了,秦王会不会一怒之下,令秦军卒再围邯郸? 秦国近几年,除了攻陷洛阳之外,再无战事,赵王都不敢想象,经过多年修养过的秦国,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赵王不敢赌他拒绝后的结果,所以,他召集了大臣,大臣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之后,就只能按照秦王的要求,带着秦国的质子,战战兢兢的来荡阴“会盟”了。 其实,赵王还有一点不知道,若是真的开展,赵长城也不是那么稳固了。 因为,这几年,河内发展迅速,只要不是作乱犯奸的,河内对六国百姓,一直都是呈开放包容的状态。 六国百姓,尤其是隔的最近的赵国百姓,谁不知道,只要在农闲时候,去河内做上一两个月的活,就能挣足养活一家老小的钱粮布帛盐糖? 或许,这种近年来开始蔓延深入的情况,赵国的权贵们都知道,就只有赵王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为了能少绕弯路,即便赵王下令,严加防守赵长城,赵长城的城门也一直都是关闭的,百姓们要是想越过这座长城,还是 有很多办法的。 比如,在年久失修的地方,挖一个洞口,爬伏过去。 再比如,贿赂一段不高的长城的看守兵卒,墙的两面分别架上一道梯子,只需向看守兵卒交上几个铜板的“过城费”,就可以轻松翻越过去,到达墙的彼面。 身手矫捷的健儿,都不用走梯子,一个纵跃借力,就可上墙,跳下来就更不费力了。这样过墙的,兵卒们就当没看见,因为,只靠收取大部分人走梯子的这一次的“过路费”,就够他家小用上好几年的了。 不知道,赵长城的守将,知不知道他的手下军卒,正在一人一天轮流挣这比“外财”? 以赵人的军纪严明,秦鱼猜想,这个赵守将,他应该是知道的。明知道而不阻止,这个守将,有点意思啊。 出来的办法很多,但回去的法子,就不多了,因为,这些出来做工的赵人,等他们回去的时候,无不是大包小包人背车载的,只靠梯子和墙洞,是没法运载过去的。 于是,一年两次的长城城门开放日就有了。一个开在冬末春初的时候,进的比出的多,因为,他们在河内度过青黄不接的饥荒之后,要回到自己的家乡,开始忙春耕了。 另一个,则是开在秋末冬初的时候,这是一次人流量最多的进出关机会。前一年的秋收结束,许多赵人青壮会趁此出关的机会,将秋收的粮食留给家中弱小,自己则是来到河内“躲冬”。在河内冬日做工,不仅包食宿,夜里还能睡热炕,白日里,还能一日三餐的给吃饱,还给发工钱,有了工钱,在河内,几乎可以买到天下所有你想买到的物品。 这一冬,没有了家中壮劳力的粮食消耗,家中妻小父母,就可以食用自家田地里收获上来的粮食,安然富足的度过冬春这段青黄不接的日子。 进关的,更多的是家中兄弟多的青少年,他们无拘无束,家中田地有父兄照看,他们则是趁机会出来做长工,在河内做上一整年的长工,就可以为自己挣上两三年的钱财,回到家乡,或是交给父母,请父母给自己说上一房媳妇,或者为自己购买上百十亩良田,建宅修圈,家业慢慢的也就积累起来了。 至于早在赵国失地失业的赵人,那就更好办了,都不用再回去,直接出赵长城,举家迁到洹水北岸的伯阳 、邺县、平阳一带,这里还是赵国的土地,他们也还是赵人,只是在赵长城以外的荒地上重新安家立业而已,并不算是叛国迁徙。 他们在河内挣上钱粮之后,就在洹水以北开辟土地,建设房舍,为来往于赵和河内的同胞们提供些许食宿上的方便,收取的食宿费用非常低廉,但好歹,这是一门细水长流持之以恒的营生,他们虽然仍旧没有田地可以耕种,但是,他们却没有饿死,更没有被权贵收做奴隶打死。他们不仅活下来了,而且,有越活越富足的趋向。 巧的很,赵王出赵长城的时候,正是今年第一次开关的日期。 在此之前,赵长城守将早就将消息扩散出去,要进出关的百姓们暂时躲避,有的百姓躲避了,但有的百姓,家就安在这里,如何躲避? 于是,赵王出关之后,车马行走在宽敞毫无颠簸的道路上,放眼望去,所见之处,不是正在收割的麦谷,就是错落有秩炊烟袅袅的房舍,鸡犬相闻,稚子奔跑,老弱咸宁...... 长城以外,百姓这么富足的吗? 没听说啊,每年的税收簿册上,没有这里。 赵王将这一点,记在心里。 大秦嬴鱼 第205节 更加让赵王惊奇的是,每一家房舍的门前,都多多少少的堆积了一些包裹推车,一家两家倒还好,但一眼过去一长溜的都是,那可就太显眼了。 赵王纳闷:“那些,都是何物?” 贴身伺候赵王的寺人踟蹰不语,其实,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些都是百姓们的包裹和货物,包裹和货物的主人,他也能猜到,肯定都躲在那些房舍中呢。 但是,他却是不敢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怎么说? 说这些都是赵国的百姓在河内做工挣的? 赵王怕不是得气死。 寺人:“或许是当地百姓的风俗,辟邪用的。” 赵王虽然心中仍旧狐疑,但是,他还是知道一些十里不同俗的民情的,既然这是此地的风俗,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赵王感叹道:“寡人竟不知,洹水一带,竟是这样的富庶。” 寺人赔笑道:“富庶的是平阳君,这里的百姓,都是平阳君的家奴。” 赵王皱眉:“胡说,平阳君 封地只在平阳,还不到洹水,怎么就......” 赵王没再继续说,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平阳君他,不会私下扩展封地了吧? 赵王脸色有些挂不住了,他召自己的亲叔叔平阳君赵豹到自己车上,询问他洹水百姓的事。 赵豹很有底气,他道:“大王或许不知道,这洹水一带,原先都是荒芜多年的土地,有无地的赵人百姓愿意来此定居开垦,虽然不是在我的封地之内,但我既然知道了,就没有不帮助的道理,索性,这里的百姓都是知道感恩的,定居下来有所产之后,也会交还给平阳君府一些。其实交不交的,交多交少,与我并无差异,总归是他们的心意罢了。” 赵王听后展颜:“叔父大善,仁矣。” 平阳君也抚须而笑:“不敢称仁,这都是大王的德行啊。” 寺人:......算了,你们高兴就好。 其实,平阳君没有一句谎话,因为,门客报给他的消息,就是如此。 他的门客中,居然能有为他拉拢宣扬好名声的人才,平阳君赵豹心中,不是不沾沾自喜的。 门客:我要说,我另有主君,你信吗? 赵王邀请平阳君同坐王车,面上言笑晏晏,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打算对此地收税了,既然是赵国的百姓和土地,就没有不收税的道理。 看这里的百姓生活如此富足,他们理应为国家缴税,这样,赵国才有余力庇护他们安居乐业。 走在洹水以北赵国的土地上,赵王心情还算轻松,但等到过了洹水,进入秦国河内的土地,赵王心情,就越发的沉重起来。 河内,实在是太繁华了,城外是万里无垠的阡陌良田,城内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叫卖的商铺摊贩,喧嚣沸腾,偏还井然有序,道路整洁,不见便溺粪土,男女老幼,不见褴褛乞丐。 这里,原本是赵国和魏国的土地,现在,已经是秦国的了。 赵王的车架行使在安阳城中的道路上,城内的赵王除了心中郁猝之外,还有慢慢爬上心头的更深的恐惧。 这里只是安阳城,就跟武安是邯郸的陪都一样,安阳是荡阴的门户,当年赵秦之战,第一个攻伐的,就是安阳城。 安阳城可是被赵军 攻破过的,赵王不信,赵军攻破了安阳城,会对此秋毫无犯,但这才过去几年?安阳城,就一点都看不出大战后的痕迹了。 前面赵王自己在车里想东想西,后面,公子政则是兴奋的跟王翦说话。 公子政和赵姬坐在车里,王翦则是骑马在车外,两人隔着车窗说话。 在以赵王为主的车队中,这两人交往,有些肆无忌惮了。 但是,王翦跟公子政,一个是秦国的大将,一个是秦国的公子,他们行走在秦国的土地上,随便说说话,也没什么? 王翦是安阳城的守城将军,说安阳城是在他的手中建设起来的并不为过。 他奉秦王命令,在此接应赵王,一起去荡阴。 公子政:“王将军,好久不见。” 王翦笑道:“政公子,好久不见。” 一直搂着公子政不放手的赵姬疑惑:“政儿你跟王将军认识?” 公子政明显的有些失落了:“去年,叔公曾带我到河内,跟王将军见过的。” 说起秦鱼,赵姬喜上眉梢:“原来如此,那你可要跟王将军好好叙叙旧。” 她看了一眼英气勃发年纪轻轻的王将军,心想,安平君就年轻的不像话,他手下的将领,也都是青年才俊啊,果然人以类聚。 公子政打起精神来,询问道:“王将军,叔公真的在荡阴城等我吗?这次回来,我跟母亲,就不会再回邯郸了吧?” 王翦笑道:“不仅安平君在荡阴,您的曾祖大王也在荡阴。王上下令要赵王将您带来荡阴,并没有说您还要不要回邯郸。” 赵姬有些紧张了,她忙道:“肯定是跟随大王回秦国的,安平君可是最喜欢政儿了。” 又叮嘱公子政:“等你见到安平君,你就撒泼打滚的求他带你回秦国,他最心软,肯定能同意的,知道了吗?” 公子政:好丢脸,我才不会撒泼打滚呢。 赵姬见儿子瘪着嘴不理他,她眼睛一眯,掐着儿子的小脸让他转向自己,警告道:“我说的,你听见了吗?” 公子政无语,他很容易的就挣开了母亲的钳制,嘟囔道:“叔公不会丢下我的,您就放心吧。” 叔公可是说了,要他在邯郸等他来接 他跟母亲回秦国,结果,他收到消息还不到一年,他就来接他跟母亲了,他跟赵王都已经到了河内了,难道他跟母亲,还回被送回邯郸吗? 秦国如此大阵仗的给赵国下马威,他要是再被送回赵国做质子,秦国的这个下马威,威力可就损失大半了。 曾祖和叔公,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所以,他们此次离开邯郸,那就是真的离开,不会再回去了。 唉,这样简单的道理,他这个小孩子都明白,母亲这个大人,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他拿这话去问王将军,只是想从王将军的反应中得到确定的信息而已。 他观王将军面色自然,看向他的眼睛没有躲闪,说话也是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那就是说,大王虽然没有直接下令说不要他回去了,但王将军也认为,他跟母亲此次出邯郸,就不用回去了。 人家没有直接回答,那是谨慎小心,不愿表露揣度王上的心思而已,母亲居然就当真了。 好笨。 王翦见公子政背对着母亲小声嘟囔“好笨好笨”的样子,不由有些发笑,公子政,可是很聪慧的,也难怪安平君会喜欢他,谁不喜欢聪慧可爱的小孩子呢? 赵王的车队穿过安阳城,只走了十多里地,就到了荡阴城的外围了。 公子政已经在马车里睡过一觉了,这会,他被母亲叫醒,因为,等会就要进城,面见君王了。 赵姬紧张的一会揽镜自照,她听说,异人也在城内,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她是不是容色有损? 一会又去抱儿子,政儿是长子,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儿子能带给她些许安全感。 公子政打了个哈欠,挣脱母亲的怀抱从车窗探头去看外头,大眼睛咕噜噜的乱转,看的津津有味。 去年他来的时候,这里还只是一片树桩子和麻布搭建起来的临时货棚子,今年就已经开始开工建设泥土仓房了,看那挖坑的深度,那肯定是要建地下货仓的。 哈哈,这些地皮肯定已经租赁出去了,荡阴城的官署,肯定又进了一大笔钱财,继续修建大河引水沟渠的钱粮有了,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招到更多的河工来挖渠? 啧,叔公给定的工钱太多了,大家都能吃饱,能穿 暖,谁还来挖渠啊?挖渠做河工可是很苦的,大家手里有了余钱,就该懒惰了。 如果城外到处可见施工的乱象和尘土,那么越靠近荡阴城,就越可见规整和秩序。 秦国不愧是法家施行最彻底的地方,凡是有秦人驻扎的城池,那硬朗笔直的秩序,就越发的明显。 赵王的车架在城门外停了下来,秦王要赵王徒步进城,美其名曰,“看一看荡阴城的繁华”。 赵王脸色铁青,不愿下车。 不过,秦王也没将赵王的面子彻底踩在脚下,他让子楚来接引赵王入城。 子楚不卑不亢,再三请求赵王与他一同入城,算是给了赵王一个不大不小的台阶下。 赵王也在以平阳君赵豹为首的臣子们的劝谏下,下车,徒步,进城。 当然,公子政和赵姬,仍旧坐在马车里,跟在赵王和子楚的身后,缓缓进城。 赵姬看着前面子楚与赵王并行的背影,眼睛放光,心下激动不已。 公子政轻嘶一声,小声道:“母亲,您抓痛我了。” 赵姬眨了下眼睛,回过神来,随意在儿子小肩膀上揉了揉,道:“等会见到你父亲,不要生分了。你看见了吗?前面那个,就是你的父亲了。” 公子政看了眼“父亲”的背影,垂下眼,没说什么。 他自小就敏感多思,如果在见到秦鱼之前,他对父亲还存在幻想的话,那么等见到秦鱼之后,他对父亲的幻想就转移了,此时再见这个生身之父,心里倒是淡然大过激动。 心道,原来那个就是我的父亲。 其他的,还不如他即将见到曾祖和叔公的期待强些。 他看看母亲,直觉里母亲心中所想恐怕要失望了,他之前学到一句话,叫做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希望,母亲不要太伤心才好。! 第187章 见面 因为天色已晚,秦王让子楚去好好招待赵王一行人休息,今天就不见了。 秦王态度上虽然散漫,但在招待赵王的待遇上,并没有慢待半分。 这是秦鱼坚持的,按照秦王的意思,不仅要给赵王一个下马威,还要好好的羞辱他,让他在自己面前低一头。 当年渑池会盟的时候,秦王让赵王击缶,就是这么个意思。 现在秦国如此强大,不怕赵王不俯首。 但秦鱼认为,秦国今日已经强大到不需要向谁证明的地步了,更要有大国的胸怀和气度,他们越是礼待赵王,越能强化赵王臣服的心。 人在两可之间的时候,会本能的会做对自己最轻松最友好的选择,如果秦王欺辱赵王,说不定会激发赵王和赵国臣子的逆反心理,觉着没有退路,临死反扑,那就不好收场了,更何况,如今赵国,气数仍在。 赵武灵王时期留下的赵军卒,并不是那么好彻底消灭的。 秦王原本只是想占占赵王的便宜,现在让赵王徒步进城来见他,算是便宜已经占了,也就没再得寸进尺,勉强答应给赵王一国之君应有的待遇。 大秦嬴鱼 第206节 秦王不愿意第一时间见赵王,自己的曾孙还是要见见的。 落日余晖下,秦王和秦鱼坐在窗前下棋,一边下棋,一边等公子政。 公子政迈着小短腿,在寺人的带领下,背着夕阳余晖慢慢走来。 秦王偶然一瞥间,突然怔住了。 余晖模糊了秦王的视线,恍惚之间,他的眼睛似乎穿越了时空,看到了十多年前的一个孩童,也是这样的年纪,也是这样的个头,也是这样迈着小小的步伐,朝他徐徐走来。 小小孩童俯身叩首,乖巧喊道:“拜见大王。” 秦王不由伸出手掌,欣喜道:“鱼,快过来,到寡人身边来......” 满室皆寂。 “叮当——” 一粒棋子落在棋盘上,惊醒了秦王。 秦王伸出去的手掌一颤,他眨了下眼睛,转头看看已经长成的芝兰玉树的少年,再转回来看看眼前的孩童,一拍脑门,对秦鱼哈哈笑道:“瞧寡人,人老了,眼神也不好使了。见到他,就仿佛 看到了你小时候。” 秦鱼心下发酸,他揉揉脸颊,笑道:“我小时候,可没他这么胖。” 秦王拉过公子政,揉了揉他的筋骨,点头叹道:“也没他壮实,你小时候,身体又弱又小,走路总是跟不上寡人的脚步,还得寡人抱着你才行。寡人总怕养不活你。” 秦鱼低头捡起那颗掉落的棋子,掩下伤感,故作笑语:“那您可是白担心了,我记得,我小时候都没怎么生过病的。” 秦王拿手指隔空点点他,嗔笑道:“还不是寡人和你大母看你看的紧,夏天热不着你,冬天冻不着你,养的精细,你就是想得病都难。” 秦鱼:“......是。” 秦王扶正了公子政小小的身体,仔细打量他的面容,叹道:“长得也像,这眉眼,这鼻子,这嘴唇,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鱼,这不会是你的孩子吧?” 秦鱼黑线:“大王您别乱说,这孩子出生的时候,我刚到邯郸呢,那时候我才多大,怎么能生孩子?” 秦鱼见公子政大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面上虽然有些许紧张,但从那大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强烈的好奇心,冲淡了他见到王者不由自主表现出的紧张感,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活泼又灵动,非常讨人喜欢。 大抵美人长得都是相通的,秦母和赵姬都是世间难得的美人,都是一样的柳叶眉桃花眼花瓣唇,从后代遗传上来看,生的孩子也应该有些许相似之处,如果她们嫁的是同一个族群的男性,那么,这种相似度,会再提升一大截。 秦鱼以前没发现他跟公子政有什么样貌上的相同,现在听秦王说起,带着比对心再去打量,好似,他俩,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 秦鱼调侃道:“如果像,那也是咱们像大王您,谁让您是咱们的祖宗呢?” 秦王哈哈大笑,摩挲着公子政的小揪揪,道:“寡人是他的祖宗,可不是你的。” 秦鱼但笑不语。 秦王问公子政:“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公子政乖的很,字正腔圆的回答道:“禀大王,我叫政,等到正月里,就七岁了。” 秦王笑的很慈和,对他道:“寡人是你的曾祖,你便以此称吧。” 公子政点点小脑袋,亲热的叫道:“诺,曾祖。” 秦王心里欢喜,将他揽在自己身前,不停的询问着他一些话,言语温和,神情慈爱,就好像是寻常的家翁对待自己家中稚子幼童一般,耐心十足,倒是将旁边的秦鱼给冷落了。 秦鱼怡然自乐,耳边听着一老一小问答之语,自己与自己继续对弈,听到好笑之处,就偶尔插上一两句,气氛和谐又温馨,倒是让来拜见秦王的子楚住步,徘徊不前了。 那祖孙三人,看着像是一家人,他这个正经嫡孙、父亲,反倒像是个外人。 此时的子楚,倒是体会了些,他的父亲太子柱经常会有的感觉,心酸又苦涩,还有一股发散不出来的愤懑和......难言的嫉妒。 子楚头一次从秦鱼那里感觉到了嫉妒。 他与秦鱼自小相识,因为早就知道秦鱼早慧、聪敏、才华横溢、有担当,更是小小年纪就成就非凡,但他心中,对秦鱼一直都是佩服、欣赏和支持的,他也从容的正视自己的无才和弱小,接受秦鱼提供给他的所有物质和精神上的帮助,他对秦鱼,珍之重之爱之信之用之,他连羡慕都没有,更何谈嫉妒? 秦鱼这样的贤人,几百年才出了这么一位,子楚对他,完全生不起嫉妒之心。 天赐奇才,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想不开的去嫉妒他,是闲自己日子过的太舒坦了吗? 子楚与秦鱼相交,在心底深处,他只感到了莫大的荣幸。 在所有人中,他看到了他,选择了他,何其有幸。 但现在,看到秦鱼跟秦王和公子政相处,子楚是真的嫉妒了。 好似秦鱼才是这个王朝真正承上启下的中流砥柱,他为老迈的君王撑起江山基业,然后教导后人,承继江山,代代相传。 而不是他子楚。 子楚扭曲了一下面容,狠狠锤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长长顺了口气,调整了下呼吸节奏,才迈开脚步上前,让寺人进去通报。 寺人通报,王孙子楚觐见。 秦王笑道:“快叫进来,”又对公子政道:“你的父亲很想念你,一直在跟寡人说要把你接回来。” 公子政将信将疑:“真的吗?我也很想父亲,母亲跟我说,父亲可 厉害了。” 其实他已经慢慢的意识到了,恐怕,他的父亲,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伟岸。但他期待父亲的态度还是要拿出来的,大人都喜欢聪明懂事的小孩。 秦王就喜欢他这种又疑又问又有些小聪明的小表情,从他的身上,秦王总是能追忆起已经消逝的岁月,寻找些许与某人相似的痕迹。 记忆里的那个孩子,也是从来不怕人,有什么疑问有什么想法都是直接开口说出来,不会惧怕他,远离他。 秦王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孩子,其实压根不相信子楚很想他的话,事实上,子楚也一次都没跟他提起过这个孩子,但他并不想让这样聪明的孩子觉着自己被母国、被父亲抛弃了,人到暮年,还能见到喜欢的后辈,秦王心里满足,一切都想着尽善尽美。 子楚进来拜首,道:“赵国一行已经安排好了,有人仔细照顾着,定能让赵王满意。” 就是有人看着赵王,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报过来的意思。 子楚曾经在赵国做过很多年的质子,对赵王是什么样的人,赵国的臣子都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有自己的一笔账,所以,秦王只是听了下子楚的安排,没发现什么问题,便道:“这些事交给你,寡人放心。来,你看这是谁?” 子楚疾步上前,半蹲下身,揽着公子政的小身体,热泪盈眶激动道:“是政儿l,吾之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想煞为父也!” 秦鱼:...... 秦鱼轻咳一声,将头转过去看屋顶,免得自己没忍住笑出来。说实话,他还是头一次见子楚这样激动到浑身颤抖的样子呢,他这反应,是不是有些过了?或者,小政儿l见自己父亲如此“在意”他,他会喜欢吧? 公子政搂着自己父亲的脖子,也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父亲,孩儿l终于见到您了。”眼光逡巡了一圈,又疑惑问道:“母亲呢?” 秦鱼用手撑起自己的脸颊,挡住自己的半边脸,半背对着这对父子,肩膀一颤一颤的。 秦王原本还被这亲父子相见的场面感动到,结果一瞥之间,见秦鱼这副与气氛格格不入的尊荣,随手从棋罐子里捡了一颗棋子掷过去,要他收敛一些。 秦鱼挨了一下,只能狠狠抹了一把脸,眼睛泛红,眼角含泪,对秦王感叹道:“实在是太感动了,一时没忍住,失态,失态。” 秦王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真的给感动哭了,就也一脸动容道:“父子情深,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啊。” 秦王和秦鱼这边感动的都“哭”了,子楚却是被公子政问的身体一僵,复又对公子政道:“你母亲在拜见你嫡母,等会就能得见了。”! 第188章 相见 赵姬在女侍的带领下去见云梦公主。 赵姬神情有些恍惚。虽然她打扮的艳丽无匹,身上穿的戴的都是衣美人那里出的最好的布匹和饰品,脸上也画着这个时代最流行的妆容,但她好似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这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恍恍惚惚,好似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差距太大了,见到异人之后,异人的反应和发生的事情,与她心中所想,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简直南辕北辙。 异人是怎么说的? 他说,辛苦了,去见见你的主母吧。 只有这么一句话,然后就没再多看她一眼,就好似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仆人一样打发她走了。 想象中的一家人团聚喜极而泣抱头痛哭的场面没有,想象中她与异人互诉衷肠与离别之情的场面没有,她倒是没有想过异人会将她当做正妻夫人来看待,毕竟他们的身份差别摆在那里,而且,这么多年异人对她们这对异国他乡的母子不闻不问,对自己“宠妾”的身份,赵姬心中也早就有所动摇了。 她没奢望“情真意切”,但该有的逢场作戏也应该会有吧? 他对她如此冷淡,连最起码的敷衍都没有,她跟他相见就这样草草收场,异人可有想过,她以后在秦国,会过上什么日子吗? 她会被嘲笑死的! 谁都可以轻视她,怠慢她。 还有那个什么云梦公主,异人的正妻,她就这么去见她,她都能想象,这个云梦公主,会怎样的嘲笑和奚落她。 一个可有可无的赵国舞姬! 赵姬站在殿门外,怕的浑身发抖,不敢上前再迈进一步。 女侍提醒道:“美人?” 赵姬眼睛积蓄起了泪水,是了,她现在,也只是一个美人罢了。 还不如在赵国呢。在赵国,有素怜大人和秦国的使臣、仆人捧着,有安平君时不时送来的信件和一车车的货物供着,她和儿子虽然栖息在一个不大的小土院子里,但在那里,她是真正的主母,素怜大人在她面前说话,都是恭谨又客气的。 哪里像是这里,虽然周围宫殿华美豪阔,仆人女侍成群,但她站在她们中间,格格不入,孤立无援。 大殿内 部,云梦公主正在跟妹妹云姬等待接见赵姬。 秦鱼跟着秦王巡游,自然是要将云姬带上的,省的秦王一时兴起,再给他安排其他美人,他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遇到一个云姬与他做戏了。 再者,云姬知情识趣,不仅人长得美,更是能歌善舞,酒也喝得,琴也弹得,秦鱼兴致来了,对着月亮吹上一曲的时候,云姬可以与他弹琴伴奏,如果秦鱼想要弹琴,云姬就能踏着琴音执剑而舞,他们笛琴相合,琴剑和鸣,每一次都非常尽兴。 最妙的是,云姬在男女之事上一知半解,懵懂非常,她每日与秦鱼同榻而眠,就以为自己受到宠信了,在外表现的无比自然,让秦鱼着实省心不少。 云姬自然是心满意足的。 自从她跟了安平君,她的良人对她始终如一,情比金坚,每日里过着优渥惬意受人尊敬的生活,这让她再别无所求,等在楚国见到平安的姊姊之后,她心中的最后一点担忧也消失不见,只觉着这样的生活,永远过下去不再改变就好了。 云姬是知道公子政和赵姬的。在巡游过程中,如果途中遇到什么稀奇好玩的东西,秦鱼都会买上好几分,分别送给秦王、栎阳亲人、郿县武安君等亲朋好友,每当这个时候,云姬就会和烟、萝谷等女侍们,将这些礼物整理好,然后贴上标签,分门别类的放好,寻找时机送出去。 云姬发现,其中有一份,尤其是小孩子的玩器,就是留着送给公子政的。 云姬对标签上的每一个人都很重视,也很用心,因为,标签上的这些人,都是安平君所珍视,由不得她不上心。 自从姊妹两个重逢之后,云姬无事的时候,就会来伴着云梦公主。云梦公主毕竟是楚国的公主,还是秦王亲赐的子楚正妻,她这里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今日午时,云姬就从云梦公主这里得知,赵王和秦国在赵国的质子公子政一行下午就可到荡阴城,而这位公子政,正是子楚的长子,云梦公主正踟蹰要以什么样的态度和分寸对这位在赵国做质子的幼童呢。 云姬听了云梦公主的犹疑之后,斩钉截铁的告诉云梦公主,要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公子政。 云梦公主忙问:“这是怎么说的?” 云姬很笃定 大秦嬴鱼 第207节 道:“姊姊相信妹妹,安平君很重视这个公子政。” 云姬虽然跟云梦公主姐妹情深,两人无话不说,但对秦鱼的事,云姬向来是很少跟云梦公主谈起的,云梦公主若是好奇问起,她就说一些她在秦鱼那里享受的华美衣服,美味佳肴,珍奇异宝等等,她甚至跟云梦公主分享了她只穿着一件透明仿若无物的罗衣(秦鱼第一次去邯郸在衣美人买的)跳舞给安平君惊喜(实则是惊吓)的私密事,但对秦鱼那里听到的话见到的人和事,她是只字不提的。 实际上,当云姬还在犹豫要不要将公子政是子楚的长子说给云梦公主听的时候,云梦公主就主动在信中跟云姬说起,子楚有两个儿子,一个在赵国做质子,另一个,还在襁褓之中。 云姬当即松了口气,既然姊姊已经知道有这么个人在了,那就不用她多此一举了。 所以,两姊妹见说起公子政,今天才是第一次。 云梦公主自然是相信妹妹的,她思悴半晌,道:“既如此,那我需礼待这位公子政的母亲赵美人。” 云姬非常同意:“看在公子政的份上,理应如此。”又笑着安慰云梦公主道:“若是笼络了公子政和赵美人,等姊姊生下嫡子,公子政将是一大助力。” 云梦公主颔首道:“但愿如此。” 其实,她的心中,并不认为她对赵美人母子好,就能笼络住她们,毕竟人心复杂,公子政还有安平君助力,未必能甘于人下,但这都是以后十几年或者几十年后才需要考虑的事,现在,嫡子的事情还没个影呢。 子楚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云梦公主即便想尽快怀个孩子都不大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笼络住公子政,甚至将公子政养在自己膝下,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了。 如果在长子公子政和次子成蛟之间选一个,她自然要选公子政的,安平君喜欢他,这还用说吗? 姊妹两人盛装打扮,就等赵姬来拜见了,结果,左等又等都没等来人。 正在两人疑惑的时候,有女侍来报,说赵美人在宫殿门口徘徊流泪,好似很害怕,不敢进来见夫人。 云梦公主和云姬面面相觑。 云梦公主忽而一笑,牵着妹妹的手起身,笑道:“既如此,你我便去迎一迎她吧。” 怕好啊,知道她是正夫人,怕的不敢进来,说明这个赵美人,是个心机轻浮,没有城府的人,这与她来说,可是再好不过的“姊妹”了。 若是来个心思深沉,从容应对各种状况各色人等的女人,她这个主母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太过好过。 赵姬正在女侍的催促下打算咬牙进去,结果就见两位打扮的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手挽手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打扮素淡些的女子,尤其的容颜摄人,一向自负美貌的赵姬在她面前,都有些自惭形秽了。 女侍们都屈膝行礼,唤道:“夫人。” 赵姬看看两人,不知道该对谁行礼,她并不知道,眼前的两位女子,哪个才是异人的正夫人。 云姬笑道:“你就是赵美人?我是夫人的姊妹,云姬,你可以叫我云姬。” 赵姬忙对云梦公主屈膝行礼,紧张道:“妾赵姬,拜见夫人。” 旁边有女侍提醒道:“赵美人,你应该大礼参拜夫人。” 这是要她跪下叩首的意思。 赵姬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的更厉害了。 要她叩首参拜? 这么些年,她只有在一开始被吕不韦送给异人的时候大礼参拜过一次主君,直到现在,尤其是在异人走后,她带着儿子在素怜的照顾下生活,就连在赵王面前,她都没再跪过,结果到了现在,她反倒要下跪了吗? 不得不说,由奢入俭难,赵姬是不聪明,几乎没有政治嗅觉,但人是知道好歹的生物,你让一个挺直脊背好几年的人再重新对人卑躬屈膝,是需要时间和实务适应的。 一来就被子楚丢弃的赵姬,显然还没有做好要低人一头的心理准备。 云梦公主见赵姬怯懦到可怜的样子,心下一软,上前一步握住她汗津津的手,温声道:“无需如此多礼,我虽是正夫人,但你伺候良人在前,还为良人诞下长子政,理应是我的前辈,你我姊妹相称如何?我年纪小,便教你姊姊吧?” 赵姬有些受宠若惊,但听云梦公主提及她为异人诞下长子,她的心里稍稍安定下来,勉强笑道:“妾卑贱之躯,不敢与夫人姊妹相称。” 云梦公主亲自携着赵姬的手向宫殿里面引,她缓缓道:“妹妹太过妄自菲薄了,咱 们女子,以前什么身份皆不做数,嫁给什么样的男人才是什么样的人。嫁给屠夫,那就是屠妇,嫁给田奴,那就是隶妾,嫁给小吏,那就是吏妇,嫁给九卿,那就是夫人,嫁给王孙,那就是比肩王侯的主母,嫁给君王,那就是执掌半数王权的王后,姊姊说是也不是?” 赵姬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云梦公主轻拍她的手,安慰道:“姊姊如今嫁给了王孙,还诞下了长子,那就是王孙妇,也就比我这个大王许下的主妇低上半头,姊姊在她人面前,大可底气足一些。” 赵姬心绪原本就处在被异人冷待的低谷中,现在乍然间听到这样暖人心的话语,不禁滴落眼泪,哽咽道:“妹妹这话,倒是与政儿说的话语差不离,哦,对了,政儿就是我儿,大家都唤他一声公子政的,”又微微有些担忧道:“他一来,就被几个大人接去拜见大王去了,他年纪小,还不大懂事,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大王不喜?” 云梦公主和云姬对视一眼,都心下暗自庆幸,幸好她们礼遇了赵美人。 云梦公主方才还在诧异怎么只有赵美人一个人来了,怎么不见公子政的身影,却原来是被送去见大王了,这样迫不及待的相见,公子政又是曾孙辈,只要公子政没有愚蠢不堪到惹人厌弃的地步,他就一定会受到大王的宠爱。 四世同堂,人伦至乐,没有人会不喜欢。 云梦公主顺着赵姬的话问她:“哦,政儿是怎么与姊姊说的?” 赵姬笑的放松了些,她道:“政儿与我说,有他在,我这个做母亲的,大可底气足一些,妹妹听听这话,可不是与妹妹方才所说之语差不离?” 云梦公主笑道:“果真差不离,姊姊再与我说一说政儿的事吧......” 女人间有了感兴趣的话题,很快就能说到一起去,云梦公主拿出她与人交往的手段来,顺着赵姬的话说,等到子楚让人来她这里请赵姬的时候,赵姬早就轻松自在的倚着凭几,磕着瓜子,喝着香茶,与云梦公主和云姬吹嘘她第一次在邯郸见到安平君时候的情景。 “妹妹们不知道,安平君当年才封君不久,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他啊,就是贪玩,自己瞒着武安君私自跑去邯郸玩耍去了。结果,他就这么在赵国满城权贵的眼皮子底下 玩了小两个月,哦,政儿就是那个时候出生的,才被赵国的李牧将军发现,给请到赵国王宫去的。唉呀呀,听说到他被赵王给请去了王宫,把异人给吓的不得了,日夜为他悬心,不能安枕,他可倒好,将赵国给闹了个人仰马翻后,自己拍拍屁股走的好不潇洒。” 说到这里,她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云姬一眼,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个容貌极盛超过她许多的女子,就是安平君的姬妾,她道:“安平君可会玩了,他在赵王宫的时候,可是与好几个舞姬结下了缘分,我听说,气的赵王要赐死那几个舞姬,但都被安平君给保了下来,就是不知道,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将这几个舞姬带走?” 这是在暗示云姬,注意安平君身边女人的意思,算是示好了。 云梦公主也去看云姬,说实话,她从云姬口中听到的关于安平君的事,都没有今日从赵姬口中听到的多,以前不觉着,现在可谓五味具杂,这个妹妹,聪明的紧,蕙心兰质,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难怪安平君喜欢她,喜欢到不近二色的程度。 云姬早就听呆了,她知道的只是现在的秦鱼,小少年秦鱼,她也是头一次听说呢。 她见两位姊姊都看着她,显然是想从她这里多听一些安平君的风流韵事的。 云姬仔细想了想,道:“赵姊姊说的赵王宫舞姬,妹妹在咸阳、栎阳和长沙的安平君府邸里都没有见到,或许是被良人安置到其他地方去了吧?” 事实上,云姬更倾向于,赵姬口中说的赵国舞姬,压根就没被带回秦国,只有跟秦鱼真正的一起生活过,就能知道,秦鱼这个人,平日里看着瑞气千条贵气逼人一副不可侵犯的样子,实际上,他本人非常随和,生活习惯坐卧起居也更接近寻常人,一点神秘感都没有,还有,他真的,对其他女子都一视同仁,没有半点暧昧。 除了她。 想到此处,云姬不由脸颊发烧,眼睛也变的雾蒙蒙一片,犹如清晨盛开的花朵,还带着温润的露水,娇艳非常。 赵姬和云梦公主都是过来人,怎么不知道云姬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由都吃吃笑了起来,将笑的云姬更不好意思了。 一直跟在云姬身边伺候的青芷不由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们笑什么啊都,你们的美人 妹妹压根没得手好吧? 同时在心里大大的佩服自家主君,看看,找了个新妇,明明没啥,还时时刻刻不由自主的在替他描补,这运气,绝了。 秦王身边的寺人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他是个老于世故的精明人,在殿外等候通报的时候,他的耳朵就竖起来了,听到里面笑作一团的银铃般的声音,等到进去见到里面的果壳茶水一派狼藉的案几以及三个女人红润自然的面容时,心道,等晚些大王问起什么时,他可就有腹稿答了。 寺人回道:“大王宣赵美人觐见。” 云梦公主忙问道:“大监有礼,公子政还好吗?他一个人去见大王,咱们都担心的很。” 寺人客气笑笑,问什么答什么,只一句话:“公子政很讨人喜欢。” 只这么一句话,也就足够了。 云梦公主拍拍赵姬的手,笑道:“姊姊这就随大监去吧,无事的。” 赵姬些许紧张,起身与云梦公主相携随大监走到大殿门口,赵姬张了张口,在云梦公主将手撤回去的时候又紧紧握住了,赵姬小声央求道:“妹妹与我一起去吧?” 云梦公主看出了赵姬的紧张,她倒是想跟着一起去,但大王宣召的是赵姬,没让她跟着,她可不敢随意跟着去。 云梦公主去看寺人,结果寺人低垂着头颅,只看自己脚尖,不去看任何人,云梦公主无法,只能安慰赵姬道:“我跟妹妹会在这里等你回来,若是两刻钟没听到你的消息,我再去求见大王如何?” 赵姬也知道,云梦公主能说出这样的话,真的可能已经就是极限了,她只好点点头,跟着寺人走了。 等看不到赵姬的身影了,云姬才问云梦公主:“姊姊真的会去求见大王吗?” 云梦公主笑道:“为什么不去?” 云姬笑道:“姊姊很喜欢赵美人?” 云梦公主笑的真情实意:“真是没想到,这位赵姊姊这样的好脾气,她若是始终如此,倒是我的幸运。”几句好话些许真心就能让她放下戒心与她们宽心相交,这可真是,打着灯笼都寻不到的好“姊妹”啊。 云姬看着云梦公主真心的笑容,也高兴了起来,虽然看着好似姊姊顶着她云梦公主的名头嫁给了王孙子楚占了身份尊 贵上的便宜,她这个正牌公主反倒是作为媵妾送给了安平君做宠姬,但若是让世间所有女人来选,恐怕,大家都宁愿去给安平君做宠姬,也不会去给子楚做夫人吧? 毕竟,安平君年轻、强壮、有才,最让人无法拒绝的是,他深情专一,只对一个人好。 反观子楚,姊姊虽然没有明说,但从她偶尔只言片语间她也猜出来,他们之间,同榻次数极少,所谓的嫡子,更是遥遥无期。 而她,她想,她跟安平君夜夜同塌而眠,孩子应该很快就会来了吧?(大雾,姊妹你应该恶补一些两性知识了哈哈) 赵姬在私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光台阶就有好几层的宫殿前,周围一片肃穆无声,更没有人提醒她要怎么做,赵姬不敢四处打量,只能低着头,只敢盯着眼下的地板趋步而行。 “母亲。” 一个孩童扑到了她的面前,赵姬定睛一看,不是自己的儿子是谁? 赵姬面露喜色,想都没想就蹲身抱住儿子,惊喜道:“政儿,真的是你?” 公子政大大的点头,拉着赵姬的手高兴道:“母亲,快来拜见曾祖。” 赵姬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微微越过儿子肩头往前看,正对上一双苍老但锐利非常的眼睛,赵姬吓了一个哆嗦,忙低垂下眼帘,对儿子道:“是,你说的是。” 说罢,再不敢耽搁,牵着儿子的手向前走了三步,什么参加礼仪拜见规矩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她凭着本能跪在地上,深深叩首,颤声道:“民女赵姬,叩拜大王。” 她跪的太远了,声音也不够大,秦王只听到了声音,知道她在说话,但说了什么,他没听见。 秦王非常和蔼,他道:“近前来些。”又对站在叩首的赵姬身边的公子政道:“将你母亲扶起,到寡人近前来。” 公子政大声应了一声:“诺。” 将赵姬扶起来:“母亲,大王要你近前一些。”赵姬还没回过神来呢,就见子楚走到赵姬身边,爱怜的扶着她的胳膊,半扶半拉的将她给扶了起来。 子楚一过来,赵姬的注意力都都在他身上了,她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在他那里受到的冷遇,此时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子楚殷切的看着赵姬,笑 道:“王祖父想见见政儿的母亲,咱们快过去吧。” 赵姬:“......好。” 公子政看着两个大人手拉着手远去,反倒将他这个儿子给抛到了身后,不由撅起了嘴,那委屈的小眼神,看的秦鱼乐不可支。 秦王眼睛不是很好使了,他看不清楚远处公子政脸上的表情,但他从秦鱼的反应,能大体判断出公子政脸上表情应该很惹人发笑。 秦王对公子政招招手,唤道:“政儿,到曾祖这里来。” 公子政登登登的跑到秦王身边,依偎着他,看母亲在秦王阶下再次跪拜。 秦王声音很温和,问赵姬:“将你和政儿留在赵国做质子,你可有怨言?” 赵姬努力想回答的得体一些,但很可惜,她的大脑中一片空白,而且,嘴皮子好像不受她自己控制般开口回答道:“开始是有的,但有安平君安排的人护持,后来就没有了。” 好耿直的回答,非常的赵姬。 大秦嬴鱼 第208节 秦王眼睛凌厉了一些,继续问道:“你养育政儿有功,你想要什么封赏?” 赵姬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色,她自己也不知道要什么封赏才好,便忍不住去看子楚,想他给她拿主意。 秦王:“寡人问的是你。” 赵姬倏地将头转回来,又不敢直视秦王,眼神躲闪间,看到了儿子,就喜道:“给政儿吧,大王若是想封赏妾,就将封赏给政儿吧。” 说罢,她松了口气,可算是回答完了。 公子政抿着嘴笑,喃喃唤道:“母亲......” 秦王摸摸曾孙的头,对赵姬的回答不置可否,才两句话的功夫,他就已经看出来赵姬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一个心思浅到一眼就能望穿的女人,而且,在她眼中,男人比儿子更重要。 秦王虽然没有看清曾孙的表情,但子楚和赵姬的互动他可看的清楚,子楚出现之后,赵姬的眼神,一次也没落到曾孙的身上。 这只是一个普通到有些愚蠢的女人,男人跟儿子,是个女人就该知道怎么选吧? 可赵姬,她偏偏就选错了。 为了曾孙的地位着想,秦王到底封了赵姬为“美人”。 在没有正经的封号和具 体的称谓的时候,大家管容貌极为出众的女子叫做某某美人,比如,大家管云姬叫做云美人,管赵姬叫做赵美人,这是客气的美称,也是寓意极好的一个吉称,但其实,美人是个正儿八经的封号。 王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是秦后宫妃嫔的封号等级。 王后之下就是夫人,王孙贵胄以及君侯家的正妻,都可叫一声某某夫人,这个夫人,不是朝廷正经封的,而是随着丈夫的品爵而叫的。 就像云梦公主自己说的,嫁给屠夫的女人叫屠妇,嫁给王孙的女人,就叫夫人,嫁给君王的女人,自然就是王后了。 别说寻常女人了,就是君王的女儿,未出嫁前还能被叫做一声某某公主,等出嫁后,就完全丢失了公主这个称号,被叫做“夫君号+父姓”了。 云梦公主作为正妻,被叫做云梦夫人,赵姬在她之下,只能被叫做赵美人。 这是赵姬目前能得到的最高的封号。 封赏完成后,秦王让子楚和赵姬自行去休息,他将公子政留下来与他一起住。 子楚带着赵姬退下。 在回后宅的侧门处,他们遇到了等待在此处的云梦公主和云姬。 赵姬见到了云梦公主,这才彻底回过神来,她松开子楚的手,来到云梦公主面前,如蒙大赦一般对两人笑道:“妹妹们等急了吧?大王很好说话,他封我做美人呢。” 云梦公主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两刻钟已到,我正想去求见大王呢。” 说罢,还朝赵姬眨眨眼,表示她可没食言。 赵姬也笑了起来,子楚上前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两刻钟?” 赵姬只是见的世面少,遇到大人物脑子容易宕机,这只能说明她只具有普通人的平庸资质,但并不说明,她就是个傻的,最基本的人情世故和感受她还是有的。 她不仅有,在某些情绪方面,她还特别敏感。 在秦王面前的时候,她只顾着紧张了,全心只能依赖子楚,如今秦王不仅待她和蔼,还封赏了她,她的紧张情绪一去,理智和情感的敏锐性就回来了。 子楚这前倨后恭的表现,这是有问题啊,还是很大的问题。 赵姬转头 面对着子楚,俏脸微怒,冷哼道:“这跟主君没关系,若是无事,主君请回吧。” 说罢就携着云梦公主的手离开了。 云梦公主被赵姬这前后态度差距给惊了一下,她一边顺着赵姬的力道往前走,一边回头去看子楚,子楚也被赵姬给这么一下子给弄的下不来台,脸上诧异的表情还没褪去呢,往前伸着手,明显是想去抓赵姬的,但没抓住,只能这样伸着手带着异样的表情傻傻站着。 云梦公主冲子楚眨眨眼,忍住自己不要笑的太明显,转回头和赵姬手拉手姊妹好的走远了。 “噗嗤......” 是云姬,她没跟两人一起走。 子楚收回手,摸摸鼻子,讪讪笑道:“见笑,见笑。” 云姬摇摇头,叹息道:“我跟姊姊见到赵姊姊的时候,她吓的都不敢走路,看着好不可怜,王孙,对待自己孩子的母亲,您做的有些过了。” 说罢,自己也走了,不过,她是朝与云梦公主和赵姬相反的方向,她回的是她跟秦鱼的院子。 子楚一个人被抛下,他放眼四顾,居然无处可去,只能叹息一声,摇头晃脑的去前院自己随意找个院子歇下了。 他只是公务繁忙,没顾得上赵姬而已,等回头他在好好的去找赵姬陪不是。 赵姬很好哄的。! 第189章 崩逝 荡阴是个四邻之地,地处沃野千里的平原之地,北邻赵国,东临齐国,一水之隔的是魏国和韩国,燕国和楚国与之并不直接相邻,但若是六国合兵一起攻打秦国,除了一条大河,荡阴无险可守,只能后退至南阳之地,然后以太行山和上党盆地为基,抵御六国进攻。 所以,若是想守好河内,将荡阴城建设成一座易守难攻的堡垒,就至关重要。 现在的荡阴城,主城区算是建设完了,秦鱼对这座城市的下一步规划是以八方商贸为底,向西南和东南伸张两翼,建设高大厚重的城墙和卫星堡垒,西连太行山,东连黄河,将整个河内呈半环抱的保卫起来。 其工程之浩大,不亚于再建一座长城。 但现在河内人口足够多,原本空旷的荒野也慢慢被开发利用起来。 人多了聚在一起就是城池,只要将这些城池沿着地势规划在这座只存在于图纸上的长城线上,分割开来让百姓按照秦国工程的标准自己建设,工程量就能急剧下降了。 人口,人口,还是人口! 为了吸引来大量的六国人口,秦鱼不仅给来六国务工的六国人定下了高昂的工钱,愿意在河内安家的,五年内减免赋税只是最基本的政策,除此以外,还给解决田地、宅基地、借贷安家、子女入学、五十岁以上老人养老等一系列的引进人口政策。 可以说,只要是来到河内的务工人员,想留下、能留下的,就没有离开的。 那些每年都要带着大宗货物钱财离开的人,无不是在家乡家中老小齐全,不愿意背井离乡根基深厚的人。 毕竟,“根”这个字,早就在这片大地上扎根千载了。 在没有铁的政策下,想要这些人自动举家迁移,不是那么容易的。 秦鱼将荡阴区域规划图展开固定在一个低矮框架上,指着已经开工和未来两三年内将要开工的几个地方,对秦王道:“这些地方,人已经有了,剩下的就是维持和平的生活环境,让这些人在此建城安家,真正的扎根安定下来,所以,未来十年,河内最好不要有战事。” 秦鱼虽然是这样说,但他也知道,一旦秦王山陵崩逝,六国,尤其是赵国,肯定会忍不住进犯河内的,到时 候,河内肯定会发生战事。 虽然有预料之中的战事,但这并不妨碍秦鱼坚持和平发展的十年计划。 秦王抚摸着这些星星点点的墨迹,墨点大的,代表一座至少十万人的城市,墨点小的,则是不足十万,但也已经具备建城条件的人群聚居地。 这些密密麻麻的小点,就是他们秦国将来的另一个根基了。 秦王问道:“你想说什么?” 秦鱼轻咳一声,笑道:“待会见到赵王,您可一定要收着些,不能将他给得罪死喽,万一您让赵王下不来台,赵王受不住发兵来攻打河内挽回失去的颜面,咱们纵然不怕他,但这对河内持续发展的大好局面可不太友好,您说呢?” 秦王将实现从舆图上收回,看向秦鱼,似笑非笑:“你似乎觉着,寡人是个不能好战君王?” 秦鱼露出些许讶异的神情,问道:“您不是吗?”自从您即位以来,大大小小一共发动了多少战争,估计您自己都不记得了吧? 对秦鱼的没大没小,秦王只是轻哼道:“孰轻孰重寡人还是能掂量的,河内,千里沃野,寡人也舍不得糟蹋了。政儿,待会你替寡人亲自迎接赵王进来,务必要庄重持礼,让他感受到你对他的‘尊敬’,知道吗?” 公子政奶声奶气的大声回道:“诺。” 公子政留在秦王身边,暂时充当做一个小书童,在秦王处理政务的时候研磨执笔抽纸查找爰书端茶送水等相对轻松的活计他都能做得,眼下他正干在兴头上,他听到曾祖居然还给他分派活计,自觉已经是个能做大事的大人了,分外兴奋。 秦鱼好笑道:“您让个奶娃娃去接赵王,赵王肯定以为您是在变相的羞辱他,告诉他这个赵王,也只配让个奶娃娃接待了。” 秦王还没说什么,公子政先不乐意了,他板正着小脸,对秦鱼道:“叔祖此言差矣,政虽年幼,却是我秦国的公子,身份尊贵,加之在赵国为质多年,由我去迎接赵王,方显我秦国的诚意,大王的殷切,可谓是给足了赵王面子。您说是不是,曾祖?” 秦王哈哈笑道:“公子政说的很是,公子鱼,你们同为公子,在对待敌人这一点,你可就没公子政有魄力了哈哈。” 秦鱼腹诽:你们祖孙两个,真是一 个比一个的目中无人,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王孙之子去迎接一国君王,你们居然觉着已经给足了对方面子了?果然不愧是能做出专门搞一个大型祭祀活动诅咒他国君王倒霉奇葩事的王族。 秦鱼并没有反对公子政去迎接赵王,他让所有随驾以及河内数得上的名士和大臣们都跟在公子政的身后,一起站在宫殿前的广场上等待迎接赵王。 秦鱼则是站在大殿台阶之上,等待赵王拾阶而上之后,将他引去见秦王。 赵王通过这个一见三引的过程,见识到了秦王的高不可攀和秦国等级的森严有序,等将他的心弦崩紧,情绪紧张不已的时候,再由秦王出面,稍加恩惠,赵王就会感受到秦王的“亲切”了。 真的,秦鱼为了赵王的感官,真的已经操碎了心了。 秦王也很配合,他对待赵王,出乎秦鱼意料的和蔼可亲,坐在稍次一点的位置,秦鱼能清楚的看到,赵王居然有点受宠若惊的。 秦王邀请赵王去观看秦国的军队仪容,这是早就安排好的军事演习,一为炫耀,二为震慑。 秦王拉着赵王的手,亲热道:“秦赵为邻,咱们可要永结同好啊!” 赵王嘴唇颤抖了好一会,才勉强道:“遵君之盟。” 秦王得到了还算满意的回应,也不再关注赵王,而是将心神放在城楼下雄赳赳气昂昂的秦国军队上。 他有预感,此次巡游结束之后,他恐怕,身体就会撑不了多久了,为了脚下这块膏腴之地的暂时安宁,他愿意放过赵国,暂且与赵国会盟,换取他死后,赵国不进犯河内。 等到河内建设起来,可以内护百姓,外御强敌的时候,也就是周围几个国家因秦国而颤栗的时候。 这等雄豪之事,他是看不到了,但他的后人,会替他看着的。 秦王留赵王在河内住了好些时日,等到终于可以离开的时候,赵王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神色憔悴不已,一副操劳过度的模样。 秦国与赵国达成盟约,开放赵长城关卡,让赵国百姓和秦国的百姓能够互通有无,畅通无阻。 听闻此消息的赵国底层百姓无不欢呼雀跃,唱起歌谣赞美赵王的美德,随着赵王出行的内侍刻意让载着赵王的车马绕了一个大圈深入赵国 百姓田野之间,让赵王亲身感受了一番赵国百姓们对他这个赵王的热情。 赵王见自己在民间这么受“拥戴”,果然心情好了很多,暗暗发誓,等百姓们繁衍生息几年之后,国家再征兵,就能征上来许多健儿,等到那个时候,他这个赵王,就不用如今日这般憋屈了。 ...... 秦王在河内度过了一个温暖的冬天,第二年春耕的时候,从野王进入上党,然后穿行晋阳,沿着燕山进入阴山,去了前后河套。 此时,秦王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他安静的听从医嘱,让喝药就喝药,让休息就休息,让不骑马就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看外头的风景,就是为了能将西北之地都走一遍再回咸阳。 扁鹊找到秦鱼,建议从上郡回栎阳,这样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让秦王回到王宫进行安静的修养。 但秦鱼知道,秦王是想去西域看看,然后再沿着河西走廊回庸城,然后进行一次举国祭祀,再回咸阳的。 大秦嬴鱼 第209节 秦鱼回头看看正在教政儿读书的秦王,对扁鹊道:“大王不会同意直接回咸阳的,我知道您有法子让大王能好受一些,尽管开药,只要你能保大王顺利巡游结束,大王会封赏你的。” 扁鹊憋屈个够呛,给君王治病就这样,轻了重了都不行,人还有自己的想法,从来都不听医嘱,他是能开药,但这将死之人的药,是能随便开的吗? 秦鱼也不愿难为这位当世杏林泰斗,他将扁鹊带至秦王身前,说明了扁鹊的顾虑,果然,秦王笑着让扁鹊尽管开药,他来者不拒,只要能让他正常巡游西域,就是大功一件。 扁鹊无法,只能调整药方,让秦王激发身体里剩下的生命力,支撑他去看大漠黄沙,看黄沙中的绿洲与清泉,看群马犇腾,看牛羊遍地。 秦王稷五十五年冬,巡游国土一周圈的秦王拖着老迈的病体在庸城举行国朝大祭,告祭上苍与祖宗,秦国在他的治理下,更加强盛了。 以及,秦国已经可以一统天下了。 此次巡游,好似抽干了秦王所有的力气一般,在回到咸阳之后,他再也没有站起来走动过。 但秦王沉睡偶尔醒来后的精神,却是亢奋而舒展的,他不止一次跟左右人说,即便此刻就去见祖宗,他也无憾了。 弥留之际,他拉着太子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道:“秦王柱,寡人会一直看着你。”! 第190章 治丧与开战 秦国的王崩逝,举世皆惊。 惊的是,这位在位长达五十六年,耗死六国至少两代君主的秦王,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转而又释然,这位与他们的祖父辈同时代的君王,也该死了,再不死,可就真成老妖怪了。 然后就是轻松,哈哈,压在他们头顶上的一座大山就这么凭空飞天了,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继而又是心下一沉,秦王稷是死了,先不说新继任的秦王是谁,秦国还有安平君呢。 这位年少就盛名天下的安平君今年及冠了吗?没听说秦王死前给他加冠啊?有这样还未及冠的少年执掌秦国的朝政,他们的头上,不会又来一座压上他们半个世纪的大山吧? 不过,安平君这样盛名在外,新继任的这位秦王,压的住他吗?嘿嘿,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文章可以做一下? 正好,这不要去秦国奔丧嘛,咱可得派有身份有才能的人一起去瞧瞧秦国的“乱象”才好。 不得不说,这些各国的君主和权贵们嗅到了秦国或许会有“乱”局发生的味道之后,原本因为意识到秦国还有安平君在的郁猝心理,得到了莫大的缓解。 至于是不是饮鸩止渴的白日发梦,反正是没有人理会的。 被外界惦记的秦国很平稳,非常平稳,那个最有可能不平稳的因素自己消灭了这种不平稳,他国之人以为的“乱”象,压根连个苗头都没有露出来。 所有人都在全心全意的为秦王稷治丧。 因为,他们秦国的安平君,为了给先王治丧,快要疯魔了,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来触他的霉头。 当年秦鱼参观秦始皇兵马俑和其他王侯的墓葬群的时候,他除了惊叹于古人的智慧之广厚,造诣之精湛,另一个很不以为然的心思就是,这也太浪费了。 这得搜刮多少民脂民膏,压榨多少劳苦大众才能建造这样一座豪华陵墓,只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死后如生事? 弄这么个豪华墓葬,不招人惦记才怪呢,活该这些人被挖墓开棺曝尸荒野...... 可是临到他自己为秦王治丧的时候,秦鱼才真切的感受到了那种,纵使拿天下为你陪葬也不能换回你鲜活笑颜的疼痛 与无望。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至亲之人的死亡。 秦王在骊山的墓,从他即位开始选址、修建,持续了近五十年,虽然这五十年里不是一直都在修建的,但每当秦国人力充足或者物质税收丰厚的时候,陵墓的修建进度就会快上许多,这样停停修修的修了五十年,就是磨洋工也给磨出个模样来了,尤其是在二四年前,秦王觉着命不久矣的时候,他的陵墓,就开始全行发力,加紧修建了起来。 与陵墓一起准备的,还有兵俑等随葬品。 即便如此,秦王稷的陵寝,在规模上,也没有超出一般诸侯王的标准太多,与未来秦始皇的超大规模帝王陵寝更是不能相比,但是,在棺椁以及陪葬规制上,秦鱼坚持以天子仪制来为秦王稷治丧。 这个天子,自然循的是周天子。 而论对周礼中的厚葬仪礼专业程度,莫过于儒家了。 所以,秦鱼请在咸阳的所有儒家弟子齐聚一堂,务必在短时间内拿出一套“完美”的丧葬仪程来。 不能耽误秦王稷下葬的天时,如果儒家不能胜任这个工作,他不介意来一次秦国驱儒运动。 秦鱼自然没有说这样赤裸裸威胁的话,但他意思表达的明白,他神情和语气离透露出的危险信息,也很明显。 此时的儒家,风骨与武力并存,尤其敢对上位者进行直言劝谏,秦鱼一改往日温和作风,对他们儒家这样不客气,顿时激怒了一些“饱儒”,但这些直言上谏的“饱儒”们话都没说完,秦鱼只一个眼神射了过去,这个说话的“饱儒”酒被捂着嘴架走了。 秦鱼现在心情坏的很,不想跟谁来个二百回合的嘴战,他给这些人下了最后的通牒,要么做,要么走。 没有第二个选择。 秦鱼做了黑脸,当了恶人,他离开后,需要等到为秦王守完一年孝期才能正式即位的太子柱就走了出来,对这些儒士们好言好语的劝说安慰,然后再来一番不顾身份的礼贤下士,这些儒生们又不是真的没长脑子的憨货,太子柱给了他们这样大这样稳的台阶下,他们自然也就答应下来为秦王稷制定丧葬仪程。 但是转头,他们就将“安平君跋扈僭越”的罪名给宣扬了出去,不过,这个所谓的罪名,还没出咸阳宫, 制造并散播这个罪名的人就被荀子以秦之上卿主国之礼事的卿大夫身份给驱逐了。 荀子践行了秦鱼随口说下的命令:若不能胜任,离秦自归! 荀子自己虽然没有聚集儒家弟子在身边,但只要他还在,就没有哪一个敢站出来说,自己才是儒家当世领头人。 荀子此举,着实震慑住了所有在咸阳的儒家弟子。 就像是大浪淘沙一样,一夜之间,有许多儒家弟子离开秦国,但更多的,则是留了下来。 毕竟,秦王稷的毕生功绩摆在那里,他还灭了周,修了周史,将许多周朝已经散失的治国制度给挖掘重拾了起来——比如周朝的“采诗”制度——这与儒家恢复周礼奉行以礼治国的学说理念是相符合的。 既然秦王稷已经取周天子而代之了,那么安平君要求以天子礼厚葬秦王稷,就是符合“礼”的。 没看大儒荀子都站出来,支持以天子礼治丧仪了吗? 这样一个算不上风波的风波过去之后,丧葬的主旋律定了下来,其他的,就没有什么好争议的了。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秦鱼主要就是带着宗室们给秦王守灵,然后裁夺给秦王墓的陪葬,鼎肯定是必不可少的,秦鱼非常想将从洛阳拉回来的九鼎给秦王稷陪葬到墓中,他可是听说了,当这九个大鼎运回咸阳的时候,秦王稷激动的一宿没睡,只顾着去抚摸这几l口大鼎去了,可见,他是真的很喜欢。 很可惜,他刚提出这个建议,就被太子柱给驳回了。 太子柱简直要给秦鱼跪下了,刚驱逐了儒家弟子不说,现在又要将社稷之重器给埋了,赵鱼这是,他这是想把秦国的王脉龙气也给埋了吗? 他老子是秦王,他就不是秦王了吗?! 他这个继任的秦王,也需要这九口鼎镇压气数,不行,绝对不行,你不听,孤就哭给你看! 秦鱼:...... 秦鱼最终在太子柱的眼泪攻势下放过了这九口鼎,但秦鱼也吩咐下去,仿照这九口鼎,重新再铸造九口一模一样的大鼎给秦王稷陪葬。 太子柱松了口气,连忙吩咐下去,他现在根本想不到什么劳民伤财以及能不能在短时间内铸造出一模一样的九口大鼎了 ,他现在只想快点将秦鱼这个可怕的想法给揭过去,再不要提起。 第一个鼎定下来了,秦鱼安排的第二个陪葬物,就是无数的书籍典藏。 自然是抄录的,他脑子还没昏到做杀鸡取卵埋藏孤本的程度。 自从纸发明推广起来之后,秦国就开始大力收取天下典籍,进行抄录,并收藏在咸阳宫和渭水学宫中。 如今近十年过去,典籍是不是全部都抄录完成了说都不能保证,但秦国的藏书,说是天下之最并不为过。 秦鱼要求,将所有书籍,都取一份备份过来,存放在墓室里。 就,很任性。 但这个任性的要求,跟陪葬九鼎比起来,就不足为道了。 咸阳以及周边的所有的官署都动了起来,所有人在在校对、整理各色书籍,有纸张载体的,但更多的是竹简载体,因为有人说了,竹简保存的能更长久。 现在就能体现出秦国普及基础教育的好处来了,咸阳城的百姓们,不说个个能读会写,但识字的概率,绝对是能让其他国家仰望的程度。 有了鼎和书,其他的金银玉器等陪葬品秦鱼就没多少要求了,按照规制往里面塞就行了。 此时的秦鱼,很有“昏君”的势头,放陪葬品不问价值和耗费,只要好和多,务必要秦王稷,在另一个世界也能享受君王的供奉。 之前说的什么千载留名活在人们心中的话,全都不存在了。 除了为秦王治丧之外,其他事秦鱼一概不管一概不问,他就守在灵堂里陪伴秦王稷最后的日子,外头什么国事宗事人事全都由太子柱全权料理。 这让太子柱又安心又闹心。 他才是先王的亲儿子吧?要论寸步不离的守孝,也应该是他来才是。 于是,太子柱在处理繁重的国事和丧事之余,还要时时来秦王稷灵前哭丧守孝,一天里,能睡上两个时辰都是好的,更多的时候,是彻夜不眠的坚持为君父守灵。 他这样一根蜡烛两头烧的消耗,人很快就苍老消瘦下来,秦鱼沉浸在悲伤中压根没发现太子柱的身体情况,其他人,虽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谁也不敢劝太子柱不要这样苦熬为君父守孝。 这种话,谁说谁死,没得 商量! 秦鱼第一次从灵堂中走出来,是在秦国收到魏国的信陵君魏无忌合纵以魏、楚、韩二国为主的五国伐秦的消息的时候。 在这个秦国新旧君王交替的时机,其他国家,例行来秦国,扣关了。 五国扣关,扣的是河内荡阴关。 在有外敌扣关的同时,河内内部,则是发生了内乱,内乱的源头,则是因为河内的开放政策,在河内定居下来的大商人,以及盘踞在河内本地的一些韩魏老旧贵族。 河内原本就是二晋之地,盘踞在当地的老旧贵族,也不是别人,大部分都是韩、赵、魏这二国的公族之后,虽然当年秦国将河内打下来,将这些本地的大豪强和大商人都给迁走了,但谁让河内是个开放的郡县呢? 这些人,在这些年里,又都想法子通过各种方式陆陆续续的回到了祖地。 这里原本就是他们的家,自己的家还变的这么富庶,这人里应外合联合合纵联军在内部捣乱,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咸阳宫议事大殿里,太子柱先问秦鱼怎么办。 秦鱼冷笑,就一个字:“打!” 太子柱又问武安君白起。 白起身穿素麻丧服,神情森冷,也是只有一个字:“战!” 太子柱心下安定了,武安君是秦国的战神,有他在,安平君说打,那就开战。 即便是以一敌二,那也一定没有问题!! 第191章 人屠 其实,秦国一直在备战。 大秦嬴鱼 第210节 纵观春秋战国四百多年,就是一部征伐史,各诸侯国之间,时不时的就要打上一场,权当日常问候,若是哪国国君交替,那就更好了,新国君能不能即位? 打打看呗。 新国君能不能把王位坐稳? 打打看就知道了。 新国君是守成还是进取,那就更好办了,战场上见真章吧。 所以,在国丧开始,秦国就已经做好征伐的准备了。 西面有秦峦防御西羌部落,北面有图对守匈奴、东胡等游牧部落,晋阳有司马梗防御赵国从雁门进攻河东,上党有王龁伺机而动,可攻可守,灵活机动,南面有蒙武率领南郡屯兵防守楚国西进,东南沿海有蒙嫣和率领的水师做策应,一旦楚国有所行动就进攻楚国的大后方,以及处在齐、楚、魏三国中间的陶郡,都有王陵亲自带着一支守军镇守。 这些地方,不是有关卡可以防御,就是有山河之险可以据守,所倚靠更多的是擅于指挥作战的名将,而不是更多的军卒,所以,秦国东南西北四个地方,只有东面河内平原,需要大量的兵卒去填补防守空缺。 司马梗和王龁在晋阳和上党领兵防御的是赵国,虽然有之前秦王和赵王的会盟,也有河内与赵国贸易部分让利,但秦鱼其实一点都不相信赵国不会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 秦赵会盟,双方从来都没遵守过约定。 不过秦鱼对赵国也没有那么太在意,因为,他早就得到消息,燕国将兴兵六十万,去攻打赵国。 赵国若是不想灭国的话,就只能是全力应战燕国,对秦国,也就无暇他顾了。 秦鱼和白起、蒙骜他们推演的结果是,齐国做壁上观,韩、魏、楚三国率领联军在大河沿线选择一处作为突破渡口,渡过大河突袭河内某处。 因为大河中游沿线几百公里都在河内,秦军不可能沿着河岸线处处布防,所以,只要联军能有一支突袭军队登到北岸,占据城镇,以此为据点,就能接应更多的联军登岸。 在登岸的过程中,联军或许会有大量减员,但只要能成功登岸,那就是值得的。 秦鱼都已经做好联军登陆北岸所造成烧杀抢 掠等损失的准备了,但他们得到的消息是,韩魏楚联军并没有从大河做突破口进攻河内的某一处,而是将目标放在了陶郡。 韩魏楚联军三十万,蜂拥冲向陶郡,以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将王陵带领的十万守军赶出了陶郡,朝齐国方向奔逃而去。 秦鱼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惊诧,然后就是拍案叫绝! 为魏无忌和景阳。 魏无忌此人,秦鱼一直都觉着,名过其实了,或许,他后世战国四公子的名头,都是他手下收拢的门客们给吹出来的? 景阳就更不用说了,听说,历史上,他因为善于用兵,在赵孝成王面前还与荀子议论兵事呢。 两人都著有兵书流传后世,而且都以攻战著名。 但是,就秦鱼目前经历的,魏无忌和景阳都没有表现出让人刮目相看的领兵作战能力,这与他们所传播的名气,严重不符合。 因为在与秦国的几次交战当中,尤其是几年前的河内保卫战中,这两人,别说与白起这样的名将交战了,他们就连王翦这个十来岁的少年将军的防线都没有突破,就灰溜溜的各自退兵了。 虽然上次的河内保卫战秦国胜利的因素有很多,但魏无忌和景阳在兵事上无所建树的事实,是改变不了的。 而现在,秦鱼是真的见识到了战国名家的厉害。 历史上的信陵君窃符救赵被秦鱼给蝴蝶没了,但现在的信陵君大破陶郡同样可以名留青史。 陶郡是什么地方? 陶郡,是秦国设在东方的一个天然大仓库! 陶郡是个四会八出之地,天下所有的奇珍异宝雅俗货物都在陶郡汇聚中转,然后分散至天下各处。 可以说,陶郡遍地都是金子。 但是,陶郡更多的是经济上的意义,攻战它,除了能得到无数的钱财,战略上的意义并不大。 你占领了陶郡,除了得到一些浮财和一块不大的土地,你还能得到什么呢? 你不像是占领了河内的一块土地,可以作为据点据守,用以扩展周围的土地。 陶郡就是秦国的一块飞地,占领了就占领了,军事意义不大,总不能一把火烧了砸了毁了泄愤吧? 猪拱白菜都不是 这么个拱法。 所以,为了保护这个金疙瘩,秦国放在了十万守军在陶郡,真的算是大手笔了。 但魏无忌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换个思路去想,这支魏无忌和景阳带领的联军最缺少的是什么? 粮草吗?铠甲军械吗? 都不是。 他们缺少的,是士气。 是面对一直打胜仗战胜他们的秦军的勇气。 如果从这个角度去猜想的话,那就很好理解魏无忌为什么会选择拿陶郡开刀了。 陶郡可太好打了,人海战术,很轻松的就将陶郡的秦守军打的落花流水,拿陶郡这个富的流油的秦国土地给联军练手长士气,简直是个绝妙的主意。 看看这支联军的每一个兵卒吧,他们怀里揣的、腰间挂的、背上口袋装的满满的都是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摸过的金银玉器,他们嘴里嚼的,手里拿的,都是平日里只能看却吃不上的各种吃食,还有光看着就眼晕的盐和糖,而这些,现在都是他们的。 魏公子说了,这些,都是他们打下来的,就是都属于他们这些兵卒子的! 都是他们的!! 三十万联军,也就只将陶郡刮了层皮,陶郡到底有多么富庶,让韩魏楚三国大开眼界。 大开眼界的同时,却也十足十的助长了这三十万联军的士气,只是一个陶郡就能得到他们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那么等到了河内,那得有多少财富在等着他们啊? 魏无忌看着联军军卒们个个眼冒绿光,战意冲天的样子,满意颔首,觉着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三国联军,总算是可以用了,他一鼓作气,带着这支如恶狼一般的军队借道齐国,很轻易的就攻下了平阳、邺县等地,然后稍作整顿,全力进攻安阳,扣关荡阴。 等到在咸阳的众人收到联军扣关的消息的时候,联军已经将安阳攻打下来,等待与景阳率领的另一支去陶郡洗劫增长士气的二十万大军会和,再进攻荡阴。 没有兵行险着渡河偷袭,没有兵分几路奇袭,魏无忌选择面对面作战的进攻方式,与秦军决一死战,夺取荡阴。 魏无忌相信,只要夺取了荡阴,联军就能高歌猛进,直入河内的南阳之地,与河对岸的魏国守军合成 防线,大半个河内就到手了。 河内到手,魏国大梁,就不用暴露在秦国的眼皮子底下了。 白起一眼就看出了魏无忌的打算,他很欣赏这位魏国的公子,但很可惜,魏公子的打算恐怕要落空了。 白起请兵出战,他要亲自带兵,将这支号称五国联军的大军赶出河内,还秦国以安宁,以告慰英灵未远的先王英灵。 太子柱拍案叫好:“一切就都托付给武安君了!” 秦鱼脸色臭的很,他忍了又忍,没有当众反对太子柱的“王令”。 秦鱼跟在白起的身后往外走。 或许是秦鱼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白起安慰他:“你也莫要太伤心了,你若是哀伤太过,让先王知道了,定会心疼。” 秦鱼盯着白起,眼睛有些泛红,语气难得的有些冷硬问道:“你为什么要亲自请战?你多大岁数你自己没数吗?” 白起先是被他说的楞了一下,等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便笑了起来。 秦鱼:“你笑什么?!” 白起笑道:“你觉着我老了,上不了马?打不了战了?” 秦鱼嘴硬:“难道不是吗?巡游时候你就病了一回,打仗可不比巡游,你身子骨受的了吗?” 说起自己在巡游中那次生病,白起就非常有话要说:“上次若不是你非拉我喝酒,喝醉了吹了夜风,我原本可以不用病的。” 秦鱼听到这样推卸责任的话,秦鱼气的眼睛都睁大了一圈:“我拉着你喝酒?明明是你......” 白起老神在在:“谁能证明?” 秦鱼嘴巴张张合合,最终泄气道:“能证明的人,已经躺棺椁里了......” 两人心情都低落起来,沿着宫道往外走。 如今已经是九月末了,落叶枯黄飞舞,一派的寂寥景象。秦王崩逝也才十来天的功夫,时间短的,压根没有人已经死了不在这个世界上的真实感。 两人无言的走了一会,秦鱼继续一开始的话题:“河内有王翦、摎、张唐等将军率领的六十万大军,不愁不能抵御住联军,你,为什么一定要亲自走一趟?” 白起:“大概是为了我‘人屠’的名号吧。” 秦鱼 皱眉,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白起无声的笑了笑,他道:“不瞒你说,自从跟你联手,我负责攻城略地俘虏人口,你负责让这些俘虏安安分分的安居乐业以来,这么多年过去,我夜里睡觉,都能安稳许多了。有时候我都在想,赵鱼,你怎么生的这么晚?你要是早生几十年,哪怕十几年,我是不是,就不用杀这么多人,赚这么个‘人屠’的名号了?” 秦鱼眉头皱的更紧了,辩驳道:“用兵之法而已,一切都是为了胜利,何必想这么多?” 白起笑笑:“不错,用兵之法而已,有你在,我的《白公兵法》,都能多写几页纸了。” 除了杀人,还需治人,治理军队自己人,治理俘虏敌人,都是兵法学问。 秦鱼:“别偷换话题,你还没说你非要自己领兵的原因呢。” 白起无奈道:“河内不止是你的心血,更是我的心血,我当年辛苦将它们打下来,可不是为了今日让别人糟蹋的,既然魏无忌想正面对敌,那我就......” “行了,别说了。”秦鱼忙制止道:“我并不想知道你的作战计划,我只是,只是......” 白起接口道:“你只是担心我的身体,我知道了。” 秦鱼:“......” 他感觉心口闷闷的,他想说,将河内的损失降至最小,又不是非你不可,秦国如今,并不缺乏将领用,但秦鱼也明白,如果是白起领兵的话,说不定敌人一听他的名号,就都望风而逃了。 这也是白起方才说的“......为了我‘人屠’的名号......”的意思。 白起“人屠”这个名号,就是从韩魏楚三国这里杀出来的。! 第192章 韩王 与上次长平之战白起是秘密到上党不同,此次白起征战,先是轻骑从咸阳出发,然后在洛阳集结军队,再旌旗摇曳光明正大的摆出阵仗来行军的。 因为今年的秋收已经结束了,百姓正处于农闲阶段,秦人又不畏惧战争,所以,虽然秦国正处于四面防御和开战的局面,已经征发过一次兵役了,但自愿跟随白起出征的老秦人仍旧很是不少,只从咸阳附近二次征来的兵就有六万左右,更别提在二川郡,已经有五万大军等着了。 白起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雄赳赳气昂昂的好儿郎们,觉着十万人是个不多不少不尴不尬的数字。 若是急兵突袭打速度战的话,十万军太多了,四五万差不多,但若是攻占城池还要押送俘虏的话,十万人可不够。 白起留下军尉公孙棠棣领着两千人在二川郡继续征兵两万,作为后勤服务部队,两万是下限,没有上限,如果公孙棠棣有那个本事,大可将所有二川郡的百姓都征来做兵役,兵家用兵,总是多多益善的。 大秦嬴鱼 第211节 因为不是上前线对杀,所以,这新征的兵役条件可以放宽一些,男女不限。 秦国征兵,早就男女不限了,如果女人在战场上杀敌取胜,一切待遇,都跟男人一样。但限于先天身体条件,能在战场上靠拼杀出头的女将,并不多,更多的是以智力取胜的尉官计量官等中等军官,管理大军中各项事宜,即便如此,女子从军,在秦国也已经蔚然成风了。 更何况,有一个独领大军的蒙嫣和在前头摆着,女人从军从政的上限给无限拔高,主观客观上的限制无形中就少了许多。 安排好征兵事宜之后,白起领军继续前进,沿着大河向韩国而去。 没错,白起不是去支援河内的,而是带兵去攻打韩国。如果韩国都没了,去攻打河内的韩军就成了孤魂野鬼,再无家可归,军心动荡,还打什么仗啊? 公孙棠棣望着渐渐远去的车架和旌旗,满面愁容,对压后的女将岚小声逼逼:“要征健妇,为什么是让我留下,你反倒要和武安君去征战?” 女将岚看看四周忙碌的同袍们,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告诫道:“军令如山,不容置疑,敢质疑武安君的命令,你这是不想要命了还是不想要前程了?” 公孙棠棣缩缩脖子,跟受到惊吓的竹鼠一般四处张望,确定无人听到他方才的话语之后才斩钉截铁的反驳道:“你可别瞎说,我何时置疑......我只是不懂而已,不懂就问,这可是学堂的规矩。” 公孙棠棣和女将岚都是栎阳初学一路学出来的,他们既是同乡也是同学如今还是同袍,感情不是一般的好,彼此也不是一般的信任,有什么话也都敢说。 女将岚笑道:“谁让你后勤搞的好,武安君特地让你留下征兵,那是看重你呢,你看有多少人羡慕你能的武安君看重,知足吧你。” 公孙棠棣苦瓜脸,道:“能走汤公的晋升路线固然是好,但我这不是想着上阵杀敌争个人头军功吗......” 女将岚嘲讽:“切,你可拉倒吧,我都打不过,你还想去杀敌?别最后成了敌人的军功,到时候哭都没处哭去。” 公孙棠棣黑脸:“我是现在已经是官大夫,可以领兵作战,不会那么轻易就死的。” 团队作战,主将若是战死,兵卒是有罪的,必须多杀一个敌人为自己赎罪才行。 女将岚仍旧道:“你这官大夫的爵位可是调度粮草有功才得到的。” 公孙棠棣:“所以我才想去杀敌。”军功爵越往上越难升,他若是想快速升爵,只有亲自去杀敌。 女将岚看看行军队伍很快就到自己带领的一千兵卒了,就很大姐大的拍拍公孙棠棣的肩头,兴奋道:“行了,你好好做事,别辜负了武安君给你的机会,我这就走了,祝我凯旋吧。”如今她已经是二五百主,相信很快就能升做裨将,等那时候,她这个女将的名头才会名副其实。 女将岚对此次征战信心满满,不止是他,所有的秦军,上到独领一军的将领,下到最低等的兵卒,都非常有信心打胜仗,为秦国开拓土地。 因为带领他们征战的事秦国的战神武安君。 武安君从来只打胜仗,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事实也的确如此,白起率领的秦军所到之处,韩人军卒压根没有组织起多少反抗。韩国自从失去上党之后,韩人百姓人口锐减,此次合纵攻秦,已经基本上将国内全部军卒抽空了,十万大军参与攻秦,剩下的,则是都集中在国都新郑周围,保卫国都 的。 所以,当秦军进入韩国腹地之后,一路上只见百姓,不见军队。 而这些见到秦军的百姓,有的望风而逃,有的,则是老实的跪在道路两旁和田野里等待秦军过境。 前者都是韩国权贵,后者嘛,就都是家资不丰的韩人百姓和田奴。 留下的韩人之所以没有逃跑躲避,还是因为这些韩人从小听到的是这十几年来秦军攻城从不屠杀百姓善待俘虏的传闻,而不是几十年前秦军在战场上屠杀别国军卒水淹人家都城家园的残暴之举。 所以,这些遭遇秦军过境的韩人,非常老实的接受了秦军占领了他们土地的事实。 白起坐在车里从车窗上镶嵌的透明玻璃往外看,虽然已经是秋收之后了,但这些跪在道路两旁的韩人仍旧面黄肌瘦,好似常年吃不饱饭似的,身上穿的衣裳也单薄,不能抵御越来越冷的寒风,小孩子也是赤着脚的,小小的脚趾又黑又红瑟瑟发抖的蜷缩在一起,看向白起车架的眼神里没有惊恐和害怕,反倒带着浓烈的期待和希望。 这个小孩子在吞咽口水,搂着他的母亲在他耳边说话。 白起都能想象出这个母亲在跟她的孩子在说什么。 “秦军有的是粮食,若是秦军能在此停留,咱们就能吃一顿饱饭了......” 白起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笑容,他想起赵鱼经常说的一句话:“百姓庶人们哪里分得清掌管他们生死的人是谁?无非是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他们就跟谁过罢了。” 白起捋捋花白的胡须,敲敲车门。 车架停下,赶车的军卒疑问:“君上?” 白起道:“今日,就在这个小城安营吧。” 军卒虽然疑惑今日的行军路程还不到计划中的里数,武安君怎么就要停下不走了,但这是武安君的命令,没有他质疑的份。 军卒:“唯。” 这个小城的权贵虽然逃走了,但他们逃走的时候只带了细软等珍贵之物,家中囤积的粮草牲畜等大件物品是带不走的。 既然在此扎营,那么秦军就按照以往的规矩,将这些富户藏积起来的粮草等物全都给挖出来,留下部分供给军队,剩余的全部都分给当地百姓了。 其实,这是一 种变相的资敌行为,白起十多年没杀人了,所以你看,现在六国喘过气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集结六十万大军来攻打秦国了。 这六十万正规军军卒都是哪里来的? 白起敢肯定,这六十万联军,他们自己,就连他们的父母妻儿,都曾经吃过河内的粮食,花过从河内赚的钱财。尤其是韩赵魏二晋百姓,他们或许小的时候不过是个快要饿死的乞丐,乞讨到河内的时候,在那里活了下来,然后带着从河内赚取的钱财回到家乡寻找亲人,然后重新成家立业,等长成青壮之后,被自己国家征召入伍,然后再去攻打河内...... 此次攻打河内,有多少曾是河内养活的二晋百姓? 前面就是韩国华阳了。二十多年前,魏赵攻打韩国,韩国向秦国求助,白起应王令来解救韩国,千里奔袭只用了八日,就到达战场,在华阳与魏赵联军开战,这一次斩首魏赵联军十二万,淹死两万,成功解救了韩国之危。 二十年后再来华阳,白起是来攻打下这座韩国重城的。 白起点将女将岚和裨将威,各领五千人去夜袭华阳。 白起认为,他率领秦军都已经走到现在了,韩王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 韩王得到消息,不论是逃跑还是守在新郑,都需要调集军队去保护自己,华阳就是新郑的卫城,要取新郑,必须攻取华阳。 攻城是需要时间的,而为了能解河内之危,必须速战速决,所以,白起选择夜袭华阳。 就像白起料定的那样,华阳确实驻扎了大量韩军来保卫城池不被攻下,但守城的将领只以为白起暂时在二十里外的小城驻扎,是为了养精蓄锐择日攻城的。 他实在是没想到,白起连一晚上都不等,直接夜袭开战。 这个时代战争不兴夜袭,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公认晚上是看不见东西的。 夜盲症,是一种非常常见的现象,在贵族之间也很流行。 但秦军不一样,他们就跟开了天眼一样,在夜里即便没有灯火照耀,也能暗中视物,所以,等到秦军在城墙下架上梯子开始攀爬的时候,城墙之上的守军才发现不对劲,即便这个时候点燃狼烟放出信号也晚了。 点狼烟放信号也是需要时间的,守将刚被惊 醒,听完秦军来犯的消息,他的脖颈处,就已经横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了。 执刀的是个女将,只有秦国军队中才会有女将。 果然,秦军已经攻破华阳了。 大势已去。 第二日,白起收到华阳已经攻破的消息,他留下善后的将领和军队,自己则是带着主力大部队向韩国的都城新郑而去。 他要去邀请韩王然去咸阳为先王哭丧。 新郑是个有些安静的城市,有些过分的安静了,因为秦军来的实在是太快了,快的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前一日刚接到秦军已经进入韩地的消息,今日一早秦军就到了城下了,大家伙都还没反应过来呢,要如何抵抗呢? 韩国的王和臣子压根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俘虏了。 白起没有进城门,而是在城门口看着秦军卒压着韩王上了一辆马车,朝咸阳的方向奔驰而去。 白起在韩国宗亲臣子的哭嚎声中重新做回马车,开始启程去魏国的大梁。 白起此次攻打韩国,占了出其不意的先机,谁都没有想到,白起率领大军不是去救援河内,而是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将韩王给俘虏了。 这可真是,太过吓人了,难道韩国要灭亡了吗? 等到韩王被俘虏的消息传开之后,魏王那边也应该有所反应了,若是去攻打大梁,白起要再好好计谋一番。! 第193章 胜利 兵贵神速,白起一生征战,多少以少胜多的奇袭战打的就是一个速度和时间差,创下了屡战屡胜的不败神话。 如今白起老了,已经没有年轻时候的体力了,可以骑马打猎,但急行军那是万万不行的。 所以,为了抢占先机,与“韩王被俘”这个消息扩散抢夺时间差,白起点将年轻将领,分别带领一军从三路出发,直取魏国大梁。 他自己则是领着剩下的大军坐车慢慢前进。 乘车想快也快不起来,这魏国的道路,比秦国修的直道可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为了自己的老骨头着想,白起不得不慢。 如果按照寻常征战的思路,如今韩王都被俘虏了,韩国的都城新郑也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只要秦军占领了韩都,打散从他处来救援的军队,那么韩国,就可以正式宣布灭亡了。 灭亡一个诸侯国的功劳固然举世无双,但白起仍旧没有忘记,他此行征战的目的,是为了救援河内,而不是灭亡韩国。 所以,白起只是派将军威将韩王送至三川郡,与正在三川郡征兵的公孙棠棣做交接,让公孙棠棣带着两千军卒押送韩王去咸阳,将军威则是带着公孙棠棣在三川郡新征的两万五千军卒沿着大河直奔荥阳,攻战北宅,控制了魏国的用水命脉大沟。 要围攻大梁吗? 还是要水淹大梁? 都不是。 还是那句话,时间耗费太长了,大梁是魏国最繁华的都城,就是围困的话,坚持一两年都不成问题,就是水淹大梁,少了三五个月都不能给厚重的城墙造成多少损伤。 而秦国,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所以,白起煞有介事的兵分四路从四个方向威逼大梁,不是为了取城略地,而是为了将魏王给“吓”出来。 只要魏王惊慌出逃,他出城之日,就是入瓮被俘之时。 白起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被恭敬的“请”到他车前的魏王,按照礼数,他应该下车直面魏王的,魏王即便被俘虏了,也仍旧是君王,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但白起只是居高临下的对着魏王微微拱手,轻咳两声,气息微弱道:“还请魏王移驾咸阳,与我王见最后一面,咳咳 ,起在此恭送魏王了。” 说罢,就在随从的搀扶下重新进了车架,关紧车门,不再见人了。 魏王如何想白起不知,但白起方才一番要病不病的模样可是被暗中的人给看的清楚。 白起这番“强撑”病体的模样,给了外人一个隐晦但明确的信号:武安君白起病了! 正当暗中之人不确定白起病的到底如何的时候,军中开始禁言任何关于武安君的话题,但与禁言伴随而出的,则是浓郁的汤药味道和巫医祭祀的烟火,以及抛洒出来的一罐罐的药渣。 嗯,看来武安君病的很重,命不久矣啊哈哈哈哈! 果然,白起率领的秦军在酸枣这个地方暂停,不再继续朝河内进发了。 原本收到韩王和魏王相继被俘虏到咸阳的消息而惊魂不定的魏无忌和景阳心神大定,天赐良机啊,秦国的战神武安君将死,秦军定然军心不稳,只要将河内攻打下来,他们联军越是强势韩王和魏王就越是安全。 联军越是临近函谷关,秦国就越不敢拿韩王和魏王怎么样。 大秦嬴鱼 第212节 所以,还等什么?开打吧。 当五十万联军与六十万河内秦军厮杀的时候,司马梗则是带领上党十万大军从滏口陉借道赵国从赵长城杀出,直击联军大后方,杀了个联军措手不及,乱了阵脚。 联军不敌,要向东向西逃窜的时候,则是被两只突然出现的骑兵包围剿杀,其中一名截杀景阳大军的女将,一杆长枪舞的虎虎生风,几番交手下来,杀的景阳这个主将丢盔弃甲,披头散发狼狈逃窜。 白起精神头十足的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被“请”到车前的魏公子魏无忌。 魏无忌即便铠甲染血,身形狼狈,也不掩他魏公子的气度。 魏无忌哈哈大笑道:“好一个用兵如神的武安君,你欺骗了所有人。” 白起装病滞留在酸枣,就是为了进一步引发这场大战。 联军抢劫了陶郡,动乱河内,难道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回去吗? 要败,那就在战场上一败涂地,他白起修的是兵家,宝剑出鞘,总得见点血才够本。 止戈,也要让他满意才行。 在收到白起将韩王和魏王“请”去咸阳 的消息之后,魏无忌和景阳对于要不要继续攻打河内意志就已经动摇了,白起俘虏的可是国君,在国君被俘虏的时候他们冒然发起进攻,不说能不能打得过白起,就说战后秦国将这两位国君放回国,他们的国君也会问罪于他们。 景阳倒是无所谓,但对魏无忌来说,这可是致命的。 魏王早就猜忌魏无忌多年,若是魏无忌不顾念魏王的安危继续出兵攻打河内,那么等魏王回国,魏王还能容得下魏无忌? 所以,形势如此,由不得魏无忌不犹豫。 但白起的病重让魏无忌有了进攻的信心,魏无忌直接大肆散播白起已死的谣言,用以动摇秦军的军心,一开始是挺顺利的,秦军节节败退,但攻敌深入之后,魏无忌就察觉不对了。 秦军到底是个什么战力,魏无忌早在七八年前领军进攻河内的时候就见识过了,没道理这么多年过去,秦军战力反倒倒退了? 总不能是他魏国的战力提升了吧? 魏无忌的战场敏锐度不可谓不强了,但这原本就是针对魏无忌展开的一场诱导战,由不得他喊退出,所以,白起暗中派出的两翼围剿机动军放走了景阳,却集中兵力抓住了魏无忌。 魏无忌问白起:“你们是怎么说服赵国倒戈的?” 赵国虽然将大部分兵力放在与燕国对战上,赵王还与秦王有会盟之约,但赵国还是派出了一支军队交由魏无忌带领,以表明合纵的态度,而且,河内的地形图和河内的叛军生乱,就是赵人主导的,所以,此次合纵,赵国虽然出兵不多,但赵国,却是没少为助力魏无忌暗中下功夫。 白起笑道:“秦国出良马五千帮助赵国攻打燕国,换取借道赵国,赵王同意了。” 魏无忌咬牙大骂:“愚蠢的赵王!” 白起捋须评价道:“私以为,赵王这是识时务,顾大局,是个英明的君王。” 魏无忌:“无耻!” 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 白起随他怎么骂,反正此次河内大战秦国完胜,且将损失减至最低,他白起的军功簿上又添了赫赫扬扬的一笔,他可以回咸阳交差了。 魏无忌骂完赵王之后,问白起:“君欲如何处置我?” 白起道:“自然是带去咸阳,与我王戴孝发丧了。” 魏无忌:“......” 当年秦太子死在魏国的时候,就是魏无忌为他主持丧仪,将他送回秦国的,现在秦王死了,他还要去咸阳为秦王哭丧,他这是,跟秦国的国丧过不去了是吧?! 从白起从咸阳出发支援河内到战争结束,前后也就一个半月的时间。 这一个半月,咸阳先是迎来了韩王、魏王、魏国公子三个重量级人物,让来咸阳奔丧的六国权贵们目瞪口呆同时,也直接震慑住了这些蠢蠢欲动的势力。 白起暂时留在河内继续镇压叛乱,清剿他国旧贵族,还河内海晏河清。 毕竟,春天到了,春耕即将开始,不能让这些臭虫误了农时。! 第194章 独一无二 河内平定,全天下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咸阳,楚王熊完坐在王座上瑟瑟发抖,因为,秦国的女将左更蒙嫣和就在巨阳城外,扬言要请他去咸阳走一趟。 前年楚国将都城从陈迁到巨阳,并没有避免被蒙嫣和再一次围困都城的命运。 相比于韩国和魏国的军队主力都被带去攻打河内,楚国地广人多,保卫国都的军队还是有的,但有一点,楚国的军队,都掌握在封君的手中。 楚国的军卒,与其说是楚国的军队,不如说是楚国封君的私兵,这些军卒,吃的是封君的粮,拿的是封君的俸禄,打或是不打,打哪,怎么打,自然都是封君说了算。 比如现在,在景阳带领的景氏军队在河内打败溃逃之后,楚国的封君们开始蚕食景氏的封地和权利,各大小封君的力量都用去争权夺利蚕食景氏去了,来保卫巨阳的楚王的力量自然就被分薄了。 再者,人家蒙将军说了,只是请楚王去秦国走一趟,人家也没喊打喊杀的啊,韩王和魏王都去了,楚王,去走一趟也没什么? 再者,死的可是您“婿翁”,婿翁死了,楚王理应去吊丧。 就,很离谱。 熊完这楚王当的,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春申君作为坚定的保王派,他自然不会让楚王受此国辱,既然韩王和魏王都“亲自”去了咸阳为秦王奔丧,赵国、齐国、燕国也派遣了将相去秦国致哀,那么楚国也理应重新派遣身份更尊贵的人去秦国才顺应礼数,但让楚王亲自去是不可能的,所以,春申君黄歇亲自请命,让自己代表楚国去咸阳吊祠。 楚王忙不迭的同意了。 春申君再见蒙嫣和,内心是说不出的五味陈杂。 若是在南郡初见时,蒙嫣和还只是个桃李之年柔软美丽的女郎,如今小十年过去,红颜依旧美丽,铁血征战除了给她带来了眉眼间的刚硬与锋利之外,更给予了她无与伦比的权势与威仪。 权势是世间最耀眼的明珠,无需任何繁琐华丽的装饰,本身就能吸引所有的眼球。 这是一个能执掌他人生死的真正上位者。 她就这样散漫的立在人群中是如此的夺目璀璨,逼的人羞于直视。 反观 他自己,除了更添白发风霜,似乎一直在原地止步不前。 蒙嫣和看到黄歇,吹了声口哨,调侃道:“哟,春申君,你看起来更老了啊哈哈,没有保养吗?我这里有齐国产的正宗阿胶,要不要送你一匣子?” 春申君苦笑,拱手做礼道:“将军青春年华,何必打趣我一老翁?羞也愧也!” 这话一语双关,到底是谁羞谁愧就看人怎么理解了。 蒙嫣和嗤笑:“春申君,你还是这么会耍嘴皮子,我就当你楚国被我围了两次,自觉羞愧了吧。”反正她奚落人是感觉不到羞愧的。 春申君无奈了:“彼此彼此,论辩言,将军尤胜我一筹。” 蒙嫣和不与他争辩这些,只道:“你可想好了,你代替楚王随我去咸阳,将楚王自己留下,不怕等你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你们国家的那些封君给分吧分吧吃了?” 春申君笑道:“不劳费心。” 蒙嫣和点头道:“行吧,那就废话少说,出发吧。” “拔营,归国!” “归国!归国!归国!!” 一听可以归国回家,众将士归心似箭,步履轻快的朝咸阳的方向出发。 骑在高头大马上,蒙嫣和回头去望巨阳,嘴角上勾,心道,既然你们愿意冒此风险,我若是不做些什么,倒是对不住春申君的对楚王的“忠心”。 蒙嫣和以为,没了春申君在楚王身边谋算,这位楚王熊完,离傀儡也就不远了。 说不定,连命都给丢了呢? 就这点来说,楚王和黄歇一起去秦国比留在巨阳更安全,至少,秦国不会轻易的就让楚王死在秦国。 或许,楚王也想趁景氏兵败式微的时候分一杯羹?但跟楚国的这些大小封君斗,不是蒙嫣和看不起楚王,没有春申君,这位楚王熊完,还真不一定斗的过那些封君们。 她就没见过哪个国家如楚国这般喜欢分封的,这是效仿西周,分封八百诸侯吗? 楚国也没这么大的地盘啊,肉就这么一块,再分吧分吧,不久成碎屑了? 哈,正好给她拉拢整合的机会嘛哈哈! 咸阳宫中,因为战事结束,韩王、魏王已至,白起和黄歇也在路上了,诸事皆定,奉常 已经定好秦王稷下葬的日子了。 虽然已经进入正月了,天气回暖,但天上偶尔还下场雪,早晚间,还是冷的厉害。 秦王稷的棺椁就存在堂庙中,这里阴寒无比,自然不怕尸身腐坏。 秦鱼就一直在这里守灵,为了不落于秦鱼之后,秦王柱在偏殿里开辟了一处宫室,一边守孝,一边处理国事。 君王崩逝,国中百姓皆哀,同样要为国君守孝,但守孝归守孝,百姓可以暂缓嫁娶事宜,禁止歌舞音乐,正常的生产劳动活动却是不能耽搁的。 所以,近来秦王柱忙的第一等大事,除了为先王治丧之外,就是春耕。 因为秦王柱早就在秦王稷的授意下监国多年,在秦王稷出游的那两年里,国中诸事基本都由秦王柱自己拿主意裁决,所以,如今做起这些国政要务,秦王柱并没有感觉到不适应,或者拿不准主意。 郎官又抬了一箩筐的纸折子进来,近日来,秦王柱这里每天都能收到这样一箩筐的纸折子,多是秦国各郡县送来的田亩春耕爰书。 郎官将箩筐放在秦王柱的席子旁边,对秦王柱和王孙政行过礼之后,就悄声退下了。 在赵国的时候,王孙政被尊称为一声公子政,等回到秦国之后,秦国的卿大夫们就按照辈分,称公子政为王孙政了。 王孙政将自己正在练字的毛笔放到一边,把箩筐拉到自己这边,开始翻看这些从各地送来的爰书,大体阅览一遍之后,挑出同类的,然后分摞放好,好供秦王柱批阅。 限于阅历和有些生僻字不认识,他读的并不算快,但他分类的方式却是很老练,因为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了两年多了。 自从在河内见到王孙政之后,秦王稷就一直将他带在自己身边,充作小童,闲时端茶送水,解闷逗乐,忙时为他研磨读书,分类奏折,很是凑手。 现在秦王稷不在了,为了表示对君父的忠孝,秦王柱对王孙政这个孙子也表现出了百般的重视与喜爱。 如果一开始秦王柱对王孙政的重视与喜欢是为了忠孝君父的话,等他如君父一般将王孙政带在身边一段时间之后,那就真的对这个聪慧灵敏的孙子喜爱非常了。 秦王柱因为有很多的儿子,所以他也就有非常非常多 的孙子,讨好他孝顺他的聪明孙子也有很不少,但都没有王孙政表现出的那份敏锐和稳重,这让他不由想起了安平君小时候。 在秦王柱的印象中,安平君小时候也是这样沉得住气,专注于手头上的事,在书案边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一点都不像是几岁的孩童,一时半刻的都坐不住。 想起以前,秦王柱眼睛不由从手中折子上挪开,将视线投入到一屏之隔的隔间去。 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可以看到安平君赵鱼正在做什么。 秦鱼正在做绒花。 在秦王稷还清醒的时候,特意点明,要将他日常用膳的碗豆和一枝迎春绒花同自己一起埋葬。 那只碗豆,正是秦鱼刚做栎阳令不久,秦王稷特地去栎阳参观秦鱼改造的左右工室的时候,从黑瓷窑里选中的黑瓷碗,与此同时,秦鱼选的是一只扑满。 大秦嬴鱼 第213节 那个时候,珍贵华美的黑瓷才刚问世,秦王就笑言,说他以后就一直用这只由秦国烧制出来的黑瓷碗吃饭了。 秦鱼听了,也笑言,以后每一天,他都会往那个扑满里塞一颗黄豆大小的金豆子,看什么时候能装满。 他们约定,在金豆子填满扑满之前,秦王吃饭,都不能换碗。 此后十五年,五千六百多个日夜,秦鱼每天都塞一粒金豆子,秦王吃饭的碗也一直都没有换。 如今,秦鱼的扑满还没有填满,秦王稷的碗,却已经再无人能用了。 那只迎春绒花,还是当年秦鱼从河内回到咸阳,路上遇到刺杀,称病在家闭门不出,那个时候还是太子的秦王柱去安平君府看望秦鱼,秦鱼教他做出来的。 秦鱼也是在为秦王整理陪葬品的时候,才发现的这枝迎春花。 秦王柱说这是君父从他这里“捡”走的,但秦鱼知道,秦王稷捡走的不是这枝迎春花,而是一份独一无二。 从秦鱼第一次见到秦王稷开始,只要秦鱼这里有了新事物,无论是什么,第一个知道第一个得到的,总是秦王稷。 唯有这只绒花,秦鱼第一次做出来,送给了自己的祖母和母亲,没有送去咸阳宫一份。 那个时候,他们之间出现了名为“猜忌”的巨大隔阂。 秦王不再频繁的召见他 ,他也就不再过问政事,窝在自己府邸里“养伤”,捡起自己曾经的一些小兴趣,权作消磨时间。 秦鱼早就忘记了曾经发生的这一件小事,秦王稷却记在心中,还要求将其带入自己的坟墓中,可见他是十分在意的。 秦鱼知道,秦王不喜欢迎春花,他喜欢的是亭亭玉立的莲花,因为宣太后喜欢莲花,秦宫中的这些莲花,都是当年宣太后从楚国带来的莲子种出来的。 对着秦宫中的每一株莲花,宣太后可以思念故国的山水花草,秦王稷则是可以思念自己的母亲和舅父。 母亲和舅父,一个给了他生命,一个给了他王权,他们都是他生命中至亲至重之人,无论发生多少变故,一直都是。 每当满池莲荷盛开的时候,只要秦鱼在咸阳,他们都会在湖边流连许久,秦王赏莲喂鱼,秦鱼则是忙着采荷叶、剥莲子、摘荷花,做荷叶鸡、熬荷叶莲子汤、蒸荷花饼、泡莲芯茶...... 赏花和吃花两不误,别提有多快乐。 逝去的不可追,但可弥补,秦鱼打算仿照他们常流连的湖亲手做一池莲绒花景出来放到秦王墓室里的案几上,这样秦王稷就可以抬眼就看到自己喜欢的莲花了。 一个冬天过去,三尺见方的微缩湖景里,已经有了错落有致的展开了几十朵巴掌大小的莲叶和莲花,碧绿的莲叶,粉色白色的莲花,其下还摇头摆尾的游着一尾白色的小鱼。 小鱼只有一尾,未免有些孤单了。 秦王柱看着那个独自忙活的身影,敲敲案几,引起王孙政的注意,道:“政儿,总是待在寡人身边做什么?去陪陪你叔祖。” 王孙政看看自己的王大父,又转头看看一直在编绒花的叔祖,小大人似的叹息道:“王大父,不是政儿不想,是政儿不能。叔祖是在思念曾祖,政儿不能去打扰。” 说罢,又很不甘心的嘟囔:“叔祖不喜欢我去打扰他,他让我来帮王大父理政。” 其实,其实他也挺喜欢折花的,但叔祖让他去读书,去帮王大父批阅奏折,他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只好来帮着王大父做事了。 秦王柱一愣,进而失笑,对王孙政道:“你叔祖......他这是为你好呢。” 看看他的诸多子孙当 中,又有哪一个,是又两位君王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 也只有一个政儿这么一个罢了。 子楚...... 子楚在子嗣上面没有随他,如今只有两个儿子,以后还有多少不清楚,但眼前的这个,敏慧稳重,只要长成,不出意外,可堪大任! 虽是庶出,但他受两位君王教养,论正统,无出其右者。 安平君这是,为秦国,选定了一个继承人啊。 秦王柱一时没忍住,捂住胸口轻咳了几声,王孙政忙倒了一杯热茶送到秦王柱的嘴边,一边帮他揉胸口一边焦急问道:“王大父,您感觉怎么样?我去叫太医来给您瞧瞧......” 秦王柱饮了一口热茶将喉咙间的痒意压下去,制止道:“不用。” 王孙政道:“那怎么行,若是您生病了,不赶紧治,会病情加重的。” 秦王柱握紧了王孙政的手,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政儿,寡人教你一课,做君王,有些时候可以生病,但有些时候,万万不能生哪怕一丝一毫的病,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强大不可打倒的,无法撼动的,你记住了吗?” 王孙政第一次从秦王柱脸上看到如此压抑冷漠沉重甚至狠厉的神情,他先是被吓了一跳,继而脑子自然而然的反馈他听到的话:有些时候,不能生哪怕一丝一毫的病! 王孙政恍然,如今秦国打了大胜仗,正是向天下诸国百姓立威立势的时候,韩王、魏王和魏国的公子魏无忌都正在为曾祖披麻戴孝的服丧呢,若是此时传出秦王柱病了,这......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王孙政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所以,王大父不能病,他甚至不能吃药汤,因为会有味道传出去。 王孙政轻声且坚定道:“政儿明白了,王大父,您先歇息片刻吧,批阅奏章,政儿帮您。” 秦王柱心道,这样僭越王权的话,也就你这个娃娃能说了,要是你父亲来说,寡人该怀疑他是不是要夺权了。 秦王柱想拒绝,但眼前一阵发花,他也怕自己真撑不住突然倒下了,便颔首道:“行吧,你来帮寡人批阅,拿不准的,一定要叫醒寡人问询,或者放在一边,等寡人醒来再批......” 话未说完,秦王柱已经合眼睡着了。 王孙政拉过叠放在一旁的毯子给他盖上,在心里坚定道:您放心吧,有不懂的,我会去问蔡相和蒙内史的,他们肯定会教我的......! 第195章 暗流涌动 秦王稷盖棺定论的谥号是“昭襄”两个字。 圣闻周达曰昭、威仪恭明曰昭、明德有功曰昭,辟地有德曰襄,甲胄有劳曰襄。 其实,送上来的谥号中,还有“文昭”、“文襄”、“武昭”等以文字和武字开头的美谥,但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慈惠爱民曰文、化成天下曰文、帝德运广曰文、修治班制曰文、德美才秀曰文....... 秦国施行严苛吏法,秦王稷本人也不是什么“惠慈爱民”、“道德博文”的人,用“文”字为谥反倒有一股讽刺的意味在里面。 “武”就更不沾边了,以“武”字为谥号的,无不是个人勇武之辈和擅于领兵打仗的人,比如秦王稷的大力士哥哥秦武王,比如白起的“武安”封号,都是表彰个人勇武的。 秦王稷是君王,虽然在他的治下,秦国的土地拓展了一倍还要多,但都是他治下的臣子给他打下来的,所以他的谥号,应该是“襄”,表示劳于兵事,有拓地之功,而不是表一人之功的“武”这个字。 秦鱼知道,宗室和朝臣将这些拟定的美谥送上来,让他和秦王柱选,是在卖好,但秦鱼觉着,给一位君王盖棺定论,还是实事求是一些的好,否则,后世的史学家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秦王稷和他这一朝的臣子呢。 所以,最终,秦王稷还是定下了他历史上本来的谥号“昭襄”两个字。 秦王柱对“昭襄”这个两个字是很满意的,圣闻周达,辟地有德,说的就是他的君父啊。 按照天子停殡时间七个月算,奉常给秦昭襄王定下的安葬日是在三月初,正是仲春与暮春的交接日,二十四节气中清明的前一日。 咸阳城中的百官和百姓,只要能来的,都披麻戴孝的来为秦昭襄王送葬。 送葬这一日,天上下起了蒙蒙的细雨,春雨贵如油,上天以自己博爱的方式为秦国的君王送葬。 秦昭襄王的灵柩已于前几日运送至芷阳宫这边的梓宫,从梓宫将厚重的棺椁送至已经准备好的陵墓这边,还是很近的,时间也很充裕。 但天子葬仪繁琐又厚重,再充裕的时间也有些不够用的。 这些自有其他人调和,耽误不了吉时。 秦鱼站在棺椁左侧,秦王柱在另一边,等到下葬的时候,他们会一左一右的扶棺送葬。 与他站在一侧的,还有魏无忌和黄歇。 至于韩王和魏王,则是和秦王柱在一起。 其实一开始,秦鱼是想让这几个人抬棺的,他还在记恨韩魏楚这三个国家趁秦国治丧的空档来进犯河内,让丧事皱起波澜。 但他这个提议被秦王柱给驳回了。秦鱼能看的出来,秦王柱自己其实也很心动他的这个提议的,想想看,让他国君王来为君父抬棺,说出去得有多么威风啊。 但从目前秦国来说,太过张狂了,他怕这么做了之后,天下“有识之士”要唾沫星子淹死秦国了,所以,即便非常心动,但还是将“抬棺”的建议驳回,改为扶棺。 与秦王柱一起扶棺而行,不算辱没了韩王和魏王了吧?! 虽然这样,就表明韩王和魏王是秦昭襄王的“大孝子”,但与抬棺比起来,这两人,估计更情愿做大孝子。 秦鱼抚摸着黄肠题凑的棺椁默默垂泪,即便用了周天子才能用的棺椁装载秦王稷的尸身,秦鱼也觉着伤心。 人都死了,装裹的再豪华又有什么用呢? 站在一旁的魏无忌和黄歇面面相觑,用眼睛打着眼神官司,他们不敢说话。 他们非常有理由确信,如果他们在这个时候说了什么让安平君听着不中听的话语,安平君一手一个将他们推入高深的墓穴中,给秦昭襄王殉葬,也不会有人敢下去捞他们的。 魏无忌:传说安平君是秦王稷亲自教养长大的,感情非同一般,如今看来是真的啊? 黄歇:废话,安平君也算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秦王稷平日里是如何待安平君的,我可是一连看了好几年呢。 魏无忌遗憾:这样受宠还不是白瞎,王位还不是给了亲儿子? 黄歇也尤其的遗憾:我可听说了,那个时候,太子柱已经开始和安平君争王位了,结果,这位安平君跑到洞庭去霍霍楚国去了,白白让秦王柱得了王位,唉,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的手段我都准备好了,最后白准备一场。 魏无忌:太子柱还没举行即位礼呢,要不,做上一场? 黄歇:好主意! 秦鱼 虽然心情低落难受,但对外界的关注还在的,他见两人眉毛眼睛都要飞起来了,不由低沉了声音冷笑道:“你们两个,精神头这样足,可有想好如何善后了吗?” 魏无忌赔笑道:“不知君所说的善后,是何意?” 黄歇则是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秦鱼,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秦鱼道:“你们不会以为,兴兵攻打河内的事,就这么算了吧?” 黄歇:“安平君想要我等如何善后呢?” 秦鱼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看在魏无忌和黄歇眼中,这个笑容就是非常“诡异”的。 秦鱼道:“我想要如何善后?自然是要看你们的‘诚意’了!” 说罢,不再看这两人,等待入葬的吉时。 魏无忌和黄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忧虑,方才兴起的搞事的小心思也给按下去,纷纷考虑起丧葬之后的谈判事宜。 征伐战事,要么打要么谈,如今他们是战败国,要是一跑了之倒也罢了,如今都被“请”到咸阳来了,不割肉放血,恐怕秦国不会善罢甘休。 另一边,秦王柱和韩王、魏王自然也听到了这边的对话。 秦王柱强撑着站直了身体,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搭理身后的韩王和魏王两个人,一副“莫挨老子”的低气压。 韩王和魏王则是一副一模一样的丧气脸,屈辱又不甘的看着秦王柱,这反倒让秦王柱的心情好了一些。 三人都听到了秦鱼说的话,秦王柱就半转了身体,看着两人问道:“君等可想好如何与我秦国善后了吗?” 韩王然四十多岁的年纪,须发漆黑,看着和秦王柱好似两个辈分的人,但实际上,两人年纪差不了几岁。 大秦嬴鱼 第214节 韩王然听了秦王柱这话,身形忍不住有些颤抖起来,嘴唇更是抖抖索索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怎么善后?除了割地还能怎么善后?但是韩国,现在还有地可以割让给秦国吗? 再割,他就跟东周二公一样,就剩下都城新郑和周围几十个城池了。韩国,莫非就要亡在他手中了? 魏王圉也有些不安,他一直是害怕秦国来攻打魏国的,跟秦国也被迫保持相对友好的关系,奈何,他有一个“才华横溢”门客三千 的兄弟,一直奋战在抗秦的最前线,将他这个魏国真正的君王照耀的黯淡无光。 这下好了,他的好弟弟带兵去攻打秦国,然后秦国就将他这个做兄长的“请”到咸阳来,为弟弟善后了。 怎么善后? 魏王圉他自己也不知道啊。 吉时已到,秦王稷在震天的哭嚎声中和漫天飘落的丝雨中深埋地底,去享受他的地下王国去了。 下葬完不算完,还有葬后虞祭,一祭二祭三祭,都在清明时节。 秦鱼暗叹,清明祭祖啊,可以搞起来了。 其实,这个时代的民间祭祖也是差不多在这个时间段,不过不是清明,而是仲春。 仲春是寒食改火月,这个时候,天干物燥,燃了一冬的旧火和春雷闪电的雷火非常容易引起大火,烧毁森林和民居,所以,上古传统,就是仲春之月灭火,百姓只能吃之前煮熟的食物,或者干脆生吃,是为寒食。 等到仲春过后,万物复苏,天上开始下春雨,这个时候再重新点燃新火,寒食月就算是过了。 百姓们选择在寒食月祭祀祖先。 寒食非常糟蹋身体,让本就不强壮的人一个月不吃热食,不喝热水,寒食月简直就是催命月。 秦国也过寒食月,不过,这十来年,秦国的寒食月越过越温暖,民间百姓们取火灭火变的非常容易,自然也就不用为了保留火种长时间不灭火,进而引发大火了。 所以,秦国的寒食月,其实只保留了三天,用以给官员们放假回家祭祖的。 如今秦鱼想把祭祖这个民俗活动放到清明来,一来顺应民意,祭祀祖先是大事,不容忽视,二来,也是纪念秦王稷,让百姓们在清明这一天共同祭祀秦王稷,也算是秦鱼之前给他说的,常驻万民心间了吧。 安平君提出以后每年清明全国上下放假五天回家祭祀先王和祖宗的提议,在朝臣那里并没有受到多大阻碍就全员通过了。 谁都知道,安平君为先王治丧已经疯魔了,有九鼎随葬和万书同葬在前,这么一个小小的祭祀提议,不算什么啦。 反正他们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放假祭祖的,改在清明这一天,也很好嘛,况且,这次是放假五天哟,比三天还多了两天呢。 通过,通过,多大点事儿。 他国君王和使臣们,就这么瞠目结舌的看着秦国轻易的新定下了一个全国性质的节日,专门用来祭祀秦昭襄王。 他们没有去羡慕秦昭襄王,而是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了秦国安平君“一言九鼎”的权势,以及秦国上下的团结一心。 没错,安平君好似权势盛大,可以凌驾于秦王柱之上,但两人之间,却有商有量,并无龃龉之声传播出来。 若是真的,那可就,太可怕了。 魏无忌忍不住去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魏王,然后低垂了眉眼,脸现落寞。 如果,他的兄长对他再多一些信任,就如秦王柱和安平君一言,他们魏国,也不会如现在这般被动吧? 秦昭襄王的丧事告一段落,咸阳这座原本就风波不断地都城,更加的暗流涌动了。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和视线,都投注在韩魏楚三国身上,看他们,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让秦国满意,回归自己的国家。 蒙恬带着自家的小表妹菁菁去找王孙政玩。 王孙政和蒙恬是好朋友,这是很寻常的事情,蒙恬是安平君的外甥,王孙政跟他玩的好,在正常不过了。 说起来,经过给曾祖治丧这一件事,王孙政几乎将所有的嬴姓宗室给见了个遍,尤其是宗室年龄差不多的十来岁的小孩,都被自家大人授意去跟王孙政套近乎,其中性情资质不一,王孙政作为秦王柱“最疼爱”的孙子,他只与自己喜欢的结交就行了。 蒙恬虽然身份特殊,算是小半个宗室,但蒙恬勇武,王孙政喜欢勇武的人,两人成为好朋友是顺理成章的事。 蒙恬的小表妹菁菁是蒙嫣和的女儿。 据蒙嫣和自己说,她的父亲是现在的东夷君。 当年,蒙嫣和带领船只顺着江水出海口第一次到达东海的时候,老东夷君就暗搓搓的给蒙嫣和封了个丽君的名号,其心思昭然若揭。 蒙嫣和看不上老东夷君的那张褶子脸,但她接了制盐和训练海军的任务,短时间内是不能离开东海的,为了日子好过些,她将目光放在了老东夷君的几个儿子上面。 没错,蒙嫣和她不仅馋人家的美色,她还顺便馋一下人家祖传的 地盘,老东夷君一看就没几年好活了,下一任东夷君是谁,楚王说了不算,秦王说了也不算,她蒙嫣和说了才算。 现在的东夷君,小菁菁的父亲,就是蒙嫣和扶植上位的,她虽然是秦国的左更将军,但东夷越实际的王是谁,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孩子不在蒙嫣和的计划之内,但既然怀上了,那就只能生下来,然后送回咸阳来,让蒙夫人教养。 领兵打仗治理土地她蒙嫣和在行,养育奶娃娃,恐怕安平君都比她在行些。 于是,蒙恬便多了一个小表妹,蒙菁菁。 东夷越名义上还是楚国的封君之地,但实际上,只要蒙嫣和还在,它就已经是秦国的领土了。秦国只有郡县没有分封,蒙菁菁不能继承东夷越的君位,她只能从母亲这里继承财产富贵,想要荣华,得靠她长大后自己争取。 蒙嫣和不打算再要孩子,蒙菁菁是将是她唯一的血脉,以后是要继承她这一脉的,所以,她把女儿送回咸阳接受最好的教育,而不是留在东夷越,作为一个小封国的公主生活。 因为蒙嫣和两次打到楚国的都城之下,此次还差点将楚王给俘虏来咸阳,再加上她多年制盐、节制东夷越有功,所以关于她功劳的封赏和爵位的提升,都已经提上了议程。 等讨论好了,将会在秦王柱正式即秦王位的即位礼的时候宣布,以示君恩,普天同庆。 蒙家目前只有蒙恬和蒙菁菁两个孩子,蒙恬对这个小表妹很稀罕,走到哪里都爱带着她,他来找王孙政玩,自然也带着她。 虽然蒙菁菁只有不到三岁,处于跑着跑着就突然跌倒的年纪。 王孙政九岁,蒙恬六岁,蒙菁菁勉强算是三岁,三个大小孩子围坐在一起。王孙政和蒙恬下棋,蒙菁菁在旁捣乱。 王孙政气鼓鼓:“蒙恬,你怎么走到哪都带着这奶娃娃,净捣乱。” 蒙菁菁两只小手都埋进棋子罐里,将棋子搅和的哗啦啦做响,听着这清脆悦耳的声音,哈哈哈的咧嘴笑。 明显开心的不得了。 蒙恬费劲的从塞满蒙菁菁小手的罐子里掏出了三五颗棋子放在王孙政的手边,道:“菁菁年纪小,好动,我大母年纪大了,跑起来追不上她,我母亲要忙家里外头一摊 子,实在看不住她,为母分忧,我只好带她一起玩啦。” 蒙菁菁笑哈哈:“玩,玩,一起玩。” 王孙政忍不住吐槽:“你们家还缺看孩子的侍女?就没有一个能看的住她的?” 蒙恬看了一眼王孙政,随口道:“这怎么能一样?她是我妹妹,怎么能扔给侍女?” 王孙政张了张口,到底没有把那句“这有什么不一样”的话给咽了回去。 又下了一子,王孙政开口道:“我听说韩王正在为割给秦国哪块地发愁呢。” 蒙恬道:“这有什么好发愁的,没有地,给人也是一样的。” 王孙政看了蒙恬一眼,询问道:“你从蒙内史那里听来的?” 蒙恬的祖父蒙骜,现任秦咸阳内史。 蒙恬颇有些诧异的看了眼王孙政,道:“舅父说过,这世间财富,莫过于土地和人口,韩国没有土地,那就拿人口来抵呗?尤其是治国安邦、民政水利、工贸商业方面的人才,多多益善。” 王孙政思索片刻,道:“的确是这样。”他因为在旁观摩王大父处理国政,是知道秦国有兴修水利开展农贸的计划的,这些的确需要很多的人才来做事。 蒙菁菁见两个“大”人自顾自的说话下棋,不跟她玩,她转转眼珠子,娇声道:“阿兄,菁菁想玩彩球~~” 蒙恬吆喝一声:“琴,给菁菁拿个彩球来。” 琴是蒙恬带在身边帮他照顾菁菁的侍女,菁菁出门带的玩具衣服吃食之类的小东西都由她掌管。 在偏殿等着伺候的琴听令给蒙菁菁送来一个缀满了流苏和彩带的小巧彩球来,菁菁接过来,抱在怀里,嘴上央求道:“阿兄陪我一起玩。” 眼睛却看向王孙政。 王孙政撇开眼睛,当没看到她的请求。 蒙菁菁嘟嘟嘴,转头对蒙恬道:“不跟你玩啦。” 说罢,自己抱着彩球起身,就在大殿空地上自己给自己喊号子:“一二三,一二三......”的踢起彩球来。 自己跟自己踢球,也很有趣,哼! 蒙恬笑喊:“真不用阿兄和你玩?” 蒙菁菁怒喊道:“不!要!!” 奶凶奶凶的。 蒙恬对王孙政笑道:“哈哈,菁菁很好玩吧?一点都不难带。” 王孙政对自己气着小朋友有些讪讪,道:“小孩子就是麻烦。” 蒙恬哼声道:“我觉着,菁菁可比那群宗室子好多了。” 说到自家那些堂兄弟,王孙政的脸也有些阴沉了。 都是秦王柱的亲孙子,大家同是王孙,凭什么你个出生在外国的质子就要高他们一等? 来来来,咱们比比,看看你到底是有哪一点值得王大父看重啊? 明里这些堂兄弟们还算有礼貌,暗地里,王孙政很是吃了几次苦头,只不过他要强,不愿意找大人告状而已。! 第196章 小伙伴 初夏的风中还带着一丝凉爽,咸阳城中却是一派的热火朝天。 如今七国国君,有三国都在此,更别提他国的公子公主封君使臣了,车马如龙已经不足以描述咸阳城中的热闹景象。 秦鱼带着王孙政、蒙恬、蒙菁菁、秦如、秦岚、秦无厌、白药师、王孙谦等一群年纪不大的宗室贵胄子弟在迎客楼第三层往下看。 秦鱼摇头晃脑感叹道:“啧,跟菜市场似的,为着点葱头蒜脑就能打起来,真难看。” 秦如和秦岚是秦鱼大兄秦川唯一的嫡女嫡子,秦如是姐姐,秦岚是弟弟,两人相差不到两岁。 秦如听闻自家季父如此评价六国之人争胜,不由噗噗直笑,她如今十来岁的年纪,嘴皮子很利落,笑道:“若是几座城池几万人口也算是葱头蒜脑的话,那韩国,岂不是连根葱都不算了?季父,您这话要是被韩王听了去,他恐怕会哭呢。” 拿一国国君打趣的话,也就秦鱼疼爱如亲女的小侄女秦如敢如此明说了。 弟弟秦岚敬畏的看了眼胞姊,拉拉王孙政的衣袖,煞有介事的小声教道:“大侄子,你可别学我阿姊,忒目中无人,咱们为人啊,要谦逊,谦逊哈。” 王孙政:......呵呵。 秦如用眼睛剜了秦岚一眼,意思是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在外头暂且给你脸面。 大秦嬴鱼 第215节 秦岚充分接收到胞姊的眼神警告,缩了缩脖子,嘟嘟囔囔的:“不就是仗着季父更喜欢你,德行......” 秦鱼也给了秦岚这小子一个比他看秦如更敬畏的一个眼神:人赵政也就比你小几个月而已,你倒好,仗着辈分居然明目张胆的叫人家大侄子,看你以后有苦头吃了...... 秦岚见自家季父看过来,忙露出一个乖巧的讨好笑容来,可惜,他的好季父见到他乖巧的笑容之后,心下唯有叹息,这个小侄子,完全继承了大兄秦川老实憨厚的脾性,没有继承到一点丘嫂的精明和慧敏。 秦无厌看看堂兄姊的眼神官司,有些没听明白,她挠挠后脑勺,开口问蒙恬道:“甜甜,大葱跟韩王怎么了?” 她跟蒙恬生日只差两三个月,日常都叫蒙恬做“甜甜”。 秦无厌是个混血儿,今年才七岁,是秦鱼仲兄秦峦和波斯公主生的女儿,三四岁上才被他送回秦国由秦母教养。 或许是年纪在那里,也或许是从小生活环境改变,这小姑娘日常反应总是慢半拍,学东西也七零八落的,学的快,忘的更快。 秦无厌长着一双大大的蓝眼睛,扑闪扑闪的卷曲睫毛像海鸥的翅膀,扇起来特别的灵活。除了眼睛是蓝色的,睫毛特别长之外,秦无厌其他相貌与秦国本土的小姑娘并无太大差别,就连乌黑的长发卷曲的都不明显。 但只要看到她的眼睛,任谁都能知道,这是一个有着西域血统的女孩。 索性,其实咸阳城中的西域人并不少,有着西域血统的混血儿更多,大家早就看习惯不稀罕了,所以,其实秦无厌并不打眼。 而且,这是安平君嫡亲的侄女,讨好都还来不及呢,谁敢置喙半个字? 蒙恬脾气在同龄男孩中的脾气的确算好的,光看他每天带着表妹蒙菁菁玩耍就知道他不仅脾气好,还很有耐心,对这个“不甚聪明”的表姊妹,他都是带着一丝“怜悯”待她的,此时闻言,他便开口解释道:“大葱是大葱,韩王是韩王,一个是食物,一个是人,他们没有关系。”要说是隐喻之语,这小表妹是听不懂的。 秦无厌定定的看了蒙恬一眼,转头去问秦如:“女大兄,是吗?” 秦无厌分不清姊啊兄啊妹啊的,便简单的管比她大的男孩统一叫大兄,管比她大的女孩都叫女大兄,比她年纪小的或者差不多的,就都叫名字。 大兄和女大兄只差一个简单的表示性别的女字,很好记。 秦如很怜惜这个小妹妹,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小发辫,点头斩钉截铁道:“对,就是这样。” 白药师牵着蒙菁菁的小手在一旁看热闹。 白药师是白起的幺孙,他年纪跟王孙政差不多大,事被白起送进宫里来给王孙政做伴读的。 白起年长的子孙中,才干并没有太出众的,白起在的时候,还能安享荣华富贵,若是白起不在了,这荣华富贵无力维持,很快也都将烟消云散了。 白起不是不为子孙考虑的,自己的子孙自己知道,上战场,只有送命的份。他的儿子和孙子们平日里闲散安享惯了, 去学室读书考官也下不了苦功夫,竞争不过其他优秀人才,自家家财万贯,也无需去同他人竞争吏员岗位,便都一个个的不思进取起来。 正在白起为子孙后路发愁的时候,秦鱼给他出了个注意,从年纪小的孙辈中选几个出来送到王孙政身边做伴读。 年纪大的性情改不过来了,年纪小的,还是可以再培养培养的。 白起向来是敬服秦鱼的“眼光”的,从他认识秦鱼以来,这小人(小孩子)就没错过,所以,他听从了秦鱼的建议,将自己最看好的孙子白药师给送进了宫,要他跟在王孙政身边,权作个一起玩耍读书的伴读。 白药师是个讷于言的性子,但他为人机敏,很有眼色,不多说,但从不说错。 很难想象他这样文弱的性子竟然是威名赫赫的武安君的孙子,但其实,秦鱼很看好白药师,在秦王身边讨生活,尤其是在始皇帝身边讨生活,太过聪明,并不是什么好事。 蒙菁菁拉了拉白药师的小手,捂着嘴“悄”声道:“药师阿兄,姊姊好笨哦。” 秦无厌倏地转过头来,插着小腰噘嘴道:“我听到了哦,小草,你在背后说我坏话!” 蒙菁菁不怕她,也大声道:“我叫菁菁,不叫小草,阿姊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真的好笨哦!” 秦无厌头颅昂的高高的,非常骄傲道:“先生说了,菁菁就是草木茂盛的意思,你这样小,不叫你小草,难道要叫你大木吗?” 蒙菁菁气道:“你,你怎么能这样!”她年纪小,还不到三岁,能这样流利的说话已经是很聪慧的小孩了,但你要让她去跟人吵架,那可就太难为人了,所以,她此时纵使心中有许多话要反驳也说不出来,心下一急,眼眶里就快速积蓄起了泪水。 秦无厌明显慌张了,她摆着小手忙慌慌道:“你别哭啊,我以后不叫你小草了,叫你大木好不好?” 蒙菁菁:“......呜哇哇哇!!” 秦无厌手忙脚乱去哄小妹妹:哇哇哇我也想哭呜呜呜。 秦鱼扶额,哭笑不得。 王孙谦闷笑上前,给秦无厌出招,道:“你跟她说你以后都叫她的名字菁菁就行了。” 秦无厌忙道:“菁菁,菁菁,我以后都叫你菁菁 好了吧?” 蒙菁菁抽抽噎噎道:“骗,骗人,你,你上,上次,也,也说,说了叫,叫呜呜呜......” 秦无厌眼神无助极了:“我什么时候叫你呜呜了?你是不是记错了?” 王孙谦无语,忙转过头去肩膀一抽一抽的捂脸笑了起来。 蒙菁菁哭声顿了一下,接着又更大声的哭了起来。 蒙恬早就过来哄小表妹了,其他小孩也三言两语的哄她,就是效果不大罢了。 王孙谦是悼太子的庶长子公子池的嫡子。当年公子池因为贪杯,醉酒放走了上党郡守冯亭,让冯亭有机会将上党送给了赵国,引发了秦赵长平大战,事后,秦王问罪公子池,公子池用自己的爵位和大量的罚金赎回自己的命,秦王稷看在自己死去大儿子面子上,饶过公子池,让他回家思过。 自此以后,公子池一蹶不振,再也没出现在秦国的权力场中,这次也是因为为秦王稷崩逝,他才走出家门,以宗室子的身份参加葬礼。 在所有参加葬礼的宗室子弟中,王孙谦意外的跟王孙政玩的好,公子池也乐意自己的儿子当中能有一个走入安平君的阵营中,便默许王孙谦自由交往,一概是由都不用跟他这个父亲请示,只靠王孙谦自己本心行事。 王孙谦一边笑一边去拽王孙政的胳膊,忍笑道:“快,这小丫头听你的话,哄人还得你来。” 王孙政叹息,拿着帕子去给蒙菁菁擦眼泪,哄道:“可别哭了,再哭这楼都要被你震塌了。” 众人:这也算是哄小孩的话?吓唬小孩吧这是? 蒙菁菁瞪着大眼睛:“才,才不,不会。” 王孙政:“谁说的,你看看屋檐,是不是掉土了?” 蒙菁菁忙昂头去看:哪呢哪呢? 王孙政:“呀,你看天上有大雁在飞,等回头,我给你打只大雁送给你好不好?” 蒙菁菁眼睛亮晶晶的,惊喜道:“真的吗?你打一只大雁送给我?” 王孙政承诺道:“是真的,等到狩猎的时候我就打一只给你。” 蒙菁菁响亮道:“我要活的。” 王孙政:“那就要活的。” 终于不哭了,秦鱼给王孙政比了个大拇指,表示 他已经点满了哄小孩子的技能。 王孙政给了一个“小意思”的眼神,神情淡定的不得了。 王孙谦笑哈哈:“送活雁,这不是六礼言聘中的一礼吗?” 众人都送给他一个白眼,表示就你话多。 蒙菁菁问道:“六礼言聘是什么?” 秦无厌也好奇的盯着王孙谦,想听听他说什么,王孙政却是随口解释道:“一种礼节,等你读书的时候就能学到了。” 蒙菁菁:“哦,好吧。” 她不问了,秦无厌却是好奇的拉着王孙谦要问个明白。 王孙谦虽然觉着秦无厌傻的可爱,但他待人真诚,并不糊弄人,于是就跟她解释起婚嫁中的六礼来。 两人在一旁头对头的嘀嘀咕咕的说话,其他人则是又回到了正题上来。 秦如:“我听说,韩王打算把韩国的一位公主嫁给大王的公子,如今大王的诸多公子当中,只有公子子楚的名声最大,这位韩国公主,恐怕嫁的就是公子子楚了吧?” 秦如虽然年纪小,但在宗室当中,她跟子楚属于同辈人,所以日常称呼上,都是客气的称一声公子子楚的。 秦鱼笑道:“韩王想通过联姻从大王这里讨到好处,恐怕不大可能。” 王孙政小声问白药师:“药师,你觉着韩王嫁女是不是多此一举?” 白药师眨巴一下眼睛,也小声道:“若是君父喜欢,那就不算。” 他是王孙政的伴读,便随王孙政,在称呼上叫子楚一声君父。 这是一种很亲密很信任的叫法,看在白起的份上,子楚巴不得呢。 王孙政脸色沉了沉,明显不大高兴了,白药师忙握住他的手,捏了捏,要他表现的不要太明显。 王孙政轻哼一声,他想起了昨天跟蒙恬下棋的时候,蒙恬曾说过的话,他转而去问秦鱼:“叔祖,若是一定要韩国出人,为什么不能是韩国的工匠、士人、百姓、隶臣妾等人口呢?一个公主能为秦国带来什么呢?” 秦鱼笑道:“哦,说来听听?” 王孙政道:“王大父和叔祖不是一直想要疏通渭水,挖沟建渠,让关中增加更多的耕地吗?韩魏两国多治水修渠的人才,尤其是魏国的大沟和鸿沟的修建,让魏国沃野千里,韩国也没少受益,不如就让韩国和魏国出兴修水利的人才和隶臣妾?” 秦鱼抚掌赞道:“说的不错。” 王孙政看了眼蒙恬,道:“都是蒙恬说的,孙儿不敢居功。” 秦鱼拍拍他的肩膀,又摸了摸小外甥的小揪揪,夸奖道:“一个思路开阔,一个心胸开阔,都很不错。” 善于纳谏,不埋没臣子的功劳,非心胸开阔不能为,的确不错。! 第197章 永修同好 韩王为了自己能尽快回国,四处钻营打算将自己的女儿韩国公主嫁给子楚做妾,魏国也不遑多让,魏无忌去找到赵国的使臣郑朱,一起去拜访赵姬,想从子楚的宠姬入手,找到谈判的突破口。 以春申君黄歇为代表的楚国则是找上了云姬,倒不是黄歇看穿了云梦公主和云姬的那层错位的身份,而是他单纯的以为,云梦公主和赵姬两个加起来,都未必有云姬一个说话管用。 黄歇在织锦阁里与云姬偶遇。 织锦阁是咸阳城中首屈一指的布料店铺,许多权贵家中家眷都喜欢来这里挑选当季时兴的布料。因为最近家中小孩子多,云姬作为安平君府中唯一的女主人,照看这些小孩子们吃好穿好睡好就是她目前要做的事。 云姬小时候其实是和黄歇见过面的,毕竟,当初将她和云梦公主送嫁到秦国的时候,黄歇作为令尹,还曾亲自将她送上花车呢。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是云梦公主,即便如此,估计那个时候,作为楚国令尹的黄歇也没正眼看过她,所以如今见面,才认不出她来。 云姬冲黄歇点点头,就要错身而过。 黄歇忙行礼开口挽留:“女公子请留步。” 女公子,对公卿之女的尊称。 显然,黄歇是将云姬看做楚国昭氏封君的女公子,而不是安平君府上的美人。 云姬止步,客气问道:“春申君叫住是妾身有何要事吗?” 黄歇道:“女公子来秦日久,就不思念母国吗?” 云姬笑笑:“春申君说笑了。若无要事,妾这就告辞了。” 大秦嬴鱼 第216节 还未走两步,黄歇就又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躬身挡在了她的面前,女侍青芷见状冷了脸色,上前一步站在他和云姬之间,喝斥道:“春申君好生无礼,没见我家美人不想搭理你吗?” 黄歇眼睛直直看着云姬,问道:“女公子当真不想搭理在下?” 云姬见她们这边已经吸引了许多视线了,又见黄歇不依不挠的样子,便打算听听他到底能说出什么话来。 云姬对青芷道:“罢了,躲得过这一次,躲不过下一次,这位春申君,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便在此一叙吧。” 青芷道:“既如 此,奴便去安排。美人放心,有主君在,美人无需难为自己。” 这话,其实是说给黄歇听的。 黄歇听后,好脾气的笑笑,对青芷的话不置可否。 青芷安排了一间清静的厢房给云姬和黄歇谈话。 云姬行云流水的为黄歇斟了一杯茶,请道:“君有何话,但说无妨。” 换些轻饮茶水,唇齿留香,黄歇叹道:“女公子荣华富贵唾手可得,难怪不思念故国。” 云姬笑道:“君若是翻来覆去的只是这些话,那我可就不奉陪了。” 黄歇皱眉:“好歹是生你养你的故国,你怎的,如此冷淡?” 云姬讽刺道:“生我养我的故国?是逼死我母亲的故国,是将我等姊妹当做牛马货物一般送人的故国吧?春申君说这话的时候,良心都不痛的吗?还是说,你做惯了高高在上的令尹,已经模糊了伤害与痛苦了?” 黄歇眉头皱的更深了:“家国大义面前,个人得失算得了什么?女公子......” 云姬打断他的话,冷笑道:“你个屡战屡败割地苟且的老匹夫,也配在我面前说家国大义?!” 黄歇涨红了脸皮,颤抖着手指指着突然变了面庞的云姬,“你你你”的说不出话来。 云姬冷嘲热讽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楚国这么些年在你的治理下,是没有将楚国国土割让给秦国,还是没与秦国打了败仗啊?怎么,你能做,我都不能说了?” 黄歇狠狠灌了一口茶,将升腾上来的屈辱和愤懑压下去,告诉自己大局为重,不要与小女子一般计较。 黄歇道:“女公子若是心中有怨言,尽可对老夫道来,只是希望女公子看在母国曾生养女公子的份上,帮一帮楚国。” 说罢,便就着跪坐的姿势,跪直身体,对着云姬深深一礼。 云姬就这样冷着脸看着对她行大礼的黄歇,心中痛快的同时,又觉着没意思极了。 如果她不是安平君的人,黄歇能记得她是谁?还谈什么母国,谈什么生养之恩? 云姬一盏茶的功夫,没说话,黄歇就保持大礼的姿势一盏茶,动都没动一下。 云姬开口道:“说罢,你想让我怎么帮楚国?” 黄歇心中一喜,重新跪坐回去,道:“请女公子向安平君表明,楚国,愿与秦国永修同好。”! 第198章 老婆 听到黄歇要她去跟安平君请求秦国与楚国交好,云姬不由觉着好笑,这个楚国的令尹,也太看得起她了。 人秦国大好局势,稳稳的压的楚国喘不过气来,做什么要弯腰与楚国结交呢? 不过,如果云姬跟黄歇说“你这是痴人说梦”的话,这位春申君肯定也是不信的,于是云姬笑道:“楚国想与秦国结交,总是要拿出些诚意的。君想以何做酬呢?” 黄歇皱眉。 好像自从见到云姬,黄歇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此时此刻,他也只是将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 黄歇心道,我若是想楚国大出血,也就不会来找你了。 正是因为楚国不想在此次河内征战中丧失掉太多的利益,甚至若是有可能,还想从中获得好处,黄歇才来找云姬说项的。 黄歇问道:“女公子以为,楚国需要付出什么价码,秦国才会同意呢?” 云姬笑道:“秦国如何才会同意我可不知道,不过,我有一策,君或许能得到秦国的一些好感。” 黄歇眉头略略松开了些,颇有些诧异的问道:“但闻其详。” 云姬:“听说此次五国合纵攻秦河内,是魏国的信陵君魏无忌牵头为大将?” 黄歇:“是。” 云姬轻笑一声:“秦国河内何等富庶,天下皆知,如今一朝遭受战乱迫害,损失巨大,秦国若是不能收回这些损失,那是万万不会罢休的。但楚国若是将信陵君的人头奉上,稍解秦国与河内百姓的丧家之苦,失亲之恨,秦国如何不对楚国心生好感,与之交好呢?” 黄歇倒抽一口凉气:刺杀魏无忌,这个女人可真敢想! 云姬见黄歇脸色连变,就没有一个是好看的,就道:“想必君也知道,这天下间,并没有能打动安平君的东西,主意我已经出了,就看君愿不愿意做了。” 黄歇迟疑道:“安平君独宠女公子,只要女公子稍使魅惑手段,何事可不成?” 云姬听了这等荒唐话,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直笑的钗环乱摇,云鬓散乱才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道:“你们竟将秦国的安平君与尔等食色之徒相提并论?可真是笑掉人的大牙了哈哈哈哈......” 在 黄歇恼羞成怒之前,云姬继续道:“我之所以能得安平君独宠,那是因为我从不过问这些楚国啊魏国啊秦国啊的事,若是我今日回去一提楚国之事,信不信晚上就会有新的美人进府?” “我是傻了还是疯了为你这么个老东西去得罪我的良人?莫说楚国待我如何,莫说我以后能不能倚仗楚国,就说我家良人待我一心一意的好,我得不会背叛他的。” “主意我已经出了,你爱听不听,至于从良人那里为楚国说话,你还是回驿站做梦去比较现实一些。” 说罢,不再管黄歇铁青的脸色,施施然起身,仪态万方的出门归家去了。 黄歇无法阻拦,因为只他跟云姬谈话的功夫,门外头就已经站满来接云姬归府的武士了。 黄歇本来想秘密约见云姬的,但现在看来,这个秘密约见倒成了光明正大了。 云姬归家之后,先是将采买的物件安置好,又过问了下晚间膳食吃什么,主君和小君子们什么时候归家,是否需要派遣马车去接等等琐事之后,才回自己寝殿换下出门的繁衣,穿上家常的衣裳,等待良人归家。 秦如一回府就往食苑跑,边跑小鼻子还不住的翕动,见到云姬,就高兴的喊道:“小季母,我闻到红烧排骨的味道了,今晚吃排骨吗?” 云姬扶住秦如,一脸不认同的道:“如姬,君子跑跑跳跳可不雅观,你要注意仪态。” 秦如挽着云姬的胳膊,一摇一摇的讨好撒娇道:“在外头我注意着呢,在家里就不要了吧?” 云姬眉眼泛起柔和的笑,道:“跑和跳也可以很美观的,你若是愿意跟我学......” 秦如忙道:“跟你学剑术是很好啦,但我以后是要走文道的,没时间学习剑术啦,”又抽了抽小鼻子,转移话题道:“还有蒸鱼,为什么不是糖醋的?” 云姬游说秦如跟她学习剑术又一次失败了,云姬微微失望。 安平君府的这些孩子当中,只有秦如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学习剑术将会事半功倍,若是下上功夫勤学苦练,很快就能超过她,但可惜的是,秦如对练武没有半点兴趣,她最大的兴趣,也是最大的志向,是做秦国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云姬只好道:“晚上还是吃的清 淡些,你要是想吃糖醋的,后日我再安排厨下去做。” 秦鱼走进来,笑问道:“为何是后日?明日不能吃吗?” 云姬莲步轻移,如一朵轻飘的云朵一般行至秦鱼身前,微行一礼,柔声道:“昨儿已经吃过糖醋菜品了,隔上一日再吃,才更美味。” 秦鱼挽着云姬的手去了厅堂,笑道:“都听你的,今日吃些什么......” 秦岚走到秦如身边,摇头晃脑羡慕道:“季母真是风姿绰约,季父见到她,眼里就没我们了。” 秦无厌抓起案几l上的果子啃了一口,边吃边含糊道:“等我再大一些,就要跟季母学习剑舞,以后我也会跟季母一样温柔漂亮的。” 秦如对小堂妹的认知实在有些一言难尽,纠正道:“无厌,温柔是性情,漂亮是长相,剑舞是技艺,这三者,完全不一样,不能混为一谈的。” 秦无厌不理解:“怎么就不能混为一谈了?季母人既温柔又漂亮,剑舞舞的更好,都是一个人,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秦如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拍拍小堂妹的小肩膀,艰难道:“无厌,答应我,以后不可以逃课了,一定要好好跟先生学诗学史,知道了吗?” 秦无厌不大乐意:“我想学骑马,不想听夫子讲课。” 秦如还想再说什么,青芷来请他们三个去饭堂用膳,她只好止住话题,对秦无厌道:“先用膳,等用完晚膳后,我来给你好好补补课......” 秦无厌回答的很大声很坚决:“不!要!!” ...... 用完膳,考察过三个孩子的功课,又布置了明天的学习目标之后,秦鱼让孩子们都去休息,他则是和云姬过二人世界。 所谓的二人世界,不过是秦鱼看看书,写写字,偶尔练习一下乐曲,陶冶陶冶情操。云姬则是看一下府中账目,安排下明日家务日常,欣赏一下新得到的衣裳首饰,偶尔配合秦鱼跳跳舞,唱唱歌罢了。 两人或互不干扰,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或配合无间,作乐一番,以此来消磨漫漫长夜。 如今国丧,秦鱼不欲闻音乐声,他便捡了一本新书,翻看起来。 儒法两家学说在治国方面各有优劣,如今秦国统一 天下的势头不可阻挡,为了彰显弘扬在家学说,渭水学宫的儒法两家学子们每天都能传出叫好新作,有些读来颇有趣味,蔡泽便提议荀子,每月都挑出五篇上好的作品出来编辑成册,供世人抄录阅览。 秦国的月刊便就此出炉了,秦鱼已经让秦工室研究活字印刷术了,等印刷术出世,想必秦国的文气,将更上一层。 手里虽然捧着最新鲜的文章,但书页已经很长时间没翻了,他的注意力不在书上。 灯下看美人自然是越看越美的,尤其是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即便做着这世间最俗的俗务——打算盘,那也美的不可方物。 安平君府的每日开销大的很,既然秦鱼将府中一应事务都交给她,云姬没有理由拒绝,也打定主意,一定要将其做好,毕竟,她每日里,真的是清闲的很,做些事,只当打发时间了。 云姬低头核对账目,随意开口道:“良人缘何盯着妾身不放?” 秦鱼偷看美人被抓包,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他扔下书册,起身来到云姬身边,跟她挤在同一张席垫上,半个身子都趴伏在她在脊背上,下巴更是搭在她的肩膀上,懒懒道:“你都不理我。” 云姬一手拨算盘,另一手反手摸摸秦鱼的脸庞,安抚道:“等我算完啊,一会就好了。” 云姬常年练剑,仪态极佳,即便席地而坐在席垫上也挺直了腰背,真正做到了不动如松。不像秦鱼,无人之时,就像条无骨鱼一般半挂在她的身上,没有半点姿态可言。 一时间两人缄默无言,秦鱼看,云姬做。 云姬也没有加快速度,仍旧如常一般将账目细致的核对完,并拟好明日的安排计划,又仔细的收拾好案几l,这才转头对秦鱼笑道:“良人今晚不同寻常,可有话要对妾身说吗?” 秦鱼从云姬的肩膀上抬起头,四目相对间,云姬眼神清澈,坦坦荡荡,毫无遮挡。 云姬整个人一如既往的如她平日练剑的手一般稳。 反观秦鱼,磨磨蹭蹭,摸摸这里,看看那里,明明有话要说,但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云姬轻轻一笑,大概猜到了秦鱼想要说什么。 跟秦鱼相处日久,云姬也没了一开始的隔阂和惧怕,她伸伸懒腰,对 秦鱼道:“良人且等一等,妾身要去沐浴更衣了。” 秦鱼忙道:“一起,一起。” 云姬将他推坐在席垫上,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自己则是俯身笑道:“良人不可,若是‘擦枪走火’,岂不是你我之不孝?” 大秦嬴鱼 第217节 为先王守孝呢,要“禁欲”! 云姬明明笑的很正常,但秦鱼莫名的脊背一凉,讪讪笑道:“那你快点,我等你啊。” 自从云姬从秦母那里弄明白男女之事之后,在特定的某些时候,秦鱼对她不免有些气短,为当初的欺骗和利用。 云姬笑笑,转身去自己沐浴了。 秦鱼双手支颊,对着油灯发呆。 今日黄歇去找云姬的事,他已经知道了,黄歇和云姬谈话的时候,青芷就在门外,他俩说的话,青芷也都记了下来,想要叙述给他听。 但秦鱼没有听,他想听听云姬怎么说。 秦鱼一开始和云姬做戏,是为了拿她当挡箭牌,以及他心底的一丝喜欢,后来他日久生情,想与云姬做真夫妻,但为了避孕,两人也只是浅尝辄止,等到云姬跟他回了一趟栎阳,弄懂生孩子的必备条件之后,云姬就反客为主,将他吃的死死的。 唉唉,两情相悦的烦恼,这不就来了? 他想问问云姬,黄歇跟他说了什么?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又怕云姬觉着他监视她,管束她太多,让她不喜欢。 他想云姬主动跟他说,但看云姬的样子,明显是不想说的。 秦鱼愣神的功夫,云姬已经洗漱好,坐在梳妆台前打理自己,透过妆镜,她见秦鱼还在失神,不由失笑,又问了一遍,道:“良人可有话要对妾身说吗?” 秦鱼叹息:“没有。” 云姬笑道:“嗯,既然良人没有话要对妾身说,那便安寝吧。” 秦鱼:“哦。” 等两人躺在床上,良久,秦鱼推推云姬:“云儿,你睡了吗?” 云姬呼吸绵长,看来是睡熟了。 秦鱼咳声叹气的嘟囔:“黄歇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 “噗哈哈哈哈哈......” 云姬拉高被子,将脸埋进被子里笑的直打滚。 秦鱼倏地坐起, 扑上去哈她的咯吱窝,抱怨道:“好啊,你演我呢?” 两人抱做一团,云姬哈哈大笑,边笑边断断续续道:“难得,难得看到良人左右为难,为难的样子,我也不是,故意的,我都问了你两遍,谁让你不,开口的哈哈哈。” 秦鱼哼哼:“我那不是,怕你多想吗?” 云姬倒是看的很开,她道:“本就是如此,多想又能如何?不多想又能如何?我少年时身如藤丝,无枝可依,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如今倒是凭空又伸出几l个枝丫来,难道我就要放弃大树,去攀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掉的枝丫吗?” 秦鱼:“黄歇让你为楚国做事?” 云姬冷哼:“就是让我在你耳边吹吹枕头风,说什么楚国想跟秦国交好,我听着那意思,就是想从你这里赖账,不想赔好处呗。” 秦鱼心道,跟我想的差不多,像是黄歇这样的人,你说他轻视女人吧,也知道有些时候,女人能出奇制胜,但你要说他重视女人吧,居然只是让云姬来给他吹枕头风? 他要是再多打听一些关于云姬的事,就会发现,如今云姬,几l乎掌管了他的整个府邸,像是安插个人,偷渡一些文书之类的安排,通过云姬,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说到底,黄歇还是没将云姬放在眼里。 云姬侧首支臻,笑的狡黠:“不过,我给他出了个主意。” 秦鱼好奇:“你给他出了主意?什么主意?” 云姬笑呵呵道:“我跟他说,要他拿魏无忌的人头做投名状来见你,你或许会给他一些好处?” 秦鱼倒抽一口气,此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和黄歇一样:你可真敢说啊! 秦鱼惊讶:“黄歇应了?” 云姬重新躺好,闭上眼睛,道:“我管他应不应呢?没有魏无忌的人头,他就是没诚意,他没诚意,还敢往我跟前凑?哪里来的脸面?!” 秦鱼也重新躺好,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床帐,心下暗暗道:这个老婆,是有点东西在的。 好一会,秦鱼捅捅云姬。 云姬迷迷糊糊:“嗯?” 秦鱼:“下次黄歇再来找你,你就跟他说,昌平君熊启还在等他迎接回国做太子呢。” 楚王熊完和秦公主生的儿子熊启,被先王稷封为昌平君,如今正在秦王柱的秘书团郎官中打杂呢。 云姬翻了个身,拍拍秦鱼的被子,睡意浓浓道:“知道了,不早了,快睡吧?” 秦鱼怀疑云姬压根没记住他说的话,不过没关系,等明日再给她说一遍也是一样的。! 第199章 大争之世 杀掉魏无忌,与楚国有什么好处? 在黄歇看来,杀掉魏无忌,对他以及对楚国,有以下几个好处。 第一是讨好秦国,换回秦国在东面沿海占领的楚国的土地。虽然楚国上下集体装瞎,认为东夷沿海地带多大泽湿地,林木繁茂,野人难训,不通教化,不好经营,让“东夷君”占也就占了吧,消灭些野人部落,总是与楚国有利的。 没错,楚国并不想承认,真正经营东夷沿海的是秦国,他们认为,经营东夷的,是东夷君,而不是秦国的蒙嫣和,或者说,真正经营东夷的,是秦国的安平君! 但是,东夷,太富庶了。 东夷居然是这么富庶的吗? 他们都不知道啊! 海地可以产盐,这谁都知道,齐国和楚国因为沿海,可没少靠煮海盐发家致富,但东夷的盐,可以这样雪白没有丁点苦味吗?这是怎么做到的? 东夷的水稻可以种两季,这个黄歇是知道的,但是,秦国是怎么在沼泽地里种水稻,还能一年两季不间断的种的? 自古珠贝都是从深海采集的,一颗明珠光亮的阴影里,无不是是隐藏着几十上百条的人命,而秦国,居然在大湖里蓄养海贝,自结珍珠?(人工养殖淡水珍珠,黄歇消息有误。) 还有东夷的桑丝,东夷的海港,东夷的铜铁,东夷的大鱼...... 从楚国打败越国,占领吴越之地之后,他们怎么就没发现,沿海之地,是这样一块膏腴之地呢? 曾经的吴王,后来的越王,也没见这么富啊? 怎么到了秦国的手里,荒芜湿瘴之地,竟然成了富庶流膏之地? 这可真是,太过邪门了。 东夷与秦国来说,毕竟是块飞地,而且名义上是楚国的土地,若是真的让这些正在经营中的土地变成秦国所有,秦国必须要和楚国打上一仗,而且是打胜了才行。 在黄歇看来,楚国只是因为利益不均楚贵族不能专心打仗,但若是以东夷之富为诱饵,楚贵族们拧成一股绳去对抗秦国,秦国也会怵上三分。 所以,结盟,才是最好的两利之法。 楚国以魏无忌的头颅做投名状,表明与秦国结盟的决 心,用秦国河内与陶郡之间的魏国土地交换东夷,让陶郡不再成为秦国的一块飞地,想来秦国会答应的。 毕竟,经过之前的陶郡被洗劫之事,经营飞地的苦头,现在秦国应该已经吃够了才是。 东夷离秦国,可比陶郡离秦国更远,如今楚国已经对东夷虎视眈眈,与其在这个时候乍起兵戈,不如用来结交盟友,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杀掉魏无忌,对楚国的第二个好处,则是削弱魏国的力量,兼并魏国的土地。 楚国与魏国相邻,没有了魏无忌的魏国,比韩国强大不了多少,如果与秦国联手,吞并魏国的土地,一来可以削弱与楚国相邻的敌人,让楚国更强大,更安全,二来可以扩大自己的领土范围。 若有拓土之功,不仅在国内可以巩固他自己的地位,更可以帮助楚王从景昭屈三氏手里夺取权利。 可谓一举三得啊。 所以,在黄歇看来,魏无忌的脑袋,非常值得借来一用。 那么,怎样才能用得上魏无忌的脑袋呢? 这可得好好计较一番了。 咸阳城的男人们四处钻营,女人们也不遑多让。 大家都为先王守孝呢,宴饮不行,聚在一起说说话总是可以的。 云姬之前除了去蒙家拜访一下娇娇,去子楚府上看看云梦公主,其他府邸,除非是秦鱼安排的,否则,她是基本上不去的。 一来避嫌,二来,她也实在是不喜欢那些虚假的迎合和客套。 不过,她还记得秦鱼晚上跟她说的要春申君黄歇接昌平君熊启回楚国做太子这一回事呢,所以,他听闻蒙家今日有客到访之后,便自己收拾收拾,也上门拜访去了。 娇娇二胎已满九个月,眼看着就要生了,一些亲戚家或者平日里交往密切的妇人们不免都来慰问看望一番。 娇娇从未嫁给蒙武的时候,就和白露姚合伙做生意,这些年来,她们不仅将护肤品和彩妆铺子开遍了全秦国,更是融资了咸阳城中许多贵妇人的资产,将她们纳入自己的利益团体当中去。 每当有新产品问世的时候,这些贵妇人就是最新的试用者和推广者,让自己变美的同时,还能收钱丰满自己的荷包,何乐而不为? 有些贵妇人之间,别看她们的良人或许是政敌或者是死对头,但私下里,她们之间的关系,可能比亲姊妹还亲呢。 而这个利益关系的维系者,就是娇娇。 娇娇虽然已经平安生过一胎了,但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就是走鬼门关,谁也不知道生的时候会遇见什么意外? 所以,看在蒙家和安平君的面上也好,看在娇娇手里掌握着她们的钱袋子也好,于情于理,这些咸阳城中的贵妇人们都不愿意看到娇娇有半点差池。 她们送来的伴手礼也很简单,一眼望去,全是保妇人平安生子的巫符之类的,不管有没有用吧,总归是个心意。 秦氏娇嬴会缺财货吗? 那必然是不能够的,人家缺的是你的那份交好的心意,人来了,就成了,礼物不礼物的,都是次要的。 云姬不请自来,在蒙家大门口,与秦公主叔嬴碰了个对脸。 秦公主叔嬴,先王稷的第三个孩子,没有名字,只有排行。 不是说先王稷不重视秦公主,所以没给取名字,相反,她是随着悼太子和秦王柱排号,为先王稷的第三子,地位等同秦公子,所以才以叔称之。 秦公主叔嬴,没有取其他名字,恰恰说明了先王稷对这个唯一的女儿的珍重。 当然,叔嬴出生的时候,先王稷可不知道,她之后就再没有其他孩子出生了,所以久而久之,叔嬴也被叫做季嬴,意味这位秦公主是先王稷最小的孩子。 不管怎么说,这位在同辈中身份贵重无敌的秦公主,在秦国,都是无人敢惹的存在。 你看,当年先王稷将秦公主嫁给当时还是质子的楚王熊完,熊完离开秦国,回楚国即位的时候,秦公主与熊完和离,也只是说了一声,就带着儿子心安理得的继续在秦国享受荣华富贵了。 无论是楚国还是秦国,没有人敢说半个字。 肯定有很多人在心里嘀咕秦公主果然猖狂无礼,但是,你敢大声说出来吗? 大秦嬴鱼 第218节 不敢就对了。 秦公主叔嬴的儿子熊启,目前来看楚王熊完唯一的儿子,在他及冠之后,先王稷直接赐封昌平君,除了封地小了点,其他的,与秦鱼一般无二。 可见这位秦公主有多么的受宠。 云姬卡着点过来,就是与秦公主偶遇的。 秦鱼让她下次见到黄歇的时候,提醒黄歇楚王还有个儿子在秦国,但云姬觉着与其等着黄歇找上门来她再开口,倒不如直接去找秦公主更直接更痛快一些。 秦公主身边跟着两个身姿挺拔容颜俊秀的年轻男子。 一个看着年少一些的正是昌平君熊启,另一个稍微年长一些,则是秦公主的情郎,叫做泾阳君的。 秦公主的封邑之一就在泾阳,这位情郎既然号泾阳君,那泾阳的这块封邑到底归了谁,就一目了然了。 都是贵族圈子里的那点子事,谁还不懂呢? 云姬先行礼:“妾身见过秦公主。” 秦公主一向是漠视楚人的,就是现在的华阳王后以前的华阳夫人,在秦公主面前都有些讪讪的,更别提秦国朝堂上那些楚国官员了。 楚人,不管是多尊贵的楚人,在秦公主面前,都要避其锋芒。 但这个楚人,显然不包括云姬在内。 云姬到底因着什么能得秦公主青眼,呵,谁还不知道呢? 秦公主原本就蕴着温柔笑容的脸庞更和煦了,她上前两步,握着云姬的手将她托起,笑问道:“你怎么来了?往常可不见你。” 云姬也笑道:“君上说孟姊(大姐)月份大了,恐不耐烦迎合,让妾身来照顾一二。” 秦公主打趣道:“这天下,恐怕也就一个安平君不拘常理,不仅自己时时来蒙府看望胞姊,还这样周到的派身边人过来帮衬,他也不怕蒙家挑他的理儿?” 云姬与秦公主相携往蒙府里面走,边走边软声道:“怎么不怕?原本今天他是想亲自过来拜访的,但又怕他自己来了劳动蒙将军回府,又是一通忙乱,徘徊再三,也值得让我过来了。” 秦公主先是笑了一番,然后又感叹道:“要不说妇人难做呢,想母家了,自己常归宁,夫家嫌,母家常来看看吧,夫家也嫌,总是没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云姬恭维道:“您说的这些,是全天下妇人的烦恼,您自己个儿,可无此忧虑。当真羡煞天下女子。” 可不是吗?带着儿子住在先王的眼皮子底下,有亲父宠爱,无人敢欺,如今先王虽崩,但她的身份 ,只有水涨船高的尊贵,更是无人能及了。 秦公主对此,却是有些意兴阑珊,她对云姬的话只是笑笑,并不做评,更不谦逊客套。 本就是如此,有什么好客套的? 娇娇正在囿苑里招待客人,所谓的囿苑,就是一大片山水园林,里面不仅种植了奇花异草,还养有观赏性极强的禽兽,供人观赏游玩。 蒙家的这个居家囿苑自然不大,以蒙家现在的地位,先别说有没有超出了卿大夫的规格礼制,若不是娶了娇娇为妻,光养这么个园子,就要耗费无数。 娇娇抬眼间见秦公主和云姬携手说笑走过来,忙上前两步,对秦公主微微行礼,亲热笑道:“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云姬去到娇娇的另一手边,微托着她的手臂,笑道:“在门口碰到的。君上听说孟姊今日有客,担心孟姊身体不便招待,便让我来了?” 娇娇果然抱怨道:“就他瞎操心,我在自己家里,多少奴婢使唤不过来,哪里用的着你?” 她嘴上虽然抱怨,但脸上大大的笑容,却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和开怀。 云姬就势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就‘听话’的来孟姊这里躲懒来了。” 她这憨言憨语的样子惹的娇娇哈哈大笑,一边拍她的手一边对秦公主道:“咱们那阿弟,从小就严肃的跟个小老翁似的,如今有这么个活泼可怜会说会笑的解语花陪着,好多着呢。” 论辈分,秦鱼秦娇娇是和秦王柱秦公主一个辈分的,所以秦公主都会亲密的叫秦鱼一声阿弟的。 秦公主也频频点头:“可不是,昨天我还看到阿弟身上佩戴的素色香包别致,想来就是云姬亲手做的吧?” 说起秦鱼来,云姬就有些赧然,她点点头,多说了一句:“前两日我去逛布庄,给孩子们挑选了几匹布料,顺便给君上挑了一匹。” 娇娇打趣道:“怕不是专门去给阿弟挑布料,孩子们才是顺便的吧?” 云姬脸颊绯红,不依娇声道:“孟姊,别人都看着呢。” 娇娇和秦公主都笑了起来。 未免云姬太过尴尬,秦公主转移了一下话题:“我是怎么听说,那天你遇见黄歇了?” 秦公主这个转移话题 的技巧,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这样直接询问丝毫不顾及他人感受的话,也就秦公主能说了。 娇娇原本想开口缓和一下,不让云姬太难做。 云姬虽然是楚国贵女,有些立场上的问题和隔阂,但她还是挺喜欢云姬的。倒不是云姬有多好,而是这么多年,云姬是除了她们这些亲人之外,秦鱼唯一看进眼中并带在身边常相伴的女子。 有好一段时间,娇娇都以为秦鱼喜好男子,而不是女子,要不然从小到大秦鱼身边多少容颜娇媚且有才华的女子,他自己身体也没问题,到了知慕艾的年纪,怎么都没有临幸一个两个的呢? 其实喜好男子也没什么,秦鱼权势无双,若是喜欢男子,世人顶多说一句安平君风流倜傥,但他若是只喜欢男子,不喜欢女子,那可就招世人的眼了。 直到云姬的出现,娇娇才放下了心中的忧虑。 娇娇都已经想好要怎么为云姬解围了,但谁知,云姬先她一步开口。 云姬笑道:“是遇见了,黄歇是特意去找我的。” 娇娇一口气憋在了胸口,云姬一手放在娇娇背后,在秦公主看不到的角度给她顺气,顺便让她安心,不用担心她。 娇娇缓缓吐出胸中的那口气,用帕子遮遮额头,对秦公主和云姬道:“去亭子里说吧,站在这里怪热的。” 三人移步到凉亭里,女侍给三人斟上茶水就退下了。 亭子里只剩下三人。 秦公主开口,继续刚才打算的话题。 秦公主捧着茶水低垂了眉眼轻吹浮沫,没饮,随口问道:“黄歇去找你做什么?他要是找,也应该去找云梦公主吧?” 云姬朝娇娇眨了下眼,娇娇给了她一道白眼,要她快点。 云姬语气也很随意,她道:“还不是想与君上见面,君上不见他,他找到我那里去了?” 秦公主放下茶盏,眉头轻皱,问道:“他去找阿弟做什么?” 你看,秦公主虽然表面上对楚人不假辞色,好像楚国楚人都与她无关似的,但实际上,任何关于楚国的风吹草动,秦公主都在时刻关注着。 秦公主的这个脾气,与她交好的人当中,多多少少都是知道的。 云姬就是知道这一点,她才来找秦公主。 云姬道:“无非就是楚国的那些事呗。韩魏楚三国败给秦国,韩王和魏王都被捉到咸阳来了,楚王能不怕?韩王有公主可送,赵国有赵太子在咸阳做质子,楚王有什么?楚王到现在,都还没有公子公主......” “啊,抱歉,我不是说昌平君......” 秦公主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无妨,我与熊完已经和离,阿启也是秦人,熊完的确没有孩子。” 云姬正色道:“怎么能这么说呢?无论是从长有次序还是血脉尊贵,昌平君都不应该落人后......” 娇娇呵斥道:“云姬,别说了。” 秦公主一向以温柔示人的脸色有些端不住了。 云姬在娇娇的呵斥下住了一下,但还是倔强的道:“我是楚女,母国的话,我还是能说上一说的,昌平君本来就出身高贵嘛。唉,楚国到现在都还没有公子出生呢。” 最后一句话的语调,那可真是九转回肠,意味非常了。 娇娇:...... 这云姬,以往可没发现,她怎么这么会说话啊?看似什么都没说,其实什么都说了,没见秦公主都不顾场合的开始思虑了吗? 妇人聚会就是这样,既然不能宴饮,那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说话,联系一下感情,权作消磨时间。 娇娇是主家,不能离开太久,她见秦公主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把云姬给拉走了。 等走远之后,娇娇数落云姬:“你可真敢说啊,你这是在戳她的肺管子。” 秦公主,原本应该是楚王后的,结果就因为当年熊完和黄歇回国的时候不愿意带上秦公主,权当秦楚联姻不存在,秦公主才怒而和离的。 看着很有气节,秦公主也是主动抛弃熊完的一方,但稍微知道点当年内幕的,都清楚是熊完先抛弃的秦公主,熊完压根就没想立秦公主为王后,也没想认熊启这个儿子。 秦公主一生顺遂,只在熊完身上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她不耿耿于怀才怪呢。 为啥在咸阳的楚人都见了秦公主绕道走? 真正淡然处之的人,可不会让楚人见了她就害怕。 云姬见四 处无人,便在娇娇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娇娇抱怨道:“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这样草率的交给你去做?” 云姬笑道:“大概是见我平日里太闲了吧?给我找点事做。” 娇娇没好气道:“让黄歇继续来纠缠你?” 云姬笑的狡黠:“所以我没去找黄歇啊,楚国的事,有公主在,我一个被抛弃的楚贵女上前凑合什么?” 大争之世,争的就是那至高无上的地位。 只要她将事情透露给秦公主,云姬不信秦公主能忍的住,不去做些什么。 她就是不为自己着想,昌平君呢? 那可不是仨瓜俩枣的家产之争,而是一国王位。 昌平君熊启现在可是楚王熊完唯一的儿子,他不回国继承楚王位,谁去继承? 只要秦公主起了心思,黄歇就由秦公主接手了,黄歇不用来找她,她也从侧面提醒黄歇,秦国还有楚国的一位公子在咸阳。 这样,她就算是完成秦鱼交给她的任务了。 完美。 娇娇看了眼云姬,张张口,想要安慰两句,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话。 此时此刻,娇娇无比的庆幸自己的母国强大到不需要她们这些宗室贵女们去他国联姻(大雾,是某人绝对厌恶和亲争取的结果),若是生在他国,恐怕,她的下场,并不比他国公主好多少。 最终,娇娇还是道:“阿弟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你跟着他,不用多想。” 云姬笑笑:“我知道。” 没多久,咸阳城中就发生了一件让人啧啧称奇的事,秦国尊贵无匹的秦公主竟使人当街将楚国的春申君暴打一顿,然后就被拽上秦公主的车架,扬长而去了。 年轻一点的秦人张目结舌,但年老一点的本地咸阳人则是抚须嘿嘿直笑。 当年楚王在咸阳为质的时候,能与秦公主好上,这位楚国的春申君功不可没啊。 大秦嬴鱼 第219节 话说回来,谁知道当年跟秦公主好上的是楚王熊完,还是春申君黄歇呢? 咱也没趴在秦公主的床底偷听,上了秦公主绣床的人到底是谁,谁知道呢?! 第200章 及冠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六国两次合纵攻打秦的河内,都是魏无忌联络组织,楚国大将景阳亲自领兵全力配合的,所以,对于秦国而言,魏无忌此人,实乃心腹大患。 如今天下间流传的风云人物,早就不是什么孟尝君平原君春申君了,而是魏国的信陵君和秦国的安平君。 他们讨论言说评比的,无非就是这两位公子谁更有谋略,谁更有成就,谁更厉害。 魏无忌,圈养食客三千,以一己之力组织了两次合纵攻秦,都让秦国吃了不小的苦头,更让秦国恼怒的是,魏无忌虽然攻打河内两次,让河内的黔首百姓们家园受损,苦不堪言,但魏无忌本人在河内的名声很好,甚至非常受追捧。 因为河内原本就是三晋之地,还是魏国的膏腴之地,在此生活着大量的人口。 河内到了秦国手里满打满算的也就才十年时间,河内本土百姓,经过战乱活下来的,无不是有门道有资财有地位的的百姓,尤其是命大存活下来的老人,他们无论是说话方式还是生活习惯,都是地地道道的魏人,加之秦国在河内的统治政策相当怀柔,所以河内有相当一部分的人推崇魏公子信陵君魏无忌,实在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相比于吃饱了没事干闲着瞎吹屁的有资财的百姓,河内的黔首们则是更推崇秦公子安平君赵鱼。 无他,他们这些最底层最普通的黔首们相信,只要安平君在一天,他们现在平稳的生活就能继续一天。 仔细算来,秦国的安平君赵鱼在其他国家眼中,其实是一个非常遥远的人,因为他并没有一两个特别明显的可以拿出来值得他们这些士大夫们说道说道大吹特吹的事件。 或许,他十一岁时从楚国割来三百里楚地算个能说道的事件?毕竟,他就是以此封君的。 但也有江湖传言,真相是秦王稷早就谋算着给赵鱼封君,当时的楚太子正好碰上来,该着了,当时的秦王稷派遣了许多谋臣在赵鱼身边,这些谋臣通力合作,共同从楚国割了三百里地,然后硬安在安平君的头上,赵鱼才得封安平君。 毕竟,这位安平君,直到现在,都没传出什么领兵作战之能,也没有舌战群雄左右诸侯之能,更没有传出什么名言著作出来。 或许他非常得秦王稷的宠爱可以拿出来说一说? 咦吁,若是赵鱼真的受宠,那么现在坐在王位上的就是赵鱼,而不是秦王柱了。难道因为受宠废掉原本的太子让喜欢的孩子上位做王的诸侯还少吗? 但事实是,现在坐在王位上的,是秦王柱,而不是赵鱼,可见,这赵鱼所谓的受宠,也就那样吧。 总之,对秦国的安平君赵鱼,大家也就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也都说不清楚。 这人不喜欢养食客,也不喜欢聚众游玩,也没听说有对谁礼贤下士,跟谁交好。赵鱼或许有些治理百姓的才能吧,但六国士大夫们对他的印象,总是飘在云端上,隔着一层。 一句话,安平君他,太不接地气了。 赵鱼跟他们这些当世主流们有壁! 也不知道那些秦人,到底是因何将他奉若神明,闭口不言的? 秦鱼本人对他自己在六国士大夫眼中是个什么样子非常无所谓,在他眼中,这些所谓的当世主流们,都是阻碍国家统一的绊脚石,是秦国以后要消除和清算的对象,他秦鱼做了什么,自有历史来评价,轮不到这些人评头论足。 对魏无忌,秦鱼也是见过的,也曾与他交谈过,怎么说呢,立场不同,纵使光风霁月,皎皎君子,当世之杰,值得敬佩,见面后也只有相看两厌的份。 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的就是魏无忌和他了。 谋人生死之事,自有秦王柱和他的谋臣们去做,秦鱼不便插手,也不想插手,他现在正在审查韩国送上来的人才名单。 具体的说,是韩国公主的陪嫁名单。 秦国已经同意韩王嫁女与秦国修好了,前提是,韩国准备的陪嫁名单,需得秦国满意。 韩国公主的陪嫁名单涵盖了生活中各方面的人和财,其中但独一本,陈列了大量的泥瓦匠、金匠、水匠等各色工匠领头人的名字,秦鱼先翻开工匠册查看,咳,他想看看会不会发现那个他印象中的名字。 李强、王力、氓夫、缴、澜、泷...... 算了,这么多人名,还是找个人来问问吧。 秦鱼一问,盏茶功夫,一个狗搂着腰背的老头被领了上来,名号堰 父,是这些匠人的领头人。 堰父,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搞水利工程的。 这一问可不得了,这个小老头,居然师承魏人西门豹。 西门豹可是个名人,他流传下来的,有河伯娶妻和引漳水溉邺的故事,如今河内邺县周边土地肥沃,就是得益于当年西门豹在邺县兴修水利引漳水灌溉盐碱地的功绩。 对这样破除迷信造福百姓的能人,秦鱼敬仰万分,不由问起这位西门豹的弟子之一堰父可有什么水利之上的建树。 堰父在秦鱼这里得到了礼遇,本来战战兢兢,等秦鱼问起他此生功绩的时候,忙答道:“小老儿一生与水打交道,曾奉命治理荥泽水患,整修鸿沟,兴建水渠......” 秦鱼眼睛越听越亮。 人才啊。 如今的母亲河虽然偶尔发一次大脾气,但日常时候还是很平顺的,河中携带的泥沙也没有多到拔高河床洪水肆意的程度,所以处在黄河南面的韩国和魏国,对兴修水利引黄河水灌溉经验丰富。 鸿沟这条内陆运河的修建,直接汇聚了中原大地上的水网,连通了黄河和淮河,让魏国的大梁成为了中原地区的交通中心,魏国凭此迅速的强大起来。 眼前的堰父居然是当世鸿沟运河的维护者,这韩王可真舍得啊。 哦,鸿沟是魏国的,韩王当然舍得了。 看看满脸褶子喘气粗重年纪一大把的老头,要他去工地干活秦鱼未免于心不忍,便问道:“公可有弟子谏与秦国?” 堰父回道:“陈亭、蔡粟、郑菽、郑国.......乃小老儿徒弟,都可用之。” 哦豁,这不就来了吗? 郑国是什么时候来秦国的,秦鱼已经不记得了,不过,他倒是还记得,郑国是作为间谍被韩国派来秦国的。 那么,眼前的这个老头,不会是韩国故意送来秦国的吧?连弟子都带了好几个过来呢,他可不信,在这老头口中能和郑国放在一起举荐的人是草包之辈。 不过,政治是政治,人才是人才,还是要重用的。 既然送上门来,就是秦国的了,理当照单全收。 当秦鱼为秦国又多了许多人才欣慰的时候,秦王柱和蔡泽正在商量如 何在魏国用间,然后寻机放魏无忌归国,至于魏王,要暂时先在秦国再住一段时间了。 如果魏王回国太早,魏无忌在大梁束手束脚的,怎么能稳住魏国朝政呢?蔡泽打算,等魏国朝政初稳之后,再放归魏王,毕竟秦国的目的是让魏国内斗无暇他顾,而不是扶植一个新的魏王让魏国□□的。 说完魏国,蔡泽又说起楚国:“如今叔嬴公主打定了主意要去楚国做楚王后,大王还没有决断吗?” 秦王柱揉揉闷痛的额头,无奈道:“先王在的时候,王妹纵使有心思,先王不愿,她只能作罢。如今先王已故,王妹又受宠惯了,我这个做兄长的说话,未必好使。先生以为,王妹去楚国是好还是歹?” 蔡泽给秦王柱倒了杯清水,如今秦王柱身体病到已经不得不开始喝药汤了,汤药和茶水相冲,所以日常饮水,秦王柱只能喝烧开的清水。 秦王柱看着清的能照出人影的清水,伸手将它推远了些,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他因为病痛不得不喝汤药忌口,又碍于守孝许多大荤之物不能吃,加之每天处理国事耗费大量的精力和体力,饭食营养跟不上,身体便越发虚弱,身体虚弱,不得不饮用汤药......如此恶性循环,让他苦不堪言。 他每日嘴里发苦犹如黄连,虽说喝清水能淡下嘴里苦味,但不过是浓苦变淡苦,总还是苦的,倒不如喝些有滋味的,但这有滋味的,又往往和汤药相冲,只能继续喝清水。 是以秦王柱现在非常讨厌清水。 蔡泽又将这清水重新推了回去,秦王柱无法,只能端起来一饮而尽。 蔡泽笑道:“不是臣谦虚,叔嬴公主与宣太后相比......” 秦王柱去看蔡泽,那眼神,就差没直接说你是不是疯了?拿宣太后与秦公主相比。 这两人,能有可比性吗? 蔡泽也觉着这个比喻不大恰当,这位秦公主,一生顺遂,除了楚王那一出,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大委屈,她的心智,恐怕还没政公子深沉,痴长年岁,说的就是她了。 但他话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就只能继续道:“叔嬴公主虽不能与宣太后相比,但我秦国可以派遣谋臣跟随,若是能助昌平君即位为楚王,叔嬴公主即可摄政楚国, 如此蚕食楚国,亦不失一条良策。” 秦王柱沉吟半晌,道:“昌平君能答应?” 不是秦王柱优柔,实在是,在他看来,只要是个男人,只要是坐在王座上,野心就会无限滋长,就不会甘心受人摆布。 哦,忘了一个人,安平君赵鱼除外。 昌平君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来,但他若是与楚贵族合作,坐稳王位,秦公主恐性命不保。 蔡泽道:“现在的昌平君,由不得他不答应,只要她能坐上王位,至少十年内,他是不敢拿咱们得人怎么样的,至于十年之后,天下大势风云变幻,谁能知道十年之后到底秦楚两国是个什么情形呢?” 秦王柱沉吟:“十年,足够了。” 再给秦国十年时间,能灭了楚国吧? 楚国都灭了,谁还管昌平君答不答应呢? 先王临终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灭掉六国,四海归一,他既然承继王位,就要继续大业,完成祖宗遗愿。 短时间内来看,送昌平君“归国”继承楚王位,于秦国而言是有好处的。 对随秦公主回楚的人选,他要好好的挑一挑。 黄歇自然是不愿意接秦公主母子归楚的,但情势由不得他不愿意,要么迎归楚王后和楚太子,要么割让夷越与秦国,要么秦国出兵,攻打楚国,路很多,黄歇可以随便选。 正在黄歇犹豫不定的时候,韩王当先回韩了,接着就是魏无忌“逃出”咸阳,回归大梁。 魏无忌出逃,给了黄歇当头一棒,魏无忌这么一走,他要是再想要他的人头可就难了,没有魏无忌的人头,云姬那边的路堵死了一半,他与秦国谈判的筹码减少了一多半。 如今他犹如秦国案板上的肉食,就看秦国如何炮制了。 难道,当真要迎秦公主母子归国? 正在黄歇犹豫的时候,魏王终于被放归魏国了,黄歇心下暗叹,秦国当真是玩了一把好棋,这下,魏国要不安稳了。 魏王为了能尽快回归魏国,割让了濮阳以及周边土地给秦国,这样,秦国的陶郡就能和河内连接起来,此次受创严重的陶郡也就不再是秦国的一块飞地了。 除了能连接陶郡,从魏国手里得到濮阳还有一个最大的 好处,就是从此魏国不再和齐国接壤。要是魏国还想再从齐国购买粮草盐铁等战略物资,中间横亘着一个秦国,要么魏国绕路从楚国走货,要么就必须通过秦国。 陶郡受损可以慢慢修复,但得到了濮阳,韩魏楚三国,便彻底的与燕赵齐隔开,被秦国半包围了。 一个濮阳,于秦国来说,战略意义实在重大。 至于魏国国内,魏王和魏无忌两兄弟如何自有人盯着,楚国那边,黄歇还在犹豫,对于秦国来说,目前最大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准备秦王柱的即位礼。 九月份,先王过逝已满一年,按照秦国的祖制,新王要在宗庙里举行即位礼,然后正式改年,为秦王柱元年。 即位礼定在今年的冬至日进行,这一天,也是辞旧迎新的新年元旦,定在这一天举行即位礼,寓意非常好。 在这一天举行的,除了秦王柱的即位礼,还有秦鱼的及冠礼,以及对有功之臣的封赏赐爵,以示新君的仁慈和宽厚。 秦王稷还在的时候,秦王柱曾主动提出来要给秦鱼行冠礼,向世人宣布他正式成年,可以婚娶生子了。 秦王柱特意提出来,其实是在向秦王稷和秦鱼示好,重点是秦王稷,他要表现出君王的胸怀,这样秦王稷才会高兴。 大秦嬴鱼 第220节 但他的这个提议,被秦王稷给拒绝了。 秦王柱问原因,因为他能看的出来,其实秦王稷本人,是非常想亲自为赵鱼加冠的。 秦王稷:“寡人将为赵鱼加冠之礼交于你,这是为父的私心。” 秦王柱哽咽,加冠礼,一般都是长着为幼者加冠,尊者为臣者加冠,秦王稷要秦王柱为秦鱼加冠,就是要他压秦鱼一头。 这是一个父亲为儿子着想的私心,怎能不让他感怀? 秦鱼今年已经一十有一,过了冬至,就是一十三了。原本,秦王柱是想在他即位礼之后,新的一年里选一个好日子给秦鱼办一个隆重的加冠礼,但是,秦王柱近日身体越发沉重,夜不能寐,忧惧思虑,唯恐时日无多了。 若是,若是他,天不假年,难道要子楚去给赵鱼加冠吗? 不,想想这个结果就很可怕。 无论是在辈分上还是名望上,即便子楚真的即位为王,他也没有资 格为赵鱼加冠的,他只能在旁观望,见证宗室长老为赵鱼加冠。 让宗室长老为赵鱼加冠,这是加密了赵鱼与秦宗室的联系,纵使赵鱼心在王室,但外人看在眼中,赵鱼理应对宗室更亲近几分的。 思来想去,秦王柱最终决定,秦鱼的及冠礼与他的即位礼一前一后一同举行。 他要亲自为秦鱼加冠。 理由是,秦鱼年纪到了,理应开始加冠,之前是因为在孝期,如今孝期已过,不能再耽搁。 及冠礼对贵族男子尤为重要,对像是秦鱼这样的少年就掌权的人来说,更是意义重大。 明正而言顺,是为礼。 秦鱼要想掌握秦国的权柄,就必须光明正大的举行一次隆重的及冠礼。 虽然相对于秦鱼掌权的速度,现在行冠礼有些晚了,但不能没有。 而且,没有超过一十一岁,怎么晚了? 秦王柱认为,此时给秦鱼行冠礼,正当时! 秦王柱此举,颇有秦王稷杀伐果断的魄力,宗室着实被他给震了一下。 在自己的即位礼之后同时给秦鱼行冠礼,秦王柱可真敢啊,他就不怕,秦鱼抢了他这个大王的风头? 但不管怎么说,为了和谐友好,宗室都要恭维一句:大王胸怀宽广,实乃我等宗室之福。 福不福的,秦王柱已经没有心力去管他们了。 他将子楚叫到榻前,吩咐他亲自去盯着秦鱼加冠的一应礼服和冠冕。 没错,是冠冕。 诸侯九珠冕旒冠,只比秦王柱自己的天子十一冕旒冠少三旒。 按照周礼,十一旒是天子冠,九旒是诸侯冠。 虽然早几十上百年,各大诸侯就改用天子十一旒冠,但九旒冠,除了像是楚国这样喜欢分封诸侯的国家偶尔见到九旒冠的小诸侯,其他国家,九旒冠早就绝迹了。 这是君王的忌讳。 但现在,秦王柱要求,给秦鱼制造九旒冠,以及匹配九旒冠的冕服,这不得不让子楚心颤。 君父这是什么意思? 秦王柱身体虽然虚弱的靠在软榻上,但他的眼睛却是精悍的盯着子楚,哑声道:“不要去打赵鱼的主意,为父帮不了你什么,子楚 ,你要有畏惧之心。王权固然诱人,但只有你坐稳了这王位,才能握紧了它赋予的权柄。你若是连王位都坐不住,徒增笑耳!” “你明白吗?” 子楚被秦王柱灼热的目光盯的心下发冷,他咬咬牙,道:“儿明白,父亲放心,儿会像尊敬您一样敬重他......倚重他。” 秦王柱紧紧盯着子楚的脸,好像要从他的神情中分辨出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一样。 良久,秦王柱才收回视线,闭上眼睛,无力的躺在软榻上恢复气力。 子楚见秦王柱昏睡过去,便起身离开,吩咐内侍看护好里面之后,就朝新立的少府走去。 秦国日盛,原本只供应宫廷造作的私府已经不适合了,朝中便重新成立少府,监管天下百工之事。 为君王和封君们制造符合规制的冠服,也归少府管辖。 还有诸多官职官制的调整,也将会在即位礼上一一宣布。 新王新气象啊。 可惜,不知道这个新王的新气象,能持续多久? 君父现在的身体,看着竟是连王大父在的时候都不如,难道...... 子楚心中忧虑,但面上却是半点不敢带出半分来,仍旧是稳重做事的模样。 关于冠礼所用礼服之事秦鱼并不知道,秦鱼正在忙着和偃父郑国他们根据泾水山川地形图,研究如何开山凿渠呢。 郑国渠早日修起来,关中平原也早日能钟粟万石,承接秦国日益增长的人口。 别的不说,就是等将来迁徙六国之民的时候,也有地方安置不是? 对于自己的加冠礼,秦鱼只是提前接到秦王柱的通知,说是要在即位礼当天为他加冠。 鉴于秦王柱的身体和举行大型典礼的繁琐和耗费程度,秦鱼也觉着,即位礼的时候宗亲大臣们都在,顺便加个冠,也免了大家来回奔波了。 挺好的。 即位礼在雍城宗庙举行。 所有的宗室大臣们都要提前去雍城集合,准备参加盛典。 秦峦早早的就来到咸阳,等着和秦鱼一起去雍城。 秦王稷葬礼的时候,秦峦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并没有及时的赶回来,但新王的即位礼,他是一定要赶回来的。 毕竟,经营西域和中亚,还需要秦国国内鼎力相助,秦峦是有野心的,秦国新王即位的时候,他是一定要回来参加典礼,顺便刷刷好感度的。 秦峦要比秦鱼大上六七岁,如今已经是年近而立的汉子了。 相比于少年时的文弱和阴郁,三十岁的秦峦身形高大粗犷,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眉眼舒朗开阔,流转间睥睨四方,一看就是常年掌生杀大权的上位者。! 第201章 新王 兄弟两个虽然经年的不见面,但因为内外消息沟通频繁,两兄弟间倒是没有梳理感。 见过孩子们之后,众人退散,留两兄弟说话。 秦峦围着秦鱼转了一圈,从头发丝打量到脚底跟,眉头就没松开过,也不知道他在着恼什么。 秦鱼任他打量,自顾自的继续画他的水文图。 良久,秦峦泄气,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道:“这修渠的事,自有人去做,你忙活些什么?自讨苦吃。” 秦鱼笑道:“这其中的乐趣,你不懂。” 秦峦倚着案几支棱着大长腿,晃晃悠悠老神在在道:“我是不懂,毕竟我是日也想夜也想,就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去做王,而是窝在府中跟一群工匠厮混。” 秦鱼看了他一眼,继续画图,问道:“你都知道了?” 秦峦:“知道了,图还特地去找我喝了个酩酊大醉,将你骂了个把时辰,又哭又骂的折腾了半宿呢。” 秦鱼挑眉:“图去找你了?就是为了骂我?” 秦峦:“不然呢?别人都是想王位想疯了,倒是头一回见着将到手的王位往外头推的,他不去找我,难道要来找你?” 秦鱼默然。 图是悼太子中很受宠的一个儿子,要不然他当年也不能跟在秦王稷的身边一起去栎阳王宫居住,然后遇到了他。 他们幼年相识相交,图是个多么骄傲多么桀骜的人,秦鱼一清二楚。 如果悼太子不死,今日坐在王位上的就是他,图作为秦国的公子,王位的继承权,自然也有他一份。 然而事实是没有如果,坐在王位上的是他的仲父,而图,也只能作为一个血缘比较亲近的宗室子存在。 他此生,除了造反,与王位再无缘分。 而秦鱼,虽然是很远的宗室子,但秦王稷愿意将王位传给他,他却是自己亲手推开,这让图如何不郁猝? 别说什么为王的心性资质什么的,在图看来,只要秦鱼露出一个想法,都不需要秦鱼做什么,他图第一个会杀进咸阳宫,杀掉所有反对者,拥护秦鱼即王位。 但秦鱼自己不仅没有表露出这个意思,还开导他,说自己无心王位,要他不 要跟着其他宗室子瞎掺和。 图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自己跑去秦峦那里喝闷酒去了。 秦峦看他不言语,就继续道:“我去见咱们的这位新王,看着不大壮实啊,他真的能撑起如今的秦国吗?” 秦鱼:“你想说什么?” 秦峦笑笑:“我没想说什么,我就是觉着吧,我家弟弟真是圣人做久了,心如止水喽。” 对秦峦的吊儿郎当,秦鱼无奈道:“你好歹也是统领一军的将军了,能不能有点将军的威严?你这样,跟个二流子似的,小心教坏了孩子。” 秦峦嗤笑:“阿弟啊,孩子可不是教出来的,人的心性如何,一出生就已经定性了。好孩子怎么学都学不坏的,相反,坏孩子怎么教,都磨不掉天生的反骨。要想规整他们的言行,有法就行了,哪里用得着我教?” “就比如说你吧,从小也没人教你,你还不是什么都会,什么道理都懂?不管周围人怎么撺掇你,你都巍然不动,甘做辅政周公,这就是天性了。” 秦鱼:“你这论调,倒是纯粹的法家言论了。” 秦峦得意:“那可是。说来也怪,明明咱们都是听同样法家老师的课,学一样的法家律典书,怎么你偏偏就能从法中学出儒家的那套教化之道?这个问题我疑惑和好久,还偷偷的问过你的行踪,想知道你私下里是不是偷偷跟儒家学儒了?” 秦鱼:“结果呢?” 秦峦:“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你每天忙的跟个小陀螺似的,连睡觉都是掐着时辰,哪有时间去学儒?哼,后来我就明白了,那是你天性如此,别人是学都学不来的。” 秦鱼想想以前一边学习一边工作的日子,不由感叹道:“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一眨眼,先王已经不在了,先王崩逝的时候,范相也没来,听说他病重,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范雎,秦峦没好气道:“你倒是念旧,心心念念的想着人家,人家可是心心念念的要你的命呢。” 对于范雎算计秦鱼的事,秦峦那是如鲠在喉,多少年都忘不掉。 秦鱼道:“范相不过是身在位谋其事罢了,他对先王说的那些事,都是他作为丞相的分内之事,没什么好在意的。” 大秦嬴鱼 第221节 秦峦:“哼!” 秦鱼笑道:“好了,不说那些扫兴的事。新王即位,你也有封赏,你就没打听打听,大王都封了你什么?” 秦峦道:“左右不过是进一进爵位,还能有什么封赏?他只要继续支持我拓宽西域,不缩减军饷军备,我就谢天谢地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秦峦担忧秦王柱因为没见到西域实质的好处就不再重视开发西域,所以新王的即位礼他才这样重视,带着重礼提前来到咸阳示好来了。 秦鱼道:“这个你放心,秦国还需要西域马场的马,大王不会随意削减开发西域的钱粮的。” 秦峦:“......我知道,有你在,我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秦峦嘴上说着不担心,但那语气里的憋屈感,却是实实在在的。 秦峦揉揉胸口,突然想起什么,从腰间挂着的口袋里掏出一块石头,扔给秦鱼。 秦鱼反手接过来,定睛一看,竟是一块比雀卵还要大的金刚石。 俗称钻石。 肉眼看上去完全无色,形状还挺规整,稍微磨一磨,就能当宝石用了。 秦峦见到秦鱼神情惊讶爱不释手的把玩这块透明石头,不禁得意道:“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送给你,就当是给你的及冠礼了。” 秦鱼笑问:“你哪里得来的?我可跟你说,这个东西硬着呢,用处也多。” 秦峦道:“在孔雀王朝的矿里开采出来的,我看着稀罕,就拿来给你了。” 秦鱼直乐:“看来你在外头混的很开嘛,孔雀王朝的矿你都能随意开采?” 这家伙开矿居然开到印度去了,阿育王没砍了他,可见混的还不错。 秦峦哼哼:“野蛮之地,钢都不会炼,怎么开采矿产自然都是我说了算。你要是真喜欢,我着人给你留意着,采了来送你,如何?” 秦鱼笑道:“那就多谢啦。” 钻石啊,这东西不紧能当饰品,还能当工具,自然是多多益善。 秦峦开怀道:“你喜欢就好。” ...... 冬至这天,要先举行盛大的即位仪式,然后才会去宗庙祭天祭祀祖宗。 即位礼之后,就是加冠礼。 秦鱼看着荀子手中的九旒冠有些发怔。 荀子催促:“安平侯?” 哦,就在刚才,秦王柱已经宣布,安平君的爵位进一步提升,由君变侯了。 彻侯是秦国的二十军公爵最高一等的爵位,要是他再戴上九旒冠,那可就是秦国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一位诸侯了。 有封地有爵位有百姓有军队实实在在的诸侯。 等他戴上九旒冠,就可以去洞庭兴建祖庙,延绵后世了。 他就是洞庭嬴姓先祖。 秦鱼去看秦王柱,秦王柱双手捧起九旒冠,道:“安平侯,寡人亲自为你加冠。” 秦鱼看着台下呼啦啦黑漆漆数不尽看不清的人头,他们都在看着他。 看他加冠为侯。 秦鱼道:“遵王命。” 一个九旒冠而已,他今日就戴了,又能如何? 他又不是戴不起。 秦鱼身着诸侯冕服,头戴九旒冠,与身着天子冕服,头戴十二旒冠的秦王柱并排站立在高台上,接受宗室和百官的拜贺。 在他们叩头的时候,秦王柱突然攥住了秦鱼的手。 秦鱼一惊:“大王?” 秦鱼能清楚的感受到,秦王柱攥着秦鱼的手掌又湿又冷,正在不住的颤抖。 秦鱼想扶一下他,但秦王柱当先开口提醒道:“天之下,地之上,祖宗百官面前,不得失礼。” 这话是说给秦鱼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 秦鱼握紧了秦王柱的手,想通过这只手掌传给他一些力气,但他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徒劳罢了。 百官叩拜结束,抬头仰望高台。 秦王柱上前一步,举起秦鱼的手,对百官道:“今日,寡人命安平侯代寡人祭拜上天祖宗,尔等听命。” 百官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这新王即位,自己不去祭拜上天祖宗,让个头戴九旒冠的诸侯去祭拜,这大王,是个什么意思? 呼号的礼官已经看出秦王柱已是强弩之末,忙高喊道:“礼毕!” 秦王柱坐在王座上,让秦鱼和子楚站在他的一左一右,礼官则是开始唱念封赏名单。 先是追封太后,然后就是: 王后...... 夫人...... 太子...... 到了臣子这里,当先第一个,就是武安君白起封武安侯,然后是左更蒙嫣和升爵少上造...... 除此以外,一些年轻的将领也有不同程度的爵位提升,但有一点,宗室子弟中,除了真的有军功在身的,爵位提升者一个也没有。 好似秦王柱对宗室所有的优容,都用在了秦鱼身上一般。 秦鱼不由在心中感叹,这就是君王啊! 此等一拉一踩之间的帝王心术,秦鱼自问,恐怕是永远学不会了。 秦鱼和子楚带领百官祭祀天地祖宗,巫者起卦问卜,向上苍祈问秦国国运。 奉常带着龟甲卦象去给秦王柱看,秦王柱问道:“上天如何作答?” 奉常激动道:“天命大秦,六合一统!” 秦王柱缓缓呼出一口气,道:“普天同庆,免税一年。” 众臣高呼:“大王仁慈!” 三天后,秦王柱崩逝在大郑宫。 秦国,又要换新王了。 作为使臣闻讯赶来的黄歇心中喜悦还没升起,秦鱼就当先拥护子楚榻前即位,为新王。 宗室们还能说什么呢? 方才他们听的清楚,秦王柱死前立子楚为新王,他们的好宗室安平侯没有意见,他们就是心里有意见,也不能说啊。 ...... 秦王稷的丧礼也才结束一年,一用丧事用度都还没收拾利索呢,也不用继续收拾了,重新拿出来继续用吧。 对秦王柱的“突然”崩逝,诸国是有些目瞪口呆的。 呆愣之后,反射性的思考他们能从秦国接连崩逝国君的事件中能得到些什么好处。 但想过之后,他们犹豫了。 无他,秦王柱虽然只做了三天的国君,但他死后的后事,其实早就已经安排好了。 其他都好说,有一样,他们作为使臣观礼那场奇怪而浩大的即位礼的时候,当时只觉着怪异非常,好似双王临世,但现在想想,人家秦王柱,其实就是通过这场加冠礼,将秦国托付给安平侯了。 有安平侯在,秦国这场国君突然离世的动乱,还乱的起来吗? 去年诸侯国联军合纵攻秦的时候都没能奈何的了秦国,如今魏国朝堂不稳,人心涣散,楚国已经开始出现迎接秦公主母子回楚国为王后和太子的呼声,韩国,不说也罢,赵国,正在和燕国开战夺取燕国的土地呢,齐国,明面上,向来是与秦国交好的,齐太后不会在这个时候冒险来攻打秦国。 六国皆偃旗息鼓,秦国此次国殇,竟是出奇的平静无波。 蔡泽去找秦鱼喝酒。 国君新丧,尚可以酒哀思。 蔡泽对秦鱼叹道:“我想辞去相位,归隐乡野了。” 秦鱼皱眉:“你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相位做的也稳,新王纵使想谋新政,也要等上几年,做什么现在就要说归隐?” 蔡泽苦笑道:“人要有自知之明,当年我劝范相自己舍弃相位,急流勇退,现在要轮到我啦。呵,你都躲在家中闭门不出了,更何况是我呢?” 秦鱼沉默。 秦王子楚或许没有自己的政治班底,但他有中意的丞相人选,就是吕不韦。 吕不韦在子楚微末之时就跟随在侧,为其谋划多年,如今子楚一朝登王位,吕不韦至少要占一半的功劳。 以何酬之? 吕不韦可不是秦鱼,甘愿做附庸,人家就是奔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来的。 吕不韦的野心,蔡泽自然看的清楚,如今蔡泽自己主动提出退隐,不仅能免了新王想要换相的忧虑,更能示好吕不韦。 蔡泽如此有眼力介,即便日后他隐退了,仍旧是秦国君王的座上宾,一举多得。 蔡泽见秦鱼阴郁着脸不说话,就调侃道:“如果你来做这个相位,吕不韦肯定不敢与你争。” 秦鱼冷笑:“我要是上赶着做那个丞相,指不定就会碍了谁的眼了,谁爱去谁去,我是不稀罕的。” 蔡泽不成想他反应这么大,不免有些讪讪,道:“先王将国之重担交给你,或许太过无耻了。” 明知道儿子不会领情,还一意孤行这样做,不就是想让秦鱼在内震慑宗室,在外震慑诸侯,平稳过度王权吗? 这对父子,既想人家为秦国做牛做马的卖命,又若有似无的排斥人家,这事做的,忒打脸了些。 也就仗着秦鱼好脾气罢了。 秦鱼看着天上的月亮,淡淡道:“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且等着瞧吧。” 蔡泽心下一跳,询问道:“你这是......生气了?” 秦鱼道:“我生什么气?我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大秦嬴鱼 第222节 蔡泽:“那你......” 不会造反吧? 似是知道蔡泽心中所想,秦鱼哼笑道:“不管怎么说,如今的秦国都是我耗费十几年心血经营起来的,不能让谁给毁了。我初心不改,仍旧坚持一开始的选择,王位我是不会坐的,但秦国以后的路要如何走,只能由我说了算。” 蔡泽无言,良久,才道:“希望你是对的。” 秦鱼:“......我会是对的。”! 第202章 私欲 守孝是守孝,国事是国事,守孝期间,国事决策还是要正常进行的。 或许是借鉴了先王柱上位三天就暴毙的经验,新王子楚对自己守孝、处理国事、保养身体这方面寻找到了新的平衡,就是将大部分国事都交托与吕不韦,自己则是专注于守孝和保养身体。 如今秦国内忧外患皆无,蔡泽又非常的有君子风度,麻利的将相印上交,得了个纲成君的封号,就成功隐退了。 秦国国政难得的平稳,需要秦王子楚忧虑的国事几乎没有,所以,他可以安心的修养。 这是对外的说法,也是外人看到的。 实际上,秦王子楚和吕不韦一直想从赵燕之战中谋划些好处出来,作为他继任君王的功绩。 但这打仗,是需要时机的。 秦国很快就等来了这个时机。 燕国和赵国国土相邻,燕赵之战陆陆续续打了两三年,起源是燕王喜想从赵国这里占便宜。 因为这些年来,赵国与秦国开战,前有长平之战,后有河内之战,赵国接连战败,不仅虚耗国力,还丧失了大量的人口和土地,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燕王喜想扩大自己的统治范围,便发兵六十万,兵分两路攻打赵国,企图以几倍的兵力趁赵国虚弱的时候兼并赵国的领土。 开战之后燕国发现,赵国看起来弱,那得看是跟谁比,跟秦国比,赵国是挺弱的,这十多年里,只要是跟秦国较劲,赵国就没赢过。 但若是跟燕国相比,赵国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燕王令燕相栗腹率兵四十万南下攻打赵国的鄗(hao)邑,结果被廉颇用八万兵就给打散了,不仅打散了燕兵,还进而去围困了燕都蓟。 燕将庆秦率领的另外二十万燕兵去攻打代地也没得到什么好处,赵将乐乘只用了五万赵兵就将庆秦大败,守住了代地。 国都都被围困了,燕王无法,只好割地求和。 经此一战,赵国好似尝过了肉味的狼,胃口大开,磨刀霍霍向燕国。 谁让燕国这么好打呢? 燕国六十万大军,赵国只用了十来万的兵力就给打退了,燕国这么不堪一击,不去攻打实在是太 暴殄天物了。 正所谓先撩者贱,燕王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开始占便宜的行为,会为自己和自己的国家招致如此祸端。 三年间,燕国的国都,被赵国围了三次,每一次解围,燕国都要割地求和。 今天割一城,明天割两城,燕国就这么些土地,这么个割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所以,燕国在割地给赵求和的同时,也开始寻找外援,以救自身。 燕齐有灭国之仇,况且齐国的君王后出了名的不喜战事,燕国去齐国求助,只能自取其辱。 要找帮手,就找能压制赵国的那个,要结盟,也要跟最强大的那个结盟。 燕国就这么盯上了秦国。 秦国这两年接连更换国君,燕国还以为秦国指不定要乱上一阵子,结果人秦国安稳的很,王权交接很是顺畅。 燕王喜特地让使臣蔡鸟带着重金去秦国找秦国的丞相蔡泽求助,蔡泽为燕人,蔡鸟重金相求,不怕蔡泽不答应。 结果蔡鸟刚到秦国,就听说秦国换相了,现在的丞相是吕不韦,秦王子楚托之以国事,自己万事不问,只顾着为先王守孝去了。 消息有延误,蔡鸟也没继续打听蔡泽现在还在不在咸阳,他换了个方向,去秦国的安平侯府上拜访,毕竟,就连他这个燕人都知道,秦国有安平侯,便有如定海神针。 安平侯的权势,是毋庸置疑的,若是能说动他,不比找蔡相差。 结果,让人奇怪的是,他一连去了三日,安平侯府都大门紧闭,门可罗雀,与一街之隔的吕不韦相府上相比,不是一般的萧条凄凉。 蔡鸟无法,只能摇头叹息一声“世态炎凉”,便收拾包裹,去吕不韦府上拜访。 相较于蔡泽交还相印得封刚成君,吕不韦在为相之前,就得封文信侯,爵位比蔡泽的刚成君还要高一层,只比秦鱼的安平侯低些许,和白起的武安侯同级,当然,食邑要少上许多。 这也怪不得吕不韦相府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不是一般的热闹。 蔡鸟经历一番波折之后才见到吕不韦本人的面,他按照来之前燕王的吩咐,以燕国河间十城封给吕不韦,换取秦国出兵攻打赵国,以解燕围。 河间就 如南阳、河内、上党等地名一样,不是特指某一个城,而是特指某一个区域。 河间,河间,顾名思义,它是处在两条河流之间的土地。 相比于后世黄河向南改道,现在的黄河,还是安稳的在古河道上流淌着,同时,在宿胥口,向北向南各有了一个分叉,分别在海河口,后世的天津注入渤海。 这两个分叉支流之间的土地,就是河间地,属于燕国。 众所周知,有河流的地方,就会有人口聚集,河间虽然偶尔有水患之忧,但在诸国大兴水利修渠铸造堤防的情况下,河间地,就成了一块产粮宝地。 面对这样的膏腴之地,吕不韦是心动的,但是,他甫为相,说实话,秦国的兵,他不大能指挥得动。 吕不韦去找秦王子楚,将燕国的条件和请求说给秦王子楚听。 这样既能从燕国不费一兵一卒的获取城池,也能师出有名的攻打赵国获取赵国的土地的好事,秦王子楚没道理拒绝。 而且,秦王子楚想要立君威,本来就已经开始打算去猎取土地了,现在燕国送上门来,去攻打赵国,还是去攻打韩国、魏国,有什么差别吗? 但是有一点,秦王子楚和吕不韦一样,他发现自己这个新任秦王,对自己国家的军队,好似用不顺手。 指挥军队的虎符是在他手上没错,但他召见将军的时候,这些实实在在领兵打仗的将军们,总是要问上一句:“大王可问过武安侯了?” “大王可问过安平侯了?” “蔡相呢?蔡相谋国多年,大王应多向蔡相问计......” 能混军队的人身上都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劲,秦国以武功治国,只要秦国还打仗,就得用这些将军,只要身上有军功,这些将军就都不怕死。所以,秦国的这些领兵将军们,有些话,在秦王子楚面前都很敢说。 君王面前广开言路,这可是秦国多少年定下的老规矩了,大家有话说话,就事论事,都不用憋着。 其实就是一个意思,他们日子过的好好的,他们不想换上司,觉着不习惯。 老秦王死了,那是没办法,只能换新秦王,但武安侯、安平侯和蔡相还活的好好的呢,尤其是安平侯,历经三朝,秦国在他喝先王 们的治理下更加强大,且从未打过败仗,人也年轻着呢,突然间来个吕不韦对他们指手画脚,这算个啥? 啧,他们真的是太不习惯了! 送走领兵大将们,秦王子楚脸色阴寒的能滴出水来,吕不韦则是低眉着顺眼,端着茶盏不吭声。 秦王子楚率先开口:“丞相有何教寡人?” 吕不韦先是觑了一下如今已经即位为王的主上,沉吟了又沉吟,就是不说一句话。 秦王子楚挥挥手,让所有伺候的人都退下,关上殿门之后,起身在大殿里不住的来回踱步,压抑着怒火,道:“丞相有话直说就是,在寡人面前,何必吞吞吐吐的。” 相比于在众人面前要维护一国丞相的威仪和肃容,在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吕不韦姿态放低了许多,也随意了许多。 他起身弯腰走到子楚身边,躬着身献计道:“如今先王丧事已毕,留滞在咸阳的诸侯,可以回归封地了。” 如今,留滞在咸阳的诸侯有楚国的春申君,赵国的太子春平侯,楚国的板上钉钉的太子昌平君,以及武安侯白起和安平侯赵鱼。 吕不韦口里说的诸侯具体是指谁,秦王子楚心知肚明。 秦王子楚面现犹豫之色:“寡人尽孝于先王榻前时,曾许诺,要重用......如今却要令其回封地,有违先王之托。” 吕不韦却是直接道:“安平侯此人,并不恋眷权势,若是使人去透露一二要他离去之意,无需大王亲自下令,他自己就会离开。” 秦王子楚虽然不做应允,但他的脸色,却是舒缓了许多。 显然,他是认同吕不韦的话的。 以秦鱼的骄傲和自负,恐怕连和他起争执都不屑,王位他都不要,更何况他这个新王交付的权势呢? 至于武安侯白起,秦王子楚反倒是最上心的那一个。 白起虽然已经老了,身体也每况愈下,每日只呆在府中一心著兵书,偶尔去渭水学宫的兵院讲讲课,带带学生和孙子,领兵作战几乎是不可能了。 但白起的号召力,实在是太大了,现在秦国军中有大半的将领,都曾跟随白起打过仗,甚至还有一些非常有才华的将领,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有白起一句话 ,秦王子楚都不敢说自己能反驳。 秦王子楚或许敢对秦鱼叫嚣,但绝对不敢去白起面前说一句重话。 吕不韦进而道:“其实安平侯和武安侯那边都不足为虑,艰难者,是军中有些将领桀骜不驯,难以驾驭,偏又拥兵自重,一时间并不好调度。” 吕不韦这话又说在点子上了,有白起在,这些将领,怎么会听的到他的话呢? 秦王子楚眉头复而皱起,发愁道:“这些将领都是我秦国的根基,轻易动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吕不韦轻笑道:“兵将者,攻伐也。如今,不就有一个用兵良机摆在面前?” 不听话,换上能听话的不就行了吗。 秦王子楚眼睛倏地睁到最大,惊骇的看着吕不韦。 吕不韦被他的眼神给吓了一跳,但他仍旧坚持的看着秦王子楚。 怪就怪秦国的权利交接实在是太平顺了,都没给他这个丞相利用动乱施展手段震慑收买众臣攫取权利的机会。 良机难寻,此次他必须把握住。 是做权相还是做个只能帮助君王处理政务的半相,就看他这次,能不能将秦国的兵权,收拢在自己手中了。 良久,秦王子楚缓缓合上眼睛,道:“此次援燕攻赵,尽数交予丞相。” 吕不韦深深拜倒:“多谢大王。” 秦王子楚道:“你不必谢寡人,成了,功劳是你的,败了,后果也由你自己承受,寡人看在你相助寡人多年的份上,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吕不韦明白子楚话里的意思,他重重跪下,叩首在地,仍旧道:“多谢大王。” 秦鱼递上去的在泾水开凿水渠引水灌溉关中平原的建议给搁浅了,原因是,秦国在燕国的求助下,要出兵,去攻打赵国。 大秦嬴鱼 第223节 既然要开战,就不能修渠,因为征发来的劳役是有限的,要优先供应大军的开拔和作战。 吕不韦亲自上门,给秦鱼解释这其中的原因,他在秦鱼面前非常谦卑,姿态放的比在秦王子楚面前还要低。 他这样低声下气唯恐秦鱼发怒的态度惹得公子政冷笑连连。 吕不韦被公子政的目光盯的些许不自在,对这位被遗弃过的政公子,吕不韦是有些不以为 然的。 虽然有赵姬那一层关系在,但吕不韦对公子政,仍旧是不以为然。 前有云梦公主,后有韩国公主,这两位公主身份尊贵,将来诞下的子嗣身份地位都会比政公子要高,政公子不过是胜在年长。 但如今秦王子楚正在壮年,无论是从秦王稷的长寿上论还是从先王子嗣众多上论,政公子的年长反倒是劣势了。 这世间,更爱少子的父母还少吗? 他并不认为,政公子会是特殊的那一个。 秦王子楚少说也要活上个二三十年,二三十年后,这位政公子还在不在都还要两说呢。 如今秦王子楚身体康健,未来有无限的可能,即便他要选择一位公子扶植,也会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政公子,明显已经心有所属,跟他吕不韦走不到一起去。 吕不韦跟秦鱼解释道:“......若能凯旋,从赵国获取更多的土地和隶臣妾,修渠之事也能更从容,望安平侯海涵。” 这是说要借从赵国获得的财货和人口来修渠,好过从秦国本地征发劳役劳民伤财的意思。 秦鱼笑问道:“大约需要多少时日呢?丞相可有估算?” 吕不韦讪讪笑道:“征战之事,瞬息万变,不韦不知兵,实在是不敢妄言。” 就是我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的意思。 秦鱼上下打量吕不韦,心道,这是将修渠之事给无限期的搁置了啊。 不过,这只是他的猜测,话要问出口,得到对方明确的答复才算是明确态度。 只是猜测有什么用。 还容易引发误会。 说实话,他对吕不韦是很佩服的,他能在微末时就有‘奇货可居’的眼光,最后还真被他给做成了,在秦鱼眼中,吕不韦的才能,可比那什么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的高明多了。 秦鱼道:“修渠之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丞相以为呢?” 吕不韦毫不犹豫的接口道:“安平侯说的是。” 他这话接的太麻利了,更像是套话。 秦鱼哂笑,说实话,这么多年了,他从六岁开始在秦王稷的教导下参与政事,十六年过去,他所作的任何决策,还是第一次被这样敷 衍的驳回呢。 公子政这时突然插口道:“吕相接任丞相已有三月,还未听过吕相的为政论述呢,政十分好奇,吕相可愿意教政一二?” “这......”吕不韦有些为难,他此次前来,是要兵要粮的,不是来长篇论述如何治理秦国的,难道他要说,我打算执政的第一个计划,就是让眼前之人滚回封地去吗? 他怕他这样说了,他今天就走不出这座府邸了。 公子政不依不挠:“怎么,吕相是有何为难之处吗?还是说,吕相觉着小子顽劣,不堪教导?” 吕不韦忙躬身回道:“公子何出此言?只是这里是侯府,臣不敢大言放肆。” 秦鱼笑道:“无妨,孤也想听听吕相的大论。” 吕不韦还能怎么办? 他咬咬牙,看了眼笑眯眯的秦鱼,心道这是个脾气好的,纵使心中生气,应该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又去看公子政,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无足挂齿,今日且斗胆一言,将这位神人送走,也是他的功劳。 吕不韦开口道:“臣以为,治国理政之事,两位先王已经为秦国选择好道路,无需不韦置喙,照做即可。唯有一难,是大王,也是秦国忧患之所在。” 公子政好奇问道:“吕相所谓何事?” 吕不韦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诸侯并立,国事难循,众大臣茫茫然不知向谁奏事......” “放肆!” 一樽茶盏碎裂在吕不韦脚下,是公子政扔下来的。 吕不韦虽然被吓了一跳,话也被公子政打断了,但他并不惶恐,甚至脚步都没挪动一下,只是垂眼看着脚下的碎瓷,挺直着脊背交手站立。 看似任君处置,实则有恃无恐。 公子政被气的身体发抖,他站起身来朝吕不韦快步走去,绕过案几的时候,还顺手抽出了摆设在廊道里武器架上的长剑,一副杀气腾腾要当场斩杀吕不韦的架势。 秦鱼皱眉,唤道:“政儿,回来。” 公子政通红着眼,怒道:“叔祖,这小人当面驱逐您,您能忍下这口气,政儿忍不下!” 吕不韦轻声道:“公子息怒,不韦并未有此言。在秦国,没有任何人敢驱逐安平侯。” 公子政冷声道:“这话,你去地下跟曾大父说去吧。”说罢,就一剑刺向吕不韦。 吕不韦都没躲,公子政的剑就被秦鱼叫进来的护卫给拦下了。 秦鱼冷眼横了一下吕不韦,如果今天政儿当真刺伤了吕不韦,众人并不会认为这是政儿的错,只要吕不韦带伤从他的府邸出去,世人只会认为他安平侯嫉贤妒能,伤害秦国的新任丞相。 吕不韦低垂着眼,没有看到秦鱼眼中的冷意,他恭敬的躬身行礼,道谢道:“多谢安平侯不杀之恩。” 听了这引言怪气的话,公子政双手双脚扑腾的更厉害了,势必要给这虚伪小人一剑,放放血才能让他知道得罪他的厉害! 秦鱼让人送吕不韦离开,等看不到吕不韦的身影了,侍卫们这才放开公子政。 公子政气咻咻的扔下长剑,就地坐下生闷气。 秦鱼道:“吕不韦话虽说的不好听,但他说的很有道理,我是时候离开了。” 公子政一惊,也不顾着生气的事了,连忙爬起身来,来到秦鱼身边,拉着他的袖子问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离开?” 秦鱼笑道:“回洞庭啊......” 公子政喊道:“为什么回洞庭?你的家就在栎阳和咸阳,为什么要回洞庭?” 秦鱼:“你忘了,我已封侯,要回洞庭督建祖庙,祭祀天地祖宗的。这事可马虎不得,必须得我亲自回去主持才行。” 公子政委屈:“可是,你之前都还好好的,如果一定要走,为什么等到现在才走?为什么吕不韦说了刚才的话之后,你才决定要走?” 秦鱼:“......我原本是想等新王即位礼之后再提出离开的,但现在看来,我越早离开越好。” 说到秦王子楚,公子政更委屈了,他开口道:“明明大父走的时候......” 秦鱼捂住他的嘴,不要他继续说。 这个时代,百家争鸣,儒家的三纲五常要等到百多年后的董仲舒才会被提出来,但即便如此,子女妄议君父之言,仍旧是罪过,秦鱼不想从公子政嘴里听到他关于不满父亲子楚的任何言语。 一个态度也不行。 公子政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边哭边道:“你走了 ,我怎么办?要不,你带我走吧?” 秦鱼哭笑不得,话说回来,这小子,是不是被养的太娇气了?怎么动不动的就哭鼻子。 秦鱼一边拿帕子给他擦眼泪,一边笑道:“那可不行,你是秦国的大公子,你得留在咸阳,留在大王身边,才是应有之义。” 公子政抽抽噎噎道:“可是,君父根本不喜欢我,宫里也换了许多人,我不喜欢他们,他们也不喜欢我,我,我无处可去......” 秦鱼皱眉:“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最近政儿是挺喜欢住在他这里的,但他言笑如常,他只以为宫里孩子少,政儿无人陪伴,才频频出宫来找他家中几个孩子玩耍的。 公子政扭头不语,秦鱼将他的小脑袋掰回来,严肃问道:“你说清楚,你不说清楚,我要如何帮你?” 公子政在秦鱼逼迫的目光下哼哼了好一会,才小声道:“曾大父和大父在的时候,我常伴左右,宫中都是讨好奉承之人,现在,君父即位,宫中许多奴婢良家子都被厚赏放出宫归家,君父也不再过问......我的学业,新换的奴婢见我不受君父重视,便有些慢待了。” 宫中放归奴婢和良家子的事秦鱼是知道的,实际上,在秦王稷的时候,宫中就已经有规定,凡在宫中服役五年者,皆可带着钱财放归家乡。 这是一项良政。 秦王稷崩逝的时候,秦鱼就曾以为秦王稷祈福为由放归了一批宫人,现在秦王柱崩逝,秦王子楚有样学样,又放归了一批宫人。 两年放归了两批老宫人,宫中执事自然缺少,却正好是秦王子楚安派自己人手,掌握宫闱的大好时机。 虽说宫人都是擅于察言观色之辈,但捧高踩低这种事,倒还不至于。 除非有人暗示或者允许。 秦鱼问道:“你没去两位太后和王后那里去说吗?” 公子政讷讷:“华阳太后有成蛟要照顾,夏太后身体不好,我不想去打扰她,王后曾遣人来关怀了几句,让我给打发了。” 秦鱼:...... 秦鱼看了眼公子政,觉着这孩子,真的是,有些太过可怜了。 看似亲人很多,但真正愿意为他着想且能为他着想打算 的,数来数去,竟只有他这个外八路的叔祖一个。 秦鱼知道秦王子楚为什么要“疏远”公子政,无非是觉着这孩子跟他走的近,跟他亲,让子楚不喜。 华阳太后将公子成蛟养在身边,未必是有多喜欢他,只是深宫寂寞,权作消遣罢了。 至于夏太后,她的心系在儿子身上,子楚不喜欢政儿,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不好太过亲近这个长孙,只得以病推脱。 王后云梦公主是唯一一个愿意向公子政伸出援手的人,但聪敏如公子政,自然知道云梦公主所付出的每一分,都是有价值的,是需要回报的。 唯一能护住他的母亲赵姬,看公子政连提都不提她,可见,这位母亲做的也并不称职。 放眼咸阳宫,公子政,竟没有一处安乐处可去,可不就只能跑来他的府上了吗? 秦鱼将还不到十岁的孩子搂在怀里,思考良久。 公子政趁机提出:“叔祖,我跟你回洞庭好不好?” 秦鱼垂眸看了眼小孩亮晶晶带着期待的大眼睛,一口回绝道:“不行,你必须留在咸阳。” 公子政不解:“为什么?” 秦鱼:“因为,只有在咸阳宫中,你才能看到这世间的风云,是如何变换它的形态的,有些知识,出了咸阳宫,你是学不到的。” 公子政更加迷惑不解了:“我不明白,叔祖。” 秦鱼摸摸他的小脸蛋,狠心道:“你以后会明白的。” 这孩子,看着经历丰富,实则从出生起,就在他的羽翼下成长,并没有经历过风雨,更不知道宫廷生活的险峻,他要想成长,就必须要自己去经历,去体会,这是谁都教不了他的。 大秦嬴鱼 第224节 还有,那所谓的帝王心术,秦鱼自认更是教不了他,只能让他自己去闯,去悟。 公子政必须待在咸阳宫中生活和学习,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秦鱼自认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今日吕不韦当面挑衅他,让他觉着,自己的耐心也就那样。 顺风顺水被人捧在手心里十几年,乍然被人冒犯,秦鱼心里是愤怒的,吕不韦敢这样说,这样做,子楚能不知道? 历史上秦庄襄王只做了三年的王,就病体不支离世,究其原因, 无非是他在赵国做质子的时候虚耗太过,回国继承王位之后又内忧外患被以魏无忌为首的五国联军打到家门口,日夜忧心恐惧,才不治身亡的。 但现在的子楚,在赵国为质的时候并没有受到磋磨,在经历了秦王柱因为守孝太过,越病越厉害最后只能去死之后,他现在是守孝有度,从不亏待自己。 子楚身体好的很,说不定还真的能活到五六十岁,难道他要一声不语的忍受个二三十年? 秦鱼自己都觉着挺无语的,他就好似一个通关boss,不论谁想上位做君王,都要过来刷一下他,难道刷一下他,就能掉落奖品不成? 既然子楚以为他执政的最大障碍是秦鱼,那秦鱼就离开这里,看看等他离开之后,子楚是不是能真正掌权。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离开,很多事情就可以提前准备起来了。 首要的就是带着公子政到处见人,包括且不限于现任宗正大夫胜,一些在宫中任职的郎官,打理工室的宫人,渭水学宫的学子和先生等秦鱼看好且有交情的人。 说实话,挺多的,秦鱼在带着公子政见人的过程中,也不无在想,像他这样掌握了一个国家方方面面甚至是命脉的人,坐在王位上的人不忌惮才怪吧? 秦国商会的现任会长是公子缯,秦鱼作为商会的创建者和首任实际会长,已经有好几年不过问商会的事了,现在,这个商会,已经完全成为了秦国嬴姓宗室共同的钱袋子,谁是会长,谁就是这个钱袋子的拥有者。 秦鱼不认为自己的私人印章是不是对商会还有作用力,但他还是把自己手中仅剩的一枚环鱼印给了公子政,这个环鱼印章或许不再有执此印如见会长的权限,但凭此从商会中取些许钱财来花用还是可以的。 走之前,秦鱼去见白起。 白起头发已经全部苍白了,他跟秦王稷的年纪差不多大,秦王稷都已经作古,但他还活着。 面上看着,精神还不错。 白起日常不住在自己在咸阳的府邸中,他常驻在渭水学宫里。 渭水学宫里,兵学院隔壁就是医学院,秦鱼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白起能越活越精神,跟他就住在医学院隔壁有着莫大的关系。 当年给秦王稷看病的老扁鹊已经退 休,新任扁鹊炮附子并不是他的徒弟,而是从楚国慕名渭水学宫医学院而来的游医,精通内科和身体调养之术,正和现任秦王的需求,老扁鹊二话不说,将扁鹊之位传给他,让他去咸阳宫里当差去了。 老扁鹊年纪也不小了,他平日里除了在医学院里带带徒弟,上上课,就是去隔壁找白起下棋喝茶,日子过的别提有多快活。 秦鱼来的时候,老扁鹊和白起正在喝茶观赏......大熊猫崽崽玩耍。 这个时代,大熊猫作为有名的珍奇凶兽,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叫做食铁兽,形容这种熊惊人的咬合力和锋利的牙口。 大熊猫们成群结队的生活在秦岭和巴蜀之地的山林中,野外生存能力十分强大,想要捕捉它们,往往需要专门组织一个十几人或者几十人的队伍,进山寻找、埋伏好几天才能幸运的有所收获。 而更多的情况是,每次进山捕捉食铁兽死上好几个人都没有半点收获。 咸阳宫中有一个专门的大熊猫园区,都是巴蜀之地的郡守进献上来的。 对成年大熊猫秦鱼都是敬而远之,生怕这传说中蚩尤的坐骑冷不丁的给他一熊掌,让他不送掉半条命也要骨折躺床上三个月,但对崽崽熊猫,每次见了,秦鱼都要上手撸个够的。 秦鱼将熊猫崽崽撸的唧唧直叫,过足了手瘾之后才笑问白起:“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渭水学宫里可没有兽园。 白起笑而不语,去看老扁鹊。 老扁鹊笑道:“是医学院的弟子去宫中兽园看诊,恰逢这只幼崽难产,顺手救了下来,园中小吏见这幼崽病恹恹的,怕难养活,便送给了医学院养育。这幼崽在院中用药养了几个月,倒是真给养活了。” 医学院虽然分了兽医和人医,但基本情况下,兽医和人医是不分家的,大多数的医学院弟子都能人、兽同医,很是博学。 秦鱼:“原来如此。”他将熊猫崽崽交给公子政,让他自己去找兵家或者医学院的弟子们去玩。 一般这种将公子政支开不要他参与的行为,就代表着秦鱼有不宜让他人听见的话要说。 老扁鹊人老成精,他起身道:“老朽带公子政去医学院看看吧,少府新烧制了一批提纯器皿送过来,看着很 是不错,公子政随老夫去看看稀奇?” 公子政听话的抱着熊猫崽崽跟着老扁鹊走了。 过了好一会,秦鱼才落寞的道:“我要回洞庭了。” 白起却是笑道:“你总是要离开的,也不在这一早一晚。” 秦鱼苦笑:“原本还挺舍不得离开的,但如今已经今非昔比,再留下去,就是自讨没趣了。” 白起叹道:“你这一去,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到了。” 秦鱼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傍晚十分,秦鱼带着公子政离开,公子政怀里抱着那只熊猫崽崽。 坐在马车里,秦鱼对公子政道:“既然打算养着她,就给她起个名字吧。” 公子政道:“她既来自荆蜀,生的又如此奇异,不如就叫魇鬼吧,希望她能震慑邪祟,百病不侵。” 魇鬼? 居然给软萌的大熊猫起这么恐怖的名字,这孩子,起名字还不如他呢。 秦鱼建议道:“这崽崽兽长的圆滚滚的这么可爱,不如就叫滚滚,或者毛毛吧?” 公子政一言难尽的看了眼秦鱼,道:“这可是食铁凶兽,一掌能拍死一头虎,你管这叫可爱?” 秦鱼伸手薅了把熊猫崽崽的毛毛,道:“现在难道不可爱吗?换个名字吧。”啧,这手感真不错,再薅一把。 公子政打开秦鱼没轻没重的手,安抚了下怀里哼唧的崽崽,坚持道:“就叫魇鬼,名字越凶越能镇宅,不改。” 秦鱼见没能给崽崽争取一个可爱的名字,略略有些失望,靠在车壁上不再言语。 正当公子政自省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分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是宗正大夫胜拦下了马车。 大夫胜是秦鱼的老相识了,他是秦鱼见到的第一个嬴姓宗亲。 大夫胜这么多年爵位仍旧只是一个大夫,没有再升,跟当年长平之战前夕,他与公子池一起去上党与上党郡守做交接的事情有关。 当年公子池因为醉酒放掉上党郡守冯亭,当时的秦王稷大怒,不仅将当时的主官公子池一撸到底,随行之人也受到牵连,大夫胜同样没有逃脱被牵连的命运,以爵位抵罪。 但如今十 多年过去,他不仅爵位重新升至大夫,还接任了宗正之职,其中悲欢与艰辛,实在让人唏嘘。 宗正胜头发胡子花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秦鱼请他上车,宗正胜上车之后,笑道:“公子政也在呢?” 公子政依礼叫人:“见过叔祖。” 论辈分,宗正胜和秦鱼是一辈的。 宗正胜摸摸公子政的小发髻,夸道:“乖!” 秦鱼低头,敛下眸中的笑意。 宗正胜轻咳一声,看了眼公子政,道:“今日我来找你,是有些话想问你。” 秦鱼笑道:“请讲。” 宗正胜又看了眼公子政,明显是不想他听到的样子。 秦鱼见小孩儿不快的撅起了嘴,便道:“宗正可是想说我回封地的事?” 宗正胜见秦鱼主动提起,就试探着问:“此次回洞庭,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秦鱼笑问道:“我还能回来?” 宗正胜脸上笑容消失,认真的看着秦鱼,道:“咸阳这边,你不打算管了?先王还在的时候......” 秦鱼抢白道:“你也说了是先王了,现在先王已故,一切都不再作数,我也可以回洞庭过我的逍遥日子。” 秦鱼话说的毫不客气,宗正胜嘴唇抖了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道:“这些年下来,宗室并不好相与,你若是走了,大王...宗室可怎么办?” 其实宗正胜想说的是,你若是丢下这一摊子走了,宗室撒欢,现在的秦王子楚可不一定压的住他的那帮子堂兄弟和亲兄弟们。 秦鱼讽笑道:“那你可就小看我们的大王了,就是有什么,也跟我没关系。” 良久,宗正胜哑声问道:“你是不是,失望了?” 秦鱼脸色很不好看,他转开眼,无所谓道:“这个啊,我不知道。” 果然是失望了。 对秦鱼和子楚两人之间的情谊,宗正胜是知道的,秦鱼一让再让,结果就是现在连咸阳都待不下去,是个人都会失望吧? 更何况是极重情义的秦鱼。 宗正胜还想再说些话,但他发现他已无话可说。 同情?宽慰?安抚? 这些秦鱼都不需要。 如今,秦鱼想做何选择,已经没有人可以左右他。 但宗正胜心中是忧虑的,因为,以他对秦鱼的了解,秦鱼志在一统天下,完成历代先王的遗愿,如今他居然放下咸阳,自己回封地,他可是有了什么新的计划和打算吗? 宗正胜还没傻到以为秦鱼只靠洞庭那点子百姓和兵力就能自己统一六国了,他不留在秦国执掌朝政,回到封地能做什么? 宗正胜想不明白,也不敢问,只能留下一句:“只要我还是宗正,还在,就是站在你这一边的。”然后就下车离开了。 秦鱼揉揉眉头,无奈深深叹口气,说实话,他宁愿这个忘年交能放过他,立场别太鲜明的支持他,他日后也能少些顾忌,下手更利落一些。 安排好一切,告别亲人好友之后,秦鱼上书回封地。 秦王子楚挽留一番,见安平侯去意已决,无奈只好放行。 与秦鱼一同离开的,除了已经是正妻的云姬,还有秦公主母子以及春申君。 春申君在秦国一呆就接近两年,早就想走,也私下逃跑了好几次,但每一次,都偏偏正好被秦公主撞见,这里面要是没有眼前人的帮忙,黄歇就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秦鱼和秦公主一行在汉水之滨分开,黄歇与秦鱼告别。 黄歇:“安平侯,后会无期。” 秦鱼笑道:“恐怕要让春申君失望了,说不定咱们以后要常打交道,怎么会后会无期呢?应该是后会有期。” 黄歇脸色僵了一下,看了眼载着秦公主和昌平君的车队,他们正等着他登车启程。 黄歇苦笑道:“每次安平侯找在下都没好事,希望下次,安平侯联系在下的时候,听到的是好消息。” 大秦嬴鱼 第225节 秦鱼仍旧是笑眯眯,他道:“或许吧,这并不取决于我,不是吗?” “哦对了,听说贵国的景公薨逝了,孤政务缠身,不能亲至悼哀,只能劳烦春申君代为祭奠一二了。” 黄歇:“好说。” 楚国大将景阳死了,听说是死于热病,秦鱼猜测,他应该是在前年河内之战的时候受了刀伤,或许是身体里有炎症,或者有脓血没清理干净,一直没好利索,挨了两年,终于死于一场 高烧。 其实在治疗伤口感染和人体炎症发烧这类疾病,秦国的医学院研究成果斐然,没见连楚国的这一支扁鹊后人都慕名去到秦国的渭水学宫求学了吗? 但秦鱼不明白的是,秦国有神药的事并不是秘密,庶人百姓或者不知道,景阳不会不知道,这两三年的时间,他怎么没派人到秦国求药呢? 就是不打着自己的旗号求药,带着重金到秦国购买消炎药和抗生素也是可以的,秦鱼可不认为景阳会缺钱。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需要再打听一下具体消息。 秦鱼将之记下来,开始乘船南下回洞庭。 在秦鱼离开的这几年,向圭担任洞庭郡守,一直替他守着江南。 没错,是江水以南东至东海的所有地域,而不只是一个洞庭。 经过近十年的发展,江水以南的土地,早就不是林木茂盛的烟瘴之地了。 秦鱼以养蚕、种稻、养鱼、熬糖、制纸、冶炼矿石、造船等产业源源不断的吸引着附近的百姓和山民们聚集而来。 他们或许一开始连说话的口音都不相同,生活习惯和风俗更是大相径庭,但这些都是可以改变融合的,只要有一个宽松开放安稳的环境提供给他们,他们就能自己和光同尘寻找出路。 秦鱼回到已经颇具规模的长沙城后,安排下兴建祖庙的任务,就开始马不停蹄的巡视南地。 他要将现有的所有南地都整合起来,划分不同的郡县,查验户籍,便于进一步的管理。 就在秦鱼兢兢业业的巡视自己的领土的时候,秦国应燕国的请求,出兵去攻打赵国去了。 如今秦国的土地,在拥有了北面的河套之后,西与阴山西域相连接,北与瀚海匈奴等游牧部族相接,南面是秦国的上郡,东南则是已经占领的赵国的半个雁门郡,再往南,是秦国在长平之战后占领设立的太原郡,往东,就是赵国了。 此次秦国出兵,也是兵分两路。 北路是由图和秦峦领兵,从河套率兵出发,向北绕过青山,穿过戈壁滩和草原,向南去攻打雁门郡,目的就是要彻底占领赵国的雁门郡。 这里对上的赵国大将是李牧,并不好打。 南路则是由蒙骜领兵,从上党滏 口陉向赵国腹地进发,一路攻打过去,三百里左右就是赵国的国都邯郸了。 蒙骜直接奔着邯郸而去,就是要在燕国境内围困燕都蓟的廉颇撤兵回防邯郸,以解燕都之围。 总体战略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让秦鱼诧异的是,秦国居然没有在魏国和楚国用间,以此来牵制其他国家,在秦国与别国开战的时候,别去瞎凑热闹,以免对秦国合成围攻之势。 这是多少年秦国作战的常规风格了,这次秦国兴兵四十万同时南北作战,居然没有间谍活动,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或许是秦王子楚和吕不韦已经开始用间,只是自己这里不知道,没有收到消息? 谋国多年,秦鱼习惯于站在高处掌控大局,不管子楚和吕不韦在搞什么,前线作战,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大意不得,他不能寄希望于也许,所以,秦鱼让人密切关注着魏国君臣动向,尤其是魏无忌,如果让魏无忌看到了继续攻打河内,夺回魏国失去的土地的可能性,或许他会想法子说服魏王,暂时放弃兄弟之间的龃龉,趁乱兴兵进犯。 除了关注魏国的间谍活动之外,秦鱼还给河内守将王陵下了军令,集结军队,严阵以待,向北可以和蒙骜率领的二十万大军打配合战,围攻邯郸,向南,可以威慑魏国,让魏国不敢轻举妄动。 楚国这边,他则是亲自去了楚国现在的国都巨阳,参加楚国举行的封后和立太子大典,蒙嫣和则是陈兵淮水,名为为楚国立王后和太子运送贺礼,实则是威慑楚国,不想开战的话就老实一些,不要趁机搞小动作。 秦鱼暂时在楚国游历。 因为春申君黄歇弃楚王一去秦国近两年,回来的时候还给他带回来一个王后一个太子添堵,为了挽回楚王的心,也是为了继续参与楚国的政事,黄歇主动提出更换封地,献出自己原本的淮北十二县的封地,与齐国相邻的土地整合在一起,共同合成一个新的郡,便于管理。 他自己则是自请封地于吴,也就是现在蒙嫣和重点掌握的夷越之地。 谁都知道,现在的夷越是秦国说了算,若是想虎口夺食,必须打败秦军,将蒙嫣和赶出夷越才行。 黄歇自请吴地为封地,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傻还是聪明,但他为楚王谋划的诚意楚王是收到 了,为此,君臣两人很是推心置腹的交谈了一番。 为秦国的狼子野心。 对黄歇的自请封地之事,秦鱼只是一笑置之,他四处游历楚地,在祭奠景阳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 项燕。 如今的相燕,也只是三十许的年纪,现在还不是领兵作战的将领。 项氏,姬姓,原本是周王朝分封下的一个小诸侯国项国的贵族,项国被鲁国灭亡之后,一些项国的贵族们便以项为氏。后来鲁国的土地渐渐被楚国兼并,前两年楚国彻底灭了鲁国,鲁国国君绝嗣,项氏也早就是楚臣了。 项燕这一个分支,势力并不大,他们依附景氏而活。 如今景氏的家长景阳死了,项燕代表项氏来祭奠,同时看看,能不能从新家主这里,获得一官半职的,也好为家族和子孙做长远打算。 还真别说,项燕人长的高大威猛,排兵布阵也有自己的逻辑和思路,也能跟楚国的这些贵族玩到一起去,如今家主死了,新任家主亟需心腹将才来掌握老家主留下的军队,项燕便入了新家主的眼,竟能独掌一军了。 从头看到尾的秦鱼不由咂舌,只要会钻营,都不用实际的考核,只凭借一个姓氏,项燕就能这样轻易的就能掌握两万五千人的军队,怪不得大家都想要分封制,不想要郡县制呢。 如果相燕不是楚国贵族,景氏新任家主恐怕正眼都不会看他一眼。 但其实,项燕也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也就是了,若景氏真的能重用与他,还是景氏赚了的。 正当秦鱼带着云姬在海上垂钓大鱼的时候,他收到了分别从栎阳、咸阳、洞庭、河内四地送来的八百里加急信件,其中栎阳和洞庭的信件,用的是飞鸽传书,飞行速度要比马跑的快一些,以至于秦鱼几乎是一前一后收到的消息。 四地信件,共同传达了一个消息:秦峦和图带领的二十万秦军断绝粮草,被困青山! 秦鱼惊的呼吸都要停止了,这可是二十万秦国精锐军队啊。 秦鱼考虑过蒙骜这路带领的秦军攻打赵国或许会有其他因素干扰,导致战事不顺,但他从未想过,背靠整个河套和上郡的秦军居然会缺粮草供应! 秦国打仗,多少年没出过粮草短缺的情 况了? 秦国征战,向来是军队未拔,粮草先行,最不济的,也会就近从他国花重金购买粮草,务必要保证军卒们征战有饭吃,不让他们空着肚子打仗。 这是一个绝对不同寻常的信号。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粮草为什么会断绝,以至于将二十万军队给逼入青山躲藏? 秦鱼努力稳住心神,开始从头复盘整件事情的经过。 子楚和吕不韦想通过战争立威掌权,秦鱼是明白的,此次攻打赵国就是吕不韦居中调度,点将任命和粮草供应,都是他负责的。 秦国粮草是充足的,别说供应四十万大军征战一年了,就是供应百万大军征战一年,现在的秦国也能拿的出粮草来,绝对不会出现粮草短缺的情况。 吕不韦......吕不韦......吕不韦!! 他在搞什么? 他是想让大军饿死在北方草原上吗?! 还有此次出战的将领,秦峦、图、王翦、岚...... 这些人不是他的兄长,就是他的好友,就连这二十万大军,都是就近从栎阳和上郡、北地郡、西域郡征发的军卒,而这些地方,都跟秦鱼息息相关。 这里是秦鱼的老家,是秦鱼最开始的基本盘。 这里的人,上到治理郡县的管理,下到种田的黔首、摆路边摊的商贩,无不是安平侯的拥趸。 在这些地方,说一句百姓只知安平侯而不知秦王,并不为过。 而吕不韦,则是想通过这一次战争,将亲近秦鱼的将领和兵卒一网打尽,饿死在青山! 北面这支军队,能否攻打下赵国的土地是次要的,借此消灭秦鱼的势力才是主要的。 如今已是秋收以后,草原上草木开始枯黄,放牧的牛羊也开始迁徙,如果吕不韦控制了河套和上郡的郡守,不再向二十万大军供应粮草,这支马匹和军备皆精良的大军,就会失去补给,要么撤兵,要么攻打下雁门郡,就地从雁门郡获取补给。 但是,李牧不是那么好打的。 如果战事失利,久攻不下,大军只能回撤。 若是回撤的过程中,有埋伏不让大军回撤,那么,这支军队,除了就近进入青山躲避追兵,别无他法 。 而这支埋伏袭击大军的伏兵,成分肯定不简单,要不然也不会逼的二十万大军束手无策。 好歹毒的计谋!! 其实,秦鱼将秦峦带领的军队遭遇猜的大差不差,甚至连那支由匈奴和赵军组成的伏兵都被他给猜了个正着,只是,是怎么将世仇匈奴和赵军联合在一起,共同攻打秦国的军队,就是吕不韦的本事了。 只可惜,这个本事,他用错的地方。 秦鱼大脑急速运转。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条路就是立马回咸阳,拿下吕不韦,迅速向青山派遣援兵。 但有一点,他现在并不能肯定,咸阳对他来说还是安全的吗?会不会已经被吕不韦布置好圈套,就只等着他往里面跳了? 第二条,他不回咸阳,而是直接带着援军去青山救援大军,然后整合救援后的军队,一路杀回咸阳,清君侧。 对直接去青山救援,秦鱼瞬间就想到了两个救援方案,一个就是直接去太原郡,从太原、上党、河东三地调兵,从南面攻克赵国的雁门郡,然后一路疾驰青山。另一个,就是率兵从齐国和燕国借道,行军路线虽然远了些,但不用遭遇征战,可以直接绕路去青山救援。 相比于第一条冒险回咸阳,秦鱼内心里,其实更倾向于自己率兵直接去救援大军,因为,据他目前得到的消息来判断,咸阳现在,恐怕正乱着。 秦鱼为什么这么干脆的二话不说的就离开咸阳? 就是他早就已经发现,秦国宗室这边,正有一股势力在暗中崛起。 这股势力,就是以秦国商会会长公子缯为首的宗室们,他们并不满足于现下所有,更看不上商会分润的那“微薄”的分红,他们想要富贵险中求,搏一个拥立之功,一飞冲天。 其实在商会越发难以掌控的时候,秦鱼就已经发现这个苗头了,只不过,那时候还是秦王稷在位,无凭无据的,说这个只会惹人白眼。 后来秦王柱即位,这没法子,这是公子缯的嫡亲叔叔,还是秦王稷亲手立的太子,公子缯纵使心中一万个不服气,那也是没法子的。 但是,子楚算个什么东西,就因为某人拥立,他就能轻松的登上王位? 公子缯心中郁愤难平,大家都是秦王稷的孙子,他还是嫡出,为什么子楚可以即王位,他公子缯就不能呢? 赵鱼你可以支持子楚为王,自然也可以支持他公子缯为王嘛,毕竟,这王位你不要,还不能让别人来坐了? 以公子缯为首的一些宗室动作频频,不安于室,秦王柱其实隐隐有些察觉了,可惜他那个时候已经并入膏肓,已经无力再处理宗室之事了,他能做的,就是给秦鱼举行一个盛大的加冠礼,然后以此“恩情”拴住秦鱼,让他镇守咸阳,帮助子楚掌握朝政。 宗室那边,宗正胜肯定是知道的,所以在秦鱼要离开咸阳之前,特地去找他,问他什么时候回咸阳。只要秦鱼还会回来,公子缯就会有所忌惮。 但秦鱼给的答复是:不知道。 这是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信号。 秦鱼不想在管咸阳这摊子事,在公子缯看来,就是默然公子缯可以起事了,在宗正胜的看来,就是秦鱼压根不在乎坐在王位上的人是谁,不管是谁,他都是秦国的安平侯,他的封地在洞庭,咸阳与他来说,可有可无。 大秦嬴鱼 第226节 宗正胜最后表白秦鱼,说自己站在他这边,也是一语双关。 一来表明他坚定的跟随秦鱼的心思,二来,就是告诉公子缯,不要来找我的麻烦,我是宗正,不管你们谁最后胜出,都要通过我的笔来记录胜利者。 宗正胜这样狡猾,将那些没有参与公子缯之事的宗室都塞到秦鱼的羽翼之下,秦鱼才那样生气。 吕不韦有一句话说的没错,那就是,秦国王位交接的太顺利了,顺利到,没有给新君铲除异己,巩固王权的机会。 秦鱼负气出走,就是想看子楚没有了他,能不能在即将到来的宫廷政变中取得胜利。 他也是想,借此机会,铲除宗室中的一些不安分分子,然后裁冗宗室,制定新的宗规。 从来大悲大喜大升大落最催人心肝,秦鱼也是想借此机会看看,子楚的身体,是不是真的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强壮到无懈可击。 秦鱼是想寻找机会再回咸阳的,他不可能蜗居在洞庭,一辈子不回咸阳,他还有一统天下,四海归一的远大理想没有实现呢,怎么会因为一两个人就停止了他前进的脚步? 只是,秦鱼也是实在没有想到,他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到咸阳。 吕不韦该死。 他不应该拿秦国的国本当做他争权夺利的工具,去满足自己的私欲!! 第203章 冲锋 秦昭襄王即位的时候,有公子不服公子稷即位为王,公子稷的舅舅魏冉几乎将所有秦宗室公子和大臣反对者屠戮殆尽,宣太后和公子稷母子才坐稳王位,然后就是宣太后长达四十年的理政,直到范雎入秦,替昭王驱逐四贵,王权才全部回到昭王手中。 秦武王即位的时候,他是正经的太子即位,倒是没有发生诸如宗室叛乱的血腥事件,但是,他甫一上位,就驱逐了跟自己不亲的张仪和魏章,这两人,一个是秦国的群臣之首相国,一个是领兵作战的大将,武王驱逐了这两人,顺利的将国家权力收入手中,然后任拥护自己的甘茂为左丞相,宗室中威望声重的樗里疾为右丞相,有这两人作为自己执政的班底,大臣和宗室才心服口服,遵他为王。 秦惠文王就不用多说了,一上位,就拿卫鞅的人头祭旗泄愤,麻痹宗室,然后又隐忍多年,拉拢打杀几个回合之后,才成为秦国实际的王。 再往上,孝公接手的是一个积贫积弱的秦国,孝公的父亲献公就更惨了,在他还是个几岁太子的时候,就被叔父简公夺位,自己则是出逃魏国,在秦国一共经历了简公、惠公、出公三位国君,出逃魏国三十多年的献公才被迎接回国为国君,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综上,在秦国近两百年时间的王权交替里,就没有哪一位国君继承王位是不沾血不动乱的,像秦王子楚这样四平八稳即位的,独他一个。 但显然,秦国王位传承上血的铁律是不打算放过他了。 在昭襄王晚期,如果秦鱼想要进一步,等待他的绝对会是以他为首和以太子柱为首的宗室之间的大乱战,只有一方将另一方的支持者全部屠戮殆尽,用鲜血来浇灌王权,角逐出最终的胜利者,这场王权交接的大戏才会在尸山血海中谢幕。 但秦鱼自己退了一步,太子柱顺利即位,秦鱼自己又退了一步,秦王子楚顺利即位。 而他一退再退的结果,就是自己被当成个软柿子,谁都敢来捏一把。 听说魏国的魏无忌因为亲兄弟魏王的猜忌,如今只能躲在大梁府中酒色度日。 秦王子楚可不是秦鱼的亲兄弟,他的亲兄弟正在躲藏在青山中生死一线,栎阳老家中祖、母、兄、侄四辈几百口子人据宅以 守,不知生死,他若是再退一步,他这辈子,可就真的白活一场了。 秦鱼自己可以以大局为重自轻,但他绝不会自贱,既然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干吧! 如今已经顾不上什么拥兵自重,无虎符不能调动军队的规矩了,他不再耽搁,更不再留情,一连下了几个命令后,就全力北上。 在诸国无知无觉的时候,天下大势,已经悄然变化。 最先传出来的,是魏无忌横死家中的消息。 这个震爆消息还未发散开来,秦国河内一十万大军倾巢而出,迅速攻破横亘在漳水的赵长城防线,长驱直入,在邯郸外城郭与蒙骜的十万大军合军,全力围攻邯郸。 在雁门驻防的李牧接到邯郸求援的消息,没有半刻耽搁,带着赵国最强大最精悍的十万边军火速赶往邯郸救援,在武安这个城邑与两万秦军遭遇,展开一场以少敌多的生死战。 前有雁门之外十万秦军遭遇背叛被驱逐截杀,后有赵军在武安与秦军的遭遇战,这一前一后两场性质截然不同的战役,让李牧对秦国倾国之力围攻邯郸的决心深信不疑。 秦国无非就是报复罢了。 所以,他在打退了武安这支人数不多但战力极其强悍的秦军之后,放下心中戒备,马不停蹄的朝邯郸赶去。 那里,才是赵、秦的主战场。 在李牧所率领的赵军与同样从燕都赶回回援邯郸的廉颇取得联系,又和困守在邯郸城内的赵人里应外合三面围攻蒙骜、王陵率领的三十万秦军的时候,秦鱼已经带着自己的两万洞庭亲军,一路从汉水经洛阳入河东,与河东郡姚郡守匆匆一面之后,就沿着汾水进入太原郡,与已经集结了粮草和兵马的司马梗会和,一路向北攻取赵国的城池,只用了五天时间,就打到了雁门邑下。 雁门邑背后,就是雁门关,要想出关,就必须要经过雁门邑。 雁门邑是一座堡垒城郭,城墙厚重,箭楼林立,要想攻破雁门邑的城墙,并不比从外攻破雁门关容易。 经过大半个月的不停奔波与征战,秦鱼脸上不掩风尘之色,但他精神亢奋,眼睛灼亮,看不到半点疲惫和憔悴。他望着前方耸立在地平线上巍峨厚重的城墙,胸中充盈起 万丈豪情,问司马梗道:“将士们气势如何?” 司马梗有些牙根发酸,他挺了挺酸疼的老腰,心道,年轻人就是抗造,吃睡都在马上这么多天还这么精神。 虽然心中腹诽,但他被秦鱼这旺盛的精气神所感染,长笑几声,豪迈道:“回君上,将士们气势如虹,可死战!” 他身后的将士们纷纷举起戈矛,长啸道:“死战!死战!死战!!” 秦鱼对将士们的士气很满意。 虽然行军艰难,但司马梗盘踞太原郡十来年并没有懈怠,修路架桥训练兵卒搞生产一个不少。百姓们日常吃的饱,若再加上营养均衡,身体素质就可以赶超这个时代大多数人。 所以,即便急行军好几天,军卒们的身体也很快就恢复过来。 按说,最好的攻城策略是让军卒们休息一晚,第一日再攻城,但现在已经到了雁门邑,秦鱼有些等不及了,也是怕迟则生变,如果给雁门邑的赵人做好守城的准备,攻城战将会更加艰难。 所以,秦鱼决定,趁现在雁门邑内正忙乱着准备守城的间隙,迅速攻城。 攻城的器械以投石机为主,投石机也分为大型和小型,大型投掷重量更大的石头,小型投石机则要灵活许多,也更好组装、投掷。 大型投石机用来砸开城墙和城门,组装需要时间和更多的人力,小型投石机用来投掷火药和炮弹,只用了一刻钟,一十架小型投石机就组装好了。 有了杠杆和准星的加持,密封了汽油的罐子被精准的投掷在士兵密集的城墙和箭楼上,汽油沾火即燃,水浇不灭,只要沾上一点,不燃烧殆尽是不会自己熄灭的。 设有机关的篮球大小的铁皮包裹的铁皮弹则是越过高高的门楼,投掷在了靠近城门的门内。这种铁蛋只要接受一定力的触碰就会触发机关,呈放射性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弹射出密集的铁钉、铁皮、碎瓷等尖锐物,主打一个无差别群攻,沾之即伤。 远处城墙箭楼用火攻,是打断分散在城墙各处的赵军卒来回相互救援,以及赵军通过箭楼传递信号,城门附近用炮弹攻击,是因为秦军卒打算以此为突破口,攻破城门进城。 毕竟,扑灭汽油需要沙土,更需要时间和人力,未避免误伤亲军,还是分 片攻的好。 □□点燃的瞬间伴随着响亮的爆炸声,爆炸后四散的火团犹如天降雷火,惩罚世间,不仅震的墙头墙内的赵军卒和百姓们四散奔逃,就连五百米外投掷火弹的秦军都安静如鸡,面露骇然。 唯有发射炮弹的兵卒们神色亢奋,头昂的高高的,一脸骄傲与敬畏的看着远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的城墙。 他们早在研发和实验的时候就已经见识到了此火弹的威力,也早就历练的见多识广了,自然不再害怕。 汽油在秦国出现已经十几年了,但它在军中起到的作用,无非就是夜里当做燃料照明,说实话,军卒们更喜欢烟少清亮的煤油,对这种有着古怪刺鼻气味烧起来还烟大的汽油十分抗拒。 汽油□□虽然也早就研发出来了,但在以往秦国攻伐的战场上,秦国基本都是以压倒性的胜利战胜敌军,根本就没有给汽油炸弹发挥作用的机会。 现在,这种可怖的杀伤性武器,以一种震撼人心的方式登场了。 司马梗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的不住道:“神器啊,神器啊......” 秦鱼见状摇摇头,心道,这才哪到哪,若只是一个装了汽油的劣质瓦罐弹就算神器,等他将装有火药的炮弹弄出来,那算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对等待命令的投掷手下令道:“准备第一轮投掷!” 接到命令的投掷炮弹的军卒立马分工合作有条不紊的开始调整绳索、杠杆、准星,然后装弹、投掷一气呵成,又是一阵天降雷火,炸的远处城墙烟火四起,人影逃窜。 三轮间歇性投掷之后,司马梗眼尖的发现城门打开了,冲出来一队骑兵卒,朝他们这边杀过来。 司马梗对秦鱼报道:“禀将军,有敌军冲出城门了。” 若是以往,司马梗自己做将军,指挥权在他,遇见敌人,直接带人冲出去迎敌就行了。 但现在军中是秦鱼为主将,他这个裨将,就要听主将的命令行事了。 秦鱼站在战车上,深吸一口气,力喝道:“迎战!” 司马梗高喝一声:“儿l郎们,随我迎敌!”说罢,一马当先的冲了出气,他身后的骑兵们也都嗷嗷叫着,抡着砍马刀紧随身后杀了出去。 纵观春秋战国四百历史,勇士皆以战死沙场为荣,或许会有奸诈不耻之鼠辈,但绝对没有贪生怕死不敢杀敌的将军,秦鱼是秦国的安平侯,在老秦人眼中,安平侯或者是矜贵的、智慧的、病弱的,但绝对不是不敢上战场的孬种。 不敢上战场和秦人是绝缘的。 所以,即便扑鼻的血腥味刺激的秦鱼胸腹翻涌,攥着缰绳的手掌被勒的双手几乎要离他而去,他也眼神坚定心无旁骛的驾驶着战车往前冲。 他的左、右车将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围在他周围足足有一十多个兵卒,全部都是他从栎阳带出来的私兵,他们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在战场上保护他不受到伤害。 他们曾经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学习、一起长大,平日里他们奉他为主,为他做事,现在,他们一起上战场,为他杀敌,为他拼命。 所以,敌人都未曾接近到他一丈之内,远远的就被挑翻了。 秦鱼相信,即便他带出来的这些私兵都战死了,他自己也不会有事,但他仍旧希望,他此次带出来的人,都能够一个不少的跟他回栎阳,回到生他们养他们的家乡。 经过一开始血液冲脑的应激紧张之后,冲杀过一个回合的秦鱼慢慢的将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在适应了这种鲜血的碰撞之后,余下的,只有杀杀杀的亢奋了。 秦鱼找到了在战场上厮杀的亢奋感和乐趣。 都说男人抗拒不了战争,尤其是面对面厮杀的冷兵器战争,因为这种面对面刀刀带血的厮杀更能激发起雄性刻在基因里的暴虐天性,这让他们沉溺其中,越战越勇。 这是人类在物种进化过程中,选择保留下来的最珍贵的基因之一,正是这种狂暴的基因,才让人类从大自然的物竞天择中存活下来,最终成为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在秦鱼读到这个信息的时候,他是不以为然的,他作为一个地道的真男人,觉着自己心性就挺平和的,连跟人起冲突都能克制脾气有理有据的解决问题。 回到这个野蛮的时代就更平和了,他在这里生活了一十多年,他连骂人都没骂过一次呢,更别提提刀砍人了。 是,是有些个别的暴力男给他们男性群体抹黑了,但那都是个别现象,不能记在群体之内的,就跟有 些女性偷人生下不是自己老公的孩子一样,你能说所有的女性群体都偷人吗? 不能够! 但现在,秦鱼就深刻的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里正有一头野兽在苏醒,这头野兽甫一苏醒,就急于进攻所有挡在他面前的所有敌人,他要亲手撕裂他们,给他们教训,让他们知道,阻挡他前路的后果是有多么的可怕。 他带着自己的亲卫迎着风和血向前冲,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认为自己一定能胜利,而他也真的胜利了。 出城迎敌的五千赵军卒被他们杀的片甲不留,只余小股残兵见势不可挡,开始往回撤。 秦鱼在后头大喊:“别跑,抓住他!” 他此时正在兴头上,头脑四肢全部被肾上腺激素填满,见有人在逃跑,一话不说就调转战车,催促战马朝残兵追去。 左、右车将和周围的兵卒们对视一眼,感觉无奈之余又有些好笑,他们怎么不知道,他们跟随了十几年的主君居然是这么“勇猛”的人? 以往没看出来啊。 那可真是,猛起来连他们都害怕。 主君冲锋在前,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跟着冲锋吧。 这个时候是不能停下来的,秦鱼驾车的速度太快了,眼看着距离城门越来越近,若是这个时候停下来,很容易受躲在城门后掩护的弓箭手伏击。 大秦嬴鱼 第227节 所以,这个时候就要一个劲的往前猛冲,以势不可挡的士气震慑住敌人,让敌人找不到瞄准的目标,无从下手,这才是最安全的。 看着是不顾生死,实则是以进攻为防护,抢夺先机。 给秦鱼拉战车的是选出来的最好的战马,他驾驶的战车也是这世上最先进最灵活的战车,就连轮子,都是钢铁打造牛皮打熬包裹的胶轮,一般的兵器和尸体坑洼地面都阻拦不住他。 秦鱼很快就追上了逃兵。 前面的逃兵见秦鱼追了上来,反倒不再逃跑,而是转身迎敌。 这一股逃兵战力强悍,跟秦鱼这边交手一个回合,没有分出胜负来。 跟秦鱼这边以秦鱼为中心一样,这些赵军卒也簇拥在一个小将身边,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护他周全。 秦鱼大喜,喝道:“拿下他,抓活的!” 秦鱼这边不要命的往前冲,还冲到人城门口地下,司马梗好悬没给他吓出个心梗出来,本来已经取胜了,主将跑人城门地下去了,还能怎么办? 跟着冲吧,要是丢了主将,还是这么个贵主,都不用秦国那边给他降罪,他自己都能把自己咔嚓了。 司马梗索性下令,大军全面进攻,争取一举破开城门,拿下雁门邑。 秦鱼这边有神兵利器,还有一般的铜铁戈矛都刺不穿的铠甲,这一小股逃兵很快就被秦鱼这边擒下,还不等秦鱼回头收兵,就见司马梗带着大军杀到。 秦鱼看了看眼前只有几十米的城门,嘿嘿一乐,继续打马往前冲,他要做第一个破开城门的人。 秦军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尤其是前面带头的实在莽的一批,更更让赵军卒绝望的是,他们的主将被俘虏了,正在赵军卒惶惶然不知要如何才好的时候,秦鱼一手抓过他俘虏的那个小将,将短剑横在他的脖子上,大喊道:“开城门,否则我就杀了他!” 手里的人挣扎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秦鱼一个胳膊肘子顶在他的胃部,手里的人痉挛着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或许是他此举实在粗暴干脆,城门迅速打开,一个持戟少女走了出来,美目圆瞪,用戟指着他娇喝道:“你快放开我阿嫂!” 秦鱼:...... 啥子哟? 他手里的这个......是个女人? 咳,从抓到这个俘虏之后,秦鱼注意力全在外界,还没正眼看过抓到的俘虏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秦鱼低头去看,只见他手里拎着的这个小将身穿笨重铠甲,看不出身形,个头和一般兵卒差不多,和他自己比当然不高,但也绝对不矮。 她早就已经丢了头盔,结在头顶的发髻散落了一小半下来披散在她的脸颊上,遮挡了面容。 秦鱼本能的想撩开发丝,去看手里人的脸,但他手才刚抬起,还没触碰到发丝,就听那持戟少女再次怒喝道:“住手!登徒子!!” 秦鱼:...... 秦鱼听话的停下手。行了,其实不用看具体五官模样,只看这发丝间透露出来的沾着灰尘但一看就细腻非常的皮肤和乌黑油亮长的不似一般男子的长发就可以判断出 ,他手里的这个俘虏,的确是位女将。 还是一位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女将。 秦鱼冷笑一声,继续将短剑架在这女将的脖子上,并刻意割断了她的一些发丝,威胁道:“我秦军已经胜利了,冲破城门是早晚的事。你立刻下令让你们的人放下武器,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城,这样你们也可以少死一些人。我倒是不怕多挥几次刀,砍下更多的头颅,只是你这阿嫂,可就要和你一起成为孤魂野鬼了!” 持戟少女咬牙喝道:“我李氏一族非怕死之辈,要杀就杀,我等宁愿战死沙场,也决不投降!报上名号来,我不杀无名之辈!” 这时,司马梗已经到了,恰巧听到这话,他骑在马上长笑道:“敢杀我秦国的安平侯,你这小女郎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猖狂至极!” 听闻此言,持戟少女眼睛都睁大了一圈,秀丽的脸庞上充满了惊讶之色,失声道:“你就是安平侯?!” 秦鱼:“......正是在下。” 持戟少女好似给惊住了一般,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秦鱼继续道:“你既知我名号,就当知道,我不是嗜杀之人,我可以保证,我只取城,秦军进城之后也会对城中百姓秋毫无犯,只要你们不聚众闹事,雁门邑就还是雁门邑,一切照旧,如何?” 持戟少女犹豫不定,安平侯的名号她是知道的,他这样天下闻名的人,他说的话自然也是一言九鼎,一定会遵守的,她自小出生在雁门邑,长在雁门邑,眼看着雁门邑被战火摧毁,实在是心下不忍。 正在少女挣扎不已的时候,秦鱼手里的女将此时□□着开口,道:“死战,不降!” 听到女将的话,少女神情一震,脸色坚定起来,厉喝道:“我李氏......” 她话未说完,秦鱼一手敲晕了女将,任她随意的滑落在自己身旁,秦鱼举剑喝道:“进攻!” 说罢,当先架着马车朝少女冲去。 少女早就被他说干就干的架势给吓傻了,见两匹马的战车气势汹汹的冲过来都不知道要躲。 倏地,一道长鞭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如蛇一般游了过来,卷住少女的腰身,将她卷拉到了一匹马上。 “主君,这可是我的俘虏,您可不能 跟我抢!”听声音,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秦鱼哈哈大笑:“你救的美人,就归你了,本君没兴趣......” 秦鱼率兵进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碍和厮杀。 秦赵死敌,若是在河内周边,中原百姓默认都是三晋之民,赵人去河内讨生活,还可以和秦人和睦相处,但在这边城,纯粹属于赵人的地界,双方遭遇了只有抵死拼杀的份。 更何况,李氏一族治理边城几十上百年,民风彪悍,军纪严明,秦鱼率军在主将救援邯郸的时候来攻打,本身就是投机取巧,被知道实情的赵人瞧不起,所以,这些赵军卒和边民们抵抗的尤其厉害。 秦鱼大概能够猜到,他俘虏的这两个女人,应该是李牧的亲眷,但他并没有用这两人威胁这些赵人。 赵人悍勇,性情刚烈,威胁是不管用的,尤其是拿女人威胁,这不仅会激起他们的义愤,更会让他们看不起。 想彻底的将这所边城据为己有,只有杀光或者打服他们这一条路! 秦赵两军一直战到月上中天,一直杀到道路上血流成河尸体成堆战事才停歇下来。 秦鱼不知道抵抗的赵军卒是不是都被杀光了,他现在人手紧缺,时间紧缺,他当下要做的就是迅速占领城中府衙、粮仓、军备库等各处要害之处,杀掉一切反抗者,用最短的时间最有效的手段全权掌控此城。 然后等待姚郡守的后续援兵来接手这里。 秦鱼是第一次带兵,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才能心安,等他安排好一切,和手下军尉们复盘一遍,没有疏漏之后,才走进早就为他搭建好的军帐中。 哦豁,军帐中还有两个俘虏。 这两个俘虏都被五花大绑的随意扔在地上,进入十月的天气夜间已经十分寒冷了,但专门为秦鱼准备的军帐不仅点燃了火塘,烧着热水,就连地面上都铺着厚厚的皮毛垫子,踩踏上去,不仅四平八稳没有一点声音,还隔绝了从地下渗上来的寒气,让军帐中温暖如春。 被五花大绑的两个女性俘虏相互依偎在一起,虽然手脚口都被绑着,但她们脸颊红润,精神熠熠,一看就没受到磋磨。 李牧的将军府已经被控制起来了,李牧的老母、兄长和孩子们也都安顿好,唯独 少了两个人,一个是李牧的妻子,一个是李牧的亲妹。 看看年纪,想来少的那两个人,就是眼前的两位了。 秦鱼在两人面前转了两圈,蹲下身,将女将打扮的女子嘴里塞着的布团抽出来。 女将神情激愤,张口就骂:“秦......” 秦鱼眼疾手快的又将布团给她塞了回去,对眼睛要喷火的女子讪讪笑道:“嫂嫂刚烈,鱼不想挨骂,只好暂时委屈嫂嫂了。” 又对同样被绑的牢靠的少女笑道:“贤妹不会骂我吧?你若是答应与我好好说话,我就给你松绑,如何?” 少女迟疑了下,点点头。 秦鱼将她的布团抽出,做好被吐口水的准备,谁知,少女却是中气十足的骂道:“呸!叫谁嫂嫂,叫谁贤妹?好个不要脸的安平侯,真该让天下人都来看看你这副厚颜无耻的嘴脸!” 秦鱼叫屈:“冤枉!难道李大兄没跟你们说起过我吗?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我叫他大兄的时候他可没否认,怎么到了你们这里,我就厚颜无耻不要脸了?” 少女冷笑道:“说了,说你狡诈如狐,手段通天,难以捉摸,见了就要躲远点,否则要吃大亏。仲兄说的果然没错。” 秦鱼:“......我就当李大兄夸我了。” 少女眼睛瞪的溜圆,好似难以相信安平侯能真的这么不要脸一般。 秦鱼轻咳一声,说起正事:“想不想知道你们家里人怎么样了?” 少女神色缓和了一些,道:“安平侯应该善待我的家人了吧?” 秦鱼挑眉:“何以见得?” 少女答道:“仲兄曾经说过,秦国的良心都长在了安平侯的身上,征战是征战,百姓是百姓,安平侯带领的军队,是不会屠戮黎民百姓的,我的家人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安平侯定然会善待他们的。” 秦鱼笑道:“你说的没错,我秦人进城,除了负隅顽抗之辈,对无辜百姓宽容安抚,但你说的你的家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我可是不赞同。” 说罢,还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被绑缚的李大嫂。 少女神色些许的慌乱,忙道:“仲嫂是不得已才出战的,大兄体弱,拿不起刀,我的母亲和家中子 侄更是老弱,如何就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秦鱼笑道:“照你的说法,我也抡不动大刀,我也算是手无缚鸡之力喽?” 少女张目结舌。 秦鱼继续道:“不过你说的对,我的确没有对你们的家人怎么样,我准备将你们这些亲眷全部带到秦国去,你们还能不能回到赵国,就看李大兄的了。” 少女急道:“你待如何?” 秦鱼直起腰,冷了脸色,问道:“与匈奴一起伏击雁门郡外的十万秦军的是谁?” 少女抖了抖嘴唇,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鱼冷道:“无妨,待我找回失散的同袍,一问便知,到时候,我定会攻破邯郸,灭掉赵国,杀掉每一个参与伏击的赵人!” 少女失声叫道:“不可!” 秦鱼:“为何不可?为同袍报仇雪恨,乃是我秦人应有之义。” 少女道:“为什么只找我等赵人的麻烦,你怎么不去找匈奴?明明是匈奴杀秦人杀的最凶......” 少女倏地停住话头,怯怯的看向秦鱼。 秦鱼慢慢的弯下腰,居高临下压迫性的向少女倾斜,森然道:“我看你知道的很清楚嘛,都知道是匈奴人杀的最凶,难道你也参与了伏击,亲眼看到的?” 少女殷红的脸蛋上的血色慢慢褪去,眼睛里也蔓延上了惧怕之色,说不出话来。 秦鱼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对少女道:“是谁给你们伏击秦军的消息的,你们是怎么和匈奴联络的,接头人是谁,幕后之人是谁......这些你最好都说给我听。你应该知道,你们伏击的秦军将领中,一个是我的仲兄,一个是我的好友,他们都是我至亲之人,如果你的回答让我不满意,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让人遗憾的事来。” “你是懂权衡利弊的,是不是,鹄姬?” 李牧的妹妹,名鹄。 鹄姬被秦鱼这翻脸如翻书的做派给吓住了,秦鱼也不着急,对吕不韦是怎么和赵国、匈奴方联系上的,他会通过各种渠道去查验,鹄姬说了最好,给他一个新的查找方向,不说也无所谓,他现在吓唬一番这两个女人,只是让她们安分些,分清自己的立场,清楚他可不像传闻中的那么好脾气,为了 做什么君子委屈自己。 秦鱼丢下一句:“好好想想该如何回答,明日一早我就会出关,你们也会被交给别人,到时候再想立功换些好处可就晚了。” 说罢,转身叫来兵卫,把这两人带下去。 他必须得休息了,否则身体会撑不住。 大秦嬴鱼 第228节 秦鱼做梦了,梦里到处都是杀不尽的尸山血海,看不清楚脸的敌人包裹着浓稠的血腥味和尸体燃烧的恶臭味扑向他,他努力的想要逃离,但是无济于事,无数的鬼手撕扯着他的四肢,啃噬着他的血肉,将他从高台上拉下来,他们嘴里高喊着:“你有罪,你有罪,你有罪......”想要将他一起拉入无间地狱。 “君上,君上!” 秦鱼猛的惊醒,从床榻上弹跳起来,紧紧抓住眼前人的手臂,大口喘气。 因为起的太猛,他头脑一阵眩晕,眼前发花,胸腹恶心难过的想吐,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滴在被抓住人的手臂上。 司马梗被秦鱼这幅病魇的模样给骇的不轻,他着急问道:“君上,君上您还好吧?我这就叫军医过来......” 秦鱼松了松司马梗的手臂,又攥紧了,痛苦道:“无事,就是起猛了,什么时候了?” 司马梗给跟在他身后的军尉使个眼色,要他赶快去叫军医,秦鱼这可不像是他说的无事的样子,他自己则是回道:“将要卯时末了,大军已经开火烧灶,何时开拔出关,还要君上示下。” 昨晚他们商量好的,秦鱼带着三万精兵去关外寻找秦峦和图带领的秦军,司马梗则是带着剩下的大军驻守雁门邑,一来等待姚郡守派遣的官员来接手治理这里,一来也是为出关的秦鱼做接应,雁门关既然已经拿下来了,就不会让它再重新回到赵国的手中,否则,秦鱼这次可就白白出了一次兵了。 秦鱼按着突突直跳的眉头,道:“我这就洗漱,军卒饱食之后,即刻开拔。” 司马梗皱眉道:“君上要不要再休息下?先派遣几路斥候军即刻动身出关去寻找,等有了消息君上再带领大军赶去救援也不迟?” 秦鱼坚持道:“不行,时间不等人,仲兄他们需要粮草.....咳咳咳呕......” 秦鱼最后还是没忍住那股作呕的欲望,痛苦的呕吐起来。! 第204章 大郑宫 昨日有多嚣张肆意,今日就有多痛苦。 秦鱼脸颊烧的通红,还止不住的呕吐,吐的黑天暗地,不见日月。 军医熬的汤药一点都灌不进去,无法,军医只能让他吐,然后在额头、腋下和手心脚心擦拭酒精降温,等吐干净了,吐的不想吐了,喝点清水,躺着睡觉就行了。 秦鱼是在马上连日奔波累的狠了,又经过昨天激战的刺激,身体乍一承受不住,才会生理性自主反抗,好好休息一下,等以后适应了就没事了。 “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司马梗跟安慰秦鱼道。 只是你的反应尤其的大而已。 秦鱼苦笑,他想,这种事,他最好都不要适应了。 经过昨天上战场横冲直撞走那么一遭,秦鱼真的是有些无法接受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好战分子的事实。 他不是为杀戮而来,他是为救人来的。 他不能习惯这种见血的生活,那让他觉着自己不是自己了。 既然暂时走不了,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分路散播出几l十股斥候部队,出关去寻找那十万秦军卒。 不管是死尸,还是活着的散兵,找到了,都要带回来。 雁门邑内。 昨日攻城战闹的动静有些大了,又是火攻又是机关炸弹的抛炸,附近的守军和百姓们肯定都注意到了,雁门邑一日间就被攻打下来的消息也捂不住,定会传回邯郸。 邯郸那边,不要求真的能攻破邯郸城,只希望蒙骜和王陵能牢牢的拖住李牧和廉颇的军队,不要让他们回师救援雁门邑。 有邯郸即将被攻破的威胁在那里,诸如代地、赵国上郡、东阳等地的守军若是出兵救援的话,那也是去救援王都邯郸,而不是跑来雁门邑打秦鱼。 秦鱼希望自己这边能尽快的寻找到秦峦和图率领的军队,和咸阳吕不韦那边打一个时间差,让他来不及调拨更多的军队来截杀他。 如果他敢的话。 白起还在渭水学宫,想来吕不韦应该调拨不出更多的军队了才是。 实际上,吕不韦不仅调拨不出哪怕一个秦国的兵卒了,就连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而且 ,他现在也不在咸阳,而是在雍都。 十月,秦王子楚出孝,他要在雍都为秦王子楚准备即位礼,自己这个秦国的丞相,也要正式的走马上任了。 春风得意不足以形容吕不韦的心满意足。 但现实很快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雍都是秦国的旧都,秦王室宗庙所在地,盘踞在雍都的,除了最底层的黔首,稍微有点身份的,都跟秦宗室沾边。 现在这些庞大的宗室群体,以前拥护公子鱼,因为公子鱼有本事让他们过的更富足。 现在他们拥护公子缯,因为公子缯能给他们一个从龙之功,让他们的身份地位凭空更上一层。 典型的有了钱就想权。 他们倒是愿意拥护公子鱼登位,这样他们钱和权就都有了,奈何人家不乐意跟他们玩,他们也没得法子,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公子缯了。 公子缯一呼百应,就等即位礼那天拉秦王子楚下台,换自己登位了。 理由也是现成的,秦国发兵十万去攻打赵国的雁门关,结果大军一夜间消失不见不说,大王这边还没给个说法,也没发兵救援,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那可是秦国花费十几l年功夫养出来的最精锐部队,就这么消失了,大王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至于为什么十万大军全都消失了,我们也有证据,就是你子楚为了铲除异己故意为之。 拿秦国的国本这样肆意妄为,子楚你简直丧心病狂,拿将士们的命做儿戏,枉为秦国的王,枉为我嬴姓子孙,现在,我公子缯就要代表我嬴姓王室列祖列宗消灭你! 公子缯慷慨激昂,带着两千私兵和一大群的宗室长老、子弟们围住大郑宫,对着秦王子楚balabala的一顿讨伐输出,气的秦王子楚脸色铁青。 这明显的就是宗室造反,还有什么可说的?更何况,葬送十万大军这样的事情给翻到明面上说,秦王子楚颜面无存,恼羞成怒,更不可能容许这些乱臣贼子存在。 打吧。 听命于秦王的王庭禁军和公子缯养的私军对冲,两边都是秦国装备精良的最顶尖战力,秦王据宫城以守,公子缯占据人数优势进攻,双方战力平均,一时相持不下。 秦王子 楚叫来宗正胜,向他问计。 宗正胜很为难,他作为秦王室的大宗正,有一点他是站在公子缯那一边的,那就是秦国那流落在外的十万将士,秦王子楚要怎么说? 既然已经给翻到明面上了,如果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那么,就不光是公子缯叛乱了,秦国所有的兵卒们,恐怕都不会再听秦王子楚的调令。 秦王子楚也很为难,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丞相吕不韦给推出去,杀头、凌迟、五马分尸...... 不管是怎么个死法,都能给军心动摇的秦国将士们一个交代,但然后呢? 商鞅最后被五马分尸,是在孝公死之后,孝公在的时候,商鞅不论是多么嚣张,秦国宗室怎么将他恨的牙痒痒,他在秦国的地位都没有半分动摇。 范雎也是,范雎执政后期犯了那样大的错误,他甚至直言公子鱼有取而代之之实力,但他在秦王稷在的时候,秦王稷一再赦免与他,即便秦王稷最后死了,他现在仍旧活的好好的,让天下人无不赞美秦国君王乃是有情有义可以效忠之王者。 如今,吕不韦与他,就如商鞅之于孝公,范雎之于秦王稷。 他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呢,就要将吕不韦推出去送死,日后即便他坐稳了王位,他国贤才还有谁敢再入秦国,再来他麾下为他做事吗? 他与吕不韦是一体的,如果没有他的默许,吕不韦是不可能敢坐出这样自毁根基之事的。 吕不韦大好前程在那里,他又不傻,他要是自己私下做这样的事,秦王子楚公然杀他就是天理昭章,无需顾忌半分。 秦王子楚不敢想象,若是他今日下令杀了吕不韦,将来他自己会不会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若只是无人为他所用也就罢了,秦国呢? 秦国之所以强大,背后处处离不开天下贤才为秦国的谋划,如果因为他,天下贤才弃秦国如弊履,秦国,还会如今日这般强大吗? 难道他要眼睁睁的看着秦国历代君王的积累在他手里衰败下去吗? 安平侯! 秦王子楚犹如抓到救命的稻草一般连连道:“快,快去将安平侯请回来!” 宗正胜怜悯的看了眼秦王子楚,道:“大王,如今咱们,连大郑宫都出不去了,如何要给 安平侯送信呢?” 秦王子楚道:“你是宗正,你去找那个逆贼,然后趁机送信出去,你与安平侯交好,寡人相信你一定有渠道给他送信的,对不对?” 宗正胜:“......那么,大王,安平侯为什么要听从您的吩咐呢?据臣所知,他虽心性柔软,不喜纷争,但并不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 两位先王还在的时候,若是安平侯不高兴了,或者王室有求于他,他们甚至自己屈尊去找人问计,而不是一句话就将之招进宫里来?” 秦王子楚身躯剧烈一震,天旋地转间摇摇晃晃的就要摔倒在地。 宗正胜上前扶了他一把。 秦王子楚此时深刻的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而现在,这个错误就要将他的王业给葬送掉了。 秦王子楚哭嚎道:“诛杀吕不韦,让他为天下人谢罪!” 宗正胜任由秦王子楚摔倒在地毯上,往后退了三步,深深躬身呼道:“大王英明!” 说罢,不再耽搁,转身出去点兵捉拿吕不韦去了。 秦王子楚看着空荡荡的大殿,突然疯狂大笑起来,他抓下头上的王冠,将之用力摔在地上,脱下王袍,将之踩在脚下,他在大殿中疯狂喊道:“来人,来人,寡人要立太子,寡人要立公子政为太子!!” 拥护王室的宗室和大臣们对秦王子楚要立公子政为太子的决定十分赞同。 如果,秦王子楚在此次宫廷政变中不幸被杀了,那么,他们就可拥立太子政即位为王,秦国的王室正统仍旧可以继续延续,没有被乱臣贼子撺掇。 他们相信,公子缯不会伤害太子政的,这个孩子身份特殊,他不仅仅是秦国的公子,还是安平侯养大的孩子。 任谁都能看的出来,安平侯是有多么喜欢这个孩子。 太子政在秦王稷的时代就被带在身边听政了,秦王柱虽然只做了一年的大王,但他也异常看中这个孙儿,同样将之带在身边理政,如今他又是秦国的长公子,由他即位,乃是名正言顺顺理成章顺应天命之事。 他们相信,公子缯不敢动太子政。 公子缯或许能暂时的撺掇王位,但他一定不敢杀公子政。只要公子政还活着,就还有能将王位取回来 的可能。 甚至有的大臣在想,如果现在让太子政直接即位,外头那位叛乱的公子缯,是不是就直接偃旗息鼓了? 若公子缯敢夺秦王政的王位,安平侯定能带着大军杀到,今日之危,同样可解。 秦王子楚在这个时候立公子政为太子,可真是英明的决定啊。 立太子简单的很,只要他们这些宗室大臣见证,秦王子楚口头说一句就行了。 但是,公子政,人哪去了? 公子政正在和小伙伴们躲在废弃的宫殿里抓麻雀。 他们都是随着公子政一起来雍城参加秦王子楚的即位礼的。 大秦嬴鱼 第229节 一个老宫人一边用短树枝支起箩筐,一边絮絮叨叨的跟公子政和蒙恬、秦无厌、白药师、王孙谦他们说话:“公子鱼以前每次来大郑宫住的时候,闲来无事就喜欢在这些废弃的宫殿里四处溜达,寻找雀鸟最爱去的地方下陷阱,抓住它们,然后拿去和先昭王加餐。” 王孙谦道:“这个我知道,我听我君父说起过。” 老宫人看了眼王孙谦,笑道:“以前,每次国朝大祭的时候,诸宗室公子们都会齐聚大郑宫,等待祭礼,公子鱼人缘好,大家都喜欢和他一起玩,想来王孙的君父也曾和公子鱼一起捕捉过雀鸟,所以才知道。” 王孙谦笑笑,道:“您说的是。” 其实公子池说起这事的时候,很是愤愤不平,说公子鱼只爱和他年纪差不多以及年纪小的玩耍,对他们这些年长宗室,都爱搭不理的。 秦无厌学着老宫人的样子,笨手笨脚的支箩筐,但她支点选偏了,箩筐支的歪歪扭扭的,左摇右晃的就转着圈倒下了。 白药师看到了,支好自己的,来教她怎么样选支点,才能支的牢靠。 秦无厌恹恹道:“季父的本事怎么这么难学,就没一个好学的。” 她读书能读一页,忘三页,习武跑十步摔三个跟头,弹琴就更不行了,音律都分不清楚,现在,连设个陷阱,抓一只鸟她都做不好,这也太打击人了。 白药师安慰她道:“你年纪还小呢,手脚不稳,等你再长大些就好了。” 秦无厌撅着嘴嘟囔:“刚才老翁都说了,季父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带着宗室子们 来抓这鸟来加餐了。” 说到加餐,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有些委屈道:“我已经快三天没吃到肉肉了。”这两天,她跟小伙伴们在一起,不仅日常少了许多宫人伺候,还要躲藏宫中那些带刀的宫卫,每日只能粟米裹腹,很是难过。 白药师:...... 蒙恬在旁道:“公子缯叛乱维持不了多久的,等大王平息了叛乱,咱们就可以不用躲藏了。” 一开始宫中乱起来的时候,居然有兵卫和宫人来抓他们这些小孩,还是平日里跟在他们身边的护卫和宫人们拼死抵抗,他们这几l个小孩才逃脱出来,暂时在这些废弃的宫室里面躲藏。 秦无厌蔚蓝色的眼睛瞪的大大的,问道:“甜甜,大王真的能平息叛乱吗?” 蒙恬张张嘴,到底没说出话来。 公子政冷冷哼了一声,臭着脸支好自己的箩筐,回到干枯的草丛里藏好,等待雀鸟落入撒了粟米的陷阱里。 蒙恬、白药师和王孙谦相互对视一眼,拉着秦无厌去和公子政挤在一起躲起来。 秦无厌对公子政哼她很不忿,她特地挤到公子政身边,对着他重重的“哼”了一声,表示不仅他会哼,她也会。 蒙恬、白药师、王孙谦:...... 公子政咬牙切齿:“秦无厌,你踩到我的脚了。” 秦无厌低头一看,自己绣着花朵的精致小皮靴正正好踩在一只做工相同的皮靴上。 秦无厌若无其事的抬起头,道:“哦,是吗?我没感觉到耶。”说罢,还碾了碾小脚,让自己踩的更重一些。 公子政脸更黑了。 疼倒是不疼,这小丫头轻的很,踩在他脚上只有一点重量,但是,就是好气哦。 公子政正想给这刁蛮的小丫头一个教训,就听蒙恬悄声道:“嘘,雀鸟来了。” 公子政抬头去看,果然,从远处呼啦啦啦的飞来一大群的雀鸟,正好落在他们设陷阱的箩筐周围,开始啄食粟米。 公子政见有三五只雀鸟已经进入箩筐笼罩的范围之内了,就要拉动系在支撑箩筐的树枝上的绳索,结果他还未用力,自己的手就被一只小手给按住了。 是秦无厌。 等待捕捉猎 物的秦无厌丝毫没有方才的稚气和憨蛮,她一般情况下都是如清澈如雨后洗过的天空般蓝色的眼睛慢慢变的幽深,静静盯着前面空地上四处啄食的雀鸟们。 突然,秦无厌喝道:“收。”然后拉动自己和公子政的绳索。 蒙恬、白药师和王孙谦也反射性的听令,慢半拍的拉动了自己手中的绳索。 箩筐罩下,将大半的雀鸟都罩在了箩筐下。 在箩筐范围之外的雀鸟受惊呼啦啦的展翅飞走,秦无厌欢呼一声扑到自己的箩筐上,因为她的箩筐罩住的鸟雀太多,在里面扑棱用力翅膀,几l乎要将她的箩筐给撞的飞起来。 箩筐要是被撞飞,里面被罩住的鸟雀就要趁机飞走了。 她在压住自己的箩筐同时,还抽空给其他人的箩筐一巴掌,好让这些箩筐能稳稳的扣在地上,不让里面的鸟雀逃出来。 秦无厌仰着明媚的小脸,兴高采烈问道:“今天是不是可以吃肉肉了,是不是?是不是?” 王孙谦佩服道:“你抓的最多,都给你吃。” 雀鸟肉少,可真不够他们所有人吃的。 秦无厌欢笑道:“太好了太好了,谁来掏鸟,这鸟嘴可厉害了,我可不要被啄......” 公子政展颜,上前道:“我来。”小丫头虽然讨厌,但还是挺有本事的,时机选的极准,能抓到更多的鸟。 秦无厌却是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问道:“你行吗?不会把鸟给放走了吧?” 公子政脸又黑了下来,比刚才秦无厌踩他的时候还臭。 白药师轻咳一声,道:“我的掏完了,无厌,让我来给你掏吧。” 秦无厌:“好啊好啊。” 公子政在秦无厌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瞪了她一眼,才去掏自己的猎物。 他没敢当着小丫头的面瞪她,否则这丫头非得跟他没完。 老宫人恭敬的站在远处看着这群小贵人们玩耍,不管外头风雨起的再大,这些孩子,他还是能想法子护住的。 只希望公子鱼能尽快赶来平叛,还秦国以太平。! 第205章 大军 秦鱼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留在雁门邑修整一日。 他日夜悬心无粮草供给的大军会怎么过活,殊不知,他担心的大军,早就已经自寻出路去了。 此次十万大军,包括了秦峦率领的三万西域骑兵,王孙图率领的三万上郡徒兵,王翦率领的一万蓝山大营骑兵两万徒兵,女将秦岚率领的一万从栎阳附近征发的军卒。 这其中,有两万左右是女兵。 这十万大军,无论是领兵作战的将领,还是烧火做饭的伙夫,平均年龄都不超过二十五岁,不管是从军队上算,还是从人口结构上算,都绝对是秦国主力中的主力。 这样十万人,不是那么好杀的。 就算是生饿,别人能坚持七天,他们都能坚持上十天。 此次大军被伏击是意外,更是突然,大军吃了一开始手忙脚乱的亏,等反应过来后,他们已经开始反击了。 李牧率领二十万赵军从雁门关杀出,从南面突袭大军,匈奴铁骑十万则是从西北侧面杀出,与赵军合围伏击大军。 三比一的人数差,大军实际战力、武器装备和兵马分布消息泄露的信息差,让这十万人突围异常艰难。 最后大军退入大青山,是不得以的选择,也是那个时候最好的选择。 退入大青山之后,秦峦、图、王翦、秦岚四位将领坐在一起,商议之后的作战计划。 干等着救援肯定是不可能的,没有粮草,在四处枯木延绵千里的大山里干耗就是送命,纵有野兽可以裹腹,但是,冬日里野兽都在躲冬,就是捕捉了野兽,也不够几万人吃的,所以,他们必须出山。 赵军常年在大青山附近练兵,哪里是悬崖峭壁,哪里有出山的路,都分布在什么地方,他们都一清二楚。 有路的地方肯定已经驻扎好了伏兵,他们要是想要出山,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强行突围,第二个,就是翻山越岭,向赵国雁门郡的背面——秦国的上郡——方向撤离。 既然大山里短时间之内养活不了这么多的人马,就必须有一部分人选择突围,另寻出路,减少人口和马匹的消耗,剩下的人则是以马匹为食,尽可能的翻越大山,寻找其他的出路。 徒兵 跑不快,突围的只能是骑兵。 他们商议之后,秦峦和图选择带着部分骑兵突围,剩下的徒兵则是由王翦和秦岚带领着去翻越大山。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王翦和秦岚不再耽搁,立刻率领兵马动身,向大山更深处走去,秦峦和图则是在青山里以打猎为生生活了十日,然后分别带领三千骑兵在守住出山路口的赵军最懈怠的时候冲出,只要冲破一个豁口,在赵军援兵到来之前,他们就尽可能多的往外头跑马。 最后只跑出了一万多的骑兵,秦峦和图分兵,各带五千,分别朝北方草原瀚海和秦国的河套奔逃而去,那里有匈奴人的牛马可以裹腹。 瀚海是匈奴的大本营,河套方向则是匈奴骑兵陈兵之处,两个地方,前面都有强于己身十倍十几倍的兵力,能不能逃脱出去,似乎只能看天命了。 鹄姬是亲眼看到秦军如下山猛虎一般突围了赵军驻守的防线奔逃而去的,所以她能很准确的说出秦峦和图带着骑兵奔逃的方向和大体的人数。 “至于剩下的秦军,他们到底有没有出山,还留有多少人,我就不知道了。”鹄姬陈述道。 秦鱼听到秦峦和图带领骑兵成功突围而出的时候是高兴的,但随即而来的,就是难言的悲愤和心痛。 这些骑兵之所以选择突围,一来是寻求生的方向,但更多的,是这些人将生的机会,留给了同袍们。 毕竟,在大山里乞食,即便是草木枯黄的初冬,食物稀缺,但又不是没有,饥一顿饱一顿的坚持住,是有很大的机会能活着走出深山的。 但选择突围,那就是九死一生,要么生,要么死了。 三万骑兵突围,最后只走出了一万。 这是鹄姬说的大体数目。 秦鱼哑声问道:“我战死同袍们的尸体呢?” 鹄姬:“......为避免瘟疫,烧了。” 秦鱼一拳狠狠砸在案几上,恨声道:“赵国这个仇,我记下了。” 鹄姬却是对秦鱼的发狠嗤笑道:“说的好像我赵人对秦人就没仇似的,你们秦人在长平战场上杀了我多少赵人,白起这几十年间又杀了我多少赵人,你数的过来吗?要说仇恨,我赵国今日不过是向秦国取了些利息而以,安平侯你可不 像是输不起的人啊。” 秦鱼即便是恨的牙都咬碎了,他也无话可说了。 站在赵国的立场上来说,鹄姬说的是对的。不说远的,就说现在,就说昨天,他为了能尽快拿下雁门邑,还不是亲手杀了许多赵人? 还有远在赵国邯郸的战争,难道他派出去围攻邯郸的三十万秦军是去做啦啦队去了吗? 他们是为收割生命去的。 死的不是赵人,就是秦人。 战争,总是要死人的,秦鱼只能这样告诉自己。 虽然离突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日,那一万人的生死现在已经不可知,但秦鱼仍旧抱有哪怕一个人还活着的希望,所以,在修整了一日之后,让司马梗留守雁门邑,居中调度粮草和兵马,秦鱼自己则是带着三万骑兵,带足了随身粮草,向河套方向搜寻而去。 无论是去瀚海方向的秦峦,还是去河套的图,他们最终还是要回秦国的,而在北方,回秦国最近最快的方向,就是河套。 秦鱼一路搜寻而去,没有遇见匈奴人,而是在一个枯草窝子里寻见了人和马的尸体。 大秦嬴鱼 第230节 有秦人的,但更多的,则是匈奴人的。 秦鱼心情沉重,图一定在此地和匈奴人展开了激战,互有损伤,然后带着剩余的兵马不知道向何方向去了。 秦鱼继续向前,又发现了几处不大的战场之后,他们在大雪纷飞茫茫无际的戈壁草原上中遇到了王翦和秦岚,以及还剩下不足三万的军队。 北方草原上的风雪如刀,割在人脸上刺拉拉的疼。 王翦见到秦鱼之后,嚎啕大哭的像个受了大委屈的孩子,从来不输男儿l的女将秦岚强自支撑着病体,整个人都瘦成了一把骨头架子。 他们见到秦鱼的第一句话不是要秦鱼给他们吃的穿的,然后让秦鱼给他报仇雪恨,而是请求秦鱼先去河套救援图。 王翦和秦峦在大山里找到了另外一条可以出山的道路,这是一条还算宽大的山间裂缝,从枯草的厚度上来看,春夏秋之季,这里的草木肯定茂盛的让人难以下脚,也就是在冬日里,枯败的草木倒伏,才能隐约露出一条通道出来,让人马可以穿过。 这里厚厚累积的枯草给大军仅剩的骡马提供了草料,给大军提 供了御寒的编织草衣,算是给在这冬日里陷入困境的大军提供了一条生路。 不过,这条路是开在草原上的,他们甫一出山,没走两天就遇到了率领骑兵在草原上追杀匈奴人的图,图和他们会和之后,说了十万匈奴大军大举进攻河套的消息,然后几乎带走了所有还能跑的马,组成一支八千人的骑兵,去河套救援去了。 八千人对匈奴十万大军,别说断绝粮草多日的图了,就是加上秦鱼这三万铁骑,全盛时期也不敢和匈奴人硬抗。 所以,秦鱼只带了一万轻骑全力向河套奔驰,所谓的轻骑,就是将所有的粮草、衣物、重甲等负重全部卸下,只带够自身两天的粮和水,尽量减轻马匹的负重。 秦鱼是打着到了河套之后,想法子就地取食的主意。 剩下的两万骑兵则是带着那不足三万的残兵缓行,同时沿着原路返回,去向在雁门邑驻扎的司马梗报信,做好救援河套的准备。 秦鱼在赵长城之外的一处残破的城墙里找到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图。 图胸口和大腿处受了伤,好在他一直随身带着救命的消炎药,人没死,多亏他身体素质高,又有消炎药扛着,要不然,这样的伤,光发烧就要烧死了。 图见到秦鱼,倒是没有多激动,他嘿嘿笑道:“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秦鱼笑的比哭都难看,道:“我还是来晚了,死了好多人。” 图沉默了一瞬,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看开点吧。” 十万大军,如今仅剩四万,死折过半,要让秦鱼看开,真的挺有难度的。 图说起另一件事:“我抓了一个匈奴部落的头领,拷问出上郡郡守奉了吕不韦的命令,为匈奴人提供了武器和铠甲,与匈奴人达成协议来截杀我们,要不然以咱们骑兵的装备和战力,不可能被压着打,还折了这么人。匈奴人狼子野心,并不满足那一点点兵甲,将我们逼入大青山之后,返头又攻进河套,杀了上郡郡守。我现在得到的消息是,河套将军组织了军民,誓死抵抗匈奴人入侵,嘿嘿,匈奴人在他们手里吃足了苦头了。” 秦鱼知道,新任的上郡郡守就是吕不韦的人,这也是为什么秦鱼听到大军断绝粮草之后第一个怀疑上郡的原因。 上郡的郡守很容易就换了,也就是一纸调令的事,但领兵的河套将军可没那么容易换,要想换将军,得有人接手才行。吕不韦掌权日短,他手下或许有文官,但文武兼备能领兵作战的武官并没有几个,唯有的几个,他得留在自己身边服务自己和秦王子楚,不能外派。 这才给了河套将军守住了北方防线,将匈奴拒在河套之外。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匈奴人一旦攻破了河套防线,等待着上郡百姓的,就是烧杀抢掠一条线,匈奴人所过之处,一定会鸡犬不留。 秦鱼问道:“你就自己带着同袍们死扛,没有想法子和河套将军取得联系吗?” 图笑道:“怎么没有?我以来,就想法子和他们联系上了,要不然吃什么?我也想到另一边涮着羊肉锅子暖呼呼的去打匈奴人,但他x的匈奴人实在是太多了,我就不明白了,这些匈奴崽子们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以前我追着他们跑的时候没发现匈奴有这么多人啊?要是匈奴一窝蜂的全都去攻打北面防线,肯定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被攻破了,所以,我就留在外头和这些匈奴崽子们打游击,时不时的去骚扰他们后方,牵制住他们的后方兵力,前方战线才不会那么紧迫。” 秦鱼鼻头发酸:“打的很艰难吧?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图忍笑道:“还好吧,我也没打算坚持多长时间,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你肯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武安侯也肯定已经收到这里的消息,发兵救援了,我只要等到你,你和武安侯不管谁来,咱们一起把匈奴人都杀死,我就不用再坚持了。” 秦鱼勉强露出一个笑脸,道:“我一收到你们的消息就领兵过来找你们了,不过,武安侯来不了了,也不大可能会发援兵过来了。” 图眉头拧起:“出什么事了?” 秦鱼厌恶道:“宗室叛乱,咱们的大王和朝臣们很可能被困住了,你们原本就是要死的,就是边军这边有战报送去咸阳,匈奴人又没打进来,就不可能会有谁想着来救援你们。” 图狠狠咒骂一声,道:“我就说子楚那家伙是个没用的,这就是个扶不上台面的东西,躲在先王身后搞阴谋诡计还成,让他来做大王,秦国能有什么好。” 骂完子楚,又 骂秦鱼:“当初要是你来做大王,哪还有今天什么事?你也是个不争气的,那个椅子到底有哪里不好,让你嫌弃至此!!” 秦鱼扶额,又来了,他道:“你恐怕不知道,公子缯带领宗室叛乱的理由中有一条,就是他认为子楚非王脉正统,德不配位。我相对于他们来说,连正统的边都擦不着,我若是真坐上了那个位子,今日叛乱仍旧会发生,而且会有更多的宗室大臣们打着乱臣贼子的名号把我拉下来,你信不信?” 图黑着脸,骂道:“谁敢质疑你,来多少我杀多少,有什么好怕的。” 秦鱼:“你看,最终还是要杀上一回,和今天情形又有什么不同呢?” 图:“你至少不会如此轻贱拿将士们的性命。” 秦鱼:“这不叫轻贱,这叫宣誓主权,你作为将军,对不能听命于自己的军卒,你会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要么想法子剔除出去,要么送去前线当炮灰,能留下来的,绝对只会是忠于自己,如臂指使的队伍。 图皱眉:“你这个时候,还在为子楚说话?” 秦鱼疲惫道:“我不是在为子楚说话,他做错了,他会付出代价。我是在开导你,不要仇视子楚,不值得。还有,若你站在他这个位置,未必能做的比他好。” 图冷哼,闭上眼睛休息,不理秦鱼了。 秦鱼却是不能休息的,他跟图道:“我带来的一万人没吃的,我得想法子进入上郡,去调集更多的军队,尽快打退匈奴人。咸阳那边才是最紧要的,咱们得以最快的速度回去,也不知道仲兄现在怎么样了?” 图想了想,还是安慰道:“......瀚海就跟秦峦的后花园一样,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从西面楼兰到东面瀚海这横跨整个东亚的大草原,秦峦这十几年早就来回不知道多少次了,正是因为他对瀚海极度熟悉,哪里有草场哪里有部落聚居,他心中自有一张图,所以突围的时候,他才会选择向瀚海方向跑。 唯一让人担心的是,越往北越寒冷,若是恰巧遇到风雪,又没找到躲避风雪的部落,秦峦他们,很可能会冻死在草原的风雪中。 秦鱼只能祈祷上天保佑了。 秦鱼这边从上郡调兵与匈奴决一死战,让 秦鱼担心冻死在草原上的秦峦则是如狡猾的草原狐狸一般,带着五千骑兵,迅速且精准的向西穿过瀚海,绕过阴山,从茫茫戈壁中挑近路,冒着迷路饿死冻死在戈壁上的风险,成功进入自己经营了十多年的老巢——河西走廊。 这一路行来,秦峦除了去截杀匈奴部落,补充食物和马匹,没有多走一条冤枉路,没有和游散的匈奴军有哪怕一次的遭遇,图说瀚海是秦峦的后花园,真的是恰如其分。 在河西走廊稍微修整之后,他点齐五万兵马,朝雍都杀了过去。 他知道秦王子楚在雍都举行即位礼,他要去为自己和自己的同袍们报仇。 秦峦经营西域这些年,自己到底打过多少仗,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最远的一次,他带着两千兵马一路杀到了波斯,不仅没把自己和同袍们折腾死,他还哄了个波斯公主给自己当老婆,生下了女儿l秦无厌。 在秦峦心中,那些留在大青山中的同袍们,基本上可以算是全军覆没了。他们这十万大军,到底是怎么沦落到如今地步的,秦峦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肯是秦王子楚搞的鬼。 从十几岁离家到现在,秦峦在前进的道路上吃过无数的苦头,也吃过无数的亏,但如此憋屈的哑巴亏,他还是第一次吃。 这怎能让他咽下心中的这口恶气? 等秦鱼打退匈奴,留王翦、秦岚在上郡修养,自己和图带着十万兵马来到雍都城下的时候,秦峦已经带刀杀进了大郑宫。 大郑宫里,三方对峙。 而立之年的秦王子楚憔悴不堪,颧骨突出,双眼凹陷,仇视的看着对面的公子缯。 相反,公子缯剑身染血,长身而立,意气风发的看着对面的败寇,好似胜利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中。 他们的身后分别站着拥护他们的宗室和大臣们,这些宗室和大臣们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之人,给他们一把武器,他们就能上战场杀敌,可惜,他们现在手中都没有武器,所以只能动嘴皮子骂战了。 秦峦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一身冰冷血腥的彪悍气带着兵甲齐备的军卒们走进来,瞬间就震慑住了骂战中的两拨人。 秦峦扫视了一圈,嘲讽道:“哟,都在呢?我家孩子呢?” 秦王子楚:...... 公子缯:...... 公子缯先开口:“秦将军,你这样带刀进宫,是要作乱犯上马?” 秦峦用眼风扫了他一下,凉凉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 公子缯大怒,秦王子楚哈哈大笑:“说的好!秦将军,你若今日拿下此贼,寡人封你做彻候!” 秦峦就像看一堆犬粪一般看着秦王子楚,面无表情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命令我?” 秦王子楚瞬间面容涨成猪肝色。! 第206章 人选 你算个什么东西? 秦王子楚脑子嗡嗡作响,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好似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将他所有的尊严和骄傲都抽落在地,然后再狠狠踩踏上几脚,最后将之彻底碾碎在尘埃里。 秦峦又仔细扫视了一圈大殿里的所有人,华阳太后、夏太后、云梦王后、夫人赵姬、夫人韩国公主、公子成蛟、王公贵胄们的夫人等后宫女眷们都在,唯独缺少了自家女儿和外甥,还有弟弟看中的那个公子政。 秦峦眼神锐利到几乎要嗜血了,他一字一句加中语气问道:“我家孩子呢?!” 公子缯眼珠子转了转,火上浇油道:“公子政不受人喜欢,跟他一起玩的孩子自然也跟着受欺负,现在,指不定已经被谁在什么地方给做掉,估计尸体都生蛆了吧哈哈哈。” 说罢,他还意有所指的看向被华阳太后护在身边的公子成蛟和唇色殷红的不正常的秦王子楚。 意思很清楚,秦王子楚要立依附于华阳太后的公子成蛟做太子,所以先做掉了跟秦峦和秦鱼亲近的公子政。 宗正胜忙站出来骂道:“你这逆贼满嘴的胡说八道,公子政和他的伴读们都活的好好的......” 公子缯:“哦,那他们人在哪呢?” 宗正胜哑口无言。 这几天他都忙着去捉拿吕不韦去了。他原本以为捉拿一个吕不韦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结果,这个狡猾的吕不韦好似提前知道自己要被推出来拿命给所有人泄愤一般,四处躲藏,总是让他慢了一步,捉不到他。 宗正胜原本是打算好好照顾公子政这些小朋友的,结果,他一个没看住,人就丢了。 宗正胜没忍住去看秦王子楚,孩子们在自己的宫室里待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该不会真的是......做了什么吧? 秦王子楚眼前阵阵发黑,他强自忍着屈辱,狠狠道:“跟寡人没关系!” 公子缯:“啧,自己的孩子说跟自己没关系,子楚,你这个君父做的,可不怎么样啊。” 秦王子楚反唇相讥:“你的君父倒是很负责任,早早的丢下你这孽障来祸乱我秦国。” 骂人骂到痛点上,结果就是面目狰狞的公 子缯,在所有人意料不到的情况下,怒吼着一个箭步冲上来抬剑就刺。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包括秦王子楚。 等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呼喝着“快救大王”的时候,公子缯已经大笑着将剑拔/出,迅速后退了。 但也没退几步,就被秦峦飞起一脚,当胸踹飞了出去,撞到合抱的巨柱之后才软绵绵的滑到地上,不知死活了。 “主君!主君!快救主君!!” 大秦嬴鱼 第231节 好么,这也就眨眼的功夫,三方领头人就倒下了两个,剩下凶神恶煞的一个,谁都不敢直面其锋芒。 秦王子楚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他觉着自己胸膛上像是漏了一个大洞,呼吸进身体里的空气总是不够用的,让他憋闷非常。 然后就是痛彻心扉的疼,他想,他这就要死了。 他不想死,他还没完成即位礼,坐上王位统御万民呢,他怎么能死呢? 他的身边围着许多的人,说话的、叫喊的、哭泣的,在他耳边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明明灭灭的,一会清楚一会朦胧的,总是听不真切。 一直为他调养身体的扁鹊用力的按住他破了洞的伤口,大把的药粉撒上去,填补他胸膛上被刺破的窟窿。 他用力的抓住这位年富力强的扁鹊的手,用力道:“救...救我......救救寡人......” 可惜,这位他看重的医术高超的扁鹊被人从背后拎着衣领扯了出去,一只沾着血水的脚踏上了他的胸膛,碾了碾他胸膛上的伤口,如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一般森森然问道:“我再问一遍,我家孩子在哪里?” 秦王子楚痛苦的将要晕厥过去,但身体一阵阵的疼痛又将他的理智给拉了回来。 云梦王后扑在秦王子楚的身上,双手用力的去掰秦峦的脚。 秦峦流转视线,对上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脸的主人哭道:“我知道孩子们在哪里,你放开大王。” 秦峦盯着这张不甚美丽的脸,眼睛里有浓黑的墨在晕开。 云梦王后仰头直面他的视线,面上慢慢爬上惧怕之色,但她去掰他脚的手仍旧在用力,她直面他视线的脸也没有哪怕一分的移开。 三息。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三息 ,于云梦王后来说,好似三个世纪那么漫长。 秦峦将脚移开,只一个字:“说。” 云梦王后先叫道:“扁鹊,扁鹊......” 被扯了个屁股蹲的扁鹊忙连滚带爬的爬过来,继续给秦王子楚救伤。 将秦王子楚交给扁鹊之后,云梦王后才抹了把脸,站直了身体,对秦峦道:“叛乱发生的时候,我着人去把无厌女姬他们给接到身边,想要亲自看护,谁知,接人的来的时候,半路杀出一队蒙面人,蒙面人的身份我不知道,但我派遣去的人牵制住了他们,孩子们......趁乱跑了。我之后派人去寻找,在西南荒废的宫室里找到了他们的踪迹,我想着,他们几个在外头待上几天也好,没有人注意,最好大家都忘了他们,等叛乱平息了,他们再回来也不迟......” 说到这里,云梦王后的语气开始迟缓,声音也削弱下来,没有一开始的那么笃定了。 秦峦脸色变换道:“你把他们弄丢了?” 云梦王后苦笑道:“头几天还好,我还悄悄的给他们送了吃的穿的用的,前些日子白日里下雪,我怕他们夜里冷,着人去送炭火的时候,孩子们......就不见了。” “不过,他们身边有可靠的宫人伺候,我派去的人四处搜寻,也没见打斗和见血的痕迹,所以,他们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危险,自己换地方躲了起来。” 眼见秦峦的脸色又更黑了一些,在他发怒前,宗正胜忙出列道:“老夫这就亲自带人去找,将军放心,这雍都王宫也是公子鱼长大的地方,有很多和公子鱼交好的老人,这些老宫人们,看在公子鱼的份上,也会好好照顾无厌女姬的。您先息怒,息怒......” 秦峦听了这话,脸色并没有缓和多少,他道:“最好是这样,若是我家孩子少了一根头发,有你们这些蠹虫好看的。”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显然是要亲自带人去找人。 宗正胜却是在他身后道:“将军就不想知道,半路截杀公子政他们的那帮蒙面人是谁吗?” 秦峦倏地转身,冷声问道:“你知道?” 宗正胜用下巴点点公子缯那边:“按说擒贼先擒王,要杀,也应该是先去杀大王,杀个公子做什么?没了公 子政,还有公子成蛟呢?你说是不是啊,公子缯?” 公子缯被踹了一脚狠的,方才晕厥过去,现在醒了过来。听了宗正胜所言,只眼神阴鸷的看着他和秦峦,不说一句话。 宗正胜继续道:“让老夫来替你说吧。因为你认为,没了公子政,公子鱼就没有扶植之人,众所周知,公子鱼不做王位,没了大王,也没了公子政,公子鱼自然就只能辅佐你做王了,是不是?” “公子缯,你派人刺杀公子政,志在公子鱼啊!” 公子缯即便气息虚弱也用力发狠道:“一派胡言!” 宗正胜摇摇头,叹息道:“罢了,你认不认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秦将军,老夫这就去找无厌女姬他们,您暂且在这里安心等待,天黑之前,若是老夫没将人带来,这里就任由你处置,如何?” 秦峦抬脚冷笑道:“人我自己会去找,这里人如何与我何干?” 宗正胜跟在他身后问道:“你熟悉这里的宫室吗?你这样大张旗鼓的去找,说不定会吓着他们,他们反倒躲的更深更远了。如今外头大雪茫茫,几个孩子连惊带恐的在雪地里四处躲藏,弄不好会生大病的。” 秦峦住脚,冷厉的看着宗正胜。 宗正胜一锤定音:“你在这里坐镇,老夫去找人。”他可不想秦峦前脚走了,后脚这里就又乱了起来,秦王子楚和公子缯虽然受伤了,但他们手下的人可还好好的,还有其他宗室眼睁睁的等着看着呢,还有华阳太后...... 秦峦还想再说什么,宗正胜板了脸,道:“秦峦,我是秦王室的大宗正,你若是还自认是我嬴姓子孙,今日就听我的,只要你镇住了这里,不管你今天是何作为,日后老夫都力保你无罪。” 秦峦冷声道:“我本就无罪,何须你来作保?” 宗正胜摇头,道:“孩子,有罪无罪,可不是你说了算。”就刚才他脚踏秦王子楚伤口的行为,即便他打杀公子缯有功,在场那么多人看着,他以后一个以下犯上的声名是跑不了了。 除非是秦峦自己登位做王,否则,新王即位之后,一定会以方才的罪名先拿他立威。 毕竟,现在的秦峦瞧着,可比当年的白起和公子鱼危险多了。 白起和公子鱼心在 秦国,心在君王。 秦峦的心,在他自己,在他在乎的人,唯独不在秦国和君王。 宗正胜语重心长道:“想想你的大母和母亲,你大母年纪大了,经不起半点波折。想想你的兄弟,公子鱼是什么样的人,你这个做兄长的最清楚,他一定会为你的以后殚精竭虑,左右逢源,一再忍让......你忍心吗?” 短短几句话,宗正胜就拿捏住了秦峦的命脉。 秦峦还想要大母和母亲,还想要兄弟,他就得收着自己的脾气,不要把局面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秦峦眼球充血,咬牙看着秦王子楚的方向,恨恨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宗正胜对他深深一礼,道:“老夫以大宗正的名誉起誓,定不负今日所言!” 唉呀妈呀,可算稳住这尊煞神了。 秦王子楚和公子缯算是废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找到公子政,最好让公子政立太子登王位一气呵成,不要再有其他波折。 不能让秦峦做上王位。 先不说他有没有能力做王,就说他的威望这一点,他若是做王,他这个大宗正第一个不服,除非秦峦把秦国宗室大臣们杀个血流成河,否则,他是坐不稳这个王位的。 若真是如此,这将是秦国的一大浩劫,历代先王们和公子鱼经营多年建设出来的大好局面,可就要便宜了其他诸侯国了。 他作为嬴姓王室大宗正,绝对不能让秦国陷入这样可怕的情势中去。 ...... 大郑宫里波涛汹涌,剑拔弩张,大郑宫外也不遑多让。 公孙双带领两百军卒在残墙断瓦中找到了公子政和他的小伙伴们。 公孙双曾是栎阳商会会长,他卸任会长之职之后,在秦国朝廷里领了个不大不小的职位,过着富贵闲人的小日子。 他是安平侯的拥趸,和前任丞相蔡泽也是好友,这次雍都秦王即位礼,他原本是不想来的,觉着没意思。 但他的好友蔡泽却是劝他最好来参加这场即位礼,不仅要来,还要带足了人手,暗地里全副武装的来。 公孙双一听这话头就觉出了不对劲,蔡泽说话可不会无的放矢,他肯定是觉察到了什么风吹草动之势,才跟他 说这番话的。 公孙双听了蔡泽的话,带着家中健儿们就来雍都了。 好嘛,看了一场好戏! 公子缯和秦王子楚争王位,公孙双插不上手,也不想掺和这场闹剧,但有一点,他得帮安平侯护好了他想护的人。 若是能拥立公子政即位为王,那么他这个小宗室,富贵三代的好日子就要到来了。 怪不得蔡泽要他带足甲士来雍都呢,这不,泼天的富贵就来了? 但是,他搜寻许久,都没在人群中和常住的宫室中找到公子政他们。 所以,他在两拨人在大郑宫里打的不可开交的是时候,悄溜溜的跑出来找人来了。 就还挺不容易的。 还好他曾主持翻修过雍都这座王宫,看过整座王宫的建造图纸,对这里的宫室布局和路径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才从那两方人马的封锁中跑出来找人。 公孙双放眼四顾,看着周围荒芜的草木、残破的宫墙、雪白厚重的积雪,以及眼前几个弄得脏兮兮小花猫似的孩子。 这些孩子也太会躲藏了些。 他都不知道,雍都王宫里居然还会有这么破败荒芜的地方?他记得,他当年是拨了巨款,要求全方位的修葺这座王宫? 哼,这帮子宗室,真是越来越胆大了,连他都敢糊弄! 蒙恬和王孙谦一人执剑一人执匕,神情警戒的站在最前面,后面是公子政、白药师和秦无厌。 秦无厌小小的一只,被团团围住,保护在最中央。 在他们不远处,有十多个宫人已经被拿下,堵住嘴五花大绑的绑了起来,随意的扔在雪地里。 至目前为止,还没有谁见血。 公孙双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杀人的,所以他只是将这些不听他说话,一上来就攻击他的宫人们给打倒捆绑了起来,让他们不要来碍事。 公孙双戒备的看一眼蒙恬手中的长剑,别看这里王孙谦的年纪最大,但武力值最高的是七八岁的蒙恬,他方才将一把比他自己身高还长的剑舞的虎虎生风,水泼不入,将他身边人都给牢牢护住,方才他想趁乱去抓这些小孩子,差点被他给刺个透心凉。 不愧是安平侯的外甥,将门之后,日后成长起来, 定是秦国的一员猛将。 公孙双撩起敝屣,单膝跪地,对公子政行礼请道:“政公子,大王已经立您为太子,请您随末将到大郑宫受封。” 公子政冷笑道:“外头兵马往来,厮杀声不断,你告诉我这是在为立我为太子做准备吗?” 他们只是躲藏起来了,可不是聋了瞎了,外头每天都有什么动静,他们这里一清一楚。 公孙双无奈道:“外头是有逆贼袭宫,但大王立您是太子也是真的,若不是迟迟找不到您,您现在已经是太子了。” 公子政给他一个冷哼让他自己体会,明显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公孙双继续道:“公子,您也说了,这两日兵马往来,厮杀不断,如果,末将说如果啊,如果逆贼将大郑宫打了下来,大王罹难,您不在,您难道要让我等忠于王室的老将,拥立逆贼上位称王吗?” 公孙双又老神在在的加了一句:“安平侯定是希望,最后由您来继承王位的。” 公子政和白药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狐疑。 白药师:“将军难道不是来抓我们的?抓住我们做人质,可是能做很多事情的。说出你的目的,我们会考虑要不要配合你。” 公孙双短促的笑了一下,道:“末将的目的,就是能将你们平安的带到大郑宫。不瞒诸位,在这座宫城里搜寻你们的可不只我公孙双,还有逆贼、王后、太后等派来的好几队人马,这些人,末将杀了一些,但一定还有更多的人躲在暗处伺机而动,难道诸位以为,你们能躲过所有人吗?” “恕在下僭越,那些人立场难辨,若是让心存不轨之人找到了诸位,下场如何实难预料。” 大秦嬴鱼 第232节 若是让公子缯的人找到了,就真的就是一杀了之,以绝后患。 公孙双一直跪在地上,双手保持行礼的姿势,眼神坚定诚恳,他话说的虽然不好听,但事实本就如此。 而且,他这恭敬的姿态做的很足。 语言可以说谎,但一个人真正的态度如何,是可以从他的神情和肢体语言上体现出来的。 在断人方面,公子政有一种别人无可比拟的天赋,可以无师自通。 公子政和小伙伴们商议:“公孙双既然可以找来这里,我们 现在已经不安全了,我打算随他去大郑宫,见机行事,你们看呢?” 蒙恬:“我听你的。” 秦无厌点点头。 白药师:“我同意,跟着他,至少我们的性命是安全的。” 王孙谦道:“他曾经是商会会长,在安平侯手下做过事,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应该不会太过为难我们。” 他们这几个人,除了他和白药师,公子政、蒙恬和秦无厌都是安平侯家的孩子,凭这一点,公孙双暂时可信。 说到商会,公子政反手向下,拳头松开,从他掌心里掉下一物,一条细细的金链坠着一个成人拇指大小的吊坠摇摇晃晃的挂在他的手指上。 公孙双定睛一看,笑了,感叹道:“环鱼印!见此印者,如见会长亲临。公子既有此印,我等定以公子为尊。” 环鱼印一共五枚,乃第一任商会会长为公子鱼所制。 这五枚环鱼印,秦王手中一枚,当任商会会长手中一枚,栎阳商会总部存有一枚,最后两枚,在公子鱼手中。 公孙双这是第一次从他人手中见到环鱼印了。 第一次是在刚成君蔡泽手中,那时候,公孙双正是商会会长,蔡泽拿着一枚环鱼印去找他,联手铲除了当时的范相的党羽,最后范相带着那枚环鱼印成功回归封地颐养天年,蔡泽成为了秦国新的丞相。 第一次就是现在了,公子政拿着最后一枚环鱼印,要从这宫廷风云变幻中寻求自己的出路。 公子政对公孙双说的见印如见会长并以自己为尊的话不以为然,叔祖早就跟他说过,如今的栎阳商会,早就不是以前的商会了,他可以凭此印去取钱财,但里面的人,最好不要相信。 但这个公孙双见到环鱼印敬畏的神情不似作假,而且,公孙双早就脱离商会好几年了,所以,他心中更倾向于相信这个公孙将军是对自己没有恶意的。 既然已经决定跟着公孙双,公子政便要求放了那些被捆缚起来的宫人们。 他们四处躲藏的这些日子里,就是受这些宫人们照顾,公子政必须善待他们。 公孙双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违逆公子政,依言放了那些宫人。 宫人们获得自由,和公孙双带来的人一起,簇拥 着公子政一行向大郑宫走去。 路上,他们遇到了云梦王后派来的寻找公子政的人,领头的是个女官,公子政认识。 公子政:“嬿女官,母后可还安好?” 女官嬿女见到公子政,脸上明显松了口气,回道:“王后和众夫人都在大郑宫中,尚且安好,只是担心公子,是以派遣下臣在宫中寻找公子一行,公子可无恙否?” 嬿女是考进咸阳王宫中的女官,协助王后打理前朝后宫的事务。 因为她人机灵聪慧博学又忠心,非常得云梦王后的喜欢和信任,一开始公子政在后宫躲藏的时候,就是嬿女暗地里送米送衣的照顾,后来公子政他们丢了,也是她负责暗中带人寻找,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尽量不靠近大郑宫,一直在外寻找公子政他们。 公子政对云梦王后身边的这位女官非常客气,道:“我们无碍,”又看向远处的大郑宫,问道:“大郑宫里,现在情形如何了?” 女官嬿女面露担忧,回道:“我等出来寻找公子的时候,大郑宫尚未被攻破,如今,公子缯已经带人杀进大郑宫,后来又杀进来一队穿甲胄的兵士,如今大郑宫中情形如何,我等也不知。” 她得到的命令是找到公子政,能将他带到王后身边最好,如果不能的话,也要拼死护好他。 大郑宫中的那些人,不管最后死没死的,云梦王后都认为,最后能登位的,一定是公子政,而不是已经丧失威望的秦王子楚,或者是妄图谋权篡位的公子缯。 公孙双道:“公子无需担忧,末将收到消息,后来进入大郑宫的,是将军秦峦。” 秦峦? 公子政等人目光不由自主的都望向了被王孙谦背着的秦无厌。 秦无厌也探出小脑袋,睁着大大的蓝眼睛,问道:“是说我阿父吗?” 公孙双看了小女孩一眼,回道:“是。” 秦无厌又将脑袋缩了回去,恹恹的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小女孩这些时日吃不好睡不好,刚才还看人打了一架,早就精神萎靡了,如今听到自己父亲来了,才勉强打起精神来,问了这么一句。 她不说话,其他人面上虽看不出什么来,但心却是都提了起来。 秦峦没 死? 秦峦领兵去攻打赵国的雁门郡,结果中途被背叛伏击,不是说已经进入茫茫大青山中,有死无生了吗? 冬日里,草原上的雪得有人厚了吧?他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还带兵杀进大郑宫了。 这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啊。 女官嬿女思考一瞬,道:“公子,大郑宫里生死难料,不如,不去大郑宫了,咱们护着公子回咸阳,等待安平侯来平判如何?” 女官嬿女的提议固然稳妥,但公孙双却是持不同意见:“不可,王位争夺,瞬息万变,如果是大王胜出,固然是好,如果是公子缯胜出,公子缯在雍都称王,到时候,不论是安平侯还是政公子,都要来雍都平叛,秦国内耗,国政不稳,若是六国趁机来攻打秦国,秦国得不偿失。” “还是现在就去大郑宫,不论大郑宫中怎么杀,有我和宗正护着,政公子定会无性命之忧。” 机不可待,争夺王位,要的就是一个时机恰恰好,要不然,天不在你,任你谋略滔天,也再难挽回。 公子政若是回了咸阳,这王位即便最后还是被夺回来了,秦国定会受创,这不是公孙双想要看到的结果。 “公孙双说的没错,不要再耽搁了,公子政现在必须马上去大郑宫。” 一个老者声音传来,众人回头去看,是宗正胜。 公孙双上前紧走两步,问道:“大宗正,吕不韦还没抓到吗?” 说到吕不韦,宗正胜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瞪了公孙双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吕不韦是那么好抓的吗? 吕不韦滑不留手,总是能从他手里逃脱,他怀疑,定是暗中有谁在帮他。 宗正胜道:“如今雍都全城戒备,他就是逃出了大郑宫,也逃不出雍都,就算全天下通缉,老夫也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公孙双问道:“大宗正方才说必须要马上回大郑宫,可是大郑宫里情势有变吗?” 宗正胜脸色古怪的很,他顿了一下,才道:“......大王被公子缯刺伤了,公子缯被将军秦峦拿下,秦将军听说......无厌女姬失踪了,大怒,势必要寻到女姬......老夫无法,只好带人来寻找女姬,好平息秦将军的怒火。” “诸位,都跟老夫回大郑宫吧,你们今天,谁都走不了了。” 众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眼趴在王孙谦背上一脸无辜的秦无厌,无法,只能跟着宗正胜去大郑宫。 将军秦峦号称西域之主,秦国所有的马匹和骑兵几乎都跟他有关,要不然也不会引的秦王子楚想要除掉他。 相比于君子如玉温文尔雅的安平侯,安平侯的兄弟秦峦就是一匹桀骜不驯心狠手辣的草原狼王,公子缯和他比起来,都显得面目慈祥许多。 他要是发起狂来,他们真不一定能逃脱出去。 宗正胜带着几个孩子回到大郑宫。 大郑宫里,公子缯带来的一行人都已经被秦峦拿下,公子缯倚着柱子箕坐,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秦王子楚的伤口也已经包扎好了,没死,但他失血过多,脸色青白,看着活不长久的样子。 挤挤挨挨到处都是人的大殿里,鸦雀无声,静的让人窒息。 宗正胜带着人一进来,秦峦的眼光就如利剑一般射过来。 宗正胜忙叫道:“来了,来了,小女姬就在这里。” “阿父,阿父,我在这里!” 秦无厌在王孙谦的背上直起身朝秦峦招手,神情雀跃,瞧着精神头尚好。 秦峦三步并做两步的疾行上前,从王孙谦的背上将宝贝女儿捞进怀里,和女儿小脸贴贴亲香道:“阿父的小无厌还好吗?有没有想阿父?” 秦无厌咯咯笑道:“好~~无厌好想阿父,日里想,夜里想,日日夜夜都在想~~” 秦峦老父亲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这温柔慈和的样子跟之前煞气满身欲要嗜人的野兽模样大相径庭,让满大殿的人都面露惊骇之色,直不敢相信他们所看见的。 宗正胜捋着胡须,满意的看着父女团聚,然后将公子政拉到自己身边,道:“老夫如约将女姬带了回来,将军可还满意?” 秦峦抱着女儿,看向宗正胜和公子政,讽刺一笑,道:“你想说什么?” 宗正胜严肃了脸色,对着所有人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秦王子楚既已无力国事,老夫提议,另立新君,以安社稷,以安宗庙,以安黎民。” “公子政,乃是秦王子楚长子,王脉正统,聪颖敏行,曾得先昭王、先孝文王看重,带着身边悉心教导,共理国事,实乃王位继承的不一人选,诸位以为呢?” 一直牵着公子成蛟的手的华阳太后欲言又止,宗正胜的眼睛却是直直的看着秦峦,显然,他要的是秦峦的态度,而不是其他的谁。 秦峦冷笑道:“将一国之重托付给一个黄毛小儿,大宗正你这也算是老成谋国?” 宗正胜问道:“难道秦将军心中有更好的人选?” 秦峦扫视了一圈那些还站着的宗室,朗声道:“诸位心中难道没有人选?” 以宗正胜为首的宗室和以公孙双为首的宗室们面现犹豫之色,说实话,他们的心中,其实一直都有一个人选,奈何...... “哦?说来听听,诸位心中想选谁做王呢?” 一个清越的声音从大殿外头披着落日的余晖走了进来。 余晖中的影子被拉长又缩短,慢慢露出光里的脸庞,是秦鱼到了。! 第207章 秦王政 冬日里天黑的早,一直待在殿内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了悄无声息中变化的光线,没觉着有什么,单从外头刚进来的秦鱼却觉着大殿里昏暗的有些压抑了。 他向来不喜欢黑暗。 秦鱼下令道:“掌灯。” 原本安静如鸡的宫侍们依令迅速动了起来。 真是黄天保佑,安平侯终于来了,他们这些宫人终于可以不用担惊受怕了。 秦鱼在众人注视下,穿过人群,走过大殿长长的中道,踏上通往王座的台阶。 大秦嬴鱼 第233节 有宫人上前,给他解下甲胄,披上诸侯王袍。 他在王座之上坐下。 掌灯,添油,添火,烧水,做饭,沏茶,上果子...... 这一套习惯,都是秦鱼每次来大郑宫时宫人们第一样要做的。 宫人们按照习惯本能的去准备这些,秦鱼也很习惯的接受这些。 以往,秦鱼几乎每年都要在这大郑宫里生活上一两个月,所以,先昭王不在了之后,这里的宫人们,其实是奉秦鱼为主的。 先昭王崩逝也才两年的时间,大郑宫里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宫人们还是那些宫人,茶盏还是一样的茶盏,就连角落里宫灯摆放的位置,都没有丝毫的挪动过。 热茶氤氲,各种点心、果子的香气在这肃穆的大殿中飘散开来,让原本凝滞紧张的气氛瞬间充满烟火气。 宗正胜恍惚中觉着,这里,原本就应该是如此的。 一刻钟之后,大殿里灯火辉煌,周围火塘烧起,王座之后的壁炉也重新燃起,驱散了冬夜里的寒气,暖的人心口发烧,背后却又冷汗淋漓。 秦鱼姿态略显慵懒的斜斜倚坐在王座之上,相比于秦昭王早起的只是一个蒲团四周无处可倚靠的席垫,现在的王座,早就变成后面带靠背凭几的了。 就像一个半圆弧的圈椅。 秦鱼两只胳膊随意的搭在凭几两侧的圈扶手上,双腿太长,无处安放,只能一脚伸出抵住案几的一只案腿,另一脚伸入案几之下任由其自由舒展延伸。 他这随意自在的模样,不像是坐在安谨端肃的王座上,倒是像坐在自己午后惬意小憩的书房里。 僭越吗? 不,这大殿里,年岁稍长有资格进入大郑宫中面君的人都知道,自从公子鱼第一次踏进大郑宫的主殿开始,他就是一直坐在那里的,被先昭王揽着、抱着、哄着、带着坐在那里。 一坐就是十年。 十年之后,两人心生嫌隙,纵使先昭王再在这大郑宫里邀请他一起上坐,秦鱼也不愿意去了。 后来先王柱和秦王子楚更倾向于住在咸阳宫,这大郑宫中的王座,其实已经差不多空置了两年了。 这个宫殿里的王座,要真说起来,一直都只有秦王稷和秦鱼两个人坐过。 现在只剩他一人在坐。 此时坐在王座里闭目养神的秦鱼才恍然觉着,这个王座小的很,只能容许一人来坐。 他以前,是怎么觉着这王座很大,都能供他睡觉的? 他一人上座,大殿下面所有人,包括华阳太后和夏太后在内的所有人,都安静的站在殿下仰视着王座上的人。 他们心中有何想法,什么感受,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知道了。 秦峦将秦无厌架在脖子上,把着她的小短腿观察殿中人的神情反应。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欣慰的、高兴的、嫉妒的、不以为然的、阴云密布的、恨的牙痒痒的...... 哟,秦王子楚的脸都要空白的像是一张空白的白纸了呢。 这可真是,瞧着比希腊神殿里的雕塑都有趣。 再看看王座之上的兄弟,秦峦心中乐不可支,这小子嘴里说着这王座我不要坐,但等要寻找座位的时候,他又习惯又自然的奔着那个位置去了。 这可真是,不知道要让人说什么才好。 是个人就是有脾气的,他这个兄弟,平时看着这也好那也好笑眯眯的跟个老好人似的,但像他们这样身边一起生活过的亲人就都知道,其实这小子的脾气,一直都不是那么好。 都说他秦峦霸道无法无天,殊不知,他这霸道,都是跟他这兄弟学的。 只是他这兄弟没机会表现出来而已。 现在,你们这些人,就亲自感受一下惹毛他的后果吧。 秦鱼是累的狠了。 他在雁门邑的时候就病了一场,只休息了一日 ,就不得不出关西行去寻人,到了河套,又劳心劳力的跟匈奴干了一场,没有休息,就马不停蹄的直奔咸阳。 进入秦国腹地之后,被阻拦的消息就接二连三的传来,秦鱼这才知道,公子缯叛乱不是发生在咸阳,而是在雍都。 秦鱼只好调转马头,朝雍都来了。 他来的有些晚了,逆贼已经伏诛。 他来的又不算晚,正赶上王位的归属问题。 他来的正正好,要不然,他再晚来片刻,王冠就戴在他的头上了。 秦鱼休息了片刻,不得不调动疲惫的身体,打起精神来,处理眼下的棘手之事。 有宫人端来热水供他洗手,宫人们都知道,不洗手的话,公子鱼是不会去端茶杯,吃点心的。 秦鱼看了看自己满是黄茧和黑灰的手,略带嫌弃的将双手浸入稍稍有些烫的热水里,看着泥灰在清水里扩散,就好似他心中的尘埃也一并被洗涤了一样,他长长的喟叹了一声,认真的将双手洗干净。 擦干净双手,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茶汤,温热的茶汤一路从他干涩的食道向下,滋润了他冷寒的肠胃,让他整个人都微醺了。 此时的秦鱼,已经不去想自己这样是不是太目中无人,太不把下面站着的人当回事了,他此时除了身体的疲惫,心中更是深深的厌烦。 这狗屁的王位争夺! 秦鱼坐直了身体,俯视着殿中央的所有人,开口问道:“你们方才说到哪里了?” 大殿中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何答。 宗正胜上前一步,拱手回道:“回大..咳咳......”好悬一句“回大王”就要出来了,他忙改口道:“回君上,方才我等在议的,是该推举谁来做...秦国的王。” 秦鱼:“哦,我也来说一句,我觉着公子政可以做秦国的王,你们说呢?” 宗正胜楞了一下,然后呼天抢地的回道:“大..啊啊君上英明!” 我这什么时候多了嘴瓢的毛病了,这毛病要不得,要不得! 殿下一片嗡嗡的哗然之声,秦峦皱眉,出列想要说什么,却对上了秦鱼的眼睛。 秦峦愣住了,那双眼睛中,有祈求。 他的兄弟,在祈 求他,不要反对他。 秦峦张了张口,脸上出现了片刻的茫然。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的交叉点,他知道,他退回去了这一步,以后的路就是天差地别了。 但是,他前进一步,以后的路,就会是一片坦途,如他所想,如他所愿吗? 未必。 秦峦最终,还是收回了他踏出去的那一步。 他人之路,如何行走,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不想要,强加上去,只会让人厌恶。 众人还在嗡嗡嗡,他们是想反对的,但是看看王座之上的人,又不敢说什么。 这也太不公平了,您明明是在问我们的意见,偏又自己一锤定音的决定了,这还让我们怎么开口? 秦鱼却是不管他们,他对公子政招招手,道:“孩子,过来。” 公子政眨眨眼,有些踟蹰。 宗正胜在他后背推了一把。 公子政转头仰脸去看他。 宗正胜深深弯下腰,恭敬又慈爱的对公子政笑道:“公子,快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公子政上前走了两步,回头去望所有人。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回望他,大殿里瞬间落针可闻。 这些人的眼睛里有什么呢? 公子政一一辨了过去,有的他能看明白,有的他就看不明白。 公子政抬脚向秦王子楚走过去。 秦王子楚此时被夏太后揽在怀里,看着奄奄一息的样子。 眼睛里却是燃烧着一把火,看着公子政向他走来。 公子政站在他五步远的地方,开口问道:“君父,大宗正说,您已经立我为太子,是真的吗?” 秦王子楚呵呵笑了两声,这笑声,包含着无数复杂难言的情绪。 秦王子楚道:“是真的,吾儿。” 公子政点点头,不再有任何的迟疑,他转身小跑两步,轻快的踏上王座之下的台阶,奔上高台,绕过案几,站到了秦鱼面前。 他的神情是雀跃的,眼睛里满是见到亲近之人的欣喜,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站在了这里,意味着什么。 秦鱼看着眼前这个满心满眼都写着信任的孩子,告诉自己,他的选择是 正确的。 他的身体在王座里动了动,像十多年前的先昭王一样让出一小块地方,拉着孩子的手,笑着邀请道:“过来坐。” 公子政依言坐了过去。 秦鱼一手搭在公子政的肩膀上,他绣着日月花草虫鱼的宽大袍袖遮盖了小孩大半个身子,好似在为他披袍加冕一般。 秦鱼对众人下令道:“既已确认了新王人选,诸位就各司其职,准备新年祭祀礼和王位传承即位礼吧。秦王子楚病体沉重,移居章华宫养病,扁鹊,你务必要医治好大王。” 扁鹊忙拜倒在地:“谨尊令。” 秦鱼颔首,继续道:“判臣赵缯发动宫廷叛乱意图谋朝篡位,罪不容诛,念在新年祭礼在即,不宜见血,赵缯及其叛党暂时押在......西南废宫中看管,等待发落。” 众大臣:“诺。” 秦鱼:“吕不韦何在?” 宗正胜出列回道:“禀君上,吕不韦目前在逃,老臣怀疑,有内贼在帮他。” 秦鱼反射性的去看赵姬,原本听了宗正胜的话就神不在焉的赵姬冷不防对上秦鱼的目光,惊吓的一个哆嗦,神色更加慌乱了。 秦鱼:...... 秦鱼下令道:“全城通缉吕不韦,务必将他抓到,死活不论。” 宗正胜:“诺。” 大秦嬴鱼 第234节 秦鱼:“诸君可还有事要奏?” 众人:“臣等无事可奏。” 秦鱼低头去看公子政,公子政倚靠在他的臂弯里,眼睛锃亮精神头十足的看着殿下众人,秦鱼用手指头都能猜的到,这孩子此时心中,肯定是如山路十八弯一般七绕八拐的,用自己的方式来审视着下面的所有人。 秦鱼轻笑,在他耳边道:“大王,你还有什么话要对群臣说的吗?” 公子政眨眨眼,抬头看着他的叔祖,茫茫然的一个问号:“啊?” 秦鱼给他使了个眼色,要他去看下面站着的群臣。 公子政顺着秦鱼的视线再次向下看去。 下面所有人的目光已经从叔祖身上移开,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公子政此时准确的收发到了一个非常明确的信号: 他们,在等他发号施令。 公子政略有些紧张的动了动自己的小身体,肩膀上袍袖的重量给了他勇气,他高高抬起了下巴,大声开口道:“诸君有何要教寡人的吗?” 众臣:“......大王英明。” 秦王政兴奋的小脸都通红了,回道:“既无有教寡人的,都散了吧。” 众臣:“......诺。” 所有人都陆续退去,热闹了一整天的大郑宫主殿,终于,安静空荡了下来。 只留下王座上的两人。 秦鱼将脑袋埋在秦王政小小的肩膀上,身体一颤一颤的笑个不停。 秦王政不自在的扭了扭小身体,别扭道:“我,我说的不对吗?” 秦鱼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没,没有不对,嗯,其实,其实是,很好。” “你说的很好。” “......很有大王的范儿。” 秦王政不满:“那你为何要发笑?你在笑话我。” 秦鱼又是一阵大笑。 良久,他才抹抹眼角笑出的眼泪,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交给王座背后的凭几上,仰头看着直通穹宇的殿顶,喃喃道:“我是太高兴了......” 秦王政莫名觉着心里发酸难受,他趴伏在秦鱼的胸膛上,手指沾了一滴他下巴上滚落下来的泪水,送入舌尖尝了尝,又咸又苦。 秦王政小手抚摸着秦鱼变的粗糙许多的脸颊,承诺道:“叔祖放心,我一定不像......别人那样对你,秦国,以后就是你的了。” 苍穹太远,触不可及,秦鱼闭眼叹道:“别瞎说,秦国是你的。” 天下也是你的。 秦王政坚持:“也是你的,我都知道的,他们都在争抢这个王座,就是在争秦国,谁争到了,谁就是秦国的主人。” “哼,他们不知道,秦国早就已经有了主人,不是谁争到了王位,谁就能做主人的。” 顿了一下,又道:“他们说了不算。” 秦鱼:“哦?那你认为,谁说了算呢?” 秦王政努力思考,良久,还是道:“我不知道。” 秦鱼抚摸着他的发顶,跟他道:“那我告诉你,秦国,乃至这个天下认谁做主人,黎民说了算。” 秦王政:“.....我不懂。” 秦鱼:“你以后会懂的。” 秦王政雀跃道:“叔祖,你会教我的吧?” 秦鱼:“......是,我会教你......”! 第208章 衣裳 心里有事,即便身体在极度叫嚣着疲惫要休息,等秦鱼真的躺床上休息的时候,他反而睡不着了。 无奈,秦鱼起身,打算去喝杯酒自己消磨一会。 有守夜的宫侍上前询问:“君上?” 秦鱼道:“无事,睡不着,有什么酒,拿来我喝点。” 宫侍道:“有今年年底新晋上的红宝石和竹叶青,君上更喜哪种?” 红宝石是西域红葡萄酒的一个种类,下面依照不同的口感和葡萄的不同品种还分了不少的品类,很是丰富。 竹叶青就是传统的汾酒了。 秦鱼道:“就红宝石吧。” 宫侍去准备酒水。 屋里烧着地龙,暖烘烘的,秦鱼推开窗,有寒梅在绽放,雪花在飘舞。 万籁俱寂,院子里并不昏暗,相反,回廊和道路两旁都设了地灯,没有亮如白昼,也足够照明。 焦黄的灯火闪烁着雪花,在一派清冷中散发着虚假的热量,让注视它们的人心里也跟着发暖。 秦鱼半身倚坐在窗台上,伸手去接窗外的雪花,不知今夜的血是冰凌形状的,还是六角形状的? 可惜,他的手太暖了,雪花在落入他手心的瞬间,就自己融化了。 不等秦鱼再想其他法子去接雪花,宫侍带着酒来了。 秦鱼在宫侍们不赞同的眼神中不得不又披上了一层长毛大氅,道:“我不冷。” 一个宫侍道:“您眼下都青黑了,定是近日辛苦的很了,若是再受了风寒,奴婢等百死莫辞。” 秦鱼笑笑,喝了口酒,常温的。 秦鱼遗憾,其实他想喝点冰的。 酒喝不痛快,他便让人拿来玉笛,随意的吹奏起来。 或许是这笛声太过扰人了,很快就吸引来了客人。 秦鱼抱歉笑道:“仲兄,吵醒你了?” 秦峦皱眉看他半边身在都露在窗外,开口道:“我本就没睡。你这虚弱的风吹就倒的样子,还敢大半夜的开窗吹笛赏雪?” 秦鱼无奈:“睡不着,我也不想的。” 秦峦将他拉到室内软榻上,按他半靠着,又给他盖上一层毯子,还给他身下多垫 了个软枕让他靠的舒服些,自己在另一边坐下,拿起秦鱼喝过的酒瓶就着酒瓶灌了一口。 窗户没关,从这里,仍旧能看到窗外的灼灼红梅和落雪。 室内有些过于安静了。 良久,秦鱼轻声道:“仲兄,多谢你。” 秦峦道:“谢什么,要不是我拿不到,哪里会由得你任性。” 秦鱼则是道:“你若是想,你也可以的。” 你只要带着西北军杀过来就可以了。 秦峦横了他一眼,凉凉道:“然后亲眼看着国朝支离破碎,六国来攻,最后再被你清理掉吗?” 野心谁没有?要他说,任何一个嬴姓子孙,野心都比眼前的这个多。 但若论谁的野心最强大,天下也无出眼前之人右者。 也就秦峦是和秦鱼一起长大的亲兄弟,曾不只一次的亲耳听他说起过天下一统,世间只有一家之姓、只听一家之言(完全是秦峦自己的误解......)的野心,他的眼睛才不会只看的到眼前王位的得失,从而给外敌可乘之机,否则,今日明明是他最先杀进大郑宫,要论做王,他也可以。 秦峦可以,别人自然也可以。 秦鱼轻笑一声,道:“你都想到了?” 秦峦:“......我又不傻。” 又加了一句:“我也不疯。” 他只是想自己活的有价值,又不是让天下人都给他的野心陪葬的疯子。 秦鱼笑的开心了些,他翻转了一下身体,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对秦峦道:“哥哥,谢谢你。晚安。” 谢谢你愿意为了我,舍弃近在咫尺的王位。 说罢,就闭上双眼,一秒入睡。 殊不知,秦峦却是被他那“哥哥”两个字,差点整破防了。 什么时候呢? 秦峦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记那些久远的记忆了,但实际上,如今想来,关于这个弟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晰的好似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大约是秦鱼一岁还是两岁的时候,他因为早产,身体瘦弱,无论是走路还是学说话都要比别家小孩都晚上许多,大母和母亲也不着急教他这些,只要他每天都能够平安醒来,就是对她们最大的安慰了 。 秦峦那时候也就七八岁的样子,相比于大兄秦川开始跟大母学着执掌家业,秦峦这个仲兄,才是陪在秦鱼身边最多的人。 他要同时照看好妹妹和弟弟,才能让大母和母亲不那么辛苦。 当然,秦峦的照看,那就真的只是陪在身边看着,诸如换尿布喂水哄小孩这样的事,自有仆从去做。 每当秦鱼很有精神的时候,他就会咿咿呀呀的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但有一点他很快就分辨出来了,每次秦鱼找他的时候,都会“哥哥,哥哥”的叫他。 他被叫“哥哥”,大约叫了有快一年吧? 后来大母见秦鱼一天比一天有精神,便开始教他说话,从那以后,秦峦就再也没听到“哥哥”这个称呼了。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但方才听秦鱼又叫他“哥哥”,秦峦心下惊悚的同时,又剧烈震动。 此时此刻,秦峦觉着,他们兄弟之间,距离在被无限拉进,然后又被无限的拉远。 真是一种荒谬的感觉。 大秦嬴鱼 第235节 秦峦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触碰面前已经睡熟的人,温热的,有实体的,不是虚假的,不是梦幻的。 秦峦长舒口气,这个弟弟,从小就不省心,长这么大了,还来吓他。 秦峦将秦鱼搬到床上,让他睡的舒服些,又细心的给他拉好帐子,让宫侍们警醒照看着些,自己则是转入外间,就躺在方才的榻上,对付一晚。 他得在这里亲自守着才放心。 秦鱼第一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三刻了。 他是被饿醒的。 精神头却是前所未有的饱满,简直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 秦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问宫侍:“有什么吃的?” 宫侍欢快报道:“有五种口味的米粥,豆花汤,蛋花汤,胡辣汤,三种馅料的包子,韭菜鸡蛋饼,葱花油饼,花椒味的千层饼......” 秦鱼越听越饿,他打算先吃完再洗漱,否则,他怕自己会饿的栽进水盆里去。 秦鱼正捧着碗大口喝粥呢,一群小孩子手拉手跑进来了。 “叔祖/季父/舅父/君候......” 秦鱼打眼一看,不禁眼前一亮。 眼前的小孩子们打扮的花团锦簇,富贵逼人,看了就让人心里喜欢。 只是,这些衣裳,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他一手拉着秦王政一手拉着秦无厌,左打量又思量,很明显这衣服不是新的,因为随着秦国物质日渐丰富起来,现在人穿的衣裳和以前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眼前这两身,很明显就是前些年的款式。 秦鱼好奇道:“这衣裳看着好生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秦王政嘿嘿直笑。 “你自己穿过的衣裳都忘记了,记性这样不好,也不怕孩子们笑话。”秦峦踱着步从外头走进来。 秦鱼恍然大悟:“我就说怎么看着这么亲切,可不就是我以前穿过的衣裳吗?我怎么会忘。” 秦峦拆穿他:“那你还记得,大王身上这一件,是你什么时候穿的?无厌身上这一件,又是你什么时候穿的?” 秦鱼耍无赖:“自然都是我小时候穿的,还能是什么时候?” 秦峦哼笑,拿眼睛睨他。 秦鱼捡起一块千层饼,边吃边问秦王政:“政儿,你怎么想着穿我以前的衣裳了?” 秦王政笑道:“尚衣女官说我如今身份不同了,要做新衣服需要时间,便找了叔祖当年封君的时候做的衣裳来给我穿。” 哦,原来是他当年封君时做的那一批衣裳。 他当年封君的时候是十一岁,如今秦王政也才十岁,就能穿他十一岁时候的衣裳,看来,这孩子长成之后,不说像史书中记载的身高一米九八,肯定也矮不了。 “还有我的,还有我的,我见女官那里藏了好多季父的衣裳,就也挑了一身来穿,女官说这是您第一次来雍都祭祖的时候先昭王指定给您做的,您看,我穿着好看吗?”秦无厌欢快的转了一个圈,让秦鱼看她这一身红艳艳的小袍子。 秦鱼赞道:“好看,好看,尚衣那里收了我好多衣裳,你们若是喜欢,就趁尚衣难得松手,多挑些来穿,都是好料子做的,白放着可惜了。” 尚衣原本是宣太后身边的婢女,就是掌衣裳配饰的,当年秦鱼第一次来雍都参加祭祖的时候,尚衣就被宣太后派来伺候他,后来宣太后失势,秦鱼待尚衣一如既往,也曾帮她搭救过一些要好的宫人姊妹,是以尚衣人虽然一直在雍都王宫里待着,但对秦鱼的忠心一点都不比别人少。 至少,秦鱼从小到大穿过的衣裳,带过的配饰,只要是经过她的手的,都不允许有第一个人碰触,更别提让人拿去穿了。 更不可能销毁。 秦鱼在大郑宫里有一整个屋子做衣帽间,因为秦鱼一般都是冬日里来雍都参加祭典和重大活动的,所以这里面的衣裳,以礼服居多。 秦鱼的礼服都是独一无一的,没有人敢穿,这也是秦鱼的衣裳只能保存起来的原因之一。 别人的一件礼服可能要穿一辈子,但秦鱼的礼服不行,他是个孩子,他又长的快,宫人给他做礼服的时候,要按照三套打底,五套凑合的数量来给他做,而且每一套的尺寸都不一样,力求让他每一件上身的礼服都能穿着舒服,贴合身材。 所以,秦鱼那些只能搁置的礼服不仅数量多,尺寸多,还都特别新,基本每一件他都只穿过一两回,有的甚至都没穿过。 就那样白放着,秦鱼是真的觉着,太过可惜了。! 第209章 后续 现如今,秦国最大的政务就是处理宗室叛乱的事。 宗室叛乱,是家事,也是国事,所以,一大早的,宗室大臣们就又都齐聚大郑宫,想看看安平侯如何处置公子缯等一众叛党。 秦鱼还没睡醒的时候,秦峦就做主,带着秦王政去上早朝去了。 大家见上朝的只有大王,没有安平侯,便默契的例行跪拜,然后就都三缄其口,打算眼观鼻鼻观心的敷衍过去。明显的,没有安平侯在场的早朝,是议不出个什么结果的。 秦鱼好奇:“你们就这么眼对眼的干耗了一个大早上?” 他向外头望了望日光,现在少说也得有午时了吧? 六点的朝会,就算上到十一点,也得有五六个小时吧? 秦王政略显得意:“怎么会,我初临朝,他们说朝政我也听不懂呢,人都认不全,我就跟他们拉家常了。问问这些大臣们家乡都是哪里,当地有什么风土人情,家中还有几口人,自己是通过何种方式出仕的,老师是谁,同年是谁,在地方上做下了什么政绩,有何言论著作问世,有什么人才要推荐给秦国的......就这么问了几个人,不知不觉一早上就过去了。” 秦鱼不吝赞叹道:“聪明!” 秦王政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孩,他能知道什么政事?他现在,最首要的还是要认人,通过各种渠道各种方式从不同人的口中了解这些在他手下做事的大臣的为人品行和能力。 他是大王,他只要学会了如何用人,会委任政事,他这个国君,就算是做及格了。 秦王政被夸,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他自己也觉着,今天头一次的早朝自己表现很棒,至少没有被那帮子胡子花白的老头们给糊弄过去,嘿,看着他们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认真回他话的样子,他心里就无比舒爽。 秦峦在旁凉凉道:“小心得意太过,被小人给蒙蔽了。”这些个臣子,少说有一百个心眼子,说几句好听的话,哄一个小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秦王政原本阳光灿烂的小脸瞬间阴云密布,脸色变换之快,让秦鱼叹为观止。 他见小孩眼睛都瞪圆了,不由安慰道:“没事的,你只要不偏听偏信,耳听八方,广开言路,就是有人想蒙蔽你 都难。” 小孩听了这话,脸色才又缓和了下来,不过,也再无方才的洋洋得意了,整个人都警觉了不少。 秦鱼无奈的瞪了眼一旁心情明显好了不止一下的秦峦,欺负个小孩,很得意吗? 秦峦回了兄弟一个我就是很得意的眼神,自顾自的搂着宝贝闺女喝牛乳粥。 秦无厌看看秦王政,小声问蒙恬道:“甜甜,我一会要去雪地里打兔子,你去吗?” 前几天在废宫躲藏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好多小动物,今早跟父亲一说,父亲说他可以教她如何在雪地里做陷阱捕猎,她早就等着了。 蒙恬看了眼秦王政,问道:“大王,咱们一会去打兔子吗?” 秦无厌噘嘴:“他现在是大王了,大王都是坐在屋里不动弹的,他肯定去不了,咱们几个自己去,不带他玩。” 秦王政的脸色又变,而且是往脸黑的方向去变。 蒙恬:“......” 白药师轻咳一声,看看秦峦和秦鱼,对秦无厌斟酌道:“大王并不是坐在屋里不动弹的,只要大王愿意,就可以和咱们一起去。大王,您想去吗?” 秦王政没有回答,而是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无厌。 秦无厌被他看的不能躲避,只好哼哼唧唧道:“你要是想的话,就一起去吧。” 秦王政慢吞吞道:“秦无厌,你得特地邀请寡人,寡人才能考虑要不要答应你的邀约。” 寡人—— 自从秦王政踏进这间宫殿开始,第一次自称寡人。 秦鱼自顾自的用膳,好似没听到小孩子间的对话。 秦峦则是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自斟自饮好整以暇的看戏。 王孙谦咽了口口水,这气氛,让他不由自主的紧张。 白药师低垂着眉眼,正襟危坐的好似是在上朝,而不是坐在案边与大家共食。 秦无厌不妨听到这样的话,她虽然不是很能区分的出这话里的几层含义,更不懂什么邀约不邀约的,但是她属于直觉大于理性的小动物,秦王政这话里的挑衅却是被她精准的接收到了。 秦无厌蔚蓝色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她嘴巴张张合合,小脸都憋红了,才挣扎着踩着秦峦的大 腿,站的高高的,插着小腰,像一头愤怒的小狮子一般喊道:“秦政,你想打架吗?!” “噗咳咳咳咳......” 是蒙恬被呛到了。 秦王政:....... 白药师、王孙谦:...... 秦无厌倏地转头,找盟友约架:“甜甜,一会你帮我打他!” 蒙恬拒绝:“大王没想跟你打架。” 秦无厌愤怒:“他有,他刚才就是想打架,我都听出来了,哼!” 秦王政狡辩:“寡人只是想要个正式的邀约,可没说要跟你打架。” 秦无厌努力辩解:“你说‘寡人’,就是想打架,我都听出来了,你别想蒙骗我。” 秦王政无语。 他刚才只是觉着自己被冒犯到了,秦无厌年纪小,或许不是很懂事,但有一点,她是真的不怕他,而且,她是真的、非常的、真情实感的,没有把他当做一回事。 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一个人,就算他现在做了大王,在她眼中估计都没她房里的狸花猫更吸引她的注意。 看到她,秦王政很难不去在意秦峦,他总是忍不住的要从她的身上,去寻找秦峦的态度和影子。 他刚才那句话,只是下意识的不自觉的表达,他说之前绝对没有挑衅的意思,但这话结合他的语调和下意识的态度说出来之后,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不管别人有没有听出来吧,秦无厌这个丫头就是听出来了。 到底谁说这丫头傻的? 秦王政以为,这丫头真是再精明不过了! 秦王政努力不去翻白眼,对秦无厌循循善诱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咱们就一会见真章吧。打兔子是吧?等会咱们就看谁打的兔子多,多的就算是赢了,要跟对方道歉,约不约?” 秦无厌拧紧了小眉头:“为什么要道歉?我又没做错什么。” 秦王政:“你就说你敢不敢应约吧?” 大秦嬴鱼 第236节 秦无厌狠狠瞪了秦王政一眼,然后拉着蒙恬询问:“甜甜,他什么意思?” 蒙恬简直要痛苦死了,不是吧,你连人家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就要跟人家打架,得亏你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里,要不 然真是让人给卖了还得帮人数钱呢。 蒙恬对秦无厌道:“无厌,大王就是想跟你做朋友,你不喜欢跟他一起玩,你就明确的拒绝他,你方才那样勉强答应的样子,太不礼貌了。” 秦无厌眨巴眨巴大眼睛:“是这样吗?” 蒙恬斩钉截铁回道:“就是这样。” 秦无厌觉着不好意思了。 她,她方才,确实是不想跟秦政一起玩来着,要是别人不想跟她玩,还扭扭捏捏的装作和她一起玩,她知道了,她也会不高兴,想跟对方打架的。 秦无厌妥协道:“行吧,等会咱们就比一比,打兔子少的,要跟打兔子多的道歉。” 蒙恬:“我可不帮你。” 秦无厌哼哼:“不要你帮,阿父会帮我的,对吧,阿父?” 秦峦:“咳,我只负责教,比试嘛,还得你自己来。” 秦无厌:“......药师,你......” 白药师忙道:“无厌,你要是不嫌弃,我会帮你的。” 秦无厌纠结:“......你确定你会是帮我,而不是把兔子吓走?” 王孙谦:噗噗吭吭哈哈哈哈哈哈...... 蒙恬给他夹了一筷子酸笋,快压压吧,可别真的笑出来了。 秦鱼见孩子们都吃的差不多了,就笑道:“行了,去玩吧,戴好围脖,别灌了冷气,冻着肚子。” 等人都走了,秦峦的脸才耷拉下来:“敏感,多疑,心机深沉!这就是你看中的人!” 秦鱼不能违心的说这只是孩子间的小嫌隙,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以小见大,秦王政天性中确实有他多疑的一面。 而且,他是真的,心机深沉。 但秦鱼并不觉着这是坏处。 秦鱼道:“是璞玉还是瓦砾,还要看教的人怎么雕琢,仲兄,政儿是个聪敏的孩子,你如何对他,他就如何对你,人都是这样,在这一方面,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秦峦并没有因他的话有所展颜,但也道:“希望如你所言。” 秦鱼道:“不说这个了,我打算去见见子楚,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秦峦哼笑道:“估计他并不想见到我,我倒是很想 去见见他的王后。” 秦鱼大皱其眉:“你什么意思?” 秦峦摩挲了下下巴,呵呵笑道:“没,没什么意思嘿嘿。” 秦鱼:...... “仲兄,我不想在这大郑宫里,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秦峦轻咳一声,凑近了秦鱼,压低声音问道:“那出了这...大郑宫呢?” 秦鱼被他这暧昧的语气给惊了一下:“你何时.......?” 真的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样子吧? 秦峦跟云梦公主?? 秦峦常年征战在外,他们之前见过吗?应该是见不到的吧? 秦峦扭扭脖子,随意道:“就昨日,啧,这女人,挺有味道的......” 秦鱼扶额:“不行!你看上谁不行,非得是她?” 秦峦有侍妾,但一直没有娶妻,但神奇的是,家里大母和母亲却从来不摧他,只将秦无厌当做嫡亲的孙女来养。 秦鱼有时候也想,或许秦峦哪天就会从哪里带回家一个妻子,但他却从来没想过,这个女人,会是个......王后? 秦峦既然特地拿出来跟他说,那就说明,他对云梦王后,那是带着认真去的,不是图一时的新鲜。 秦峦对秦鱼一口的拒绝并不意外,他只道:“现在说这些没意思,我只是不想瞒你而以,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秦鱼再一次告诫道:“我不想听到任何的风言风语。” 秦峦举手发誓:“我保证!” 秦鱼定定的看了秦峦好一会,最后也只能相信他。 论迹不论心,秦峦目前,的确是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秦鱼也只能告诫一番,不能做什么。 秦鱼在心里记下来,秦王子楚的后宫,将会是一个大问题,他一定得做好防患于未然。 子楚在宗庙后面的一座宫殿里静养,秦鱼去的时候,宫院里寂静无声,连伺候的宫人都见不到几个。 秦鱼皱眉,子楚昨天还是大王,今天就有人捧高踩低了? 秦鱼迈步进入大殿,一个捧着漆盘的小宫侍见到他,眼睛一亮,上前拜见:“见过安平侯。” 秦鱼:“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伺候?” 小宫侍战战兢兢回道:“大王不喜人多,嫌烦闹。” 秦鱼再看看昏暗阴冷只点了烛火的宫殿,问道:“这宫殿里有地龙吧?为什么没烧起来?大殿里不通风,岂不闷的慌?” 窗户关的这样严实,光线透不进来半分,弄的这大殿跟个鬼殿似的。 小宫侍的腰弯的更深了:“大王不喜,不让烧地龙......” “谁在外头?” 是子楚听到外头的声音,在内殿询问。 秦鱼吩咐道:“去叫人来伺候,把这宫殿烧的暖和些,开窗通风,闷成这样子像什么话。” 小宫侍忙答应着去叫人了,说实话,这好好的宫殿弄的又阴又冷的,他们也不喜欢,烧的暖和些多好,他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能沾些热气取暖呢。 秦鱼进入内殿,内殿比外殿还要昏暗,药味和灰尘味交织在一起,闷的人喘不过气来。 “是谁?”子楚声音暗哑虚弱的询问。 秦鱼没有回答,他几步走到窗前,几下打开了窗户。 刺目的光线突兀的射了进来,陡然将子楚惊了一跳,他用五指挡住眼睛,慌乱道:“快关上窗子......” 秦鱼站在窗口回头去看。 床榻上的人发丝凌乱,脸色苍白,瘦弱的身形陷落在厚厚的被褥之间,半撑起来的身体瑟瑟发抖,好似下一刻就要闭过气去。 子楚透过指缝眯缝着眼睛努力向光亮处去看,来人的脸庞虽然被大片的亮光照的看不清楚,但只看这瘦削高大挺拔的身材,他就知道来人是谁。 他朝床榻内部躲了躲,躲避了照射到床榻外围的光照。 秦鱼从窗口逆光向子楚走过去,子楚又缩了缩身子,嗫喏道:“你来做什么?” 秦鱼身形顿了一下,坐在榻沿,开口道:“来看看你,伤的重吗?” 子楚短促的笑了一下,回道:“快死了。” 秦鱼皱眉:“扁鹊说你伤口不深,养养就好了。” 子楚幽幽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我该死了。” 秦鱼:“......没人要你死。” 子楚自嘲 :“你不要我死?哦,对了,你是圣人,怎么会要我去死呢?不过,我有自知之明,会自己去死,不会要你为难的。” 秦鱼扶额:“子楚,你何时变的这么偏执了?” 子楚:“偏执?你觉着我这是偏执?” 秦鱼:“难道不是?” 子楚怪笑几声:“秦鱼,你当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不变,在你心中,是不是所有人都是心向光明,都是磊落无惧人言的?” “有光就有影,所有人都心有阴晦,我不过是做了正常人该做的事,选了寻常人该选的路,你就说我偏执?” “你惯常站在日光下,接受所有人的仰望,从来不曾低下头,去看一看你脚下阴影里的魑魅魍魉,你看不到它们的厮杀与争斗,所以你不理解,你就否定他......” “秦鱼,这何尝又不是你的傲慢?” 秦鱼:“......心有阴晦,才会新生魍魉,子楚,你原本就站在光明里,你只需往前看就行了,为什么要低头去探寻阴影里的妖魔?” 子楚:“大概是因为,我嫉妒吧?” 秦鱼不解:“你为何会嫉妒?” 子楚突然哈哈大笑:“秦鱼,你问我为什么会嫉妒?你居然会问我,我为什么会嫉妒你?!” “秦鱼啊秦鱼,你生来,就是让人嫉妒的!” “在你将我求而不得的王位弃若敝履的时候,我就开始嫉妒你,在你不屑一顾的弃我而去的时候,我就开始嫉恨你。你来去自由,成全了自己,那我也要告诉世人,离了你,我仍旧可以做好一个大王咳咳咳......” 秦鱼心里怒火中烧:“你所谓的做好一个大王,就是任由吕不韦肆意妄为,心思歹毒的葬送秦国十万大军?” 子楚怒吼:“这十万大军不是秦国的!是你安平侯的党羽!他们不听号令,不听调度,他们眼里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大王,他们心里眼里只有你,只有你才是他们的君主!” “他们让我王不是王——” “他!们!该!死!!” 秦鱼着实被他这泣血嘶吼的样子给吓了一跳,他喃喃道:“我不曾想过,你竟是如此恨我。” 子楚不觉落下泪来,他哭道:“我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恨你,恨你唾弃我所珍视的一切,恨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恨你为什么可以轻易得到,又可以轻易抛弃,我曾经是那样仰视你,爱慕你,你呢,你从未回头看过我,从未问过我真的想要什么......” “你只是将你不要的,随手抛给了我,而我,只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接过来。” 他用他枯瘦的手紧紧的拉着秦鱼的手,问道:“秦鱼,你老实跟我说,你让我做大王,是不是你别无选择?我不是你唯一的选择,是不是?” 秦鱼早就被他这一番癫狂的话语给惊呆了,他一直以为,子楚想做大王,是他自己的野心,他是王子,他理应有这个野心,秦鱼对此,一直都是理所当然的接受的。 大秦嬴鱼 第237节 子楚这话,怎的听着怪怪的,王位好似才是他求而不得之后的退而求其次? “子楚,别为自己的自私和残忍找借口,不论是何种原因,这都不能是你放任别人想出那等阴毒的法子为你铲除异己的理由。” 子楚:“你说吕不韦?吕不韦是个忠臣,他一直站在我的身边,为我出谋划策,他一心为我着想,是个心里只有我的忠臣,他支持我,我信任他,他没有错,我也没有错。” 子楚并不认为吕不韦做错了,也是,那个断绝大军粮草的计划,子楚早就心知肚明,他要是觉着不对,这个计划也不会最终执行。 秦鱼可以接受阴谋诡计,当年他在范雎身边的时候,可没少见范雎为了秦国实施各种阴狠的间谍计划。 他也可以接受任何针对他自己的算计,当年范雎欲置他于死地,他还不是照样让范雎活的好好的离开了? 但他唯独不能接受一个心性走偏却还不知悔改的人。 子楚他,从根上就扭曲了,掰不回来了。 秦鱼站起身,冰冷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好好养伤吧。” 子楚:“你们抓到吕不韦了?” 秦鱼:“没有。” 子楚:“......你们若是抓到他,给他留个全尸吧,就当...我求你。” 秦鱼:...... 秦鱼没有说答不答应,他离开那间让人窒息的宫殿,站在院落中,抬头看了会灰蓝色的天空, 然后低下头,若有所思的看着脚下的阴影。 “南孙,阴影真的有这么可怕吗?”可以让一个人的心扭曲到可怕的程度。 南孙想了想,道:“阴影没什么好可怕的,我等护卫君上,就每日都生活在阴影中,我也没见有谁就心思阴暗了。” 秦鱼转头去看南孙,好似要从他的脸上看出朵花来。 南孙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询问道:“君上?” 秦鱼转回视线,道:“走吧。” 刚走出没几步,迎面走来一队队伍,是云梦王后。 秦鱼停下脚步,云梦王后上前紧走几步,行礼问好:“安平侯。” 秦鱼避开半礼,拱手作揖:“王后来看大王?” 云梦王后面露担忧,道:“是啊,从昨日大王就水米未进,瞧着着实让人担忧。” 说实话,云梦王后长相寡淡,并不能算是美人,但就是这样眉目寡淡的长相,面露担忧的时候,也是楚楚可怜面容隽永的。 还有她身上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像秦峦这样的铁汉能被她吸引,似乎也并不是难以让人理解的事。 秦鱼:“大王心思郁结,王后多陪伴在大王身侧,劝解着些,会好起来的。” 云梦王后踟蹰问道:“大王,还能好起来吗?” 秦鱼:“当然,只要他自己愿意好起来,他就能好起来。” 云梦王后深深一礼,感谢道:“多谢安平侯。有安平侯此言,妾身就放心多了,妾身一定会好好照顾大王,让大王能早日好起来。” 秦鱼点点头,绕过她离开。 出宫门的时候,他侧首回望了一下,见云梦王后正站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离开,见他回望过来,还对他礼貌的笑了一下。 秦鱼摇头,这就是个人精,原先他还怕这女人会被秦峦给欺负了,现在看来,秦峦若真撞在她的手里,说不定会被她给吃干抹净了。 秦鱼回到大郑宫,宗正胜已经带着几个宗室重臣们等着他了。 落座之后,宗正胜先开口:“方才老夫经过宫苑的时候,见秦将军在带着大王行猎,如今多事之秋,大王却耽于玩乐,是不是不妥?” 秦鱼道:“秦国以武立国,大王学一 些捕猎的手段,不是坏事。” 宗正胜连连附和道:“是,是,大王理应善于武事,只是,王父子楚如今病重,大王理应于榻前尽孝,方不会落人口实。” 秦鱼笑道:“巧了,我才从王父那里过来,他叮嘱我,要教大王以国事为己任,若大王能够内平国事,外息战乱,还百姓以太平安宁,就是为他尽孝了。” 宗正胜道:“王父既有此王令,我等老臣,定会为大王分忧。眼下就有一庄大事,关乎国内政事是否平稳,不知安平侯要如何定夺?” 秦鱼:“是何大事?” 宗正胜:“正是昨日发生的公子缯叛乱的事。” 秦鱼看了一圈下面正襟危坐的宗室和大臣们,询问道:“诸君以为,公子缯该如何处置呢?” 宗正胜起身恭谨道:“自是枭首以惩,警世天下人。” 秦鱼点点头,继续问道:“那其他跟着叛乱的人呢?该如何惩罚?” 宗正胜言辞凿凿:“诛首恶,正法度,其他参与之人,按照秦法,一一裁夺即可。” 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啊。 秦鱼笑道:“那跟随叛乱的宗室子弟们,还挺好命的,成功了,他们加官进爵,搏一个从龙之功,失败了,只是交些钱财买罪,用爵位抵命就行了。不知何时,这谋反的成本,竟然这样低了?” 宗正胜和其他宗室大臣们面面相觑,听安平侯这话里的意思,是要重重责罚了? 宗正胜询问道:“不知安平侯,打算如何处置那些人?” 秦鱼轻飘飘的推出了两个字:“流放。” 宗正胜拧眉:“流放?安平侯是想将公子缯等一众人...流放到他国去?” 国人犯法,一般都是罚款,残疾其身体,严重点的就是处死,对于有身份地位的高位者来说,就是流放他国。 比如秦献公当年,政变失败之后,就是被他的叔叔们流放到魏国,然后在魏国一过就是三十多年,不仅没死,最后还回国即位了。 在宗正胜看来,这等流放,跟放过公子缯没有什么区别。 秦鱼笑道:“我说诸位,你们是不是在咸阳呆的久了,不知道天外之天,到底有多么广阔了?” 宗正胜 非常谦虚的请示:“我等愚昧,还请安平侯示下。” 秦鱼很好说话:“西域之西,瀚海之北,东海外岛,南疆之滨,都是已经探索过的土地,在这些土地之外,还有广阔的疆土,只恨无人去探索,着实可惜了了。” 宗正胜倒吸一口凉气,西域之西,瀚海之北,东海外岛,南疆之滨...... 这些地方,可都是不毛之地,安平侯让叛乱的宗室去这些地方,啧,还不如一了百了,直接杀了他们痛快呢。 此时此刻,宗正胜居然有些可怜那些谋逆之人了。 秦鱼对宗正胜道:“你们既已知晓,就回去好好劝劝公子缯他们,要他们趁还在雍都的时候,好好将养身体,留着大好年华和才华去为大秦开荒,”他轻笑道:“他不是喜欢当王吗?这些地方,随他自己选择,在这些地方,他就是名副其实的王,这个大王,他想怎么做都行。” 宗正胜:“......诺。” 送走了人,秦鱼也没歇着,他展开地图,开始查看诸国对战情况。 秦国外头还在打仗呢。 匈奴看似被打退了,但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草原上到处都是荒草,匈奴人的牛马人无甚可吃的,保不齐还要南下劫掠。 现在雁门郡被秦国占领了,北面防御匈奴的战线就从赵国落到了秦国的肩头,如今燕国和秦国正在盟约蜜月期,暂时可以不用防备燕国。 秦国的三十万大军还在围攻赵国的邯郸,但李牧、廉颇已经回援邯郸,虽然目前蒙骜、王陵那边还没有兵败的消息传来,但河内和上党那边也要做好支援的准备。 魏无忌死了,魏王失魂落魄的,秦鱼已经下了最新的命令,让魏国继续内乱,无暇他顾最好。 齐国的君王后眼看着就不行了,齐王建不是个能拿的起来国事的,君王后死后,若是舅父后胜掌权,与秦国而言,那可是大大的有利的。 韩国,已经被秦国吓破了胆,不足为虑,只有楚国,不得不防。 如今秦公主和昌平君已经在楚国,让他们和楚王斗,如果楚王太给力了,他不介意让陈兵长江口的蒙嫣和帮上一把。 现在,最主要的,就是结束和赵国的战争,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把邯郸 打下来...... 秦鱼正在思考打下邯郸的可能性的时候,秦王政一行走了进来。 看他们一身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好笑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谁赢了?” 秦无厌嘟嘟囔囔的:“我没输。” 秦王政:“一只兔子也没打到,没输也没赢。” 秦鱼笑道:“好了,估计今天兔子们都躲起来了,改天你们再比试,不差今天,啊。” 秦王政被秦鱼案几上摊着的地图吸引,好奇问道:“叔祖,您在看舆图吗?” 秦无厌也趴在案几上,指着边角的一小块地方道:“这里是西域楼兰,这里是伊犁河,这里是巴特科里亚,这里是塞琉古,这里是波斯,这里是孔雀王国,这里是希腊,这里是埃及......” 秦无厌对着一张舆图如数家珍,将秦王政和蒙恬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蒙恬、白药师和王孙谦他们虽然都出身不凡,但他们年纪小,平日里在家都是离父辈书房最远的人,家中事务尚且与他们无关,更别提国事了。 秦王政倒是曾经看过这些舆图,但也不能像秦无厌一般指着一块地说这里是什么地方,统治它们的主人是谁,都有什么风物,什么人情。 带着孩子们一起进来的秦峦让孩子们自己去看舆图,自己则是捡起一张折子,看上面是河内、河东、上党三地的粮草记录和调度情况,便知道秦鱼是在忧心与赵国的战事。 秦峦道:“要不要我出兵?” 秦鱼摇头:“你熟悉的战场在西域,去了邯郸,未必能占据优势。” 秦峦也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他更擅长地域广阔无遮无挡的骑兵战,对地处城池林立的平原和丘陵这样以战车和徒兵为主的战场,他打起来束手束脚的,不是人多就可以取胜的。 秦峦道:“给我三万骑兵,我去荡平瀚海,彻底解决匈奴部落。” 秦鱼还是摇头:“如今匈奴只是个多部落集合体,时而聚合,时而散开,他们自己会跑,杀是彻底杀不死的。” 如今的匈奴只是一个比较大的游牧部落的总称,这些游牧部落,只要草原一有丰年,他们就能聚集在一起,结合成为一个新的大部落,至于这个大部落是叫 做匈奴还是游胡还是什么其他的名字,都是南面的这些国家给他们起的名字,至于他们自己,压根不会在意自己叫什么。 只有等秦国大一统,北面沿着400毫升等降水线修造的长城防线拉好之后,才会倒逼草原游牧部落不得不统一起来,一起对抗南朝。 现在北面的游牧部落,都还只是零散的小部落,而且,很大一部分都游散在西域地区,而且都和秦国交好,这次匈奴能被聚集起来突袭秦国的军队,不是他们自己主动的,而是秦国这边拿着大把的钞票和武器把他们给勾引来的。 对西边草原,秦峦自己再清楚不过。他自己经营西域这些年,深知他最大的敌人其实不是那些一打就散的游牧部落,而是脾气不定的大自然,他在西域驰骋的这些年,其实就是一个适应自然驯服自然寻找更适合人类生存地方的过程。 他手下的骑兵固然强悍,但也不是杀不死,不能撼动的。 秦峦问道:“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 秦鱼笑道:“还真有一个。我打算将此次叛乱的宗室,流放一部分到中亚,这个,还得要你帮忙,别让他们都死在了路上。” 大秦嬴鱼 第238节 这是要秦峦帮忙把要流放到中亚的叛乱者给帮忙运过去的意思。 秦峦不妨他能听到此等...奇异又炸裂的消息,黑脸上的大眼睛都硬生生的又给睁大了半分:“你没开玩笑吧?让那些......去塞琉古?” 不是他看不起公子缯这些人,这些尸位素餐之人,让他们搞搞阴谋诡计还行,让他们去跟人拼地盘打架? 省省吧。 秦鱼笑道:“你却是小看他们了,他们毕竟都是我秦国的子孙,骨子里争强好胜的血性还是有的......” 秦峦:“哼,这个我倒是信,要不然也不能杀进大郑宫呢。” 秦鱼:“......我秦国的祖先,最开始就是和西戎这些部落为邻,一刀一枪杀出了如今的基业,你我的血脉中都流淌着西戎人的血,如今只是让他们回归祖地,重新追随祖先的脚步,建立自己的功业而已,相信他们会感激涕零的。” 秦峦摸着自己的良心道:“你这追随祖先的脚步,追随的也太远了些,那些黄头发绿眼睛的人,可是跟咱们的祖先差了 十万八千里。” 秦鱼挥挥手:“唉呀,这不重要,现在不是,等他们去了不就是了?他们可以做后人的祖先嘛,以后后世子孙会纪念他们的好的。” 秦峦一脸狐疑的看着秦鱼,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这主意你打了多久了?” 秦鱼笑道:“没,就刚才,宗正他们来问我要怎么处理这些叛乱宗室,我才想了这么个流放的法子出来?” 秦峦不信:“真的?” 秦鱼回答的斩钉截铁:“真的,骗你是小狗。” 秦峦哼哼两声,不置可否。 他还不了解这个弟弟?从几岁的时候就开始眼馋那些不毛之地,什么流放,这么个阴损主意,指不定在他心里酝酿了多久了,哦,对了,这个弟弟还不止一次的问他,在希腊的时候,就没给自己找几房妾室留下血脉? 嘶,那个时候他只当弟弟关心他的生活,现在看来,他这是早就图谋不轨很多年了啊,亏得他还感动了很久呢。 秦鱼可不管秦峦心里是不是已经被他给搞emo了,海外殖/民嘛,当然要先把罪犯给迁过去搞开发了,要不然中原人口就这么多,国内自己开发都不够用的,哪里有力量派去边远地区呢? 现在正好,公子缯这些人,是惯于统治他人的,将这些做惯了主人的人给流放过去,让这些人去搞当地土著统治,成功了就是秦国的边远附庸国,失败了,难道他们留在秦国,还能保下一条命来吗? 秦鱼叫来秦王政,问他道:“此次公子缯等叛乱,大王可有想过要如何处置他们?” 其实方才秦王政耳听八方,已经听到了秦鱼和秦峦的对话,只是,他有些没听明白。 “叔祖想怎么处置他们?” 秦鱼笑道:“我想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秦峦在旁抱臂配音做注脚:“哼,一个绝佳的馊主意。” 秦鱼不管他,兴致勃勃的继续道:“我的意思是,这些人都是士大夫,他们从小享受了常人一生都享受不到的高规格教育,才华横溢,志向远大,直接将他们都杀了实在是太可惜了,不如人尽其用,既然他们不甘为人下,那就去比人的土地上去做人上人好了。” 秦王政恍然大悟:“将他们 流放到舆图上记载的边疆地区,让他们去给秦国打前锋,开疆拓土?” 秦鱼纠正道:“是去搞人文政治,传播我秦国的文化风物的。” 秦王政面露茫然:“有何区别吗?” 秦鱼:“区别大了,征服了人的肉/体算什么?只有征服了人的思想,让当地人说我秦话,识我秦字,穿我秦衣,远道而来还能无障碍交流,这才是真正的统治。” 秦王政喃喃自语:“......说我秦话,识我秦字,穿我秦衣......” 秦鱼端茶喝水,秦无厌贼兮兮的靠过来,悄咪咪道:“季父,你说的这些,我能去波斯做吗?” 秦鱼挑眉,将小姑娘抱坐在怀里,捏着她的小鼻子问她:“你想回波斯了?” 秦无厌道:“我现在还不想回去,但我总有一天还是要回去的,母亲每月都会来信说想我呢。” 波斯公主来信说想秦无厌? 秦鱼去看秦峦,秦峦在秦无厌看不到的地方笑笑,秦鱼瞬间明白,这都是秦峦做的。 恐怕那位波斯公主,生下秦无厌,从秦峦这里得到她想要的之后,就将这父子两人抛之脑后去了。 秦鱼对秦无厌承诺道:“好啊,等你什么时候想回波斯了,季父就给你派遣长长的车队,带上咱们秦国的使臣和学生,送无厌你回去,等什么时候想回家了,再让使臣们带你回来,好不好?” 秦无厌拍掌笑道:“好啊好啊,我带着咱们秦国的使臣和学生们去波斯,等教会波斯人说秦话,会识秦字,会穿秦衣之后再回来。” 秦鱼和秦峦都笑了起来,只当秦无厌在童言童语,但有一个人不一样,他是真的将这话给听到心里去了。 秦王政看着秦无厌,心里漫无边际的发散着关于统治的想象,这想象太过瑰丽,把他自己都给想痴了...... 蒙恬指着东面海对岸的几个零星的岛屿陆地问秦鱼:“舅父,这里呢?这个岛屿是姑母发现的,已经探明上面只有零星的野人在生活,不如也流放一些人到这些岛屿上去?” 秦鱼瞄了一眼那弯孤悬在外与胶州湾一海之隔的岛屿,赞赏的摸了摸小外甥的发顶,道:“你说的不错,这里物产还算丰饶,流放一部分人过去,并 不算亏待了他们。” 蒙恬大受鼓舞,指着更南面的宝岛和更远的海南岛,道:“还有这里......” 公子缯等叛乱者的命运就这样被分吧分吧的给定了下来,失败者没有选择的权利,秦鱼只能祝愿他们能够得偿所愿吧。 说完流放的事,秦鱼带着几个孩子用完晚膳,其他孩子们去休息,秦王政则是要四处去请安,去给秦王子楚请安,去给两位太后请安,去给云梦王后和自己的生母请安。 秦鱼燃着烛火,在大郑宫里等着他回来。 秦鱼见他面色不虞,让他过来坐在自己身边,问道:“如何?见到了几个人?” 秦王政低头玩弄着衣角,此时的他,没有了半点白日里跟秦无厌打打闹闹的活泼劲了。 他道:“华阳太后隔着帘子嘱咐了我几句,要我听叔祖的话,就让我出来了。夏太后请我进去吃了点心,问了我今日起居,又嘱咐我要听叔祖的话,然后就让我走了。王后请我喝一杯蜜水,要我常去她那里坐坐......” 秦鱼:“......你母亲呢?” 秦王政:“母亲挺好的,父王......也挺好的。” 秦鱼笑问道:“那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秦王政抬头看着秦鱼,问他道:“叔祖,我是不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 秦鱼认真回道:“不是,我就很喜欢你,先王们也都很喜欢你,你的小伙伴们也都很喜欢你,你自己有感觉的,不是吗?” 秦王政很不自信:“可是,我能感觉的到,我的这些亲人们,她们都不喜欢我......” 秦鱼:“政儿,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你说的这些人,她们几乎所有人,都要依附你而活,你如果不能给她们想要的,她们自然不会真正的喜欢你。” “但是政儿,你讨不了所有人的喜欢,更不要试图去迁就任何人,因为你满足不了所有人。政儿,你是王,你要让所有人来迁就你,来满足你,然后你再考虑给她们你想给的,给多少,怎么给,都要由你说了算。 只有自己处心积虑得到的,才是最珍贵的,你自己送出去的,不值钱。” 秦王政沉思:“...我能给的......” “叔祖,这世上,还有你想要还没有得到的吗?我有吗?” 秦鱼笑道:“没有。就现在而言,我想要的,差不多自己就都能得到。” 秦王政低声道:“那秦将军呢?他想要什么?” 秦鱼看着秦王政,试探问道:“你是说,秦峦?” 秦王政明显有些紧张的看着秦鱼,点了点头,他知道,秦峦是叔祖一母同胞的兄弟,他这样不信任秦将军,叔祖会不会怪他? 秦鱼当然不会去怪秦王政,他只是有些讶异,秦王政,居然这么快就提出了关于秦峦的话题。 这也太敏感了些。 秦峦当然是强大而危险的,有他在,秦国的北面和西面就是安稳无忧的,但如果他不驯服,秦国一定就是危险的。 秦王政,他已经意识到秦峦的危险性了,所以他才来问他,秦峦想要什么。 他怕自己给不了秦峦想要的。 秦鱼想了想,道:“关于秦峦,我有两个方案,大王听听,是否可行。” 秦王政眼睛倏地亮起,拉着秦鱼的衣袖,催促道:“叔祖快说。” 秦鱼揽着他,笑道:“第一个方案,裂土封王。” 秦王政眉头拧起,起身从后面书架上抽出那张白日里他们研究了好长时间的舆图来仔细看,秦鱼发现,他的视线,重点落在中亚和西亚那一带,西域只是捎带而过,说明他压根就没将和秦国连接的西域算在内。 秦鱼心下满意,虽然“裂土封王”这四个字是他说出来的,但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秦王政会将秦国一体的版图给分了出去。 如今西域和秦国是作为一个整体发展的,早就已经是秦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秦王政指着中亚那部分地区,迟疑问道:“将这些地方分给秦将军,是不是太多了?” 秦鱼差点被他给呛到,他失笑道:“大王,这些地方,都是有主的,并不是秦国的土地。” 秦王政表现的非常诧异:“这些土地都已经在我秦国的版图上了,居然不是秦国的吗?” 他白日里见秦鱼和秦无厌对这些土地指指点点的,他还以为,这些都是秦国孤悬在外的土地呢,居然不是吗? 秦鱼解释道: “这些土地,就跟燕国、齐国、楚国这些国家一样,都是跟秦国并立的国家,并不是秦国的。” 秦王政失望极了,他给自己打气道:“无妨,等以后,我会将这些土地都打下来,到时候就是了。” 秦鱼:“......好志向。” 秦王政又发愁了:“叔祖说给秦将军裂土封王,这可怎么封呢?” 秦鱼笑道:“虽然这些土地......”他指着出了西域到里海的那一片区域,道:“......还不是秦国的,但十几年年前,武安侯就已经带着我秦国的军队在此设军屯了,后来王龁将军和秦峦将军分别在此地进行过统治,与周边的几个国家也都交好,行商行军什么的都不在话下,如果要封的话,不如就将这些土地都封给他,至于他的封地到底能有多大,就让他自己去打好了。” 秦王政咽了咽口水,道:“这样......可以吗?” 怎么叔祖对自己的亲兄弟,跟白日里他们对公子缯等叛乱者的安排......是一样的? 都是将地划给你,至于这地到底属不属于你,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秦鱼信誓旦旦道:“当然可以,我跟你说啊,咱们秦国的老祖宗就是这么打下秦国的。你知道吗,当年周平王将岐山封给咱们的时候,岐山还是西戎的呢,周王开给咱们的,那就是一张空头支票,咱们的老祖宗还不是拿着这张空头支票将岐山打下来,将西戎赶出去,才有了如今的基业吗?” “如今给秦峦的这块地,还是咱们秦国开发了十几年的熟地呢,比当年老祖宗筚路蓝缕艰难创业的时候可好多了,怎么就不可以了?” “封王,算是便宜他了。” 秦王政眨巴眨巴他的大眼睛,感到新鲜至极,原来这秦国的历史,还能这样说的吗? 学到了学到了! 秦王政兴致勃勃的问秦鱼:“那叔祖的第二个方案是什么?” 秦鱼笑道:“第二个方案,就是封侯喽。” 秦王政小眉头拧起,将实现放在西域那个地方,有些不情愿的道:“是封西域侯吗?” 将西域作为封地,正式封给秦峦,好安抚他,让他知道,秦国是很重视他的。 大秦嬴鱼 第239节 秦鱼懒散道: “如今的西域,就是以秦峦为主,无论咱们封不封,他都是西域实际的主人,这个事实,短时间内是改不了的。” 既然人家将西域发展起来了,那你就要大方的承认下来,摘别人桃子的事若是做了,那就是自讨不自在了。 秦鱼解释道:“西域不是那么好发展的,咱们面上看着好像那里到处是宝石、香料、牛羊马匹成群,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这些都是人用生命换来的。 那地方缺水,一到春秋季节就黄沙漫天,酷暑难耐,有水源,有绿洲,但这是需要人去寻找和经营的,一不小心还容易被龙卷风给卷走。河西走廊的环境要好一些,但一到八九月份就开始大雪封山了,寻不到过冬的山谷,牛羊人畜就只有冻死在冰天雪地里的份。想要经营那里,那是真的要拿命去搏的,秦峦在那里经营了十几年,才经营出现在的模样,所以,我建议,至少三代之内,不要动秦峦。” 三代之内,半个世纪,西域最好都不要易主,频繁易主,只会给才开始发育的西域造成难以避免的打击,得不偿失。 秦王政有些为难:“那好吧。叔祖,你说我要不要封秦无厌为公主,这样等她长大了,就可以继承西域了?” 秦鱼还没从他这跳跃的脑回路里转过弯来,他又自语道:“可是我已经打算好让她回波斯做波斯王了,要是她再继承西域,这土地可就太大了,不行,这样不好......” 秦鱼:....... 行啊,你连人千里之外的波斯王是谁都给安排好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想的? 这可真是,思想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还有,你对自己的小伙伴,还挺会安排的嘞? 秦鱼打断他的思路,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不管是封王还是封侯,还都可以再商议,大王也可以私下里自己问问秦峦,他想要哪一种?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都可以答应他。而且,秦峦是宗室,从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一点来想,是不是就开心许多?” 秦王政转念一想,还真是,就笑道:“那就听叔祖的,只要秦将军安分的待在西域,我就全力支持他发展西域,如何?” 秦鱼有模有样的恭维道:“大王英明。” 逗的秦王政叽 叽咕咕直笑。 有了关于对秦峦安排的思路,秦王政明显放下了一个大的心事,更让他高兴的是,叔祖的心,果然是放在他的身上的,即便秦将军是叔祖的亲兄弟,叔祖也没有偏心他呢。 秦王政一扫刚才刚进来时的萎靡状态,高兴的问道:“叔祖,还有什么政事需要我处理的吗?” 秦鱼对他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忍俊不禁一笑,也不扫兴,道:“还真有一件事,需要大王定夺。” 秦王政:“是什么国事?” 秦鱼道:“是关于赵国大将李牧的家人的。出发去雁门邑之前,李牧被我引走去救援邯郸,我跟司马梗,这才避过李牧带领的十万赵国强军,攻打下雁门邑。” “李牧本人虽然不在雁门邑,但他的父母兄长妻儿等亲眷都在雁门邑,我将其俘虏,临走前下令,择日将他们都送来秦国,用来和赵国做交涉。” 秦王政纳闷:“用李牧的亲人和赵国做交涉?做什么样的交涉?” 秦鱼道:“李牧是一员难得的大将,他跟他的父兄,世代镇守赵国的边关,常年跟匈奴人打仗,对付匈奴人很有一套,我打算请李牧来秦国,让他为秦国打仗。” 秦王政:“李牧会答应吗?” 秦鱼想了想,道:“恐怕不会,不过,事在人为,让李牧的家人在秦国安家,他不给秦国打仗,可以让他的儿子、孙子为秦国效力嘛,他赋闲在家,写写兵书,教教学生,一样的。” 秦王政好奇:“叔祖很喜欢这个李牧?他除了打仗,还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说起李牧的过人之处,秦鱼可就有话可说了:“我跟你说啊,这个李牧特别会看人,他过目不忘,只要是他见过的人,都忘不了。当年,我也就才七八岁吧,比你现在还要小许多呢,我那时候也就跟他在上郡见了一面,结果,几年后,我都长到十三四岁,跟当年孩童时期长的一点都不一样,他居然还一眼就将我给认出来了,你说是不是很神奇?” 秦王政附和:“是很神奇,还有呢?” 秦鱼:“还有啊,他也姓嬴,赵嬴,说起来六百年前都是一个祖宗,也算是亲戚吧。” 秦王政:“......还有呢?” 秦鱼:“人长的挺精神的?我跟你说,赵国朝堂凶险的紧,压根容不下有才之人立足,李牧在赵国朝堂,啧啧,命肯定活不长......” 秦王政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只要这个李牧愿意来秦国为官,我......寡人愿意为他开方便之门。” 他可算是听明白了,这个李牧,或许没有什么太大的过人之处,但他跟叔祖是少年之交,很得叔祖的喜欢,只这一点,他做为晚辈,就愿意优待这个李牧几分。 “叔祖,尽管让李牧的亲眷来秦国吧,寡人相信,他们一定会喜欢秦国,并且会留下来的。” 就是不喜欢,寡人也会让他们喜欢。 秦鱼总觉着,秦王政这话听着怪怪的,但他没有证据。! 第210章 残酷 邯郸城外十里处,正在进行一场军队与军队间的厮杀。 一般这样的战乱厮杀,平民百姓们都是躲的越远越好,稍微离的近了,被过往的军卒们抓住,那就只有被强留下做苦役的份,若是大军缺粮缺食,那下场更是惨淡,只能沦为军卒们的口中粮了。 尸骨无存,连随意抛尸带来的瘟疫问题都解决了。 但不知什么时候,赵国和秦国河内的边界地区,这种因为两国打仗带来的兵祸正在不断的削减,乃至形成一种让人瞠目结舌的产业链。 在救人和运人之间,敌我双方在这条生命线上,有一种不分彼此的无言默契。 邯郸城外西南二十里处有一个十里乡。 十里乡,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个乡一共有十个里,所以才叫十里乡。 十里乡凭山而建,就坐落在太行山脉向东延伸出来的一条小小支脉下。 以前,这个目测还算高大的山疙瘩逼仄崎岖险峻的很,是个鸟兽横行,尸体遍野,草匪都不愿意来安营扎寨的荒地。 但自从秦人入主河内之后,秦国的安平侯就在离此地不远的东南地方划了一笔线——这一条短短的线,自然是落在纸上的——要在此修建一条沟通大河北岸的南阳和荡阴城的直道。 嗯,很明显的,这条直道,中途没有拐弯,直接穿过了赵国的领地。 但这又如何呢?秦国要修建的这条直道,只是擦边了赵国土地一个边角而已,难道赵王要因为这擦边而削的弹丸之地,跟秦国开战吗? 别开玩笑了,赵国的都城邯郸都被秦人给围了将近一年,人家不仅俘虏了三四十万的赵人青壮,还硬生生的从邯郸城要走了近半城的百姓,赵王拿什么去跟秦人打啊? 所以,关于这条直道侵占他国领土之事,涉事双方连提都没提,不过一块荒地,占了就占了吧,多大点事。 秦国有严律峻法,修建直道,说哪天开工就必须哪天开工。 修建直道的人力也很充足,就是上党长平之战的时候秦国俘虏的几十万赵人军卒,修建这条直道,秦国只出了道路督建工程师、些许看守军官和数不胜计的粮草,其他的,就再没有了。 等这条直 道修个七七八八的时候,两三年的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对修建这条直道的赵人俘虏来说,这两三年过得不知不觉。在这条直道上,他们每日里只做两件事,一件是按标按量的完成自己手头的工作,然后按部就班的吃饭、学习、睡觉。另一件事,就是每日去各自辖区的亭所的公告栏里去听告示,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亲人找来,或者秦人有没有从赵国把自己的亲友给要过来。 虽然这种运气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但是,每天看见或者听说有哪哪的同袍与自己的亲人相聚,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难得的精神安慰了。 他们每日都能看得见希望,同时也暗自祈求,这种希望能在自己的身上实现。 消息来的猝不及防,秦国愿意放归他们这些赵人俘虏了。 走吧走吧,终于可以回归故乡了,而且,他们并不是一无所有的离开,秦人允许他们带走这些年他们的劳动所得,虽然不多,但至少每人两身全套的冬夏衣裳鞋袜被褥、足够支持他们归乡的粮和盐还是给了的。 但其实,选择回归故里的赵人很多,留下的更多。 留下的这些人,都是自知即便自己回归故里,家中老弱肯定也都不在了,或者干脆自己本来就是孑然一身,回与不回的,没甚意义。 还不如留在这里,重新安家算了。 这小三年的秦军学不是白上的,在每日每夜的洗脑之下,让这些赵人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的国土之争,只在君王之间的对抗征伐,他们这些底层黎民百姓是秦还是赵,无甚差别。 归赵,你就是赵人,归秦,你就是秦人,难道还有谁来问问你,你是想做赵人还是做秦人吗? 不能够,他们这些穷黔首,在贵人们眼中,恐怕连个卑微的蝼蚁都不如。 蝼蚁还能凭着自身奇特的外形取悦贵人呢,他们若是出现在贵人面前,只怕会污了贵人的眼睛。 所以,无人在意,他们到底是选赵还是选秦,因为,等秦国将赵国攻打下来,他们也就随之都变成秦人,同样不会有秦国的官吏去问他们,他们愿不愿意做秦人。 有必要吗? 你谁啊,你配吗?! 这话固然听着不是很舒服,但他们前半辈子所经历的 ,的确就是这样的人生,所以,其实人家只是说了大实话,他们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但秦赵没有分别的种子,还是在他们心中种下了。 而且私心里,他们觉着,秦国,确实要比赵国好上许多。 至少,他们如今能写会算,也能看得懂弄得明白秦国和赵国基层统治的基本国策了,以前他们可弄不懂这些,更没有想要去弄懂自己生活的到底是个什么世道的意识。 在这种对比下,他们非常清楚的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从关乎自身实际利益出发,秦人给出的安家政策,在赵国,那是想也别想的。 是去是留,他们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一本非常清晰的账,又不是过函谷关去秦国,就在三晋之地,有啥? 十里乡就是在这种形势下组成,进而一步步发展起来的。 相较于去河内城池分土地领户籍安家,也有一些人就近选择在直道的周围安家,直道之北为赵国,直道之南为秦国河内,但对这些赵人俘虏来说,大家都是一家的。 无需分彼此。 直道很长,所经之处,有土地肥沃好开垦的平原之地,自然也有如十里乡这样的原本荒芜的抛尸之地。 大家都想要好地,但好地是有限的。 秦国官吏虽然以严苛固执文明,但在关键地方,并不缺乏变通之法。 秦国的官吏沿着这条直道,对周围的土地环境进行了充分的勘探调查研究,最终决定顺应实事变化,为环境实在艰难的土地拿出了更加优良的开荒政策,除了基础的五年阶梯税收政策之外,还有头两年开荒的钱粮铁器等包括且不限于开辟田亩、建房、养殖、家用、婚姻等等全方位的补助,用于吸引更多的百姓来此定居生活。 秦人相信,只要有了人烟聚集,再艰难的土地,也有被征服的一天,更何况,三晋之地的土地,只是缺少治理,本质上并不是恶地。 所以,选择好地安家的人故然是大多数,但选择这等难开垦难发展的荒地的,也不在少数。 能选择来这等荒地开垦的人,自身本事不用说,心性更非常人,眼光自然也是不差的。 十里乡所在的这块山地吧,距离直道只有不到两里地,靠山的三围之地之外,向南向北 向东地势开阔平坦,土地虽然贫瘠,但交通不是一般的方便。最妙的是西面这个山疙瘩看着荒芜,但山上草木丰茂,有泉有溪,清除乱尸,赶走野兽,疏通瘴气之后,就可以开发养殖业了,至少养殖善于攀爬的山羊和兔子是不愁的。 若是一开始来此地选择安家的赵人想以养殖业发家,但等直道通行,直道上行使的商队和行人络绎不绝之后,十里乡的居民们就会发现,养殖业只能算是他们日常中一个还算比较大的副业,开发旅店客舍,为直道上的行人提供衣食住行等服务才是他们需要全力以赴的正业。 靠着这条直道,十里乡很快就成为了南北有名的富乡。 十里乡的富来源于秦国优越的扶植政策,但实际上,它坐落在赵国的土地上。 十里乡是新近几年才发展出来的小乡里,按照二十五户一个里,每户三口人算,这个十里乡,容纳了大约有七百五十人左右。一个不到一千人的乡里,按照如今的秦国河内人口体量来衡量,十里乡压根连个最低标准规格的小乡都算不上。 但在赵国的土地上来说,一个千人左右的乡里,已经算是一个大乡了,能收很多税的那种。 十里乡虽然离邯郸非常远,但架不住邯郸大贵们频繁来往于邯郸和秦国的河内、河东之地,中途在十里乡下榻次数多了,享受多了,他们就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 大秦嬴鱼 第240节 这可是赵国的土地啊,只要是赵国的土地,那就是有归属的,这块金疙瘩最终归谁,就看谁家在赵国的朝堂更有本事,势力更大了。 巧取豪夺? 非也,不过是正常操作而以。 十里乡的乡长和三老们对此的应对方法是,十里乡全体居民停业一天,专门在十里乡修建的最气派的酒楼里设宴,宴请想要十里乡归属权的赵国大贵们和......直道对面秦国三泽县的县长。 没错,只是秦国河内下属的一个县的县令。 十里乡的乡长莫牍对此的解释是,他们十里乡前期发展补助都是从三泽县领的,若论十里乡的归属权,三泽县的县令理应在场作见证和......交接。 莫牍这是,直接将赵国本土内争夺土地所有权的矛盾,转化为了秦赵两国间关于土地归属权的问题上了。 就算人秦国大度,不想要这疙瘩地,但至少,接下来要接手十里乡的人家,要把人三泽县的前期投资钱财给补上吧?要不,人三泽县凭啥啊?凭秦国是任你赵国予取予求的大怨种吗? 在座的谁敢说秦国是大怨种,当晚秦国的军队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大怨种。 而且,别看人秦国方面只是来了一个三泽县的县令,但当此时的公认制度就是,治理万人以上的县方能被称之为县令,万人以下的县,只能被称之为县长。 在座被邀请过来的赵国大贵们,身份上或许高人一等,但论手中的实质权利,没有一个能比得过这位县令的。所以,赵国大贵们与一黔首出身的县令同坐一堂虽略感屈辱,但谁都不敢多说半个字,表露半分不满。 他们真怕若是他们对这位县令不客气,转头这位县令带着县兵打到直道对面,将赵国这片土地给彻底占领了,那他们岂不是鸡飞蛋打同时还惹一身骚了? 回邯郸,他们要怎么交代呢? 都怪那秦国那位胡作非为的公子鱼,秦国难道没有正经士人出来做官了吗?非得要一黑脸黔首上位。 这要他们这些出身高贵的人的面子往哪里放。 赵国大贵们虽然心中腹诽,但表面的君子风度还是做的足足的。 有莫牍在中间做小伏低八面玲珑的作陪,更有音乐歌舞助兴,有美酒相伴,更有三晋之地难得一见的美食佳肴品尝,宴会从午时开始,笙歌燕舞就没停歇过,直闹到第二日天明方散。 宾主尽欢。 体面、谦卑、威势都有了,最后秦赵双方相商的结果就是,十里乡照旧,它既不属于赵国,也不属于秦国。但于此同时,它既属于赵国,也属于秦国。 因为它受到两国的律法和人情保护。 对于此事能圆满解决,三泽县的县令很满意。他收到的上意是,一切以平稳为主,在能不损失太多利益的情况下,稳住秦赵现有的平稳局势,就算胜利了。 秦国和赵国早晚会有一场生死大战,但绝对不会是现在。 十里乡虽然是在赵国的土地上,但当初三泽县的县令决定全力投资十里乡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这块赵国的土地当做自己治下的囊中之物了,所以,这位县 令时刻关注着十里乡的发展。十里乡最初面临现有的困境的时候,三泽县的县令就已经开始思考解决办法了。 所以,在收到莫牍的拜帖的时候,他心中其实是讶异的,等听完莫牍的来意之后,他对莫牍的欣赏,就更进了一层。 他当初任命莫牍为乡长的时候,就是看中了他身上表露出来的果断、心细、有谋略,而且,莫牍身上的匪气...咳、侠气很重,稍微绵软点的人,他都怕镇不住那块抛尸地。 如今看来,他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游侠怎么了,将人用在正确的位置上,游侠同样可以是良民。 这不,一个大难题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三泽县的县令很看好莫牍,问他有没有意愿在秦国出仕,他可以代为举荐。 乡长只是一名小吏,并不算官。但在秦国,为吏也是需要文、武方面最基本的考核的,莫牍能做乡长,那也是考试文试上拿到优等才能走马上任的。有了最基本为吏的条件,若是有上官举荐,是可以升级为官的,不过,还是要参加考试就是了。 莫牍对这位赏识他的县令大人深深一礼,拒绝了他的好意。 莫牍:“公之恩情,莫牍此生难以报答。然,乡里同袍家人初初安定,吾心中实在放不下他们,只能辜负公之好意,万望原谅。” 十里乡光建成就花费了三年功夫,其中艰辛不可对人说,当初他带着愿意跟随他的同袍们来到此处安家的时候,就承诺一定带着他们过上安定的日子,如今几年下来,已经初见成效,他不能抛下刚安定下来的同袍们自己去奔前程去了。 别说秦国会重新给他们选择一个好的乡长来带领他们奔小康,他们原本就是燕赵之地黑白两道通吃的游侠,他们谁都不信,就信他们自己。 三泽县的县令对十里乡的居民成分很清楚,对莫牍的选择也表示理解,他只是有些可惜,没能将一位人才拉到秦国来做官。 不过他也只可惜了一会,因为他坚信,赵国迟早会被秦国攻打下来,到时候,莫牍同样会是秦国的官吏,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解决了十里乡的归属问题,十里乡的日常生活趋于平静。 他们日初而作,日落而息,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秦国突然出兵三十万,围困了赵国的都城邯郸。 秦赵开战这样突然,秦赵两国的百姓都非常的诧异和惊恐。 诧异的是秦国的百姓,惊恐的是赵国的百姓。 谁都知道,兵过如篦,最后遭殃的,始终都是他们这些底层的百姓。 十里乡离邯郸有些距离,但离战场,却是很近。 莫牍去到直道对面的三泽县打听情况,顺便请示一下,十里乡要怎么办。 三泽县的县令百忙之中见了莫牍一面,他正忙着为大军调度县中粮草,见到莫牍之后只给了他两句话,第一句是围困邯郸是安平侯的决定,第二句是十里乡没事,仗打不倒那里去,你们照常生活就行了。 对出兵围困邯郸是安平侯的决定这一点,莫牍不置可否,这位不喜战争的安平侯突然令河内军队围困邯郸,定然有他不得不出兵的理由,莫牍虽然好奇,但安平侯离他太远了,这等大人物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他连在心里想一下都不敢,更别提去揣度了。 他在意的是第二点,战场离的那么近,怎么会不影响十里乡呢? 乱兵跑过来之前,难道还会分辨方向,绕过十里乡吗? 不,他们只会直直的往乡里面冲,躲藏、杀人、抢掠,人在惊恐无措的时候,什么样残忍的事都能做的出来。 莫牍忧心忡忡的回到十里乡,召集乡里三老和里典、亭长、有名望的青壮们连夜开会,会意的主题只有一个,封闭东面山门,在山门栅栏外,每五百米设一壕沟和警戒,防御即将到来的兵灾。 走是不可能的,这里是他们此生全部的心血。这里有他们同生共死的同袍,有他们新娶的妻子,每家每户都有一两个刚出生或者出生才两三年的孩子。她们住在他们亲手建起来的高大漂亮的房屋里,家中牲畜成群,粮食成仓,绢帛成堆,你要他们丢下这些,往哪里去? 这里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就是死,他们也要跟他们的心血死在一起。 十里乡的备战不可谓不及时不充分了,但就像县令说的那样,虽然十里乡的居民们偶尔能听到不远处的战场厮杀声,但其实,真的没有一次,战争是打到他们这里的。 在经过最初的紧张和担忧之后,莫牍慢 慢的放下心神,开始好奇这场战争到底是怎么打的了。 光好奇是不行的,莫牍的行动力很强,他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同时也是为十里乡未雨绸缪,省的兵真的往他们这边打过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莫牍决定带着几个弟兄们摸去战场悄悄看一看,看一眼就回来。 然后,在刚接近战场的时候,莫牍他们就被抓了。 蒙骜看着眼前的几名高大青壮,有些诧异:“你们是附近的黔首?怎么还在此地徘徊?”没有去逃亡? 莫牍恭敬道:“禀将军,小人乃是西南十里乡的乡长莫牍,小人听三泽县的成县令说,兵灾..咳、仗打不到小人们乡里去,让我等安心照常生活,小人等乡民便未搬迁。将军,十里乡既受秦国照拂,安居乐业,小人等青壮在秦国需要的时候,就不该安受君恩,逃避躲藏,是以,小人便带着乡中青壮来投奔将军,做一马前卒,为将军效力。” 跟着莫牍来的十里乡的乡民们非常有眼力介,纷纷大声吼道:“为将军效力!” 声音之洪亮,引的军中兵卒们纷纷侧目。 蒙骜对此却是哈哈一笑,这些日子,对邯郸周围乡里城池的分布,他早就摸熟了,对十里乡的特殊之处,他也早有耳闻,正是知道十里乡实际上是秦国的乡里,他才告知军中将士,若是攻战不利,溃逃的时候往他们提前指定好的地方去跑,不要往十里乡的方向去。 秦赵这一战,并不好打。 按说,将军领兵作战,要锐意进取,一鼓作气勇于杀敌才是正经,未开战先设定好溃逃路线,绝对是取死之道。 可是,赵国有廉颇和李牧率领的来自雁门郡和全国各地的二十万赵军主力联手外攻,邯郸内部更有十万驻军配合内援突围,蒙骜既要应对两位将军所率领的二十万赵军的猛烈联攻,又要防止邯郸城内十万驻军真的突围成功了。 秦国三十万兵力,听着很多,但用起来,仍旧让他捉襟见肘。 这一战,那是真的不好打啊。 唯一让人安慰的是,他背靠河内和上党,补给方面,是不用愁的。 但取胜是别想了,只要能输的不那么难看,蒙骜就很满足了。 而且,安平侯给他的命令是,牵扯住 赵军主力,让他们无暇他顾北面雁门郡,所以,围困邯郸的这场仗,重要的不是要战胜廉颇和李牧,真的将邯郸攻打下来,而是让廉颇和李牧,无暇他顾回援雁门。 只要他能做到这一点,此战就是有效战役,就算是他胜利了。 既然不是奔着杀敌去的,那么战场上无畏的牺牲,就是没有必要的了。 所以,一旦战事不利,秦军卒中伍长、什长、百夫长们,可以带领自己手下的兵卒们溃逃,但逃要有方,他不想听到有哪位秦军卒践踏百姓田地,烧杀抢夺百姓财产的事情发生。 若一旦有人告发,全部按照军法处置。 还有,让你们逃是在保你们的命,你们可别真逃了,等追兵没了,赶紧归队,仗还没打完,逃什么逃?逃哪里去? 所以,十里乡是真的没事,因为溃逃的秦军卒,压根就不会往他们那边引路,后面的追兵赵军卒们,也不会往这边来。 倒是有半路发现十里乡想来此打秋风的赵军,可是,还没等他们靠近这里,原本在前面溃逃的秦军卒们居然又杀了回来,这让带兵的赵人军官就不解了,这秦军,到底是无力作战不得不溃逃,还是,在故意溜着他们玩啊? 简直岂有此理! 敢戏弄于他,看他不杀光这些可恶的秦军!! ...... 蒙骜对莫牍说的要来军中效力的请求一笑置之,能过安稳日子,谁想来参军打仗? 他只当莫牍这话是在表忠心,其他的,就算了。 但在放归莫牍他们之前,还是让军中军尉好好教育了一番,要他们远离战场,刀剑无眼,伤着自己,只能自认倒霉。 莫牍心绪复杂的带着自家弟兄向军营外部走去,在路过一处伤兵营的时候,没忍住看了几眼,中途就跟一个壮汉视线对上了。 壮汉友好的对他笑笑,没说什么。 莫牍心下一动,见有军役担挑着汤汤水水的过来,便上手帮了一把,将给伤兵们的汤水卸下来同时,又帮忙将积攒的泔水、秽物等生活垃圾给装上车,让骡马拉走集中处理。 一个军中小吏见莫牍他们百姓装扮,就笑问道:“是河内新征来的劳役吧?行,手脚挺麻利,中午就在这吃吧。” 原来这秦军中,还有河内百姓来服军役的? 小吏豪爽的邀约引的伤兵们一阵嬉笑,莫牍也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我等不是河内的百姓,是这附近十里乡的乡民。” 小吏惊讶:“原来是这附近的乡民?你们怎么没逃?还是逃了被抓住了?” 这边一打仗,最先逃的肯定是百姓,他们在赵国的土地上开战,逃的也是赵国百姓,这几个赵人看着人高马大的,可能是不怕他们,所以没逃的吧? 不过这口音,听着可真亲切啊,带着他们秦国的乡音呢。 莫牍对小吏心中所想不得而知,他只是诚实的道:“原本是很怕的,不过,我等乡民舍不得家中积蓄,没逃,等发现兵卒们都不往我们那边去,就更不用逃了,今日我等斗胆,想来此地看个究竟,便被将军给抓了。将军不仅没有怪罪我等,还让我等平安归家,实在让我等感激不尽。” 小吏笑道:“听你说这一段话,可知你并不是乡野无知之辈。你既有修行,就该知道我们将军的好处,既受我等秦军的恩惠,等你出去了,就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这是告诫,要莫牍等赵人,出去了可别找死去赵军那边通风报信,虽然他们秦军既然敢放归这几个赵人,就不怕他们真的去通风报信就是了。 莫牍对此等话语并未觉着冒犯,比这更难听,更让人不舒服的质疑他们人品的话他以往可没少听,也曾杀过不少对他说这等看不起他话的人,但那都是年少无知时候的事了,如今他已经年过而立,心性早就修炼出来了。 莫牍恭敬弯腰抱拳行礼道:“谨遵大人之命,我等出去之后,必不会乱传乱说,泄露军情。” 小吏对他的恭敬还算满意。 大秦嬴鱼 第241节 旁边一开始跟莫牍对视,让他停下来帮忙的壮汉此时开口说到:“三力,你却是误会这几位兄弟了,十里乡,乃是我秦国的乡里,这几位兄弟,自然也是我秦人兄弟。” 这个叫三力的小吏惊讶问道:“十里乡,不是离咱们不远处的那个赵国土地上的十里乡吗?难道直道南面还有一个叫十里乡的?” 莫牍笑道:“就是不远处的那个十里乡,我等乡民虽然生活在赵国的土地上,但建设乡里所需钱财助力,全部来自直道 对面的三泽县,所以,我等虽为赵人,但也可为秦人,并无不同。” 小吏三力高兴的将莫牍的肩膀拍的彭彭作响,哈哈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也曾为赵人,不过现在是地地道道的河内秦人,还有幸做了小吏,嘿嘿,兄弟,缘分呢!” 莫牍不曾想他们还有这曾缘分在,便问起他曾经是赵国哪里人,赵国家乡那边可还有亲人,是如何在河内安家的...... 等续过旧之后,莫牍又听说,他们十里乡之所以离战场那么近,还没受到兵灾,都是秦军卒暗中帮忙的缘故,那位腿脚受伤,点出十里乡其实是秦人的壮汉,就是发现有赵军想要去袭扰十里乡,回击赵军受伤的。 莫牍虽然不懂啥叫做“回击”才受伤的,但他们十里乡暗中受了秦军和这位壮汉的照顾那是真的,当下不再言语,带着乡里的弟兄们对着壮汉就是“砰砰砰”的几个响头。 男儿流血不流泪,宁要站着死也不能膝点地,头沾土。 莫牍这样实诚的叩谢,实在是让这份恩情更重了几分,非常拉在场众伤病军卒们的好感。 陌生人之间的隔阂消失之后,三力小吏极力留下莫牍他们一起用午膳,莫牍也不瞎客气,当下聚在一起,用了一顿清汤寡水的军中午膳。 咂摸着嘴里寡淡的滋味,莫牍居然有些陌生了,曾几何时,这等清汤寡水的滋味,与他们这等低贱的赵人来说,也是想都不敢想的美味了。 他现在,居然觉着这等可以饱腹的吃食,只能算是清汤寡水了? 真是,什么时候,他这受了半生苦的舌头,养的这样刁钻了? 莫牍曾是赵军卒,还在受秦军看管近三年时间,其实对军中事务,是比较熟悉的。 比如眼前的这些受伤的军卒们,若是条件允许,是要另辟军营,重新分管的。 或者干脆就留在附近空荡荡的民居中,让他们,自生自灭。 大军要开战,要行军,是留不下拖后腿的伤员的。 莫牍虽然不知道秦军中是如何安置这些伤员的,但是,他能提出自己的建议,是他自己的情谊,即便与秦军法不合,秦军自己就会拒绝的。 莫牍对小吏三力道:“大人若是不嫌弃,在下乡里间,还有几间 空置房舍,家中也颇有余资,可代为照顾受伤的弟兄们。” 小吏三力眼睛一亮,继而又光亮消失,道:“你虽是好意,但你不知,军中伤员并不止眼前这几个,你能代为照顾眼前的几位,却是顾不了所有的伤员,不妥,不妥。” 莫牍一听有门,小吏三力只说他没有能力照顾所有的伤员,并没提这会触犯秦军法,就是他提出的建议可行的意思。 莫牍笑着对所有看过来的伤员道:“君等有所不知,十里乡对面,就是秦国的三泽县,这位三泽县的成县令是个仁人志士,想来,他会妥善安置君等的。” 三泽县? 小吏三力犹豫了下,还是道:“我知你是好意,但将军乃是高瞻远瞩之人,他既没有安排三泽县来接收伤员,想来是有何不妥之处。” 莫牍白了脸色,忙道:“是我鲁莽了,不该多此一举,给诸君招祸。” 秦军军法严明,只能听命行事,他方才凭着一腔意气给人乱出主意,确实不妥。 小吏三力却是安慰他道:“你也是好心,无妨,无妨。” 其他伤员也都笑将起来。 莫牍摸摸脑门,憨厚笑道:“既然不能接诸君到家中修养,可我家中还存有些许治疗金创、打虫、发热的药物,诸君可派一人随我去家中取来自用。” 在秦国,治疗金创、打虫、发热的药物,尤其是给小儿打虫的药丸,早就制成成药发放各乡里药房,允许百姓自由买卖了。 小吏三力有些心动了,药物这东西,在哪都是稀缺资源,能多备一些,自然是好的。 可别小看那给小儿打虫的药丸,也不知道这里面配方怎么就那么神奇,他们这些军中之人隔上几天吃上一颗,可以治水土不服,若是喝了不干净的水拉肚子,吃上两颗,也能打虫救命。 小吏三力虽然意动,但也不敢自作主张,需要向他的顶头上司军尉禀报。 管伤兵营的军尉是位女郎,名叫胡杨。 军尉胡杨不仅是军尉,她还是一位军医,出身渭水学宫医学院。 小吏三力将莫牍所说的话,包括想要接伤兵去十里乡养伤的建议都事无巨细的给胡杨说了一遍。 三力作为一个军役小吏,他是听命 的一方,一些军中事务他无权知道,更不懂。 但胡杨是军中高级军尉,能参与将军制定作战计划的那种。让她来暂管伤病营,是因为她身怀医术,能最快最妥善的做好总领,带领手下低级军尉小吏们尽力救治伤员,做到少死人。 残了都不要紧,秦国并不缺几口残疾伤兵的饭吃,主要就是少死几个,能少发许多抚恤金呢。 为什么不横跨十里乡和三泽县之间的直道,直接将伤员送往三泽县安置呢? 一个是军中无多余的人来做此事,光牵制赵军里外三十万大军,蒙骜将军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在赵军的眼皮子底下大老远的运送伤员呢? 运送一个伤员,就算是用车拉,也得至少出一辆板车、一头大青螺、一个赶车人吧?抬就更不可能了,至少两个人,才能抬走一个伤员呢。战场离三泽县看着不远,但一个来回,也至少要两日,其中变数,实在是太大了。 军中对此安排是,尽量用药物救治,然后养上几日,让伤员自己结伴回河内,到了河内指定地点,自有军役和军医们接收他们。 另一个阻止秦军向外运送伤员的原因,就是赵军对秦军的封锁太严密了。 这里是赵国的都城范围之内,都城邯郸周围,具是护卫邯郸的城郭和壕沟、长城,以及邬堡。 表面上看着战场和三泽县之间只隔了一条秦直道,但若真要跨越这条直道,那绝对将是一场鏖战。 莫牍活动范围有限,他以为自己的十里乡周围静悄悄的,就以为十里乡和三泽县只有一条直道相隔,殊不知,在莫牍看不到的地方,是真的有很多赵军布下的防线。 十里乡之所以能幸存,不得不说,之前莫牍安排的那场宴会,起到了绝对性的作用。 因为在赵军中,也有权贵子弟在为官做将,带领兵卒参与此场战役啊。 打仗是打仗,别跟钱财过不去啊,等打完这场仗,他们该享乐的,还是要继续享乐的,若是十里乡给霍霍完了,就是再重建,也是需要时间的。 这不耽误工夫吗? 十里乡绝对是幸运的,它成了两军交战夹缝中的幸存者。 而这个幸存者,要开始发挥它的作用了。 赵军最开始将秦军封锁在城郭范围之内,就是为了切断秦军和河内之间的粮草供应,但也变相的,封锁了秦军通过最佳路线向河内运送伤员。 这场秦赵之战之所以打的这般艰难,赵军的对秦军的封锁,起到了绝大多数的作用,因为秦军的粮草,眼看就要受限了。 不光是将军蒙骜,就连胡杨自己,也在等安平侯的命令尽快到来,他们不是不能和赵军死战,但死战的代价和后果太大了,不是他们所有人想要看到的,所以现在只能且战且退。 但若是真等不到安平侯的命令,他们也只能全力撕开一道赵军的封锁线,和河内重新呼应联系,看看能不能增加兵力,一举将赵军打散了。 总不能真的在自己家门前生生饿死吧? 但现在,这个叫莫牍的原赵人,现秦人,给了胡杨另一个思路。 他们自己不能运送伤员,何不让乡民们自己来帮忙运送伤员? 他们原本就是赵人,只要带足了钱财,去贿赂几个赵人关卡,应该不成问题吧? 啧,钱财啊,他们秦人,还真不缺这些。 胡杨去找蒙骜,将自己的想法跟蒙骜详细的说了一遍,利弊都有,就看蒙骜怎么定夺。 蒙骜作为将军,很快就做下了决定,同意莫牍提出的想法,将伤兵交给莫牍,让莫牍自己去做,他们秦军这边只出钱财,其他的,一概不管。 胡杨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战争是残酷的,对领兵作战的将军来说,他要打胜仗,他要带着绝大多数的士兵回归家乡,但这些,其实并不包括那些受伤了的士兵。 以前打仗,伤了就默认死了,哪里还有伤兵营,好吃好喝好药的伺候着,都是直接拉到一个帐子里,能活就活,活不了,统一挖坑掩埋了。 也就近十来年秦军中才会多了一个伤兵营,其实对这个伤兵营,上头的大将是不以为然的,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蒙骜能同意将伤兵交给莫牍,不是信任他,更不是他多么的有决断,其实就是,他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放弃这些拖后腿的伤兵了。 没了这些伤兵,至少粮草和药物上面,可以节省很多。虽然后续的抚恤也会增加许多,但那是秦国后续 处理战后事宜的官员们要操心的,就不归军中管了。 从现在的大局上来说,蒙骜做的没错,至少他是真的给那些伤兵们留存了生还的机会,他可是,批下了大笔的钱财给他们做买路费呢,如果他们死在了赵军手里,他会带着大军去给他们报仇雪恨的。 莫牍将要走的时候,小吏三力带他去见了军尉胡杨。军尉胡杨告诉他,她允许他带走一部分伤兵,但他要保证,他真的能将这些伤兵安全的送往三泽县,交给三泽县的成县令安置。 莫牍瞬间心潮澎湃,拍着胸脯表示,他一定不会让军尉失望的。 此时的莫牍,他还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只是觉着,十里乡离战场这么近,和三泽县更是只有一道直道间隔,运送一批伤员而已,也就是他带着乡里弟兄们,赶着牲畜多拉几趟车的事。 第一次,莫牍只将带了五个秦军伤员先回到十里乡,然后套上车,载着这五个伤员,朝三泽县驶去。 结果,刚向东走出了半里地,他们就被一队赵军斥候抓到,连人带车,都被带到了东面的一处民居。 这处民居莫牍知道,原本住了有三百户赵人,现在都逃走了,成了赵军斥候的一处住所。 莫牍战战兢兢,用赵国的土话不住的求饶,全身却是紧绷起来,他是有真功夫在身上的,若是一言不合,他可以冲出重围,自己逃命的。 一个赵国军官走了出来,低头看了一眼莫牍,笑了:“我知道你,这不是十里乡的地头蛇莫牍吗?这个时候,你带着几个瘸腿受伤的人乱逛做什么?就不怕被抓去做军奴?” 莫牍也抬头一看,哟,熟人,十几年前,他们还是军中同袍呢。 莫牍长长舒了口气,跌坐在地上,不住的抹汗,道:“兄弟,原来是你,可吓死我了。嗐,说起这事,还不是穷给闹的,想趁机发点小财,谁知竟运气不好,落在你手里了。” 说罢,从怀里掏出两个金饼,扔到这个赵国军官脚下,还痞里痞气的坏笑道:“别说兄弟不带你发财啊,呶,这是买路钱。” 赵国军官眼睛一亮,也不嫌脏,捡起这两块金饼就往嘴里塞,又舔又咬的确认一番,真的是纯度很高的金饼之后,就贪婪的将金饼塞进怀里,靠近莫牍,讨好道:“大 兄,哪里发财呢?带兄弟一个呗。” 莫牍横了他一眼,嗤笑道:“我怕你胆子小,说出来吓死你,再把我的小命给搭上了。” 这个赵国军官嘿嘿笑了两声,在莫牍耳边道:“不就是偷偷运送几个秦人吗,这算什么?老子又不是鼠胆,还能吓的住我?” 莫牍转头惊讶的上下打量了这个军官几眼,颇有三日不见刮目相看的意味,啧啧道:“行啊老弟,是个够胆的,只是,兄弟我凭什么信你啊?” 赵国军官只道:“信不信的,兄弟只跟你说,出了我这门,想要过直道,你至少还要过这几个卡,”军官在莫牍面前晃了晃手指,继续道:“能不能全部通过,就看老兄的运气和能耐了。” 莫牍脸上无所谓,心里却是打起了鼓来,谁都不是傻的,秦军为什么不往三泽县送伤员?再不济,通知三泽县的成县令派遣劳役来接人也行啊?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他,让他来运送这些伤兵呢? 真是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现在才想明白呢? 都是他被立功挣取秦军功爵位的想法给蒙了心智了,让他居然走上这样一条凶险的不归路。 他掂量了下此次带出来的金饼,这些金饼,一小部分是他自己备下的,大部分,都是军尉胡杨给他的,让他随意花用。 他原本以为是打赏,却原来,是买命钱吗? 莫牍哥俩好的揽住军官的肩膀,神秘兮兮的跟他耳语:“兄弟,发大财的机会来了......” 别管是哄是骗吧,在莫牍许下大笔的承诺之后,他总算平安的将这五个伤员给送到三泽县,亲手交到成县令的手里了。 大秦嬴鱼 第242节 一个伤员暗中给成县令塞了一个纸条,成县令打开看了一眼,就若无其事的去接待了莫牍,并送上一个装满金币的袋子,鼓励他好好做,做好了,上面看着呢,以后的前程和奖赏少不了你的吧啦啦啦啦...... 莫牍:...... 其实,我不想干了来着,若我现在说出来,我还能走出这县衙吗? 事实是,莫牍不敢说自己不想干了,所以他只能,带着十里乡曾经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继续干着出生入死的事业。 莫牍当年能靠着胆略和才智从赵国大贵手中 逃出生天,现在就能在赵国不甚严密的封锁线中凿穿一条通道,来往于秦赵战场和河内各县乡之间。 不错,除了三泽县,后来莫牍和开发了另外几条通往河内的线路,专门打点好,用来运送战场的伤员。 这是一条□□,也是一条救命道,因为,慢慢到最后,莫牍他们运送的,已经不止是秦国的伤员了,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赵国的伤员。 秦国的伤员还可以躺在伤兵营里等着救治,那么赵国的伤兵,就是连救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躺在战场上慢慢等死。 在路过战场的时候,莫牍就会顺手将这些赵国的伤兵给抬上他们的平板车,和秦国的伤兵一起,带去河内。 莫牍是有私心的,这些,都是和他同源的赵人啊,可能是他的同乡?也可能是他曾经的同袍。 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只要救治一下就能活命的人就这么躺在被鲜血浸湿的泥地里绝望的死去呢? 他没去想他这样做会不会得罪秦人,他只是想多救一个人而已。 好在,那位以能力和铁血著称的成县令,并没有拒绝他顺手救回来的赵人伤兵,他只是平静的将他们接过去,给和秦人伤兵一样的待遇。 救治,安置,养伤,然后回家。 这些赵人伤好后还能回到哪里去?莫牍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更是无力知道,他只是,做了他自己所有能做的,其他的,就听天由命吧。 他问心无愧。 赵国军营里,李牧看着手上的线报,深深叹了口气,将线报递给廉颇。 廉颇看了眼线报上的内容,也没忍住,叹了一声比李牧还要深还要重的叹息。 廉颇:“秦人攻心,真是不给我赵人一点活路啊。这前后才多少时日,得救了几千人了吧?” 李牧:“万人得有了,秦人,将我军这些伤员救回去,当真能好好医治吗?” 李牧是真的很疑惑的,秦人若是只救自己人也就罢了,到处在战场上捡赵人伤兵算什么战术? 廉颇感叹道:“你久在雁门,可能不知道,秦人就是这德性,喜欢到处挖坑建房子,修道路,夯直道,挖渠挖沟,用重利吸引各国百姓去他们那里定居......现在不过是在战 场上捡几个人,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李牧心道,是秦国的那位安平侯这德性吧?自从秦国出了这么一位主,秦国上下,从君王到黔首就都变了,将他们这些他国之人,比的粗鄙不堪。 说到雁门,廉颇看了一眼李牧,试探问道:“雁门失守,听说令夫人和令妹都被俘虏带回咸阳了,李将军作何打算?” 李牧垂目思索良久,道:“雁门.....丢了就很难再抢回来了,失去雁门,我赵国将失却大片江山,未来,堪忧啊。” 廉颇等了一会,建李牧不再言语,没忍住提醒道:“令夫人和令妹......” 李牧奇怪的看了廉颇一眼:“那又如何?秦人连我赵国军卒伤兵都能毫无芥蒂的救治,总不能将我夫人和妹妹拉去法场给杀了吧?去咸阳就去咸阳吧,还能怎么办?” 廉颇铜铃大的眼睛睁的溜圆,不可置信道:“你这么淡定,就不怕秦国借此做些什么?比如,威胁你之类的?” 李牧不知道想到什么,短促的笑了下,对廉颇道:“你说的这些,确实很可能发生,不过,总归是与性命无忧的。” 廉颇仔细分辨了一下李牧说话时脸上的神情,得出了一个判断,这个李牧,不仅十分确定他的夫人和妹妹姓名无忧,甚至还很确定,他自己的性命和前程,也是无忧的。 这李牧,他哪里来的底气啊? 廉颇凑近了李牧,满脸神秘的问道:“老夫听说,你跟安平侯私下里走的很近,是不是真的?” 李牧猛的转头,不妨碰上了伸头过来说悄悄话的廉颇,“砰咚”一声,廉颇只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哎呦哎呦的叫唤个不停。 天杀的李牧这是练了铁头功了?这可撞死他这老脑袋了! 力是相互作用的,廉颇被撞了个好歹,李牧自己也眼前直发花,脑瓜子嗡嗡嗡的疼。 两人缓了好一会,李牧才气若游丝的问廉颇:“廉公此话,是从何听来的?” 廉颇也小声道:“嘶,你跟安平侯这事,私下里咱们谁不知道,都传遍了,不过,就是不知道,大王知不知道了。” 李牧不由喃喃:“若是大王知道......” 会不会怀疑我通敌? 廉颇瞅了李牧一眼,哟,终于不是一副智珠在握气定神闲的模样了?怎么,现在开始担心了? 廉颇幽幽道:“要我说,你也无需担心,说不定,大王根本就不知道这事,老夫估计,没人敢在他跟前提安平侯。” 赵王只要一听到关于安平侯的事,就摇摇欲坠的,搞的大家伙谈论安平侯的时候,都要躲着大王,也是很难了。 李牧无语,他常年驻守雁门郡,说实话,对王座上的这位赵王,不是太了解,但听廉颇吐槽的模样,似乎,这位大王,不大聪明的样子。 在李牧对自己的前程忧心忡忡的时候,蒙骜这边终于收到了秦鱼的信件。 信件中称,秦国内乱已经平息,蒙骜这边的邯郸之战,可以有个结尾了。 “......君可全力一搏,若能攻破邯郸,君乃破国功臣,若邯郸久攻不下,君亦无需恋战,保存实力,静待时机。” 蒙骜摩挲着丝帛上“破国功臣”这四个字久久不语。 大将王陵提醒蒙骜:“将军,安平侯怎么说?” 蒙骜吸口气,道:“备战,一战定输赢。” 一战定输赢,就是要他们秦军,不再保留实力的意思。 王陵猛的站起,兴奋的脸堂都红彤彤的:“谨遵令。@#¥的,终于可以不用憋屈的打了,看老子干不死那帮子赵人!” 对蒙骜制定的保存战力尽量拖时间的打发,王陵没有意见,就是吧,打打跑跑的,忒憋屈,不痛快! 现在终于可以敞开拼命的打了,之前存在军中的工程重器火炮弹啊什么的也终于有用武之地了,他王陵没白等,封侯拜爵的战功就在眼前,还等什么? 没错,王陵他,其实是想攻破邯郸,衣锦还乡,名留青史的。 灭国之战啊,第一场,绝对光芒拉的足足的。 蒙骜一眼就看出了王陵的野心,他在心中摇头,破国之战的战功谁不想要,但邯郸,真的没那么好打,恐怕王将军要失望了。 不过,打击人的话是不能说的,蒙骜迅速制定作战计划,成全王陵做先锋将军的愿望,然后稳健布局,用十万大军全力进攻迷惑住李牧之后,二十万大军则是调转方向,去开始他们最初的计划,围攻邯郸 。 邯郸城内,一个个投掷进来的火弹彻底吓坏了邯郸城内的军卒和百姓们。 之前秦军对邯郸城的进攻一直不温不火的,偶尔来打一下,刷一下存在感,他们这些邯郸城内的百姓,几乎都已经习惯了。 现在是怎么了?天降罚雷了? 可是,如果真是上天发怒,天降罚雷,不应该是去劈攻打他们的秦军吗? 怎么反倒来劈他们这些无辜的受害百姓呢? 邯郸城内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声音,赵□□扶着内侍的胳膊踉踉跄跄的走出王宫,看着远处不住落下的拖着长长白烟的炮弹,不禁哭嚎道:“天要亡我赵国吗?这是天要亡我赵国吗?!” 赵国的大臣们无不身体战栗,冷汗涔涔,他们也觉着,天命不在赵国,说不定,今日赵国,就要亡国了。 ...... 赵国的君臣们还在相信天命,但在城外领兵作战的李牧却是迅速判断了战场局势,发现跟他对攻的十万秦军不过是幌子,真正的秦军主力,已经去攻打邯郸城了。 李牧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了,他是骑兵将军,他带着手底下近战无敌的骑兵以势不可挡之劲冲破了秦军的防线,迅速和廉颇的守城军会和,和秦军攻打邯郸的主力军厮杀在一起。 秦军的重力攻城器械和火弹固然厉害,但这些都是有限的,而且功能上却因为一些没有攻破的技术问题存在大大小小的缺陷,这些抛出去的炮弹,更是造价不菲,属于用完就没的金贵主儿。 等将手头的炮弹都给打完,邯郸城还是牢不可破的时候,蒙骜就知道,这次邯郸城,恐怕是攻打不下来了。 王陵犹自不甘,带着军卒们迅猛杀敌,攻打不下邯郸城,多杀几个赵军也是好的,削弱敌人的有生力量,就是在壮大他们秦军。 这日的邯郸城外,秦赵两军对杀的流血漂橹,日月无光,乃是秦国近十年以来,规模最大也是损耗最大的一次攻城战。 秦军没有攻破赵国的邯郸,但中途却等来了河内的援军,援军击溃了赵军对秦军的反围堵,将秦军主力部队救出,然后就撤兵了。 当然,也没有撤出很远,秦军就在赵长城边缘屯兵,静待赵国的反应。 赵国什么 样的反应? 自然是和谈。 秦国想和谈,但必须得由赵国自己提出来,方能显的秦国高了赵国一头。 赵国自然没有想到秦国居然还有这样的小心思,赵国君臣上下,迫不及待的想要和谈。 太吓人了,真的太吓人了,秦国是怎么做到一边降天雷一边跟赵军对杀的? 秦国光河内就有多少人?说是百万之众是少的,是除却老弱孩童之外的百万青壮! 是个个都可以上战场杀敌的百万青壮啊。 秦国此次只出兵三十万就差点将邯郸给攻破了,若是秦国河内百万青壮尽出,光一人一块砖,都能将邯郸城墙给徒手拆喽, 所以,和谈,必须和谈。 秦国这边,表面上看着虽然是战败了,但虽败犹荣,尤其是赵国跪的太滑溜了,给足了秦国的颜面。 秦国朝堂这边,也没太过分,非得要赵王亲自来秦国给秦王赔礼道歉,例行的割地赔款之后,就这么算了。 主要是,秦鱼不想让诸国将过多的注意力都放在秦国这边,秦国现在看着挺安稳,但国有双王,指不定又有哪个纵横家跳将出来,给哪国的国君出个奇谋计策,来动摇一下秦国的国本呢。 所以,低调才是王道。 羞辱一下赵王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长长自己的心气罢了。 这种心气,秦鱼一向是嗤之以鼻,不想去长的。 但秦王政却是跃跃欲试,他对赵王不能亲自来给他赔礼道歉很有心结,又不敢坚持己见,非得要赵王来秦,只得暗搓搓的给赵国的公子偃休书一封,发泄一下自己国家打了胜仗的兴奋情绪。 秦王政在书信里这样写道:“公子偃,如今寡人已登王位,君安何在?下次见面时,你一定要穿上你最华丽的衣服,带上最庄重的头冠,跪拜寡人。” 好一个诛心之语,秦王政,你这是,唯恐气不死公子偃罢? 秦鱼看着秦王政亲手写好,眼巴巴递上来的信件,不由在心中暗想: 公子偃,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不知道你有没有后悔,当初在邯郸做下的以欺负公子政为乐的事呢? 秦王政果然很记仇,他一定在心中默默的记恨当年在邯郸城里遭遇的一切。 虽然秦鱼自觉自己的安排是在保护公子政,但孩童在成长过程中受到的伤害,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都不是有他暗中保护就能消弭的。 大秦嬴鱼 第243节 秦鱼笑笑,将书信交给郎官,对秦王政道:“写的很好,送出去罢。” 秦王政笑的开心极了,他还以为,叔祖会斥责他小孩子气呢。! 第211章 韩非和李斯 秦王政的即位礼办的挺热闹的。 这原本就是为秦王子楚准备的典礼,庄重浩大自不必说,更难得的是有击退匈奴、围攻邯郸兼并赵国国土和人口的胜利,就更为这场少年君王的即位礼添加了许多的荣耀和喧嚣。 荣耀和喧嚣是前朝的,后宫之中的氛围,就有些压抑的微妙了。 这种微妙,在即位礼还在准备的时候,就开始在后宫蔓延了。 因为秦王子楚并未崩逝,这秦国的后宫还是秦王子楚的后宫,这新王是立了,还即将要即位了,这老王和他的后宫们,可要如何自处呢? 遵循旧例吧,宗正胜翻遍史书和各家典籍,都没找到一个双王并存的先例。 赵国的那位赵武灵王自己将王位传给小儿子最后被其他儿子饿死在沙丘的不算,忒晦气,他们秦国,绝对不能遵循赵武灵王的先例。 宗正胜去问秦鱼,秦王子楚要怎么办。 自吕不韦出逃之后,秦国就没有丞相了,下面的大臣也谁都没再提丞相的事,事关王室体统,宗正胜义不容辞,暂时肩带起了君王之下朝臣第一人的职责。 咳,谁都不敢将主政的那位当臣子就是了。 秦鱼从繁忙的政务中抽空听了宗正胜的奏报,他倒是没有“无祖宗先例”的烦恼,直接在纸上写下了“太上王”三个大字。 太上王的后宫也纷纷升级,云梦王后就是母后王太后,赵姬则是圣母王太后,其余的美人八子什么的,有位份的,不分先后,全部升一级,在秦王政这里,则是统一称为太妃。 没有位份的,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的,则是上禀记档之后出宫自行嫁人。 之所以一定要记档,就是为了防止有孕而不自知的自行出宫去了,让王室血脉流落民间。先秦王柱的孝期早就过了,保不齐近一两个月就有哪个美人被子楚给临幸了,珠胎暗结也说不定。 安平侯一锤定音,将太上王和他的后宫们的位份和称呼给定下来,宗正胜自觉没找到反驳的点,就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韩国使臣前几日找到他,想问问秦国打算怎么安排他们“冰清玉洁”的韩国公主? 韩国公主是当年韩王被白起去河内平叛的中途俘虏到秦 国,为回归韩国,被韩王当做政治筹码送到秦国来的。这位当年年岁仅十三的韩国公主,原本是要给当年的隐形太子现在的太上王子楚做姬妾的,但因为这两年,子楚先是为先昭王守孝,接着又是为先孝文王守孝,加之这位韩国公主年岁属实尚小,所以,她虽然一直在子楚的后院生活,但压根就没见过子楚几面。 这位韩国公主,委实就像韩国使臣说的那样:冰清玉洁! 秦鱼问道:“韩使的目的是什么?” 宗正胜看了端坐的秦鱼一眼,又侧首看了一眼正在大殿外头空地上和小伙伴蹴鞠的大王,捋须笑道:“韩使想让这位韩国公主,入我王的后宫。” 我王,说的自然是秦王政。 秦鱼不由也笑了。 这年头,男女之情,压根就没有什么后世的礼教名分之说,除非成年儿子的手伸向父亲正在宠幸的姬妾,流着相同血统的男女结合—— 其他的,什么寡妇再嫁,好女别抱,男女野合,这家男人生不出孩子让妻子去别家怀个孩子再接回家中当做自己种养活的,这家女人过不下去半夜奔逃去找其他男人组成家庭的...贵妇养玉面小生,老翁娶十八少女,两女搭伙过日子,两男相恋天雷勾动地火等等等等都是十分正常的风俗现象。 尤其是在民间,因为连年战乱,男丁匮乏,多的是两女合成一家,抱团挣扎过活的。 就是在贵族阶层,一个女子,甚至是一国公主,出于政治原因一生被父兄掌控安排嫁给多个男子的现象更是屡见不鲜。 世情并不禁止情理之下的两厢结合,它唾弃禁止的是与伦理相关的悖恋。 比如说孙子与爷爷经常宠幸的小妾野合,怀孕生下的孩子,算是爷爷的种,还是孙子的种?估计这小妾自己都分不清楚。 再比如说堂兄与堂妹相恋,生下畸形弱智的孩子,既算是神明降罚,也是给家族蒙羞。 再再比如,公公与儿媳妇私通,严重伤害了儿子的情感,让家庭不和...... 所以说,韩国公主这个,压根不算个事。 但若是韩国公主若是想入秦王政的后宫,就有些想当然了。 如今新年已过,这位韩国公主将将十六岁,周岁十五,正值妙龄 ,就算等到秦王政十六七岁,可以收纳后宫的年纪,这位韩国公主也才桃李之年,正是一个女子风华最盛、孕育子嗣的时候。 韩国打的什么主意,昭然若揭。 秦鱼笑道:“大王年岁尚小,目前先不考虑后宫的事,这位韩国公主......可安心在秦国生活,允她出入自由和婚嫁自由。” 就此放归韩国是不可能的,韩国公主来秦代表的是两国利益,无故放归韩国,是对韩国的蔑视和侮辱,是可以引起两国征战的,虽然韩国不敢就此出兵来攻打秦国,但两国邦交,不是这么乱来的。 也着实没有必要。 不如让这位韩国公主如秦国的其他普通贵女一般在秦国自由生活,至于她最后到底选择嫁给谁,与现在的秦国来说,都无关大局。 既然已经说到了韩国,宗正胜又闲聊一般说起了韩国的另一个人,此人年岁五十上下,说话慢悠悠的,还有口吃,前些日子特意上门来找他,说是想要拜见安平侯。 秦鱼听着这个名字,有些恍惚的问了句:“你说谁?” 宗正胜:“此人是韩国的宗室,名叫韩非的。” 秦鱼:不是他想的那个韩非吧? 秦鱼好奇问道:“他可有说见我做什么?” 宗正胜见秦鱼对这韩非起了兴趣,不由庆幸自己谨慎起见,没有将这个韩非当做一般的辩士给弃置脑后,他道:“这位韩非来秦三年,现在渭水学宫就读,拜荀子为师,他送来一卷自己的著作,想来是要自荐,在我秦国出仕的。” 正是因为他现在是荀子的弟子,此次才能以弟子身份侍奉荀子来到雍城,参与荀子主持秦王即位礼一事。 秦鱼忙问道:“书卷可带来了?”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韩非子,读一读他的著作就知道了。 宗正胜:“......此次出来匆忙,我这就派人去取。”还好还好,没把这卷书稿给扔火盆里了。 宗正胜就住在大郑宫隔壁宫里,秦鱼一盏茶都没喝完,书稿就摆在他的案头了。 是《五蠹》! 在秦国,可用于书写的纸张每年都会更新迭代,每次新出的纸,都会比前一代的纸更柔韧,更美观,更耐于笔墨,更便于书写。 这篇《五蠹》,洋洋洒洒四千余字,从右至左整齐排列在白净平整的三尺纸卷上,只一眼望去,就赏心悦目,心生喜爱。 秦鱼先赞了韩非的一手好字,然后从头细读。 他眼前读的文字,与他后世读到的略有不同,但主旨思想和大体内容是相同的,想来是韩非后来还会对此文章进行删改更正,才会最终形成《韩非子》一书中的篇章。 《五蠹》是一篇散文,文中列举了危害国家的五种蠹虫,分别是儒学人士、纵横家、游侠、逃避兵役的人、商人。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就出自这篇《五蠹》。 但韩非的儒和侠,和后世大众理解的儒家儒士和侠之大者完全不一样。 现在的儒,指的是儒家、名家、道家、阴阳家、纵横家这等只凭借一家思想和嘴皮子谋取私利和国利的文人,而侠,就是只好勇斗狠的门客、私人培养的死士、杀人越货的匪徒、为了浅薄的利益打群架的农夫等。 韩非指出,这些人之所以乱法、犯禁,不是他们本身有这样的特性,而是君王给了他们放纵的机会。 如果君王治理国家,严明律法,让国内百姓黎庶们知道,“乱法”者会被严惩,“犯禁”者要被制裁,那么士人和百姓们就会知道,什么样的话该说,什么样的事不该做,这样以来,国家就会稳定,百姓就会得到治理。 这是一篇法治文章,和秦国以“法”治国的法家思想高度吻合。 对这篇《五蠹》,秦鱼持中肯的态度,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俯视这篇文章,自然有其局限性,但在当世,这是一篇高水准高规格的文章。 作为一块敲门砖,它是成功的。 秦鱼对外高喊:“政儿,政儿,过来......” 秦王政正和小伙伴们踢蹴鞠踢的热火朝天呢,听到大殿里秦鱼的叫喊,也回了句:“这就来......” 白药师踩住球,气喘吁吁道:“君侯定是有要事,大王快去吧。” 秦王政一抹额头的汗,连连道:“一起去,你们可不能背着我玩。” 王孙谦笑道:“谨遵王命。” 说罢,从白药师脚下捡起蹴鞠球,跟在秦王政的后面朝大殿走去,蒙恬和白药师 紧随其后。 秦峦近日就要离开雍城回西域,今天就带着秦无厌四处寻亲访友告别去了,没跟他们一起玩。 秦王政来到秦鱼身边,端起他喝过的茶杯饮了一大口茶,才问道:“叔祖叫我何事?” 秦鱼往旁边让了让,对秦王政笑道:“有一篇文章给你看,你看看如何?” 其实以秦王政现在的年纪,能将这篇文章通读下来就很不错了,要他说说读后感,乃至于从这文章背后看到作者的为人和治国理念啥的,太难为他了。 不过,秦鱼一向将秦王政当做有同等思想的大人待的,不会学识的可以学,但眼界的高度和待人的心气不能低了,是以在政事上,不管秦王政会不会听懂,能不能提出些许建议,他都要询问他的意见,甚至让他学着自己做决断。 是以,虽然现在的秦国朝堂几乎是秦鱼的一言堂,秦王政这个少年君王,不仅没有感觉到自己受限,还时常觉着自己责任重大,却学识浅薄,配不上他现有的地位和责任。 秦鱼特意喊他过来看的文章,自然不是一般的文章,是以,秦王政虽然上一刻还在蹴鞠,现在却是没有缓冲与停顿的投入到眼前的文字中去了。 秦鱼对蒙恬他们招招手,让他们凑到秦王政的身边一起去看。 几个孩子头对头的凑在一起读文章,秦鱼则是和宗正胜转移到另一边去喝茶。 宗正胜看着秦王政他们,问秦鱼:“君侯打算让韩非入堂为官吗?” 秦鱼道:“只是一篇文章,还没见过人呢,再说吧。” 宗正胜看着秦鱼,语重心长道:“我秦国渭水学宫承建十多年,入学的学子多不胜数,学成报效国家的应有尽有,难道还不够我秦国用的吗?” 何必要继续用他国之才? 秦鱼明白宗正胜的执念,这也几乎是所有老秦人的执念:秦国的人才,基本上都是来自他国,尤其是韩国和魏国。 真正能在秦国的朝堂崭露头角的老秦人,凤毛麟角,近百年来,也就出了樗里子和白起而已,其他的诸如卫鞅、张仪、魏冉、芈戎、范雎、蔡泽等,无不是他国入秦之人。 秦鱼叹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你也说了,渭水学宫建成也才十来年,是培养出 了许多少年学子,但这些少年学子,入基层掌民生还可,要真等他们历练出来,入主秦国的朝堂,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在等他们长起来的这个空档,秦国难道要人才断层吗?” 宗正胜微微苦涩道:“人才断层......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君侯看中的韩国人,是不是太过了?” 他可是知道,之前被秦王子楚和吕不韦驳回的在泾水开凿修渠之事今年就要启动起来了,而主持十多万民夫修渠事宜的,正是韩国人郑国。 现在又来了一个韩非,这韩国出人才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了? 再者,这韩非若是真入了安平侯的眼,他不会是秦国下一个丞相吧? 秦国上一个丞相,蔡泽,正是当年还在河内的安平君欲举荐给当时的先昭王的,虽然后有波折,但最终,他还是做了秦国十多年的丞相。 秦鱼劝道:“你也无需介意人才是哪国来的,若是我秦国志在这天下,那么这些人才,不管是来自哪国,最终也都尽数归秦而已。” 宗正胜打叠起笑容来:“君侯说的是。” 大秦嬴鱼 第244节 是他自己狭隘了,若是十年之前秦鱼说“天下尽归秦”这样的话,他说不定会说秦鱼狂妄、小儿说梦,但现在吗,他只觉着理应如此,放眼天下诸国,还有哪一国比得过秦国的吗? 说到“天下尽归秦”的话题,宗正胜又想起来:“将军蒙骜新近送来的战报中,此次河内军饷支出甚多,有入不敷出之忧,君侯有何决断?” 秦鱼想到此次围攻邯郸过程中出现的军费粮饷空缺就有些头疼。历来打仗就是在烧钱,河内是很富,若只是提供三十万大军人吃马嚼三月也就罢了,但除了战时吃喝这等大头,还有战后人员伤亡的抚恤,而且此次蒙骜报上来的抚恤,不仅有秦国的兵卒,还包括赵国的兵卒。 蒙骜在信中信誓旦旦的声称,这些赵国军卒都是他们秦国乡人从战场上死尸堆里捡回来的,算是俘虏,不能放归赵国,必须留下来为秦国做牛做马。 就是真的牛马,还要吃草喝水呢,更别提这是好几万活生生的人,要吃饭要穿衣,断手断脚穿膛剖肚的还要给医给药,这些可都是钱啊啊啊啊! 但不能不给,蒙骜那边既然已经做了初一,秦鱼这边十五就 得给补全喽,不然会寒了将士们的心,打击了他们的积极性。 秦国以武立足,领军在外的将领说什么,秦国的君王就得听什么。 秦鱼揉了把脸,对宗正胜道:“河内今年免税,尽快补足此次征战的粮草消耗,填平常平仓,”常平仓是秦国设在各地的大粮仓,除了用作战时供应,还要应对灾荒,与一个国家来说非常重要,“尽快将军卒们的战功爵位发放到乡里,至于个人的财物奖赏,让他们回到自己乡里去领吧。” 此时秦国的军功奖赏,除了发放相对应的军功爵位之外,还增添了诸如盐、糖、布匹、茶叶、纸张、钱币、精致首饰、瓷器等市场紧俏货物,用来激励和补助士兵,一般这些货物都是由军中发放,来历嘛,除了战争缴获之外,就是当地提供的军饷了,现在秦鱼让此次征战有功的士兵们回到自己的家乡去领取这份奖励,河内就不用负担这部分财货支出了。 宗正胜也叹道:“我会尽快让治粟内史算出其中缺口,大王这边也要发出王令安抚,尤其是此次战死在雁门的军卒,不能耽搁。”更是一分都不能少。 宗正胜说的战死在雁门的军卒,其实是被背叛偷袭乃至死在大青山的秦军卒们,对此,秦鱼语气沉重道:“我打算,在今年夏祭的时候亲至大青山举行祭祀,为战死的军卒们立碑,招魂,带着他们的魂魄重返故乡。” 宗正胜皱眉:“派遣使者立碑祭祀即可,何必亲自去?君侯当以国事为重,不可轻离咸阳。” 秦鱼敛眉轻叹:“说到底......我意已决,大宗正不必再劝。” 宗正胜心下哀叹,还想继续再劝,秦王政那边却是拿着纸卷过来了。 秦王政眼睛锃亮,小脸红扑扑的,对秦鱼道:“叔祖,这真是一篇读来唇齿生香的好文章,叔祖,这个韩非是谁?我能见一见他吗?” 秦鱼却笑道:“你说这文章读来唇齿生香,可是读出什么韵味来了?” 秦王政脸蛋更红了几分,道:“我、我虽读不甚懂,但却读着很顺口,比那些读着晦涩不通的文章强多了。” 秦鱼笑了,秦王政真是诚实的可爱,读不懂就直说读不懂,半点不糊弄,更不遮掩。 秦鱼对他道:“这个韩非,我也没见过,你 手里的是他的自荐书,这样,咱们将他招来见一见,你与他对谈一番,若是合你的眼缘,让他做你的老师怎么样?” 秦王政身边一直都是有人在教的,在赵国做质子的时候,素怜做了他的启蒙老师,等回到秦国之后,他在先昭王和先孝文王身边的时候,服务君王的郎官们就是他的老师,等两人都逝去之后,他不受子楚重视,就出宫和秦无厌、蒙恬他们混在一起学习,所以,秦王政虽然一直不缺人教导,但真正的老师,却是没有的。 秦鱼说让韩非做秦王政的老师,自然不是只教一教他日常文化知识的老师。 秦王政对秦鱼的安排自是一口应下来,但宗正胜却是提出反对:“这个韩非,乃是韩国的宗室,立场尚且不论,他既然拜我秦国的荀子为师,为何不让大王直接拜师荀子,反而辗转拜他人为师?” 秦鱼道:“荀子为我秦国客卿,又为渭水学宫祭酒,当然当得大王之师,只是,荀子年老,偶尔问计还成,恐怕不能常伴大王左右,这个韩非,文章做的好,又正当年,正好为人师......” 宗正胜:“可是......” 秦王政见叔祖与宗正因给他择师之事争论不休,不由举手打断两人对话,对秦鱼道:“叔祖,现在争论拜师的事是不是太早了?我还没见过韩非,还不知道合不合眼缘呢。” 秦鱼哑口失笑道:“是,现在说拜师的事确实太早了,咱们还是先见见韩非,听听他怎么说吧。” 要见韩非简单的很,韩非就随荀子住在大郑宫中。 为了表示对人才的渴求和尊重,秦鱼作为家长,亲自携自家孩子秦王政和蒙恬、白药师、王孙谦去拜访大儒荀子。 双方相互介绍拜过之后,秦鱼让秦王政他们去和韩非交谈,他自己则是和荀子对坐品茗。 荀子笑道:“往年我在稷下学宫做祭酒的时候,还收过一个弟子,名叫李斯的,去年他给我来信,说是要来秦国投奔与我,算算日子,该早就到了,只是不知因何缘故,到现在都不见踪影不说,还连封信都没送来,着实让人担忧。” 李斯! 秦鱼按了按胸口,如雷贯耳啊这是。 秦鱼:“要不要我派人去这个李斯的家乡寻访一番?” 荀子是真的很担心这个杳无音讯的弟子,便道:“可也。” 秦王政很喜欢韩非的才学,但是,要他直接拜师有些太勉强他了,不过,他拜韩非为客卿,并让他每天都来给他讲学,以老师称之。 虽然没有行拜师礼,但也已经认韩非为自己的老师了。 坐在回程的车上,秦鱼好奇的问秦王政:“你既已经叫韩非为老师了,怎么就不愿拜师了?” 秦王政哼哼道:“这个韩非,虽然人在秦国,他的心还在韩国呢。方才叔祖只和荀子闲谈,没听到他跟我说的话。” 秦鱼更加好奇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秦王政大声道:“他想介绍韩国公主给我认识,说韩国公主堪为寡□□!” 边说还边用眼角扫秦鱼,看他的反应。 秦鱼:...... 秦鱼的反应是哈哈大笑不止。 秦王政看着在车里笑的东倒西歪的叔祖,气哼哼不满的道:“叔祖定是早就知道这个韩国公主了,怎么也不与我提前说一声,好让我心中有数?” 秦鱼边笑边问:“你是怎么回绝韩非的?” 秦王政憋屈道:“我装听不懂,给搪塞过去了。” 秦鱼又是一阵大笑。 笑过之后才道:“关于韩国想将韩国公主嫁给大王的事,我也是才从大宗正那里知道的,只是没想到,韩非也参与其中,也是,他是韩国的宗室,是因为当年韩王的事才入秦的,他既然是为韩王入秦,如今他心系韩国,为韩国公主打算也是理所当然的。” 秦王政郁猝道:“韩非就算再有才,叔祖再看中他,他心不在秦国,不在寡人,我也不会拜他为师的。” 他这又是寡人又是我的一通说,可见他是真的给气着了。 也是,秦王政带着满心的期待和欢喜来,结果却得了一个心不在他的结果,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他没有当场拂袖而去,真的是年纪尚小,秦鱼又教的好,让他懂得礼貌,更因来之前秦鱼跟他说的“礼贤下士”的道理,不仅让他听韩非说到最后,还按照来之前说好的,拜他为客卿,让他随侍左右教他读书和治国的道理。 秦鱼之前只想到了韩非的才华,暂时 忘记了韩非一生都在计谋“存韩”的事迹,如今听秦王政这么一说,也觉着让秦王政拜师韩非有些不妥了。 秦鱼道:“是我欠考虑了,就这样有师徒之实就行了,咱们将他的学问都学到手,将他的著作都留下来,至于他本人的心在哪里,由他去吧。” 总不会他将秦王政教的不去灭六国了吧? 秦王政听了秦鱼的话,这才满意点头:“就是这个理儿,咱先将实在给占了,至于名分,就算了吧。” 让他做客卿,有事了就拿他来问计,无事的时候,去做学问吧,要是感兴趣,去渭水学宫收几个弟子来教也很好嘛。 秦鱼笑道:“你不知道,今日荀子与我说起了他的另一个弟子,叫李斯的,是个楚人,也即将来秦了。” 秦王政好奇:“这个楚人李斯,比之韩非如何?” 秦鱼心道,李斯就是自认才学比不过韩非,所以才设计将他给杀了。 秦鱼对秦王政道:“都是荀子的弟子,荀子既特地将他点出来,想来应该是不错的,不过,这个李斯,不知道因何缘故,去年从楚国出发,到现在都还没到秦国,我已经派人去寻找了,希望他不要出意外才好。” 还没影的人,秦王政听说已经派人去找了,也就没放在心上,继续和秦鱼吐槽起韩非一直在给他介绍的韩国公主来...... 李斯到底为什么走了大半年都没走到秦国,是有原因的。 最开始的起因,是因为他做错了船。 李斯是楚国的上蔡人,他在楚国做小吏,就离自己的家乡上蔡不远。 如果从上蔡出发来秦国,李斯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沿汝水向北,走陆路,然后在韩国境内西行入秦,另一条就是先沿汝水南下至淮水,然后做淮水西行的船只至桐柏山,然后登岸陆行至汉水,从汉水乘船西行入秦。 因为近年来秦国的航海业飞速发展,秦国的大船天下皆知,李斯便打算走水路去秦国,也感受一下秦国的大船有多大多平稳。 但是,在淮水上来回航行的客船是双道单行的,一种是西行的,一种是东行的,航道相逆,不仅去的方向不同,而且是不调头回航的。 李斯不知道这个行船的规矩,以为买票就能上船 ,所以,他—— 买!错!船!票!了!! 其实买错船票也没什么,即便坐上了东行的客船,等到了大的渡口之后,他也可以选择下船,重新买票,坐其他去秦国的船。 但李斯洒脱的很,既然他已经做错了船,那就干脆沿着这东行的航线走上一遍,等他到了秦国,也算是一件可以拿出来说的雅事了。 李斯乘坐秦国东行的客船,一直沿着淮水到了魏国的丹水入淮水的渡口处,在此见识了一番秦国入海的庞大海船和渡口的熙攘繁华之后,就重新坐上了秦国在此去陶郡的客货两运的大船。 这一路都顺遂的很,他在陶郡修整了半月左右,便又坐上了陶郡去河内的船,渡过黄河之后,他们在一个叫殷的渡口下船,按说,这个时候,李斯应该继续西行,从函谷关入秦的,但是,他既已经来到河内,不去河内的大城荡阴去看一看,岂不是枉来一次河内了? 所以,李斯继续东行,一路朝荡阴城而去。 此时,已经是九月份,河内秋收过后了。 此时,秦鱼调遣河内大军去围攻邯郸的命令已经在路上了。 李斯在荡阴城里吃好喝好的体验生活,等他将荡阴城的吃喝玩乐都体验了个遍,就发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似乎,已经没有足够的钱财继续去秦国了。 他从家中带出来的积蓄,不知不觉中,就在荡阴城中消费光了。 说不好他是将钱财都花在自己一声行头上了,还是花在美酒佳肴上了,还是花在客栈酒楼中琳琅满目的服务项目上了? 但总之,他没钱了。 他要是再不想法子赚钱,他很可能、大概率的,会露宿街头。 河内的道路上,几乎见不到乞丐的影子,他若是露宿街头了,以后被人知道说出去了,肯定不会是个美谈。 李斯想了想自己的本领,长于文书,于是思虑再三之后,就去荡阴城的衙门里去应聘管理文书的小吏。 他以为自己师出稷下学宫,也有为吏的经验,应该很容易就能应聘上秦国的小吏,但实际上,他也只是通过了报名的初选,等到小吏笔试考试的时候,他就抓瞎了。 李斯从来不知道,不过是一个最基层的文书小吏,居然 要考这么多内容。 首先就是秦国的律法,田律、厩院律这等从事农业畜牧生产的律法是最基本的,还有狱律、商律、军功律等其他律法,也是要考的,除了律法之外,数算也是要考的,田间取程计算、牲畜饲料供给、行军路程计算、每日时辰换算等等等等...... 当李斯拿着只有个位数的得分试卷的时候,他满心满脸的都写着“茫然”二字,他深深的觉着,他前四十年,算是白活了。 为吏半生,他居然才发现自己是个文盲,这感觉,谁体验谁知道! 李斯自是不甘的,他既然要去秦国的咸阳找出路,自然是奔着人上人去的,结果现在他连秦国的一个最低阶的小吏都考不上,那就是跟秦国的国策不接轨,如果他连秦国最进本的国策都不能做到如数家珍,他还怎么在秦国为官,做人上人呢? 学吧,李斯相信,只要能学,就没有他李斯学不会的学问。 李斯才智在那摆着,他只去秦国的学室学了小一个月,因为学习成绩优异,学习态度端正,加之为人稳重有担当,就被学室的先生看中,被送去了军中,做军尉小吏去了。 没错,这个时候,秦国对赵国开战了。 秦国出兵三十万围困了赵国的都城邯郸,为了供养这三十万大军,除了服劳役的近十万农夫之外,最不能或缺的,就是计算粮草、管理文书、管理军役的军中小吏了。 大秦嬴鱼 第245节 李斯他,直接跨过考试,被学室先生举荐去做这军中小吏去了。 很难评这个学室先生,到底是真的看中他优异的才学,还是他挡了谁的道,被暗中塞到军中“历练”来了。 当然后者都是李斯心中猜想的。 李斯不能拒绝这次选拔,更不能逃跑,因为他去学室的时候,报的是真实的姓名,包括他姓名和画像的档案已经送去军中了,他要是逃跑了,除非他永远不在秦国出仕,而一旦他在秦国出仕,以秦国的户籍制度和用人制度,若是发现他曾经是逃吏,那么等着他的,不管是什么结果,都不会太好就是了。 而且,李斯自傲又自负,不过是去军中走一趟,正好他看看这秦军,到底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所以,当荀子在咸阳和雍城为写信来投奔他的弟子忧心的时候 ,李斯正在秦国的军中做小吏呢。 至于为什么没有给荀子写信,纯粹是没来得及。 像是囊中羞涩无力去秦国这样的窘迫就不用写了吧,若是拿这种理由去跟老师解释他或许会晚些时日去秦国,会不会有让老师给他邮寄去秦国路费的嫌疑? 李斯原本是打算等他考上小吏之后,再跟荀子报平安的,但谁知,还没等他考试,就去军中做小吏去了。 去了军中,为了防止间谍事件的发生,不仅坐卧行止有严格的规定,就是家书之类的文书,就更严格了。 写可以,但是要经过严格审查的,尤其是像李斯这样的小吏。 李斯他,不想让同僚和上司们知道,他是秦国的大儒荀子的弟子,他虚荣心作祟,想等做出成绩来之后,再报上名号,惊讶所有人。 就这样,李斯的信件一直没有送出去。 秦赵开战近三个月,李斯就在军中呆了三个月,因为他是后方管粮草和记录文书的小吏,他无需上战场,自然也就没有性命之忧。 李斯原本以为,他虽是在战场后方,但也算直面了战场的血腥与残酷,但直到战后,赵国都与秦国议和了,他才真切的感受到,何为真正的残酷。 ...... 赵国邯郸,残破的城墙外,硝烟未散,乱石堆叠,放眼过去,满目缟素,四野哭嚎,到处都是愁容惨淡之色。 伏在地上忙碌的,都是收尸人。 秦赵在邯郸城外的这场大战,双方死伤总数不下十万众,秦国的伤兵死尸大部分在第一时间就被收走了,留下的,都是赵军卒尸体。 马上就开春了,再不将这些死尸收敛干净,邯郸城内外肯定要引发瘟疫,这样的话,邯郸城艰难的熬过了秦国攻城,却很可能要倒在瘟疫中了。 所以,赵相在战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不是去跟秦国怎么议和,而是下令基层官吏组织城中百姓和奴仆,赶快去城外收尸,避免尸体腐烂污染水源和土地。 几乎有半城幸存的百姓都被赶到城外收尸了,但也有一小群人,不是被迫,而是自愿的。 他们寻找的不是赵尸,而是秦尸。 一个半大的孩子仗着身轻体小手脚灵活,猫着身子拿着铲子 专往险峻的乱石堆里钻,乱石堆外围一目了然可以辨认身份的尸体都是赵尸,而他要找的是被埋在乱石堆下的秦尸,当然,若是石碓下有赵尸,他也会记下来,回去告诉大人,而不会挖出来。 有秦人在邯郸城里张贴告示,凡是有送战死秦兵卒尸体去长城外秦兵营的,可以换钱粮,可以换布帛,可以换粮种,你想换什么,都能在秦人那里换来。 也有投机取巧的人给赵尸穿上秦人的衣裳送去秦军营充数的,但总能被一眼就给认出来,说是秦军卒的军衣都是有定制的,同样一件衣裳,穿在赵人身上就不如穿在秦人身上合身,而且,每一个秦军卒都有代表自身身份的铭牌,轻易做不得假。 所以,那些以赵充秦的人,只能灰溜溜的被赶了回来。 这半大孩子努力趴在一处大石堆叠起来的裂缝处仔细往里头看,一般来说,这种宽大的裂缝下面,都是有空洞的,不用动手挖,只要看的仔细就能看清楚里面到底有没有尸体。 哈,找到一具秦尸,今春他们全家就都不用挨饿了,找到两具秦尸,他们全家就可以宽松的活到夏收,找到三具秦尸...... 不敢想了,秦人走的时候,带走了面上的大部分尸体,只有被乱石掩埋的尸体,才会被迫留下来,就连这样被掩埋的尸体,也都被大人们哄抢收敛走了,他只能在后头碰碰运气,是不敢想能找到三具秦尸的,只要有一具,只要挖到一具秦尸,他的小妹妹今春就能活下来了。 倏地,孩子的眼睛瞬间变成了两盏小太阳,他看到了,里面有一具穿着全黑的尸体,是尸体,他都看到石缝里伸出来的手了。 光靠孩子自己,显然是不能将尸体给挖出来的。 孩子朝着人群中大喊一声:“荃翁!” 一前一后搬运尸体的人群中,有一个驼背老头抬起了头颅,朝声音来处看了一眼,见是邻居家的犬娃在跟他招手,他浑浊的眼睛倏地一亮,和与他配合抬尸的壮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兴奋之色,他们扔下手中的尸体,无视了其他抬尸人,快速的朝小孩犬娃所在的乱石堆跑去。 等两人跑近了,犬娃兴奋跟两人道:“荃翁,利伯,是秦尸,穿黑衣,戴盔甲,一定是秦尸。” 荃翁从犬娃之前趴 伏的那个缝隙里向里面看,果然在乱石堆下看到了一个人体,看着很像是秦人军卒的装扮。 是不是的,挖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荃翁和利伯联手,犬娃从旁边帮忙,三人协力,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个高大的尸体全须全尾的从乱石堆下面挖出来。 这具尸体,身形高大的不像样,四肢粗壮,即便现在软绵绵的,也能看出他原本的孔武有力。 这具高大的尸体脚上登着长至小腿的皮靴,头上带着铁制盔帽,身体外面穿着皮甲和铁甲混合编织的铠甲,内里穿着全黑的粗布棉衣,犬娃摸了一下这尸体露出的棉衣厚度,哇,厚实着嘞! 只有秦军卒才会穿这样厚实的棉衣。 荃翁眉头紧皱,他道:“这尸体,太干净了些。” 利伯疑惑:“浑身沙土,哪里干净了?” 荃翁道:“这里是战场,没血,还不叫干净?” 这话说完,荃翁自己都心下一动,他和利伯对视一眼,荃翁去摘这尸体的盔帽,利伯则是俯耳去听这尸体的胸口。 “咚——” 利伯吓的猛的抬头,差点撞上旁边的犬娃。 荃翁忙问道:“怎么了?” 利伯眼睛有些发直,结巴道:“声、声响...不对,这尸体,不是,这是人,是个大活人!” 犬娃惊叫:“活人,没死?!” 荃翁忙捂住犬娃的嘴,嘘声道:“小祖宗,你这要是招来了赵吏,咱们还要不要活命了?” 犬娃被吓的脸稍都白了,似他们这样的贫民,尚且知道用秦尸去换活命粮,若是让赵吏知道了他们救了一个秦军卒,他们恐怕会被寻信而来的赵吏给杀死,然后赵吏自己带着救活的秦军卒去领赏。 说不定,这个赵吏会一去不复返,凭借这个秦军卒的救命之恩,举家搬迁到河内去过好日子去了。 倒是他们,救了个秦军卒,白白葬送了性命。 利伯快速逡巡了四周一眼,跟荃翁小声道:“离这里不远处,有一队秦军卒搭建的帐篷,趁这会还没有人发现这里,犬娃,你去找这队秦军卒报信,让他们遣人来接,我们抬着这位大人随后赶到。” 犬娃重重点了一下头,撒腿朝一 个方向飞奔而去。 荃翁守着,利伯飞快的去寻了两个抬尸的手腕粗的木棍过来,荃翁解下这个亲兵卒的外甲,拆拆补补的将其绑缚在两根木棍上,暂时组成一个还算牢固的担架,将这高大的秦军卒小心的放上担架,两人一前一后的将这人抬下了乱石堆。 四野之内,他们这边的动静这样大,一举一动早就被所有人看在眼中了。 有两个汉子上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他们也想从这秦尸上分一点好处。 利伯粗声粗气的:“不用,咱们自己能行。” 这两个汉子被拒绝,明显的很失望,虽然面露不甘,但也到底没再说什么,打算转身离开。 但他们离开了,又另有三人上前,不由分说的就将利伯和荃翁两人给夹在了中间。 其中一人不由分说的握住了担架,对荃翁道:“老翁,识相点,咱们弟兄一起发财。” 利伯涨红了脸,他这边有两个,个个身形比他粗壮,他打一个还行,但两个一起,他打不过。 之前本来打算要走的两个汉子对视一眼,又调转头来,一人一拳挥在夹着利伯的两人的头上,将其打的摔倒在地,再站不起来。 站在荃翁身边的那个人还没从这变故中反应过来,就被飞来的一脚给踢出半丈远,同样也起不来了。 两人帮荃翁和利伯解决了这三人之后,对荃翁和利伯点点头,就要转身离开。 荃翁忙挽留:“两位壮士留步,方才是我等有眼无珠,错认了英雄,若蒙不弃,还请两位壮士与我等一起送这位秦...人去营地。” 这两人相视一笑,其中一个对荃翁和利伯道:“既有所托,敢不从命?” 荃翁和利伯这里有两位煞神相送,其他原本打着占便宜找茬的人,自觉干不过这两位煞神,倒是让他们四人顺利的出了这片战场。 但这战场边上,有赵吏在巡逻。 一个赵吏远远的见到荃翁这一行人,就快速的迎了上来。 赵吏:“尸体抬去那边......” 话未说完,他就发现,这一行人抬的不是赵尸,而是一具秦尸。 赵吏眼睛一亮,道:“这边没有秦人来接手尸体,你们将这尸体交给我,我 出五斗米与你们如何?” 打头的荃翁忙道:“大人,这秦人乃是我女婿,前面更有我等族人等待,大人恕罪,我等不能将他交给大人了。” 赵吏嗤笑一声:“是个秦人,倒有九个半都是赵人的女婿,你这扯谎也不换个花样,识相点,将这秦尸交换给我,否则,别怪老子不给你们活路。” 说罢就朝荃翁他们挥了挥长矛。 这个赵吏挥矛的行为就像是一个信号,将另外四个在周围巡逻的赵吏也都给招来了。 他们同样一人一把同样制式的长矛,明显在此巡逻的,是一个完整的伍。 荃翁身体颤抖了一下,护送他们的两个汉子则是站在了他们前面,虽然他们手无寸铁,但对上这一个伍的赵吏,并不怯场。 一个汉子拱手道:“大人们行个方便,都是为了口饭吃,何必断人活路。” 一个脾气火爆的赵吏朝他狠狠吐了口浓痰,叫嚣道:“你是个不怕死的,敢教乃翁做事!” 另一个汉子勃然大怒:“我等与你们好好说话你们不听,既如此,咱们就刀尖上见生死吧!” 说罢,当先朝一个赵吏冲了过去,一手挥拳一手夺矛,手法迅捷而老辣,一看就不是第一次空手夺长矛了。 这个赵吏不妨这人说着话就出手,而且是朝着自己而来,一个照面就面上挂了彩,手中兵器还被夺走了。 这个汉子手中多了兵器长矛,有如神助,不过,赵吏这边还有四人,四人在一惊之后,也快速的反应过来,与这两个汉子战在一起。 利伯原本想放下担架去帮忙,但被荃翁叫住了,他道:“咱们去了,只能给这两位壮士拖后腿,不如趁机快走,他们见我等脱离了攻击,也能自行逃跑,寻找过来。” 荃翁说的有道理,利伯咬咬牙,终还是丢下被围攻的这两人,趁着两人拖住那四个赵吏的时候,和荃翁一起快步离开。 没了那两个汉子护送,荃翁简直看谁都像是抢劫的,他与利伯抬着这担架,就像是抬着自己未来的希望和命运,全速向着他记忆中的秦军营方向奔跑。 ...... 李斯颇有些无聊的坐在小马扎上发呆,他原本打算随着大军开拔河内,然后辞去小吏职位 ,带着新发的财物取道咸阳的,但是,他似乎又挡了谁的道(李斯自己猜的),被派遣来赵国邯郸城外专门等着给战死的秦军卒收尸来了。 就真的是字面意思,坐在军帐外头,等着赵人来送尸体,然后,收尸! 大秦嬴鱼 第246节 开始的几天,他这里每天都能收到好多赵人送来的尸体,着实让李斯好一顿忙活,可是随着时间推移,近期送来的尸体逐日减少,至今天,他一具尸体都没有受到。 闲的他只能坐在马扎上数蚂蚁打发时间了。 突然,李斯侧耳细听...... “大人,大人,秦国的大人......” 李斯抬头去看,只见不远处,一个泥猴子般的小儿被秦军卒给拦在三丈之外。 那孩子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个军卒快步向李斯走过来。 李斯起身,抬脚迎了上去:“发生何事了?” 这个秦军卒道:“李吏,有赵人来报,他们救了一位同袍,还活着。” 李斯眉头一跳,忙问道:“人呢?在哪里?问清楚了吗?” 李斯心下虽然对秦国出钱跟赵人买尸的行为不以为然,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秦国做出这个决定的尊重和敬佩。 秦军卒回道:“这小儿说,他的大翁和伯父在后面护卫着同袍,但恐力有不逮,请我等派人去接。” 李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有诈,但他又看了看他们这仅有一个什加一个吏的队伍,能有什么诈是针对他们这几个秦国最底层军卒的? 李斯虽心下狐疑,但他也迅速做出了应对,道:“你等这个伍随我去接人,另外一个伍留守,若半个时辰之后我等还未回,留守的伍直接回军营汇报,请大军来寻人。” 秦军卒:“唯!” 等李斯带着五名秦军卒和犬娃迎上荃翁的时候,荃翁已经跑的几无气力了,他将担架交给秦军卒,又哭道:“还有两位壮士,为我等拖住了赵国的军卒,他们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了......” 李斯无法,只能留下两个军卒先将担架上的人送回,他则是带着其他三个秦军卒,在利伯的带领下去寻找那两位“义士”。 等寻找到赵军卒和那两个汉子交战的地方的时候,两个汉子终究双拳不敌四 手,被长矛给扎的浑身血窟窿,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了。 李斯带来的秦军卒如恶狼入羊群一般,迅速将这四个赵军卒放倒,李斯去查看那两个血流不止的人,一人给塞了一个药丸,又用随身带着的白纱布暂时裹住几处血流最大的伤口,然后在赵军卒的眼皮子底下,将这两个汉子给抬走了。 抬人的担架,也是现做的,用的就是赵人手中的武器,长矛。 就是这么嚣张,就是这么欺负人! 李斯看着帐篷里气息奄奄的三人,他问还能站着的利伯:“邯郸城外,似这等人多么?” 利伯以为李斯说的是被他们给救回来的那个秦军卒,就回道:“禀大人,秦大军在离开的时候,就将能带走的秦人..尸体都给带走了,带不走的,都是被掩埋在其他尸体和沙土之下不好寻找的,所以,我等能寻到的秦尸并不多,似那位大人一般还有气息的,自我出城之日以来,只见到了这一人。” 李斯颔首,继续问道:“如今的邯郸城外,是何等情形?” 利伯抹了把脸,悲戚道:“家家做丧,户户白衣,似小人等庶民,只能以捡尸为活,小人和荃翁、犬娃是老天赏饭吃,运气好,捡到了那位大人,但更多的,都是活不下去,不得不被赶出来捡尸的。” “也不知道今春,要饿死多少人嘞......” 李斯突然有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对利伯道:“你可愿带路,带我去邯郸城外看上一看?” 利伯道:“能为大人效死,利伯敢不应从,只是......” 他面有赧色,期期艾艾道:“秦人之前说好的,给小人等的报酬......” 李斯笑道:“你们救了我等同袍,奖赏翻十倍,一分都不会少了你的,另外,你与我带路,我会另付你一份报酬,你看如何?” 说罢,李斯从怀中掏出一串秦半两来,往利伯的方向送了送,示意他接下来,这就是给他的报酬了。 利伯忙摇手,惶恐道:“用不了这么多,用不了这么多......”又苦笑道:“小人等也用不了这秦钱。”如今邯郸城里物价飞涨,他就是拿了这秦半两,恐怕也买不了什么。 李斯也不推辞,他笑道:“那我允诺,多与你一升粟 米如何?” 利伯喜不自胜,连连叩首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一升粟米啊,省着点,能吃好久呢。 荃翁和犬娃就留在这秦军营地里,利伯则是作为向导,带着李斯和另外两个秦军卒朝邯郸城的方向走去。 在秦军暂时驻扎的营地里,李斯还能只当自己只是一个收尸的小吏,只专注于眼前之事,当他离邯郸城越来越近,见到越来越到的赵人之后,那种铺面而来的绝望和悲凉就越来越浓重。 他在利伯的带领下去看了赵人集中埋尸之处,去看了邯郸城墙下正在麻木抬尸的老弱妇孺们,同时也看到了站在城墙上高高在上俯视着下面人间惨剧的赵国贵族官员们。 或许是衣裳整齐的李斯在这佝偻褴褛的赵人当中太显眼了,也或许是李斯异于常人的从容神态太出类拔萃了,他只跟城墙上的人对视了一眼,不一会,就有一队赵军卒来到李斯面前,请他入城一续。 李斯对利伯道:“许诺你的粟米,你回我的营地去取就行了。就此别过。” 李斯让利伯自行离去,他则是随着那一队赵军卒进了邯郸城。! 第212章 赵国 邯郸外城,看着并没有比城墙外头好多少。 秦军攻城的时候,用到了黑/火/药,即能爆炸,还能燃火,所以,这受到黑/火/药爆炸轰击最严重的外城,就到处都是黑漆漆坑哇哇,空气中还能闻到没有扩散干净的烧焦的气味,迷蒙又荒凉. 有三两个衣不蔽体的庶人畏畏缩缩的掩藏在断掉的房梁之后,警惕的窥探外界,见有人来,立马双手抱头缩成一团,假装自己不在此人间。 李斯目之所及,不见行人穿梭,不闻鸡鸣犬吠。 让人心下不觉凄凉万分。 这可是赵国的邯郸城啊,当世最富盛名的城市之一,纵使只是外城,即便遭遇战火,也不该衰败到了如此地步。 赵国的军卒将他带到了一处华美的车架前,车架前有穿绫罗绸缎的人在躬身等候,车架周围有执戈配剑的甲士在森严守卫。 李斯依着这架势在心里评估,车架的主人不是君就是侯,就是不知道是赵国的哪一位了。 李斯心下稍许紧张.李斯原本只是楚国的一个小吏,日常往来之人也都是跟他大差不差的身份地位,实在没有太多登高门楣的机会,这是他头一次单独会见君侯,心下自然是紧张的。 但他又自负才学,可以和任何人当堂论道,荐于诸侯,辅佐君王,是以,他虽然心下紧张,但这紧张,却也并不多。 李斯站在车架不远处负手而立,等待将他召来的主人从城墙上走下来。 果然,稍许,一群高冠博带锦衣华服之人簇拥着一个面容姣好身高体健的美男子徐徐从乌漆嘛黑残破许多的城墙上走下来,打眼望去,被簇拥之人头戴金玉冠,腰悬红绶带,足登翘头履,身披貂皮大氅,很是不凡。 有赵国官员提醒道:“当面者乃建信君,下者何人?” 建信君?赵王的男宠? 也是赵国的相邦。 赵国还有另外两位假相邦,一个是信平君廉颇,一个是武襄君乐乘,两人都是以武封君,位至相邦,但都在建信君之下,只能为假相邦。 李斯一面心念电转,一面执文士礼相拜,不卑不亢道:“在下李斯,见过建信君。” 李斯?谁?没听说 过?! 建信君脸上不辨喜怒,问道:“你不是老秦人?” 李斯说的是通行六国的纯正雅言,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 他素色大氅下穿的是灰黑色的直裾袍,冬日的直裾袍做的过于厚重了,弯腰行礼时,袍脚过于挺括,微微上翘,微微露出了穿在袍子里面的衣裤长靴。 李斯这一身打扮和平素见到的秦人士大夫别无二致,但他目测身高七尺,和平均身高八尺的秦人有所不同,面容也斯文俊秀,和方脸阔腮的关中人长相也有所不同,是以建信君猜测,李斯是秦人,但不是老秦人。 现在的秦人,并非都是从关中来的老秦人,其他六国之民只要有了秦国的户籍,也可称秦人了。 秦人和老秦人这个说法,李斯早在荡阴城的时候就区分过了,是以,他回道:“在下楚人,既不是秦人,也不是老秦人。” 建信君脸上神色缓和了一些,继续问道:“为何着秦衣?” 建信君所说的秦衣,是指李斯穿在素色棉毛大氅里面的秦国军队统一给军中小吏配发的制式衣裳,直裾袍加衣裤和翘头皮靴。 跟寻常男子穿的直裾袍有所不同。 寻常直裾,上身和下身衣料幅度平直,裹在身上如一个直筒,下身瘦长而窄,男子衣摆要宽一些,便于行走。 但秦人官吏所穿的直裾不一样。 秦人官吏所穿的直裾袍是国家统一制式,一年两身,春夏秋一身单袍,冬季一身棉袍,衣袍颜色和自身官爵秩级相匹配,以做区分。 这种制式衣袍,上身没做改变,因为要骑马,下身裾袍便在腰的两侧加宽了下摆的布料,增加了大幅度的内摆和暗褶,日常以革带束腰,站直了看不出来,一但走动和跑动,就能看出秦人的直裾下摆幅度有多么的宽大了,可以丝毫不阻碍双腿行动,直接跨身上马,骑在马上,前身下摆布料都能垂在马镫脚边,后身袍裾能将马背铺满,看上去潇洒又漂亮,真正的豪奢! 用做一身半的布料做这样一身衣袍,难道不豪奢吗? 另外,现在是冬日,相比于天气暖和时可以内里光腿外头直接穿一件盖住鞋面的直裾衣,今日李斯穿的,是在直裾袍里面配了棉衣裤,蓄了薄薄一层棉花的那种,而不是 寻常贵族男子穿的胫衣和裙裳。裤子的裤腿塞进了长至小腿的毛皮靴里,厚重密实,挡风御寒。 再加上巴掌宽的皮质革带束腰,革带上钉了金钩,可以悬挂官印、玉佩、囊袋等随身之物...... 李斯这样一身穿着,一眼望去既挺拔豪放又雅致端正,非常凸显男子英雄气概,君子风范。 只有秦人才会这么穿。 在他国贵族人眼中,一般只有要下地劳动的庶民才会穿裤子。你要说秦人大贵和臣子们穷到连件裙裳都穿不起吧,人秦国纺织出来的花样多的数不清的布料他们都要抢着买,有时候那种珍贵无匹的布料他们拿着钱都买不着。 而且,都是曲裾,人秦国的女子就能舍得大幅大幅的接长右襟,用鲜艳美丽的布料一匝一匝的往身上裹,不裹出珠玉锦缎缀满的花边绕满全身不罢休。 有闲人统计,这秦女往身上裹的布料,都够寻常人做两身半的曲裾了,真正让天下女子羡慕死。 谁要说秦人穷到只能穿裤子,那就真是井底之蛙了。 只能是秦人天生就爱穿裤子! 明明是他们赵人胡服骑射,但将这胡服贯彻彻底的,却是秦人。 李斯是作为秦国的军中小吏临时决定到邯郸城看看的,所以身上穿的,除了外头那件素色棉毛大氅是他自己花钱买的,大氅下面穿的,正是秦国小吏制式衣着。 灰黑色,代表着秦国官员制度中最底层的小吏。 随着官位和秩级的提升,衣裳的颜色也随之加深,君侯和君王所着之色,就是纯正的黑色了,既为玄色。 李斯听建信君问他为什么穿着秦国吏服,便笑答道:“某游历至荡阴,困于囊中羞涩,便暂为一小吏,获取资财。” 建信君听李斯并不以囊中空空为羞,反倒言语风趣,姿态大方,加之他雅言说的极正,便认定他是个饱学之士,可以结交之人。 建信君微笑邀请道:“君既是楚人,何不来我赵国出仕?我主求贤若渴,若君果真有才,千金万金唾手可得矣。” 李斯顺势道:“某虽才不比相如、虞卿之流,但也粗通文墨,愿为君效力。” 建信君对李斯愿意效忠于他很满意,邀请李斯上车与他同坐,他要 试探一下李斯对时局的看法。 坐在去内城的华车上,建信君问李斯:“秦赵和谈,君以为如何?” 大秦嬴鱼 第247节 李斯:“赵败于秦,和谈是必然的。” 建信君:“我欲攻秦,君以为何时是良机?” 李斯:“臣私以为,近期,赵国不适合攻打秦国。在前十年间,赵国先有上党长平之败,损失壮卒三十余万,后有秦国一围邯郸,丧半城之百姓,再后有赵、河内平阳之战,虽有斩将降卒之功,但于秦国来说,无伤大雅,现又有秦国二围邯郸,赵国损地折卒......赵国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早就耗空了国中之力,民力疲乏,无心作战,谈何胜利?所以,赵国现在要做的,就是宽容政策,恢复民力,等民力恢复,少壮长成,再谋与秦之战不迟。” 建信君拧眉:“那要等到何时?不可!” 李斯:...... 建信君:“若赵国与他国合纵抗秦如何?” 李斯:“......先有平原君,后有信陵君,为之奈何?” 建信君垂眉敛目不语了。 平原君主张接手韩国的上党郡抵抗秦国,信陵君......信陵君曾两次主导魏赵楚韩四国合纵抗秦,结果呢? 平原君死了,信陵君也死了! 李斯见建信君无视他,想来是对他的回答不满意的。 李斯也很无奈。 在他看来,赵国现在的情形,实在是不大好。 如果他为赵相,他的主政方针就是一个字:苟! 老实些,不要搞事,在民轻薄徭税,鼓励农耕,多生娃,多养牛,在官,铲除大贵,安抚朝臣,轻罪重罚,放归奴隶,增加人口和税收...... 赵国的基本盘还是在的,底子也有,北有代地作为养马之地,南有河内借助收拢财货,等苟上十几二十年,赵国复又兵强马壮,何惧秦国? 当然,前提是秦国给赵国这个苟的时间。 但在李斯看来,秦国历任君主锐意进取,现在掌权的安平侯更是个志在天下的,如果要李斯给秦国的君主谏言,那就是一鼓作气,灭了赵国,千万不能给赵国喘息的机会和时间。 天意在秦国,他李斯,自然是要去效力秦国 的。 但在去秦国之前,先来赵国探一下路也不错。 建信君没有从李斯那里听到有建树的建议,他对李斯的兴趣就消失了,只当他是个寻常的门客一般,让仆从随意将他安顿下来。 李斯也不在意,他换下身上已经穿习惯的直裾衣裤,穿上赵人这边的曲裾衣裳,虽然有里衣和胫衣,还有下裳保暖挡风,但男子曲裾下摆做的更加宽大,便于大步走路,不如女子曲裾下摆做的紧窄可以裹在一起挡寒,是矣这一身常服一上身,李斯就觉着下面凉飕飕的,想了想,只好又将棉裤穿在下裳里面,替换了胫衣,保护住双腿和蛋/蛋不受寒,这才放心出门。 李斯随意在邯郸内城的街面上闲逛。 这邯郸的内城相比于外城自是要热闹许多,但观路上行人步履匆匆,衣着单薄,神色愁苦,就连店铺门前的旗幡都无精打采的,凄凉之色尽显。 凄凉的是寻常百姓,权贵们还是要照常高水准的生活的。 衣美人的食楼里面酒色并行,喧嚣热烈,唾沫横飞间,交换着彼此的秘闻。 当然,能说出来的秘闻,也就不能叫做秘闻了。 时人讲究分案而食,但那是在士大夫宴饮时候以及豪门贵族家中,一般庶民家中,可能连一张案几都找不出,寻常酒肆也是一样,只在席榻上放一张小几,供客人对坐相饮。 衣美人的食楼要更新颖一些,供给的是三尺高的四方桌,四方椅,四人围坐,饮酒畅食,非常惬意。 李斯随意找了一个空桌坐下,叫了一盘牛肉脯,一盘由葵花籽、葡萄干、柘(zhe)粟糖、桃李脯拼成的四色干果,一壶热酒,自斟自饮,打算在这食楼里消磨一下时间。 隔壁一锦衣男子酒意上头,在同伴刻意拱火搭桥之下,说了一个才出炉的秘闻。 锦衣男子自认小声的神神秘秘道:“跟你们说,昨晚公子偃差点将自己家的房舍给挑了!” 另一个围坐的男子同伴甲眼睛一亮,忙给他斟上酒水,询问道:“是因为甚?” 锦衣男子得意的滋溜一口将酒水饮进,抹抹嘴,继续神秘道:“这你可就问对人了,别人未必知道其中详情,我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同伴甲将酒又给他斟 满,催促道:“快说,快说......” 锦衣男子见同伴们的殷切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又有好酒好菜的伺候,心下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当下也不再卖关子,嘿嘿笑道:“你们有所不知,秦国的那位大王,给咱们的公子偃,写了一封信!” 同伴们相互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狐疑的神色,同伴乙不信道:“这秦王的信件,你是如何得知的?别不是哄咱们弟兄的酒菜,故意胡诌的吧?” 锦衣男子急道:“你们可别不信,我的好兄弟郭开可就在公子偃身边当差,这信件,最开始还是他拆开的呢,他跟公子偃一前一后看的信,这还能有假?” 同伴丙笑道:“这郭开嘴巴也够大的,他前头看了信,后头就将信的内容跟你说了?别不是你跟那郭开床榻上激战正酣的时候说的吧,啊?” 这人嘴巴够损,他话里话外的都是不信,还不忘搭黄腔调侃两句,说的其他两位同伴都默契的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邯郸城里谁不知道,赵王宠信美男子建信君,唯一陪伴在大王身边的公子偃便有样学样,宠信起了美男子。 只不过,在众多美男子当中,锦衣男子的邻居郭开最得他的意,他们这些人时常聚在一起的时候不免随口打趣几番。 这些人说不准是调侃还是羡慕,这只靠床榻之能就可得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这种好事,哪里找去? 当然,你得先长有一副美男子的面孔,此乃上天之赐,人力不可及也,叹哉!羡哉! 锦衣男子涨红了脸,他,他跟郭开家世差不多,都是富商之后,是以他们两家是很不错的邻里关系。 只不过,自从郭开被公子偃看中,做了爱宠之后,他跟郭开就渐行渐远,而且,这个消息也不是郭开亲自跟他说的,郭开更看不上他。 锦衣男子梗着脖子嚷嚷道:“郭开日夜在公子偃身边侍奉,我已许久没当面见他了,你们别胡说八道,误人清白!” 同伴甲:“那你是如何得知秦王送信与公子偃的?” 锦衣男子道:“是昨晚郭开的近侍回家时叫我看见了,便随口问了两句,我也没想到能得到这样紧密的消息呢。” 这倒说得通了,众人忙问他:“那这近侍可是 说了信里写了些什么,能让公子偃发这样大的火,居然差点将房舍都给挑了?” 锦衣男子复又得意起来,又饮了一口酒,做足了架势才道:“还能是什么?不过是些秦王和公子偃之前在邯郸时候的陈年旧事罢了,如今秦王已为王,咱们的公子偃还只是一个公子,来日两国相会,公子偃必要低头向秦王行礼,他如何不气?” 同伴们俱都长长的“哦”了一声,表示理解。 昔年秦王政在邯郸为质的时候,他与公子偃经常约架的故事,他们这些赵人自然是听说过的,而且,他们还都知道,这所谓的约架,公子偃败多胜少。 啧,欺负个孩子都能欺负输喽,如今昔日奚落嘲笑的小可怜已经即位为强大国家的君王,公子偃还只是赵国的一位平平无奇的公子,连太子都不是,若是秦王来信挑衅,他的确是要生气到挑了自家房舍的。 同伴乙摇头晃脑感叹道:“咱们大王正值壮年,还有太子在秦国为质,公子偃...啧啧,恐怕要永远低那位大王一头喽。”这人说话时语气里满满的惋惜之意,但脸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公子偃在他这里,明显没什么威望。 同伴丙不知道是不是也喝多了酒,脱口而出道:“就算公子偃做了大王又怎么样?赵国还能比的了秦国?还不是要低秦王一头呜呜呜......” 听他如此“口出狂言”,锦衣男子酒都给吓醒了,一个激灵下忙捂住同伴丙的嘴,眼睛还不住四下逡巡,嘴里小声喝骂道:“不要命了你,在城里说这样的话,若是让大王听到,你我有几条命交待?!” 同伴甲和同伴乙也都后怕,他们赵国......确实不比秦国了,但这话大家心中有数就行,那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别说公里的大王会如何恼怒,就是他们自己,说出来也是心里愤懑难平的。 同伴丙酒也醒了,自罚请了今日这顿酒,才让其他三人满意。 三人撇过秦王啊赵王啊这个话题,说起了他们的日常生活,近日来他们这些邯郸城中颇有财务傍身的百姓们面临了同一个问题,那就是从市面上能买到的日用秦货大大减少,以至于已经用惯了秦货的他们,再改用其他货物代替有些不适应了。 同伴甲抱怨:“这秦国的路修的越来越好, 怎么运送过来的货物却越来越少呢?家中绵纸要用光了,良人和好女立逼着我买足她们下月要用的纸巾呢。”这种秦国特为女子定做的绵纸巾,凡是用过的女子就再也离不开它,每月一次,一次七片,可以多,但绝对不能少。但这棉纸巾近半年来越来越难买了,他还是半年多前给家中女眷多存了些货,才能有的用,随着越用越少,却是拿着钱买都买不到了。 锦衣男子也咳声叹气道:“谁说不是呢?纸巾还是好的,还能供应到现在,秦国的瓷器和金器那是早就断货两三年了。这两三年,秦国卒了两位国君,现在的这位老国君听说受了重伤,卧床不起,眼看也活不长了,这三年,秦国上下光给这三位君王准备丧葬器物就都忙不过来了,哪里还有余力去供给他国货物呢?” 同伴甲乙丙和锦衣男子又都面面相觑一回,俱又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这秦国,怎么死君王都死一块去了呢?这不耽误他们这些百姓的日常生活嘛。 太不应该了! ...... 如此市井消息,李斯就着浊酒在旁听的津津有味。 对秦国近年来的变化,早就被蹲守在咸阳城中的各国使臣和间人们传的沸沸扬扬了,并没有引起李斯多少兴趣。 李斯感兴趣的是那位公子偃。 公子偃是不是太子不重要,甚至他是不是真的收到了秦王政的信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锦衣男子说的公子偃的反应,而且这个反应还被其他人轻易的认可了,这说明,公子偃平日里,就是这样的性情。 好强,易怒,输不起,更执着于与秦王政的攀比,这样的话,其中能作为的可就多了。 听邻桌这几人说话,他们跟郭开都是熟识,那么郭开是公子偃宠儿这件事,可算十之八/九。 他见公子偃或许有些难,但见到这个郭开,还是挺容易的。 李斯结了酒钱,让酒仆用油纸包裹了他未用完的牛肉脯,然后用细麻绳捆结好,拎在手中,出了食楼,晃晃悠悠的去了金楼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方步小肆。 说是方步小肆,是因为这个肆面,只有一步宽(左右脚各跨出一步,大约1.3-1.5米),内里也不深,靠近侧墙只摆了一张矮脚书案,案上有刀笔竹简 草纸,用来书写,最深处立了一架高至屋顶的百宝阁,上面整整去齐齐的码着贴着标签的木牍、逐渐、巴掌大的信封等物,看着狭小逼仄的很。 这是一间邮局。 是秦国设在赵国邯郸的邮局。这间邮局,不仅可以往来于秦赵两国之间,还能往来于赵国各处境内,乃至赵、齐、赵燕等国之间。 就,挺让人迷惑的。 赵国明明恨秦国恨的要死,但却一点都不排斥秦国的各种新鲜事物。 赵国就不怕秦国以此做间,将赵国的各种人口、军防、兵卒数量、税收财政等国家机密给摸个底掉? 秦国给赵国带来了方便,但也带来了危险啊! 有一瘸腿老翁在费劲的昂这头整理百宝阁上的书册,听见声响,颤巍巍的转过头来,看到李斯,就问:“写信啊?”声音也很苍老。 但李斯却半点不敢轻视这位老翁。 他在秦国的军营待了三个月可不是白待的,他作为文书小吏,日常整理的文书中有一项,就是对伤残兵卒的安置方案整理和校对。 其中有一条安置方案,就是将四肢伤残但尚能独立行动的军卒安置到各大学室、驿站、书肆、邮局等由国家经营部门去上岗工作。 因为这些军卒不仅小时候在各乡里的学室中上过初学,在军中也经过继续教育,能读能写,一些文吏武臣的活计都能轻松胜任,将他们安置到这些岗位上,伤残的军卒不仅可以拿一份国家发放的俸禄,还能有体面轻省的活计,是许多伤了手脚的军卒抢着要的安置方案之一。 当然是要有考试的,考试优秀者,才会竞争上岗成功。 唉,这秦人,可真是太爱考试了! 这瘸腿老翁能在赵国的邯郸城中独自经营这样一家邮局,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李斯先是行了一礼,笑道:“是,写两封信。” 瘸腿老翁只用下巴点点书案,复又转头去继续整理信件,随口道:“笔墨都有,自己写吧,两封信,两个币,不拘秦半两或赵刀币。” 李斯:“是。” 李斯去到案几之后,在席子上正襟危坐,提笔写了两封信。 一封是给河内军中都尉长的,他现在人在邯郸, 大秦嬴鱼 第248节 又不打算短时间内回去,得写封信回去,辞去军中小吏的职位才行。 另外一封,则是写给咸阳渭水学宫的老师荀子的,信里写明他这一路的经过,表明他现在人在邯郸,有在邯郸游历一段时间的打算,要老师不要担心。 要不怎么说这秦纸就是好用呢,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大通,给荀子的信足足写了十几页纸,一点都不用担心写太多字纸张不够用的情况发生,这是竹简和木牍所比不了的。 他将这两份信纸折叠好,塞进信封中,用手掌压了压,让信封不那么鼓胀,又用铜调匙从放在案几底部的蜡壶里剜了一卷蜡,放在油灯上炙烤,原本凝固的蜡受热化成蜡油,李斯趁热将蜡油倒在信封口处,大拇指用力按在蜡油上,写信的最后一步,“封蜡”就做好了。 如果李斯有自己代表身份的印信的话,就可以用自己的印信封蜡,只可惜,李斯刚辞去秦小吏的职位,不好再用他之前的印信,只能有大拇指代替了。 李斯将这两封信交给瘸腿老翁,瘸腿老翁只随意的看了下封面上的地址,就将送去河内的信放进一个大竹篓子里,这竹篓里放了挡板,一个挡板的间隔能放一百封信,李斯粗略估摸了下,只这个竹篓里,就少说放了有近七百封信,都是要送去河内的。 另外一封送去咸阳的,则是放上了百宝阁的一个格子,那里稀疏的放了一些竹简和木牍,纸质信封也有几个,他给荀子的信塞进其中,并不显眼。 这送去咸阳的信件数量和送去河内的信件数量一比,简直少的可怜。 李斯放下两个秦半两在案几上,拎着油纸包出了邮局,见天色已至下晌,便溜溜达达的朝他现在的住处,建信君的府邸走去。 立春已过,寒冬逐渐远离,人们虽能一天比一天的感觉到温暖,但这早晚的天气,还是能见冰冻的。 若是手工制作一些霜膏脂粉,必须要有炭火、蒸炉辅助才行,否则,调和药粉、滑粉、油脂、精华提取物等的时候容易糊在一起,不成形状。 李斯曾在荡阴学室读书的时候,偶然在藏书楼内翻到了一张玫瑰养肤膏秘方,秘方自然是不能带出藏书楼的,抄录也不行,但可以翻看,在心里记下来。 他打算按照这张养肤美颜秘方所载,将这 玫瑰养肤膏给做出来,然后献给建信君,再将郭开给钓出来。 要说荡阴城中最吸引李斯的不是永远享用不尽的美酒佳肴、美服华饰、丰美多姿的美人,而是矗立在城主府广场对面的藏书楼。 这座高大壮阔的藏书楼,完全是用青砖大石层层垒砌而成,防水防火,是荡阴城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据说荡阴城的这座藏书楼里收藏着和咸阳宫、渭水学宫里一比一等同的诸子百家典籍,甚至包括原周王室八百年留存下来的传世典籍抄录校对版,是让天下学子疯狂所在。 这样一座藏书楼竟然是对所有秦国人开放的,当然也对天下学子开放。但对秦人,只要你有秦国发放的户籍,不论你是高冠博带的高儒雅士,还是衣不蔽体的庶民乞儿,只要你有秦国户籍,你就可以顺利进入这座藏书楼里博览群书! 秦国这样的做法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抗议,认为让目不识丁、不懂礼仪的庶民进入藏书圣地是对先贤的侮辱与不尊重,但秦国的安平侯对此充耳不闻,仍旧我行我素,坚持施行此等惠民政策。 “天下人之藏书,理应对天下人开放,不该成为某些人的私宠,秦国不做敝帚自珍的事。” 这是安平侯对那些激烈反对开放藏书楼的人的回答,也是对天下人的回答。 李斯对安平侯此人是敬畏的,但他私心下,对开放藏书楼的政策是反对的,没有阶级对比,没有权利划分,天子要如何统御万民呢? 将天地万物全都放到一锅里炖煮,只会将好好的珍馐给煮变味了。 但这并不妨碍李斯每日都要去藏书楼浏览一番,就是不读书,走在这林立的书架之间也是身心愉悦的。 那张养肤美颜方子就是他在这书林之间乱逛的时候偶然发现的。藏书楼里绝大部分书籍都是可供人抄录、借阅的,但有些珍奇书、简,是不能抄录,更不允许借阅的。 像是玫瑰养肤膏这种秘方,就跟某些珍本一样,就只供人阅读浏览,算是一种保护,也是限制。 但这种限制,难不倒记性好的人,比如李斯。 李斯在军中用过防冻脂膏,甚至借着送文书的名头去造脂膏的作坊去看过一眼,制作脂膏的用具和流程和大体了解,所以他自认能将这方 子里记载的养肤美颜膏给做出来。 在李斯看来,相比于防冻膏,这养肤美颜膏只是多了一些玫瑰精油、滑石粉、茶籽油等珍稀之物,其他成分和制作方法别无二致。 建信君府中养有方士,那些杵臼、碾子等处理药材的东西应有尽有,李斯去借了些来使用,又去美人楼里,借助老师荀子的名义买了一小瓶现在邯郸城中有价无市的玫瑰精油,花费三天功夫,做出了三灌散发玫瑰清香的养肤美颜膏。 李斯送了一罐给建信君,算作他借助在府邸里的“供奉”,一罐送给了借给他器具的方士,两人借此畅谈一番,然后友好散去。 术士很上道,他将李斯这里有市场上已经断货的“秦膏”的消息“无意间”散播到了赵国比较有地位的“男宠群”,有地位,才能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建信君,他们只要在建信君身边闻上一闻,就能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假了。 这些男宠,自然不是谁都能见到李斯的,但郭开可以,因为公子偃的府邸和建信君的府邸就在同一个里。 出门就能见到的概率太大了,如果郭开特意去蹲守的话,那就十成十的能见到。 李斯见到郭开后“惊为天人”,一眼一眼又一眼,不忍离开视线。 郭开:...... 难道我真的有长这么美?还是这人就吃他这一款的? 但总之,两人是顺利交往上了。 当然,纯友谊的那种。 养肤美颜膏只是一个由头,两人相谈甚欢互引为知己之后,李斯干脆就将这方子默写下来,送给了郭开。 此时的郭开,不过一青葱少年,人还未及冠呢,收到李斯的馈赠之后,大为感动,两人之间更是交浅言深,无话不说。 李斯见时机成熟,有一次两人围炉饮酒的时候,李斯就感叹道:“这样菁纯的美酒,可是越来越难喝到了,也不知道秦国什么时候能安定下来,也好继续生产此等美物,以供我等享用。” 郭开道:“快了,如今秦国新王即位,安平侯重新掌政,估计不出两月,邯郸城中店肆就会重新充盈起来。” 李斯眼睛一亮,询问道:“弟可是有新消息?” 郭开道:“之前秦王子楚为了显示孝义,令国中上 下比照秦昭王的规制为秦孝文王治丧,秦昭王的陪葬器物那是秦国花费几十年时间准备的,孝文王在位只一年,如何能比?是以这一年间,秦国上下作坊基本停业,全都奉王命准备陪葬器物。如今安平侯掌政,秦国上下做坊又开始运作起来,货物自然很快就能供给上来了。” 李斯笑着恭维道:“原来如此,也就弟在公子偃身边伺候,才能有此见识。” 但他这恭维,显然没有挠到郭开的痒处,郭开随意笑笑,只随口道:“公子偃不过一纨绔,空有大志,无甚才能,徒之奈何。” 李斯却是不以为意,道:“主君嘛,若是都像安平侯那样惊才绝艳,又有我等...”他指了指郭开,又指了指自己,“何用?” 郭开飒然而笑,跟李斯碰杯道:“兄说的是,是弟想差了哈哈。”若不是公子偃有幼艾(男色)癖好,他郭开只凭才华,恐怕是近不了公子偃的身的。 李斯和郭开喝过一回,又醉醺醺道:“弟如今是作何打算?难道此生只甘做公子偃的近人吗?” 郭开长叹道:“趁着年弱,多分些宠爱,等随公子偃去封地后,再弄个一官半职,也就差不多了。” 李斯却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看的郭开替他着急,催促道:“兄还有何话是不能与弟说的?作何这般?” 李斯似是为自己壮胆一般,又大口将杯中酒饮尽,才对郭开耳语道:“如果弟助公子偃夺了王位,那弟,是不是也能弄个相国当当?” 郭开被大大惊了一下,盯着李斯好一会,才道:“太子春平侯可是在秦国做质子呢,若是大王......难道秦国不会将春平侯送归回国即位?” 李斯嗤笑道:“那就不让他回来呗?难道公子偃会与春平侯兄友弟恭,乖乖等太子兄长回国即位?” 郭开非常笃定的否定道:“那倒不会。”公子偃此人,胸有大志,偏眼高手低,说他天真那是褒扬他,说他单蠢都抬举他了。 若是公子偃知道自己能即王位,那他肯定会不择手段想尽一切办法阻挠太子归国,但是—— “如今大王春秋鼎盛,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 如今的赵□□还不到四十的年纪,对一个男人来说,委实不算老。 李斯却是直直的看着郭开笑而不语,郭开被他看的心下疑窦丛生,待得思考片刻,眼睛倏地张到最大,手中捏着的黑瓷酒盏都掉落而不自知。 若是阻挠太子春平侯归国郭开还能接受,但若是....让公子偃提前即位,那这可就有些超出郭开的心理承受范围了。 李斯幽幽道:“赵国人才济济,若是没有辅佐之大功,这相邦之位,即便坐上了,也恐不能服众。” 郭开眼神瞬间坚定起来。 不过,儿子不服,干掉老爹自己上位的事在赵国、甚至在整个战国史,都是很常见的事。 是以,郭开心中有了此念头之后,也只是惊了一下,瞬间就接受了。 他不仅自己接受了,还马上衡量起来此计划实施的可能性。 李斯心下觉着这个郭开真是个聪明的,还是个搞阴谋诡计的好苗子,这不,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他自己就给自己安排上了。 郭开心中有事,与李斯喝酒到最后草草收场,颇有些神思不属的回公子偃府上了。 公子偃近日心情不好,见到郭开这样醉醺醺的回来,气不打一处来,喝骂道:“你不在府里好好待着,又去哪里鬼混去了?” 郭开并不怕他,只是看着公子偃难过道:“公子,公子...恐怕要不好了。” 公子偃疑惑:“你说什么醉话呢?本公子好的很。” 郭开咳声叹气道:“公子只怪我出去喝酒,却不想想,我为什么要出去喝酒呢?还不是都为了公子。” 公子偃也只是心情烦闷拿人撒气而已,并不是真的气恼郭开,此时听郭开此话,便好奇问道:“那你是为什么呢?” 郭开一言三叹道:“我方才与人喝酒,打听到,咱们的太子,您的兄长,春平侯恐怕就要从秦国回来了。太子归国与赵国与大臣们来说自然是好事,但是与公子呢?太子回来之后,大王有了贤能的太子宠爱,眼睛里还能看得到公子您吗?公子您现在连封地都只是一个小邑,若是没有大王的宠爱,难道公子就甘心回归封地去过清苦日子吗?” “郭开正是在为公子忧心,这才酒醉晚归的啊。” 公子偃脸色大变,忙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春平侯将要归国 的消息你是听谁说的?消息可靠吗?” 郭开斩钉截铁道:“近日有许多秦商入城,我正是从打咸阳而来的大商那里听来的。您知道的,这些大商人,简直无孔不入,他们连秦王宫里的晚膳吃的什么都能打听出来(其实是秦宫里故意放出消息来引导百姓消费,平衡溢产物价的),春平侯归国又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隐秘事,秦王一有此意,就会立即召左右发布国书,送往赵国。如今咱们得到消息,不过是比国书早了一步而已。” 公子偃心中已经相信了郭开的话了,即便春平侯并不会立即回国,但只要春平侯此人在,与他来说,就是一个碍眼的人。 公子偃一边听郭开说话,一边驴拉磨一般在空地上不住的来回转,待到郭开话说完,他忙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郭开凑近公子偃,在他耳边道:“既然春平侯与公子不利,不如在秦国花重金,请人游说安平侯近臣,不要放归春平侯归赵?” 公子偃为难道:“该将此重任托付给何人呢?再者,秦国...富有,安平侯更是拥有秦国,他的近臣也都眼光高的很,若是贿赂他的近臣,需要多少金呢?还有,唉,你是知道的,我只是一个公子,食邑鄙薄,又能拿出多少金呢?” 郭开业为难了:“这,这......” 公子偃和郭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助,不由叹息起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更何况,他们连巧妇都找不到。 唉,实在是难办! 公子偃心中有了新的烦闷之事,也无兴趣要人伺候,让郭开自己回自己房间去休息。 郭开离了公子偃之后,他弯曲的脊背就挺直了,脸上一副为君分忧的愁苦之色就消退了。 帮公子偃谋取王位之事,郭开只打算敲敲边鼓,并不打算亲自上阵,杀父弑兄,这样的罪名他可不想要。 李斯给郭开提了个醒,开了个头之后,就静观其变,如果事情并未向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他再去给郭开出出主意不迟。 等李斯收到河内秦军大营给他的辞职批准回复的时候,公子偃在邯郸城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肆收敛钱财的名声,等李斯收到从咸阳老师荀子那里回复的信件的时候,赵王宫中已经有‘ 公子偃重金雇佣游侠,到秦国刺杀春平侯不欲其归赵的行为被赵王知晓,赵王大怒,欲斩杀公子偃’的消息传出。 李斯想了想,又去美人楼以老师荀子的名义借了一千金到手。 让李斯诧异的是,他只说明了一下自己欲借金的意图,连老师荀子给他的亲笔信都没拿出来,美人楼就借给他了。 李斯心下狐疑,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拿着荀子名义在外行事实在有些无耻了,但谁让他囊中羞涩呢?况且,他自认等他做成如此大事,等去了秦国之后,不愁无人赏识他,到时候这些金啊财啊什么的,自然应有尽有。 但这美人楼,是不是太大方了些?他要多少,就给多少,都不打折扣的。 他跟掌柜的套了许久的话,掌柜的只说都是主人的意思,至于这个主人是谁,为什么要“帮”他,掌柜的就一问三不知了。 大秦嬴鱼 第249节 李斯带着满腹的疑惑和足够的金子去找郭开去了,并没有发现,美人楼的顶楼正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远去。 素怜看着李斯的背影,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真是没有想到,大儒荀子的弟子当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心思诡谲之人。 这哪里是小吏,这简直是谋国能臣啊! 且让他看看,这个李斯,到底能不能让赵国改朝换代。 李斯带着一千金去了与郭开常喝酒的地方,狡兔三窟,这里只是郭开自己购买的一处房舍,日常除了与李斯喝酒谋事之外,并无其他人涉足。 李斯让看守房舍的老奴去给郭开送消息,约他出来喝酒。 这一个月来,郭开给自己寻找了一个美丽的舌头,将自己想跟公子偃说的话,想要做的事,都教给这个舌头去做。公子偃有了“可心”人在身边,慢慢冷落了郭开,是以这些日子郭开很有时间和闲心,听说李斯约他出来喝酒,还去到食楼里打包了许多菜肴和新鲜点心带过来。 李斯见郭开这样闲情逸致,不由大惊道:“弟难道没听说王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还是我听错了,这消息是假的?” 郭开笑道:“兄说的是大王欲斩杀公子偃的消息?是真的。” 李斯忙问道:“既是真的,那公子偃岂不是要大祸临头了?嗨呀如此危机关头,弟怎的还有此闲情吃肉喝 酒呢?来来来,你看这是什么?” 郭开一开始还因李斯担心他的安危好笑,等见到李斯从隐秘处拿出的一千金之后,那好笑就变成了哑然和感动了。 郭开喃喃唤道:“大兄......” 李斯却是不管他,只道:“快,你没有家世,带着这些金子,打点好守卫,出城逃命去吧,大王定会命人捉拿公子偃身边人的,你这样得公子偃的宠爱,定在斩杀之列,你有这些金子打点,或是逃去他国,或是逃去老家晋阳,都能活命。只是,等你安顿下来,万不要忘了为兄,好歹给为兄送个信回来,好安为兄的心......” 郭开抱住李斯,洒泪道:“呜呜大兄,你是我亲大兄......” 李斯:...... 倒也不必如此! 郭开跟李斯道:“大兄无需担心,公子偃已经买通宫中守卫和宫侍,赵王很快就会暴毙身亡,到时候公子偃即位,大兄就不用担心我会被斩杀了。” 李斯反应了好一会,才吃惊道:“暴毙?这可是...”李斯压抑道:“杀君弑父,要背负唾弃骂名的,弟牵扯其中...可如何是好?” 郭开得意道:“弟是牵扯其中,不过,弟是拨乱反正的那一个,不会是背负骂名的那一个。” 李斯先是不信,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道:“那个叫为丘的宠儿......” 郭开接口道:“......正是弟给公子偃找的新宠。此人邀宠献媚成性,为了让公子偃做王,竟然谋害了王父,真是罪该万死。公子偃对此‘一无所知’,王父竟被身边人所害,悲痛万分,只好将这爱宠五马分尸,以平民愤。” 李斯镇定下来,沉思道:“若果真如此的话,公子偃即位,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没了辅助之功,如何做相国呢?” 郭开笑道:“如何没有?之前为公子偃凑齐金钱财物的人是我,揭露为丘罪行的是我,保住公子偃清白名声的人也是我,以后全心全力为他执掌国政让他安心享乐的人也会是我,这样的功劳,难道不值得他给我一个相国之位吗?” 李斯笑了,自嘲自叹道:“竟是我杞人忧天了,原来弟都安排好了,可笑,可笑。” 郭开忙道:“大兄为我 之心,弟岂有不知的?倒是弟行事一直瞒着大兄,竟让大兄为我担心了。”说罢就深深一拜。 李斯忙托住他的手臂,不让他拜下去,道:“此等机密之事,本来就要保密,弟何须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似是一切都在不言中。 这下说开了,两人才有心情喝酒了,待见得案几上散开包裹的金子时,李斯羞赧道:“为兄好不容易借到这些,弟既然用不上了,等过后为兄还要还给人家。” 郭开按住李斯的手,笑道:“大兄不急,这千金,并不是毫无用处。” 李斯忙问道:“此话何意?” 郭开叹道:“大兄有所不知,公子偃之前外强中干,为了能花重金收买人心,着实搜刮了不少,”他指指自己的鼻子,苦笑道:“弟自然也在搜刮之列,弟曾与大兄说过,弟家中经商,颇有些余财,就着,都差点受不住他的搜刮。如今大业未成,钱财实在紧缺......” 李斯忙将这一千金往郭开身边推了推,跟他道:“那这些你先拿去用。” 郭开失笑道:“大兄倒是相信为弟。” 李斯也笑道:“我不信你信谁?再者,等你做了相国,难得你回缺这一千金?难道你不会将这一千金还给我?” 郭开大笑道:“兄说的对极了,莫说这一千金,就是三千金,五千金,一万斤,弟也还的起!” ...... 有了这一千金,郭开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李斯也没等多久,到三月暮春之初,赵国的王突然暴毙,公子偃塌前即位,是为新王。 新王即位,第一件事就是斩杀送上毒物导致赵孝成王误食而死的佞臣为丘——这是赵王偃这边给群臣的交代——然后清君侧,将反对赵王偃即位拥立春平侯的宗室和大臣给杀的杀,废的废,留下听命自己的。 最后,就是命一直为自己忙前忙后收拾烂摊子的郭开为新的相国。 自此,赵国赵孝成王的时代逝去,新的时代开始了。! 第213章 逃跑 赵国之事尘埃落定,李斯自认功成身退,打算离开邯郸,继续他的秦国之行。 李斯来找郭开辞别,他在郭开新的府邸门前驻足良久,只见郭开新的相国府门前车马不绝,进出门槛的也都是达官显贵,着实没有他一介布衣的立足之处。 无法,李斯只好书信一封,回到他们常相约喝酒的房舍等候。 直到天黑,李斯才等来了郭开。 郭开一身华丽精致的衣袍,身上还散发着阵阵熏香,行动间香飘十里,着实显眼,哦,显鼻。 郭开人未到,声先至:“恕罪恕罪,弟来晚了,让大兄久等了哈哈哈......” 李斯起身笑道:“无妨,左右我也无事,在此边饮酒边读书,倒也自在。嚯,弟这一身,着实威风!” 郭开被李斯的夸赞逗的哈哈大笑,道:“大兄可别说我了,这样的话我近日听了不知道有几箩筐,听的耳朵都长茧子了,一个字,烦!” 李斯打趣道:“弟可别说这样的话,想有弟此等烦恼的,不知道有多少呢,你觉着烦,人家巴不得呢。” 郭开感慨道:“要说弟能有今日,还多亏大兄当日提点呢,来,弟敬大兄一杯,大恩不言谢,伺候你我就是生死亲兄弟!” 李斯忙道:“能有今日,都是弟自己拼命挣的,跟我有何关系?弟千万不要如此。” 郭开着急想要说什么,李斯却是抬手止住他,提起自己约他来此的目的:“什么恩不恩的,此话以后莫要再说。说正事,我此次前来,是与弟告别的。” 郭开大惊,从席垫上跪立而起,失声道:“大兄缘何要说告别?可是弟有招待不周吗?” 李斯笑着将他按回去,道:“你这话就严重了,你是知道的,我本为楚人,只是游历到邯郸,才与弟结识相交,原本就打算要走的,不过是担心弟有不协,所以才多留了些时日,如今弟大事已定,自然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郭开大大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大兄可是要回楚国去吗?” 李斯轻咳一声,笑道:“倒也不是,说来惭愧,为兄瞒了贤弟一件事,现在说与贤弟听,贤弟不要恼为兄隐瞒才好。” 说罢,当先 对郭开行了一礼,以示歉意。 郭开自然不会受这个礼,他询问道:“大兄有何隐瞒只说就是,之前隐瞒,定是有不说的理由,现在相告,定是与弟无害之事,如此弟又怎会恼怒大兄呢?” 李斯道:“那我可就直说了啊,咳,其实,我之前在稷下学宫求学,拜了秦国的上卿荀子为老师,哦,当时他还是稷下学宫的祭酒,之前我离开楚国,就是到秦国去投奔他老人家的。还有之前借的那一千金,也是打着他老人家的名义借的,你是知道的,荀子在秦国声名特别响亮,我打着荀子弟子的名义去找秦商借钱,很容易就能借够一千金......” 郭开叹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无缘无故的,大兄是怎么在邯郸城借到一千金的?原来根源在这里。” 李斯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都怪为兄太过贫困......” 郭开幽幽道:“大兄此话,就是在打为弟的脸了。”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哈哈大笑起来。 郭开既已得知李斯是大儒荀子的弟子,他就更没有理由阻止李斯去秦国去了,他只是惋惜道:“弟原本是想来问问大兄想要什么样的官位,现在看来,却是没必要了。” 李斯忙道:“这可说不准的事,说不定我在秦国混不下去,回头还得来找你呢,你可得给我留着这官。” 郭开笑道:“放心,只要我郭开在这赵国的朝堂一日,就定会有大兄一日的立足之地。” 李斯高兴道:“有弟这一番话,为兄可就放心了。” 郭开:“大兄尽管放心。” 郭开给李斯送行,不仅酬谢他三千金,还要给他好车好马好仆从的护送他去秦国。 李斯收了他三千金,车马仆从什么的就婉言拒绝了。 他李斯是要留清白之身去秦国的,跟赵国的相国,最好还是不要牵扯过深。 李斯自然不知自己其实已经不“清白”了,他带着三千金去了美人楼,作为之前借他一千金的偿还,并请求见一见美人楼的主人,要当面答谢。 掌柜的收下了这三千金,然后给李斯带了句话,说是以后自会相见,让先生不必执着于现在。 李斯无法,只好离去。 这 相李斯轻身朝秦国的咸阳城而去,咸阳城那边,也并不是风平浪静。 如今咸阳才是秦国的都城,是秦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秦王政在雍城举行完即位礼之后,眼见春耕在即,许多国政决策都要从咸阳发往各地,是以,在叛乱的公子缯等出发去流放地的同时,秦鱼就带着秦王政回咸阳了。 太上王子楚选择在雍城王宫养病,两位太上王后、两位太后纵然想要跟随去咸阳,但太上王子楚在雍城,她们作为母亲和妻子,自然也要选择待在雍城了。 就是不选择也没法子,安平侯没说要带她们,她们自然要闻歌知雅意,自己知趣一些了。 但这个知趣的人,并不包括太后赵姬。 赵姬来找秦鱼,说秦王政年纪小,离不开母亲照顾,她要跟随政儿回咸阳,便于母子相亲。 秦鱼笑笑,答应了。 秦王政心情明显好了起来,直到赵姬帮助吕不韦和春平侯逃离咸阳。 吕不韦一直没有被抓住,但搜捕吕不韦的人手一直没有减少,但也没有增加。 其实,从之前赵姬的反应中,秦鱼就猜,赵姬应该是在暗中帮助吕不韦躲藏的。 对吕不韦此人,秦鱼感官挺复杂的。 秦鱼当年在栎阳的第一桶金,还是吕不韦帮他从齐商手中赚取的,是以,加之吕不韦后来让门客编纂了一部《吕氏春秋》,从这部吕氏春秋当中,可以窥见吕不韦的执政理念——兼容并蓄——并不执著于一家之言,这和秦鱼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秦鱼其实是很看好吕不韦的。 但是,让秦鱼无法接受的是,吕不韦此人视人命为草芥,而且站在高位便无所畏惧,肆意妄为,让他继续做秦国的丞相,秦鱼都不敢想象他为了争权夺利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吕不韦该杀,但到底要怎么杀他,秦鱼心下一直在犹豫。 左右如今大局已定,吕不韦死不死的与大局无碍,他也就不急着抓捕了。 回到咸阳之后,秦鱼有一日收到荀子的来信,说是他的弟子李斯来信了,如今正在赵国的邯郸游历,要秦鱼撤回去楚国寻找李斯的人手吧。 秦鱼正疑惑李斯说好来秦国,怎么又跑到邯郸去了的时候,素怜的密 大秦嬴鱼 第250节 报随后而到,秦鱼从素怜的密报中得知李斯种种,深觉牙疼同时,又对此时代的人无法无天给根火柴棍就敢将天捅破的性情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前有吕不韦,后有李斯,他们都是能颠覆一个国家的存在,而他们靠的,紧紧只是自己的头脑和才华罢了。 礼崩乐坏的时代,诸子百家如雨后春笋一般崛起,崛起的不仅是华夏名族孕育文化的土壤,还有这个民族的脊梁。 秦鱼深觉吕不韦和李斯生错了时代,他们应该去两千多年后的国际上搅风搅雨才是。 为了配合郭开的“国际预言”,秦鱼当真放出去欲放归春平侯的消息,好让赵国那边得到“真”消息,让公子偃更加坚定了要篡夺王位的决定。 同时,秦鱼秘密在春平侯身边安插了许多细作,不是为了监视,而是为了保护。 毕竟,公子偃可是花费重金,贿赂秦鱼手下同时,还双管齐下,收买了游侠来刺杀春平侯。 春平侯作为重要人物,秦鱼自然要保证他的生命安全,才能发挥他最大的作用。 也就这个时候,秦鱼才从安插的细作那里得知,吕不韦竟然已经跟春平侯接触的消息。 这个吕不韦,还真是商人习性,投资秦王子楚失败之后,又去投资春平侯去了。 吕不韦自然是不会承认他投资子楚失败了,事实上也是,吕不韦的投资是成功的,他失败在他跟秦鱼的争权夺利上,这属于政治斗争,跟王位争夺没关系。 吕不韦凭借着将子楚送上王位这一条,成功说服春平侯回归赵国的时候将他带上,哦对,这个时候,春平侯本人也已经相信了秦鱼放出去那条“要将春平侯送归赵国”的消息。 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都还正常,直到春平侯请求面见秦王,询问归国时间。 秦王政敷衍着见了几次春平侯,吕不韦察觉了其中蹊跷,认为这其中有诈,秦国一定不会轻易放归春平侯的。 于是吕不韦又一次亲手策划了与春平侯一起逃离咸阳城的行动,第一次还是十多年前他帮助子楚逃离邯郸城呢。 十多年前,吕不韦是富商,用重金买通了邯郸城的守监门,顺利逃脱,这一次,吕不韦是逃犯,但他有赵姬这个好帮手,钱财仍旧不缺, 他也不敢买通秦国的守监门,而是选择和春平侯藏在赵姬的马车上,一起出城门。 原本一切顺利的,没人敢去查太后赵姬的车架,纵使赵姬的马车超重,但赵姬作为一国太后,车上放一些金子之类的重金属重量级的珍宝什么的也很正常,所以,他们差点就成功出城门了。 之所以说是差点,是因为赵姬的马车,在出城门的时候,翻车了。 吕不韦不是什么都没带,孑然一身和春平侯走的。 不过,他带的不是金子一类的钱财,而是,一捆玫瑰花苗,一盆茉莉花树,都是已经含苞待放的那种,另外还有一些种子、植株之类的。 这些东西就大喇喇的放在赵姬的车架上,旁人见了顶多以为赵姬爱花爱草,其他的,并不多想。 吕不韦在秦国十来年,他清楚的知道,秦国视为重宝的,不是黄金珍珠玉璧宝剑等人们常规认知中的宝物,而是良种和良才。 良种,包括不限于优良的粮食种子、花草药材种子、种马种牛种禽等牲畜品种。 良才,顾名思义,就是人才了。秦国很喜欢接收他国人才来秦国效力,却不喜欢看到自己国家培养的人才跑到他国去。 至于什么神秘的技艺,高深的学问之类的,秦国都能专门在河内建造一座藏书楼将收集的天下典籍、秘法罗列其中,供所有人阅读,还有什么是可以珍视的呢? 而吕不韦,他选择将玫瑰花苗带出秦国,实在是眼光卓绝,但同时,他又很愚蠢。 众所周知,秦国的玫瑰精油一滴难求,十几年来价格更是居高不下,每年特地来到咸阳观赏玫瑰花田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所以,在吕不韦的认知里,只有咸阳城的玫瑰花才是天下最珍贵的玫瑰花,他若是将咸阳城的玫瑰花苗带到邯郸去,过上几年,他培育种植出的玫瑰花,说不定能和秦国的玫瑰花一决高下呢。 其实这是吕不韦狭隘了,他不知道的是,中国——中原地区最美最好出油率最高的玫瑰花在齐国的平阴邑,就在齐长城西尽头和济水的交接处,早在秦鱼和齐商的交情还论在私交上的时候,秦鱼就已经开始找借口派人去平阴做考察,承包土地种植当地土生土长的玫瑰花了,后来更是从平阴选择好成活的花枝送来秦国进行培育。 所以,现在秦国的玫瑰花,有一多半都是来自平阴,剩下的一小半,都是用平阴玫瑰和当地野玫瑰进行杂家培育出来的。 吕不韦只看中权利,平时并不在意这花是怎么来的,他只知道秦国的玫瑰花珍贵,他不知道的是,真正珍贵的玫瑰花,现在还在齐国呢。 至于那盆将开未开的茉莉花,则是真正的出自渭水学宫农学院的珍稀品种,价值连城,吕不韦走的时候选择将它带上,实在是精明。 不过,精明过了头,就是翻车了。 阳春三月天,草木峥嵘,花朵盛放,不论是养蜂人还是野蜂子,都爱在花草繁茂处筑巢。 咸阳城宽阔的道路两旁,就种植了许多这样的花草树木,尤其是栽种在路旁的桃树李树相继开花,更是吸引了无数的蜜蜂来采蜜授粉。 赵姬的马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城的,车上载着芳香扑鼻的茉莉花,捆着大捆的玫瑰花苗,花枝的断裂接口处还用带着甜香蜂蜜的封蜡密封了起来,防止接口流失水分,接触空气腐烂变质。 总的来说,赵姬的这架马车,其实是一辆花车,没有做驱虫防护措施的那种巨香巨甜的花车。 刚出城门的那一瞬间,这辆香香的花车吸引了所有蜜蜂的主意力,马车行使了不过两丈的距离,就有成群结队的蜜蜂嗡嗡嗡的如云朵一般飞了过来,马夫第一时间发现不对,让宫女侍从护着赵姬逃离马车,然后,受惊的四匹马拉着马车狂奔而去,最后还是手脚利索武功高强的路人帮忙砍断了车辕上的绳索,又安抚住了受惊的马儿,养蜂人赶来驱赶了蜂群,这场意外才平息下来。 但是,马车番了,摔出来两个已经被颠簸的七荤八素的男人。 一个是秦国正在通缉的逃犯吕不韦,一个是赵国放在秦国的质子春平侯。 吕不韦就不用说了,一直跟在子楚身边进进出出的,许多咸阳百姓都认得他,春平侯嘛,秦赵之间一直大小摩擦不断,安平侯作为赵国的质子,其实在咸阳城中也挺出名的。 这两个大男人从太后的车架中摔出来,这都不用明眼人去看,寻常人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出好几个故事段子出来。 啥都别谁说了,送回城吧。 当秦王政听说吕不韦和春平 侯居然当众从赵姬的车架里摔出来的时候,气的大哭大叫的摔了许多东西,然后跑到赵姬面前问她:“为什么?!” 赵姬别过脸去。 秦王政不依不挠,赵姬将脸别到哪一边,他就跑到那一边去问:“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赵姬始终不发一言。 秦王政哭完了,也哭明白了:“你根本不爱我!” 赵姬干巴巴的反驳:“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爱你。” 秦王政:“你根本就没为我着想过。” 赵姬:“政儿,吕不韦是不一样的,他与我有恩,与你父有恩,与你也有恩。” 秦王政:“可他抛弃了你和我,他将我们抛弃在邯郸城,受人欺负。” 赵姬无言以对,只能强调:“......我们没受欺负,你知道的。” 秦王政厌恶道:“是你没受欺负,不是我!而且,若是没有叔祖照拂,你我在邯郸城连活都活不下去,这都是吕不韦造成的!而现在,你居然为了帮他瞒着我,你明知道我在全城通缉他,你还帮他逃走,你欺骗了我!你根本不爱我!!” 赵姬强硬道:“政儿,你已经富有整个秦国了,吕不韦与你来说无足轻重,他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他只是犯了一点小错误,你就不能当做不知道,放过他吗?” 秦王政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他害死了六万秦军,你居然说他只是犯了一点小错误?阿母,这不是小错误,他是故意的,他是罪魁祸首!他该死!” 赵姬争辩道:“这都是安平侯告诉你的,政儿,你被蒙蔽了,带领这些秦军的都是安平侯的人,他们根本就不听你君父和吕不韦调度,吕不韦是为了帮你君父收拢军权,不听君王调度的军队就是叛军,政儿你知不知道?” 秦王政楞了好一会,才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不,是吕不韦这样告诉你的,你信吕不韦,不信我跟叔祖?” 赵姬:“我信你君父。” 秦王政点头,缓缓后退,然后回到王座上坐好,冷声道:“来人!” 有甲士和宫侍鱼贯进入大殿,瞬间纵横全场。 赵姬被吓了一跳:“政儿, 你要做什么?” 她看着变的陌生的儿子,着实有些被吓到了。 秦王政昂着头,发令道:“听寡人号令,请太后去寿泰宫安歇,没有寡人号令,任何人不许靠近、探视。” 重甲士和宫侍们齐声应喝:“唯!” 有两个宫侍上前,态度温和但手段强硬的一左一右夹着赵姬往外走。 赵姬剧烈挣扎,大喊大叫道:“政儿,你敢这样对我,你不孝!” 秦王政大声道:“母后,您是一国太后,请注意您的仪态和言辞!” “说的好,如果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做一国太后,那么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威仪可言?” 赵姬的挣扎和叫喊声戛然而止,一脸惧怕的看着来人。 秦王政从王座上跑下来,跑到来人跟前,拉着来人的袖子又开始掉眼泪,委屈喊道:“叔祖。” 秦鱼擦着秦王政脸上的泪水,叹道:“都做了大王了,怎么还这么爱哭。” 秦王政干脆扯着秦鱼的袖子捂在脸上放声哭,哭声透过厚重的袖子传出来,变成了隐隐约约的呜咽,让秦鱼好笑的同时又心疼不已。 一殿的甲士和宫侍们低头静立,都当自己不存在,看不到自家大王发小孩子脾气。 秦鱼轻咳一声,问道:“赵姬,你觉着自己冤枉吗?” 赵姬在自己儿子面前还能理直气壮,但在秦鱼面前,她只剩害怕和瑟缩。 赵姬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很明显的,她也知道自己理亏。 秦鱼挥挥手,道:“照大王说的,好好照看太后。” 这回,赵姬安静的跟着宫侍们离开了。 秦鱼任秦王政好好发泄了一通自己的情绪,才帮他收拾好衣裳,重新洗了脸,没问赵姬,而是问春平侯:“大王打算如何处置春平侯?” 至于吕不韦,他死定了。秦鱼不会认为秦王政还能留他性命。 秦王政还抽抽噎噎的,看着秦鱼询问道:“叔祖、觉、觉着呢?”没办法,他哭了好大一场,没那快恢复过来。 秦鱼就当小孩的抽噎不存在,沉吟道:“邯郸城中将有巨变,春平侯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回赵国,不能放归,也不能像以前那般随意养着,不如给他 派个活计让他干着?” 秦王政发狠道:“让他去骊山修陵,叔祖的陵、君父的陵还有寡人的陵都在修,让他去修陵,不修完不让他回来!” 秦鱼失笑,心道你是个热衷修建陵寝的,我可不是。 不过,骊山修陵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那里是秦国重地,干活的都是受到严格管控的罪犯、游侠、战俘等戴罪之身,让春平侯去修陵,虽然他是监督别人干活的人,但他本人,也会受到严厉的监视,没有王令,绝对踏不出那里半步。 春平侯被打发去修陵去了,秦王政欲将吕不韦五马分尸,但秦鱼曾答应过子楚要给吕不韦一个全尸,是以吕不韦被赐毒酒。 毒酒是秦鱼亲自送去的,他们在那座阴暗的大牢里说了一些话,然后吕不韦饮酒身死。 没过多久赵王暴毙,新王即位的消息传遍天下,听到消息的春平侯又逃了一次,被守卫抓回。 五月,秦王子楚在雍城王宫病重,不治身亡。 至此,秦国双王并立的时期结束。 秦国又要办丧事了,不过这次丧事,秦国仍旧从容不破,赵国却是鸡飞狗跳。 因为,秦鱼“如约”将赵国的质子春平侯放归赵国了。! 大秦嬴鱼 第251节 第214章 吴燂 五月乃是毒月,炎热潮湿的环境不仅让草木越发繁盛,毒虫鼠蚁也快乐繁衍,出入地表,横行无忌。 雍城王宫自然也是如此。是以,每做宫室中不仅要在月初开始修剪花木,扫除污秽,开窗通风,还要在房舍四周边角处抛洒药粉,熬煮药汤,沐浴祛邪。 正常人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和措施降温解暑,子楚是病人,他又日日郁郁寡欢,更不喜欢宫人在跟前伺候,是以,在进入五月之后,他的身体就一日比一日差,自觉时日无多,便叫人给咸阳那边送信,要秦王政来见最后一面。 秦王政心下慌乱不已,秦鱼年初的时候就做好了要在夏至的时候去大青山举行祭祀,引领秦军孤魂返乡。 因为时人特别相信鬼神之说,虽然现在还没有叶落归根的说法,但人死了之后,魂灵是一定要回归家乡与先祖团聚的这种认知,却是已经根深蒂固了。 屈原有一首辞,名曰《招魂》,就是屈原为楚怀王所作,目的就是在举行祭祀的时候将死在秦国的楚怀王的魂魄召回楚王室芈姓宗庙中,魂归故里。 然后这个宗庙,后来被白起攻破楚王都之后一把火烧尽,屈原自己也投身汨罗江,追随祖先而去。 是以早在四月末的时候,奉常就将他们卜算好的祭祀吉时给送上来,为了能时间充裕一些,秦鱼将国事都交给秦王政,他自己则是带着人马朝北面边疆而去。 如今秦国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秦鱼的任何决定和脚步,是以秦鱼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公差,完全不顾只有十三岁的秦王政能不能支撑起国家,会不会被臣子们给拆吧拆吧教做人。 秦鱼走后,秦王政着实失眠了几个晚上,好不容易能睡的着觉了,雍城那边就送来紧急消息:太上王不好了,急召大王去大郑宫! 秦王政第一个反应就是想下令赶快将叔祖叫回来,但他思绪转的很快,算算时间,叔祖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秦国的边疆大青山一带了,去叫叔祖回来显然是不可能的。 秦王政心里虽然慌乱,但他面上很沉得住气,下令道:“召大宗正。” 宗正胜来的很快,非常快,因为他一直安排了人手在雍城看着王宫那边的动静呢,是以子楚要秦王 政去雍城王宫的消息一出王宫,他的人也快马加鞭的将消息送来了咸阳他府中。 秦王政见到宗正胜,说道:“君父病重,大宗正与寡人一起去看望他吧!” 宗正胜欣然应道:“诺!” 雍城与咸阳之间路程本就不长,加之这些年秦国,路修的好,两人带着兵卫们快马加鞭,只大半日的功夫就到了雍城王宫中。 子楚气息奄奄,已是弥留之际,华阳太后、夏太后、云梦太后和公子成蛟都立在塌前,以帕掩面,哭的非常伤心。 秦王政来到子楚塌前,心下哀痛不已:“君父,政儿来看您了。” 秦王政一连叫了好几声,子楚才缓缓睁开眼睛,待见到是秦王政,他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政儿,你来了?” 秦王政将子楚恢复了精神,便喜道:“是,政儿来看您了。” 子楚往他的身后去看,没见到想见的人。 子楚:“秦鱼他,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寡人了吗?” 秦王政忙道:“不是的,叔祖去大青山祭祀去了,他不在咸阳,没有收到您的消息。” 子楚双眼流下两行泪来,喃喃道:“大青山......” 秦王政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抓紧了子楚的手,无声的安慰。 子楚:“罢了,生前不得见,死后任东西,大概这就是寡人的命了吧。” 秦王政哭道:“君父......” 子楚看着秦王政,想替他擦擦眼泪,奈何手上无力,只得作罢。 他道:“你......你已经是秦国的王,需时刻牢记以保重自身为先,寡人死后,你不得哀伤太过,毁损自身,与国添乱,否则就是不孝......” 秦王政点头答应:“政儿都听君父的。” 子楚喘了好一会,继续道:“你要时刻牢记我嬴姓历代先君之遗志,不断东出,开疆拓土,立万世之基业......” 秦王政:“政儿记住了。” 子楚:“......你是大王,你才是秦国的主人,你要有主见......” 秦王政连连点头:“君父放心,叔祖早就教过我了,我会做一个真正的君王,不会受朝臣蒙蔽,做谁 的傀儡。” 子楚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秦王政心颤,更让他惧怕。 还不待他继续解读子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就见子楚缓缓合上了眼睛,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歌声从高到低,从强到弱,渐渐消失...... 秦王政推推子楚:“君父?君父?” “扁鹊!扁鹊!!” 扁鹊上前查看一番,叩首悲呼道:“太上王,去了!” 秦王政大哭。 他这一哭,整个雍城王宫都跟着哭泣了起来。 秦国一连三年,一年一个君王,办丧事已经很熟练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秦王政和宗正胜处理完一些必要的政事,便来灵堂守灵。 公子成蛟正跪在子楚的棺椁前看着宫人烧香草,孝子贤孙要保证下葬前这盆火一直不灭,是为跪灵。 日夜为子楚跪灵,理应由继承王位的长子秦王政来做,但一来秦王政身份贵重,他要先以国事为先,二来子楚临终前,明确要求秦王政不得“哀毁过重”,是以,这个及其容易损伤身体的辛苦活计就落在了公子成蛟的身上。 大热天的,还要跪在火盆旁,公子成蛟身上麻衣汗湿,小脸通红,眼皮子黏在一起,怎么睁都睁不开。 秦王政被他这孱弱的模样给吓了一跳,成蛟是他的弟弟,虽然年纪比他小,但身体却是比他都好,只是跪了一天,就给跪出这么个“气息微弱”吓人模样,难怪君父一定要他“保重自身”。 秦王政连忙让医官来给他看诊,他已经失去君父了,可别再失去一个弟弟。 医官给成蛟检查一番,低头回道:“公子累的狠了,睡着了。” 秦王政:...... 他让宫人好好照看成蛟去睡,自己则是接替成蛟,跪在灵前给子楚添加香草,香火不断。 秦王政跪了没一会,云梦太后就带着宫女寺人们到了。 她紧走两步,蹲身扶住秦王政,不让他给她叩首。 云梦太后叹道:“难为你们兄弟两个了,若是兄弟再多些,你们也能轻松一些。” 兄弟多了,接力交替守 灵,秦王政就可以每天过来烧烧香,跪一跪做做样子就行了。 如今子楚只有秦王政和子楚两个儿子,可不就得受苦了吗? 当年先孝文王为什么那么早就去了?还不是守灵闹的,先昭王只剩他一个儿子,万事都要他一个人承担,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 秦王政道:“母后也要保重自己,说不定母后肚子里已经有弟弟或者妹妹了呢?” 他听叔祖给他说过,放出宫的宫女要严加审查,就是怕有皇嗣流落在外,他向来会举一反三,母后是君父的妻子,也一直陪伴在君父身边,说不定已经有身孕在身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云梦太后先是心下给惊了一下,难道她这个便宜儿子已经知道什么了? 但她下一瞬复又平静下来,不可能知道的,而且,这个孩子,也的确是子楚的,她可以心安理得的生下祂。 云梦太后道:“多谢大王关心,母后会注意的,”她抚着小腹,惆怅道:“这个孩子,也不知道是有福还是无福,生来就不能见到君父。” 秦王政的眼睛睁大,看着云梦太后的腹部,脸上难得现出些许无措来:“母、母后,有孕了?” 云梦太后苦笑道:“医女说似是有了,算算日子,也就两月有余吧。” 秦王政倏地起身,让人去叫宗正胜和太医、扁鹊、太祝、太史等专门侍奉王室的官员们过来,明显是要商议云梦太后有孕的事。 云梦太后被他给吓了一跳,道:“大王,母后不过是有孕,无需如此郑重其事吧?” 秦王政有不同的看法,他对云梦王后严肃道:“母后方才也说了,君父子嗣不丰,是矣,不论母后生下的是公子还是公主,都将是寡人的至亲之人,寡人自然要慎重对待。母后放心,一切都有寡人呢。” 云梦太后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什么。 云梦太后有孕的消息震惊了整个嬴姓王室,他们实在没有想到,子楚都病成那个样子,还能让云梦太后有孕,但他们询问了近身伺候子楚的宫人侍从们,他们都可为证,两个多月前,云梦王后确实曾与子楚行夫妻之事。 王室添丁自然是好事,但华阳太后还是将云梦太后叫到身前,质问道:“你与我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 一回事?” 两人都是楚贵女,私下说话少了许多的虚伪和客套,云梦太后也不遮掩,她平静道:“谁都知道,大王王位坚不可动,都已经如此了,我..我不过是为我余生打算而已。有个孩子,总比无望的在这王宫中度过残生要好,我就去找子楚,跟他说给我留个念想,他同意了......” “我也没想到,以前怎么都怀不上,这一次,却是怀上了。只能说是少司命保佑,命运终究是厚待我的。” 华阳太后:“真的?” 云梦太后:“真的。” 云梦太后这话说的无懈可击,且有宫人为证,那么多人明察暗访的,也没有找到让人可疑的地方,但华阳太后她就是觉着这事太过......蹊跷了。 华阳太后定定的看了云梦太后好一会,云梦太后始终是任你看,任你问,我说的都是真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所以我不怕你质疑的样子。 华阳太后只好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养胎,成蛟一个孩子也太孤单了些,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帮他也好。” 云梦太后却是笑的春花灿烂,对华阳太后道:“母后说错了,大王是成蛟的大兄,成蛟怎么会是孤单一人呢?若要说帮手,我的孩子和成蛟,难道不都是大王的帮手吗?” 华阳太后脸色沉凝下来,她没有其他意思,但这话被云梦太后一说,好似她有什么想法一样。 云梦太后对着华阳太后轻轻一礼,转身离开了华阳太后的宫殿。 除了云梦太后有孕这个意外,咸阳这边丧事进行顺利,秦鱼那边的祭祀活动也很顺利。 秦鱼收到咸阳这边的消息之后,只好将原本决定去雁门郡看看的行程取消掉,他得尽快赶回咸阳,虽然去年年末的那场宗室叛乱已经平定了,该流放的流放,该杀头的杀头,但毕竟这场动荡才过去了半年,后续平定是需要时间的的,尚且还有一些已经被判流放的罪人家属、三族、隶臣妾等还未起身,仍旧滞留在咸阳。 而且,咸阳城中,还有许多他国使臣和质子们长期生活,秦鱼虽然想磨砺秦王政,但他也明白揠苗助长不可操之过急的道理,是以,为了不出什么难以挽回的意外,秦鱼还是决定尽快赶回咸阳。 还有,他已经收 到消息,云姬要回咸阳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 去年云姬和他一起回了楚地,他收到宗室叛乱的消息带着兵杀向雁门关,云姬则留在了洞庭,帮他看着洞庭和楚、越不出乱子。 宗室叛乱平定后,云姬原本要回咸阳的,但她那边好似出了一些变故,不得不继续留在楚地一段时间,现在突然说要回来,秦鱼自然担心不已。 在与驻守雁门的司马梗会面,检查好边疆布防之后,秦鱼快马轻骑,取道上郡,踏上回归咸阳的驰道。 得益于秦国户籍、连坐等制度的彻底实施,在秦国关中境内,秦鱼从未想过会有刺客刺杀于他,但这刺杀,却是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秦鱼他们一行原本是沿着黄河谷道奔驰,相比于后世光秃秃黄灿灿的黄土高原,两千多年前的黄土高原还是遍布原始森林的绿地。 而且,自从秦鱼开始参政以来,一直不停歇的致力于保护黄土高原植被,防止水土流失,是以,秦鱼他们奔驰在道路上的时候,时不时的要穿越或浓密或稀疏的树林,刺杀就是在他们穿越这些树林的时候发生的。 大秦嬴鱼 第252节 跟在秦鱼身边的都是经过训练的好手,而且尤其精通攻防团战,所以,虽然遇到了刺杀,秦鱼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但是,这些一看就是游侠的刺客,身手太好了些,树林里也时不时的有暗箭射出,有些刺客还随身携带着暗器,冷不丁的就抛射出来,让人防不胜防。 正当双方战的难舍难分,互有死伤的时候,秦鱼突然背后汗毛倒竖,心神崩到了顶点,他身体迅速前倾,趴伏在马背上同时,抬腿下马,要躲避不知道来自何方的攻击。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了,身手也算敏捷,但他毕竟只能算是精通骑射,对那些一剑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功夫只会欣赏,并不精通,是以,他被擒住了。 擒住他的人对他非常客气,除了治住他肩膀,不让他乱动之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擒住他的人扯开嗓子高喝道:“安平侯已在我手,你们还不乖乖......” 这个人话还未说完,秦鱼只听“叮”的一声似是剑鸣,然后就是金属反射出的高频光亮,秦鱼微微眯眼,等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另一个人 手中,而之前擒住他的那个人就已经倒地不起,脖颈间一道血线,有鲜血在汩汩流出。 一剑封喉,血液却不是喷洒而出,可见这一剑的力道,拿捏的是有多么精准。 秦鱼去看第二个接手他的人,非常让他惊讶,来人是个长相非常漂亮的少年,介于少年与青年之前,目测年纪,绝对不超过二十岁。 少年见他看过来,挥了挥剑上的血珠子,对秦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说道:“这人若是救上一救,还能留口气,你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就可以问他。” 秦鱼心下微松,看来,这个少年应该不是来刺杀他的刺客。 秦鱼:“多谢。” 少年的笑容看起来非常潇洒帅气:“无妨。” 从秦鱼被那被一剑封喉的人抓住到他被少年解救出来,前后发生绝对不出五秒钟,在这个短短的五秒钟内,秦鱼已经经历了一次生死威胁,而对于突发事件,五秒钟,也紧够人做反应的时间。 秦鱼身边迅速挤满了人,全都一脸后怕和狠厉的瞪着还在厮杀冲突的战场,恨不得将那些蒙面刺客生吞活剥了。 秦鱼对被挤出保护圈的少年歉意一笑,然后对左右道:“先救人,别让他死了......” 少年接收到了秦鱼的歉意,无所谓的回了他一个笑容,然后甩剑加入战场,左右冲突,三进三出,帮助秦鱼这边的人很快就杀退了刺客。 等平息下来之后,秦鱼越过人群,对少年拱手郑重道谢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鱼感激不尽。” 少年却是笑道:“少侠?这个称呼我喜欢。我正好路过,路见不平而已,无需道谢。” 秦鱼笑道:“少侠侠义无双,可以一笑置之,鱼却不能不当一回事,少侠日后但有所求,鱼一定竭尽全力相帮。” 对秦鱼的一再道谢,少年脸色微红,眼睛也亮晶晶的,他道:“真的不需要,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 做的?? 秦鱼笑问道:“不知道少侠如何称呼?” 少年:“哦,我叫吴燂(tan),楚人。” 秦鱼眼睛一亮,笑道:“原来是楚人,不瞒吴少侠,鱼之妻也是楚人,师承淮阳子,师兄炮附子 为秦国扁鹊,如今正在咸阳宫中为太医令,我观吴少侠身手了得,不知师承何人?” 吴燂眨巴一下眼睛,哈哈笑道:“这师承啊,不说也罢,那什么,你这应该没事了,我还要赶路,就先走一步了啊......” 声还在,人却已经走远了。 秦鱼不掩羡慕的看着踏风而去的少年背影,问南孙:“南孙,你说,我这辈子还能学的会这踏雪无痕的轻身本事吗?” 他要是会轻功,不要太多,只这少年三分本事,他也不至于差点被捉了。 南孙叹息道:“君上,您压根不相信人能靠修身练气就能飞的起来,这有违轻身的道义,您恐怕是学不会了。” 秦鱼皱巴了脸,小声嘟囔道:“这可是违反了牛顿定律和万有引力啊,而且,人的身体怎么样才能练出气来,我练了十几年都没练出来,你要我怎么相信?” 南孙前头没大听到,但他听到了后面秦鱼怎么都学不会内里搬运气息的话,便安慰道:“君上有我等,又洪福齐天,总有人相助,学不会也没什么。” 秦鱼:并没有被安慰到呢。 不过,说到相助,秦鱼就问道:“方才那少年,你怎么看?” 南孙沉吟道:“属下觉着,这个少年应该是认识您的,至少知道您的身份,也许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只是路过,不过,若是他一路跟随,咱们也没道理发现不了。” 秦鱼:“他给我的感觉,也不像是第一次见的陌生人,像你说的,他知道我。而且,他不一定是跟随咱们,也有可能是一路追着这些刺客而来的呢?” 南孙耸然一惊:“那他明知道这些刺客目标是您?那他......” 秦鱼:“刺客这么多人,他就一个人,他若是没有恶意,他只要从刺客手中保住我就行了。” 而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唉,他跑的太快了,要不然说不定能从他口中知道这些刺客的来历。” 南孙沉声道:“这么短的功夫,他应该还没走远,属下这就带人将他给寻来?” 秦鱼摇头道:“罢了,咱们先回咸阳,不管什么魑魅魍魉,只要有行动,总能查出蛛丝马迹的,至于这少年,若是有缘,总能再见的。” 而且, 他一说云姬的师父和师兄,这少年就逃跑,说不定认识云姬或者炮附子呢? 秦鱼早就问过云姬一身好剑术是从哪里学来的了,难道咸阳宫中卧虎藏龙,看云姬是难得的武学天才,就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她了? 云姬听到他的猜测之后笑了许久,笑过之后才对他道,她的师父淮阳子是在楚国王宫的时候,她的母亲给她跟云梦公主找来的舞蹈老师,只不过,这个老师有些牛掰,不仅有一身好剑术,还精通巫医,还附带有师兄弟。 现任秦国扁鹊以前的楚国游医炮附子就是淮阳子的大弟子,因为云姬小时候一直生活在楚王宫中,云姬和炮附子也只在淮阳子的介绍下只见过短短一面。 十来年后两人来到秦国,还是有一次炮附子专门到秦鱼府上去看望云姬,两人才真正的认识走动起来。 经历过这次刺杀之后,秦鱼他们一路都谨慎小心起来,即便如此,也陆陆续续的又经历了几次刺杀,吴燂少年也出现了两次,都是在秦鱼面临危险的时候出现解决了刺客,然后就离开,没再与秦鱼进行过多的交谈。 若是秦鱼没有危险,他就不会出现了。 这来无影去无踪的少年,当真如谜团一般,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秦鱼只能肯定,这少年,绝对是冲着他来的。! 第215章 回咸阳 秦鱼回到咸阳的时候,已经为子楚行完殡礼,入棺停柩,棺椁也已经停在芷阳宫中。 因为现在正是盛夏,天气炎热,尸身难以保存,是以,除了专用于天子的四重棺之外,整个停灵的芷阳宫大殿内,围着墙柱堆满了各种青铜鼎器,里面封着大块的冰块,用于降温。 有硝石制冰,所用并不靡费。 天子停柩七月,若要下葬王陵,至少要等到明年了,而且,子楚的王陵修建时间尚短,说不定这个下葬的时间还要延后。 秦鱼听了一耳朵的关于国丧的安排和计划,都是先王需要什么,王室需要什么,大臣需要什么...... “百姓呢?” 少府令和奉常令相互对视一眼,都去看宗正胜。为先王置办葬仪,都是宗正主持,少府和奉常依令配合,先昭王和先孝文王都是这样做的。 宗正胜听到秦鱼的问话,先是楞了一下,才道:“依礼制,百姓需为君王服丧三年,禁荤腥、禁嫁娶、禁宴饮......”其实还有一项,禁火食,就是禁止百姓燃火烹煮食物,这个严苛的“守孝”制度,早就在先昭王时期就被秦鱼建议废止了。 三年不让人吃热饭,简直就是集体自杀! 秦鱼忧虑道:“让百姓们三年禁止荤腥,禁止嫁娶,那么三年之后,我秦国的壮士,可还能拿得起戈矛?二十年之后,我秦国,可还有丁口可以为国征战?” 宗正胜:“这......安平侯可有解决之法?”您老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何必问来问去的显的咱们都是蠢笨无情之人? 咱们自己难道不知道为君王守孝的艰难?百姓艰难,咱们自己也不好受呢,已经为先昭王和先孝文王守了两年了,再守三年,着实难熬。 秦鱼叹道:“召礼官和儒士们重新商议守丧制度吧,既能体现子孝,又不影响民间最好。” 宗正胜应道:“大朝会上,我会提出的。” 秦鱼颔首,顿了一下,才问:“大王...还好吧?” 宗正胜模棱两可道:“大王侍君父至孝,朝中内外无不称赞。” 秦鱼看了宗正胜一眼:“罢了,等会见到他,我自己看吧。” 宗正 胜欲言又止,秦鱼让奉常令和少府令先下去,等殿里就剩两个人了,秦鱼对他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宗正胜犹豫道:“就是关于太后有孕之事......” 秦鱼见他说了这么一句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了,便疑惑问道:“大宗正可是对太后有孕有所怀疑?” 宗正胜叹道:“这事看起来正常,我也没查到什么蹊跷之处,但我这心里,总觉着怪怪的,又说不准哪里怪,唉,可能是我老了,不中用了,近来总是疑神疑鬼的。” 秦鱼垂首沉思,两三个月,的确挺让人怀疑的,不过,秦鱼道:“如今王位已定,即便这孩子生下来,以后也不过是一宗室,最多封个君,若是大宗正怀疑这孩子的血脉......纵使不是我嬴姓血脉,以云梦太后楚国公主身份,孩子的出身也辱没不了,大宗正着实无需忧心至此。” 宗正胜听到“不是我嬴姓血脉”的时候着实脸色难看,就像凭空吃了一嘴苍蝇似的,吞吞不下,吐吐不出来。 秦鱼笑道:“一个无关大局的孩子而已,多少国家大事忙不过来,就不要将时间和精力放在一个女人的肚皮上了吧,说不定生下来是个公主呢?” 宗正胜揉了揉胸口,长嘘一口气道:“最好是个公主......” “叔祖,您回来了?” 人未至声先至,殿外传来秦王政的声音。 秦鱼起身相迎,祖孙两个近一个月未见,分外想念,秦鱼比了比秦王政的身高,笑道:“长高了不少,就是看起来瘦了些。” 秦王政努力板着脸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太过喜形于色,君父走了还不到一个月呢,他道:“大母说我这是抽条了,平日里多吃一些就好了。” 秦鱼明白,这是守孝不能食荤腥的缘故,秦王政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让一个少年人一个月不沾荤腥,不瘦才怪呢。 不过守孝的事,这也是难免的。 秦王政却是着急问道:“我收到消息,说是叔祖回咸阳的路上遇到刺杀,叔祖可有受伤吗?” 秦鱼安抚道:“没有受伤,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秦王政再三确定秦鱼确实好好的没有受伤,才一脸怒容道:“在我秦国境内,怎么会有刺客 行走?还不止一股!上郡郡守县令是如何治理地方的?” 秦鱼:“上郡新任郡守才上任不久,大河四周地广人稀,便于藏人,也怪不得当地官员。” 秦王政:“但好几百人人吃马嚼都要粮草,他们沿路埋伏叔祖,总是需要补给的吧?还是说,有人接应?” 秦鱼:“总不能是盗匪想要我的命吧?自然是有人接应的。” 秦王政忧心道:“那这接应人会是谁呢?叔祖可有怀疑之人?” 秦鱼挠了挠下巴,他多日未刮胡子,下巴上一层厚毛茬,对秦王政道:“这个先放一放,有些人和事我得先确认一下,”他调转了话题,问道:“你这是去视察你君父的陵寝了?” 秦王政见秦鱼要先确认,只好暂时先将刺杀之事搁下,道:“是啊,之前为了商贸备货,君父的陵寝修建暂时搁置,现在要征用民夫加速建陵寝,还要咸阳、栎阳左右宫室制造陪葬器具,我不放心,就亲自去看了看。” 大秦嬴鱼 第253节 秦鱼叹道:“这下,秦国的经济创收,恐怕又要停滞一段时间了。” 秦王政笑道:“为了君父,都是值得的。” 秦鱼却是道:“那你有没有想过,秦国已经一连为了三位君王耗费了三年国力了,待得国力耗尽,民力不济,秦国要如何面对山东六国呢?” 秦王政的笑容淡去,眉头皱起:“叔祖,我秦国国力雄厚,百姓富足,没有那么容易就国力耗尽吧?” 秦鱼道:“秦国国力雄厚,是几十年如一日不断积累起来的,但想要消耗,却非常简单,也很快,政儿,如今六国还在虎视眈眈,天下尚未统一,秦国要想吞并六国,尚有许多准备要做,国力民力这里,储备多少都不算多......” 秦王政轻声问道:“叔祖是不想为君父厚葬吗?” 秦鱼失笑:“怎么会?我的意思是,丧葬可以延期,一年、两年、三年都可以,但不要为了治丧耽误了国事和民事。” 秦王政大大舒了口气:“我还以为......” 秦鱼打趣道:“你以为什么?跟你君父置气,在他丧事上用手段?” 秦王政忙反驳:“才没有!叔祖不要乱说!” 秦鱼叹道:“逝者已矣,咱们都向前 看吧。” 秦王政点头,复又想起什么,跟秦鱼道:“叔祖可归家看过了?叔大母、小叔祖母她们正在家中等待叔祖呢。” 秦鱼道:“我才回来,尚未见过,我先归家,你为先王守灵也不要太辛苦了,我听说先王临终前特地嘱咐你要保重自身......” 又跟秦王政说了更改为君王守孝制度的打算:“......以日代月,对你们兄弟对百姓都好,守孝守的是个人心中的情谊,若是无情,就是守上三十年也只是徒增怨愤,还不如不守。” 秦王政大为感动,叔祖总是说某某无法无天肆意妄为,让人不喜,要他说,叔祖自己才是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那个,千百年来的周礼、宗法制度,他说改就改了,还是为了自己...... 他可不认为叔祖是为了成蛟,成蛟长在华阳太后身边,压根没见过叔祖几回。 呜呜,叔祖果然爱我,我才是最受宠爱的那个! 眼看着孩子一秒变星星眼脸颊陀红的秦鱼:...... 他方才说了什么了吗? 难得有些羞涩的秦王政:“我都听叔祖的。” 秦鱼扶额,这孩子,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他很想问问秦王政心中都想了些什么,但看着已经长到他肩膀的少年,到口的话头又打住了,说起来,秦王政已经到青春期了吧?青春期少年人的心事,估计他就是问了也问不出来。 秦鱼继续道:“大王闲暇时候,多看看楚国的舆图。” 秦王政疑惑:“楚国?” 秦鱼在秦王政耳边悄声道:“目前我只是有些猜测而已,也是说不准的事。” 秦王政郑重点头应下:“叔祖放心,我会注意的......” 说完想说的话,秦鱼匆匆赶往咸阳家中。 安平侯府,秦大母、秦母、大兄秦川、丘嫂白露、仲兄秦峦、侄子侄女们都在,自然,还有秦鱼的妻子云姬。 秦川携兄弟秦峦、妻子儿女陪云姬在府门前迎接秦鱼归府。 夫妻俩大半年未见,有许多话想说,但在长辈们面前,当要以长辈为先。 秦大母她们日常住在栎阳,这次也是作为小宗宗室为先王治丧方便才暂住秦鱼这里。 等厮见过后,秦大母感叹道:“这秦国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接连死君王,这一直守孝,你跟云姬不能同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时日见到你孩子的那一天?” 人生七十古来稀,她如今已过七十五奔八十去了,真正难得的长寿,若是能看到秦鱼开枝散叶,绵延子嗣,那可就真的此生无憾了。 秦鱼看着秦大母花白的头发,不知为何,他总觉着,他这半年来,每一次见到大母,好像都比上一次要苍老许多,精神头也不如以前了。 秦鱼从怀里掏出一支羊脂白玉雕刻的玉兰花簪簪到她的发髻间,撒娇道:“大母身体康健,定能长命百岁,别说孙儿的孩子了,孙儿的孙儿您也是能看到的。” 秦大母哈哈大笑:“那可不成老妖精了?可不成,可不成!” 秦鱼笑道:“怎么不成?孙儿日夜为您向神灵祈福,定是能成的......” 国丧期间,禁止宴饮,一家人团团圆圆吃了一顿素餐之后,秦鱼亲自侍候秦大母歇下,然后和秦川、秦峦兄弟三个一起送秦母回房,丘嫂白露则是和云姬相携带着孩子们离开。 这偌大的府邸到处都离不开女主人,虽然有家宰和家臣们帮忙,但她们还是有许多家务事要亲自处理。 秦鱼挽着秦母的胳膊,担忧询问道:“阿母,我观大母似是苍老了许多,可是身体有症疾吗?” 秦母失笑道:“你大母都什么年纪了,苍老是正常的,只不过这几年老的快一些罢了。” 秦鱼还想问什么,秦川在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秦鱼就改问秦母:“母亲,您年纪也不小了,日常该多保重身体,儿子还想母亲长命百岁,长长久久的陪伴在一起呢。” 秦母对小儿子的关心很受用,她扶了扶乌黑的鬓发,笑道:“在我这个年纪,如我这般容颜的可不多,还不够保重的?你且放心,我儿的清福我还未享受尽,且舍不得这人世间呢。” 秦母已经是奔五十的人了,她日常保养有方,头发乌黑油亮,皮肤白皙紧弹,素颜的时候在阳光下能看到眼角些许皱纹和脸颊上的一些斑点,若是浓颜装扮起来,比三十许的妇人都要美艳,有越活越年轻的趋势。 秦鱼揽着母亲肩膀 ,在他耳边低语:“阿母,怎么没见到那人?” 秦母疑惑,也跟他耳语道:“谁人?” 秦鱼露出一个你知我知的暧昧神情,继续低语道:“还能有谁?您的小男友啊..哎哟,阿母您怎么掐人,很疼的......” 秦川和秦峦兄弟两个在后面低笑,他们虽然听不到秦鱼方才跟秦母说了什么,但秦母“教训”秦鱼的动作可看的清楚。 秦母横了秦鱼一眼,又用眼神警告了后面两个看笑话的儿子一眼,拧着秦鱼的耳朵小声嗔骂道:“让你没大没小,这也是你能说的?” 秦鱼委屈:“怎么不能说了?我又不反对您养小男友,只怕他伺候不好您......” 秦母对儿子的“开明”居然有些扭捏了,她好一会才道:“那谁,让我给打发走了。” 秦鱼惊讶:“为甚?”不是处的好好的? 秦母无所谓道:“他要成家了,我自然要放他走。” 秦鱼了然:“那您现在又单着了?” 秦母:“......又找了一个,这是国丧,不好带着他,让他在栎阳看家了。” 秦鱼:“......那等有机会,我得见见。” 秦母反对道:“见什么?你要真见了他,我反倒要跟他分了。” 秦鱼明白秦母的顾虑,无非就是怕这小男友见他重视,助长了野心,徒生烦恼罢了。 秦母这个年纪,有钱有闲又有一个君侯儿子,她养男宠,而且专挑二十上下的小男人养,不过是排解寂寞,要说感情,恐怕真不多。 而且,据秦鱼所知,秦母做这事,是背着秦大母的,可能秦川和秦峦都不知道,主母白露或许会知道? 秦鱼能知道这事,是秦母故意让人透露给秦鱼的,秦鱼若是说不,秦母压根就不会继续。 但她能瞒全家这么久还不让人察觉,一来是秦母自己本身手段高超,产业巨多,偷偷安排一个小男友绰绰有余,二来,新鲜过后,其实她对此并不热衷。 她自己不热衷此事,要说能有什么影响家庭的感情,那真没有。 所以她并不想让这个“身边人”跟秦鱼接触。 秦鱼笑道:“行吧,只要您高兴就行。” 秦母又作势掐了他一下,质问道:“光说我,你自己呢?若不是你作怪,哄骗云姬,现在我孙子都能满地跑了。” 对他之前哄骗云姬的事,秦鱼只能呵呵笑着糊弄过去,那时候能跟现在比吗? 那时候,云姬才到他身边,身份也只是一个侍妾,两人年纪又小,怎么生孩子,难道要他的长子长女做庶子庶女不成? 多亏! 兄弟三个将秦母送回房,也没散了,而是去了秦鱼那里说话。 秦鱼脸色沉重的问道:“大兄,大母到底怎么了?” 秦峦也看着秦川,他也是收到子楚崩逝的消息后才从西域赶过来的,到家时间并不比秦鱼早几天,是以他并不清楚秦大母的身体状况。 秦川叹道:“原本大母和母亲都要瞒着你们的,大母是觉着没什么,母亲则是听大母的,但大母身体......我着实有些担心,觉着还是应该告诉你们。” 秦鱼脸色大变:“还不快说?!” 秦川没去看秦鱼,而是看着秦峦道:“去年,你被困大青山,大母收到消息病了一场,虽然后来病愈,但她年纪大了,伤到元气,两位扁鹊都说,难养回来了。” 秦峦神情剧震,脸上血色退尽,变的煞白,身体都微微颤抖了。 秦鱼握住他的手,担心唤道:“仲兄......” 秦峦用另一只手捂住脸,流泪道:“是我不孝......” 秦川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叹道:“不是你的错,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秦峦哽咽道:“我以为......我从未关心过大母,这是我的不孝。” 秦川叹息道:“大母虽然最疼鱼,但她心里,并不是不挂念你的,你在西域拼杀的那些年,大母有事没事的就烧香祭祀神灵,有一次晨起,非说她做了不好的梦,要去雍城祖庙去祭祀祖先,那次是我侍奉她去的,她跪在祖宗灵前,虔诚的祈福,烧给祖宗的祈福牍书上,写的是你的名字.......” 秦峦放声大哭:“大兄,你为何不告诉我?” 秦川翻白眼:“我写给你的家书,十封里你得有一半不回,我还以为你不在意呢。” 秦峦:“我... ...是我的错,我错了大兄。” 秦川扶住要给他叩首的秦峦,揽着他宽厚的肩膀感叹道:“你要是真的错了,你就赶快娶个妻子回家,再生几个孩子,你不知道大母多疼无厌犹女(侄女),她就怕你此生就这么一个孩子,养不活她。”这个年月,养大一个孩子是很艰难的,谁都不知道中途会发生什么意外,这个意外,并不分贫民与贵族。 秦峦拧眉:“大母和母亲都没跟我提过......”说着还瞥了秦鱼一眼,意思不言而喻,他是个不受重视宠爱的小可怜。 猛男扮委屈,让秦鱼一阵恶寒! 秦川失笑道:“你成年成年的不回家,回家了也只是请个安,问个好,就去忙自己的去了,就是大母和母亲想唠叨你,也得见的到你人呢?” 又给他出主意:“你要是像鱼一样,一见到大母和母亲就腻在身边撒娇聊天撵都撵不走,她们早就念的你耳朵起茧子了。” 秦峦回想一下方才秦鱼腻在秦大母怀里撒娇卖痴讨好逗人笑的场景,狠狠哆嗦了下,抖掉浑身的鸡皮疙瘩,拒绝道:“那算了吧,我从小就不会撒娇,现在学也学不来......” 三兄弟俱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论讨好长辈,兄弟三个都比不过秦鱼,因为秦鱼在秦大母和秦母面前一向是没脸没皮彩衣娱亲的,而他们自觉已经是个大男人了,做不到丢面子的事。 笑过之后,秦峦道:“西域那边也有许多珍惜药材,我这就写信回去,要人多搜集一些,说不定大母这里能用的上。” 秦川去看秦鱼,秦鱼叹道:“搜集一些也好,但人变老这件事乃是天地常理,谁都无法挽回,咱们作为子孙,尽力而为吧。” 秦川点头道:“你们两个在外闯荡,家里有我,你们放心。” 秦鱼拍拍大兄的肩膀,感叹道:“大兄,这些年,辛苦你了。” 秦川笑道:“要说辛苦,辛苦的是你们,这家里,有了你们才有了如今的荣耀,我是坐享其成的人,可一点都不辛苦。” 秦鱼不赞同道:“你怎么能说自己是坐享其成的人呢?若不是大兄坐镇家中,为长辈尽孝,抚育幼儿,打理家业,不让小人有机可乘,我与仲兄在外,可不能心无旁骛的拼前程。能让家族兴盛,大 大秦嬴鱼 第254节 兄居功至伟,是不是,仲兄?” 秦峦也赞同道:“不错,若不是大兄为我们兄弟稳定后方,家和万兴,我也不能放心的将无厌送回家中养育,大兄是咱们家中主心骨,有你在,我们就有家可回。” 秦川是真的被感动到了,这些年,他在栎阳虽然接替了秦鱼做着栎阳令,但背地里,说他命好靠兄弟的人不计其数,他都充耳不闻,但他们兄弟三个,他作为兄长最平庸也是真的,如今,两个弟弟都感谢他能在家中孝敬长辈,执掌家业,他怎么能不感动呢? 秦川笑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只要咱们兄弟三个心在一块儿,不管这世间有多少艰难,都困不住咱们。” 秦峦赞道:“说的好!可惜,不能饮酒,不然咱们今晚定要一醉方休!” ...... 兄弟三个谈至深夜尽兴方散,秦鱼想了想,还是去到隔壁秦峦的院子里找他。 秦峦奇怪:“有什么话,方才忘了说吗?” 秦鱼四处看了看,虽然没人,但他还是趴在秦峦耳边问他:“云梦太后有孕的事你知道了吧?” 秦峦耳朵刷的一下就红了。 秦鱼见他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原地转了两圈,问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秦峦憋屈道:“那女人有主见的很,她就想要个孩子,偏子楚无能,不能给她,她没法子,就......大着胆子跟我试了一下,嘿嘿,就这么一次,就中了嘿嘿嘿嘿......” 秦鱼无语,你有个啥子好得意的?人压根都不是你的,孩子也不能算是你的。 秦鱼提醒他不要顾着傻乐:“还有呢?我不信你没有将来的打算。” 秦峦收起笑容,揉揉脸颊,叹息道:“还能怎么样呢?难道要她跟我去西域?西域那地方,一年当中倒有大半年刮风沙,她一国太后不做,跟我去那地方,她图啥啊?” 云梦太后是楚女,从小生长在南国,的确不会能适应西北的风沙。 秦鱼原本以为秦峦已经搞定了云梦太后,都已经打算好帮他们这对鸳鸯了,结果,人家孩子都有了,两人还属于半陌生状态。 连情人都算不上。 秦鱼最后也只能道:“你们... ...还是小心吧,尤其是你,你要是有什么打算,一定要先告诉我,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尤其是大王,如果在这孩子和大王之间选择的话,我会无条件选择大王,他是最无辜的。” 秦峦嗤笑道:“知道了,就你最宝贝他了行吧?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告诫我不要打他的主意。” 秦鱼挑眉:“除了我跟你说这话,谁还跟你说过?” 秦峦:“除了她还能有谁?床头还如胶似漆,床尾就踹我下塌,真正冷心冷情!” 秦鱼倒抽口气,秦峦说的居然是云梦太后! 如果云梦太后支持秦王政的话,秦鱼倒是对秦峦不太担心了,一厢情愿的事,估计秦峦不会做的。 秦鱼道:“那是她看的明白,大王已经长大了,成亲、亲政指日可待,她就是想折腾也没得折腾。” 秦峦不满道:“是是是,你们都是忠臣良人,就我一个不安分的......” 秦鱼赔笑道:“那还不是仲兄太厉害了,要不云梦太后那样眼光高的人能跟你好?要不我怎么不去找别人说这话偏跟仲兄说呢?咱们都知道你是西域的王,有撼动国本之能......” 秦峦忙止住他:“可快打住吧,你再继续说下去,我都要卖身给你了。” 秦鱼得到了答案和承诺,这才放下心中一桩事,回了自己的院落。 卧房里,云姬已经等着他了。 秦鱼心下叹息,这事一件接一件的,总没个尽头的时候。 云姬帮秦鱼宽衣,问道:“良人可是累了?” 秦鱼捏捏眉头,道:“有点。” 云姬迟疑道:“那良人先休息吧?也不差这一会半会的。” 秦鱼坐在床榻上,将她揽在怀里,缓缓道:“早知道比晚知道要好,你说吧。” 云姬道:“蒙将军送公子缯他们去到瀛洲岛,在上面发现了金山,便在那里多待了些时日,不巧海上风暴乍起,行船危险,他们无法回来......之前你叫我回咸阳的时候,东夷君和春申君眉来眼去,打的火热,我担心楚国这边会趁蒙将军不在有何变故,便多待了些时日,原本想等蒙将军回来就好了,谁 知道,海上风浪不断......” 瀛洲岛,就是后来的日/本岛,此时这岛上还只有三两个土著跟野人似的生活在岛上,跟座荒岛也无甚差别。 之所以取瀛洲岛这个名字,是因为流放在这个岛上的,正是先昭王第一个太子的嫡子公子缯,身份尊贵,岛的名字便带了“嬴”字,加之这岛四面环水,便有了“瀛”这个字。 瀛洲岛夏季有台风侵袭,岛上也有活火山时不时的喷发,引起气候变化,是以,若不是在上面发现了金山,蒙嫣和一定将公子缯他们这些流放者放下就走,绝对不会多待一日的。 趁着蒙嫣和不在,东夷君看准了时机,和一直就支持合纵攻秦的春申君黄歇联手,坑秦国一把,完全是有可能的。 不,应该十成十的事,说不定,现在吴越那个地方,就已经发生变故了。 云姬继续道:“黄歇对良人忌惮至深,我猜他或许会派刺客去刺杀良人,还请了我的小师兄去保护良人,还要我有先见之明,不然,良人恐会遭难......” 谁? 秦鱼惊讶问道:“吴燂是你的小师兄?是你拜托他去助我的?” 云姬笑道:“是啊,我在楚国遇到了师父,他将小师兄托付给我,我就请他来保护良人,他的功夫很不错吧?” 秦鱼赞叹道:“何止不错,简直是武林高手,可以去争天下第一了!” 云姬笑的花枝乱颤,道:“你们再见了面,你可别这样夸赞他,你不知道,他天分甚高,师父已经教不了他了,才将他托付给我,说是要让他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否则迟早要吃大亏。你是天下闻名的安平侯,你若是说他天下第一,他怕是要将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第216章 征战 经过云姬述说,秦鱼对吴燂的印象更加丰满,在他心中,吴燂俨然成了一个自傲自负武学的天才,这样一个武学天才,唯一的目标大概就是行走天下寻求一败了。 只不过,这个战国版的独孤求败,现阶段的理想和目标是追名逐利,云姬邀请他来秦国寻找前程,他便来了。 秦国这边自从施行商鞅之法,国内严厉禁止聚众斗殴,打击游侠恶徒,国人以个人好勇斗狠为耻,以团结作战赚取军功为荣,是以,秦人虽然在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但在个人武学上面的发展却是受到了很大限制。 秦鱼身边,身手最好的南孙从小在赵国长大,后来才回到秦国祖地,云姬就更不用说了,她是在楚国拜的师父,学个差不多之后来到秦国后宫闭关似的心无旁骛的练了好几年才有了今日成就。 现在又来了一个吴燂,斩杀专门以杀人为生的刺客跟砍瓜切菜似的,目测身手还在云姬之上,如果能招揽他在自己身边保护,以后他就不用怕刺客来刺杀他了。 秦鱼头一晚打算的挺好,但第二日,他就有些犹豫了。 秦鱼第二日就在自家府邸里见到了吴燂,就在花荫之下,他美丽可爱的小侄女秦如正拿着一个彩色的糕点跟他说着什么。 夏日晨早,暑热还未升腾,高大花树上盛放的紫玲萝花瓣上还带着露珠,浓烈的朝阳透过花叶缝隙点点洒落,只余斑驳的余温,为花荫涂抹亮丽的色彩。 斑驳亮丽的色彩中,少年少女相对而坐,一个眉眼俏丽,侃侃而谈,一个朝气漂亮,认真倾听。 好一对金童玉女,绝色佳人! 绝色是吴燂,佳人是秦如小侄女。 秦鱼站在廊下看了好一会,不知道要不要去打扰两人。看他们聊的那么投机,他着实不忍心去打扰,但,若其中一个是他心爱的小侄女,他这老父亲的心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自家养的水灵灵的小白菜难道要被外来野猪给拱了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鱼问长喜:“如儿过了今年生日就十五了吧?” 长喜笑回道:“正是,过了八月生辰,就及笄了。” 秦鱼长呼一口气,拿着手中折扇踏步而出,小 姑娘正是容易春心萌动的年纪,可不能见着个少年长得好就心跟着跑了。 秦鱼走进,笑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这样忘我?” 两人起身见礼,秦如当先笑道:“您站在廊下看了这么久,还以为您都听到了呢?” 秦鱼用折扇敲了她脑门一下,笑骂道:“看见我来了,还装做没看见,讨打。” 秦如才不怕他,笑嘻嘻拉他坐下,道:“还不是想看看您要做什么?那样神情严肃的沉思,莫不是在想什么家国大事?” 秦鱼一脸严肃的道:“是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过跟国无关,跟家有关。” 秦如好奇问道:“跟咱家有关?是什么?”要是国事她还可以不问,但若是家事,她可就要好好问一问了。 秦鱼则道:“既然是重要的事,自然不能随意宣之于口。” 吴燂很有眼色,听到叔侄俩要说家事,便起身告辞道:“在下还有些事情未做,这就告辞了。” 秦鱼折扇在他肩膀上一压,将他还未站直的身体又给压回到座位上,对他道:“我来是找你的,你且坐着。” 秦如见状,只好起身道:“那我多余,这就走了。” 秦鱼手中折扇同样在她肩膀上一压,也将她给压回座位上,笑道:“你也不急,呶,你要的扇面我给你画好了。” 秦如眼睛一亮,接过折扇刷的展开,一副杏花春水图赫然展现在眼前,烟墨色的山石,大石上还带着尾巴的幼蛙,潺潺溪流中点点嫩红嫩白的花瓣随波逐流,成为整个扇面的点睛之笔。 不见杏树,已见杏花。 不见青蛙,已听蛙声。 秦如喜不自胜:“果然还是要季父来,我让多少人画这扇面,都不比季父这个好。” 秦鱼也笑道:“还是你这扇子做的好,我头一次见做的这样雅致的扇子,扇骨选的好,扇面糊的好,更难得这纸,又滑又厚又韧,还不咽墨,可不得给你下上功夫去画?” 秦如笑道:“为了能做出这样适合做扇面的纸,我跟学宫的同学们可是研究了许久呢,有了季父的赞语,总不算辜负了我们那些心思。” 寻常人做纸不过是为了方便,最多补贴些家用,似秦如这等贵族子弟做 纸,绝对是为了奢侈和攀比。 但也就是这等奢侈攀比,才会推动纸张一代一代的推陈出新,不断地开发和完善技术,丰富纸的种类的用途。 算是一种积极的良性发展。 比如现在,随着秦国的纸越做越韧,越做越好,种类越来越多,除了用作日常书写和作画之外,制作扇面、灯笼、油纸伞、窗纸等用途也日渐广泛起来。更是有财主专门购买荒地和山头,大量种植构树,就是为了造纸。 秦如从这里面寻找到了一个商机,觉着能从有钱有闲的贵族们这里大赚一笔,那就是用竹做骨,用纸做面,做折扇卖。 没错,秦如找秦鱼给她画扇面,不是附庸风雅,而是为了卖原生态的扇子! 她要卖的折扇,可跟市面上那种粗糙用来扇风打蚊蝇的折扇不一样,她的折扇不仅选材精良,做工精致,做扇面的纸上还能作画,扇骨上也能做雕刻,扇尾有孔能挂饰品,只要你有才能有财力,尽可想尽法子装饰自己的扇子。 为了能给自己要卖的扇子增加知名度,秦如特特制作了各种品类的扇子拿来给秦鱼选,让他选出自己最喜欢的,然后给扇子画扇面,用作广告营销和宣传。 这可是秦国的安平侯最喜欢的一种,还亲手在上面作画的扇子耶,你不想拥有跟安平侯同款的扇子吗?快来我这里购买吧,只要十个秦半两哦~~ 十个秦半两一把的扇子,在秦国目前的消费水准来说,绝对算是高价了。 大秦嬴鱼 第255节 发展一下业余爱好顺便赚点零花钱是秦如繁忙课业之外的一个小消遣,她听到季父夸她扇子做的好,心下得意,面上却是谦虚道:“多亏了舅公留给我的竹林,我才能在竹林里选到做扇骨最好看最坚硬的竹子,以后做扇子也要靠这片竹林了。” 秦如所说的舅公是秦母的弟弟,秦鱼的舅父。 秦鱼的外祖父只有秦母和竹舅父两个孩子,前些年竹外祖去世,竹舅父在乡守孝,三年孝期过后,要带着一家老小去外地做官,栎阳北乡的产业就托付给了秦母照顾,其他倒也罢了,只有那片从祖上传下来超过百年的竹林,竹舅父特特留给了秦如。 因为秦鱼外祖还在的时候最喜欢秦如,总说秦如像秦母小时候,他看到秦如,就好像看到自己的长 女还在眼前承欢一样。秦母曾经说过,竹外祖思念的不是秦母小时候,而是竹外祖母还在的时候。秦如其实跟秦母长的只有几分相似,跟秦母的母亲就更沾不到边了,但即便如此,竹外祖还是能通过秦如回想当年竹外祖母还在的时光岁月。 竹舅父比秦母要小十几岁,他没见过秦母小时候,所以特别稀罕跟秦母长相有几分相似的秦如,待之比长孙更亲,更是在他赴任前,将竹林给了秦如。 别说秦如爱不爱竹子,就冲着这份情谊,她都待那片竹林如珠似宝,特地派了信任的人去照看。 秦鱼对秦如的商业头脑很是赞赏,他道:“有画有字才叫字画,如今画是有了,字你可想好找谁题了?” 秦如道:“已经有了,近日学宫里来了一位写字特别漂亮的士子,还是荀子的弟子呢,我去找他题字,他定会愿意的。” 秦鱼笑道:“你说的,不会是李斯吧?” 秦如也笑道:“季父也知道他?我听他说他已经将自荐书送上去了,季父看到了?” 秦鱼心道,李斯在赵国做的事,他就是没有自荐书,朝廷也会用他的。 秦鱼道:“看到了,文章写的很好,字确实漂亮,大王也很欣赏他,让他先从郎中做起,看看他有哪方面的才能。”也好斟酌提拔。 秦如转了转眼珠子:“去做郎中?我还没听到消息,想来是王令还没下来。咳,季父,您看,我能去跟李斯一起做郎中吗?” 这个时候的郎中,就跟后世的翰林一样,都属于君王的私人秘书团,官员预备役,还是二代三代们晋身的第一个门槛,你要是郎中做好了,入了君王的眼,不说日后官路尽是坦途,至少能少走好多年弯路长路呢。 如果秦如想入仕途,一个捷径就是秦鱼推荐,另一个,就是跟其他官二代武三代一样,先从郎中做起,跟其他人竞争上岗。 秦如自负才华,不想靠季父,她想从小郎中做起,向人展示自己的才华。 秦鱼对秦如的打算门儿清,他原本还想让这丫头再逍遥几年,但孩子若是太逍遥了,容易出事,不如给她找些事做,也好拘束着她些,便道:“你如今年纪也到了,该学的也在学宫里学的差不多了,你既想去就去吧,去长些见识,也好知道人 外有人的道理。只是要藏着身份些,不准胡闹,知道吗?” 秦如不满道:“我哪次仗着身份家世欺负人啦?季父总是不信我,不跟你玩了,哼!” 她既得到了心心念念的扇面,又得到了自己可以做郎中的答复,心满意足,便不再继续跟秦鱼多说,抬脚走了。 秦鱼对她的没大没小少规少矩并不在意,亲人之间规矩太多了没意思,生分,但还是又扬声嘱咐了她一句:“在外头可要多些礼数哈!” 秦如也扬声应道:“知~道~啦~~” 眼看着秦如的背影走远,秦鱼笑问吴燂:“好女是不是特别可爱?” 吴燂脱口而出:“是啊,很可爱......” 吴燂在秦鱼慢慢变的危险的视线下涨红了脸,低头致歉道:“对不起,我没有其他意思......” 秦鱼笑笑,突然凑近了他,调侃道:“听说楚地多好幼艾(男风),似你这样的少年最受欢迎,你有没有相好的?” 吴燂被他吓了一跳,脸色涨的要滴出血来,惊慌失措下竟从竹席上滑落,狼狈不已。 秦鱼不成想把人家少年给吓成这样,轻咳一声,拿案几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自斟自饮起来。 吴燂见秦鱼复又变的冷淡的脸色,明白方才是他故意试探自己,便收拾好情绪,重新在竹席上做好,再次致歉道:“抱歉,在下晨起练剑之时,恰巧遇到如姬好女,好女热情好客,不免多聊了几句,让君侯误会了。” 秦鱼见他神色诚恳,心下虽仍旧看他不大顺眼,心下却也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苛待人家了,但一想到自家美丽可爱青春活泼的小侄女,他这心里到底还是不大痛快。 你练剑就练剑,跟人家小姑娘见面就聊的不可开胶,是不是太自来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他对吴燂初见面时的好感和欣赏减少了许多,待客嘛,态度还是要有的。 他面上缓和语带歉意道:“既是误会,倒是在下待客不周了。说来,弟与我有救命之恩,之前来去匆忙,还没有好生谢过,如今既已住到了府上,便将这里当做自家,不要客气。” 说罢又对吴燂客气一礼,以示谢意。 吴燂也对施一礼,道:“ 不过是受人所托,君不怪我未表明身份便好。” 秦鱼倒是能明白吴燂不上来就向他表明身份的做法,他若是想在秦鱼身边实现自己的价值和目标,自然要先让秦鱼真正认可他的本事,而不是看在谁的面子上收下他。 秦鱼笑道:“君之剑术之精绝,让人叹为观止,君既姓吴,难道是吴越旧人?”吴国被楚国所灭,很多吴国的旧贵族和百姓们,便都以吴为姓氏了。 吴燂回道:“我是孤儿,因为师父是在吴地捡到的我,便给我取名为吴燂,父母先祖身世,我并不知晓。” 秦鱼颔首,没什么好奇怪的,这年头似吴燂这样的孤儿到处都是,更没什么好可怜的。 相比于埋骨道路任人踩踏的婴儿小孩,吴燂绝对算是幸运的,还能跟在有本事的人身边学艺,这运气还要再加一层。 秦鱼继续问道:“你既生长在楚地,为何不在楚国求前程,而是来到秦国呢?” 别说是云姬邀请来的,楚人性格散漫任侠,若是吴燂自己不愿意,云姬绝对拿他没办法。 吴燂如实相告:“我既无出身,又无名气,在楚国求荐无门,便来秦国碰碰运气。” 秦鱼了然。 楚国沿袭的还是周王室分封制和士大夫做官宗族垄断制,一个人就算你有绝世才华,在楚国你若是没有一个好的出身,也只能做一个最低层的小吏,最好的出仕门路也不过是做某一个大贵族的家臣。 目前秦鱼所知道的楚人当中,比如项燕,因为是项国王室之后,他就能凭借这个身份从楚国大贵景氏那里分领一军,继续做人上人。比如李斯,出身平民,即便师从大儒荀子,也只能在楚国做一个文吏。再比如吴燂,除了自身高超的武学才能,更是什么都没有,他在楚国,也只能做一个游侠,给人当打手赚取酒食养活自己了。 秦鱼笑道:“你尽管留下来,在秦国,只要你有真才实学,绝对不会埋没了你。就好比方才如儿提到的李斯,他也是楚人,原先在楚国做一文吏,如今入朝做了郎中,可以日日得见大王,为国事提供谏言,若是被大王看中采纳,擢升指日可待,就是日后做一国相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吴燂被秦鱼的大饼喂的心潮澎湃,当下纳首便拜:“我愿意追 随安平侯,还请君侯允许我追随左右。” 秦鱼将他扶起,笑道:“我得吴燂,有如得左右手,幸之乐之,快快请起。” 秦鱼又问起楚越之事:“春申君当真与东夷君联手,欲攻打我秦国吗?” 吴燂想了想,道:“据我所知,因为蒙将军迟迟不归,春申君和东夷君已经分别派封地属兵控制了广陵城和南武城的港口,一个遏制秦国大江之上航道,一个遏制秦国海上航道,看似要截取秦国在楚国大江之上的商船和粮道,重新收回吴越之地......” 秦鱼边听边点头,吴燂说的,与云姬昨晚跟他讲的大差不差。吴燂所说的吴越之地,就是东夷君现在的封地一部分,也叫东夷越。 因为秦国在此地经营长江和海上航道十多年,东夷越早就被蒙嫣和渗透成秦国的土地了,因为秦国的强兵和先进坚硬灵活的大船,楚国一直对蒙嫣和没办法,东夷君也一直做蒙嫣和的傀儡,若是先前他甘愿做傀儡是为了夺得君位,那么得到君位之后,他就开始想要实权了。 此次蒙嫣和带着大船和军队被困瀛洲岛,让东夷君看到了夺权的希望,便和一直在寻找机会攻秦的春申君黄歇联手,欲将秦人从楚国和东夷越的土地上赶走,他们自己享受东夷越这颗已经被秦国养育的成熟的果实了。 不过,东夷越这里,除了蒙嫣和这个大将,还有不少其他将领和秦国派来的官员驻守,对东夷越有变的消息,秦国官方到现在都没收到消息,不知道是因为路途的原因,还是...... 希望他们都还能留得性命在。 秦鱼继续听吴燂道:“......不过,我还从我的好友萧何那里得到了另一个消息,东夷君大肆调遣军队,除了攻战南武城的港口之外,还与楚军合军,向齐国而去了,似是要去攻打齐国。” 萧何? 这个名字可真是如雷贯耳啊! 吴燂居然跟萧何是好友! 哦对了,他记得萧何是江苏人?那的确和吴燂是老乡来着。 还有,萧何多大了?已经入仕了吗? 不过现在不是说萧何的时候,秦鱼问道:“楚国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攻打齐国?” 吴燂猜测道:“或许是想趁齐国的 君王后过世的时机去兼并齐国的土地吧。” 自从楚国将鲁国灭了之后,楚国就与齐国在东北面大片土地接壤了,楚国对秦国用兵屡战屡败,但对上其他国家,还是很有底气和实力的。 齐国的君王后师在去年崩逝,楚国没在去年用兵齐国,而是选在现在,这时机选的怎么看怎么蹊跷,还是说,楚国对齐国出兵另有目的? 秦鱼问道:“你的好友萧何对此有何看法?” 吴燂顿了一下,回道:“萧何跟我一样,认为楚国对齐国用兵,是为了兼并更多的土地。” 秦鱼颔首,对楚国此次用兵,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做判断,既然现在想不明白,那就暂且搁下。 秦鱼另起话头,道:“听你说话,似是对你的好友萧何多有推崇,他是何人?是何年纪?有何特别之处吗?” 吴燂回道:“萧何乃是吴地丰邑人,年纪虽然比我小上两岁,但他才能远胜于我,不仅文书写的好,数算上也是天赋卓绝,识人看事更是眼光独到,我遇到拿不准的事情,经常去询问他,他总能给出中肯的建议。比如此次来秦国,他就非常认同我的决定。” 萧何居然赞同吴燂来秦国求前程?秦鱼可是还记得,历史上萧何因为律法工作做的好,好几次都被当地郡守县令推荐到咸阳做官都被他拒绝了,很明显的,他是看不上秦国的,不愿意为秦国效力。 现在六国还未统一呢,他居然鼓励自己好友来秦国求取功名利禄。 真是有意思。 这倒是秦鱼因为历史记忆想法偏颇了。 萧何现在才几岁?比吴燂还要小两岁,也就是十五六的年纪,这样的少年,书都还没读几本呢,对时局能有什么看法? 加之现在的秦国,可比历史上的秦国疆域扩大,更是富强了不止一倍两倍,萧何更是从记事开始,就生活在秦国和东夷越的双重统治之下,他从小在秦国建立的学室里上学,学的也都是秦字和秦律,日常听的说的也都是秦国哪里又颁布了新政策,海上大船又运来了什么新鲜事物,新稻种的推广进度和又新建了几所学室等等积极向上的时事。 要说他对秦国有什么感情,那也是归属感更多一些。 好友吴燂既然有门路到秦国咸阳 这边来寻求出路,更是许多平民出身的人羡慕的存在,萧何自然也是支持的。 秦鱼笑道:“既然你对这个萧何的评价这样高,何不邀请他一起来咸阳读书?你或许还不知道,渭水学宫这里是有奖学金制度的,这是对无力读书深造的学生一种奖励,只要你书读的好,文章写的好,不仅能得师长看中推荐,还能发家致富呢。” 吴燂轻咳一声,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不瞒君侯,萧何就因为文章写的好,月月从学室里得奖金,他们家早就脱贫致富了......” 秦鱼:...... 吴燂继续道:“......我听萧何说过,他会从学室毕业之后报考渭水学宫,学室的先生也很看好他,也已经给他写了荐书,就等咸阳这边下发学子举荐名额了,不管有多少名额,萧何总能占一个的,是以,萧何早晚都要来咸阳,倒是不用我特地邀请他过来了。” 秦鱼:...... 秦国为了从下面郡县乡里选拔人才,不论是已经成年为官做吏的还是未成年正在学室念书的,都可以通过乡三老、县官员、学室先生等有名望的人举荐入仕,朝廷这边也会每年给下面郡县发放选拔名额,要求今年这个郡、县必须举荐上来多少高质量的人才来,这是要做为郡守、县令等一项考核标准的,是以各地郡县在抓基层教育这块非常卖力,因为如果没有举荐上来足够的人才,是可以通过学室里学生的成绩来弥补的。 从学室里毕业的学生可以通过官吏选拔考试优中选优,竞争入仕。 自认才华超人一等的也可以来到咸阳自荐——这个途径都是六国人选择的比较多——若你运气好被君王看中,那你就能一步登天了。 总之,在秦国,只要你想,只要你有,你就可以通过各种途径施展你的抱负和才能。 年轻的学子若是想要深造,最容易也是最好的途经就是从学室里一路升级,考到渭水学宫里来。 渭水学宫建立之初,就是为秦国官吏系统培养人才的,只要你考进了渭水学宫,就等于半只脚迈入秦国的官场了,就算最后不入官场,也可以留在学宫或者下放郡县里的学室任教做先生,体面又高薪,并不比做官差。 既然萧何已经有打算了,秦鱼也不再强求 ,即便强求,以萧何现在的年纪,也只能读书学习,成不了几十年后运筹帷幄的萧何,他又跟吴燂了解了一些楚国基层情况之后,便进宫了。 秦鱼因为才出公差回来,按例他是有假期供修整的,他便没有参加今日的大朝会,等他进宫的时候,朝会早就散了,但重要官员大臣们还没散去,正好被秦鱼叫过来一起开会,听听各部门都在干些什么,可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没有。 其实秦鱼是想从侧面了解一些基层和中央的消息,看看能不能寻找一些可以联想到楚国和齐国的灵感。 大秦嬴鱼 第256节 治粟内史说了一个比较尴尬的问题,当年燕国为了自救,说动秦国出兵攻打赵国,燕王喜派遣使臣蔡鸟来秦国用燕国的河间十地游说刚当上秦国丞相的吕不韦,吕不韦在先王子楚的允许下收下了河间十地作为自己的私人封地,也如约出兵去攻打赵国援助燕国了。 按说河间十地作为吕不韦的封地已经算是秦国的土地了,但坏就坏在吕不韦倒台太快了,从他答应收下河间十地到他倒台,也才几个月的时间,河间地里的庄稼都没成熟呢。 现在已经是五月末六月初了,夏收已经差不多结束了,那么问题来了,河间十地现在到底算是秦国的,还是燕国的? 如果算是秦国的,那么这河间的十座城池,要怎么收税呢? 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 秦鱼突然灵光一闪,楚国出兵攻打齐国,是不是也是为了这河间地来的? 毕竟,楚国曾和赵、魏联合出兵攻打燕国,目的就是兼并燕国的土地,楚在南,燕在北,楚国总不能想要兼并燕国辽东之地吧?这可隔着整个燕国和渤海呢,但如果楚国打的一直都是燕国河间之地的主意呢? 河间这个地方,可是和齐国毗邻,楚国攻打下鲁国之后,又和楚国相邻了,楚国对河间地有什么想法,那可是太正常不过了。 秦鱼只觉豁然开朗,在坐的都是秦国的重臣,秦鱼当下不再犹豫,拿出舆图来说了自己得到的消息和顾虑...... 事实证明,秦鱼的顾虑是准确的,因为两天之后,咸阳这边等到了东夷越那边的求援,再过十多日,咸阳这边也收到了齐国和燕国的求援。 楚国在控制了秦国在东夷越的驻地和航道之外,还发兵攻打齐国,兼并了燕国的河间之地,齐国和燕国共同像秦国求援,请求将共同攻打楚国,夺回他们失去的土地。 这三处求援,让秦国上下进入了备战状态。 这是秦王政即位以来的第一场对外战争,只允许胜利,不允许失败!! 第217章 平东瓯越和闽越 七月上旬的会稽县早在六月初的时候就已经收割完二茬水稻,按照往年,正该是收拾土地,种下第三茬晚秋稻的时候,否则,错过七月上半月的农时,在下半年气温降低之前,三茬稻该结不好穗,没有收获了。 秦国的海船从南面海上寻找来易栽种易成熟的稻谷,通过精耕细作,能让东夷越的土地上结出一年三熟的水稻,只会稽沿水这一带一年出产的稻谷,就能养活大半个东夷越,再加上海船、江船从齐国、楚国、秦国运来的各种稀罕物产,会稽县这里的百姓们,生活是一年比一年的有滋味了。 不过,今年会稽县的百姓很有些惶惶不安,因为东夷君要对秦国开战了,从各地征了许多粮草和壮丁,其中他们会稽县是重中之重,因为他们会稽县屯有最多的粮草,他们会稽县的儿郎也最强壮。 壮丁的缺失和惊慌失措的心绪只能让庶民们收获完二茬水稻,已经无力也无心种植三茬水稻了。 东夷君为什么要对秦国开战,庶民们弄不明白,他们只能日夜发愁哭泣,他们好好的家园,说散就散了,说不定哪一天说没就没了。 浙江入海口早就有东夷越的重兵把守,秦鱼只好从浙江上游富春江登岸,走陆路去甬句东(舟山)群岛,和那里的秦国海军会和。 秦国的海船不仅建造的大,续航还非常持久,东夷君海上作战奈何不了秦海军,就只能把守大港口,不让吃水深的海船靠岸补给。所以,短时间内,秦国的海军除了在海上飘着外,几乎没有受损。 蒙嫣和不在,她手下的将领就有了军队的节制权,如果秦国这边没有新的王令下达,或者派遣新的将军来领导他们,这些海军将领们就有权自主决定是战、是逃、还是和。 秦鱼人在路上,新的命令却是八百里加急早就送出去了,是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和海军们会和,然后带领他们从海上用兵灭掉东夷越,将长江以南正式纳入秦国的版图。 但在灭掉东夷越之前,他还得先去东夷越的邻居东瓯越和闽越去一趟。 若只是领兵作战,秦鱼并不是非得要亲自走这一趟不可,实际上,若论领兵打仗,秦鱼几乎就是个累赘。 但他有必须亲自走一趟的必要。 拜秦鱼十年如一日的开发南越之地所赐,南面沿海东瓯越(温州一带)和闽越(福州一带)这几年也是迅速壮大,人口和粮草囤积都有稳定的增长,东夷君对秦国用兵,除了北面联合楚国之外,南面他还联络了东瓯越和闽越为友军,共同攻秦。 南越这块地,从一开始扬的就是安平侯的名声,因为正是有了安平侯,才有了洞庭郡,才有了长江水道,才有了海船,才有了数不清见都没见过的粮食瓜果牲畜布帛,在这里,什么秦王、东夷君、楚王的都不好使,这里的百姓和豪族们认的是安平侯。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养望十年用于一朝,为了能尽量减少秦国出兵作战的损失,现在,就是秦鱼要发挥自己安平侯名声作用的时候了。 他要说服东瓯越和闽越归秦,切断东夷君的援军,彻底占领东夷越,让东夷君领兵孤悬于外,无路可归。 能顺利结盟最好,若是不能,秦鱼就只好支持当地豪族、部落酋长自立,平掉东瓯君和闽君,暂时先将这两地势力打散,等日后空出手来再来收拾了。 落日西斜,秦鱼一行暂时在会稽山脚稍作修整,起灶做饭支撑帐篷这样的活用不上他,他就登高望远,站在小山头上遥望远处的城池聚落和农田。 民居里有炊烟升起,农田里秧苗却是插的稀稀落落的,大半地方都是空的。 秦鱼叹道:“可惜了,战争害人啊。” 吴燂作为南方人,见惯了一年四季都是满满当当的稻田,见到如此“荒凉”景象,不免愤愤:“都怪那个东夷君横征暴敛,杀鸡取卵,让庶民们都要活不下去了。” 庶民们活不下去倒不至于,但用“杀鸡取卵”这个词来评价东夷君,却是恰如其分。 秦鱼:“希望东瓯君和闽君能配合些,不要再多生事端。” 南孙:“或许他们会狮子大开口,让君上允诺给他们更多的好处,比如送给他们海船、截留海货等。” 吴燂抚摸着剑柄,杀气腾腾道:“不如我去取了东瓯君和闽君的人头,一了百了。” 秦鱼摇头道:“东瓯越和闽越都是部落酋长制,东瓯君和闽君只不过是这两个地方部落最大的首领罢了,杀了他们两个,会有其他人顶替上来,杀是杀不完的。” 吴燂:“那要怎么办?难道真要让他们得寸进尺?” 秦鱼:“自然不是。我来之前,大王给了我封君权,到了这两地,我会聚集他们那里所有的酋长来谈话,让他们归顺秦国,如果如我们所料,东瓯君和闽君不配合,那你就当场杀掉这两个人,然后我会当场封君,让他们自己乱斗,谁胜出谁就是新的封君。” 吴燂:“二桃杀三士!” 二桃杀三士是《晏子春秋》中的一则典故,是春秋时候晏子给齐景公出的一个主意,仅仅用了两个桃子酒除掉了齐国三位功高震主的勇士的故事。 众所周知,秦国封君的含金量可不是楚国、齐国这些国家的封君们能比的,秦国治下土地又非常富有,只封君中的食邑纳税这一项,就让人眼馋的滴血。 秦鱼以此为饵,不愁这些越人部落的豪强和首领们不心动。 而且,在还是奴隶社会的越人部落,最大的部落首领死了,他们原本就要角逐出新的首领的,新的首领还有秦国的封君可以做,谁不想要? 秦鱼:“这是最坏的打算,我们现在缺少的就是时间,能不走这一步最好。” 南孙:“希望如君上所愿。” 事实就是,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向最坏处发展的。 东瓯君和闽君自认他们这里地处偏远,秦国国土集中在关中、巴蜀地区,秦国要想经营海上贸易,还得靠他们这些东面沿海的越人们保驾护航,若是他们一个不高兴,秦国就算在这里损兵折将,那也拿他们这些越人没办法。 瞧瞧吧,东夷君还不是说闹就闹起来了?东夷君还有秦国的丽君做妻子呢,他们可是什么都没有的。 仅仅这次他们联合从秦国海船上和港口里截留下的货物珍宝,他们子孙几代都享用不完,这还只是秦国海上商贸的九牛一毛,他们都不敢想象以后能从秦国这个庞然大物上获得多少好处。 他们是很敬重安平侯啦,不过他们这里贫穷的很,想来仁慈的安平侯是不会苛责他们这些小小要求的。 秦鱼当场就笑了,谁说这些蛮夷之地的蛮夷们缺少礼仪教化的?论无耻,这道德绑架用的不是很顺溜吗? 和平说服路行不通,秦鱼只能杀鸡儆猴和武力威慑齐上 阵了。 秦国的海军可不止能海上作战,他们更擅长的其实是陆地作战,因为他们就是蒙嫣和从陆地作战的徒兵中挑选进而训练出来的。 是以,秦鱼是从海上调取了一千重甲军卒来和东瓯君谈判的。 在入东瓯越之前,秦鱼派遣使者去东瓯越各部落散播他将要到来的消息,并郑重的发帖邀请他们一续,是以,秦鱼到达东瓯越都邑的当天,他就见到了几乎所有的东瓯部落首领。 既然人都在,那就好办事了。东瓯君率领各部落头领和豪强们大力宴请秦鱼,秦鱼也很平和的说明了来意,东瓯君先是敷衍,然后就是提出各项不合理的要求。 东瓯君向来听到的都是安平侯仁慈平和最看不得人生活困苦这样的“软”名声,他实在没有想到,安平侯还有一言不合就砍人的时候。 他与秦鱼谈崩了,吴燂当场就杀掉了东瓯君,这就是杀鸡儆猴了。 宴会外头站满了重甲装备的秦军卒,好像在座的首领们一个不服就要人头落地一样,这就是武力震慑了。 秦鱼勒令各位东瓯越的酋长首领们现场选出新的东瓯君,他对豪强们也很友好,跟他们说明他手里还有三个封君的名额,不管是出钱还是出粮还是出人,或者是除掉老对头兼并掉他的土地和奴隶、人口,让安平侯看到你的才能手段,都可以让他给你封君。 尤其是对东瓯越的奴隶们,秦鱼更是着重强调此次若是有想搏取功名利禄的勇士们,都可以追随他左右,去战场上搏取军功,然后留在秦国做官哦! 跨越阶级实现自身价值做人上人的机会就在眼前,越人奴隶们你们还在等什么呢?! 鉴于秦鱼名声在外,东瓯越的部落豪强、头领们,甚至是越人奴隶们都没怀疑他说的话。 秦鱼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将东瓯越这里搞的天翻地覆,闽越那边闽君还在率领大军观望东瓯越这边呢,就等到了东瓯君的人头。 闽君瞬间滑跪,指天誓地的愿意带领闽越上下全心全意追随秦鱼,秦鱼无法,只能跟闽越的豪强和部落头领们遗憾表示,他给闽越的三个封君送不出去了,因为他得尊重闽君的统治地位。 当晚,闽君死于刺杀,更是有许多部落头领死于乱战...... 秦鱼给闽越的三个封君终于送出去,然后就带着从两地征来的一万奴隶军和无数的钱财粮草以及押送粮草的越人民夫浩浩荡荡向东夷越而去。! 第218章 外戚 秦王政看着手里秦鱼从前线从来的战报有些愣神。 宗正胜唤道:“大王?” 安平侯在战报里说什么了,让你都看愣神了? 为了培养秦王政的威权,也是为了能让秦王政有一种自己大权在握,没有谁想要钳制他的认知,秦鱼规定,所有重要奏报,尤其是前线战报,秦王政都要第一个看到。是以,秦鱼从前线战场送来的战报,宗正胜得等秦王政看完了给他看他才能看。 秦王政一言难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将手中战报抽出一张来先递给宗正胜看。 宗正胜接过来打眼一看,倒抽一口凉气:“六个封君!安平侯怎么敢的?!” 秦王政脸色更复杂了:“大宗正,您真的认为,在夷越那种小地方,能放得下六个封君吗?” 宗正胜凉气抽的更厉害了:“这...这...这可是诈骗!” 安平侯,他骗了东瓯越和闽越两地的所有豪强和部落首领们! 就沿海这么块疙瘩地(战国时期东南沿海都是以部落聚居,基本没有开发),一下子放了六个封君,这是要将本来就不大的土疙瘩给分解成瓦砾啊。 这一个封君,手下封地恐怕都没秦国的一个乡大吧?人口呢?安平侯足足带走了一万奴隶军,两地足足没了一万壮劳力,还剩下多少人口?要知道,这一万奴隶军说带走了可就是真的带走了,安平侯是绝对不会再还回去的,哦,他还从当地征走了几千民夫,这些民夫,很难说出来了还想、还能再回去。 还有多到足够支撑征讨东夷越和楚国的粮草以及珍宝财物,这下南郡那边的需要征集的粮草可以省下一大半了...... 安平侯他不仅诈骗,他还几乎将这两地的元气给抽干净了。 秦王政满脸佩服道:“以往寡人只知道叔祖厉害,却也没想到这么厉害,几乎兵不血刃的就将蛮越给收拾了。等过个几年,寡人再找个借口除掉这几个封君,在这两个地方设立郡县,蛮越就可以彻底归秦了。” 而他,只是暂时付出了六个封君的名额,而且这六个封君,封地全部在蛮越本地,都不需要秦国付出一分土地一口赋税,甚至于,这六个封君每年还得给他上贡,如果他 对贡品不满意,完全可以取消掉这个封君。 啧,难怪大宗正喊着嚷着叔祖这是诈骗呢。 不过,这个诈骗他很喜欢。 秦王政先让宗正胜自己去纠结,他则是继续看秦鱼从前线给他送来的战报。 当初秦鱼在朝会上调兵遣将安排粮草部署的时候,秦王政就在旁边听着,等他听到秦鱼要亲自上战场,留他自己看家的时候,他是有些不安的,除了不安之外,就是充斥在心间的跃跃欲试和壮志酬怀了。 是以,他每日都鸡鸣起床,晨练之后就开始坐在书案前处理政务,尤其是粮草调度和前线军报这块,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有蒙武率领的南郡十万大军和叔祖率领的海军配合,应该很快就能攻下大江以南的东夷越,只要将东夷越攻打下来,东夷君就退无可退,算是折在外头了。 大秦嬴鱼 第257节 有了吴越做跳板,秦国就可以北望楚国了,若是更近一步,秦国出兵占领了大江对岸的沿海淮夷,那么楚国,就落入了秦国的包围圈中了。 向北分别是淮夷、莒、鲁、宋...... 再往北,就是秦国的陶郡了,此次陶郡按兵不动—— 陶郡以北是以老将蒙骜为首,中年将领王陵、张唐为辅,青年将领王翦、图、女将岚为辅的秦国三十万大军,在大河河道岔口和楚军对战,阻止楚国兼并齐国和燕国的土地。 其中,秦王政还知道,为了能阻止魏国参战,秦国还有一支军队去攻打了魏国的酸枣、虚、燕等地,牵制住魏国的主力军,除此以外,秦国派遣间谍,带着李斯的信件和大笔的财物黄金去到赵国秘密找郭开,重金请他在赵王偃身边极力游说,不要听取建信君和春平侯的蛊惑,与楚国合纵去攻打秦国。 陶郡以东,就是楚国近十年攻打下来的鲁地了,如果北面战事顺利的话,是不是陶郡可以出兵,与叔祖一西一南合力将楚国大片土地给打下来了...... “大王?大王?” 秦王政回过神来,看向宗正胜问道:“大宗正有何事叫寡人?” 宗正胜递上手中文书,道:“这是下半年秦国全国各地能收上来的税收程数,以及可以调度到前线的粮草数,还请大王过目。” 秦王 政接过文书仔细查看,说实话,他不是很能看的懂,但看不懂不要紧,他可以问。 宗正胜从头到尾给秦王政解说了一遍秦国粮草税收方面的制度和情况,等他好不容易讲到秦王政满意了,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午后了。 他们错过了午膳时间。 秦王政邀请宗正胜留下来一起用膳,还不等宗正胜答应,就有宫女来报,说是太后赵姬等待大王许久了。 宗正胜颇有些怜爱的看了眼秦王政,先王子楚过世后,赵姬就被放出来了,虽然眼下没再闹出什么大新闻,但宗正胜总觉着赵姬这个女人就像个不安稳的火/弹,时不时的就要炸上一炸,寻找下存在感。 秦王政就当没看到宗正胜的眼神,让人送宗正胜出去,他自己则是去见赵姬。 赵姬一见到秦王政就嗔怪他不按时吃饭,糟蹋自己的身体。 对赵姬能关心自己的身体,秦王政心下很受用,他笑道:“跟大宗正处理政务,不知不觉间就忘了。” 赵姬怒道:“跟在你身边的宫人都是怎么伺候的?你忘了吃饭,难道他们也忘了吗?” 秦王政为他们开脱:“寡人跟他们下了王令,寡人在和大臣处理政务的时候,他们不得打扰。” 赵姬被噎了一下,又埋怨道:“你才多大,就会处理政务了?让个小孩子掌管偌大一个国家,简直胡闹!” 秦王政:...... “母后特地来找寡人可是有何事情吗?” 不得不说,秦王政对赵姬,还是有些了解的,比如,他就不认为,赵姬来找他,纯粹就是为了关心他有没有吃午膳。 赵姬并没有意识到儿子在转移话题,她笑道:“我可是听说了,楚国吃败仗了?” 秦王政皱眉:“母后是从哪里听来的?”他倒是看看是谁在泄露军情。 赵姬挥挥手:“我自己看见的,那传递军情的军卒满脸喜色,定是安平侯...你叔祖攻打楚国胜利了。” 秦王政缓和了脸色,纠正道:“叔祖是攻打东夷越胜利了,不是攻打的楚国。” 赵姬:“那还不是一样?什么东夷越西夷越的只要是南面的不都是楚国的国土?” 秦王政张张嘴,也没跟赵姬 仔细解释实际上东夷越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脱离楚国控制了,不过赵姬说的也没错,因为从表面上来说,东夷越还真就是楚国的土地。 秦王政笑着恭维道:“母后英明。” 赵姬摸摸儿子的脸蛋,给他送上她特地带来的奶皮冻,秦王政很开心的接过来吃了大大的一口。 赵姬笑道:“楚国又不是我的母国,我自是英明的,”她似是想到什么,轻快的笑了起来,“只是不知道,你华阳祖母和云梦母后会不会跟母后一样英明,为秦国打了胜仗高兴?政儿,你说她们不会夜里睡不着觉吧?” 秦王政:...... 秦王政三两口吃完了奶香浓郁的奶皮冻,跟赵姬道:“云梦太后现在有孕,母后还是不要再她面前说这些,以免伤到她。” 赵姬有些郁郁:“......你倒是个孝顺的。” 秦王政认真道:“我也是为了母后着想,当年咱们才从赵国回到秦国,还是云梦太后友善待咱们母子,就是为着当年她爱护母亲的情义,我也会好好待她。” 赵姬听到一向端着的儿子连寡人都不说了,就温柔笑道:“行,都听你的,母后不去找她说这些就是了。不过,你华阳祖母那里可是有许多楚人在秦国做官呢,保不准就有谁在背后偷偷使坏,阻碍秦国......阻碍你叔祖攻楚的计划。” “哦对了,你叔祖的妻子也是楚女呢,也不知道等他回来了,要如何面对他的妻子?听说他很爱重那个云姬呢......” 说到后来,很有幸灾乐祸的兴头在里面。 秦王政忙道:“这个我知道了,多谢母后提醒,我会跟大宗正再议的。” 赵姬虽然从儿子这里听到了满意的答复,但她还是不免遗憾道:“这秦国,居然连个相邦都没有,要是吕不韦还在,他一定会站在咱们母子这一边,你也不用担心什么楚人臣子了。” 秦王政脸色登时就耷拉了下来。 赵姬也变了脸色:“行了,我知道你不爱听吕不韦,怪我多嘴,好心当驴肝肺,”又怒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你是我亲生的,难道我还会害你?一说到吕不韦你就跟我置气,给我脸色看,我真是白瞎了疼你的心!” 说罢,也不再理他,起身 赌气离开,等都走出大殿了,复又转回来跟他喊道:“快点用膳,若是再让我知道你不按时用膳,看我不杖毙了你身边的奴婢!!” 原本胸中快要升腾怒气的秦王政:...... 女人的脾气都是这么阴晴不定的吗?还是只有他的母亲如此? 秦国伐楚打了胜仗,连赵姬都看出来了,更别提盘踞在咸阳的楚臣了。 这个时代,国与国征战是正常的事,人与国之间的流动也是很正常的事,但这个时代的人又有一个很奇怪的母国情怀。 比如自从宣太后开始,楚人在秦国做官的不胜枚举,也在其位谋其政,很为秦国出力,他们支持秦国去攻打其他国家,但若是秦国去攻打楚国的话,他们就不能接受了。 再比如,历史上韩非为了不让秦王去攻打韩国,居然游说秦王去攻打赵国...... 华阳太后的弟弟阳泉君带着儿子、侄子来找华阳太后讨主意。 阳泉君焦急道:“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秦国将楚国攻打下来,咱们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华阳太后:“那你说,咱们能做什么?” 阳泉君:“云梦公主呢?这个时候她怎么能置身事外?她不是跟云姬是亲姊妹吗?让云姬去劝说安平侯......都是楚人,她们就这样看着秦国攻打楚国无动于衷?” 华阳太后凉凉道:“没见男人在外征战,还要带着女人的。也别说什么都是楚人的话,当年她们姊妹两个来到秦国,也没见你去看看人家,现在又去套什么近乎?”! 第219章 争斗 当年,阳泉君为了保住并且延续自己、长姊在秦国尊贵的地位,听了吕不韦的游说,让没有子嗣的华阳夫人在先孝文王耳边吹枕头风,立了母族不显还在赵国做质子的公子异人为嫡子,这才有了现在的秦王政即位为王。 阳泉君如愿以偿的将自家的荣华富贵延续至今日。 阳泉君得益于枕头风的好处,便极度迷信枕头风的作用,他现在想为母国做些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让楚女去掌握实权的人耳边继续吹枕头风。 真是可惜,秦王政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就是将再美丽的楚女送到他身边他也看不到美女的好处,而且,在他心中,秦王政不过是安平侯的傀儡,在国政上压根说不上话,他只得将主意打到安平侯的身上。 华阳太后见弟弟想来想去还是这么个法子,只得提醒道:“安平侯可不是先孝文王,此人心性坚定,从来不为外物所动,除了先昭襄王,也没见他听过什么人的话,你若是想动摇他的心智,并不比愚公移山容易。” 阳泉君不信:“这人和物能一样吗?这么多年,他只钟情云姬一个,可见他对云姬已经爱到了非她不可的程度了。我就不信,若是云姬在他面前哀求,他能无动于衷。” 这世上,除了低贱到娶不起妻子的庶人,但凡是个男人,他就没见过只有一个女人的,这安平侯是唯一一个,真是奇也怪哉,他无法理解安平侯的做法,就只能往深情上靠了,而且,那个云姬,的确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安平侯专宠于她也说得过去。 华阳太后对安平侯的“怪癖”也无法理解,更找不出其他理由反驳,便道:“正是有如此深情,云姬才不会听我们的,若是我,我也不会听的。” 女人就是这样,理智和感情,在没有从这个男人身上受到过重大打击之前,女人都会义无反顾的选择感情的。当年若是先孝文王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她也会事事都听他的,他说一她绝不选二,更不会惶惶不安的去找什么外援,立什么嫡子。 阳泉君泄气,若是华阳太后都这么说,那他对云姬也不报什么希望了,在他看来,云姬如今与华阳太后当年情形相同,若这世间谁能与云姬共鸣,此人非华阳太后莫属。 华阳太后又道:“ 莫说你我,就是现在秦国上下,又有谁能动摇安平侯的决定呢?大王、宗室、大臣、军队、学宫乃至民间百姓都是站在他一边的,他要是铁了心的去攻楚,谁都阻止不了他。与其与安平侯对上,不如想想,如何保住楚人在朝中现有的势力吧。” 说到秦国现有的楚系势力岌岌可危,阳泉君就咬牙切齿:“公子子傒未免太过嚣张了,当年他没能被立为嫡子,是他自己技不如人,现在跟个疯犬似的逮着咱们咬又有什么用?难道他还能夺权自己做大王不成?” 在先孝文王被立为太子之后,他其实是想立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子傒为嫡子的,奈何这个时候出了个吕不韦,带着重金游说阳泉君,让华阳夫人不住的在他耳边吹枕头风,更有秦鱼一年一年不间断的往赵国给做质子的异人送财物,他这才立了异人为嫡子,异人的名字更是被改为子楚。 先是嫡子之位没了,后是太子之位失之交臂,公子子傒相比于公子缯更加憋屈,公子缯是自己的父亲先太子死了,不得不沦为旁支,公子子傒则是因为一个女人的枕头风无缘于王位,这要让他咽的下这口气才怪。 此生此世,公子子傒都与楚人势不两立! 是以,此次秦国出兵攻打楚国,公子子傒不仅在军中出人出钱配合攻楚,他还趁安平侯不在朝堂暂时落入宗室手中的时机,在朝中大力打压楚系势力,大有一次将楚人全部赶出秦国朝堂的势头。 华阳太后凉凉道:“出出气也是好的,谁让宗室如今势大,老一辈的都被流放了,可不就显出他来了吗?” 说到嬴姓老一辈宗室几乎大半都被流放的下场阳泉君就心中发寒,都说安平侯软绵绵的好说话,也从不杀人,但他一旦辣手起来,那就是连根拔起毫不留情。 跟随公子缯起事的宗室三族,一个不留,就连家中奴婢全都打包给流放到海外和西域,光牵连的宗室子弟就有几千户,更别提他们的母族、妻族、子孙姻亲了,到现在大半年过去都还有滞留在咸阳城郭等待清算流放的呢。 原本靠着栎阳商会养起来的冗沉宗族一下子给砍掉大半,瞬间让朝堂清爽了不少,就连日渐拥挤的咸阳城都觉着空旷了许多,无他,人被流放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和宅邸、店铺自然就都空了下来,这些最终都会属 于谁,那就看谁的本事高强了。 老一辈有地位说得上话的宗室给流放了,可不就得年轻一辈的给顶上吗? 这个时候,以公子子傒为首的宗室势力就顺势而起了,好在,公子子傒在经历了安平侯的辣手和大宗正的警告之后,没有站在秦王政的对立面,而是将刀锋对准了楚系势力。 就像是华阳太后说的,既然他时运不济,与王位无缘,那么拿楚人泄泄愤出出气也是好的。 人生在世,总是要做些什么,才有滋味不是? 公子子傒与楚系实力交锋,争夺的无非是朝中话语权,而这话语权,具体的体现在了官员职位上。 如今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的职位他们争不了,属于君王禁卫和幕僚团的郎中令他们不敢争,统管王宫宫门卫兵和车马的卫尉、国家畜牧业的太仆他们又看不上,掌刑狱、礼仪、律令的廷尉和掌占卜祭祀的奉常对专业的要求性太高,他们又攀不上,那么剩下的管监察中央和地方的御史大夫、统管咸阳治安与民生的内史、掌管国家粮草税收的治粟内史、甚至是游离在官制系统之外的栎阳商会,就是他们争夺的目标了。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哪里是钱财堆积的地方,哪里就是权利欲望滋生的巢穴。 阳泉君道:“其他的都好说,栎阳商会这里,咱们必须拿下。” 其实像是御史大夫、内史、治粟内史这样的公卿之位,阳泉君是不大敢想的,他人虽惫懒还贪财,但他也有自知之明,这么多年他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一个人有多大的肚量就端多大的碗,吃多了装不下的下场就是自己撑死自己。 秦国向来务实,容不下尸位素餐耽误朝政的人,不是阳泉君灭自家威风,他们是外戚,靠的是裙带,跟那些凭借自身才华险死还生爬上来的人不一样。 做外戚就要有做外戚的样子,能做一些中等官位搂钱就行了,既有体面又有实在,上不招人眼,下可招揽门客舍人为他们做事,他们只想要安闲和荣华富贵,并不想碍了君王的眼,更不想丢人现眼。 所以此次,公子子傒仗着宗室高等官位肆意调整、清除朝中做事的楚系势力,才会对阳泉君他们打击这么大。 华阳太后道:“商会那里,安平侯放出话 来要选一个才、德兼并者做会长,不拘是宗室还是权贵、寒门、庶人,咱们这里,你可有合适的人选吗?” 自从栎阳商会从公子缯手里脱离之后,商会会长一职就一直空缺,控制商会的权柄也重新回到了它的创建人安平侯手里。安平侯早就放出话头,他只是暂时掌管商会,商会会长会重新选拔。 谁都知道栎阳商会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公子缯能拉拢那么多宗室下水,就是因为当时公子缯执掌商会,捏着宗室们的钱袋子。 大秦嬴鱼 第258节 现在商会要寻找新的主人,这谁不心动? 阳泉君笑道:“公子成蛟如何?” 华阳太后惊讶道:“成蛟?他才十二岁,能做什么?” 阳泉君:“咱们的大王也才十三四岁,他还不是将王位坐的稳稳的?成蛟是大王唯一的弟弟,就是公子子傒想做什么,他也得看看他能对成蛟做什么。” 阳泉君倒是不认为成蛟有才有德可以胜任会长之位,他纯粹就是将成蛟当挡箭牌,以己之盾攻子之矛。 华阳太后不赞同道:“安平侯不会同意让成蛟去做商会会长的。” 阳泉君冷笑道:“安平侯现在不是不在咸阳吗?商会会长一时半刻的也定不下来,让成蛟去和大王亲近亲近,他们是亲兄弟,现在再不亲近,等再长大一些,可就更生分了。等安平侯回来了,大王和成蛟处出感情来了,让大王去和安平侯争,不管最后成蛟能不能当上会长,大王和安平侯都会心生嫌隙,到时候,咱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有纷争才会有机遇,若是秦国上下都拧成一股绳,他们楚人也只有被打压的份,如果出现纷争,才会有他们楚人发挥作用的机会,只要大王还想用楚人,朝中楚系就不会消失。 华阳太后不语,她养了成蛟一场,不想利用他去为他们冲锋陷阵,而且,成蛟实在是太小了,她舍不得。 阳泉君劝道:“玉不琢,不成器,难道你要永远护着他?你又能护得他几时?他的兄长是大王,你难道要让他做一个无所事事庸碌不堪的公子吗?你问过他自己愿不愿意吗?” 这话可太有说服力了。 秦王政小小年纪就能做秦王,成蛟并没有比他小多少,都是差不多的年纪,看在成蛟眼中,他难道没有其他出人头地的想法吗? 华阳太后:“我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吧,如果他自己不愿意去,我也不会勉强他的。” 阳泉君笑道:“自然都听太后的。” 等从华阳太后那里离开,阳泉君对儿子和犹子道:“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阳泉君的儿子和表兄弟相视一笑,对阳泉君回道:“知道,我们这就去找成蛟,我们一起长大,玩的也好,他能听的进我们说的话的。” 阳泉君满意颔首:“这就去吧,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看着儿子和犹子消失在宫殿阴影中,阳泉君摇摇头,悠悠然的沿着深邃的宫墙甬道向外走去。 人心难测,安平侯,真想知道当你养大的孩子和你想法相悖之时,你会怎么做呢? 你不是攻楚吗?我左右不了你的决定,那么给你找些麻烦总是可以的吧?! 第220章 兄弟 所谓的阴谋诡计,向来都是在暗处静静潜伏,伺机而动,被算计的人都是无知无觉的。 秦鱼人在前线,他有心将注意力放一半在咸阳,奈何空间距离不允许,他只好将全部心神都放在战场上,尽快结束战争,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成蛟找来的时候,秦王政正在和小伙伴们查阅、统计秦国各地产粮情况,计算今年秋后能收上来多少赋税,以及,和往年做一个对比,看看今年粮食产量是上升了还是下降了。 这是一个特别复杂的计算过程,前几日宗正胜给他讲了个大概,秦王政听懂了,现在就是具体的实践了。 咳,实践的方法,就是自己从头做一遍,看看和宗正胜送上来的数据和他自己算出来的是不是一致。 宗正胜送上的数据自然是治粟内史手下的官吏们算出来的,秦鱼曾经教过秦王政,他自己可以不用精通所有的工作,但一定要能看得懂,甚至有些工作要知道重点在哪里,甚至要自己上手会做,这样就能判断出下面做事的谁是忠、谁是奸,谁是能臣、谁是糊弄人的,以及,他的臣子们是不是在蒙蔽他了。 国家赋税绝对是重中之重,这关系到他将来为国家制定的一系列政策能不能有效的施行,是以,他对自己的要求是不仅能看的懂,还要自己会粗略的计算,这样才能做到心中有数。 现在,他就在耐着性子学习如何统计和计算国家税收,这是一个非常枯燥和乏味的工作,是以,他不仅自己学,还拉来了许多小伙伴和他一起学,一起算。 在座的小伙伴除了常伴左右的蒙恬、白药师、王孙谦外,还有客卿韩非,渭水学宫数学院教授池阳、兵学院客座教授尉缭,郎中秦如、李斯、冯去疾等,女官嬿女、萝谷,以及数个专司记录、查找和干体力活的寺人。 还有一个韩国公主,她是韩非作为童子带来的,现在正在渭水学宫中求学。 御史中丞王绾在旁“闲坐”。他是被秦王政召来的场外顾问,御史是监察中央和地方的官职,王绾曾在多地郡县上辗转任监察御史,今岁被提拔为御史中丞。因为他曾在地方任职十多年,对国内各地田地、人口、物产等情况很了解,所以被秦王政召来在旁听令,好随时随地的向他询问具体 情况,征求意见和建议。 除此以外,再没有多余伺候的宫人。 工作上的事情,大家自己动手做要比吩咐啥都不知道的宫人更快一些。 大殿中央是五张案几拼凑出来的四方大案,所有人不分贵贱都团团围坐在大案边缘埋头奋笔疾书,大案上有共用的笔墨纸砚供应,大案中间还有地面上都是聚堆或者散落的竹简、木牍和大片的纸张,以供所有人参考。 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让人无处下脚。 秦王政刚算出今年蜀郡可能收上来的赋税,居然比去年印象中收上来的赋税数量多了足足三成,为了确定是自己算错了还是自己记错了,他得找到去年蜀郡郡守送来的爰书做比对。 抬头一看,目之所及都是差不多的纸张和竹简,他记得蜀郡送来的爰书都放在哪个箩筐里的来着...... 刚想仔细找找,就有一个寺人双手捧着一折爰书膝行送到他的面前,秦王政接过打眼一看,正是他想找的那个。 秦王政看了眼这个寺人,满意的点头,继续跟蜀郡的赋税死磕。 秦如那边也算出来了,不过她算的是三川郡今年收上来的赋税相比于去年很可能会少一成,她得找出去年和今年三川郡郡守和下属各县的县令是否有送来关于天灾人祸之类的爰书汇报来,查找一下减产的原因。 她四处看了一下,哦,三川郡的文书全部都在那边的箩筐里呢,刚想起身去翻筐寻找,就见刚才还在给秦王政递爰书的那个寺人利索起身,手脚轻快的抱着秦如想要的箩筐放在了她伸手就可以拿到的空地上。 秦如叹笑道:“赵高,你一个人就能顶好几个了,难为你能将所有人记得这样清楚明白,字也写的好。” 近日她对书法很感兴趣,见着字写的好的人就会印象深刻。 李斯也百忙之中抽空看了赵高一眼,近日他跟如姬在书法上探讨颇深,他听到如姬夸赞赵高字写的好,不免好奇他写的字究竟有多好。 赵高被夸,他年轻雪白的脸上浮现出羞涩的笑容,谦卑道:“这都是奴该做的,郎中谬赞了。” 秦如边从箩筐里挑捡她想要的爰书,边随口道:“这可不是谬赞,我看大王用你用的趁手的很,说不得近日 就要拔擢了。” 这样灵巧多才的寺人,秦王政不将他提到身边听用才是奇怪。 赵高半玩笑半认真道:“这感情好,奴就盼着等着了。” 说罢,不再打扰秦如查看爰书,安静退开等着下一个伺候。 他虽然是寺人,但他很好学,而且非常羡慕那些可以为大王为国家效力的人,他很珍惜每次伺候大王和这些臣子的机会,这意味着他可以见识到更多的人,学到更多他在深宫学不到的知识和才能。 赵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轻易的就发现了大殿外头正有一个小少年探头探脑的往大殿里面看,这个少年他认识,正是大王的弟弟公子成蛟。 秦王政正在询问王绾蜀郡的情况,王绾也如实的跟秦王政解释,去年年末的时候,岷江之上修建多年的都江堰已经开始发挥效用了,这个都江堰虽然还未完全修完,但也已经开始分流岷江的水流向成都平原,成都平原得到灌溉,是以今年蜀郡的粮食出产一定会比往年多,税收相应的也会多出不少...... 赵高等了一会,见秦王政正在神情严肃的听王绾讲话,不好打扰,就悄悄起身来到大殿门口,小声询问道:“公子可是来找大王的?” 成蛟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向大殿里面张望,好奇道:“大兄在做什么?好多人,好多书。” 赵高回道:“大王正在和臣子们处理政务,公子找大王何事?可要奴奴通报?若是不紧急,还烦请公子稍等,等午膳时大王有了空闲,奴会替公子禀报。” 成蛟神情退缩,他来这里找兄长,压根就没什么事情,是大母要他来的,他的从人也劝他要跟大王交好,说是大王兄长若是喜欢他,他能得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他被说动,就来了。 结果他来了之后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他的兄长大王正忙的不可开交,显然是没有时间见他的。 成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离开,谁爱来谁来,他才不来呢。 成蛟转身就跑,结果还没跑两步,就听秦王政询问道:“谁在那里?” 赵高忙转身躬身回道:“禀大王,是公子成蛟来寻找大王。” 秦王政起身,伸伸懒腰迈步朝大殿门口走来,正好看到成蛟听到他的声音站住脚回望他。 秦王政对这个弟弟很陌生,他从六岁回到秦国起就知道自己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成蛟,被华阳太后养育,但这么多年了,他跟成蛟除了在祭祀、葬礼等群体活动时见一下面,其他寻常时候他们兄弟根本就见不到。 是以,秦王政对成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宫殿外很是意外。 秦王政疑惑问道:“成蛟,你来寻寡人?是有什么事情吗?”! 第221章 成蛟 成蛟面对秦王政的询问,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没话找话道:“我就是来看看你,问问你...问问你...”突然,他想到了一个绝好的理由,说话终于顺溜了,他理直气壮道:“...我来就是问问你,下个月五日,你去芷阳宫看君父去吗?” 月初第五日是先王子楚的祭日,停灵不满七个月,棺椁还未入陵寝,秦国现在正是战时,一切以国家征战为重,作为君王,秦王政可以在咸阳忙碌,但公子成蛟做为先王子楚唯二的另一个儿子,每月都是要抽出几天时间去芷阳宫祭拜的,像是云梦太后,干脆就住在芷阳宫,陪伴先王。 秦王政道:“等到初五,寡人会去的,你若是去的话,可以和寡人一起。” 成蛟:“哦......” 兄弟两个你看我,我看你,空气中慢慢弥散开尴尬无言的气氛...... 秦王政轻咳一声:“你还有......” 成蛟丢下一句:“我没事了......” 然后就转头狗撵兔子似的跑了。 留下不明所以的秦王政直犯嘀咕:“成蛟这什么意思?自己跑来就是为了问这么一句话?”他去看赵高,“派个宫侍来问不就行了?犯得着自己跑这么一趟吗?” 赵高笑了一下,回道:“这个,公子成蛟应该是还有其他目的的。” 秦王政感兴趣询问道:“你来说说,成蛟来此还有什么其他目的?” 赵高小心的看了眼秦王政,秦王政立马道:“你直说就是,寡人恕你无罪。” 赵高刚想说话,就听秦如道:“还能有什么目的?来找你这个大王兄长联络感情来了呗?”她三川郡的赋税程算完了,在案前坐的腰酸背痛的,见秦王政在外头跟谁说话,就干脆出来看看。 秦王政听秦如这样说,心中讶异了一下,问赵高:“是这样的吗?” 赵高忙道:“奴婢以为正是如此。”见秦王政默而不语,又解释道:“公子成蛟年岁见长,总有为秦国为大王效力的一天,您是公子的长兄,也是君主,公子自然是想要亲近您的。” 秦如也在旁点头赞同。 秦王正奇怪:“那他直接告诉寡人好了,做什么扭 扭捏捏的作态?” 秦如噗噗直笑:“小孩子嘛,害羞呗。” 秦王政:...... 秦王政想笑,但他忍住了,觉着这样不庄重,少威仪,他轻咳一声,吩咐左右道:“去把......近日蜀郡新晋的那套龙溪玉圭送去给公子成蛟把玩。” 赵高和秦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这玉圭除了拿在手中把玩、摆在架子上做摆设之外,还有另一个更加普遍的用途,就是大臣们朝议的时候拿在手中做记事板用。 秦王政让人给公子成蛟送玉圭,涵义深刻。 秦王政此时此刻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心情很好的讯息,显然他对弟弟自己跑来找他别扭“撒娇”很高兴,他心情一好就想表现一下,他对赵高道:“你很好,留在寡人身边听侯差遣吧。” 是“听候差遣”,并不是“伺候”,也就是说,赵高以后并不只是专司端茶倒水这等奴婢们常干的伺候人的活计,而是在秦王政身边伺候文书辅助政务的工作。 本质上,已经跟前朝郎官无限接近了。 大秦嬴鱼 第259节 赵高喜形于色,感激涕零叩首:“谨遵命!” 赏赐了赵高,秦王政又向秦如伸出了手,秦如挑眉,自然的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他的,两人手拉手“哥俩”好的朝大殿内走去。 秦如心情也变得非常明媚,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啧,真难得,她家大王居然还留存有小儿态? 在秦王政做大王之前,他跟秦如、蒙恬他们这些小孩一起玩的时候,因为秦如年纪最大,长的也最高,在孩子当中也是充当大姐姐的身份,牵着扯着秦王政四处跑都是时常的事情,等到做了大王,他就每天板着脸装威仪,走路也都四平八稳慢吞吞的,这些牵手啊跑啊跳啊的就再也没有了。 他现在居然主动跟她牵手一起走,可见心情是真的很好了,只不过,她这远亲“犹子”,是不是长的太快了些,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的比她高出许多了...... 在步入大殿之前,秦如还抽空回首跟赵高挤眉弄眼,恭喜他得偿所愿。 赵高躬着的腰身又弯了几分,无声回应秦如。 大殿里,特地被从渭水学宫召来教导大王的教授池阳和尉缭正在对秦 王政和秦如做出来的成果做点评,他们一个是数学院专门研究数算的墨者,一个是从魏国来秦国游学,被武安侯白起大加赞赏暂时留在兵学院做教授的尉缭,两人一个从数算角度找错误,一个从兵家囤积、消耗、盈余粮草方面找不当之处,他们见到秦王政和秦如手拉手进来,便让两人快点过来,他们两个老师要给学生讲课了。 这个是一个尊师重道的时代,在老师面前,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你现在的身份是学生,那就得乖乖听讲。 秦王政和秦如对视一眼,纷纷从各自的眼中看出了紧张和不情愿,但他们一个是大王,一个是郎官,逃脱不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听课。 嘤~~那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数字看着就很艰难~~ 秦王政这边水深火热,华阳太后那边就心情愉悦了。 她和成蛟翻看着宫侍们送来的玉圭,对宫侍道:“你去回大王,就说公子成蛟很喜欢,”又对成蛟道,“成蛟,大王送了你礼物,你是不是要回礼给他?” 成蛟还不明白他手中这玉圭代表了什么,他只觉他的大王兄长送来的玉不如他日常收藏使用的那些玉珍贵,便有些不高兴道:“兄长什么都不缺,我没什么好回礼的。” 华阳太后笑脸僵了僵,对左右道:“去将公子成蛟前几日得到的玉带找来,”又对低眉顺眼的宫侍道,“你代公子成蛟将这玉带送给大王,权作兄弟之礼。” 成蛟很宝贝那个玉带,见华阳太后说话就要送出去,着急的想阻止,被华阳太后给喝住了。 宫侍带着玉带离开了。 华阳太后挥挥手,让左右伺候的人都下去,她见成蛟神情不忿,气咻咻的样子,就板了脸,让他跪下。 成蛟也顾不得生气了,一脸忐忑的跪在华阳太后脚边。大母一向疼爱他如眼珠子一般,很少见她露出这样严肃的神情,他给吓住了。 华阳太后:“成蛟,还记得大母教你的诗《木瓜》吗?” 成蛟点头:“记得。” 华阳太后:“你背一遍我听听?” 成蛟乖乖背诗:“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华阳太后等他背完,问他道:“你知道你错在何处了吗 ?” 成蛟低头委屈道:“兄长送我玉圭,我应该给他回礼,但是,那玉圭只是普通的玉,他那里不知道有多少珍贵的玉器,却只送我这粗劣的龙溪玉,可见他压根没当我是兄弟,拿劣玉应付我呢......” 华阳太后扶额,成蛟他,根本就没明白赵政的用意。 她将成蛟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仔细教他:“你可还记得,大母为什么要你去寻你大兄玩?” 成蛟:“我要做商会会长,请大兄跳过安平侯直接任命我。” 华阳太后颔首:“商会会长是臣子,直接听命于君王,是要参加朝会的,你是见过参加朝会的大臣们的,他们手中,都握着一把玉圭......” 成蛟惊呼:“龙溪玉!那些大臣手里握着的玉圭都是龙溪玉做的!” 华阳太后露出一个慈爱的笑:“这下你知道,你大王送你玉圭是何意了吧?” 成蛟喜笑颜开:“兄长这是要我去参加朝会的意思吗?” 华阳太后敲了下他的小脑瓜:“做什么白日梦呢,让你去上朝,你听的懂臣子们都在说什么呢?” 成蛟“哎呦”一声,捂着额头疑惑道:“那是什么意思嘛。” 华阳太后嗔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憨货,大王这是在跟你示好,允诺你以后可以掌权的意思。” 成蛟还是没大听明白,他才十多岁,每日里除了吃喝玩乐就是跟宫女宫侍们厮混,哪里知道“掌权”这两个字对宗室子意味着什么? 但他见华阳太后这样高兴,也觉着是好事,便也不在意送出去的那条玉带了。 成蛟知道了秦王政让人送来的玉圭不是在敷衍糊弄他,便每日里时不时的去寻他玩,次数多了,秦王政就干脆叫上他一起学习。 成蛟哪里听的懂这些,更不耐烦久坐,几次都想发脾气不干了,但他又实在不是三岁小儿了,眼色还是有几分的,周围又是头发胡须皆白的学者,又是精明干练稳重的老臣,还有认真学习郑重其事的年轻学子,他坐在他们之间,即便如锦鸡落入了鹤群,那也是只不得不乖顺起来的锦鸡。 别人都是自己做自己的少有理会他的,唯有美丽的韩国公主对他温柔解语,小意安抚,才让他勉强觉着这里还 算有些意思。 又是一日工作毕,众人起身散开,韩国公主送成蛟离开,成蛟拉着她的手不放,大有要将其带回后宫的势头。 秦如嗤笑道:“这算是郎有情妾有意吗?” 她旁边的李斯整理书本笔墨之余,抽空望了眼成蛟那边,又撇了眼面无表情的师兄韩非,对秦如小声道:“你可别小看成蛟,他背后站着华阳太后和楚系臣子,他明明不喜欢还日日前来,所图不小。” 秦如闻言眼睛都亮了几分,她天生就对这些争啊斗啊的感兴趣,更是从小立下了做秦国第一位女丞相的宏图伟志,此时听李斯说的煞有介事,便小声问道:“你如何知道的?准吗?” 李斯轻笑一声,回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你忘了,我也是楚人。” 秦如:“哦......” 她眼珠子乱转,见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就拉着李斯赶紧走:“去我那里细说......” 只是她还没走几步,就被蒙恬横向一步截住,他抱臂挡在她面前,问道:“哪里去?” 秦如左右冲了几次都没冲出蒙恬的围堵,只好道:“跟李斯谈事去,你要是感兴趣,就一起去吧。” “能带上寡人吗?” 秦如回头,看到了秦王政,又看看蒙恬,不忿的抗议道:“大王,你有事直接召我就行了,做什么要蒙恬来堵我?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李斯低头安静的站在一旁,说实话,他已经年过不惑,跟这些小娃娃们隔着辈分,每次秦如拉着他跟这些娃娃们厮混在一起,他都不免生出一些不合时宜的尴尬来。 更何况,他是真正的臣子,秦如他们跟秦王政不仅沾亲带故,还是一起长大的,他们小伙伴之间说话少了许多间隙,多了些打闹亲近,他夹在他们之间,真是如在深渊,如在烈火。 不自在极了! 秦王政抱臂跟蒙恬一前一后的将秦如夹在中间,道:“在宫里还用得着召你?寡人..咳,我很久没出宫了,今天就跟你一起出去,”又对李斯道:“我刚才没听清楚,你要跟如姬说什么?” 李斯:“啊,这个...那个....这个......” 他给秦如狂使眼色,秦如就道:“也没什么,就是李斯原来不是在楚国做小吏吗?我翻阅他以前的文吏书简的时候,偶然发现楚国的文吏书写字体居然和咱们秦国的文吏书写字体差不多,都趋于横平竖直,就想着这写字,或许还能有另一种写法。 最近大家伙都陪你...呃,处理政务,咱们有其他的兴趣爱好,就只能出宫后补上了。就是这样。” 秦王政笑道:“很好啊,也算我一个。叔祖说过,等日后灭了六国,是一定要统一天下文字的,如果秦吏书和楚吏书有相通之处,那可就省不少事了。” 秦如:“......不如等我们商议出个结果来,再拿给你看?” 拜托,您是大王,咱们是臣子,有许多话和许多事,是不适合让你听到的好吧? 秦王政笑容更大了:“不用了,我直接加入你们多好,再不走,我叫上成蛟一起了?” 哼哼哼,他早就发现了,秦如他们不大喜欢成蛟。 秦如忙妥协道:“走,走,这就走......” 李斯:这还怎么说?难道真的要讨论文字吗?! 第222章 竞争 要说咸阳城中哪一座酒楼人气最旺,非矗立在城中央的迎客楼莫属,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三教九流,只要你有钱,只要你能消费,你就是迎客楼的贵客,哪怕你只是在大堂里点份一个秦半两两碗的面片汤呢。 秦国是有宵禁的,但自从沼气灯、煤油灯问世以来,咸阳城中的宵禁时间就从天黑就必须闭门不出一推再推,直到今天,宵禁时间已经推到亥时(晚九点)了。 亥时之前的咸阳城,是一座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是以,秦王政一行虽然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了,但并不妨碍他们去迎客楼中消遣一番。 他们也没去什么二楼三楼的雅舍,他们就在一楼大堂里占了一个宽敞的席座,点了一桌的小食,自娱自乐。 整个迎客楼的大堂闹哄哄的,到处都是扎堆说话聊天侃大山的人。这个时代娱乐匮乏,精力旺盛钱财不缺的人最常见的消遣方式就是饮酒作乐,往常这个时候这迎客楼的大堂早就笙歌燕舞了,但现在不是国孝期吗,不能饮酒,不能歌舞,那就只能坐在一起闲谈了。 说的最多的,也是最引人注意的,自然就是秦国在东方的战场了。 一个年轻男子呼喝道:“秦国就是狼子野心,贪心不足,妄图吞并他国,什么安平侯公子鱼,吹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仁慈君主,到头来还不是跟所有的秦人一样,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声音之大,传遍小半个大堂,引的旁人频频侧目。 秦王政一行离这男子并不远,是以他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 所有人都去看秦王政,秦王政神色如常,看着男子那边听的认真。 李斯暗道:好定力! 真正不为外物所动。 秦如轻咳一声,道:“这个是魏国质子。” 秦王政颔首,表示知道了。 那边还在继续,另一个男子听了魏国质子的话,反驳道:“也不能这么说,这么多年来,公子鱼从来没有主动发起过战争,这次要不是楚国出兵攻打齐国和燕国河间地,让齐国和燕国不得不向秦国求援,秦国也不会发兵援河间的。” 秦如:“这个是齐国质子。” 秦王政颔首。 魏国质子冷笑道:“楚国攻的是河间地,公子鱼若是援兵,直接去河间就是了,做什么要去楚越?还不是趁火打劫,见楚国国内兵力虚弱无暇分身,正好去攻战楚越,乱楚后方?” 又有一男子则是疑问道:“我怎么听说,东瓯越和闽越是主动归顺的?” 秦如:“这个是韩国质子。” 秦王政再颔首。 不等魏国质子说话,他左手边的男子就冷笑道:“东瓯越和闽越弹丸之地,公子鱼亲自带大军前往威慑,他们不归顺,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国家被夷为平地吗?再者,公子鱼一向心性狡诈,手段阴损,东瓯君和闽君没见过世面,被他三两句给哄了也是有可能的。” 秦如:“这个是......” 秦王政:“这个是楚国质子,我记得。” 秦如笑笑:“哦。” 齐国质子玩笑道:“你说的心性狡诈,是公子鱼用六个军功爵分封东瓯越和闽越吧?这手段阴损,自然是指公子鱼释放奴隶,免除两地庶民头年赋税,安心农耕,衣食自足喽?唉,就如兄之所说,这越人百姓没见过世面,乍一见到公子鱼这样贤德的人物,可不就如游鱼归海一般的归顺了吗?” 楚国质子冷笑道:“君这样推崇公子鱼,想来齐国不久就要举国归顺了吧?” 齐国质子寸步不让,也脸色森寒讥讽道:“若不是贵母国无德伐齐,齐国又何必向秦国求援?楚国自己行身不正,反倒愿旁人出手相帮,是何道理?” 大秦嬴鱼 第260节 楚国质子:“你......” 魏国质子不耐道:“好了好了,楚国攻齐、燕自有其道理,齐国和燕国向他国求援也无可厚非,咱们都没错,错的是秦国,别人一叫他就去,迫不及待的借此兼并土地,你们也都别争了,还是好好想想等秦国胜利之后,怎么攻打咱们的母国吧。” 众位质子面面相觑,齐国质子犹疑道:“我齐国自君王后时就与秦国交好,贸易往来也从未间断过,秦国应该不会攻打齐国的。” 魏国质子摇头,去看韩国质子,韩国质子则是吞吞吐吐道:“我韩国的公子韩非,已是秦王的老师,就是看在王师的面子上,他也不会攻韩......吧?” 楚国质子不屑道:“秦国 虎狼之师,攻战为上,他若是想攻打谁,看过谁的面子?我跟你说,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韩国质子嗫喏:“我国还有公主在秦王身侧......” 这话,他自己都说的非常没有底气,更别提听的人了。 魏国质子扼腕道:“只可惜春平侯归国了,若是有他在,或许能有不同的见解。唉,若是我能归国,定要上谏我王,强大魏国,联合赵国,拿下河内,率兵打入函谷关......” 他这豪言壮语被邻桌的一个中年男子听见了,嗤笑道:“真是大言不惭,信陵君都没做到的事,现在倒是是个人就能做到了?” 魏国质子脸色大变,魏国公子信陵君魏无忌曾两次合纵攻秦,让秦国在他手上吃了大亏,若说当世还有谁最有可能统帅六国将秦国赶回函谷关,非信陵君莫属,只可惜,信陵君前年死于醉酒,世上再无公子无忌了。 也再无有人能凭借一己之力就能联军六十万了。 他国质子也脸色不郁,都转头去看这个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神态自若,显然是不怕这群他国质子的。 楚国质子:“君是何人,何不报上名号来?” 中年男子笑笑,随口道:“无名小卒耳,偶发一言,诸君无需在意。” 韩国质子:“藏头露尾,非君子所为,无需理会。” 中年男子向韩国质子举杯,然后将杯中浓浆饮尽,满脸写着“你说的都对”,让韩国公子气结。 秦王政轻笑:“王伯还真是促狭,不发一言就能堵的人哑口无言。” 秦如朝秦王政背后躲了躲,嘀咕道:“公子子衍怎么在这?我要知道他在,我就不来了。” 秦王政揶揄道:“真是难得,你整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居然会怕王伯,就像叔祖说的,一物降一物,王伯就是降服你的那个。” 秦如哼哼:“谁怕他,这人就跟牛皮糖似的,沾上了就扯不掉,我是不耐烦应付他,就只能躲着了。” 只可惜这大堂无遮无挡,一眼就能望的到底,秦如越是躲,就越是显眼。 公子子衍提着浆壶朝他们走来。 秦王政和蒙恬他们都起身见礼。 秦王政:“见过十一伯。” 公子子衍是先孝文王的儿子,排行十一,先王子楚排行十二,两人都是排行中间,年岁也只差上几个月,但两人之间毫无兄弟情谊可言,因为公子子衍的同母兄长,就是公子子傒。 公子子衍让了半礼,笑回道:“难得少主有兴致出来走动,可还尽兴?” 秦王政客气道:“不过是出来随意走走,见见人,听听音,还算尽兴。” 公子子衍不屑道:“不过是些井蛙狂言,听来可笑的很,少主还是少听些为妙,”他见秦如偷偷向他翻白眼,就复又笑道,“如姬,你见了我,不说跟我见礼,还故意躲着我,跟我作怪,小心我去找你母亲哭你不敬长辈。” 秦如露出一个假笑:“姨丈,你若是再去找我母亲告状,我就断了你府上的财路,你信不信?” 公子子衍娶的正夫人正是秦如的母亲白露姚的堂妹,很难说公子子衍娶姚家女为正夫人是奔着谁去的,不过,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公子子衍全府上下从未缺过财货就是了。 不光公子子衍,就连公子子傒都受益匪浅。 公子子衍露出一个害怕的表情,做作道:“可千万别,你若是断了我府上财路,你姨母非得杀了我不可。” 秦如给他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公子子衍自来熟的跟小辈们挤在一起坐下,对秦如道:“如姬,我听说栎阳织坊里出了一批新式印花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你见过吗?” 秦如随口道:“见过啊,都是些蜡印粗棉布,也就只能做做帐子或者卖给黔首做衣裳穿,你问这个做什么?” 公子子衍微笑道:“你看我能做这生意吗......” 秦如脸色大变,赶紧截断他的话:“你想也别想,这批布有大用的,是不可能交给谁做的。” 公子子衍脸上笑容顿了下,继续笑道:“如姬,你看咱们谁跟谁?开个口子嘛,姨丈少不了你的好处......” 秦如眼睛都睁大了半分,她先是看了眼秦王政,然后对着公子子衍不敢置信道:“你这话,在...少主面前也敢说?你......”他斩钉截铁表明刚正不阿的立场,“我是那么没有原则的人吗?我缺你那点好处?!我跟你说,我可跟你没关系,你 别乱说!” 公子子衍笑的更谄媚了几分:“如姬,我既然敢当着少主的面说,自然是..我可以说,如姬......” 秦如摆正了脸色,寸步不让三连拒:“不行,没可能,你别想了!” 公子子衍:“如姬啊......” 秦如捂住了耳朵,□□着倒进蒙恬的怀里,又来了,又来了,简直是魔音灌耳,偏此人占着身份和辈分,秦如不能拿他怎么样。 秦王政轻笑出声,对公子子衍道:“十一伯,是什么样的印花布居然让您如此看重?” 公子子衍回道:“听说是新发明的用油蜡做好花型然后将布匹放入染料中浸染,如此几次之后,阴干的布匹之上无刺绣而有花,非常神奇。” 秦王政想象了一下,惊奇道:“那岂不是无需耗费女工织娘就能着美衣?” 公子子衍:“就是这样!” 秦王政去看秦如,秦如道:“这是织室新开发出来的,只染了棉布,颜色还不稳定,花色也少,等再过些时日,应该就能进献上来了,少主到时候自然就看到了。” 公子子衍又开始念叨:“如姬~~” 秦如头疼道:“不可能的,你就是把我念晕也不可能。” 公子子衍皱眉:“这是为何?难道因为是新品?我可以等的。” 秦如找借口推拒:“我只是少主,说了不算。” 公子子衍并不受蒙骗:“如姬这可就谦虚了,我可是听你姨母说了,这蜡染花色的配方,就是从你手里出来的,再者,栎阳织室里你家占股最多,你母亲都给了你,你说了不算谁说了算?” 秦如这下冷了脸色,针锋相对道:“那你倒是说说,我手里的配方,是从哪里来的?我有有何底气,让母亲将织室现在就交给了我?” 公子子衍:“自然是你自己配出来...的......” 秦如是小辈,虽然性子活泼了些,但她待人的规矩并不少半分,即便很烦他,也只是躲着他,却是从未给他过脸色看。 秦如这样不客气,应该是另有隐情。 公子子衍只好道:“好吧,是姨丈错了,这回..就算了吧,只是啊如姬,若是有了新生意,你可要想着姨丈啊, 你知道的,姨丈不会亏待你的。” 秦如怏怏道:“再说吧。” 公子子衍只是来找秦如搭个话,既然秦如拒绝了他,他也就不再纠缠,又说了些客气话就打算告辞了。 临走前,他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秦王政道:“我近日听到些风声,说是咱家的商会要选会长了?少主,您是知道伯父的,伯父不爱权不爱美人,就喜欢经商赚钱的快乐,您要是真的选会长了,就考虑下我呗?您放心,十一伯我永远都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说罢,恭敬一礼,趋步退下。 就态度上,诚意挺足。 秦如从嗓子眼里哼哼:“假惺惺。” 秦王政却是看着秦如颇有些惊奇的道:“你居然现在就开始掌织室了吗?” 秦如忙道:“没有的事,就是之前在学宫里读书的时候,去术士院听了几回课,学了一些调色变化的学问,我觉着有意思,就跟季父探讨了下,季父提醒了我用油蜡可以阻碍颜色着色,我就用在了布匹上,母亲知道后,就将织室给我了,唉,她都是因为季父才将织室给我的,其实我对织室只是一时兴趣罢了,没想着这么快接手家中产业的。” 秦王政点头,若有所思道:“那十一伯说的选商会会长是怎么一回事?” 秦如:“......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呢。” 秦王政勾唇,挑眉问道:“真不知道?” 秦如:“真不知道。” 秦王政叹道:“好吧,其实想想,让十一伯掌商会也没什么的,毕竟就像他说的,他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秦如皱眉:“你说真的?你真的觉着让宗室重掌商会是好事吗?” 秦王政:“不然呢?寡...我还有其他合适的人可以用吗?” 李斯在秦如背后扯她衣摆,秦如心下一动,不动声色道:“谁说无人可用的?我看公子成蛟就很合适嘛,他既是宗室,其他旁支宗室一定不会和他抢,他又是华阳太后养大的,有楚系臣子帮扶与他,他虽然是宗室,却是没有公子缯之忧了。” 秦王政皱眉:“成蛟?他年纪还小呢,也不懂经商,如何能任一会之长?” 秦如笑道:“年纪小算什么?不懂经商算什么 ?难道您还真的指望他亲自做事不成?一切都有臣子呢。” 最后这句“一切都有臣子呢”真是意味深长,让秦王政听了不得不多思。 蒙恬见两人说话暂停,就趁机提醒道:“已过巳时了,咱们是不是该回了?” 秦如忙道:“是极是极,再晚回家该吃板子了,我是一定要走了的,少主您呢?” 秦王政看看越发热闹的大堂,有些不想回宫,但天色已晚,着实不该在宫外继续逗留,便道:“回吧。” 他们在酒楼门前分开,一个向西回宫,一个向东回家。 等走了一刻钟了,秦如才松了口气,对同路的李斯抱怨道:“这也太倒霉了,居然遇到了公子子衍。” 李斯笑道:“谁说不是呢?” 秦如看了眼李斯,问道:“就之前,你是不是要跟我说公子成蛟的的事?” 李斯:“如姬果然聪慧。” 他在宫里的时候,只说了“楚人”两个字,又在秦如说起宗室的时候给她提示,她就能敏锐的通过他这个中间人将这两者联系起来,不愧是安平侯的犹女,一脉相承的聪敏。 秦如叹道:“华阳太后和公子子傒,他们这是将这商会当做一块肥肉,打算分吧分吧吃了?” 李斯:“以当前形势来看,恐怕是的。” 秦如沉思:“他们恐怕要失望了,季父他此次是要优先从商会底层人员中选拔会长的,无论是华阳太后还是宗室早在一开始就被排除在外了。” 李斯:“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首先一点,新会长不能服众,就会出乱,安平侯一定明白这一点,所以这会长之位一直悬而未决。” 秦如:“服众啊,这可难了。要选一个让宗室和外戚都信服的人,这样的人存在吗?” 李斯笑道:“有啊。” 秦如挑眉:“谁?” 李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秦如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诧异道:“你?” 大秦嬴鱼 第261节 李斯:“......我说的是如姬你自己!” 秦如失笑:“你开什么玩笑呢,我不可能的。” 李斯:“怎么不可能了?你是没身份,还是没才能?你是怕华阳太后,还是怕 宗室?或者你会替谁做国之蛀虫?” 秦如:“怎么会?我一心为秦国,想让秦国在我手中更加强大,做秦国最厉害的丞相......” 李斯:“这不就是了,如姬尚为少年,若是想要高位,至少要几十年后了,何不从商会会长开始,为秦国招财进宝,丰足国库?” 秦如沉思,李斯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首先,她是安平侯的犹女,立场中正,即便有偏向,那也是偏向大王和安平侯的,而不是宗室,更不会是华阳太后等外戚。 其次,她是宗室女,天然就能跟宗室站到一起去,如果是她做会长,肯定有反对的,但也会有支持的。 最后,她是女子。在秦国,虽然女子可以为官做吏,但也就是这十几年才有的事,这个世界的大环境还是男尊女卑的,虽然有一个蒙嫣和将军在前面顶着,再前面还有宣太后,中间也出了一个齐国的君王后,但这世间多少女子,也只出了这两三个而已。 男人们本性觉着女子不会做事,她若是真的做了会长之位,恐怕更多的人会想她是不是谁的傀儡...... 四争之位,高高悬起,她反而是最安全的。 也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 还有,从她自己本身而言,她是喜欢从无到有,从少变多的博弈的,经商与她而言,可以愉情,也可以作为手段。 那为什么不能作为一项事业来做呢? 而且,以后若是要做一国之相,总要拿出一些傲人的成绩来供人谈论的,否则,如何能服众? 秦如这般那般的想了一通,觉着李斯的建议十分具有可行性,不过:“李斯,我且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除此以外呢?你还有何目的?” 李斯:“如姬这是何意?咱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秦如笑嘻嘻道:“李斯,你在赵国一朝换国君的丰功伟绩,我可十分的佩服呢,咱们之间,就不要这样遮遮掩掩的了吧?你若是有所求,难道我会拒绝吗?” 赵国? 李斯是真的给惊到了,他在赵国做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吗? 然后又想到如姬的身份,若是安平侯知道,并将之告诉如姬,这就没有什么好让人惊讶的了。 李斯倒是不惊讶秦鱼知道他做的事,秦国定是在赵国安插有间谍的,他跟郭开光明正大的交往,有心人一查就知道。 既然如此,李斯自悴,他若是不提出些要求,如姬肯定不会放心他的。 于是他道:“其实,我有心将家眷接来秦国,但你知道的,咸阳居,大不易啊。” 秦如笑道:“这有何难,你安置新家的钱财我出了。” 李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是想等如姬做了会长之后,将犬子送与如姬差遣。” 秦如:“次子?” 李斯:“嫡长子,李由。” 秦如:“......他多大了?” 李斯:“比如姬略长一岁。” 秦如松了口气:“行啊,若我果真能当上会长,我会关照由兄的。” 李斯:“多谢......”! 第223章 秦王政 咸阳宫寝殿内,夜色正浓,秦王政点灯熬油的持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 纸上写着许多人名,魏国质子和楚国质子在一列,魏国和楚国曾多次合纵攻秦,是以这两国的质子多有交情,说话间也是同仇敌忾。 齐国质子单独一列,韩国质子也单独一列,赵国质子春平侯虽然已经回归赵国,但他还是将春平侯的名字放在了魏国质子、楚国质子与齐国质子之间,赵、魏、楚三国时常兼并齐国的土地,是以齐国不得不费力维持与秦国交好。 秦王政略过韩国质子,又写下了“燕国质子”四个字。燕国离秦国最远,近些年来居然没有向秦国送质子,这怎么能行? 如今秦国最强大,燕国又多次向秦国求救,理应向秦国送质子以表臣服和友好的。 他将这个提议记下,等明日打算和大宗正他们商议一番。 想起在迎宾楼里列国质子们说的话秦王政就心下发闷,他们的母国打不过秦国,就用言语羞辱叔祖,真是让人瞧不起,哼,等寻找机会,看他如何修理这些心性卑劣的人。 在心里给列国质子们上了百八十遍鞭笞火烤的酷刑之后,秦王政又将思考放在商会之上。 栎阳商会因为当初成立的地点在栎阳,栎阳商会这个名字就一直沿用至今。 栎阳商会私人性质浓厚,秦鱼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将商会归为国有,公子缯一众人伏法之后,时机成熟,秦鱼已经计划重新收编商会,只是正逢楚国攻河间,暂时将此事放下了而已。 收编商会为国有之事,因为还在计划当中,是以知道的人不多,以至于公子子衍还能说出商会是“咱们家的”这样的话,但秦王政是一清二楚的。 宗室对商会虎视眈眈秦王政已经猜到了,但是成蛟...... 今日秦如故意提起成蛟,必然是有道理的。 秦王政烦闷的扔下毛笔,起身来到廊下走动。他原先以为成蛟来找他,是依赖他,是他们兄弟情深,但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受了华阳太后的蛊惑,带着目的来跟他套近乎来了。 他身边的大多数人都是带着目的靠近他的,但他并不希望再多一个成蛟,他们是亲兄弟,他们之间的情谊理应更 纯粹一些的。 秦王政越想越烦闷,胸中似有波涛在翻涌,激荡的他喘不过气来,想说说话,偏他想说话的人不在身边,见身边正好立着廊柱,一时没忍住,抬脚狠狠踹了上去—— “呜......” 好痛! “大王,大王......” “快去叫太医来,快!” 宫室一时大乱起来,到处都是宫人奔跑的身影,有去在院子里掌灯的,有去殿内抬榻板的,有去喊太医的,有四处去叫人的,还有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干什么的...... 秦王政从不知道,他自己寝宫内居然藏着这么多人。 “大王这是伤着足了?感觉怎么样?疼的厉害吗?” 秦王政正抱着脚坐在廊下“嘶嘶”的抽气呢,就听一个温柔的女声语带关切的询问他。 他抬头一看,是女官嬿女。 秦王政抽气道:“寡人无事,嬿女官怎会在此?”他记得她今日休沐,出宫归家了。 女官嬿女将宫灯放在一旁,低下身一边退下秦王政的足履,一边回道:“白日归家,见过家臣之后,日落就归宫了。” 秦王政好奇:“没在家中住上一宿吗?怎么当晚就归了?” 女官嬿女仔细查看他已经紫红充血的大脚趾,伸手碰了碰,激的秦王政一个哆嗦,颤声道:“别,别,疼,疼的紧。” 女官嬿女闷笑:“大王也太不小心了,那廊柱多硬,怎可用血肉之躯去硬碰?” 秦王政:“......你都看见了?” 女官嬿女将他腿放在自己的双腿上,好让他伸直腿脚能舒服一些,解释道:“臣是大王的女官,大王大半夜的不安寝,在廊下走来走去,早就有宫人报与臣,臣原本想来问问大王可是有何烦心事,但又想着,大王或许并不需要人打扰,便只站在窗前陪伴大王了。” 这咸阳宫的主人都没睡,她作为女官,如何敢睡? 秦王政笑道:“你可是想错了,寡人正想寻人说话呢,总见不到人,一腔话语无人诉说,可不就只能冲着廊柱发了吗?” 嬿女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了:“这宫里还有其他女官宫侍,大王怎么会寻不到人说话?” 嬿女长相并不出众,她是凭借才学,被云梦太后从渭水学宫里选拔来做女官的,跟那些凭借美貌入宫的良家子女官性质不同。她虽并不以美貌出众,但她开口说话的声音清脆又温柔,在秦王政面前谈笑自如,少了几分唯唯诺诺,多了几分洒脱自在,让秦王政心生欢喜,觉着她与众不同。 秦王政看着眼前灯火照耀下肌肤生光眉眼如画的女官,不自觉脱口而出道:“寡人就想找你说话。” 嬿女一愣,还未回味这话的意思,就见一队宫人拉着扁鹊急慌慌的赶了来。 嬿女忙道:“快来,大王足受伤了。” 扁鹊被人从被窝里给拽出来,头冠都没带,衣裳都穿的歪歪斜斜的,没有披头散发衣冠不整也差不多了。 他被宫侍们架到秦王政跟前,定了定神,仔细查看他的足伤,心下大大松了口气,道:“无碍,散开淤血,足甲长完淤血的长度就完好无损了。” 嬿女忙道:“大王痛的厉害,可有何法子缓解吗?” 扁鹊迟疑:“这,十指连心,痛是自然的,臣可开些外敷化瘀的药,先揉后热敷,淤血化的能快一些,内服止痛的话,是药三分毒,若大王还能忍受,最好不要内服。”就这么点小伤,都不用处理,睡上一晚明天自己就好了,你要不是大王,我都不会开药。 嬿女去看秦王政,秦王政道:“揉开外敷吧,药就不用吃了。”恶......那黑黄汤谁爱吃谁吃,反正他是不爱吃的,不吃正好! 宫侍们将他扶进寝殿,坐在床榻上伸脚让扁鹊给他揉淤血,为了转移注意力,秦王政找话问嬿女:“你还没说你怎么当晚就回宫了?” 嬿女努力忘记方才秦王政说的“喜欢听你说话”的话,笑回道:“也没什么,家母在芷邑为吏,兄弟在学宫上学,我归家家中只有我一个,没意思的很,可不就回宫了?” 秦王政惊讶:“你未成婚吗?” 嬿女神色僵住,看着秦王政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才好。 “噗哧.......” 嬿女转头去看,轻咳一声,道:“萝谷你来了?” 萝谷先是跟秦王政见礼,然后对嬿女道:“我来了有好一会了,偏你们说的投机,都看不到我,我也就躲懒,只 让你一个伺候大王啦.......”说罢还呵呵呵的笑。 萝谷原本是秦鱼的邻居,后来被选做他的侍女,他们从秦鱼小时候还在栎阳西乡的时候就认识了,是以情分不同。她被秦鱼派来照顾秦王政,秦王政很敬重她,她在秦王政面前也很敢说。 嬿女被说的有些不自在,萝谷就对秦王政道:“大王真会开玩笑,您明知道在您身边伺候的都是未婚良家子,还故意开嬿女的玩笑。” 秦王政被拆穿了,就故作恼怒道:“萝谷,你若是无事可做,就去整理下寡人的书案吧。” 萝谷哈哈直乐:“好好好,奴奴这就去干活~~” 临走还跟嬿女挤眉弄眼,让嬿女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这这这,这真够让人难为情的,这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秦王政轻咳一声,继续问嬿女:“寡人记得,你今年二十有二了吧?” 嬿女:“是。” 秦王政:“你母亲没有安排你成婚吗?” 嬿女:“臣在大王身边伺候,无心成婚......” 大秦嬴鱼 第262节 糟糕,这话说的怪怪的,她忙去看秦王政,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嬿女心下尖叫:他不会误会了吧?不会吧?不会吧?! 秦王政:“哦~~无心成婚......” 嬿女:“倒也不是,其实家母也很着急,拜托了城中媒官给多方介绍,只是......都没有合适的。” 秦王政:“你今日归家,不会正好被媒官堵上门,然后逃回宫的吧?” 嬿女脸都涨红了:“当然不是...呃,大王英明。” 算了,今天媒官上门的事左邻右舍都看见了,瞒也瞒不住。 秦王政:“哈哈哈哈......” 秦王政头一回听说逃婚给逃回宫中的,他一时乐不可支,连脚上的痛都给淡化了。 扁鹊趁机手上用力,将秦王政脚上淤积最厉害的一处淤血给一下子揉散了,疼的秦王政“嗷”的一声大叫,差点将扁鹊给蹬个跟斗。 扁鹊起身,恭敬回道:“淤血已经散开了,大王好好休息一晚,明早臣会再来查看。” 说罢就在秦王政的瞪视下退下了。 嬿女轻咳一声,引起秦王政的注意,道:“大王要休息,臣也退下了。” 秦王政活动下脚趾,发现果真没那么疼了,便道:“你先等一下,寡人还有话要问你呢。” 嬿女:“......大王请问。” 秦王政:“寡人记得,你也是韩女吧?” 嬿女:“是,十岁之前,臣是韩上党之民,后来秦攻战上党,臣随母携弟,进入秦国,为秦民。” 秦王政沉吟了一下,问道:“你跟韩国公主可熟?你认为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嬿女很诧异秦王政会问韩国公主,据她所知,秦王政为了不给韩国将韩国公主嫁给他的机会,他可是很注意不跟韩国公主有任何瓜葛的。 为了确认,嬿女回道:“韩国公主是个很温柔的淑女,不仅长相美丽,还很好学,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又加了一句,“她的皮肤白皙嫩滑,非常可人......” 暗示的够明显了吧? 谁知,秦王政却是给了她一个你在说些什么的眼神,见她不再说,就问道:“还有呢?” 行吧,她现在已经非常确定以及肯定,秦王政压根对韩国公主的“美色”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应该是韩国公主这个身份,以及韩国公主本人,是否能承担得起他的——期待。 嬿女继续道:“韩国公主是个聪明的淑女,我听说她在学宫里跟随荀子读书,常常一学就会,引得许多君子为她作诗歌唱......” 秦王政点头,是很聪明,懂得如何抓住男人的心。 “她还经常侍奉在您的老师韩非身侧,听从他的教诲,会见从韩国来的士子,有许多人为她效鞍马之劳......” 秦王政更加满意,有人脉,也懂得拉拢人为她所用。 “她还很善解人意,她知道大王想和....呃,想让公子成蛟一起接受古来先贤的熏陶,便着意帮助公子成蛟,让他安分的坐在大王身边接受教导......” 秦王政:“她不是因为喜欢成蛟的吗?” 嬿女轻笑:“大王,韩国公主心悦之人是您啊。” 秦王政有些困扰:“寡人已经拒绝的很明显了。” 嬿女:“大王,接下 来几十年,六国贵女的最终归宿,恐怕就是这咸阳宫了,大王若是心中不喜,难道您能来一个拒绝一个吗?” 秦王政:“......” 的确不能,其实叔祖已经跟他说过他以后后宫的事,但他总觉着现在还小,还可以不用过早的考虑这些。 “先不说寡人的事,咱们先说成蛟,寡人见成蛟很喜欢这个韩国公主,你觉着,寡人将韩国公主许配给成蛟怎么样?” 嬿女眼睛急速眨动,秦王政也不催促她,静静等她思考完。 好一会,嬿女才道:“大王是想,让韩国公主...保护公子成蛟吗?” 秦王政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具体说来听听?” 嬿女斟酌用词:“公子成蛟是华阳太后养大的,心自然是向着华阳太后的,但华阳太后不仅仅是秦国的太后、大王的祖母,她还是楚系臣子的护身符,大王将聪慧的韩国公主嫁给成蛟,是想让公子成蛟以后少受华阳太后影响吧?这都是臣一家之言......” “你说的没错,寡人也没看错,你果然很懂寡人。” 嬿女:“......大王说笑了。”神明在上,我一点都不想“懂”您! 秦王政兀自叹道:“成蛟是寡人的亲弟弟,他现在还小,有很多事不懂,白白让人给利用了,寡人有责任保护他,教导他。如果他真的喜欢韩国公主,想必韩国公主的话他能听的进去吧?有韩国臣子和士子帮助成蛟,他应该能和楚国臣子们较量一番了吧?” 嬿女:“......应该是能的吧?”说实话,让韩国公主和华阳太后斗,让韩国臣子和楚国臣子斗,她怎么看都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呢。 秦王政认真的看着嬿女:“你呢?嬿女,你是韩女,你会帮助韩国公主吗?”斗吧,斗吧,不管最后是谁胜出,消耗的都是双方的势力,他这个大王只要安坐做好渔翁就行了。 嬿女跪下,低头道:“大王,臣是秦人。” 秦王政起身下榻,一瘸一拐的将嬿女扶起来,对她道:“嬿女,寡人知道你并不想做宫廷女官,而是想跟如姬一样,不管是做郎官还是做史官(整理书籍的末等小官),都可以在前朝走动,自在随心,想回家就回家,想嫁人就嫁人,无拘无束... ...” 嬿女哭泣道:“大王别说了,您想要嬿女做什么就直说吧,嬿女不会拒绝的。”俄滴大王嘞,您越是虚心诚恳,就越是所图甚大,俄爱惜小命,不想以身殉大王啊啊啊啊啊! 秦王政伸手擦去嬿女脸上的泪水,吓的嬿女本能双手前推,将秦王政推的后退趔趄了一下,偏他脚受伤,站不稳,摇摇晃晃的就要摔倒,嬿女反应过来,又伸手拉了他一下,不仅没拉住,反倒被秦王政抓住手臂带着一起摔倒在地。 好在地上铺着毛茸茸的兽皮毯子,两人落地时相互拽着卸了许多力道,倒是没摔伤。 秦王政哈哈大笑,将赶过来的宫侍们都赶走,嬿女这回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大王还笑,若不是大王动手动脚的,也不会有这一摔。” 秦王政还委屈呢:“寡人好心给你擦眼泪,你吓的就跟看见了鬼一般,寡人有那么可怕吗?” 嬿女起身离他远了些,认真道:“大王若是真将臣当做臣子看待,请大王以后莫要再跟臣开此玩笑。” 秦王政摸摸鼻子,强自镇定道:“寡人答应了,依你就是。” 嬿女这才展颜,告退道:“大王方才说的,臣会去做的,现在时辰很晚了,大王再不安寝,明早该醒不过来了。臣这就退下了。” 说罢就要离开,但她路过还坐在毛毯子上的秦王政的时候,被秦王政扯住了衣摆。 嬿女:“大王还有何吩咐?” 秦王政眼睛黑黢黢的,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着莹亮的光,他幽幽问嬿女:“嬿女,寡人让你很讨厌吗?” 嬿女心咯噔狂跳了一下,她蹲下身来,半跪在秦王政的眼前跟他平视:“大王,您是个美男子,您知道吧?” 秦王政眼睛游移了一下,耳朵肉眼可见的变红,他道:“都说寡人长的像叔祖,也像母亲,那应该,应该是个...美男子吧。” 嬿女轻笑,这笑声在这幽暗的寝殿里带来无端的暧昧,她靠近了秦王政几分,柔声叹道:“大王,若是嬿女再小几岁,或者大王再年长一些,嬿女更愿意爱慕大王呢,只是......” 秦王政闻着靠近的幽香,口舌有些莫名的干燥,他胸膛鼓动,追问道:“只是什么?” 嬿女起身,将 衣摆拽出来,后退了几步,语带幽怨大声道:“只是等大王长大,嬿女已经人老珠黄啦!” 说完,再也不想继续跟这毛头小子共处一室,转身跑了。 秦王政目瞪口呆的眼睁睁看着嬿女逃走,好半晌,才问他的宫侍:“长生,她这是,对寡人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长生将闷笑憋在心里,一本正经的回道:“是很喜欢的。” 秦王政:“真的?” 长生:“真的。” 秦王政:“你说谎,假的。” 长生:“......嬿女官自己也说了,若是您再年长几岁,她会爱慕您,也就是说,她其实很是很喜欢您的,只是碍于不匹配,不能答应您罢了。” 秦王政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长生:...... “大王,该歇寝了。” 秦王政打了个大哈欠,扶着长生朝床榻走去:“折腾大半夜,也该睡了......” 嬿女回到自己居住的宫室,关好门扉后大大的松了口气,这又是谈事情又是领差事又是安慰情窦初开的小男人,真是惊心动魄的累死个人,难道今晚她不应该回宫? “哎哟吓死个人,你怎么在我房里?” 萝谷失笑:“我这么大个人就明晃晃的坐在这里,你进屋好半晌都没看到我,反倒嫌我吓人?” 嬿女哼声道:“我这不是再想事情吗?” 萝谷凑上前来,笑问道:“都跟大王做什么了?让你想的这么着迷?” 嬿女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把命送了半条出去?你满意吗?” 萝谷失望道:“什么嘛,就这?” 嬿女无语:“你还想有什么?对了,在大王那里的时候,你胡乱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是什么意思?” 萝谷嘻嘻笑道:“我那不是见大王在廊下的时候看你看呆了,就想撮合你们两个来着,怎么,你竟不是这个意思吗?” 嬿女扑上前去捶打她:“啊啊啊啊你害死我啦啊啊啊......” 若不是萝谷说那些让人浮想联翩的话把大王的心思给勾引出来,她至于要说那些年纪的爱慕的话吗? 萝谷几下就将她压在自己身 下,笑着调侃道:“怎么,我家大王不能吸引你吗?怎么这么嫌弃?” 嬿女简直要哭了:“我要是真跟大王好上了,安平侯第一个饶不了我,你别说你不知道?你可是安平侯的人,你难道会替我隐瞒帮我保我吗?” 萝谷仔细看了一会嬿女,将她拉起来,认真问道:“你真的没对大王起心思?” 嬿女继续捶打她:“我好不容易长这么大,在学宫拼死拼活的次次考优,就是奔着为官做宰去的,不是为了伺候哪个男人去的!” 萝谷让她捶了几下消气,然后治住她的手,问道:“就算这个男人富有天下也不成?” 嬿女斩钉截铁回道:“不!成!!” 萝谷松了口气,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她松开嬿女,给自己倒了杯水,也给嬿女倒了杯。 嬿女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萝谷:“你若是真对大王起了心思,估计明天就在这王宫呆不下了。” 嬿女:“......所以你故意的?”故意说那么让人误会的话,故意引导她去往大王身边凑。 萝谷:“你以为我来王宫是做什么的?” 大秦嬴鱼 第263节 嬿女:“不是安平侯派你来照顾大王的?” 萝谷:“大王有那么多人照顾,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嬿女:“那你是?” 萝谷咳声叹气道:“当然是保护大王来了。” 嬿女“噗”的一下将刚喝到口里的水给喷了出来,咳个不止,明显呛的很了。 萝谷好笑道:“你不信?” 嬿女忙道:“信,咳咳,我信,咳,我真的信!” 今晚你不就是去保护大王去了?就怕我这个坏女人把大王给勾搭坏了呢,哼! 说起这个,嬿女故意道:“你走那么早,就不怕我真的......要知道,大王可是很喜欢我呢。” 萝谷笑容微妙:“哦,这个啊,当然是我相信你啦。”寝殿里暗处那么多人,你们能做什么? 嬿女叹气,发愁道:“做官好难,给咱们的大王做官更难,作为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给咱们英明神武的大王做官更更更难!” 萝谷喷笑:“那你 赶快寻个男人嫁了啊,门第也不用多显赫,门当户对就行了,最最主要的是,他们家得支持你婚后继续出来做官。” 嬿女叹气三连:“就是这后一条才是最难的,媒官给我介绍了许多,我也看了许多,总是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 萝谷:“跟你在学宫一起求学的学子中就没有合适的?军中退下来的呢?也没有吗?”这些人都是经过秦国继续教育的人,应该能理解嬿女的坚持才对。 嬿女狠狠锤了席榻几下,愤恨道:“是个男人就想三妻四妾往家搂女人,我就问他们我能不能也往家搂男人,结果他们就都看怪物一样的看我......” “噗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难道你愿意找个这样的男人?” 萝谷笑的直打滚:“自然,自然是不愿意的,噗噗,只是,你也不用说的这么直白吧?” 嬿女:“......话总是要先说清楚的嘛......” 过了几日,学宫中给嬿女下了聘书,聘任她为代课教授,教导一些初来学宫求学的学子们。 嬿女顺利辞去女官职位,回到学宫另谋出路。 因为她是韩女,又跟韩国公主在宫中一起相处过,是以她虽然离宫,但理所当然的跟韩国公主走的很亲近。 这日,嬿女又逃媒官逃到韩国公主那里去,韩国公主笑道:“你这样逃来逃去的也不是个事,不如我在韩国那边给你寻个好人家,放心,绝对亏不了你的。” 嬿女忙拒绝:“可别,您是知道我的志向的,我若是真嫁了哪个韩人,估计公主就用不上我了。” 韩国公主:倒也不用说的那么直白。 嬿女好奇的问韩国公主:“公主就没有臣这方面的烦恼吗?” 韩国公主敛眉不语,就当嬿女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就听她道:“我乃是韩国送来秦国的公主,只有嫁给秦王的份。” 嬿女却是不以为然道:“公主这就想岔了,当初安平侯让公主在咸阳自由生活,自由婚嫁,那就是允了公主自由选择自己人生的意思。依我看,秦王,并不是个好选择。” 韩国公主正色道:“我是韩国的公主,自然要为母国做些什么。” 嬿女忙道:“我不是说不让公主为母国操心的意思,我是说,为韩国好,并不一定非要嫁给秦王啊。” 韩国公主拧眉:“你什么意思?” 嬿女:“六国所有的公主贵女都盯着秦王呢,就是公主最后得偿所愿,那也不过是众多公主中的一个,没甚稀奇的,但若是嫁给公子成蛟就不一样了。” 韩国公主惊讶:“嫁给成蛟?” 嬿女笑道:“是啊,成蛟可是秦王唯一的弟弟,他对这个弟弟的疼爱想必您也看到了吧?” 韩国公主:“可是,成蛟是华阳太后所养,他身后有楚人......” 嬿女:“可是,大王却是未必希望公子成蛟身后只有楚人啊,若是公主能嫁给成蛟,想来是能从秦王那里得些助力的,而且,您若是为秦王制衡华阳太后,算不算是有功?秦国有功必赏,公主有功,自然也该要赏的。” 韩国公主眼睛越听越亮,不住的点头,道:“不错,如果我有功,在秦王那里为韩国求些好处......” 嬿女接口道:“秦王定会考虑的,至少不会直接拒绝。” 韩国公主长舒一口气,对嬿女道:“容我再考虑考虑。” 嬿女知道她要去找韩非商议,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她的助教生活。 远在楚国战场的秦鱼可不知道,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咸阳城中暗潮汹涌,每一个人都在其中扮演者不可缺少的角色,推动着权利这个香饵四处游走,散播诱惑,助长野望。 而在这一次一次明里暗里的博弈中,秦王政正在以不可估量的速度成长着,最终成为掌握权利、决定权利的那一个。! 第224章 蒙嫣和 秦鱼在清阳邑屯兵已经超过一个多月了。 清阳邑在淮水下游以北,西面是大洪泽(洪泽湖),东面是水面宽阔的汤汤淮水,一直奔流入黄海。 淮水下游这一带,以大洪泽为界,大洪泽东面河川水流纵横,是个实打实的水乡,遍布九夷部落,大洪泽以西,就是楚国腹地了。 秦鱼选择屯兵清阳,而不是更靠近楚国的钟离,是因为他要在此督修邗沟,让淮水和江水勾连起来,便于将南面粮草北运。 海运用时太长,装卸也麻烦,不如漕运便捷。 邗沟一直在断断续续的修建,不是不能加快修建进度,而是实在快不了。因为邗沟沿途串联了许多的湖泊、河流以及湿地,在丰水期去修渠,那就是直接拿命去填,填了也修不了,是以只能在枯水期修,修一天停两天,因为要等湿地的水向新挖出来的沟里排的差不多了,才能继续修。 是以,秦国虽然一直在九夷耗费财力组织当地人力修渠,但修了好几年,也只能这里挖一段,那里挖一段,优先供给人口聚集量多的区域安居搞生产建设,至于无人居住之地,只能先放着了。 秦鱼在攻下东夷越之后,他就马不停蹄的继续率兵北上去攻打九夷了。 攻打九夷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气,因为秦国几年如一日的修建邗沟和水蛊药的扩散,让九夷的百姓们自然而然的归顺了秦国。 光归顺了还不行,归顺容易治理难,只有秦国的政令在此地通达,九夷才能算是真正的纳入秦国政权之内。 而这个政令通达,靠的就是道路了,不管是陆路还是水路,都必须将九夷和东夷越的道路打通。 天公作美,今年九夷地少雨,比往年更早的进入了枯水期,秦鱼又带着正规十万秦军和拼拼凑凑的另外十万夷越大军,粮草也是源源不断的从东夷越和东瓯越、闽越送来,人力不缺,粮草不缺,正好将邗沟全线疏通一遍,将淮水和江水勾连起来。 秦鱼在九夷屯兵,楚国那边如临大敌,但楚国主力战场在更北的河间地,要想对战南面的秦鱼大军,就只能继续征召楚地封君,让他们带着大军去攻打秦鱼。 聚集军队是需要时间的,而且秦鱼只是屯兵,而且他 让军卒都去修河去了,一点都不着急进攻,那么这个封君响应楚王征召的速度还要再打一回折扣。 你兵都来了,又不是没了那个邗沟就不能打,你不去征战,居然停下来修大沟,你咋想的? 搞不懂! 但这与楚国是有好处的,长时间的备战总比仓促备战要更有胜算一些。 秦鱼怎么想? 秦鱼当然是在等蒙嫣和回来啊! 蒙嫣和是在台风之前半个月送流放的公子缯一行去瀛洲岛的,一去一回也就是小一旬的功夫,压根不会遇上台风。 但,在瀛洲岛上驻扎的秦人发现了金矿。 瀛洲岛是个大岛,既然发现了,自然要在上面好好探索一番,加之这岛的沿海渔产、植被特别丰富,土地也相当肥沃,还发现了许多秦国本土没有的水果......是以,蒙嫣和在第一年发现了这个大岛之后,就回去运来了更多的百姓、工匠和隶臣妾来此修建港口,打算将这里经营成秦国在海上的一个产粮大地。 随着对瀛洲岛更深入的探索,秦人在这里不仅发现了铜矿,还发现了藏量非常丰富的银矿,今年又发现了金矿,这容不得蒙嫣和轻忽,她只是按照以往的经验在岛上多待了几日,想着等台风来之前赶回东夷越就可以了,谁能想到今年台风会提前了很多天呢? 海上风浪翻上了天,这个时候出海那就是自杀,是以蒙嫣和不得不留在岛上,等到台风季过去之后再回去。 这形势就跟今年的台风一样让人意外,等蒙嫣和载着满船的金银回到陆地上的时候,九夷、东夷越、东瓯越、闽越这沿海一带,已经彻底成了秦国的土地了。 而攻打下这些土地的,正是她的好兄弟安平侯。 蒙嫣和连甲衣都没脱,直接乘快船来到清阳邑找秦鱼来了。 秦鱼见到糙的跟个黑脸大汉的蒙嫣和先是好好的关心了下肱骨大将蒙将军的身心健康,然后问她:“金子呢?带来了多少?是放在广陵、云阳还是南武了?” 蒙嫣和:“......我放在云阳了,那里仓库够大,守卫也更足。你要这些金子做什么?” 秦鱼叹道:“有大用,我准备用金子做奖赏,激励这些夷越人冲锋陷阵,不要总想着逃跑。 ”仗正打着呢,回头一看人没了,这谁能受的了? 蒙嫣和了然:“这些从夷越征来的兵卒,不好带吧?” 秦鱼:“何止是不好带,简直是一捧散沙。”攻打东夷越和九夷的时候秦鱼就敏锐的发现这个问题了,在没有解决军队上下一心的问题之前,他是不敢冒然去攻打楚国的。 秦人和夷越人的语言不通,文化不同,价值观更是不同,秦人可以为了他们自己的国家和君王冲锋陷阵死战到底,但这些夷越人为了什么呢? 修渠、开田、灭杀钉螺、扩散水蛊药这些政令都是与他们切身相关对他们有好处的,他们自然积极响应,无有推辞。他们也不缺吃的,夷越地广人稀,有了新稻种之后,更是随便撒点稻种就能养活一家老小。 为什么要去战场上拿命拼杀? 他们更愿意躲在军队后面挖挖沟喂喂马,军功爵位之类的与曾经的他们来说距离太遥远了,他们估计连“军功爵”这三个字都听不懂,更意识不到这里面的好处。 唯一打动他们的只有金银铜器了。 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些金光闪闪的金银铜器,只有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才会拥有,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代表“尊贵”身份的金银铜器比军功爵什么的更能激起他们的雄心壮志。 是以,秦鱼亟需蒙嫣和从瀛洲岛带回来的黄金。 蒙嫣和道:“时间紧急,我从瀛洲岛带来大部分都是金矿石,需要冶炼之后才能用。这些矿石冶炼出来的金子估计不够你用的,还得派船去岛上运,唉,其实最好在瀛洲岛内建造一个冶炼厂,这样只运冶炼后的金子,一船就够了。” 秦鱼:“时间上有些来不及了,我收到的消息,楚国那边已经在雎阴集结军队了,是项燕带兵,秦楚大战不会太远。” 蒙嫣和:“双管齐下吧,我先派船去瀛洲岛运,能运多少运多少,另外,我在东夷越还囤积了一些金银,从东夷君那里缴获的铜器也都用上,足够让那些眼皮子钱的夷越人红眼了。” 秦鱼也是这么想的,其实他从东夷君那里缴获的金银铜器具就都大喇喇的囤积在军营里给那些夷越人看呢,只不过,这些虽然是他从东夷君府邸里缴获来的,但实际上,这些所有财产的主人应该是蒙嫣和, 是以秦鱼还是要说一下,得到蒙嫣和的同意才行。 秦鱼又问道:“公子缯那些人怎么样?有没有给你找麻烦?” 蒙嫣和笑道:“一开始丢了魂似的,跟行尸走肉没甚差别,但等到了岛上,跟在我身边将这岛走了一圈,看了那许多的金山银山,吃了几顿当地产的稻米和海鱼,就又回魂了。” 秦鱼笑的狡黠,他道:“瀛洲岛可是个好地方,我给他写封信,他要是能经营好这个岛,说不定还有回咸阳的一天。” 蒙嫣和对跟好似占了便宜一样的秦鱼有些一言难尽,她道:“你不会是未卜先知,从一开始就打定了这个主意吧?” 秦鱼坚定否认:“怎么会?不都是你说这个地方是个野岛,十里之内都见不到一个野人,我才将公子缯一行流放到此,让他们自生自灭的吗?我也没想到能在岛上发现金山银山呢,啧,公子缯真是好运气。” 蒙嫣和:“呵呵,和野人搭伙过日子的好运气!” 秦鱼呵呵直笑:“这些都是暂时的,既然是个宝岛,以后肯定还会迁移百姓发放隶臣妾过去的,先让他坚持几年,好日子在后头呢。” 大秦嬴鱼 第264节 蒙嫣和提醒道:“你最好将这些给他都在信里写清楚喽,我怕他坚持不了几年就疯了。” 秦鱼:“放心,一定。” 两人又核定了一些战前部署,等都谋划好之后,蒙嫣和便准备离开,她必须要去休息了,否则身体承受不住,生病就不好了。 秦鱼跟在她后面送她出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 蒙嫣和靠着门柱,还手抱胸叹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只说就行了,你这个样子真不像是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君侯。” 秦鱼看了看四周,凑近了一些问她:“你跟东夷君怎么回事?他怎么趁你不在,说反就反了?” 蒙嫣和无语:“你跟在我屁股后面犹犹豫豫的就是问这个?” 秦鱼理直气壮:“我总得知道这战争开始的原因吧?” 蒙嫣和笑笑,也不卖关子,干脆又直接道:“他想要个儿子,我不想生,就反了呗?” 秦鱼惊的张大了嘴巴:“......就这?” 蒙嫣和推了他一把,让他让开路,挥挥手留给他一个 潇洒的背影,道:“就这么简单,是你想太多了。” 秦鱼心下好笑,他也确实笑了出来。 蒙嫣和这个,让他想起了春秋时候楚国和吴国因为采桑农妇采桑过界引发的一场国有国之间的战争。 理由都是这么简单。 蒙嫣和和东夷君只生了一个女儿蒙菁菁,蒙嫣和不仅不想再生孩子,她还将蒙菁菁送回秦国蒙家抚养,这让东夷君如何忍受的了? 为了缓和和东夷君的关系,蒙嫣和甚至给东夷君安排了美人伺候。你不是想要儿子吗?那就跟这些美人生呗,生多少都随你的意。 但东夷君要的是儿子吗? 他要的是他和蒙嫣和的儿子,是能在秦国、楚国的夹缝中保存东夷的继承人! 他毫不怀疑,他要是真和其他女人生了儿子,上一刻他敢立这个儿子为东夷越世子,下一刻东夷越就能彻底变成秦国的领土,东夷君以后也只能作为秦国的一个臣子存在了,这还是运气好的,这个时代最常见的做法是,变作臣子的东夷君没过两年就病死了,然后连个孩子都不会留存下来。 东夷君简直焦虑的日夜睡不着觉! 蒙嫣和不仅年纪大了,还经常出海,疏于保养,其结果就是天生的美貌被她自己折腾的不剩几分了,就这样东夷君还对蒙嫣和安排在他身边的美人避如蛇蝎,其对蒙嫣和的惧怕程度可见一斑。 人的心弦在常年紧绷得不到放松之下,一个外部的微小刺激都能将之崩断,春申君黄歇就是崩断东夷君心弦的那个人。 黄歇趁海上大风不止的时候亲自来找东夷君游说,轻易的就说动东夷君出兵攻占秦国的海港,还亲自领兵去河间出战,将空落落的东夷越留在身后。 秦鱼一直在奇怪东夷君怎么会这么傻,这个时候,不应该是死守东夷越,轻易不出封地的吗? 他想要彻底掌控自己的封地,却又自己领兵跑去攻打河间,这不是将自家大门敞开留给敌人了吗? 不过,现在秦鱼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撇开两国征战不说,只将矛盾放在夫妻关系上,这东夷君,很像犯了错误不敢面对妻子干脆跑路的丈夫啊!!! 第225章 秦楚交战 项燕领着五万大军从楚国的雎阳出发,一路沿着雎水和丹水向东南,途径彭城、下邳等中大型城市的时候,就会停下征兵。 项燕所带领的五万大军,其中有两万是景氏军队,三万是这些年来项燕借职务之便亲自训练的私兵,当然名义上还是楚国的军队。 其实现在的项燕在楚国身份上挺尴尬的,他以及项氏祖上都曾经是楚国的将军,为楚王领兵打仗的,但到了项燕这一代,项氏已经没落了,项燕为了能重新掌握权柄,他投靠了景氏,景氏给了他军队,也任命他为将军,但项燕有野心,他是不甘愿于只做景氏的家臣的,是以他在景氏左右逢源,积攒了现在的家业。 而且,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对于和秦国在东南开战,楚国内部也是众说纷纭,意见不一。 有的认为该打,秦国欺人太甚,趁着他们楚国在河间征伐的时候搞背后偷袭,不给秦国一个教训瞧瞧,秦国就不知道楚国的厉害。 有的人则是认为不要打,秦国这些年常战不败,而且秦国有神兵利器,跟秦国硬碰硬的对上,楚国肯定会吃亏,而且,夷越沿海地区虽为楚国土地,但楚国对其掌空散漫,秦国占了也就占了,夷越之人不服老邻居楚国的掌控,难道就服函谷关内的秦国掌控了吗?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 也有的想要跟秦国谈判的,他们楚国放弃攻打河间,秦国也将夷越沿海还给楚国,两相便宜。 项燕知道,楚王是想打的,他不仅想将秦人彻底从楚国的土地上赶出去,他还想将楚王后和楚太子给赶回秦国去。 对楚王想将楚王后赶回秦国项燕能理解,但连楚太子一起赶回秦国,就有些过分了。 因为,楚王目前也就楚太子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连太子都赶走了,你想将楚国交给谁啊? 咱们这些楚将楚臣,以后要向谁效忠呢? 楚国最后何去何从项燕是无权置喙的,因为他只是一个小将,他连朝堂殿门朝哪开都不清楚。 但现在却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他的眼前,他去找景氏家主详细分析此战胜利之后的好处,请景氏向楚王请战,他项燕,会带着景氏和楚国的大 军将秦人赶回函谷关。 景氏很狡猾,重新拥有夷越的好处谁都看得到,关键是能不能打的下来,如果最后不仅没将夷越打下来,还葬送了自家培养了多年的军队,这绝对是是吃力不讨好,甚至可能将整个景氏都给赔进去。 是以,聪明的景氏家主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允许项燕亲领景氏一军出战,然后去游说楚王,举荐项燕为将,率领楚国的军队去迎战秦国。 楚王答应了。 这正是项燕想要的。他会如先祖一样率领楚国的大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重拾项氏荣光。 等到他凯旋归来,他就是楚国名副其实的大将,就可以不用靠景氏维持自己的私军了。 楚国的军队在哪里? 在民间! 是以,项燕一路走一路征,他有着楚王供应的金帛和粮草做供应,他还有在楚地截留、增收当地赋税的许可,这样一支财力与粮草不缺的大军经过,很容易就征到了游侠、健儿、恶少年参军。 项燕在宁中这个地方安营扎寨,这地方地势相对平坦,非常适合两军厮杀。 而且,三十里开外就是秦军所在的清阳,攻守都在合适的范围之内。 项燕大军还未到达宁中的时候秦鱼这边就已经收到消息了,秦鱼这边也早就在整备军队,挖沟的给叫回来,分散开来练军的将军也都集结起来,尤其是从长江水道、夷越地区运来的粮草分批量的囤积起来,还有就是在军营大帐面前用金块银块累积起来的金山银山,这些都是军功奖励,拿人头来换,从将领到军卒,你最后能拿到几块金砖银砖,全看你砍到了几个人头。 秦国最简单也是最实在的军功制度宣扬到了每一个参战的军卒心中,啥虚的都不要,咱只上最真实的。 蒙武带领的十万秦军自是不用说,他们明白,为国作战,什么金啊银啊都是次要的,为全家挣取的军功爵位才是最重要的,是以他们作战很有计划和秩序,该攻攻,该守守,攻守有方。 反观蒙嫣和率领的夷越军队可就虎多了,他们连硬甲都懒的披(其实是不习惯),拿着长柄戈矛,腰悬阔刀,看着对面的项燕军队个个眼冒绿光,活像要撕了对方似的。 项燕离的远,看不到每一个人的凶狠 表情,但那份勃发的战意他是感受到了,项燕并不害怕,秦人虎狼之师的凶名可不是白叫的,有这样的军队,才是他想象中的秦军。 是以,他胸中涌起万丈豪情,嘶吼道:“儿郎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杀光这些秦人,他们的金银财宝就都是我们的了!杀!” “杀!” “杀!!” “杀!!!” 这是一场矛与盾直接碰撞的面对面厮杀,双方之间没有掺杂任何的水分,靠的就是谁比谁更加勇猛。 不怕死的不会死,怕死的就一定会死! 秦鱼站在清阳邑这两个月新夯起来的城墙上拿着望远镜向战场观望。 秦鱼在雁门郡的时候是亲自领兵厮杀过的,那时候是攻城,借助了些许火药,即便如此,攻破城门之后也死了不少人。 这回不是攻城,秦鱼也准备了火药,但都安装在城墙之外设立的壕沟、栅栏等守城防御工事上,直接运用在战场上的并不多。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厮杀,秦鱼看了一会就放下望远镜不继续看了,他问南孙:“准备好了吗?” 南孙肃容道:“准备好了。” 秦鱼:“开始吧。” 南孙走远了几步,对着城墙上弓弩长下令道:“放箭!” 城墙离战场足有两到三里的距离,一般弓箭肯定是射不到的,更何况是准头,但秦军不仅有自己的弓弩伍,军中还有墨家弟子跟随,针对特定的战场设计专门的攻战兵器。 弓弩长向上挥动小旗,有一个伍的弓箭队有条不紊的装箭、校对、调整弓弩角度,弓弩长用力向下挥动小旗,最后一个弓弩手扣动扳机,一支足有三只粗三尺长的巨大箭矢对着楚军的帅旗射了过去。 弓箭的尾部装了响笛,疾飞的箭矢和空气剧烈摩擦,风灌入响笛,尖锐的鸣声响彻两军战场,震慑敌军同时,也为我军指明了方向。 鸣声响起的地方,就是敌军帅旗的方向,也是敌军将领战车所在地。 箭无虚发,第一只鸣箭不仅将项燕的帅旗扎了对穿,还将他的护卫军卒给串了糖葫芦。 项燕为了身先士卒,一直率领亲军在勇猛厮杀,帅旗轻易的被射倒让他警铃大作,带 领着亲军往人多的地方冲,他可不认为这只箭射不中他,他之所以没死,是因为这支箭的目标不是他! 几乎全战场听到这声鸣箭的秦军都往项燕所在的楚军中心冲,挡在项燕身前的楚军卒越来越少,有某一个瞬间,项燕似乎觉着自己已经被秦军给包围了。 帅旗已斩,没有指挥总部,楚军很快就会各自为战,项燕必须收拢军队,是继续战还是退兵,他得做出决断来。 站在城墙上的秦鱼只单纯用眼睛就能看到那只鸣箭所过之处如摩西分海一般给清出了一条细细的通道,然后就是楚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乱了起来。 秦鱼等了一会,他下了第二个命令:“对准项燕,射穿他。” 项燕的画像早就给弓弩伍看过了,他们稳当的射出了第二支鸣箭,单城墙离战场的距离太远了,项燕又是急速移动的,是以,第二支鸣箭射中了项燕的战车,将他从粉碎的战车上撅了下来,人却没死。 秦鱼:“准备第三箭。” 很快第三箭射出,鸣箭射穿了挡在项燕面前穿重甲的军卒,钉在了项燕的身体上。 秦鱼拿着望远镜专门盯着项燕观看,不愧是西楚霸王项羽的祖父,一脉相传的肉/体强悍,因为有人替死,他自己身上也穿了重甲,胸前应该还有护身镜,人或许经过重力冲击受伤了,但没死。 项燕是在亲卫的帮助下自己上马跑了。 秦鱼继续下令:“准备下一箭。” 下一箭射出,同样没射中离城墙越来越远的项燕,但鸣箭给人指引了方向。 吴燂混在秦军中,一直在仔细听着鸣箭的响声,接连三声声响,让他准确的找到了项燕的位置,但是,太拥挤了。 楚军和秦军杂糅在一起不分彼此的都向鸣箭落地的地方拥挤,挤的他身手全无用武之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身手重伤的楚将上马逃走。 吴燂扼腕,他参战的目的就是于战中取项燕的项上人头,这下却是连近身都没有,怎么能不让他失望。 接着,第四支鸣箭响起,重新给他指引了乱军中项燕的所在位置。 吴燂扔下碍手的戈矛,抢了一匹马奋勇向鸣箭声消失的地方冲去,冲不过去的时候他就脱掉铠甲,轻身从人的尸体上,肩膀上踏过去,终于让他给追上了项燕的亲卫队。 秦鱼用望远镜看到吴燂一个人勇闯项燕亲卫军,即便身上受伤也非要拿到项燕的人头不可,他摇摇头,下令道:“放烟火。” 大秦嬴鱼 第265节 这是专门针对项燕的暗号,鸣箭就是厮杀,于空中炸响的烟火就是放过项燕,专注于楚军厮杀。 吴燂听到遥远的天空中炸响的烟火,只能不甘的放过项燕,与重重包围中挣脱出来,去和秦军会和。 先有帅旗斩倒,后有主将溃逃,楚军败的很快,秦军直将楚军追出了十里地才罢休回城。! 第226章 邀请 项燕被抬回了宁中大营,中途他就已经服下了从秦国这边重金购买用于紧急伤情的良药,但他胸部受到的重击太大,虽然身体表面没有伤口,但内部肋骨断了三根,内腑也有不同程度的受伤,服药之后虽然疼痛有所减缓,但是却一直在不停的吐血,一开始还是鲜红的血液,到后来,吐的就是黑血了。 军中巫医说这是脏腑在自动排淤,等将淤血都吐干净了就好了,但项燕却是觉着,自己的身体变的越发沉重了,渐渐的不再受他掌控。 楚军中开始了大型祭祀活动,项燕被摆放在用荆条搭建起来的祭台上,祭台前面摆放了五谷三牲等祭品,祭台周围站满了刀戈将士,他们面上用彩泥绘着各色图案,神情严肃认真的望着正在祭台前跳着祭祀舞的巫觋们。 女为巫,男为觋。 楚地人人信奉神鬼,上到国君,下到黎庶,不管是国之戎事,还是生活油盐小事,处处要问鬼神,处处都离不开祭祀。 项燕如今为楚军主将,还重伤如此,于情于理都要大肆祭祀一番,请鬼神来问一问将军身体如何,战事如何。 楚地信奉凤鸟,是以巫觋的祭祀服上纹绣的羽纹、鸟首面具以及装饰的翎羽都处处体现了这一特点。 巫女一手持刀戈一手持鸟羽在急速的舞动,灵觋则是左手持鳄鱼皮鼓,右手有节奏的敲着皮鼓,脚下还在不停的围着巫女踏步游转,为其伴奏。 也是震慑邪祟野鬼。 这个鼓声应该也影响着周围的兵卒,他们时不时的敲打戈柄,张口呐喊,应该是在向神明发出祈求。 秦鱼听不到他们的呐喊声,更听不到鼓声,但以他从望远镜中望到的那巫女越发灵动狂野的舞姿和她身上穿的以红和黑为主的祭祀服就可以猜出,这场祭祀应该是挺隆重也挺紧急的。 能不紧急吗? 或许项燕就快要死了。 再不快请降神明抢救项燕,这场祭祀就该改为驱鬼了。 为方死之人驱鬼,也是丧礼中祭祀的一种。 秦鱼所看到的,蒙嫣和也看到了,她点评道:“嘶,这巫女跳的很不错啊,你说她真的能通神吗?” 秦鱼怎么知道楚国的巫女能不能 真的通神?说实话,他连神都不大相信呢,是以他只能道:“通不通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项燕一定活不了了。” 内脏出血,肋骨折断,就是在两千年后没有得到很好的救治,最后也只有送命的份,更何况是无医无药的现在? 蒙嫣和兴奋道:“什么时候进攻?” 秦鱼道:“等这场祭祀完毕。” 打断人家祭祀活动,其恶劣程度跟当面挖人祖坟也没差了,他们秦军进攻也不差这么一会,就等着吧。 不过,秦军虽然没有进攻,只是陈兵离楚军大营不到一里开外,但楚军斥候将秦军攻来的消息传回楚军中,引起了一片又一片的哗然。 项燕已经进入昏迷状态中了,水米不进,祭祀请神也不管用,主将无法下达命令,主将下面的裨将们并没有拧成一股绳商量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而是充分发扬了楚人散漫不服输的性格特点——他们谁都不服谁,其下场就是各自为政。 甚至最底层的兵卒们已经开始了小范围的溃逃,奴隶兵们逃的最多也最厉害,因为他们本来就一无所有,说不定等逃出去他们就可以做良民了呢。 在楚地良民和奴隶之间的转换还挺频繁,也挺正常的。 秦军散发出去的斥候兵将他们新发现的楚军小股溃逃的消息报了上来,秦鱼去看蒙嫣和。 蒙嫣和起身颔首:“进攻吧,再不攻就都跑光了。” 秦鱼郑重道:“祝君凯旋!” 蒙嫣和飞身上马豪迈长笑道:“儿郎们,随我杀!!” “杀!!!” 楚军败的毫无悬念。 蒙嫣和带着两万大军一路撵着败军向西北而去,蒙武同样带领两万大军向北沿着泗水攻拔楚国的城镇要塞,秦鱼则是带着剩下的十几l万大军缓乘而上,一路占领被姐弟两人攻战下来的城池和地方。 这些被攻战下来的城池和地方的楚官吏以及当地的豪强们没的说的,全部打包随军带走,取而代之的则是秦鱼从蒙武带来的秦国十万正规军中选拔出的秦官吏,绝对的能文能武,上马攻城,下马治民。还有一些轻微伤员也被留下,一来可就近修整,二来,等他们修整好了,就是官署中现成的亭长、求盗等需求非常广的小吏和军卒。 在进攻之前,秦鱼就制定了此次出兵的目标方案。 蒙嫣和追着项燕大军向楚国腹地进攻,能消灭多少楚军就消灭多少,蒙武则是以泗水为界划分界限,泗水以北北接秦国的陶郡,泗水以东原鲁国一直到黄海边的大片土地,都为秦国攻战的主要战场,攻下来,就是秦国的了。 一直在陶郡按兵不动两方支援的守将接到秦鱼的军令之后,也分别出兵薛、滕、任、曲阜这些地方,一直打到齐长城下才罢休。 秦国这次出兵可谓是迅疾,但也很危险,因为战线拉的太长,攻下来的城池太多,若是不能彻底占领这些城池和土地,秦国很可能会遇到当地乡民乡军的反扑,以至于被人分成好几l段,化而攻之,直至剿灭,全军覆没。 但好在,蒙武率先打通了泗水到陶郡的这条运输线,秦鱼可以分别从陶郡、河内、河东乃至咸阳调遣将要服兵役的秦军卒、训练有素的秦官吏们来驻扎、管理这些城池,不至于一路打一路丢,徒作无用功。 这是一个非常耗费时间的过程,但楚国的进攻可不会给秦鱼这么多安排部署的时间。 秦国这都彻底打到家门口,都开始切割他们的国土了,楚国的大贵们要是再无动于衷,那可真就是楚国的国贼了。 当蒙嫣和带领两万秦越军在楚国的土地上驰骋的时候,景氏和屈氏联手出兵将蒙嫣和驱赶到下邳。 下邳这个地方是四方河流的汇聚地,秦鱼在此有屯兵,也一直在建筑防御工事,蒙嫣和退至此处之后,借助修建的七七八八的防御工事带着残军和驻守在此处的秦军抵御住了景氏和屈氏的楚军。 此时,秦鱼已经到了任这个小城,这里是荷水注入泗水的交叉口,再往北,就是大野泽。 这个地方已经离陶郡不远了,秦鱼原本打算一路去曲阜祭祀孔子的,但既然楚国开始出兵反击,祭祀孔子的事就可以暂且往后移,他快马加鞭去到陶郡,一面从河内继续调兵援助蒙嫣和,一面直面在河间吃了败仗要溃逃回楚的楚越联军。 就是黄歇和东夷君所带领的军队。 此时,秦鱼身边只有不到一万的秦军了,其他都被他分散到鲁地、莒地和郯地搞战后建设去了。 秦鱼临时从陶地征召了五 千健儿入伍,然后带领着这一万军去到濮阳,蹲守黄歇和东夷君。 楚越联军溃逃的路线秦鱼不知道,会不会去濮阳他更不知道,秦鱼纯粹就是撞大运去了。 因为他猜测黄歇肯定已经知道鲁地已经被秦军占领了,他大概率不会选择从鲁地回楚国,那么,从濮阳入魏国,借道顺着大沟一路回楚就是他的另一个选择。 还真被秦鱼给等到了。 此次伐齐攻燕,楚国出动二十万大军,东夷越出兵十万,凑了个三十万大军。这三十万大军与秦军在河间开战,追追逃逃分分合合的打了近两个月,将河间地打了个稀巴烂,双方各有输赢。 黄歇只是总指挥官,楚国的将领并不是浪得虚名,着实很能打。 这期间,楚越联军死了些、跑了些,剩下还能聚拢的也还有不到二十万,分散在各位将军手里。 黄歇就如秦鱼猜的那般,他确实是想带着主力大部队借道魏国回楚的,然后在濮阳城外三十里地遇到了秦鱼。 黄歇主力大部队还有近十万,而秦鱼只有一万五,光凭这军队数量上的悬殊,楚军一个回合就能碾死他。 但秦鱼一点都不怕,他怕什么? 一河之隔就是秦河内,河内早就有大军向他这边赶了,黄歇的后头还有蒙骜、图等率领的秦军追击,他的身后,也还有陶郡做后盾,秦鱼觉着,该害怕的不是他,而应该是黄歇才对。 秦鱼站在战车上负手而立,被拦住的楚越了联军则是被他阻拦住了去路。 已有军卒去楚越军中传讯,秦国的安平侯赵鱼要请见楚国的春申君黄歇。 黄歇应秦鱼的请求,也是乘着战车而来,在离秦鱼战车三五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秦鱼先拱手而礼,笑道:“春申君,好久不见。” 黄歇惊疑不定的望着秦鱼身后,只有一队亲卫,不见大军,但黄歇可不会猜秦鱼只带了一万五千人在此堵他,他只会将秦鱼所带领的兵卒数量往十倍、百倍里面猜。 毕竟,现在秦国的军政大权都在秦鱼一人手中,一河之隔就是河内,河内百万大军肯定隐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伺机而动,而他能不能平安回到楚国,就看这次会见了。 黄歇打叠起精神来,他神态自若,一点都看不出他是败军之帅。 面对秦鱼的问好,黄歇也彬彬有礼回道:“安平侯,好久不见,君之风采更胜往昔。” 秦鱼邀请道:“吾已在濮水之滨设了席位,你我坐而论道如何?” 黄歇:“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第227章 联姻 秦鱼好奇问黄歇:“君屡次连纵攻秦,屡战屡败,不知君心中有何感触?” 黄歇回答的很率直:“秦愈发强大,已有一统天下之势。” 秦鱼哈哈大笑:“君既已心知我秦国已具备一统天下之势,为何还要执迷不悟,一再攻秦?” 黄歇却是答道:“楚国八百年国运,若是连垂死挣扎都没有,岂非我辈臣子之过错?” 秦鱼:“非任何人之过错,此乃天下大势矣。东周战乱两百多年,百姓黎庶苦不堪言,该是天下一统四海归流的时候了。” 黄歇:“既是四海归一不可逆转,为什么不是我楚国呢?” 秦鱼嗤笑:“楚国?楚国凭什么呢?凭你们不受调遣的各路小封君吗?” 黄歇无话可说,自从他任命楚国令尹以来,一直在致力于图强变法,民生方面或有不同程度的增长,但在法制和军治方面却屡受掣肘,变法图强的阻力就是来自历代楚王为巩固王权分封出去的那些大小封君们。 这些大小封君们既拱卫着楚国,也分食着楚国,要么刮骨剔肉寻求新生,要么腐朽而终与之共沉沦。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黄歇还是立誓道:“只要有我黄歇在一日,秦国想要灭掉六国,九州一统,就是不可能的事。” 秦鱼哂笑:“君之气节让人叹服。”又玩笑道:“为了君以后不会成为秦国之阻力,不如君现在就折戟这濮水之滨如何?” 黄歇长笑道:“安平侯名满天下,一定不会做出论而杀人之事的。” 秦鱼也笑道:“君可是看错我了,若能杀一人,救万人,某觉着划算的很,若是此刻杀了春申君,能让秦楚两国军卒黎庶都少战乱之苦,某认为君死得其所矣,所以,还请借春申君人头一用了。” 黄歇笑容僵硬在了脸上,他仔细分辨秦鱼的神情,见其欲杀自己的决心不似作伪,终于变了脸色,问道:“君就不怕受天下人诟病吗?” 秦鱼挑眉:“你所谓的天下人,不过是那些任侠豪奢之人耳,与天下百姓黎庶乃至求取功名利禄的士子们而言,某之所为乃大功也。” 黄歇瞳孔骤缩,全身蓄力就想先发制人,可惜,他屁股还未离座,一把宝剑就横 在了他的脖颈之上,那冒着寒光的刃口刺激着他脖颈间脆弱的皮肤,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 “春申君,某这剑锋利的很,您最好不要乱动。”是吴燂,他虽然离了秦鱼和黄歇他们足有三丈远,但他注意力全部放在这边,黄歇一有所动,以他迅捷的身法便飘然而至。 黄歇口舌干涩:“看来,某今日,是回不了楚国,要命丧濮水了。” 秦鱼笑道:“也不尽然......” 黄歇眼睛陡亮,秦鱼继续道:“...秦国已经攻取了鲁、郯等地,为了能暂时按压住此地百姓和豪强,春申君的首级还得留着,不过,某已在咸阳为君设好华屋美宇,就请春申君随某回咸阳长住吧。” 大秦嬴鱼 第266节 黄歇冷笑:“安平侯这些要效仿秦昭襄王之故法,囚禁某于咸阳吗?” 先昭襄王时期,秦王稷可做了不止一次诱哄他国重要政治人物去到咸阳软禁了,其中楚怀王就是最广为流传的一个。 秦鱼笑的狡黠:“某本来就是先昭王教养长大的,君不应该感到意外,不是吗?” 黄歇:...... 能将此无赖没品之行径得意洋洋显于其外的也算是天下独一份了。 独一份的厚脸皮! 黄歇小心四处打量,欲寻求脱身之法。他所带领的楚国大军就在不远处,若是此时疾呼...... 秦鱼一声令下:“吴燂!” 令声未歇,吴燂就已经迅速回剑,然后一手抓紧黄歇肩膀,一手揽住他的腰身,纵深一跃,跳至一艘一直停泊在濮水之滨一艘灰扑扑的乌篷船上。 吴燂长笑道:“开船!” 乌篷船上一穿蓑衣戴斗笠的汉子闻言撑篙而起,荡开水波,缓缓朝水中央而去。 黄歇被吴燂这猝不及防的一跃一跳骇得差点没了半条命,此时那是手脚瘫软,张口结舌,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秦鱼轻快起身,嘿嘿,楚国的令尹在手,楚国这回国的十万大军还有何惧? 他也没想到黄歇竟然敢孤身一人来见他,连个帮手都不带,或许他以为秦鱼会受声明所累,不屑于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做什么? 黄歇想要的是能带着大军顺利回到楚国,或许秦鱼会从他这 里得到些好处,比如割让楚国的土地什么的,只要这条件在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他都可以酌情答应。 但他着实没想到,秦鱼会这样无耻,竟当着楚大军的面直接将他给掳掠了。 当年秦昭襄王还以会盟为由诓骗楚怀王呢,到了秦鱼这里,他是连诓骗的幌子都不打了,直接上手掳掠,这秦国安平侯的脸皮,可比秦昭襄王厚了不是一点半点。 主帅没了,还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没有的,楚国大军那边骚动起来,有楚将来找秦鱼质问,请安平侯归还他们的令尹。 秦鱼道:“某请贵国春申君到咸阳做客,尔等自行离去,等我王宴请完春申君,自会送归其回楚国。” 秦鱼倒是没想留下这十万楚军,他手里到底有多少人他自己心中有数,可拿不下这十万大军。 “哦对了,帮某给东夷君带句话,他若是无家可归,可以来咸阳投奔我国蒙将军,想必蒙将军不会怪罪于他的。”唯恐气不死东夷君,秦鱼临走前还放了句话给他。 秦鱼带着到手的楚国令尹火速离开濮阳向河内而去,也不再管这十万大军是走魏还是走鲁了,反正沿途他都已经布置好,若是走魏,他管不着,若是走鲁,军功送到,谁能拿到就看个人本事了。 不说楚王在得知大军丢了令尹黄歇之后有多么惊惧,就说秦鱼入了河内,那就如游鱼入了水,别提有多自在了。 河内变化是巨大的,虽然这里屡受战火侵扰,但这里的百姓身上有一股子韧劲,不管经受多少次苦难,他们都相信,只要他们还能回归这里,就能在秦官署的帮助下重建家园。 河内肥沃的土地和如宝库一般取之不尽的大山大河为秦国制定在此地的良政提供了落实保障。 燕国大将剧辛、齐国相邦后胜以及此次援助攻楚的秦国将领们齐聚在河内荡阴城中,等待秦鱼的到来。 作为胜利一方,燕国和齐国代表皆喜气洋洋,后胜犹甚,他自诩与秦鱼相交多年,在秦国面前很有些颜面,便亲热建议大兴宴席开怀畅饮一番,以庆祝拒楚胜利。 燕国和齐国是拒楚,秦国则是伐楚,燕将剧辛看的很清楚,是以冷眼旁观秦鱼的反应。 秦鱼笑笑,拒绝道:“大兴宴席就不必了,我秦 国新丧,禁歌舞宴席,不过,毕竟是开疆辟土之功,畅饮却是应该的。来人,上美酒!” 侍从列队而入,手捧酒觞,为众人面前斟满美酒。 后胜对没有歌舞助兴很有些扫兴,不过,秦国的美酒一向闻名,没有歌舞,有美酒也很不错了。 谁知,就连这美酒,也就满饮一觞而已。 后胜很是闷闷不乐,他在齐国做相国做的久了,心中不高兴,脸上就挂了出来。 秦鱼并不理他,酒觞撤下之后,秦鱼叹道:“昔年庄襄王在的时候,燕国向我秦国献河间之地求援秦国,谁知这也才几个月的功夫,楚国竟然就来攻取了,这次才让燕国拒之不及,又一次求救于我国。” 秦鱼说的自然,剧辛却是脸色骤变。 秦鱼话里有话,他说燕国已经将河间之地献给了秦国,那这土地,就是秦国的了。楚国来攻河间,原则上是跟燕国没有关系的,燕国若是担心楚国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可以通知秦国:楚国来攻打秦国的河间地了,咱们两家土地相连,我怕楚国攻下河间之后再继续攻打我燕国,所以邻居,要不咱们一起合伙将楚国给打回去吧? 但燕国是怎么做的?燕国是直接发兵对抗楚国,结果抗不住,这才紧急求救秦国的,也就是说,燕国是将河间地当做自己的土地来守护的,燕国打算赖账,不兑现当年燕国献地的承诺了。 秦鱼会同意吗? 当然不会啊,光明正大掉进秦国碗里的肉,怎么容许有人再叼走呢? 现在外寇赶走了,咱们也该论一论这土地的归属权了。 都是为将做相的,秦鱼这点子话里话还是能听的出来的。 剧辛很痛快,他道:“安平侯来之前,末将已经收到我王的王令,说河间十城原本就已经献给了秦国,现在秦国将楚国拒之我国境之外,为了酬谢秦国,再将河间五城献与秦国,望永交同盟之好。” 燕王喜很识趣,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秦国都将楚国打退了,兵就陈在家门口呢,若是秦国一时兴起,率兵进入燕国攻城略地,燕国可赶不走,更无从讨伐,是以,燕王喜干脆以城送神。 秦鱼笑笑,说起此次出兵的消耗:“楚国在南面大江两岸劫掠我秦国的船只,损耗不 计其数,按说我秦国理应以南为主,给劫掠秦国之人以教训才是,然,秦、燕、齐三国向来为同好之国,两国来求,秦国万万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是以,我王特地砸锅卖铁融金卸玉筹备粮草军饷发兵二十万来相助两国,属实是情谊深厚,唉,此次回秦,不仅没能将失去的船只财货给找回来,还散落二十万秦、越大军在鲁、郯等地,几万伤亡老秦人在河间战场......唉,孤,实在是无颜回国见我王啊!” 剧辛:...... 后胜:...... 这还怎么回? 这人秦王都“砸锅卖铁融金卸玉”的筹集粮草军饷来相助他们了,结果让人家干捧着十五城就回去了?哦,其中十城还是人家本来就应该有的。 剧辛和后胜对视一眼,后胜试探性的开口道:“秦国劳苦功高,此次秦国出兵之粮草,理应有我齐国和燕国出一份,安平侯以为咱们出多少合适呢?” 想要多少,你说个数吧。 秦国执杯,笑而不语。 后胜心下忐忑,正不知道要该怎么继续说的时候,蒙骜在外请报。 秦鱼忙迎出去,剧辛和后胜也都跟上。 蒙骜带甲之身,见君只拱手为礼。 蒙骜报道:“......臣追击楚军于魏国境内,恰巧与攻魏于桂陵的将领相遇,合军两处,攻魏至濮阳,连下二十城。” 秦鱼喝高兴道:“彩!” “这样的话,加上刚平、观泽,以及向东之河间之地,我秦国岂不是就直接和齐国相邻了?”秦鱼拍着后胜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咱们两国还真有缘分,咱们在东面沿海已经相邻,这下又从西面相邻,有我秦国与齐国做邻居,齐国就不用怕魏国和楚国来相扰了哈哈哈......” 秦鱼兀自笑的开心,后胜却是心中发苦,又不敢表现出来。 啊,原本齐国是和魏国、楚国搭界做邻居了,现在你秦国把魏国和楚国打成一坨粪,自己延伸过来隔开了咱们,咱们还要感谢你不成? 秦鱼将蒙骜迎进内室,展开地图来细看,他拿着锋利的匕首,一会从这里划一道,说是要建一个新郡,一会又从那里划一道,说是要从那里建一个新郡,临到河间地的时候,他不管 是从南面划,还是从东面划,总是比量不出一个新的郡出来。 他叹道:“河间地太小了,不够建一个新郡的,罢了,唉,可惜,可惜......” 秦鱼摇头晃脑满面愁苦的连道可惜,蒙骜却是看不惯这个,他拔出自己的佩剑,从巨鹿泽那边划了一个半圆弧,又从饶安、麦丘、平原津那边画了个弧,冷声道:“加上这些地方,足够建一个郡了。” 满室皆静。 蒙骜用剑划的这两个弧,巨鹿泽那一片是燕国的土地,饶安、麦丘、平原津这几个大城连接起来的这一片是齐国的土地,这两个弧正好将河间地包围在中间,这样横跨燕国和齐国的圆形地,确实足够建一个新郡了。 结合之前秦鱼说的那一番粮草、军饷、船只财货的话,秦国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昭然若揭! 剧辛是个武将,他咬牙道:“这个,蒙大将军说笑了,这些都是我燕国的土地,如何能拿来给秦国建郡?” 蒙骜傲声道:“燕国不给,我秦国大军就在城外,可以自取。只是,到时能取多少,就看我军战力了。” 剧辛咬牙坚持:“某乃外将,需向我王禀报。” 蒙骜:“不急,本将就在河内等着燕王的回复。” 剧辛顶着满头冷汗出去找人给燕王喜报信去了,蒙骜将视线投向了后胜。 后胜去看秦鱼,秦鱼只顾欣赏地图,好似这地图是多么美轮美奂的珍奇似的。 国土嘛,自然算是无价之宝,也难怪秦鱼看的入迷。 后胜也想向剧辛一样推脱一下,看能不能混过去,但这个时候,恰巧一个侍人来报,说是春申君坚持要见安平侯。 秦鱼这才抬起头笑道:“去跟春申君说,等到了咸阳,自有相见相聚的时候,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后胜大惊:“春申君也在荡阴?!” 秦鱼笑道:“是啊,他途径濮阳的时候,我们恰巧遇见,我就邀请春申君去咸阳住上几年,春申君很痛快的就答应了呢。” 后胜额头也开始冒冷汗了。 秦楚之战或许都还没结束,这个时候,春申君不在楚国主持大局,他去咸阳做什么? 偶遇?邀请? 嘶,该不 会是...... 后胜去看笑眯眯的秦鱼,只觉眼前这样年轻好看的面孔怎么看怎么可怕,秦国,秦国可是有囚禁他国国君的劣习的,现在再囚禁一个春申君又算什么呢?! 有了春申君在前,那么他后胜...... 后胜简直不敢继续想下去了,他哈哈干笑两声,尽量让自己显的更加从容一些,他对蒙骜道:“我齐国之事,本相即可做主,就不用回国询问我王这样麻烦了。” 秦鱼笑道:“这么说,齐相这是答应我国在此地建郡了?” 后胜:“答应,答应,哈哈。” 蒙骜:“口说无凭,画下图来。” 后胜无法,只能当场割齐国十七城来满足秦国建郡的愿望。 蒙骜满意的带着地图退下,他是老将,割地献城的事他都是做熟的,不用秦鱼多说什么。 后胜也欲告辞,秦鱼叫住他,亲热的拉着他的手询问道:“听闻齐国公主出落的天姿国色,淑慧贤雅,不知我王可有幸邀请其效凤凰于飞,共游咸阳?” 秦鱼这话,直白的都要令荀子蒙羞了,他记得他有好好教过秦鱼唱诗的,怎么该用到的时候就抓瞎用不上了呢? 这时代说开放,那是真开放,乡党之间看对了眼当晚就能睡到一起的比比皆是,但说羞怯,那也是相当的保守,贵族之间求爱都是要守礼,要唱诗的,你不唱上三两首动听比兴的诗,人家都不爱搭理你的。 结果呢,秦鱼这个大白话,什么凤凰于飞,什么共游咸阳,要是让人女子听了,直接大嘴巴子呼上来:让你胡说八道,玷污本淑女的清白名声! 可他这话听在后胜耳朵里,简直如闻仙乐,他原本还在找该如何和他的外甥齐王以及国人解释他割地给秦国才好听的接口呢,现在好了,联姻啊,将齐国的公主嫁给秦王做王后,这个理由够了吗? 齐国的公主嫁给强秦大王做王后,齐国若是不送上几块土地做聘礼,简直寒碜,让人秦国看不起! 大秦嬴鱼 第267节 后胜忙应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完全不顾他的甥孙女齐国公主如今也才八岁稚龄,牙都还换完呢。 不过这也没什么,牙都还没换完的这位齐国公主是嫡出的公主,齐王宫中可还有许多庶出公主呢,贵女更是数不胜数,别说其他齐国宗室家中,就是他自己家中,也有许多嫡出庶出的女儿孙女,完全可以陪嫁给齐国公主做陪媵。 秦鱼亲笔为秦王写了封求亲书信,盖上自己的印章,请后胜拿回去交给齐王,务必要将秦国想与齐国结姻亲之好的心意送达到。 后胜就这样空手带着一封书信连夜回齐国了,这秦国的荡阴,他是一刻都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了。 等将人都送走,秦鱼这才召集所有在荡阴的将领开会,复盘此次战争得失,察缺补漏,统筹规划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第228章 廉颇 此次伐楚,秦国攻下了楚国沿海包括鲁、郯、九夷、东夷、吴、东瓯越、闽越等大片土地,需要派遣大量的基层官吏去治理。 而且,楚国并不是韩国这样挨打无力还手的弱国,攻打下来的土地也是地域广阔,遣任这些地方的官吏,不仅需要基本的文治能力,还需要强硬的武功手腕,在楚国军队来袭以及当地豪强反叛的情况下带兵抵抗和镇压。 是以,如何选择这些地方最基层的县令、县丞、县尉这些官员就是一门大学问了。 秦国现在的河内最开始也是在秦国攻取、迁移、重组等一系列打压政策之后建成的,中间还发生了不止一次的叛乱、镇压、再叛乱、再镇压的大小反叛扰民事件,即便是现在,秦鱼都不能肯定河内豪强以后还会不会再次反叛。 现在秦国新攻打下来的楚地,和当年的河内从政治形态和环境上来说并没有多少差别。 秦国能有现在的河内,完全在于秦国十几年来越发迅猛的文教建设和十几年如一日的对基层官吏培养。 这些基层官吏来到河内,见证了河内从乱象到秩序的历史过程,这个过程中有顺遂,更有无数的血泪经验和教训。河内就像是一个能展现秦国官吏为政水准的大舞台,更像是一个为秦国一统天下孕育基层管理人才的培养皿,现在,就是检验这些人才是否合格的时候了。 秦鱼相信,那些在河内历练多年的基层官吏们,派遣到新的攻占土地上的时候,理应能在当地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若是区区小半个楚越之地都治理不了,那么即便秦国最后能一统天下,统一之后也会面临无数的困难险境,最后会不会分崩离析,谁也不知道。 就像历史上的秦国一样。 历史上秦二世而亡,难道真的是奸臣当道皇帝残暴吗? 还有一种说法是即便秦始皇不死最后也要面临无数的农民起义和六国旧人反叛呢。 目前,秦鱼只是在河内放出了消息去,先让广大官员们心中有数,至于最终会选谁去什么时候去去多少一切要等秦鱼回到咸阳和朝臣们大朝会议过之后才能定夺。 因为目前来说,这些新的土地需要重新整合和划分,设立郡县,确定郡治和县治,才能定下相应 的官吏,而这些,不是秦鱼一个人能决定的。 即便现在的秦国是秦鱼的一言堂,他也得和朝臣们议定并下发中央诏书——王令——之后才作数。 秦鱼只定大致的政策方向,具体的执行细节自然有底下的官员们分工去做,是以,在河内待了几天,收到燕王喜割让土地的国书之后,秦鱼就留下王翦在河内屯兵,他自己要启程回咸阳了。 与他一同回去的,除了春申君黄歇、燕国的使臣以及此次领兵作战的大将蒙骜之外,还有河内郡守孟伯禾和汤县县令汤榆,河内郡守之位暂且由郡丞假代,新的郡守是谁仍旧需要等咸阳那边任遣。 郡守孟伯禾和汤县县令汤榆,一个是河内明面上的一把手,一个是实际上的一把手,这些年河内能平稳发展至此,离不开这两人的坚持镇守和灵活操盘,此次两人随秦鱼回咸阳,前者是因为年岁大了决定上书辞官归家养老,后者则是将要高升,展翅翱翔在更广阔的的天空了。 行至山林旷野的时候,秦鱼一行遇到一队人马车辆在歇脚,观这些人甲胄戈矛俱全,明显不是寻常的商贾车队。 不等秦鱼遣人去问,就有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来拜见,自称是赵国信平君廉颇的家宰,特来代替自家主人来问候秦国的安平侯。 秦鱼回咸阳,车队打出来的自然是“秦”和“安”的旗帜,车架队伍也是诸侯的规制,秦国以安为开头的侯,只有安平侯赵鱼一个。 是以,望势猜人,不用询问,会看的人远远的望一下就知道来人主家是秦鱼。 秦鱼听闻是廉颇,颇为好奇,问道:“信平君怎的在我秦国河内境内?是来游玩采买的,还是寻访好友的?” 家宰支支吾吾的不好言语,秦鱼见他面露难色,便下车道:“也罢,既然信平君在此,孤理当会见,带路吧。” 秦鱼都下车了,家宰只好将人带到廉颇那里。 早就有人来把秦鱼将至的消息报给廉颇,廉颇受惊,连忙起身相迎。 秦鱼见到廉颇给吓了一跳,廉颇年纪是不小了,现在至少得有八十了吧?但他是武将,年纪虽大,身体却健朗,精神头也好,之前在赵国的时候还拜为假相,精神面貌理当意气风发才是,为什么他眼前的老人,却是头发花白 凌乱,面色憔悴一身的狼狈模样? 秦鱼又逡巡了一下四周,廉颇暂时修整的营地里只有甲士,并无旗帜。 廉颇见到秦鱼,戒备拜道:“不知安平侯来见,老朽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秦鱼忙托住廉颇的双臂,笑道:“大将军客气了,是孤听闻大将军在此,一时没忍住冒昧来访,失礼的是孤才对。” 廉颇对秦鱼的热情颇有些不自在,只道:“安平侯言重了。” 两人客气一番,分主宾坐下。 秦鱼见廉颇用来待客的水居然是浑浊的生水,便对左右道:“去取美酒蜜水来。” 左右领命疾行而去。 廉颇嗤笑道:“招待不周,让安平侯见笑了。”说罢,自己却是将自己眼前的生水一饮而尽。 秦鱼忙又对左右道:“快,将咱们随身带的打虫药取一包来给老将军。”这一碗浊水里面物种可太丰富了,他接受不来。 左右又有一人领命疾步而去。 秦国早在多少年前就搞普及让黔首们不要喝生水了,不管有没有条件执行吧,但至少秦国的黔首们都知道,随意喝生水会在腹中滋养寄生虫,也更容易生病。 赵国其他地方不好说,但邯郸城与河内只有窄窄的一长城城墙之隔,百姓经常互通有无,据他所知,邯郸城内的百姓也在河内的感染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再喝生水,即便不得不喝生水,那也是喝清水,而不是没有净化过的浑浊生水。 河内的打虫药在赵国境内更是经年以来最畅销的一款日常储备药物,不仅喂给小儿吃,大人更是时不时的就要吃上一粒,预防腹内生虫。 廉颇是贵族,他应该是喝不惯生水的,现在却是不得不喝着浑浊的生水如常,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变故,而且是突生的变故,才让廉颇毫无准备的来到此处。 廉颇听到秦鱼的吩咐之后,脸色那是彻底黑了下来,他觉着秦鱼这是在故意羞辱他。 秦鱼忙拱手致歉道:“将军勿恼,鱼实在是担心将军水土不服,身体不适,这才冒昧。” 廉颇冷哼一声,道:“老朽如今已逃出赵国,更不再为将,安平侯不要再以将军称老朽了吧。” 秦鱼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这话从何说起?君乃赵国重臣,如何就要‘逃’出赵国了?” 一时有侍从抬着两瓮美酒进来,秦鱼令给廉颇换上甘甜的酒水,将那浑浊的生水给撤了下去。 廉颇也没拒绝,而是连饮三觞,还意犹未尽的模样,显然他在逃亡的路上吃苦头了。 秦鱼倒是不怕廉颇把自己给喝醉了,能用瓮装盛的美酒都是粟米酿的米酒,俗称浊酒,微酸回甘,度数更是低的可怜,小孩子也可以喝,平日里秦鱼都是当做一款口味独特的饮料喝的。 秦鱼也饮了一口,静等廉颇细说。 廉颇运气运了好一会,才将他的事和盘托出说给秦鱼听。 原来,自从赵王偃即位之后赵国就改朝换代了,之前赵孝成王重用的文武老臣们着实被他换下来很多,廉颇就是其中一位。 廉颇因战功封君,在赵国的朝堂上更是官至假相。 假,就是代的意思,假相却不是代丞相的意思,而是丞相中的一位。 没错,赵国朝堂上其实不止一位丞相,比如赵孝成王的男宠建信君就是丞相,武襄君乐乘跟廉颇一样,也是假相,另外,平原君赵胜和平阳君赵豹生前也是丞相...... 总之,赵国同一个时间段内有多少位丞相,完全就是赵王一句话的事,就看赵王想不想用你了。 现在赵孝成王死了,赵王偃即位,他也有好几位丞相,文臣这里,比如他的宠臣郭开就是新任的丞相,原赵孝成王的宠臣建信君虽然丞相之位没撤,但在他这里也失宠了,后来从秦国回国的原太子春平侯回国后爵位降为春平侯,但与之相应的则是成为了赵国的丞相,与郭开平等对位,两人斗的不可开交。 武将这边,与他的父亲不同,赵王偃则是更看好武襄君乐乘,便解除了廉颇的军权,将军国大权全权交付给了假相武襄君乐乘。朝臣们也都远离了廉颇,不再与他交好。 一时间,廉颇府前门可罗雀。 廉颇性狭,受不了这样的排挤,在某一个时刻怒气上涌冲动的带着府兵去攻打了乐乘宅邸,等他怒气消解完了,头脑清醒过来,又怕受赵王偃责罚,便连家也没回,直接带着府兵逃出邯郸,来到了河内。 秦鱼听的直咂舌,这武将的脾气,就是暴躁哈 ,尤其是像廉颇这样八十多岁的老将,戎马半生,历经三朝,为赵国建功无数,更是受不得丁点的轻视和侮辱,这不,一时冲动就把自己给弄到了如今的下场。 秦鱼没对此事多做评价,只是问道:“君可是打算在河内安顿下来吗?若是如此,孤可代为安排一二。” 廉颇抬眼看了他一下,道:“多谢安平侯好意,不过,老朽打算去往大梁,不劳烦安平侯为老朽操心了。” 秦鱼:...... 得,人家只是路过河内,压根就没打算在河内多待。 也对,秦赵世仇,这仇都是在战场上结下来的,廉颇做为赵国的老将,还历经整个秦昭襄王时期,见证了秦赵各种龃龉,他怎么会在秦国的河内停留呢? 不过,“您去大梁,可是有何打算吗?”秦鱼问道。 廉颇:“等老朽托人请求一番,自是还要回到邯郸,为我王效力的。” 秦鱼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问道:“君以为,魏王会重用君请君领兵?还是赵王还会再启用君让君掌军权?” 廉颇仰头又是一饮而尽,将酒觞重重的捶在案几上,神情苦闷不已。 显然,他也觉着自己此番去到大梁前路不定,而且,再被赵王启用的机会更是渺茫。 秦鱼趁机邀请道:“既然如此,君何必去到大梁,不如来我秦国?” 廉颇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老朽想过去魏国,去楚国,或者去齐国,就是没想过去秦国。安平侯这话未免太天真了。” 秦鱼也哈哈一笑,问廉颇:“君可听过我秦国的渭水学宫?” 廉颇:“有所耳闻。”其实是如雷贯耳,并且事实关注任何关于学宫的消息。 秦鱼笑道:“如今渭水学宫中,有赵国的官员,魏国的谋士,楚国的巫医,齐国的名士,燕国的武士,韩国的公子,诸子百家百花齐放,他们并不为秦国出仕,仍旧能从学宫中寻找到自己的位置,扬名立万,为什么不能多君一个呢? 君如果有所顾虑,那么,贵国的荀卿子现为学宫祭酒,赵国曾经的相邦虞卿现在就学宫闭门著书,大夫楼缓更是在学宫里起了一座独门别院......他们都能在学宫栖身,君为何不可?” 廉颇大惊失色:“什么?虞卿那老匹夫竟然躲在秦国的学宫中?!” 他以为虞卿早就不知道死在那个犄角旮旯里了,原来竟是躲藏在学宫中著书! 秦鱼正色道:“渭水学宫,不仅是秦国的学宫,更是天下人的学宫,学宫里聚集了天下贤才,他们或许心不在秦,但他们仍旧可以凭借自身才华扬名天下,造福各方百姓。我秦国并不挑剔人才的出身和过往,虞夫子当年可是奔走各国联络抗秦的大忙人,六国闻名,他愿意携带毕生著作来秦,我学宫大门就会为他敞开。” “廉君,你若是愿意来秦,我国学宫大门自然也会为君开启!” 秦鱼一番话令廉颇动容,其实,他心中是相信秦鱼所说的,因为他身边就有这样一个人,他的父母妻子兄妹全家上百口人都受俘在咸阳,他一人却理直气壮的在赵国为将为官,也不见秦国对他做些什么,反倒善待他的家人。 但是,真的可以选择秦国吗? 不,他是老将,他与秦国作战几十年,他不能晚节不保,临老了竟然要逃亡到秦国。 他原本就是打算去魏国的,楚国也可以,不能是秦国。 廉颇失神沉思,或许是他饮了太多的酒水,也或许是他年纪实在是大了,又经受了马不停蹄的奔逃,身体承受不住,一时间竟倚靠着凭几打起了瞌睡,没一会就鼾声震天了。 秦鱼:...... 行吧,既然抹不开面子,那就跟黄歇一样,一起跟他回秦国吧。 倒不是秦鱼非廉颇不可,他纯粹是见不得征战老将晚景凄凉,廉颇这个年纪,已经是非常高寿了,他逃亡国外,很可能活不了几年就会客死他乡了。 大秦嬴鱼 第268节 唉,赵王偃真不是个人,活该赵国要被他秦国灭喽! 秦鱼又让人给廉颇灌了一杯安神酒,让他好好的睡,然后令人将他搬上马车,令人看顾好了,才对廉颇的家宰道:“去告知你家府兵,都追随信平君去秦国吧。” 家宰哆哆嗦嗦的腿都要站不直了,秦鱼和廉颇交谈的时候,秦鱼身边有不止一个侍从伺候,廉颇身边自然也有,家宰就是那个跟随伺候的人。 方才秦鱼和廉颇的交谈他在旁听的一清二楚,廉颇根本就没答应要跟秦鱼去秦国。 这,这...... 家宰吓的就要翻白眼了,他此时此刻非常很想跟廉颇一样睡死过去。 秦鱼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宽心,信平君活了八十载,什么没见过?你听令行事就行了,去吧,两刻后启程,莫要耽搁。” 家宰无法,只好按秦鱼说的话去做。 此时他不答应也不行了,他真怕一个不小心就脑袋搬家,倒不是怕自己脑袋搬家,而是怕廉颇在睡梦中脑袋搬家喽。 就这样,秦鱼带着长长的队伍蜿蜒朝秦国的都城咸阳而去。! 第229章 设六郡 秦鱼入咸阳正是秦国秋收的时候,目之所及,沃野千里,片片金黄,处处清香,让身处其中之人心旷神怡。 从泾水开始的郑国渠今年开春就已经开始修建了,等渠开通之日,就是关中再也不愁粮荒之时。 因为这次是打了大胜仗归朝,秦王政早就率领文武百官在城门口等待迎接,宽阔的道路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群众。观其容颜,高昂头颅神色自豪者非老秦人莫属,一脸丧气神情愤懑不敢言的定是六国之人了。 其实还挺好分辨的。 坐在王驾上,秦王政见秦鱼频频往外探寻,就玩笑问道:“叔祖出战十一旬,归来可有发现咸阳有何变化?” 秦鱼也笑答道:“百姓更加荣耀了,这是大王民心所向的见证啊。” 一国君王是不是受百姓拥护爱戴,用眼睛看就能判断的出。 秦王政笑道:“这都是叔祖的功劳,政坐享其成而已。” 秦鱼正色道:“大王莫要妄自菲薄,若不是有大王统御朝臣安稳后方,此次秦国在东、南多方作战,绝对不会顺利。” 秦王政开心的笑了起来:“能得叔祖夸赞,政心甚喜。” 秦鱼也笑了,拍拍秦王政的手臂,发自内心的道:“你本来就很优秀。” “对了,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已经替你向齐国求亲了。” 秦王政:“若是能娶一公主就能广我秦国土地,那政情愿多娶几个,”又煞有其事的叹道:“寡人才十一岁,就要有两个夫人了,唉。” 秦鱼失笑,故意调侃道:“你一个大王才两个夫人,说出去你不怕列国笑话,我都替你寒碜,”又问:“你不是说打算撮合韩国公主和成蛟吗?怎么又舍不得了?” 秦鱼不在咸阳的这些日子里,他也有收到咸阳这边的书信的,有很多事情虽然迫于距离不得不延时,但秦鱼最后还是能知道的。 秦王政对秦鱼的调侃很受刺激:“只是暂时才定下两个而已,政尚且年幼,等政长大了,一定能将咸阳宫填满列国美人,”又解释道:“不是韩国公主,是华阳祖母太后听说叔祖给政定下齐国的公主之后,便做主又给政定下了一个楚国贵女,就是阳泉君家的女郎,前几日政已 经见过了。” 关于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楚系势力和宗室势力斗的不可开交的事,秦鱼也听说了,甚至秦如那丫头都还写过信问他她从楚系和宗室两方争夺商会会长成功的机率有多大。 秦鱼好奇问道:“这位楚国贵女年纪几何?姿容如何?大王可喜欢?” 秦王政像模像样的感叹道:“与政差不多的年纪,姿容嘛,楚女窈窕,姿容绝美,这已经是咸阳皆知的事了。”要不然从秦惠王开始,秦宫廷中就不曾断过楚女了,固然有外戚联姻这一方面的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处女美颜且善解人意,总是能精准的抓住男人的心。 秦王政的审美并没有脱离了祖辈的传统,是以他对出现在他面前的楚女挺喜欢的。 秦鱼被他这装大人的小模样差点逗的笑出来,但为了给小少年留面子,他努力收敛神色,道:“既然如此,大王何不顺势收下,总归是要有楚女进宫的。” 秦王政点头:“政也是这么想的,便没有推辞,如了华阳祖母太后的意......” 秦鱼又将黄歇和廉颇的事仔细的说了一遍,秦王政也大体说了下如今咸阳的各方形式,虽然这些都在书信里写了,但总归不如当面说来的具体仔细,甚至有些隐秘的考虑并不好写在书信里,是以两人就趁车驾进宫的这段时间通了下气,好让对方心中有数,少走弯路。 议定划分新的郡县并派遣官员治理这些地方的议题容不得时间耽搁,是以秦鱼一回到咸阳秦王政就直接带着臣子们进宫召开大朝会,秦鱼此次回归带来了许多地方上的类似于地方志的文书和典籍,秦王政召集重臣对着舆图指指点点,其他臣子则是对着秦鱼带回来的书简和秦宫藏书进行整理核对,好做初步了解,务必将秦国这些新得来的土地规划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相比于以往出战一次能得三城五城十城一十城的土地,秦国此次伐楚新得到的土地委实过多,地域横跨也很广泛,经过朝堂重臣们诸公们议定之后,决定在这些地方新设六个郡。 分别是,东瓯越和闽越两地设东越郡。原本的东夷越之地,以大河为界,江水以南浙江以北建会稽郡,郡治会稽邑,九夷之地和郯地以南沿海建东海郡,郡治郯县。原本的鲁地设薛郡,郡治鲁县。攻取的魏地酸 枣、虚、桃人、桂陵、濮阳、刚平等地设东郡,郡治濮阳。攻取下来的河间地和从燕国、齐国割让过来的土地合在一起设巨鹿郡,郡治巨鹿邑。 一下得到了六个郡的土地,这是秦国建国历史上从来没有的创举,是以接下来秦国几天甚至是几个月的政务重点都是如何将这六个郡彻底的纳入秦国的统治范围之内,至于其他,都可先放一放。 此时的秦国就像是一架精密的机器从上到下快速的运转起来,期间不乏卡壳、掉链子的时候,但治理国家嘛,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大胆创新,小心求证都是常态。 好在,整个朝堂在紧锣密鼓的忙活了小一个月后,终于将所有郡县的大中小层官吏们给层层抽取、分调、派遣出去,就等他们到岗到位之后送往咸阳的第一份爰书了。 等这些爰书都到齐了,中央根据这些爰书再做判断和微调,就是都以后的事了。 慢工出细活,这些都是急不来的。 接下来群臣们议定秦国要走的大方向就是稳,尽量低调发育,不要再起战事。 这六个郡的治理事关重大,这关系到灭六国后秦国要如何治理天下,是以满朝上下都对这六个郡倍加关注,期许能从中汲取经验教训,为自己以后的执政生涯积蓄软实力。 等这些都做好之后,秦鱼这才放松下来,恍惚间觉着,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但能被他忘记,又没有特地记下来的,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忘了就忘了吧。 这日秦鱼跟秦王政闲谈秦国每年年终考课的事。 秦国是以十月为岁首,十月是冬月第一个月,也是百姓存储秋粮准备过冬的时候,放在官场上,就是每年一次对各级官吏进行考评的时候,而对官吏考评的一个占比最重的方面,就是对农耕作物、厩院牲畜、文才教育这三个大方面的综合考评,是为考课。 自从秦鱼首次在栎阳搞了一次栎阳考课大赛之后,每年九月末十月初的考课大赛就作为秦国的一个传统保留节目传下来了,并且,每年考课大赛结束之后,就是秦王祭天、祭祀祖宗的时候,考课大赛中评选出来的最优作物、牲畜等是祭祀的大头,更是不可缺少之物,以表示对上天神灵和祖宗最大的敬畏。 秦鱼当然做不出将选出来可以做良种的 最优谷物和种畜给杀了做祭祀品的事情,这些最优之物都只是选取一部分作为列位出席的“特邀嘉宾”出席祭祀活动,向上天、列祖列宗、朝臣们展示完之后还要珍而重之的给送回去该播种播种,该配种配种的。 今年虽然还是大丧之年,但也是秦王政元年,更是秦国大胜的一年,非常值得庆祝和纪念,宴饮碍于孝道办不了,那好好办一场考课大赛吧,也好与民同乐一回。 此次考课大赛举办地点仍旧定在栎阳,同时举行的,还有商会会长的继任仪式,就安排在考课大赛之后,商会会长继任之后,还会去到雍城参加国朝大祭,可谓是郑重非常了。 当然,在继任仪式之前,他们得先将新的会长给选出来。 秦鱼和秦王政正在为商会会长由谁继任头疼的时候,有宫人来报,说是武安侯白起、信平君廉颇、春申君黄歇、信文君孟伯禾请见。 孟伯禾从河内郡守卸任之后,秦王政感念他几十年为秦国奉献劳苦功高,给他封爵信文君,让他善始善终。 孟伯禾的这个信文君跟蔡泽的刚成君一样,都是荣誉更多一些,顶多再加一些封邑,实际的好处并没有多少,至于封地什么的就更没有了。 秦鱼一拍脑袋,终于想起他忘的是什么事情了,他一回咸阳就将全部心神投入到跟朝臣们商议如何设立新的郡县上去了,完全将他带回来的人给丢到脑后了。 秦鱼好奇问道:“这几个人怎么会联袂而来?” 约好的?也对,除了武安侯白起,其他三人一路相伴进咸阳,论情分总归是不一样的。 宫人小心回道:“似乎是信平君和武安侯起了些争执,奴在两人面上发现了些淤青痕迹。” 啥?廉颇和白起打起来了? 秦鱼惊道:“两人看着如何?没受伤吧?”这两人可都超八十岁了,骨头脆的很,别一个弄不好给磕碰着骨折了。 宫人忙回道:“都好好的,看着行动自如,应该没受伤。” 秦鱼不放心,他起身对秦王政道:“我去迎一迎,这些可都是老臣中的老臣了,不能怠慢了。” 秦王政对俩长寿老头居然能打起来很感兴趣,也道:“政与叔公一起去。” 秦鱼:你这一脸兴致 盎然的是怎么回事? 不过,秦鱼是非常支持秦王政跟这些老臣们接触的,别的不说,向他们借鉴一些长寿的经验也是很好的。 跟白起和廉颇学长寿,总比想不开磕丹药要好吧? 虽然秦鱼早就已经将国内自诩方士的一批人给弄到渭水学宫去搞化学实验去了,也跟秦王政科普了许多重金属中毒的案例,但架不住人在某些特定时候只肯偏听偏信不肯相信事实呐。 那话是怎么说的?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如果中年以后的始皇帝决意要求长生,愿意冒着风险尝试各种方法呢? 不得不防啊。 瞧瞧,想长生也不用着急,先跟前辈们学习如何活到他们这个岁数之后再求长生吧! 你的曾曾祖母宣太后活了八十多岁,你的曾祖活了七十多近八十岁,咱们的秦国的战神活了八十多岁,老将廉颇更是老当益壮,八十多岁还能披甲上马领兵作战,荀子就更不用说了,人老人家直接就是奔着百岁去的,还有一个夏无且,这个猛人据说能活一百一十多岁哦~~~ 来来来,始皇帝,咱们先跟前辈们学长寿,再去寻长生哈......! 第230章 会见 廉颇和白起的争执起于黑白对弈,两人都是当世名将,各有所长,各有战绩,如今会面,自然要切磋一番。 不同于年轻人校场拳脚弓箭比拼,两位上了年纪的老将就决定在棋盘方寸之间杀出个胜负出来。 只是杀着杀着,这落子之间的情势就奔着当年上党的长平之战去了。 当年,若是廉颇没有被赵孝成王召回,赵军没有临阵换将,输赢将会如何? 是白起仍旧奇兵致胜,还是廉颇以牢不可破的防守御敌? 不光是世人兵家们发散遐想,就连两个当事人都想分出个结果。 这不就比起来了吗? 只是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导致两人竟动手打了起来。 秦鱼左右看看两个互不理人的倔老头,就将视线投向了信文君孟伯禾。 孟伯禾封君退休之后也没在家呆着不出门,而是去了渭水学宫做了一名客座教授。他这一生,上过学室,做过郎官,杀过敌首,任过县令,掌过内史,最后被先昭王委以重任,镇守河内,如今他功成身退,一身执政本事无处安放,便去学宫做个教授,教教学生传道授业,著著书作流传后世,不枉他在这大争之世活了一回。 孟伯禾对上秦鱼询问的视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偏头看了黄歇一眼,微笑不语。 好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黄歇居然是你在搞鬼! 黄歇:...... 黄歇看天看地就是不去理秦鱼,哼,你把老夫掳掠来秦国,不把你搅个天翻地覆老夫就枉称春申君! 秦鱼无语,咋地,善待你让你出游学宫竟善待出个罪过了不成? 大秦嬴鱼 第269节 秦鱼笑问秦王政:“臣记得当年楚怀王在咸阳旅居时就住在章台宫?” 秦王政:“寡人曾听曾祖提起过,确实是章台宫。” 秦鱼缅怀道:“可惜臣生的晚了,未曾当面领略怀王之王者风采,不过,今亦有楚国令尹春申君在此,以今缅古,见着春申君也可遥想怀王当年一二了。” 白起、廉颇:......这话听着怪怪的嘞。 秦王政询问道:“今春申君所居何处?” 左 右答道:“咸阳令所。”令所是各国使臣来秦所居之处。 秦王政:“岂不是慢待了春申君,不如令其居住在章台宫,也可就近祭奠楚怀王,以全臣子之义,叔祖以为如何?” 秦鱼笑赞道:“大王英明,臣以为甚好。” 让黄歇住在章台宫,不可能是住正殿,正宫正殿是先昭王稷的常住居所,黄歇只能是在章台宫宫殿群中选一个小宫室居住,当然,他也只能住在小宫室中的偏殿。 秦鱼又征求黄歇的意见:“春申君以为如何?” 早在秦鱼提起楚怀王的时候,黄歇心下就觉不好,果然,这秦国君臣两个狼狈为奸,几句话就将他给软禁在宫廷禁苑之中了。之前只是将他安排在令所居住,他还觉着是秦国故意辱他,现在秦国“贵”重于他...... 他宁愿秦国无视他,继续让他居住在令所,至少出入交友自由啊! 春申君脸皮僵硬的扯出个难看的弧度:“宫殿乃身份贵重之人所居,歇不敢踏足,歇在咸阳亦有居所,就不劳秦王费心了。” 信文君孟伯禾在旁笑道:“非也。春申君亦是身份贵重之人,臣听说,春申君在楚都郢陈和巨阳,都有自己的宅邸,其华美程度并不比楚王的章华宫差,在封地更是建有宫殿祖庙,如今春申君身在我秦国,我秦国理应以礼相待,入住章台宫也未为不可。” 秦鱼颔首而笑:“正是此言。” 黄歇还要再辩,猛不冷定的对上了秦王政注视他的视线,冷冽而锐利。 年少的秦王已经看清楚在此次事情中他的阴谋手段和目的了。 如果安平侯是和风细雨里的一把温柔刀,那么此时的秦王政就是乌云密布里的一把雷霆剑,随时都有对他当头劈下来的可能! 安平侯或许不会杀他,但秦王政一定会。 现在的秦王政看着年纪小小,但在他一脸阴沉视线坚定有如实质逼视人的时候,已经具有了吞狼驱虎之势。 这是真正手握王权的人才会具有的威视,唯唯诺诺听人吩咐的傀儡只会眼神虚浮无定处,心中无主见,言谈举止自然就没有气势。 这秦王,竟然不是安平侯手里的提线木偶吗?! 黄歇瞬间明了,他这次,是真的 撩着虎须了。 秦赵世仇,在他见到廉颇居然在和白起谈笑对弈的时候,心中只觉荒谬可笑,挑拨两人相斗也只是他谋算多年以来趋利避害顺手为之而以。 秦鱼给他的尊重和自由,让他忘了,他其实是被掠来秦国软禁的,他居然失去了最起码的畏惧和警惕之心,此时此刻此地如此情形,小心蛰伏见机行事才是他该做的。 黄歇偃旗息鼓了,秦鱼给了秦王政一个赞许的眼神:做的好! 秦王政骄傲的将下巴扬的更高了。 他跟叔祖之间果然默契无敌,几句话就将黄歇给钉死了。 廉颇看看黄歇,再看看秦国不好惹的君臣两个,屁股不由在后脚跟上扭了扭,他,他心里有些发慌。 他也是被安平侯给中途“掳掠”到咸阳来着,他不会也要被秦王给软禁了吧? 此时,秦鱼笑着问候廉颇:“廉君在咸阳居住的可还习惯?” 廉颇谨慎的回答道:“咸阳酒肉丰美,不比邯郸差多少,没什么不习惯的。” 秦王政听廉颇居然拿邯郸与咸阳相比,不由皱了下眉头,还“不比邯郸差多少”,邯郸比咸阳差了很多好不好! 秦鱼:“习惯就好,廉君尽管在学宫住下,学宫里有许多兵家学子,闲来无事可挑选几个顺眼的调/教一下,就算是解解烦闷了。对了,廉君对家人可还有什么安排?” 廉颇一听秦鱼要他在学宫好好住下,心下就安了一半:对哦,安平侯说过他是要入学宫的,嘿,他明明是被秦国给邀请来的,跟那黄歇可是不一样的。 廉颇这下子心不慌了,又仔细想了下自己的妻妾儿孙,对秦鱼道:“老朽会给家人去封书信,有意者可来相聚。” 无意者自是无需理会了。 秦鱼尊重廉颇的个人选择,他从不会强求任何人(这话黄歇是不信的),不过,既然廉颇在咸阳居住,资财还是要有的,于是秦王政又给他赐下良田、商铺、奴仆、金银铜漆器若干...... 黄歇虽然没有立即被带去章台宫软禁,但他坐在秦宫大殿中围观其他人谈笑风声,只觉身在另外一个宇宙,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离开咸阳宫,黄歇在宫侍和卫兵的围拥下徒步出宫,坐上车架 ,朝渭水之南的章台宫而去。 黄歇心下苦闷,只能安慰自己,如今咸阳宫殿都重新翻修过,章台宫是大宫,里面的宫殿应该不会太差才是。 在行至渭水之滨时,车架停下,有一谒者上前与押送黄歇的卫长说话。 黄歇开口询问道:“来者何人?” 无人理他。 黄歇:......这些秦人真是榆木疙瘩,只知道一板一眼的执行命令,其他一概不理,一概不问。 黄歇微微侧身向外张望,看到不远处一架马车和三五护卫簇拥着一华服锦衣男人。 谒者没有说动卫长,只好回去相报主人。 黄歇只见那个锦衣男子快步上前,将悬挂在腰间的印绶给卫长看,卫长行礼拜见,让步让锦衣男子上前。 锦衣男子来到黄歇车架前,朗声笑道:“春申君来秦竟不得相见,大憾!大憾!” 黄歇也笑了:“阳泉君,别来无恙否?” 阳泉君芈宸乃是华阳夫人的胞兄,曾在秦国住了十多年的黄歇自然是认识的。 阳泉君感叹道:“一别经年,世事变幻,早就不是当年了。” 话里有话,黄歇只当不知。 黄歇道:“你我早就增添华发,自然不比当年了。” 阳泉君:“......你我久别重逢,何不下车对饮长谈一番?” 黄歇叹道:“吾身不得自由,如何能下车?” 阳泉君怒视卫长,质问道:“你们竟敢囚禁春申君,可有王令?” 卫长从悬挂在腰间勾带的信筒里抽出一张纸,展示给阳泉君看。 阳泉君欲要伸手接过,被卫长给收回了。 卫长一板一眼的道:“王令在此,大王下令让我等押送春申君去章台宫,我等不敢违令,还请阳泉君莫要为难我等。” 卫长没有直说黄歇是囚徒,但一个“押”字,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阳泉君怒不可遏,拔剑就要砍向卫长。 另一个卫士执剑压住阳泉君拔剑的手,黑脸肃容道:“如果阳泉君欲与春申君相谈,何不与春申君同乘?既不耽误阳泉君会友,也不耽搁押送行程,岂不是两厢便宜?待得章台宫,春申君如何就与 我等无关了。” 阳泉君怒气冲冲的脸僵了一瞬,色厉内荏喝道:“简直无礼,不知所谓!” 黄歇却是在车内大笑道:“阳泉君,和一戍卫争执什么?若君不弃,就与在下同乘吧。” 既然有黄歇相邀,阳泉君就坡下驴,狠狠瞪了卫长一眼,爬上了黄歇所乘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车内的黄歇和阳泉君两厢对视,不约而同的露出一个苦笑来。 随着这次楚国战败,他们楚人在秦国也气势低迷,处境不如以前了。 两人见面本应有许多话要说,阳泉君更是特意在此等候,但此时此刻,两人确实对坐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行至章台宫,卫长将黄歇交接给了两位侍从,就此离开了。 侍从依令将黄歇带至一座小小的宫室里,就像黄歇自己想的一样,章台宫曾经是秦昭襄王的常住别宫,宫殿修建的壮阔华美,其他宫室也都有修葺过,并不荒废,也不杂乱,更没有透风漏雨,阳泉君见了,却是捶胸顿足:“如此寒舍,如何居住!他赵鱼竟敢如此羞辱楚国令尹,简直目中无人,欺人太甚!” 黄歇苦笑道:“是秦王下令将我软禁在此,实与安平侯无关。” 阳泉君义愤填膺:“秦王年弱,朝政全部由他把持,不是他还能是谁?” 黄歇奇怪的看了阳泉君一眼,笑道:“君就在咸阳,居然真的以为是安平侯把持朝政,乾坤独断吗?” 阳泉君怒色不减:“难道不是吗?君令有看法不成?” 黄歇摇头叹道:“若不是当局者迷,就是君等已脱离秦国朝堂中央已久,判断失误了。” 阳泉君呐呐无言,他们现在,确实是脱离秦国的朝政太久了。 黄歇另起话头询问道:“不知君特地来寻在下,所为何事?” 阳泉君苦闷道:“乃是为了我秦国商会会长待选之事,特寻君请问高见......”! 第231章 传世典籍 秦国今年的考课大赛不是一般的热闹,既是为了新王元年,也是为了秦国今年在对外征战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绩,再加上王令特许,是以今年的考课不仅是农畜人才上进行考核,就连学宫各家和朝臣、名士们都纷纷拿出这些年来的著书成果,进献王上,与国同欢。 这日天清气朗,特别适合出游,秦鱼便应秦王政的邀请进宫去看书。 秦鱼到的时候,秦王政身边早就聚集了好多个青少年,都是与他一起学习工作的小伙伴。 秦鱼打眼一看,哟,许多他都认识,他家的几个更是都在。 见过礼之后,吴燂引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十几l岁的少年来到他的面前。 吴燂:“君上,这就是我曾经跟您提过的萧何,他是今年秋试考进的学宫,此次随学宫先生进宫,为大王进献书典。” 吴燂介绍完之后,趋步上前行礼拜见:“学生萧何见过安平侯。” 这就是萧何?看着可真...少年啊,还是童子发呢,有十五了吗? 秦鱼笑道:“无需多礼,你小小年纪就来咸阳求学,路途遥远,亲人远隔,可有害怕?” 萧何抬眼看了秦鱼一下,心道,这安平侯果真如吴燂所说,平易近人的很,既然是闲谈,萧何便也稍稍放开了胆子,回道:“学生虽然千里求学,但在学宫有夫子照顾,在咸阳有良友相伴,今又有圣明君主在上,贤明臣子在朝,诸多名士贤人在野,百姓安居乐业,路无盗匪,野无遗弃,萧何不知为何要害怕。” 秦鱼:“好一个‘不知为何要怕’,你说的对,咸阳乃是秦国的国都,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你的确是不需要害怕的。”小孩嘴皮子很溜,马屁也拍的挺好听,秦鱼真的是不能将眼前这个名叫萧何的少年和历史上那个谨慎谋算在刘邦手下善始善终的萧何联系到一起。 秦鱼又问道:“此次你们学院进献的书册是什么?” 萧何:“《山海经》。” 大秦嬴鱼 第270节 秦鱼:“......走,去看看。” 应该是他知道的那个《山海经》吧? 还真是! 秦鱼早就听说《山海经》是成书于战国末期,原来真的就是这个时候。 秦鱼一边翻看这本战国版的《山海经》,一边听献书的夫子介绍。 原来,《山海经》是一宗记录九州大地山川地理民俗风物的地理历史书,是古来就有的,后人将前人之发现和著作收集起来进行编纂,才有了一个大体的成书雏形,并且直到一百多年以前都还一直在记录,一直在更新,周王室和民间一直都有藏本流传。 或许是因为九州大地上诸侯之间征伐越来越激烈,各处都陷入战乱当中,《山海经》也不再更新。 自从十来年前,秦昭襄王灭掉最后的东周之后,秦国将洛阳藏书全部运送到咸阳进行整理修补,《山海经》就是这个时候给翻出来的,整理它的史官以为这是一部奇书,便上书当时的秦昭襄王,请求广发诏书,收集民间藏本《山海经》,与周王室宫廷藏本进行映照订正,重新编纂成书。 当时的秦鱼已经被发去洞庭开荒,秦国的相邦正是蔡泽,在蔡泽的主持下第一批纸也已经造了出来,秦昭襄王一直都记得秦鱼所说的“文治”与“武功”问题,武功他已经有了,现在应该是大搞文治的时候了,便大笔一挥,下了收集天下藏书于咸阳的诏书。 秦国编纂《山海经》虽然是始于宫廷,但编纂的地点却是在渭水学宫,编纂的人也身兼数职,同时做着教书育人的工作。 现秦国与民同庆,恰巧《山海经》此书在此时编纂完成,岂不是佳瑞天成? 与《山海经》一样的佳瑞还有《黄帝内经》和荀子组织整理编纂的套书儒家六经:《诗经》、《尚书》、《礼》、《乐》、《易》、《春秋》。 都是流传千年老百姓耳熟能详的宏伟巨著啊! 学宫进献上来的书籍,除了让秦鱼熟悉的这些,还有学宫各个学院和先生的代表著作,比如兵学院献上的就是白起的《白公兵法》,医学院的《百草经》和《药典》,理学院的《天理说》、《地理说》、《数理说》,文史学院的《辞》、《神鬼志》,带着明显的楚地风俗特征,另外还有个人著作韩非的《内外储说》,虞卿的《虞氏春秋》,以及朝廷大量史官文吏整理编纂的周朝史书《周语》,包括秦国在内的各诸侯国《国语》,嬴姓宗谱《世系》,以及,奉常和方士们合力修订的《历书》和国朝《纪年》,用来记录周王室以前 和以后的岁月变迁,甚至还有希腊语、波斯语等外文书籍...... 除了这些国家和名人著作意外,吴燂还特地写了一本武功秘籍拿来凑热闹。 秦鱼对此当然是鼓励的,说不定吴燂的这本武功秘籍流传到后世还能成为某个江湖流派的不传之秘呢哈哈。 秦王政拿着一本乐谱来找秦鱼。 为了能让当世之音不因时间而流逝,秦鱼特地令少府乐官修订乐谱,记录音符,与《诗经》等民俗雅音配套传世。 秦王政将乐谱递给秦鱼,高兴道:“叔祖,这是采诗官才从蜀地传来的新风,叔祖看看可能演奏?” 秦鱼会吹笛,还能操琴,他自己更是时不时的就奏上一曲自娱自乐,是以秦人皆知安平侯好乐。 上行下效,秦人国人也开始学起了奏乐...... 今日能在此看到如此传世典籍,秦鱼心中高兴,道:“好啊,等我研习一番,就奏给大王听。” “现在不能演奏吗?”秦王政身后一个少年声音问道。 秦鱼定睛一看,原来是成蛟。 秦王政回头去跟成蛟解释道:“第一次接触新的乐谱不研习怎么奏乐?成蛟莫要强人所难。” 成蛟一脸倨傲的嘀咕:“不是他自己说要演奏的?嘁,还不如听乐工演奏呢。”这是竟将秦鱼给当成供人取乐的乐工了。 成蛟声音固然不大,但他周围的人该听到的还是都听到了。 周围小伙伴不约而同想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有志一同的竟都纷纷远离了成蛟,成蛟周围立马空出了一圈真空带。 成蛟自己不觉着有什么,秦王政却是被他给气的面色涨红,指着他的手指都要颤抖了。 秦鱼摇摇头,拍拍秦王政的背脊给他顺气:“消消气,消消气,气着了自己不划算。” 秦王政气道:“您听听他都说的什么话,这都说的什么话!叔祖你就不气吗?” 秦鱼好笑道:“我气什么?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这样没有教养的话又不是你说的,我犯不着为他生气。” “没教养”这话成蛟听懂了,他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大声道:“你敢说本公子没教养,本公子这就去告诉华阳祖母,让她治你 的罪!” 秦王政怒喝道:“成蛟!” 成蛟也委屈的大喊大叫:“大兄,他欺负我,你竟不为我出气,还凶我,我要去告诉华阳祖母去!” 秦王政简直无语,成蛟他到底知不知道眼前之人是谁啊?华阳祖母都是怎么教的他? 成蛟还真不知道秦鱼是谁,他是华阳太后教养长大,长在后宫基本不见外人。 他倒是从宫人那里听说过安平侯的威名,但对秦鱼本人他是几l乎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的,而且成蛟和秦王政亲近是在秦鱼不在的日子,等秦鱼回来了,他又基本都是在各大官署里忙于朝政,和成蛟几l乎碰不到面。 加之成蛟如今还不到十岁,他只知道他是秦国的公子,他身边的华阳太后是顶顶尊贵的人物,他见到任何人都可以不用怕。 所以,即便成蛟知道眼前之人身份或许很高,能将人跟威名对应上来,但他实在是没有确切的认知,完全就是按照自己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完全不带害怕的。 但不害怕是一回事,言语轻浮无礼就是另一回事了。 乐工是贱籍乃是常识,成蛟不可能不知道,即便眼前之人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只要他不是贱籍,作为一个有教养的公子,他也不应该将其以乐工取乐。 就算他心中再怎么不屑,这个百姓在他面前也确实如奴仆无意,但他装也要装出一副“善辨”的模样来,这叫知礼,这才是一个优秀的贵族该有的样子。 秦鱼说他没教养,也不是辱骂的话,而是实实在在的叙述事实,成蛟他确实是需要好好教一教。 不然肯定会长歪的。 眼见兄弟两个就要当众吵起来,秦鱼将秦王政拉到自己的身后,对众人道:“这些书籍孤都看过了,学宫诸子和百官们都辛苦了,既然典籍已经编纂完成,那就各家呈拟出一个奏疏交至少府,计划刊印发行于天下。” 藏在秦宫中算什么?书是用来增长知识和见闻的,理应发行天下让所有百姓黎庶都能看到。 谁不希望自己的著作能发行天下,百姓传诵呢? 此时满殿众人,不管是真的书籍著作者还是编纂者,乃至帮着搬书的小吏都激动的跪伏在地上,山呼:“谨遵安平侯之命,大王英明!” 秦王政:“起吧。” 等众人都起来了,秦鱼随意道:“你们忙,孤且去拜访华阳太后。” 说罢,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成蛟道:“成蛟,孤带你去见你华阳祖母,还不快跟上?” 成蛟早就已经被众人方才山呼给震傻了,别的他不知道,众人的跪拜他还是知道的,除了他的大王兄长,他还没见过臣子们对谁这样跪拜过呢。 成蛟呆在原地不敢动,秦王政见状上前牵着他的手要带他一起和秦鱼去见华阳太后。 秦鱼对秦王政道:“大王还是留在这里再看看这些典籍,等有空了再去见华阳太后吧。” 秦鱼冲成蛟抬抬下巴,就有宫人上前,从秦王政手中将成蛟的手接过来,又对秦王政恭敬一礼,拉着木愣愣的成蛟跟在秦鱼身后走了。 等秦鱼的背影彻底消失看不见了,秦王政才担忧的问白药师:“成蛟没事吧?寡人方才看他好像吓住了。” 白药师道:“公子成蛟不像是胆小的,应该没有吓住。” 秦王政还是很担心:“寡人看他方才路都不会走了。” 白药师猜测:“或许他是怕受到华阳太后的惩罚?” 秦王政拧紧了眉头:“成蛟能想的到这么多吗?” 白药师无语,感情您也认为公子成蛟脑子不聪明啊。 不过,白药师是真的不认为公子成蛟给吓住了,这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性格单蠢的主,或许,他方才作态都是装的? 就是不知道怎么处理眼下情形,故意装傻的。 白药师:“与其担心公子成蛟,大王不如猜猜安平侯去拜访华阳太后会说些什么?” 秦王政:“你觉着叔祖会跟华阳太后说些什么?” 白药师见四下有人,便凑近了秦王政耳边,小声道:“臣猜安平侯会以公子成蛟需要学习为借口,拒绝楚系势力插手商会会长评选的事。” 秦王政挑眉沉思,还真有可能。 随着考课时间临近,商会会长的人选迟迟定不下来,华阳太后却是逼的越来越紧,时不时的就以关心的名义将他叫过去亲近一番。 说实话,对华阳太后的召见,一次两次的秦王政还能满心欢喜的去 ,但次数多了,真的很耽误时间。他总觉着他的时间不够用,他要学习、要朝会、要跟臣子议事、要见很多的人...... 他每天恨不得一个时辰当做两个时辰用,还曾疑问人为什么要睡觉,他要是不需要睡觉,每天就能多出几l个时辰来处理政务了。 他心中都知道,华阳太后之所以对他殷勤备至,就是为了能让成蛟做这个商会的会长。 但成蛟,唉,真的不行。 秦王政自然不知道秦鱼是怎么跟华阳太后说的,但从那以后,华阳太后确实不再频频召见他了,而且,成蛟也不再日日来前宫寻他,而是身边多了两位老师教导他礼仪和文字。 秦王政松了口气。 秦鱼却道:“华阳太后看似已经退出竞争了,但这不代表楚人就打退堂鼓了,没了成蛟,还会有别人。” 秦王政:“他们会另选一个人,支持其参与会长竞选,这样他们也能从中获得好处。” 秦鱼点头表示同意,道:“不知道春申君看中了谁。” 秦王政厌恶道:“又是他,怎么哪里都有这个春申君。叔祖,真的不能杀了他吗?他跟魏无忌比可差的远了,为什么魏无忌能杀,他就不能杀?” 秦鱼:“因为咱们攻取的是楚国的国土,当年魏无忌死的时候,秦国可没去攻打魏国,现在春申君还不能死,他要是现在死了,还是死在秦国,很容易就能激起楚人民愤,咱们新攻打下来的楚地可就要不安稳了,只能暂且先养着他。” 时人对名人的推崇不是一般的高,尤其是能代表一国的大王和丞相,若是这个大王和丞相还很得民心,那么这个人的不正常死亡,就很可能会引起一场战争。 黄歇在楚国,还是很得民心的,秦鱼想尽快安稳的消化掉那六个郡,那就不能冒险让黄歇死掉,他最好能在秦国锦衣玉食的好好活着。 秦王政:“可他总是兴风作浪。” 秦鱼:“这回是阳泉君自己找去的,以后看紧些吧。” 秦王政无法,只能暂时歇了杀掉黄歇的心思。! 第232章 考试 秦鱼专门为商会选拔人才组织了两场考试,一场书面策论(笔试),一场当堂辩论(面试)。 商会收归国有,归少府管辖。偌大的一个商会,除了需要会长总领全局之外,还需要大量的高、中、低层官吏进行辅佐治理。 所以,此次考试选拔,除了选出会长之外,还要选出数量不少的佐才。 秦鱼给第一场书面策论出了三道题,题目也简洁明了。 第一道题,简述商业发展给国家治理带来的好处和弊端。 第二道题,秦国是否有必要发展商业,商会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第三道题,如果你是商会会长,你将如何带领秦国走向世界。 怎么说呢,这三道题出的就很难评。 大秦嬴鱼 第271节 尤其是第二道题,完全与第三道题相违背:你都说了要会长将秦国推向全世界了,怎么还问秦国是否有必要发展商业呢?不发展商业,怎么让会长带着秦国走向世界呢? 既然明摆着要在秦国大力发展商业了,那么第二道题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要秦鱼回答,当然是有存在必要的。 自从商鞅变法以来,秦国的基本国策就是重农重战抑商,而且秦国在此基本国策的指引下实现了国富民强,东出函谷的长远目标。 秦国抑商不只是简单的限制商业的发展,而是到了严厉打击的程度,国家对商人收重税,不允许百姓私自买卖,尤其是粮食,百姓只能吃从自己土地里种出来的粮食,而不是买来的,每当国家战事或者征召民力做苦役的时候,商人总是第一个入选...... 总而言之,商业在秦国,是没有成长和壮大的政治土壤的。 现在秦国却要在重农重战抑商的基础上大搞专门的有关发展商业的考试,这不是让人犯迷糊吗? 所以秦鱼才出了这三道题。这三道题既是出给有志于商会的人的,也是出给天下人的,目的在于说明商会存在的必要。 秦国的商会是特定的人在特定情况下组建起来的。 这个特定的人就是当时年仅六岁的秦鱼,特定情况也在于他年仅六岁。 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小小孩童玩闹般组建起来的专为运 输货物的商会能发展成如今的庞然大物,甚至能支持一国公子搞政治叛乱。 秦国的朝堂中也一直都有商会此等祸国之物就不应该存在,应该立马取消的声音,只不过都被上层决策者给无视掉了而以。 毕竟,现在的商会已经总揽天下之财,那是说取消就能取消的掉的吗?商会每时每刻都在为国库做多少创收,你舍得取消吗? 商人固然为国家带来了许多害处,比如财货暴力所带来的的民心浮动,不安于耕种,扰乱社会秩序,人和人之间勾心斗角、贪婪无度等等,都给统治者带来了困扰。 但秦国的这个商会所带来的好处,也是不能泯灭的。 秦鱼通过建立商会通货积财,达到民富国强的目的,且这个目的,基本已经实现了。现在天下间的货物,都能通过各种渠道运输到咸阳来,说今日的咸阳是东方、乃至全世界第一大城市也是名副其实的。 尤其,让秦国决策者最不能放弃的还有一个点就是财货流通打破了国土的限制和闭塞。 一个商队所经之处,送去的不仅仅是供需当地百姓所需的货物,还有商队从当地获得的信息。 此地山川如何,人口如何,吃何种饭食,穿何种衣裳,唱何种诗歌,推崇哪一位贤人...... 秦国的采诗官和地理勘探队会随着商队出发,一路采集沿途风景民俗,商队不仅要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还要无偿提供财物和人力供应。除了采风之外,商队一般都还兼职间谍活动,最初范雎贿赂他国众臣大搞阴谋间谍就是倚靠了商队灵活流通和不可捉摸,以及成千上百的暴力性。 这些,才是商队流通的真正意义所在。 在什么时代就做什么样的事,秦国的商会,就跟这个时代的人一样,天然的就带着战国时代的多样性。 秦鱼并没有将参加考试的考生聚集到一个地方现场统一答题,而是将题目张贴在咸阳城各处,可以让所有人看到。 答题限时五日,想参加考试的人可以自己躲在屋中书写自己的见解,也可以召集门客集思广益然后当做自己的观点论述在纸上,只要你在第五日日落之前将写着自己名字的答卷上交至指定地点就行了。 此举非常有当年秦孝公发布招贤令的 味道。 在收到众人的策论之后,大王和朝臣们会选出一些认为适合秦国当前发展的文章,然后张贴出来供人阅读,同时声名这些文章的主人就是即将进入第二轮考核的人了。 对此有异议者可以击鼓以告,同样期限五日,五日之后没有异议,这些被选出来的人才可以真正的进入第二轮当堂辩论考核。 所谓的当堂辩论,就是当着众朝臣(考核官)的面阐述自己的观点和理论,一来看这人说的和他写的能否对的上,辨别真假,二来看看此人仪态、胆量和辩才如何,是否符合(这个时代的人对官员)为官的最基本要求,三来这是一个难得展示自己的机会,即便你没有被选入商会,若是堂上哪位朝臣发现了你身上其他的优点,也会被留下为官。 总之,整个咸阳城都因为这场别开新面的考试彻底沸腾了。 咸阳宫前从鸡鸣开始就开宫门摆上一溜的箩筐等待有人来投稿,一直等到宵禁之后才会将箩筐抬回宫中,关门落牙。 秦如将装着自己策论的竹筒小心的放入箩筐中,眼前的箩筐里已经装了大半框的跟她差不多的竹筒,每一个竹筒里面都装着一个人的心血。 秦如又伸头看了看其他箩筐里的竹筒,见每一个竹筒都几乎一样,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大家都是从她铺子里买的竹筒,甚好,甚好! 秦如对身后跟着她的亲随道:“再催一催栎阳那边,加紧再运一批竹筒来咸阳。” 亲随领命而去。 李由不明白,便开口问道:“女公子,明日日落就是最后的时限了,铺子里还有许多存货没卖出去,再从栎阳运更多的竹筒,卖不出去不久积压了吗?” 秦如大摇其头:“非也,非也,眼前这些才有多少?你看着吧,明日才是最后的决战日,就是没做好的文章也必须要上交了,数量肯定要比眼前这些还要多,所需竹筒数量自然也要更多。” 李由心道,也可能更少,但这话他却不敢说,他才与母弟从楚国搬来与父亲团聚,跟在这位女公子身边也没多久,说多了就是交浅言深了,会让人讨厌。 秦如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而是站在一边望着不远处的宫门兴叹。 李由:...... 看 不懂。 但没关系,陪伴你我是认真的。 “如姬,你站在这里干什么?等什么人吗?” 李由听到一个好听的少年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不由一惊,他身后什么时候来人了?他完全没有发觉。 李由快速转身,反射性的上前半步,挡在了秦如面前。 眼前是一个长的很漂亮的少年,身形颀长,腰悬佩剑,看穿着不是庶人。 李由戒备问道:“来着何人?” 不等少年回答,秦如自来熟的笑道:“原来是吴君。”对李由介绍道:“这位是我季父的亲卫官吴君,名燂,吴楚人士。”又对吴燂介绍道:“这位是郎官李斯的长子李由,我的,嗯,舍人。” 李由看了秦如一眼,认下了舍人这个身份,他对吴燂抱手行礼,问候道:“在下李由,见过吴君。” 吴燂现在已经是官身,李由还是白身,理应是他先向吴燂行礼。 吴燂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由,然后也回了一礼,对秦如笑道:“我近日听师妹说起你的身边有了一个新的小侍从,原来就是他啊。” 秦如也笑道:“李由不是我的侍从,他是我聘请的门客。” 吴燂抱胸挑眉:“哦?他可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秦如:“字写的好,人很稳重,处事也很周全......” 吴燂笑道:“还说不是侍从,你身边的奴仆哪个不稳重,哪个处事不周全了?” 秦如拧眉不悦道:“你是专程来找我麻烦的吗?” 吴燂好笑道:“不过是说了......”接收到秦如警告的视线,他便改口道,“......你的舍人几句,你就不高兴了,你若是以后做了会长,可不兴这样喜形于色,会让人猜到你心中所想的。” 秦如冲他翻白眼:“用的着你教?” 吴燂笑笑,翻过这篇,对秦如道:“我来寻你,可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秦如:“什么事?” 吴燂:“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秦如:“你不说我就走了。” 吴燂:“好好,我这就说,”他露出一个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然后凑在秦如耳边说,“阳泉君那边推了一个叫谈鸣 的人出来,说是很有才学,我觉着此人会是你的竞争对手,便特地来告诉你。” 秦如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燂:“你都说了我是吴楚人士了,自然有很多的楚人朋友,知道些楚人的事,不是很简单吗?” 秦如不大相信,猜疑道:“你不会是从我季父那里知道的吧?” 吴燂大惊失色:“你可别冤枉我!泄密的事我可不干,这是背叛,即便你是君上的亲秦犹女,君上的事我也不会泄露半分给你,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秦如听他言辞恳切,便放下心来,最近为了这个策论考试,她都已经好几天没见季父的面了,更是从收到考题之后就没再进宫,就怕别人说她近水楼台先得月,让这场考试失了公平。 她是想靠自己上位的,同时这也是一个检验自己学识的好机会。 秦如道歉道:“抱歉,是我误会你了。” 吴燂摆摆手:“没关系啦,反正,你心中有数就行了。还有,你去查查这个谈鸣的来历,我听说他好像也是嬴姓宗室之人。” 秦如:“谢了,我会去查的。” 吴燂说完就告辞了,秦如对李由道:“你别介意,他人长的好,武功更是高强,我季父很看重他,周围的人也都推崇他,他人便高傲了些,不是特地针对你的。” 李由笑道:“吴君风仪出众,他方才来到咱们身后,若不是他自己开口,我都没发现他,可见他武功高强名副其实,作为朋友,他为你的事奔波,且有了新消息就赶来告诉你,可见他是有情有义之人,这样有才有貌有情有义之人,谁不喜欢?他性格高傲些才是正常的,嗯,我也很敬佩他。” 秦如难得听他说这样一长溜的话,心道果然家传,李斯就很能说,他的儿l子又怎么会是拙言之人?人家不过是大智若愚罢了。 秦如:“你这样想就好,”她拍拍李由的手臂,安慰道,“咱们是要一起干事业的人,莫要耽于闲言碎语,等你做出一番成绩来,看谁再说三道四。” 李由站在她的身边,旁人的第一反应就跟吴燂一样,都会认为李由是奔着她的身份来的,而她是什么身份呢? 安平侯的犹女。 秦如从小就收益于这个身份,她 喜欢这个身份同时,又要摆脱这个身份,她想让世人见到季父之后说一声:“这是如丞相的季父......” 想想就很带感。 说到底,她跟李由在某种处境上是一样的。 李由笑着答应道:“好。” 他们都要好好努力才行。 秦如不想进宫查阅嬴姓宗谱,也不想去找秦鱼询问,她就调转马头,去了公子池家。 公子池曾经风光过,对嬴姓宗亲知道的更多。 公子池如今闲散在家,他现在连个爵位都没有,更别提官职了。 但他的嫡子王孙谦却是秦王政的近臣,是以也没人敢轻视公子池。 秦如来的时候,公子池正捏着馒头屑在池塘喂鱼。 秦如和李由被引到池边,秦如探头去瞧:“哟,这都入冬了,这鱼游的还这么欢实。” 公子池大笑道:“这鱼是老夫让人从渭水里捞来的,别说这才入冬,就是冬日里结冰了,这鱼也照样活的欢实。” 秦如也笑道:“原来如此,佩服,佩服。” 只是不知道是佩服公子池,还是佩服池塘里的鱼。 公子池笑问道:“女公子光临寒舍,总不会是来找老夫喂鱼的吧?” 秦如与他闲聊:“说起来‘女公子’这个称呼也不知道是谁先叫起来的,我又不是王女,也不是诸侯女,顶多让人叫一声如姬,且还叫不上‘女公子’呢。” 公子池无所谓道:“你管谁先叫起来的呢,总归是个好称呼,既然有人叫,你就受着。” 大秦嬴鱼 第272节 秦如:“总觉着受之有愧呢,不踏实。” 公子池嗤笑:“你有那样一个季父,他待你如亲女,你还受之有愧?若是老夫有此荣幸,老夫早就作威作福起来了。” 秦如上下打量了一下挺胸凸肚的公子池,想象了一下他像自己一样依偎在季父身边的样子...... 秦如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忙将这个可怕的画面赶出脑海,她故意道:“季父待我如亲女,终究还不是亲的,我也只是一个小宗之宗室女,都没资格入宗册的。” 公子池:“谁说你没资格的?这次宗正着人修订嬴姓《世系》,你的名字就在上面。” 秦如惊讶了:“你说......不是,你竟看过《世系》?” 公子池一脸嫌弃道:“一个《世系》而已,老夫想看就看了,至于让你这样大惊小怪?” 秦如先是满脸敬佩的好言好语好好的恭维了一番公子池,才又好奇的询问道:“那你可曾在《世系》上面看到一个叫谈鸣的人?也是咱们嬴姓宗亲。” 公子池抖着眉毛想了好一会,道:“你从哪里听来的名字?谈这个氏不多见,以前好似听说过嬴姓有这么一个分支,但你我这一辈的应该没有?肯定没有,若是有的话,老夫应该印象深刻的。” 秦如惊讶:“真的没有?我可是听说此次参加策论考试的人当中这个谈鸣可是很受追捧的,我还以为是宗亲这边推举出来挑大梁的呢。” 公子池失笑:“宗亲这边挑大梁的不正是女公子你吗?” 秦如连连摆手:“可不能这么说,宗亲里的叔伯兄长们比我有才的多得很,我可比不了。” 公子池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笑了下,也不跟她争这个,只道:“你若真想知道这个谈鸣的来历,老夫帮你去查,你就在家等消息吧。” 秦如呵呵笑道:“瞧您这话说的,怎么是我真想知道,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哈哈,随口一说......” 公子池:“那老夫就抛开不管了啊,你随口一说,我随耳一听~~~” 秦如:...... 公子池哈哈一笑,抬手敲了她一个脑门嘣:“古灵精怪的小女郎,在你伯伯这里作怪。” 秦如嘿嘿一笑,默认了。 第二日秦如接到了王孙谦的请帖,请他去迎客楼一聚。 秦如原本不想去的,但她又想着小伙伴们都知道她在避嫌,王孙谦还在这个时候约她,肯定有事,她便去了。 到了之后,秦如问道:“有什么事不能等试后再说?” 王孙谦奇怪道:“不是你昨日去我家找我父询问消息的吗?” 秦如张口结舌:“这......消息打听出来了?” 王孙谦:“我父对着油灯查阅了一晚上典籍,一早就嘱咐我来告诉你了。” 秦如纳罕:“那个谁......在你家典籍上?” 王孙谦无语了一瞬,还是道:“你忘了我大父是谁了?我们家还是藏有许多宗室典籍的。” 秦如了然。 王孙谦的大父,自然就是先昭襄王的长子,秦国曾经的太子了,后来这位太子在魏国为质,客死他乡,便以悼太子称呼他。 而且,王孙谦所说的家中宗室典籍,很可能就是悼太子曾经收藏的嬴姓宗室宗谱。 怪不得公子池能先一步看到大宗正编纂的《世系》,恐怕这《世系》的编纂,应该也有公子池的一份功劳,毕竟大宗正若想借阅比对这些经年的典籍,必须得经过公子池的同意才行。 秦如:“那你说,这个谈鸣到底是何方人士?” 王孙谦:“谈鸣,公子繇之四世孙,也可叫公孙鸣。公子繇有一子就被分封在故谈地为官,这一支脉以谈为氏也是有可能的。” 秦如:“公子繇?那不是上一任大宗正吗?”现在的宗正胜就是接的他的班。 王孙谦:“正是他。” 秦如感慨:“真是没想到,谈鸣竟是公子繇之后,这算算,他跟咱们的大王都还没出五服呢,身份也算尊贵哈。” 王孙谦却是笑道:“跟你我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的。” 论身份尊贵,王孙谦自认是不比任何人差的,当然不能跟秦王相比。 公子繇是秦惠文王的庶子,秦昭襄王的弟弟。秦惠文王时虽然已经决定继续推行商鞅之法,但王室公子封爵这一方面执行的还并不彻底,有的公子就被封到了穷山恶水之地,也有的公子则是折中,授官以封,就是通融一下,给子孙弄个小爵位,然后下放的地方为官,掌一地的军政大权,实际上就是将这块地封给这个子孙了。 算是钻了商鞅制定的秦律的空子。 公子繇谈氏这一支,就是这么个情况。 公子繇和秦昭襄王是同辈,公子繇的儿l子跟悼太子是一个辈分,公子繇的这个谈氏子孙分封到谈地的时候,公子池年纪还小,是以他只听说过嬴姓宗室中好像是有谈这么个氏,谈氏多年在外地,很少回咸阳,是以公子池才说他跟秦如这一辈中人没有谈氏。 其实是谈氏没落了,公子池在咸阳自然听不到关于谈氏相关的名声。 秦如 却是不这么认为:“咱们秦国,看的从来都不是身份,而是才华,如果谈鸣真能一鸣惊人,人家以后可比咱们强多了。” 王孙谦揉揉下巴,沉思道:“你来之前,我让人查了一下这个谈鸣,以前不显,就跟凭空冒出来的一般,也不知道他是师承何人,更是没见过他的文章,居然天降一般就在咸阳有了名气,神神秘秘的。” 秦如:“这还用想?造势呗。” 王孙谦:“那也得有人相帮才成啊,光凭他一人,如何造势?” 秦如:“......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是楚人在帮他。” 王孙谦了然:“我就知道这些楚人不会安分的,华阳太后那里安平侯曾去交涉过,必定不会是她,那就只能是阳泉君了。” 秦如神秘笑道:“应该还有一人。” 王孙谦挑眉:“谁?” 秦如:“春申君黄歇。” 王孙谦疑惑:“他不是在章台宫吗......定是阳泉君去找他问计去了,那么这个谈鸣,不会就是师承春申君吧?” 秦如:“怎么会,如果他师承春申君一定不会这么多年都籍籍无名的,我更倾向于是他一直在咸阳求学,然后被阳泉君和春申君挑中,选择扶植他上位的。” 王孙谦点头:“也有可能,毕竟,他的族亲差不多都流放了,他在咸阳无以为生,如果此时有人拿着钱财车马仆从的要支持他,他自然会应下来的。” 没错,公子繇这一脉的宗室是跟公子缯一伙的,公子缯失败之后都被一锅端了,至于为什么谈鸣没受波及,一个可能是跟他的氏有关,谈氏不在清算之列,另一个跟他少年丧父丧母有关,到了他这一辈,跟本家那边都出了三服了,自然不在清算之列。 秦如:“不管怎么说,弄清楚了他的来历,知道他背后有谁,我这边也好从容应对。” 王孙谦笑道:“不是你,是咱们。” 秦如:“??????” 王孙谦笑道:“你还不知道吧?大王也很看好你,咱们自然要秉承王意,支持你做会长。” 秦如倒抽口气:“大王看好我?可,可是,季父是要海选的啊?” 王孙谦:“所以咱们都帮你说话啊,阅卷大臣中 咱们宗室可是占了很大一部分呢,等到当堂辩论的时候,宗亲们也都选你,让你海选拔得头筹,这不就选出来了吗?” 秦如喃喃:“大王这是,暗中跟季父较劲吗?” 王孙谦不赞同道:“这怎么能是较劲呢?难道你没有胜过他人的才华?难道你姿仪拿不出手?难道你不敢做这会长?” 秦如将头发挠的乱糟糟,挣扎道:“不是这么说的,我要是不敢做这会长,我就不会处心积虑的参加考试了。但我总觉着吧,季父和朝臣们是想选一个老成持重的会长出来顶大局的,你看我,还没及笄呢,怎么可能让我做会长?” 王孙谦瞪大了眼睛:“那你还心心念念神神秘秘忙东忙西的参加竞选?” 秦如烦恼的嘟囔:“那我不是,不是想试一试吗?不试一试,不弄清楚我除了年纪之外输在哪里,我怎么能甘心?” 王孙谦无语:“不管你现在怎么说,你都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大王是想将这个商会攥在自己手中的,大王他,嗯,对朝臣......你知道的,朝臣们都认为大王年纪小,尚不能处理国政,更多的都是拥护安平侯做事,所以,大王能用的人多,但能真正托付信任的人很少,咱们都是跟大王一起长大的,所以能交付更多的信任...... 如姬,你可不能让大王失望啊!” 其实也是因为秦如是安平侯的犹女,大王他,其实并不是想从安平侯手里夺权,他只是想在手里攥住更多的东西,这样心里踏实,这种心情他懂的。 就像是他,正是因为他一直跟在大王身边做近臣,手里一直牢牢攥着大王的宠爱,别人才不会看轻父亲和他。 秦如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就全力以赴了,你放心,你们敢选我,我就绝不辜负你们的信任。” 嘿,他们秦国既然有十几岁的大王,怎么就不能有十几岁的会长了? 当年季父掌权的时候连十岁都不到呢,他若是拿她的年纪来说事,她就以他的年纪来应对。 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第233章 统一货币、度量衡、车轨 在咸阳宫殿中,一场辩论方歇,辩论双方无不斗志高昂,互不相让,这两人正是秦如和谈鸣。 方才他们两个已经当着大王、安平侯和众朝臣的面各抒己见,阐明了自己的执政观点,然后又针对对方观点展开了血雨腥风的辩论,将对方贬的一文不值同时又无限抬高自己,表明只有自己才是最好的,是最适合秦国的。 两人你来我往大战三百回合,煞是精彩,让观战的朝臣们频频点头,直言他们秦国又要添新的人才了。 就跟王孙谦说的那样,在此次上交的策论当中,不乏真知灼见文采斐然之人,但选评这些策论的朝臣评判官们有自己的立场和偏向,若单论文章才华胜出秦如和谈鸣的人有几个,但综合评价下来,能担任会长的唯有这两人而已。 或者主导秦国执政方向的大人物们希望能从这两人当中选出一人来总领秦国商会这个钱袋子。 其他更多中立的臣子们更倾向于选谈鸣,因为谈鸣年过不惑,年富力强,老成持重,正是做大事的年纪。 反观秦如,一个黄毛小儿——倒是无人站出来拿秦如是个女孩来说事,现在秦国底层和中层庞大的女官、女吏团体已经成势了,若论女子为官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论——还梳着童子髻,能做什么?估计上任了也只能人云亦云,还不是要依靠有经验的老人做决策,她只起一个盖章的作用。 这又不是做大王,大王年纪小,需要老臣来辅佐天经地义,商会会长是臣子,不能做事的臣子,留她在上面干什么?除非她能是安平侯第二,否则,还是要尽早换了让能做事能朝议的人上去。 一句话,选秦如这会长算是白选了,她若是有意愿,倒是可以在商会学习历练几年,再做打算。 但以公子傒为首的宗亲们寸步不让,秦如年纪小又如何,他们宗室有的是人给她用,而且商会本来就是宗室的私产——此处宗室们绝对是狭隘了,是给秦如拉后腿的减分项——因为公子缯之事他们宗室已经让步了,没有他们自己上,而是推了个小女郎出来,他们都这样忍让了你们还想怎么样?难道要彻底将宗室挤出朝堂之外?你们能吗?! 于是大殿中支持双方的臣子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唇枪舌剑。 秦王政坐在高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他的臣子们指着对方鼻子骂成一团,他趁臣子们骂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问坐在侧位的秦鱼:“叔祖,您想谁做会长?” 秦鱼也在分析其中利弊。 此次会长选拔过程,虽然题目是他出的,但全程他基本没参与,甚至中途策论他都没看几卷,不是他不想看,而是他近日没时间没精力更没心思看。 他跟云姬努力多年,近日终见成果:云姬怀孕了。 两辈子头一回做父亲的秦鱼跟大部分的新手爸爸一样,经历了惊喜、惶恐、慌乱、头脑发热、没头苍蝇乱忙活到最后镇定自若的过程,等秦鱼终于镇定自若的安排好再有几个月就可以迎接新生儿降生的准备后,这边考试已经到了当堂辩论的环节了。 秦鱼并不是因为妻子怀孕就顾头不顾腚的连朝政都放弃不管不顾了,而是他认为天下政务是做不完的,朝中有那么的臣子,用不着事无巨细都由他过问,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想给人一种朝中没了他就运行不下去的印象。 尤其是秦王政,他得学习并习惯独当一面,毕竟他才是秦国的王,以及以后一统天下之后,秦始皇帝是他,而不是他秦鱼。 所以,秦鱼走的很干脆,他就离开三五天,能出什么事? 然后他看到了谁? 大秦嬴鱼 第273节 他的小侄女秦如,是如何从济济人才中杀出重围,站到最前面竞选会长的? 秦鱼当然是知道秦如的志向和努力的,他也非常支持她去做,但支持和鼓励不代表秦鱼认为她现在就有这个能力去做会长。 如果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秦如能脱颖而出他毫不奇怪,但现在,还是太早了,就算她学了一肚子的理论知识也不行,秦国在他之前,都是看不上理论空谈的,秦国重视的是实操,是能真的将制度和方法落实到黎庶身上的人。 会长是要参加朝会,参与制定国策的人,不是秦鱼贬低秦如,只人生阅历这一方面,她就输给了所有人。 秦如不是他当年,他当年只是弄了一个商会的架子出来,其他填补商会血肉,真正赋予商会灵魂的其实是当时的相邦范雎,他暗中利用和操控商会向利于秦国攻伐他国的方向前进。 而对商会本身沟通运输 财货的功能,秦鱼也只是拟定了一个商会发展的大致方向,其他治理方面都是秦昭襄王和范雎手把手教的,后来更是落入了公子缯手中,成了他的禁脔,那个时候,商会内部已经没有秦鱼的插足之地了。 而现在,商会已经日趋成熟,秦如若真做了会长,是需要她真正自己领导商会的的,没人会特地去教她的,若果真有这样的一个人去她耳边低语,一定会被认为她被架空了,她不是一个合格的会长,就是她被贬谪的时候了,若是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她来做这个会长。 谈鸣此人,跟当年的汤榆一样,一看就是个野心勃勃且有能力的人。汤榆是他的人,他也愿意提拔他,给他施展抱负的舞台,但谈鸣? 秦鱼听说背后推动谈鸣上位的是楚人,下面跟宗室对呛支持谈鸣的臣子确实以楚系臣子居多,但秦鱼总觉着,谈鸣并不是一个甘于被利用的人,他应该是与楚人相互利用,达到最终显贵与人的目的。 秦鱼并不讨厌有野心有手段利用一切机会向上爬的人,相反,他非常佩服这样的人,如果还能有与野心相匹配的才华那就更好了,这样的人进阶会非常容易。 谈鸣明显就是这样的人 那么,要不要选谈鸣呢? “叔祖?” 秦鱼将神思从秦王政的声音中脱离出来。 秦王政又问了一遍:“叔祖心中可是有人选了?” 秦鱼道:“是,我认为......” “叔祖!”似乎是从秦鱼的神情中猜中了秦鱼的选择,秦王政及时出声打断了他。 或许是秦王政的声音太大了些,下面正在辩做一团的臣子们纷纷停下了争吵,抬首向高台上看去。 秦王政:“......已过午时,既然会长人选僵持不定,诸君先去用膳歇息,午后再继续议。” 众朝臣:“谢大王体恤。” 回到后殿,秦王政挥手让人都退下,只留秦鱼一个和他说话。 秦王政:“叔祖为什么不选如姬?” 秦鱼笑道:“看来大王中意的人是如儿了。” 秦王政定定的看着秦鱼,认真道:“是,政想选如姬,叔祖,您会同意吗?” 秦鱼见秦王政眼神认 真专注的看着自己,这让他也不得不认真谨慎的回答他的询问。 这也让秦鱼突然认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秦王政他,已经开始慢慢的学着启用自己的人,学着自己掌握权柄了。 之前秦鱼虽然一直都让秦王政参与朝政,但秦王政大多时候都只是听、看、学,很少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时候——他就是想发表也发表不了,他压根就不懂朝政,看不到各项政策定立、执行和官员任命中掺杂的复杂关系和道理。 但秦王政很聪明,他学的很快,且有天生的政治直觉,在秦鱼不限制他的情况下,秦王政血脉里独断乾坤的基因开始觉醒了,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让他眼前看到的行轨按照他的意愿运行。 他在有意无意中想要握住更多的权柄。 就像一个足够粗的棍子,秦鱼能一手握住,是因为他是个成年的男人,手掌足够大可以一手握住。而秦王政,他一手只能握住十分之一,因为他只是一个少年。 而现在,这个少年正在成长,他努力的将手指张到最大,以期许能握住五分之一、四分之一、三分之一、二分之一......乃至最后能像秦鱼一样一手能牢牢的握住整个棍子。 就像秦鱼一直希望的那样,秦王政他正在学着独当一面了。 掌握商会就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秦鱼问道:“大王能说一说,您看中了如儿哪一方面,且这个方面能优秀到可以让她做会长呢?” 秦王政理直气壮:“她是与政儿一起长大的好友,她还是您的犹女。” 秦鱼被这个回答给惊了下,他还以为秦王政会列举秦如何优点呢,谁知道竟然是这样一个回答。 秦鱼:“......大王这是,任人唯亲?你是认真的吗?” 他记得给少年讲过任用臣子要论才论德,不能因为血缘亲友关系或者只凭自己的喜好就授予官职吧? 秦王政对秦鱼的疑问很不服:“政当然是认真的,商会积财惊人,对秦国何等重要,怎能交付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手中?如姬与政亲密如一人,她还是宗室女,更是叔祖的犹女,将商会交给她,政才能安心。” 听着很有道理,封建王朝君王首要做的就是中央集权,其他的都可以先放一放, 但是,“谈鸣并不是来历不明,想必他的姓氏渊源已经放在大王的案头了,只要大王多交付给他一些信任,秦国就能多收获一个能臣,而且是大王提拔的他,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定会对大王感恩戴德。”秦鱼劝道。 秦王政:“但他是楚人推举出来的,这背后一定还有黄歇的谋算,政不相信他,如果叔祖一定要留下他,他也真有才能,他可以做如姬的丞,政将会允许商会只有他一个丞。” 一般朝官配置中,一个正手下面会有两个副手,如果令或长是正职,那么令或长的下面就会设两个丞作为令的副手,商会会长也是一样,一个会长下面理应设两个会丞,秦王政说他可以允许只有谈鸣一个会丞,那绝对是妥协了。 秦鱼失笑:“咱们又不是在较劲,大王无需如此,如果大王能有说服臣让如儿做会长的理由,臣怎么会不答应?但大王方才说的理由,实在是不能服人。” 秦王政皱巴着脸不快道:“政才没有跟叔祖较劲。” 秦鱼:尾音都拖出来了,还说没较劲。 秦鱼只能摆道理说服他:“谈鸣虽然是楚人推举出来的,但楚人这边华阳太后已经让步了,她毕竟是太后,咱们不好太拂她的面子,而且观谈鸣此人,性情坚强,并不是轻易被楚人裹挟的人,如果大王能将其收入麾下,反过来就可以用他来制衡楚人,岂不是一举两得?” “大王,朝中并不能只有一家之音,它应该是多方并立、相互竞争的,朝中宗室、楚人、魏人、韩人、齐人、秦人并存,你这个大王坐的才能超然,王座才会安稳。” “你可以在特定情势下偏帮一方,达到自己的目的,也可以厌恶楚人进而打压他们,但不能让他们没有生存的余地,这会引起其他方的戒心,也会让楚人反弹。最后麻烦的还是咱们自己,得不偿失。” 秦王政反驳道:“政没有厌恶楚人......好吧,政只是厌恶黄歇,但也并没有想要楚人绝迹在秦国的朝堂。” 秦鱼也沉思:“黄歇此人,心智超群,若是他已经猜到成蛟不会成事,继而授意阳泉君将谈鸣推出来与其他人打擂台,那么他现在就已经成功了,不过,就只是如此吗?这样简单就见结果的手段,似乎跟他春申君之名不匹配呢。” 秦 王政眼睛一亮:“叔祖也怀疑谈鸣此人吗?那您还支持选他。” 秦鱼:“只是没证据的怀疑而已,而且,臣怀疑的是黄歇,若是不用谈鸣,指不定黄歇还要使什么手段呢,防不胜防。” “况且,现在谈鸣已经被推出来了,他的文章也已经张贴出来,如果不用他,无法向百官和民众们交代。” 秦王政:“那就让他做如姬的丞,一举两得。” 秦鱼转换了下思维,笑道:“不如让谈鸣做长,让如儿做他的丞,岂不是两相便宜?” 秦王政:“......会长权利太大了,动用财货太多,政不放心他做长。” 秦鱼笑道:“会长能有多少权利,还不是大王说了算,既然大王觉着会长的权利太大,那就拆分好了,再多设几个丞制约长......” 秦鱼瞬间就给秦王政出了好几个如何分散权利的好方法,秦王政认真听完之后,还是问道:“真的不能让如姬做长吗?” 秦鱼叹道:“她服不了众的。” 秦王政失望的低下了头。 秦鱼安慰道:“等如儿做出成绩来了,让众人都看到了她的才能,到那个时候大王若是还想任命她为长,臣就不会阻止了。” 秦王政打起精神来,道:“那好吧,政会督促如姬好好干的。” 秦鱼笑道:“那臣就祝愿大王能早日得偿所愿,让商会为你所用了。” 秦王政脸颊微红,窘迫道:“政儿没有,叔祖别多想。” 秦鱼拍拍他的肩膀,真心道:“大王正在长大,臣心中非常欢喜,臣真心期盼大王完全掌握权柄的那一天早日到来。” 所以,你不用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 秦王政内心激动极了,秦鱼对他的认可是他最大的鼓励,他原本以为秦鱼会生气,他都想好如果秦鱼生气他要怎样做才能取得他的原谅了,谁知道秦鱼不仅没有生气,还鼓励他,这让他如何不激动? 秦王政出后殿去前朝大殿的脚步都是雀跃的,后面跟着的小内侍得小跑着才能勉强跟的上他的脚步。 秦鱼跟在后面慢慢踱步,看着前面朝气蓬勃的少年向着他的臣子们飞奔而去。 秦王政和秦鱼继续去前朝议事, 阳泉君则是在华阳太后宫中等消息。 一个小宫侍飞奔进来,伏在地上叩头回禀道:“禀太后,方才大王和安平侯在殿内密谈,后大王气冲冲的从殿内奔出,好像非常生气的样子,安平侯则是踱步远远坠在后面看着大王远去,好似生了嫌隙一般。” 阳泉君着急问道:“你可看清楚了?两人真的生了嫌隙?” 小宫侍回道:“确实如此,大王在前头走的飞快,后头跟着的内侍们跑的七零八乱的,安平侯就那样坠在后面看着小内侍们追赶大王,安平侯和大王一向和睦,两人都是并肩而行,看着就亲密的很,这回就不是,定是生了嫌隙了。” 阳泉君哈哈大笑:“好,好,黄歇果然出的好计谋,难得他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个谈鸣!原本是想让大王偏帮成蛟做成会长让两人不合,不成想成蛟没做成,倒是让这个谈鸣做成了,哈哈。啧,安平侯定是偏帮自己的犹女,大王看中了老成稳重的谈鸣,两人争执不下才生了嫌隙的。” 华阳太后却是另有看法:“大王和安平侯一向亲厚,仅仅这一次争执,不算什么。黄歇就只推了谈鸣一人出来?没再说其他的了吗?” 阳泉君心情颇好的道:“没再说什么,只说谈鸣是个可用的,也有大才,咱们只要帮助他成事即可,等他位极人臣,咱们少不了好处。” 华阳太后颔首,虽然仍旧觉着心中有异,但她又说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只能暂时按下,以待以后小心留意。 华阳太后叹道:“如果大王真的和安平侯越走越远,咱们的机会可就来了。” 阳泉君也道:“谁说不是呢?没了安平侯把持大王,大王身边应该能多出更多人才是,咱们也该在大王身边安放几个近臣了......” 正说着,又有一个内侍来报。 内侍禀报道:“前朝已经任命新的商会会长了。” 阳泉君忙问道:“是谁?” 小内侍道:“安平侯任命谈鸣为会长......” 阳泉君惊讶:“谁?是谁任命的谈鸣?” 小内侍:“是安平侯任命的谈鸣为会长。” 阳泉君和华阳太后对视一眼,华阳太后命道:“你将任命会长的过程仔细说清楚,怎么是安平侯任 命的谈鸣,不是大王吗?” 小内侍依言回禀道:“听说,原本就是安平侯看中谈鸣做会长,大王看中女公子做会长。大王和安平侯意见不合,大王便让朝臣们去休息,他和安平侯到后殿密谋,等再朝议的时候,安平侯就宣布谈鸣任会长,显然大王没有争得过安平侯。” 华阳太后喃喃道:“真是没想到。” 阳泉君也面色复杂:“是啊,没想到,竟是安平侯选的谈鸣,大王选的秦如。”复而又安慰道:“但大王与安平侯相争,还争输了也是不争的事实,与咱们而言,也算是殊途同归了吧。” 华阳太后对阳泉君乱用词语有些无语,她问这个报信的小内侍道:“这样说来,是如姬落选了吗?” 小内侍回道:“禀太后,如姬做了丞,仅比谈鸣低一阶。” 华阳太后点头,让小内侍下去领赏。 殿内一阵沉默。 大秦嬴鱼 第274节 阳泉君率先打破了沉默:“让秦如做丞,算是安平侯对大王的妥协吧?” 华阳太后一脸的难以理解:“好好的咸阳贵女,不思如何打扮自己,整日的与男人混在一起算什么?大王难道是想靠个小女郎夺权吗?大王到底是怎么想的!宗室脑子被粪糊了,推了个女人出来与男人争权!” 华阳太后想到了秦王政和宗室那边会推举自己的人出来,但她也实在没有想到,秦王政居然看好宗室选出来的人,更是没想过,这个人居然是个小女郎。 这实在是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之内了。 阳泉君却是摇头劝道:“太后常年在后宫,不知道外头这些年的变化,这些年啊,秦国可是提拔了不少女子出来为官做吏呢。” 华阳太后不以为然道:“不就出了一个蒙嫣和?蒙家那是武将世家,能出一个带兵打仗的女儿出来不奇怪,普通人家的女儿,大字不识一个,能做什么官?也就在乡里间靠着夫家宗族做一做乡老,组织一些黎庶种地罢了,让女子走到秦国的朝堂上做官,简直笑话!” 阳泉君也点头道:“何尝不是笑话呢?唉,秦国,不是惠文王昭襄王那时候了......” 这就是眼界的局限性了,华阳太后常年居住深宫,不知外界变化是正常的,但阳泉君可是常年在外行走的,却是 睁眼看不见秦国这些年来大搞基层普及教育,以及秦律规定家中女子不上初学者罚三甲,更理解不了这其中的意义。 如今最初接受初、中、高等教育的那一批女子都已经长成且开始进入秦国的官场掌握权柄发光发热,阳泉君看到了却还认为这是一个笑话,不得不说,阳泉君明明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还混的远离了朝堂中心,得靠才来秦国的黄歇给他出人出招才能入主商会。 不得不说,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就这种跟不上变化的见识,楚人在朝堂上争不过宗室实在是太正常了。 随着王令下达,商会会长以及其他商会中低层官员小吏们迅速就位,秦国关于商会的一系列改革条陈也公布出来了。 首先第一个就是统一货币。 秦国在商鞅变法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统一国内货币了,规定了钱、粟、布帛之间的兑换单位,以及国内不允许是用他国货币,只允许使用秦国的货币。 但秦国并不是闭塞的,而是时刻与他国通商交流的,尤其是在秦鱼组建了商会之后,秦国国内流入了大量的六国货币,秦国手工业和纺织业的迅猛发展也让国人手中六国货币慢慢增多了起来,是以秦国国内的市场上六国货币也在流通。 秦国针对这种现象放宽了商鞅制定的不允许流通他国货币的政策,而是规定若是百姓手中有六国货币,可以到官署按货币的称重兑换同等重量的秦半两,这样也能达到国内只流通秦半两的目的。 秦国官方收取上来的他国货币,则是又通过商会流向六国,这样就通过商会达成了一个货币流通的闭环。 现在秦国出台的这个“统一货币”,就是将这个货币兑换的政策推向六国国内。 这些年,商会通行九州大地,凡是所经之处,便会设立据点,开设商铺,便于与当地庶民和豪强交易。 以前,当地百姓在这些商铺里交易的时候,商铺会以当地货币和规矩来交易,但从今以后,当地之人再要和商铺交易,仍旧可以用当地的货币购买秦国的货物,商铺会将这些货币运回国内,然后融化了重新铸币,而不是重新流回当地百姓手中。 相反,若是商铺收取当地百姓的货物,付款的将会是秦半两,而且会施行一些优惠政策,鼓励当地百姓用 秦半两来做交易。 秦国企图通过这种方法达到天下之民只流通秦半两的目标,最终达成统一货币的目的。 当然,这个货币统一,不只是让人民只使用秦国的钱币做交易,更是统一物价,让天下人都按照秦国的物价做衡量标准来完成自己的交易。 当“秦国标准”慢慢深入百姓日常生活中去并且习惯与之带来的便捷和公平的时候,他国之人再面对秦国的武力统一阻力就会少很多。 与统一货币相配套的,就是统一度量衡,秦国在与他国百姓交易的时候,会将秦国衡量一匹布长度和宽度的尺子,以及衡量一斗粟数量的方斗等其他的衡量工具免费发放给他们,让他们以后将之应用到自己的生活中去,这样他们自己就会知道,一斗米和一匹布到底能从秦国这里换到多少个秦半两,以及多少盐和油了。 第三个就是统一车轨,这一回,秦国的路修到哪里,哪里车辆的通行就必须按照秦国车辆车轴尺寸的标准来,这个倒是挺容易得,因为秦国的车轴好用又结实,又物美价廉,早在多少年前就开始向他国输出车辆和车轴了,若是车轴坏了,拿到坏的车轴到秦国的商铺里换一个新的车轴,安在旧的车辆上,就可以继续使用了。 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进行。 这看似只是便于商会交易的一个措施,蕴藏了秦国蓬勃无限的野心。 这一回,秦国会先一步从不起眼的小日常开始润物细无声的统一天下。! 第234章 旱灾 伴随浩大旷远的钟声想起,在栎阳举办的考课大赛正式拉开帷幕,不仅是咸阳内史地区,还有秦国上郡、北地郡、河西走廊、西域、陇西郡、蜀郡、巴郡、南郡、洞庭郡、三川郡、上党郡、河东郡、河内郡、太原郡、雁门郡,除了新设的六个新郡之外,秦国所有郡县都有代表性物产和文化作品送来栎阳进行评比。 参观此次大赛的,除了秦国本土官员和百姓,还有他国使臣、贵族以及滞留在咸阳不肯离去的商人、游侠和百姓等。 这相当于是秦国全国范围内的一次狂欢了。 整个栎阳都邑人来人往车马云集热闹喜庆的不像样,秦王政和小伙伴们也都没宅在栎阳王宫里等着最后的大决赛,而是换上常服,结伴游栎阳。 第一站当然是新立起来的钟楼啦。 华夏民族有自己的报时器,叫做日晷,但这个日晷是很抽象的东西,至少秦鱼看了这么多年就总是分不清时辰,还得依靠他人来给他报时,他总觉着这东西只有专研天文现象的人才能看得懂。 除了常见的日晷,还有水滴计时法和沙漏计时法等,准不准确不说,却是不够大众化。 秦鱼所谓的大众化,自然是要所有黎庶百姓们都要看的到的。 墨家早就将齿轮给玩透了,既然有齿轮,那么手搓一个青铜机械钟就很简单了,加之近年来东西方频繁交流,古希腊用来奥林匹克运动会计时的倒计时器也传入秦国,两厢结合研究,最终研究出了一个一丈高的机械大钟,有钟摆自动报时的那种。 此钟一出,瞬间经验了所有人,秦王政当即就想拉回自己的咸阳宫内,专门给他报时。 世界上第一座自动报时的机械大钟为秦王的私宠,只此一座,别无他号,多么完美。 当即被秦鱼给按下去了。 这怎么行?这钟造出来就是要给所有人使用的,放咸阳宫里收藏起来谁能知道?当然是要公示天下让所有人都看到啦! 钟能造出来第一座,就能造出来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秦鱼下令让咸阳、栎阳、庸城、荡阴四座大城同时督建钟楼,钟楼顶部安放机械大钟,给全城百姓报时。 栎阳、庸城是秦国曾经的都城,其中庸城 更是嬴姓宗庙所在,是以这两座城和咸阳一样,都建钟楼。 之所以先在河内荡阴建钟楼,纯粹就是炫耀了,荡阴乃是中原四聚之地,荡阴城一发生点什么新鲜事,周围的赵国、韩国、魏国、齐国,乃至远一点的楚国和燕国也会很快都知道。 秦国有了如此新奇事物,自然要向六国和天下人彰显一番大国荣耀的。 秦王政没能独占这大钟非常遗憾,但也只遗憾了一会,他当然知道将大钟公诸天下才是最好的做法,此钟完全能代表了秦国的强大和富有,可以吸引天下之人都来咸阳为他效命。 众人走下钟楼,转脚往最热闹的西市走去。 秦国的市场和民居都是以里为单位围起来的,和唐朝的坊市颇为相似。 民居有民居的里,二十五户为一里,一个长方形的里,里的左右为民居房舍,左边的叫闾左,右边的叫闾右,前后分别有两个供居住在里的百姓出入的门,设监门看守,鸡鸣开门,宵禁关门——以前是天黑旧关门,现在像是咸阳、栎阳这等大城市已经宵禁延时——关门后没进里的,这一晚上你都进不来了。 城市内除了民居,就是广大的市场了,不同的市场根据功能性也分为不同的里,在这些分开的里内买卖牲畜、买卖盐铁粮油等,像是牛市马市这样需要大范围空地的就单独设一个里,像是粮油布匹针头线脑这些杂货的则是同设一个大里,像是这样的大里一座城中会设好几个,方便百姓们日常生活所需。 商人和百姓间的交易买卖必须在相应的围里内,里内有店铺,也有露天货摊,规划的非常齐整,不存在空置留白的位置,因为秦国管理这些市场的官吏会据此来收市场税和商税,这些都是秦国国库收入占比相当大的税收,容不得半点马虎。 你敢马虎,秦王就能让你人头落地,这属于在秦王的眼皮子底下从他的口袋里掏钱,命都不要了。 除了在专门里内交易买卖,秦国是不允许里外道路两旁有小商贩沿街摆摊做买卖的,但允许货郎挑担到各里居里去兜卖,这些都是商鞅变法制定并严格沿袭下来的制度,就是为了强化治安管理,盗贼强人在这样的城市里是没法藏匿和生存的。 秦王政一行兴致勃勃的在这些里间闲逛,买了一堆中看不中 用中看又中用的小玩意。 秦王政在一个木雕小摊面前停下来,摆摊的老翁瞎了一只眼睛,但不耽误他手指尖的小刀快速且灵活的转动,木屑翻飞间一只栩栩如生的玄鸟就在他指尖诞生了。 玄鸟的尾部是似剪刀一样细长的尾巴,非常好认。 老翁雕刻好了玄鸟,又打磨了一番,然后拿着毛笔蘸了黑漆往木雕上涂抹,涂完背部和翅膀的黑漆再涂腹部白漆、脚部褐漆,最后涂鸟喙上的一点黄,一只玄鸟漆雕就做好了。 秦王政见木雕做好了,好奇问道:“为什么不漆点眼睛呢?” 老翁抬了抬眼皮子,随口道:“给眼睛点了漆,这鸟就有了灵,就要飞走了。” 哦,叶公好龙啊,这老翁有意思。 秦王政再仔细观察这摊上的各色木雕,果然眼睛部位都是原木,未曾点漆。 秦王政挑了两只老虎木雕买了下来,一只大的,一只小的,大的仰天长啸,小的趴卧酣睡,都很传神。 跟随一起的蒙恬和白药师他们也都各自挑了一只,老翁的摊子一下子空了一大半。 众人如数付了钱,正要离开,老翁又从摆摊的案几下方拽了一个布袋出来,然后从里面掏出了木雕递给秦王政,说是他们一行买的多,这个是送给“主君”的。 老翁虽然瞎了一只眼,但他眼神很好,一眼就看出他们一行人领头的是谁。 秦王政接过这个盘曲的木雕一看,有角有爪,似模似样,便挑眉问道:“大蛇?” 老翁瓮声瓮气回道:“角蛇,有腾云之相,尤配主君。” 民间所说的大蛇是对龙的俗称,角蛇则是对龙的进一步强调,特别说明这条龙是长了峥嵘鹿角的,是更威武的神龙。 秦王政不成想自己随便逛个街,走在路上都有人慧眼识英雄拍他马屁,他完全没朝或许人家是看他阔绰,便临时起意再卖给他一个更贵的想从他这里多赚些钱方面去寻思。 心道,自己果真是具有王者之气的天子,就是这样与众不同,天命不凡。 秦王政被拍的心花怒放,非常豪气的赏了老翁一袋金豆子,拿着威武霸气的神龙走了。 谁知,没走两步就迎头一个人慌慌张张的抱着肚子朝他 们这个方向撞过来,这人自然是没有撞到任何人,他被一个护卫给拦下了了。 此人慌张之下冒犯了贵人,脸都急的煞白了,腿哆嗦的不成样子,忙道:“抱歉,抱歉,我着急去找公厕,冲撞了,我是良人,家住¥&*&,这是我的里牌。” 护卫接过里牌查看,这人却是哆嗦的更厉害了,瞧着不似害怕的,应该是憋的。 卖木雕的老翁也为这人说话,解释道:“天冷了,各大市场的围里内公厕在轮流铲硝石,今天正好轮到附近的这个公厕,这人上不了这个公厕,就只能上一里外的的那个了。” 这人如遇救星,连连道:“正是,正是,大人们快些吧,我若憋不住就不好了。” 秦王政:...... 这人若是真憋不住了,那还真是要不好了,这可是当街啊...... 原来近日是收硝日。 秦国现在用在战场的火药分了几种,其中制作火药的硝石来源几乎有一半都是各大城市的公厕,俗称硝田。 众朝臣原本以为安平侯在改建城市地下管道,大建地上公厕是为了满足他那龟毛的洁癖,谁知竟是为兴建国之利器(火药)做准备,如此运筹帷幄的手段,着实让人敬畏! 秦鱼:......谢谢,其实公厕就是公厕,就是为了禁止市民随地大小便的,做硝田只是顺带的。 只有气温在零摄氏度左右的时候,旱厕的厕壁上才会析出浓度高于75%的硝酸钾,高纯度的就是硝石。 所以每年冬月第一个月,气温降至差不多的时候官署就会组织人手来各公厕里面收硝石,这个时候自然是禁止人进来如厕的。 市场里公厕这么多,有需要去找别个,何必非要上这个。 放走这个着急解决三急的人后,秦王政对这硝田起了兴趣,直接带着小伙伴们奔着正在收硝的硝田而去。 巧了,秦鱼就在这里。 秦鱼老远就见秦王政呼啦啦的一行人,他抬手让看守的小吏们给秦王政一行放行。 秦王政好奇问道:“叔祖不是说今日要在家陪大母他们,怎么在此...巡硝?” 巡硝,巡视硝田的简称,每一座公厕不仅是秦国的财富 ,还是秦国的利器,每一地的官署对每一座公厕都非常重视。 大秦嬴鱼 第275节 秦鱼笑道:“今年需要用到的爆火翻了不止一倍,工室除了爆火,又研制除了烟火,用于新年祭祀,硝石就有些不够用的,大匠令报到我那里去,我便出来看看今年硝田产量如何,需不需要从别地调配。” 爆火就是炸的很响的爆竹,烟火就是烟花,都是生产炮弹时实验出来的残次品,不能用于征战,用于娱乐足够了。 今年活动庆典众多,规模也大,奉常那边便上书用爆竹和烟火祭祀天地,彰显秦国充沛的武德。 这不,少府管辖的各大工室便都开始忙活着造更多的爆火和烟火,栎阳工室可是秦鱼的老巢了,秦国的第一批钢铁就是在秦鱼的主持下在这里炼成的,现在他回栎阳老家,有事没事的就会来此巡视一番。 秦王政听说了之后,也很认真的巡视了这一片硝田——公厕,然后被秦鱼给拉走了。 就是一个公厕,看过是怎么取硝的就行了,用不着一直钉在这里。 秦鱼请秦王政他们去一个小店铺里面吃汤饼,汤饼就是各种面条的总称。 店铺老板认识秦鱼,见他带着一溜的大小伙子来便热情的招呼道:“哟,公子您今日有空带小辈来吃汤?” 这人是秦鱼在栎阳西乡老家的邻居,算是看着秦鱼长大的,秦鱼为人又和气,不以身份压人,是以他对秦鱼少了一些惧怕,多了些邻里间的亲热。 说起来这做汤饼的方法还是他从秦鱼这里学去的呢,估计全秦国吃汤饼的方法都是从他这里传出去的,是以他做的汤饼,绝对算是头份老字号了。 秦鱼笑道:“给我来一份面片汤,”又对秦王政他们道,“你们要什么样的自己点。” 秦王政要了拉的很细的拉面,蒙恬则是要了切的宽宽的面条,白药师要了面疙瘩,王孙谦看了看,选了跟秦王政一样的细面,还有其他人,也都随自己的喜好选自己喜欢的面。 不一会,热烫的汤饼端上来,秦鱼从陶罐里舀了一勺肉酱搅拌在汤里,内心哀嚎,这要是有辣椒就好了,嗦面怎么能没有辣椒呢? 辣椒才是嗦面的灵魂啊! 秦鱼安慰自己,快了,很快秦国就能有辣椒了,他听说,蒙 嫣和那边已经开始组织海船一路向北,沿着海岸线去探索北方大陆了,只要到了白令海峡,一峡之隔的东面就是美洲大陆,到时候,土豆、玉米、南瓜、红薯.....还有他心心念念的南美洲的辣椒和番茄就都有了。 嘿,等打通了通向美洲的航道,他一定要坐船去美洲大陆探索一番,不知道现在的美洲大陆有没有原始人居住? 应该是古印第安人吧? 吃完热汤饼,众人精神一震,继续在栎阳各大市场里闲逛,秦鱼遇到了好几个老朋友,现在已经是大商人的乌氏倮就在市场内闲逛,与秦鱼和秦王政他们遇个正着。 乌氏倮激动上的上前见礼,他是见过秦王政的,在市场内见到常服的秦王政也很配合的叫了声:“主君。” 秦鱼问道:“你不是去参加牲畜科考课吗?怎么有时间来闲逛?” 乌氏倮笑道:“考课的事有吾家长子和族人们看着,我来这里逛逛,看能不能淘换一些稀奇东西,好敬献给大王。” 说罢,还对秦王政恭敬低头,算是行礼。 秦鱼明了,乌氏倮能将牲畜生意做遍整个西域、河西走廊、陇西和北地郡,靠的不仅仅是他经商的头脑,还有咸阳这边的支持。 是以每年他都会亲自来咸阳向秦王进献珍宝,顺便做生意。 众人且行且住,逛了一天脚都走疼了也才逛了一两个里,又在市场里用过宵夜之后,众人才不得不回宫歇息。 第二日第三日又四处闲逛了两日,终于等来了最终的决赛。 决赛没什么好说的,左不过得胜者接受秦王政的亲自召见,不仅有赏赐,还获得了去庸城参加国朝大祭的机会。 各种祭祀活动之后,秦国迎来严冬。 按说现在正是历史长河中难得的气候温暖期,秦岭地区的沼泽地都还有大象出没,但近两三年来,秦鱼却是明显的感觉到关中的冬天有变冷的趋势,就是冷一年暖两年,然后又是冷两年暖一年这样子,总是每个定性。 今年就是寒冬,不仅气温降的早,霜冻也很严重,好在现在的秦国并不缺御寒措施,至少家家有存粮饱腹,有火炕、有煤球取暖,外出也有棉衣穿,实在贫寒的还有官署的借贷关怀,想要冻死饿死还是不太容易 的。 度过严冬,就是春耕,春耕之后是夏收,夏收之后是秋收和秋耕...... 就这样周而复始,一晃就是三四个年头过去了。 秦国在这几年中清明吏治、鼓励农耕、发展商业、储存粮草和刀兵、大力培养和收拢人才,全力推行郡县制,加强地方和咸阳的沟通联系,迁部分豪强到关中和蜀地,消除地方上的顽抗力量...... 秦国正在迅速的积蓄实力,等待时机,继续东出。 这个时机来的让人猝不及防,更是人心惶惶。 这一年,秦国整个夏季几乎没有下一滴雨,无数的禾苗庄稼在田地里枯死,整个关中大地一片接一片都是龟裂干涸的泥土。 渭水上游最窄处几乎断流,其他小股支流更是裸露出河床,为了抢夺有限的水源,关中各地多多少少的都发生了不同规模的械斗。 如果咸阳不拿出相应的措施出来应对此次旱灾,今年秦国很可能会陷入全民□□中,也会多出许多刑徒和隶臣妾。 治粟内史道:“秦国向来是藏富于民,即便今年没有收成,以各家各户窖藏的往年粟米、蓄养的家畜以及积蓄的钱财数量,无需动用粮仓储备,也足够民间度过此次粮荒。” 此次受灾只是关中地区,函谷关外的其他郡县受灾不严重,三川郡和南郡这两个地方水网密布,更是如常。但他更倾向于关中百姓自己就可以渡过今年粮荒。 御史大夫王绾道:“粮荒可以解决,但闲于农事的百姓无事可做,未免有寻衅闹事之忧。” 公子傒也道:“内史范围还好,上郡和北地郡已经有械斗祸事传来了,不得不防啊。” 秦王政一脸凝重的询问道:“诸君可有良策?” 众人对视一眼,公子傒先道:“给当地乡军下令,加强巡视,严禁百姓私斗,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公子傒说的严惩不贷绝对是严刑峻法中的酷刑。 治粟内史道:“可以现在就从三川郡和南郡调集粮草入咸阳,应对意外发生。” 他这个建议平平的很,说了相当于没说,秦国民间和官方到底存了多少粮,他这个治粟内史非常清楚,今年关中即便没有一粒粟的产出,秦国也不会缺粮,顶多 国库多损耗一些,百姓勒紧裤腰带饿上一顿两顿的也没什么。黔首嘛,谁还没挨过饿? 御史大夫王绾也给出了对策:“派出监御史巡视四方,严查当地趁机兼并土地收揽私财的豪强贵族,一经发现抄没家产,以儆效尤。” 正好赈济当地灾民,省的咸阳这边拨粮了。 少府令也出列,道:“渭水三年一疏浚,今年虽然才是第二年,但也可趁此良机...咳咳,趁此机会好好疏浚一下,还有沟通泾水和北洛水的河渠修建进度一直缓慢,也可趁机加快进度,看看能不能一举完工。” 枯水季正是修河渠的好时候,今年大旱,固然对禾苗和百姓不友好,但河道干涸,正好大肆修修补补一番,等到干旱过去,雨水重新汇聚,这样大修后的河渠能一下用上好几年呢。 治粟内史皱眉:“这样的话,就要多征劳役了......”以秦国现在征劳役的常例,征劳役耗费的是国家存粮,在此粮荒之季,治粟内史并不想开仓。 ...... 各大臣都从自己的实际职务出发,献出了良策,围坐在一起的郎官们奋笔疾书,将大臣们针对此次旱灾的政策都给记录下来。 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上位侧坐的安平侯。 今年关中粮荒是必然的了,秦鱼道:“诸君所献之策已十分详实,孤再添一个:仿照六国王宫兴建咸阳宫殿群” 群臣大惊,大宗正出言道:“正是粮荒在即,民力疲乏之时,此时既要疏浚渭水河道,又要兴建宫殿,同时征发这么多的劳役,会不会太过靡费?” 秦鱼纠正道:“不是只疏浚渭水,还要同时拓宽河渠,加快修建沟通泾水和北洛水的沟渠,若是当地有需要修建的田渠也可报上来,趁机加紧修建。” “这......” 朝臣们面面相觑,但也有若有所思的,汤榆和谈鸣都同时上前一步站出,两人对视一眼,汤榆笑笑退后,将发言的机会让给了谈鸣。 谈鸣对汤榆拱手致谢,然后站出来道:“昔日齐景公时齐国也曾发生了□□,为了解决齐国此次危机,当时的齐相晏子便请求向民众发放粮粟,齐景公不许,晏子便请求为齐景公征召民夫修建楼台殿宇,此殿宇修建了整整三年,征召民夫无数,让齐国庶民渡过了那次饥荒。臣斗胆猜测,安平侯是想借先贤之法,借用赋闲在家的民力,为大王修建殿宇,为秦国兴修水利,这样,黔首有粮吃,有工做,就不会聚众斗殴,国家就可平稳,于此同时,大王也获得了华美的殿宇,秦国也有了便利的水利,一举三得。” 秦鱼笑道:“不错,君之言正是孤之意,诸君以为如何?” 众大臣嗡嗡嗡的商议了起来,有支持的,自然也有不支持的,觉着秦鱼此举动作太大,秦国今年肯定是粮荒,明年呢?后年呢? 秦国能一直入不敷出的支撑这么久吗? 秦王政也很好奇,趁大臣们议论的时候,问秦鱼:“叔祖怎么突然就想着要修建宫殿了?” 秦鱼笑道:“大王如今已年至十七,该开始扩修宫殿,迎娶妃嫔,开枝散叶了。” 啊这,叔祖,您是认真的吗?!! 第235章 应对 给秦王政修宫殿娶妃嫔只是一个玩笑借口,实际原因是渭水北岸的咸阳宫历经百一十年,早就需要大修了。 秦献公迁都栎阳,命大臣修建了栎阳王宫,后到秦孝公,他要迁都咸阳,便命当时的大良造卫鞅督建了现在的咸阳王宫。 但凭空修建一座宫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修建完成的,秦孝公临终前咸阳王宫都没有建完,新即位的秦惠文王都没有个正式的王宫来处理朝政,接见各国使臣。 秦国居然都没有一座像样的王宫来供君王居住,这在当时受到了诸侯各国的鄙夷,于是秦惠文王便在渭水南岸仿照楚国的章华宫的样式修建了章台宫。 现在秦国的章台宫就是在此基础上扩建而成的。 渭水北岸的咸阳王宫修建完成后,这里就成了秦惠文王、宣太后、秦昭襄王三代掌权者长居之所,章台宫也就成了别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章台宫建成背景原因,此后章台宫便经常用于接见各国使臣之所,比如秦昭襄王时蔺相如献和氏璧就是在章台宫,外国使臣苏秦向楚威王介绍秦国的时候也是说“......诸侯莫不西面而朝于章台之下矣......”后来楚怀王被骗入秦也是住在章台宫,后更是在此囚禁致死。 因为是别宫,是君王偶尔来居住散心之所,是以章台宫时不时的就会扩修,建造新式的宫台楼宇以供君王赏玩。 尤其是秦昭襄王后期,章台宫曾经一度推倒重建。 因为那个时候秦鱼给国府增财无数,秦昭襄王的小私库更是满的都要溢出来了,装金银财宝的府库更是建了一座又一座,加之随着煤炭的深度提炼和全面应用,窑炉的温度急速提升,烧窑成本的降低和高出窑率让大规模的烧制可以埋在地下的大型陶管不再是问题。 这有钱有闲又有新的技术加持,再加上白起在三晋之地屡建战功,俘虏无数,秦昭襄王连征召民夫都不用,就有大量的人力给他修宫宇。 新修成的章台宫不仅地上宫殿华美壮阔非常,地下用粗陶管铺设地下排水和取暖网络更是四通八达,秦鱼还在此建了一座占地不小的温室,温室的屋顶和墙壁有三分之一都是镶嵌的大块玻璃,用于冬日里培植花卉和种植绿色蔬菜。 所以,新修成的章台宫非常适宜游玩和居住。 至于有钱为什么不去修咸阳宫,而是大力修建章台宫,是因为历经百十年的发展,咸阳宫作为咸阳都城中的主要建筑群体,已经是一座非常成熟的宫殿群了。宫殿群周围不仅有官署,还有王公宅邸,不远处还有用于行军、行车等进行国朝活动的宽阔场地,以及围着王宫修建的大片民居和用于王宫服务的大小工室。 想要整修咸阳宫的成本太大了,也太麻烦了,是以君王们若是想要新的华美宫殿,宁愿去场地空旷的渭水南岸新建,也不想动咸阳宫。 但这种情况同样截止到秦鱼进入咸阳之前。 在秦鱼随着秦昭襄王住进咸阳宫后,咸阳城也有了新的规划。 他先是按照新的城市建设标准主持扩建了咸阳城,慢慢的迁徙旧城的咸阳百姓去新城区居住,一来这样可以提高咸阳百姓的幸福指数,二来可以重新分户,编纂户籍,增加税收,三来,就是可以彻底的普查百姓身份来历,清理窝藏的身份不明的盗匪流民之徒,进一步提高咸阳城的安全指数。 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现在将近二十年过去,咸阳城一直都在改变,城市规模更是早就扩建了不止一圈,城内也是旧貌换新颜,反倒咸阳王宫成了最老旧的所在。 老城居民被迁走,老旧的夯土茅房被推全部推平,咸阳宫附近空旷了不止一里两里,但也没让土地平白空着的道理。 这些空地除了规划出新的用途之外,就全部都开垦出来,种上作物,有从西域运来的新品种,也有本地的粮食蔬果,其中在有一小溪流的那一片,更是种了大片的花圃,作为咸阳宫新的附属宫苑,一年四季都美不胜收,成了咸阳城中的一大风景。 现在,有钱有闲有空地更有大量的劳力可以征召,扩建修葺咸阳宫的时机到了。 秦鱼建议,不仅要大修老旧的咸阳宫,还要拆除一些不必要的小宫室,仿照六国王宫,修建新的地上宫殿群,至于地下管道,更是要大动,他是想一次性为秦国一劳永逸的修建下一个百年宫殿群。 朝臣们对于要不要大修咸阳宫殿群展开了细致的讨论,首先就是砍伐大木的问题,现在渭水水位下降,砍伐的大木不能顺水漂流而下,光靠人力车马 拖运绝对是不行的,成本太大,还不一定能成功拖过来。其次,人力问题,疏浚渭水和加开修建泾水-北洛水长渠(正在修建的郑国渠)是首要工程,征召的民夫要先满足这两个大工程,才能有余力去修宫殿。第三,财力问题,这个有商会和治粟内史计算裁夺,同样要先满足水利工程,再满足修建宫殿。 综上,要修宫殿可以,咱先提上日程,但不能是现在。 大秦嬴鱼 第276节 对群臣们的通力合作,秦鱼很满意,他只是提出要开始修宫殿了,他也没说一定就非得现在开始修,但修建之前的准备事宜完全可以行动起来了。 比如住在大山脚下的黔首们可以组队上山按照标准砍伐大木了,在经官署验工合格之后就可以领取一份钱粮渡过荒年。住在水边的黔首们也可以组队去到河边收割水草茅草芦苇等长颈草类,编织成席子、垫子、草鞋、背篓等手工品送去当地官署,为一家老小换取一份钱粮。家中劳力多的,也可以组织乡里伙伴,一起结伴去咸阳找活干,挖地基、运沙土、开壕沟......不管做什么都能挣一份口粮。 宫内,以华阳太后为首的太后和老妃嫔们也可以先收拾起来,搬去章台宫居住了,等她们搬的差不多了,秦王政也会率领朝臣们暂时先搬到章台宫理政,等咸阳宫这边修建完成之后再搬过来。 所有这些前期准备工作都需要时间。 这将是一个耗时长久的工程,估计接下来至少十年内章台宫将作为秦国的政治中心存在。 秦国的行政速度绝对是领先世界的,不管是征召民夫还是加强地方治安管理,还是从各路调集粮草物资,一项一项的提议都在短时间内讨论通过。 数十匹快马以咸阳为中心携带王令出发,他们五人为一传令伍,会在一到两天之内将咸阳王令传达到关中受灾各地县令手中,超出两天之外的,这伍传令官将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秦律就是这么严格。 秦国关中之地虽然受了严重的旱灾,但秦国上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运行中。 秦王政和秦鱼率领文武大臣们去到郊外祭祀天地神灵,祭祀江河湖海的神祇,希望他们能怜悯关中百姓,降下雨水。 这在秦鱼看来完全是一场大型的政治作秀,是做给所有的受灾百姓 看的。 在这个蒙昧初开的年代,一个国家的君王率领百官大兴祭祀活动,可以给他的百姓们带来莫大的希望,可以真正的振奋民心,会让他们相信苦难很快就能过去,他们很快就可以如往常一样生活了。 所以秦鱼组织这场求雨活动非常卖力,不仅给大巫大觋们准备了丰盛的五谷和三牲祭品,还给他们定制了华美的巫觋祭祀服,专门让少府给他们定制祭祀礼器,总之,这场祭祀求雨活动怎么浩大怎么来。 君王大臣们忙的不可开交,下属官员们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上层官吏传达命令,巡视地方,稳定民心,查看政令实施情况,遇到问题,务必要及时提出解决问题方案。 基层官吏要严格按照王令、郡令统筹粮草、征召民夫,向下组织民众,向上汇报成果,提出实际问题。 这提问题也是一项本事,能提问题的,才算是真做事的官吏。 此时此刻,秦法的严密性和可实施性就完全体现出来,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该怎么做,该做到什么程度,秦法里都给你仔仔细细的写了出来,你只要照着做就行了。 秦国下半年的日子是艰难的,数以十万记的关中老秦人在当地官署的组织下抗着钁头、背着干粮和水囊涌入到咸阳内史地区,他们都是征召的农夫,需要到各大水利工地里去做苦役,但幸好他们可以得到丰厚的报酬,可以在没有收成的年岁里拿到足够的粮食,也算是幸事,所以他们都没有怨言。 这些民夫基本上每一个都上过战场,受过军伍教育,是以,人数虽多,并不难管理。 除了这些民夫大头,还有数以万计的健壮农妇也受到了征召,相比于下河、挖沟、夯土的苦役,她们的工作也并不轻松,她们会扛着锄头在炎炎烈日下清理地中的杂草,焚毁、掩埋因为干渴而死掉的动物尸体,清理城中堵塞的下水道,消除角落里滋生的秽物...... 每天都有看不到尽头的商队从函谷关、从熊耳山、从石牛道进入关中秦地,他们不仅运送来无数的粮草,还有数不清的药材...... 大旱之后必有大疫,关中旱地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清理起来,为预防旱后可能出现的大疫做准备。 秦昭襄王三十八年的上郡大饥让秦国上下一片肃然,秦王政五年的关中大旱却让秦国上下一片沸腾火热。 秦国,是真的在这二十年间,积蓄了足够深厚的底蕴了。! 第236章 攻伐 秦国百姓家中存有余粮,黔首通过征作劳役也能获得口粮,全国上下倒是没有人饿死,就是渴死的动物尸体也在官署的严格监控下焚烧掩埋,是以,秦国这一年并没有发生瘟疫,算是平安度过了这个荒年。 关中地区,从进入九月份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小雨,等到了十月份又开始下雨夹雪,虽然雨量都不大,但也能湿润干涸已久的土地。 直到十月末一场鹅毛大雪一夜之间就席卷整个关中。 虽说瑞雪兆丰年,有这一场雪明年春耕可以不用愁,但这样罕见的大雪也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像是积雪堵塞门窗导致室内空气不流通闷死屋中人,大雪压塌房顶将全家掩埋,大雪封路让病痛的人得不到救治,以及家无余财无力取暖的黔首夜里无声无息的冻死等的祸事都很容易发生。 这样大的雪,道路阻塞难行,即便王令下达了也送不出去,秦鱼只能希望各地基层官署能有所作为,帮助黔首们度过这场雪灾。 秦王政六年的春天来的比以往要早,这似乎是一个好的开端。 冰雪融化,填满了去年新修的河道,重新变的丰沛的渭水顺着四通八达的田渠流向田地,深入滋养着干涸的泥土。 在去年举全国之力终于修建完工的正式被命名为郑国渠的泾水——北洛水的沟渠也开始发挥作用,泾水携带的大部分泥沙不再顺流入泾水下游,抬高泾水河床,而是打着旋儿进入郑国渠,然后流经开渠之初九设定好的各大河渠支流,从北向南淤积灌溉盐碱地严重的渭北平原。 这里必将成为一片沃土,成为真正八百里秦川的农耕中心。 就算以后再有如去年一般的大旱,关中地区也可凭借这条郑国渠保收基本口粮,不像去年一样,关中百姓只能靠存粮和国家赈济活命。 这一年的夏天关中获得了大丰收,在抢收了田间作物之后,农夫们又马不停蹄的播种了新一轮的作物,争取将去年的损失弥补回来。 但是,天不遂人愿,这一年夏末,关中地区虽然雨水不算丰沛,但得益于去年大修的河渠,丰沛的泾水和渭水滋润了田间土地,可以让作物顺利抽穗结谷,保障秋收的产量。 不过,以秦国的河内郡为 中心的二晋之地却是如去年关中一样,连月艳阳高照,没有下一滴雨。 二晋旱灾已成必然之局。 若是只是河内郡有旱灾,有去年关中旱灾经验打底,河内必能顺利度过今年灾荒,但是,二晋之地,河内只是很小的一块土地,更大的是赵国,以及一河之隔的韩国和魏国。 魏国水网密布,得益于从大河至大梁沟通淮水的大沟,魏地或许不会太受影响,但韩国和赵国受灾是肯定的了。 如果这两国国内受旱灾影响,颗粒无收,那么这两国的百姓绝对会四处流窜乞食,秦国的河内郡、上党郡和二川郡,乃至河东郡都会是他们的首选。 他们或许不会去魏国,但一定会去河内。 河内的富庶和开放可是天下闻名已久的,他们没有吃食,不去河内,还能去什么地方呢? 关于此次旱灾,秦王政和秦鱼再一次召集大臣进行小朝议。 所谓的小朝议,就是秦王政将信任和与此次议题相关的大臣们聚集起来开的小会:大家一起来议一议对此次二晋旱灾秦国要出的对策,以及,相关的军事行动。 此时正是炎炎夏日,渭南章台宫里,供人游玩观赏的宫苑草木扶苏,鸟语花香,微风徐徐,湖泊边种有高大的树木,树叶遮挡了烈日散片片树荫,可供人纳凉赏景。 秦王政让宫侍们在湖泊边的树荫下摆了一个小宴,酒水瓜果点心饮子应有尽有,供他的重臣们享用。 秦鱼在宫侍的引导下来到湖边,远远就望见了有四个身影排坐湖边垂钓。他们头顶遮阳斗笠,手执钓竿,身边放着木桶,用来盛放垂钓上来的鱼。 秦鱼一眼就认出来那个脊背挺直的年轻背影是秦王政,至于其他二个,只能从背影判断出来是老者,因为有斗笠遮挡,具体是谁他确是判断不出来了。 秦鱼走近了,笑道:“你们好兴致,先垂钓起来了。” 秦王政先起身迎接,高兴道:“正在等叔祖呢。” 秦鱼低头挨个看过去,只有一只水桶里有一尾巴掌大的小鱼,其他水桶都是空的,想来应该是垂钓不久,不然这湖里人工养的鱼都笨的很,又多,时间长了不可能只钓上来这么多。 秦鱼弯身探头去瞧那个先垂钓上来鱼 的人的脸,不等他仔细辨认,这人就出声道:“孩子都满地跑了,怎的还是这样顽皮,不稳重!” 都把他的鱼吓跑了。 秦鱼惊讶:“武安侯,您怎么舍得出学宫了?” 此人正是武安侯白起。 白起左手边的老者回道:“我等受到大王诏令,自然要来赴王命了。” 秦鱼打眼去看,这人竟是廉颇。 两个八十奔九十的老头儿结伴在章台宫钓鱼?! 那么廉颇隔壁的人又是谁? 不等秦鱼开口询问,这人抬起了头,露出了他的脸,正是国尉尉缭。 尉缭是魏国人,原本叫魏缭,他游学至渭水学宫后,便在兵学院停留下来,后因兵法卓著被推荐给秦鱼,秦鱼授予他国尉之职,为二公之一,此后他便称作尉缭了。 尉缭起身,对着秦鱼礼道:“安平侯。” 秦鱼:“国尉无需客气。” 秦鱼摸着下巴看着眼前二人沉思,秦王政将这二位搞兵的请过来是何意?此次小议不是为着二晋之地的旱灾吗? 似是看出秦鱼疑惑,秦王政请秦鱼上座,解释道:“叔祖,政觉着此次二晋旱灾是个好机会,欲出兵韩魏赵,只是不知道要对谁用兵,如何用兵,便将两位老将和国尉请过来相议。” 秦鱼大惊,他能从秦王政言语和神情中看出他难以掩饰的兴奋和激动,或许年轻的秦王政压根就没想掩饰他此次出兵的心思? 秦王政还在激动畅想:“叔祖,您说,此次出兵,能荡灭韩赵魏其中一国吗?政觉着能行,您以为呢?” 秦鱼以为呢? 秦鱼压根没想着要用兵好吧! 秦鱼先问道:“大王要用兵,是自己想的,还是他人谏言的?” 秦王政稍稍平息了下激动之情,答道:“是政自己想的。” 秦鱼:“大王为什么想要用兵呢?” 秦王政纳闷:“这不是很好的用兵机会吗?二晋受旱灾波及,肯定国力下降,内政不稳,粮草不足,若是再加上君王臣子昏聩,放弃饥饿的百姓,百姓溃逃乞食,不正好是秦国的机会吗?秦国兵马强壮,今年关中又大丰收,粮草军备皆富足,敌弱我强,此时不用兵,更待何 时?” 此时不用兵,更待何时?! 这是秦国的君王说出来的话,而这个君王,今年年仅十八岁。 秦鱼像是第一次才认识秦王政一样打量眼前的少年。 十八岁的少年无疑是高大俊美的,是朝气蓬勃的,但他也是野心勃勃强劲有冲击力的。 在灾荒面前,秦鱼只想着赈济灾情共度难关,就像去年的秦国做的一样,而他眼前的君王,第一个想到的是趁机出兵,荡平他国。 国家大事,唯祀与戎,眼前的君王做到了。 秦鱼不得不相信,世间是有天生的王者存在的,眼前的这个就是。 还有,秦始皇被叫了两千多年的“暴君”,直到两千多年后的近现代才被平反为千古第一帝,真的是有原因的。 趁别人国难的时候去攻打,不仅是攻打他国兵卒和君王,更是将他国庶民逼上绝路。 这些庶民们原本可能靠着仅存的粮食逃去别的地方乞食活下来,现在如果秦国对他们的母国用兵的话,这些庶民们仅存的粮食就会被强行征走,以供应抵御秦军入侵的大军粮草。 而这些可怜的庶民们只有一个下场,要么参军死在战场上,要么饿死在道路旁。 男丁会被抓去参军死在战场上,妇孺弱小会饿死在道路旁! 秦王政被秦鱼打量的眼神看的些微不自然,问道:“叔祖?” 秦鱼张张嘴,有一瞬间他想说,还是不要出兵吧,咱们可以趁机收留这二国的百姓,然后蚕食他们的土地,等他们的土地仅剩都城的时候,这个国家就自然而然的灭了...... 现在荡灭他国还为时过早,咱们还可以再积蓄一波国力,可以再等十多年后,等你二十多岁的时候,按照历史进程灭掉六国就好。 但秦鱼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秦国已经有足够的实力搞统一了,秦王政趁此灾荒良机出兵攻二晋的想法才是对的,才是一劳永逸的。 大秦嬴鱼 第277节 秦国有这个国力荡平他国,为什么不呢? 早日天下一统难道不是他一直以来努力在做的吗? 战争总是要死人的,现在不趁敌人虚弱的时候一举攻打下来,难道要等敌人恢复了元气再去攻打吗? 那样只 会死更多的人。 或许是秦鱼沉默世间太长了,秦王政以为秦鱼不认同他的想法,便难掩失望道:“叔祖是不同意秦国出兵攻打他国吗?” 秦鱼脱口而出:“不是的。” 有人嗤笑出声,秦鱼循声望去,是白起。 白起见秦鱼目光看过来,就对秦王政笑道:“大王,安平侯不是不同意出兵,他是压根就没想过要出兵。” 秦王政看看秦鱼,再看看白起,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到底是看着秦鱼长大的,白起对秦鱼性格一摸一个准,此时更是出言笑话道:“这么多年了,还是没长进,以前你年纪小,有我等在前方冲锋陷阵,你可以不用多思,只在后方统筹一切即可,现在你为将帅,再少了果断,可就误君误国了。” 也就白起能对秦鱼说这样教训的话了。 以前有秦昭襄王和白起、范雎谋划,秦国要对谁用兵、怎么用兵秦鱼只要听着就行了,然后筹集调配好粮草和军备即可,说到底他那个时候做的是治粟内史和少府的活计。 后来秦鱼亲自率兵进攻雁门,以及前几年亲自跑去楚地进攻楚国,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是被动迎敌。 至于他十二岁时就能割让楚国二百里土地,纯粹是他耍嘴皮子吓唬楚王和黄歇得来的。 前些年从燕国和齐国割让的大半个巨鹿郡也是有秦国大军在旁虎视眈眈的威慑人家才主动割让的,在此过程中,秦鱼甚至都没多说几句话,多动几个心眼子,巨鹿郡就顺利到手了。 细想起来,秦鱼没有一次,是主动带兵攻打他国土地的。 白起就是看透了秦鱼这个不主动进攻的性子,才说“他不是不同意动兵,他是压根就没想过要动兵”。 秦鱼现在也认识到了自己思想上的“局限性”,他二十多年以来做惯了施行仁政治理国家内政的事,忘记了这里是战国,各国之间的第一要事就是征伐,所有的内政仁政都是为征伐服务的。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大一统。 他口口声声说他的目标是大一统,但在行动过程中他却落后了。 好在他落后了,有人在前面拉着他跑呢。 秦鱼抹把脸,先对白起恭敬一礼,认错道:“武安 侯教训的是,是鱼懈怠了,该罚。” 白起满意颔首,道:“就罚你将小甲给我带几天。” 秦鱼:...... 秦鱼苦巴了脸。 小甲是他的儿子,今年才四岁,正是最好玩也是最调皮捣蛋的时候,上到秦大母下到奴仆,全家都当他是个宝贝蛋子,将他送去白起那里给白起养两天,他倒是不怕儿子怎么着,他就怕儿子将白起给霍霍的不得安宁。 秦鱼:“这个,只要您不嫌弃,您养多久都行。” 白起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别到头又舍不得了。” 秦鱼忙道:“不会,不会,我这就传信回去给他收拾停妥,就在宫门口等着您。” 白起这才满意点头,又去专心钓鱼去了。 难得看到秦鱼吃瘪受教训,秦王政在旁好奇观望,那眼中的兴趣都要满溢出来了,见秦鱼望过来,忙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的看着秦鱼。 秦王政:“叔祖,那咱们要对外用兵喽?” 秦鱼正色道:“大王说的不错,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既然武安侯和信平君、国尉都在,等朝臣们来了,咱们就商议出个章法来。” 得到秦鱼的同意和认可,秦王政高兴的都要坐不住了,语音都高了好几个调,完全没有之前一直维持的稳重,他道:“遵叔祖命。” “遵叔祖命”这四个字秦王政以前也常说,而且在秦鱼面前,他从来不自称“寡人”,而是用我和政自称,对秦鱼也是如小辈侍奉长辈一样尊重孝顺。秦鱼跟他说话的时候,有外人在的时候,他还能称“臣”如何如何,等到他们私下的时候,秦鱼一直都是“我”“我”“我”如何如何的。 秦鱼以前不觉着有什么,秦王政确实年纪还小,现在的秦国也确实是他在主持朝政。而且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尊师重道,国君的地位有时候可以无限低,低到私下里可以向臣子行礼,低到可以在特定情况下允许臣子穿自己的衣裳配自己的剑出行他国。 要不然也不会有“仲父”、“亚父”这样的称呼出现。 比如历史上少年时的秦王政就对吕不韦毕恭毕敬,称呼他为“仲父”,如侍奉自己的父亲一样的侍奉他,当然随着秦王政长大,他对吕不韦的这种“恭敬 ”就成了吕不韦的催命符了。 比如姚贾行间出使六国的时候,秦王政就特地允许他穿戴自己的衣裳冠冕,乘坐自己君王规制的车辇,佩戴自己的剑,拉着装满珍宝和黄金的箱子,以彰显秦王政对他的看重和自己国家的威仪。 这个时代臣子的地位也可与国君等同,让国君对他言听计从。 最著名的就是卫鞅。当年秦孝公为了富国强兵,向天下发布了“招贤令”,言明如果有人“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这里秦孝公说的“与之分土”,可是跟现在的分封食邑不一样,而是分封诸侯的意思,是要将这片土地上的军政大权全部分出去的。 后来卫鞅在秦国施行变法,果然让秦国变的强大,一举收回了从秦献公手中失去的河西之地,被秦孝公封在商地,尊为商鞅。 再后来秦惠文王要杀商鞅,商鞅逃回封地,还组织商地的邑兵出击郑国,秦国还发兵讨伐他,商鞅兵败,被杀于郑国黾池,尸身被带回咸阳,秦惠王又下令对他的尸体处以“车裂之刑”,他的封地商地自然也就被秦惠文王给收回了。 所以你看,作为这个时代的人,只要你有才能,能被重用,和君王平起平坐甚至让君王都要尊敬你是很寻常的事情。 现在还没有后来两千年间演化出来的君王大于天,臣子要跪着给君王讲课的扭曲关系。 秦鱼也很习惯这种寻常,他从小跟秦昭襄王相处的时候就很没大没小,在秦王政这里,他自然也是一直以长辈自居的。 但从现在开始,秦鱼觉着要变一变了。 他对秦王政认真建议道:“大王,臣谏言,您该行冠礼了。” 秦王政被他这个“您”字尊称给弄的怔愣在地。 他结巴道:“叔祖?您......” 秦鱼继续道:“还有,大王您已经长大了,您以后在臣面前应该自称‘寡人’,不能再如以前一般小儿姿态,以名自称了。” 秦王政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他倏地站起,手足无措道:“叔祖,您、您别这样说,政儿害怕,您是对政儿有何不满之处吗?” 秦鱼被他这激烈的反应也给吓了一跳,忙起身道:“我..臣怎么会对大王有不满?臣对大 王非常满意,”又着重加了一句,“您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大王了,臣以后,会慢慢将朝政都交到大王手中的。” 秦王政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小心询问道:“真的?” 他倒是不在意什么“将朝政交给他”的话,他只在意一样:您不会像当年不满父王一样对我也不满了吧? 秦王政还记得当年父王的王位是怎么丢掉的。 他当年或许因为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但现在随着他年纪增长,他已经能自主分析判断当年那场宫廷政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当年父王就是为了跟叔祖对着干拿秦国的根基胡乱施为才丢掉了王位的。 他要以父王为戒,叔祖又没做什么错事,也对他很好,处处为他着想,他领了叔祖的情谊,他是绝对不会跟叔祖对着干的。 秦鱼简直要哭笑不得了:“当然是真的。我以前不曾限制过大王吧?怎么现在你表现的好像我怎么你了似的?” 秦王政听他又恢复了“你”“我”的称呼,心下着实松了口气,他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埋怨道:“方才叔祖对政的态度真是太吓人了,政还以为叔祖恼了政,不要政了呢。” 又说秦鱼:“叔祖以后不要说‘长大’,自称‘寡人’的话了,政在叔祖面前永远都是小儿,也不会自称‘寡人’的。” 秦鱼:...... 感情他方才真心说出的话全部都白说了是吧? 重点是自称吗? 重点是他想要还政啊! 秦王政这是完全没有意会到他想要还政给他的意思呢。 不过,“叔祖说要给政行冠礼是真的吗?”秦王政颇有些扭捏的道。 秦鱼看着眼前强自镇定的少年,笑了。 他道:“自然是真的。男子二十而冠,大王今年已有十八,是该行冠礼的时候了。” 秦王政的生日在正月,按虚岁算的话已经十九,正是该准备行冠礼的时候。 秦鱼道:“等朝臣们来了,臣...我会先提及此事的。” 秦王政高兴道:“好,政都听叔祖的。” 秦鱼:...... 面对白起投来的戏谑视线和廉颇投来的羡慕(?)视线,秦鱼决定现在暂且将规劝秦王政在他面前改称“寡人”的话放下。 还是以后再提还政的事吧,只要他多提几次,再有朝臣在秦王政耳边多敲边鼓,他应该就能很快的接受了。 通过此次秦王政主张用兵之事,秦鱼开始正视秦王政可以独自决策国事的事实,他做为臣子,只要辅助就行了。 秦国,终究将是秦王政的秦国。 以后也会是始皇帝的大秦。! 第237章 攻韩 在决策方向一致的情况下,细节执行方面部署就很快了,无非就是粮草调度和如何出兵由谁带兵的事。 如今已经是夏末,三晋之地田间地头肯定已经是枯草一片,秦国现在就可以从蓝田大营调兵向三川郡出发了。 在调兵出发之前,要先给秦王政行冠礼。 原本秦王政和朝臣们都认为等打了胜仗之后再行冠礼也不迟,意头还好,但秦鱼坚持要在出兵之前先行冠礼,因为他有只觉,这一战将是秦国打响的第一场灭国战,在灭国战之前给秦王政行冠礼,让他以一个成年君王的姿态去参与这场灭国战才会更有仪式感。 但是,秦鱼的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因为,六月中旬,有快马从三川郡来报,正有蝗虫遮天蔽日从东方向关中而来,预计七月就会到达咸阳! 满朝皆惊! 秦鱼恍惚间记起,农耕时代,大旱之后不仅会有大疫,还有大蝗啊。 这倒不是秦鱼记性不好学识不够给忽略了,也不是秦国没有这方面的人才,意识不到大旱之后会有蝗灾的问题,纯粹是秦国的农耕日常做的太规范了。 早在秦鱼在栎阳做栎阳令的时候,就一再的强调耕地不仅需要深耕施肥,还要通过暴晒和撒石灰的方式将翻出的虫卵杀死,这样会最大限度的防止作物成长过程中受虫、病滋扰。 秦国关中虽然是看天吃饭,这二十来年间也不总是风调雨顺,但都可以通过人工干预顺利度过。 去年那场大旱已经是这二十年间遇到的最大最严重的旱灾了,秦国用它强大的国力和百姓强大的执行力也顺利度过了,尤其是通过征发劳役的方式组织百姓清理田间和乡里居所,为了防止瘟疫发生还定时在田地和屋脚抛洒石灰药粉进行杀菌消毒。 大秦嬴鱼 第278节 百姓们或许不知道这到底会起什么样的作用,但国家要求这么做,老秦人们就会用绝对的执行力让大旱所带来的瘟疫和蝗灾消倪于无形之中。 他们清理和杀死的不仅有看不见的瘟疫,还有虫卵。 秦国已经很多年没有蝗灾了,在秦鱼强硬的科普下,蝗虫不仅人可以吃,还是禽类尤其是鸭子非常好的饲料,在蝗虫饲养下的鸭子生的鸭蛋比吃草生出来的鸭蛋 都要美味许多。 每年夏秋季节都会有小孩子挎着草篮子穿梭在田间地头捕捉蝗虫带回家喂养自家家禽。 新长成的老秦人年轻一代甚至不能想象老人们形容的天上飞的蝗虫遮天蔽日得是何等壮阔的景象,啊,那么多的蝗虫,得养活多少鸭子啊! 在全国上下都是这种认知的情况下,让秦鱼等一种朝臣们都忽视了,秦国生不出蝗灾,他国可不会如此。 三晋之地旱灾,当地乡豪和贵族们只会先带着自己的家眷和财物逃跑,君王和大臣们只会在意他们将会受到多少损失,以及如何弥补这些损失,不会有谁在意庶民的死活。 眼看没了生路,庶民们能逃跑的也逃跑了,不能逃跑的也会守着自己家门苟活,等蝗虫四起的时候,有些人会垒砌庙宇,供奉蝗神,而不是想着去扑杀蝗虫,拯救自己仅剩的能入口的作物。 三川郡来报信使说蝗虫遮天蔽日从东向西而来,那么至少韩国已经遭受蝗灾了,或者说蝗灾就是从韩国生起的。 三川郡在秦治下虽然已经超过十年了,但这里曾是东周王室的故都洛阳所在地,想要在十年间将这里秦化是完全不可能的。 比如有一点,秦鱼在关中腹地跟老秦人们说设野庙祭祀蝗神是愚蠢的行为,其实蝗虫能吃,不仅禽畜能吃,人也能吃,还很好吃呢,不信你们自己尝尝?烧着吃烤着吃煎着吃都可以,酥脆香浓绝对吃了还想吃。 他在关中跟老秦人们说这话,老秦人们就会将信将疑的按照他说的去试吃,等吃过之后就会惊叹“哇好好吃,安平侯没有骗我们,蝗虫果然很好吃啊”,然后改风易俗,将蝗虫搬上他们的餐桌。 如果他这话在三川郡说,这里的百姓一定会将他当做可怕的魔鬼驱赶,他们不会去怀疑祖上传下来的祭蝗神的传统,只会将他当做异端。 三川郡民风如此,河内郡和上党郡也不遑多让,即便河内郡有着最多的迁移过来的关中老秦人,但人都是从众的,他们的妻子、丈夫和邻居都惧怕蝗虫不敢扑灭的时候,他/她们也不会坚持己见,而是和他/她们的亲人们一起拜蝗神,任由蝗虫肆虐。 所以,秦鱼听说东方起蝗灾之后,心道完了,三川郡、河内郡和上党郡乃至河东郡都保不住了。 蝗虫在食物充足、炎热干旱的气候条件下繁殖特别快,一只母蝗虫一次可产卵五十到一百颗,幼虫在二十天到三十天之内就能孵化出来,母蝗虫每间隔五天左右会再一次产卵,这样循环往复,蝗虫群体会以指数级别倍增,啃食完当地所有能吃的植物之后就会成群迁徙。 蝗虫成虫可飞跃山岭,日行三百里,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果然,与三川郡消息只相隔半日,河内郡、上党郡、河东郡都发来急报,发现郡内有蝗虫过境,郡守正组织黔首扑杀,但效果并不好。 再过半日,太原郡和南郡北面也收到蝗虫侵扰,太原郡郡守司马梗没靠黔首,而是直接出动军卒将小股蝗虫扑杀消灭,将蝗灾拒之郡外。 南郡那边只是按例上报,并没有受灾。按照南郡郡守的说法,小股蝗群在南下的水田受阻,落水不能起飞,被养在水田岸边的家禽——主要是鸭子和蛙类——给吃了。这里水网密布,土地湿润,与蝗虫需将卵产在干土地的条件不符,并不具备孵化虫卵的条件,是以蝗虫入南郡之境后并没有形成规模,自然而然的就消失了。 满朝文武大臣都聚在章台宫中静待东方消息,然后商议对策,函谷关外的那几个郡,秦国一个都不能丢,尤其是河内郡。 秦王政在大殿中央急的团团转,他这才要发兵攻打韩国——众人商议结果是先攻打秦国的拦路石韩国——就遇到蝗灾,他认为这是上天示警,警告他不能轻易动刀兵。 这是他执政以来第一个独立做的国策,居然就遇到了这样大的阻挠,这怎么能不让他焦躁不安。 这次蝗灾给他带来巨大的自我怀疑:果然还是要听叔祖的,他不应该这么草率的。 没错,秦王政从一开始就非常聪明的意识到,秦鱼并不想出兵,他只是为了支持自己才同意的。 殿中大臣们在踽踽私语,各自捉对商议此次应对蝗灾侵袭的对策。 秦鱼从外带着一队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秦王政疾步迎了上来:“叔祖?” 秦鱼拍了拍他的手臂,让他稍安勿躁,道:“大王,该升朝了。”声音平稳,不徐不缓,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秦王政深深吸一口气,应声转身向高台王座走去。 等秦王政在王座上做好,臣子们也列队左右,等待朝议。 秦鱼先道:“三晋蝗灾即将入秦,孤特去渭水学宫农学院请来了当代农家,细说灭蝗之法。” 朝臣们都对大殿中央那个身着粗布麻衣短褐的农家老者一礼,以示尊敬。 他们也很想知道,这蝗虫除了用细网网兜捕捉扑杀之外还能怎么大规模杀死。 他们当然不会认为安平侯大张旗鼓的亲自去请农家过来只是为了杀死一两只蝗虫,他们要做的自然是杀死全部蝗群。 短褐老者也不含糊,对君王、安平侯和朝臣们皆礼敬过后,徐徐道:“据老朽多年观察,发现蝗虫畏水、趋光。” 众朝臣点头,畏水他们理解,毕竟南郡郡守之前已经说过了,蝗虫在南郡止步,没有形成新的规模,那么趋光是什么意思? 老者继续道:“若想大规模杀灭蝗虫,老朽有三策献上。第一策,在蝗虫将过之处,在农田作物上方张覆细网,阻止蝗虫落入作物枝叶上啃食,在沟渠内灌水,再撒上粟米,诱到足够多的蝗虫后,再用泥土掩埋......” 众朝臣频频点头,认为此法可行,无论是细网还是粟米,黔首家中都有,没有的现结网也来的及,沟渠就更不用说,田亩之间怎么会少了沟渠呢?用泥土掩埋之后再清理出来就行了。 秦王政见到朝臣们满意的神色,更是身体前倾,催促道:“第二道奇策是什么?” 老者恭敬道:“老朽之第二策,乃是火攻之法。让人在夜间燃篝火,篝火四面树茅草,茅草之上撒粟米,蝗虫趋光,见到火光和粟米之后就会蜂拥而来,等引诱到足够多的蝗虫之后,点燃茅草烧之即可。” 秦王政抚掌赞道:“彩!” 秦鱼也认为此火攻之法可行,他虽然不知道蝗虫趋光是不是真的,但这样一试就能验证结果的事想来农家不会乱说的。 老者继续道:“老朽之第三策,就是发动黔首到旱地去刨捡蝗虫卵,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秦王政和一些朝臣们都疑惑了,秦王政更是出声问道:“爱卿,想来这蝗虫卵应当是细小肉眼难见的,如何在旱土之间刨捡呢?” 倒是有些朝臣却是捻须而笑,秦鱼则是若有所思。 老者没有用语言回答秦王政的疑问,而是不疾不徐从腰间悬挂的布袋中取出半个巴掌大的木盒,轻推盒盖,露出一道缝隙出来。 老者道:“老朽带了几个蝗虫卵过来,大王一观即知。” 秦王政点头,有寺人上前接过老者手中的木盒,他先打开看了一眼,见里面只有三颗他印象中的黄虫卵,便双手托着盒子奉至秦王政面前。 秦王政要伸手接过来细看,寺人提醒道:“大王,虫卵腌臜,还是奴拿着您略略看一眼吧。” 秦鱼此刻也是想起来上学时候关于蝗虫的科普了,他也劝道:“大王,看一眼长长见识就行了,不必细观。” 既然秦鱼都开口了,秦王政也不坚持了,他聚神朝寺人手中的盒子望去,只见里面躺着三只约有两个指节长的沾满了泥土的块状物,看着像是一截干涩的泥土,并没有他方才想象中的那么恶心可怕。 秦王政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好奇问道:“这就是蝗虫卵?” 老者道:“正是,这是母蝗虫一次产的卵,这一颗里面至少半百之数虫卵,在旱地里孵化,可得幼虫至少半百。” 秦王政已经明白老者方才说的“刨捡”是什么意思了,如果蝗虫产的是这样大的卵群,那么着黔首在田间地头捡拾蝗虫卵就是可行的了。 秦王政让没见过蝗虫卵的大臣们都认认这蝗虫卵,长长见识,才能提出针对性的应对措施。 秦王政道:“爱卿大才,寡人欲拜爱卿为上卿,请爱卿主持三晋灭蝗之事,秦国军民财货皆可由君调用,君之令犹如寡人之王令,君可愿意?” 老者仍旧是不卑不亢行礼道:“谨遵王令。” 秦王政原本以为此次朝会就这么结束了,谁知等老者退回序列之后,秦鱼道:“如今情况有变,关于此次对韩国用兵,需相应有所变动,诸君有什么更好的计划吗?” 原本秦国定的攻打韩国的计划是从蓝田大营和河内两处用兵,分别从西入三川郡、从北出南阳渡河攻打韩国的新郑,结果现在三川郡和河内郡都受了灾,受蝗灾的郡首要之事是灭蝗虫,保住现有的家园,将损失降到最低。这样的话再从河内调兵就不合适了。 秦王政诧异的望向秦鱼,他心中已经打消了继 续对韩国用兵了,叔祖这是想要继续出兵攻打韩国吗? 秦鱼对他安抚笑笑,示意他注意听下面朝臣们说话。 姚贾当先出列,道:“臣以为,可以趁韩人四处奔逃活命之时,利诱韩国重臣带兵背离韩王,等韩王人寡势孤之时,我秦国可不费一兵一卒的轻易拿下新郑,韩国可灭。” 姚贾曾在秦王政的允许下带着大笔的金银财货到六国行贿,在韩国他自然也有贿赂之人,此时策反这些重臣带着韩军投靠秦国可行性十之/八/九。 韩王连护卫新郑的大军都没有了,也只有乖乖投降的份了。 王绾出列反驳道:“韩国虽然国弱,但兵卒刀兵并不缺,如果再向赵国和魏国、楚国求援,赵国有河内做阻挡或许不能出兵,但魏国和楚国一定会出兵助韩,到时秦国将面临至少三国合纵之局面,恐难以攻下新郑,反倒损兵折将。” 王绾并不是在危言耸听,不从国家存亡层面上,单只从个人恩怨上来说,秦国与魏国有杀魏公子魏无忌之仇,与楚国,恩怨就更深了,黄歇至今还被囚禁在章台宫呢,就与他们现在朝议的大殿隔了几座宫苑。 在灭国威胁下,韩国绝对是一呼百应,合纵是必然。 姚贾:“大王,良机难寻。如今韩人定是人心惶惶,家中亲人受灾奔逃,韩国兵卒定也是无心作战,错过这次,等再寻此等攻战良机,不知要等上多少年了。” 王绾:“楚国没有受灾,有楚国相助,韩国能撑过我秦国的进攻也为未可知......” 姚贾和王绾你一言我一语的辩论,公子傒他们也左右为难,只因这两人说的都有道理,是以都拿不定主意。 秦鱼望向李斯,开口询问道:“李尉丞,你怎么看?”李斯能力过硬,业务娴熟,对秦法更是有独到的见解,他又不缺提拔他的伯乐,也没有人故意为难他阻他上升之路,是以他很快就从郎官做到了尉丞,协助廷尉掌管刑狱案件。 下一步高升之日就是他为九卿之一的廷尉之时,算是升迁的很快的外国人之一了。 作为九卿之一廷尉的左右手,李斯自然是有资格参加朝议的,他列队位置还很靠前,只是在诸公议事的时候,他可以旁听,却是不大有资格插的上话,除非像秦鱼一样 喊他问话。 既然安平侯让他说自己的见解,李斯也不怵场,直接出列道:“既然三国合纵,我秦国破其合纵即可。” 姚贾出言道:“不错,哪次列国合纵我秦国没有法子破解了?这次也一样,如果魏国和楚国来与韩国合纵,我秦国用计破之即可。” 王绾询问道:“君可有妙法破解合纵?” 姚贾:“......”他转向李斯,转而问道:“君可有何妙法?” 秦王政:...... 众朝臣:...... 这姚贾,果然是监门之子,这话问的未免太过不要脸了。 李斯施施然道:“我秦国东方六郡经营多年,已到可用之时,大王可发六郡之兵,从东面佯攻魏国和楚国,让魏楚两国不敢妄动。此时,大王可出一军去试探攻打韩国,若是韩国果真连纵魏楚,魏楚也出兵相助韩国,大王可屯兵三川郡,做出协助上卿灭蝗之势,转而出强兵去攻打赵国...... “......这样魏楚见秦国佯攻韩国,会以为秦国真意在赵,而不是在韩,加之六郡之秦兵在两国背后虎视眈眈,魏楚定会退兵防守国内,三国合纵之势即破。 此时大王再兴在三川郡灭蝗之兵攻韩,一鼓作气攻打下新郑,韩国可灭。” 李斯话落,朝臣们又开始嗡嗡嗡的小声议论起来,秦王政也眼放异彩,觉着这个李斯不仅会断案,这纵横捭阖之能也很不错。 秦鱼也微笑向秦王政颔首,认为李斯所言可行。 等朝臣们小声议论完毕,秦王政询问众臣意见,王绾、姚贾、公子傒等人又分别提出了几点疑问,也提出了一些计谋辅助,李斯也都一一提出应对措施,最后大家形成统一意见,认为按照李斯提出的方法用兵是最可行的。 秦王政大喜,当即表示他要到三川郡督战,既是督灭蝗之战,也是督灭韩之战。 众人都去看秦鱼。 秦鱼附和道:“我秦国之王向来身先士卒,大王到前线督战,不仅能鼓舞士气,也能让三晋之民看到我秦国赈济他们的诚意,臣认为大王亲征督战可行。” 安平侯都答应了,其他臣子自然也不好反对,说些什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话扫兴,毕 竟这个时代,君王亲自带兵出战实在是很正常也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所以此次出兵,秦王政去三川郡督战灭蝗,秦鱼则是去河内督战灭蝗。 因为秦鱼提出,河内受旱灾和蝗灾影响,定会有一部分人失去粮食和生计,需要向外转移矛盾,此时发动战争掠夺他国财物来补足自身就是一个很好的解决矛盾的办法,更何况参战的士兵还有军功爵可拿,此举一定能鼓舞河内青壮的士气,让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在灾年面前得到另一种希望。 所以,李斯说的出兵佯攻赵国让韩魏楚三国以为秦国志在赵国而不是韩国,秦鱼觉着可以以真代假,趁此良机发兵赵国,向东面邯郸方向扩展上党郡的土地,至于最后能不能将邯郸攻打下来,看情况而定。 毕竟,赵国没了廉颇,还有李牧和乐乘这样的名将呢。 秦国灭蝗、出兵同时进行,大军开拔所到之处也是蝗虫覆灭之地,秦国这样声势浩大的出兵灭蝗,而且是向着韩国的新郑而去,很快就引起了韩地当地豪强的注意,他们将消息传入新郑,说秦国正兴兵来攻打韩国。 大秦嬴鱼 第279节 韩王果然立即向没有受旱灾蝗灾的楚国求助,同时也向只受了些微蝗灾影响的老邻居魏国求援。 魏国和楚国就如秦国朝臣们猜测的那样,迅速出兵来协助韩国抵御秦国入侵。 秦军此次入韩,自诩仁义之师,是来帮助韩人庶民渡过此次灾荒难关的,是以韩国地方上并没有组织起哪怕一场有效的反抗。 因为韩地受灾实在是太严重了,明明是夏秋草木最盛的时候,偏偏目之所及,一片干涸光秃的泥地,连哪怕一片绿色的草叶都看不到,这些光秃秃的土地上的植物都被蝗虫给吃光了。 光秃秃的土地上趴伏的都是干瘦黑黄看不出长相的韩人庶民,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蝇虫在这些“尸体”间飞来飞去的忙活,不知道是刚从这里孵化出来还是想要在这里产卵,有老鸹正在进食,时不时的嘎嘎叫上两声,从声音里都能听出饱腹的欢快声。 秦军进入韩地,收拢了还没跑掉的韩人,驱赶着他们去为他们的国人收尸,该清的清,该烧的烧,该埋的埋,然后从干地里刨出蝗虫卵拿去秦军里去换粮,获得活命的机会。 韩魏楚联军将秦军阻在新城之外,秦军也没有跟联军死磕,而是转而南下去了阳翟(di),正在韩魏楚疑惑秦国的迷惑行为的时候,赵国向韩魏楚求援了,原来秦国分别从上党和河内兴兵三十万去攻打赵国,眼看就又要围攻邯郸了。 魏国和楚国领兵大将面面相觑,他们正在对要不要去援助赵国举棋不定的时候,魏国和楚国国内纷纷传来消息,说是秦国东面六郡秦军蠢蠢欲动,魏王和楚王召他们回去抵御秦国的东面进攻。 韩王苦求不已,魏将和楚将还是扭头带兵离开了韩国,韩国瞬间陷入了孤立无援之地。 与此同时,秦鱼收到了密报,秦国从东面六郡调集的粮草被魏人给“劫掠”了。! 第238章 刺杀 秦国从东海六郡向北面韩国和河内运输的粮草是在薛郡沟通济水与泗水的荷水段被劫掠的。 南邗沟、北荷水是两段非常有名的人工运河,都是当年吴王夫差为了北上争霸人工开凿出来的运河。 邗沟沟通了江水和淮水,荷水沟通了济水和泗水,这两段运河的开通直接将河水(黄河)和江水(长江)打通,贯通南北,畅通无阻。 当然,要让这条水道真正的畅通无阻,必须每年都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对河道进行维护,如果疏于维护——比如之前九夷之地的邗沟——就会淤泥阻塞河道,难以行船。 不过这些在秦国都不是问题。 荷水西面是在陶地与济水连接,东面流入泗水,荷水是陶地重要的水运运输路线,对荷水的维护是每一位陶地执政者关注的重中之重。 畅通无阻是基本要求,东西以及沿岸码头日常治安更要保障,若是行军或是运粮,沿岸更是有重兵把守,是以,秦鱼实在是没有想到,粮草会在荷水遭遇“劫掠”。 泗水到济水这段河道秦国已经经营近二十年,早就已经是非常成熟的河道了,怎么会在此遭遇意外呢?若是在彭城,或者在邳粮草遭遇“劫掠”秦鱼都不会那么意外,因为这两地都曾经是楚国大城,当地旧贵族想趁秦国出兵搞些破坏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在陶郡附近的荷水,太不正常了。 到底是真的被劫掠,还是有人监守自盗,实在难以下定论。 此时,秦鱼已经率兵从乐乘防守下攻入赵长城,暂时在番吾屯兵,王翦则是率秦军与李牧四处周旋,打的难舍难分,邯郸就在眼前,秦鱼却突然收到如此令人震惊的消息,怎能不让人狐疑万分。 秦鱼急召谈鸣前来问询。谈鸣是商会会长,此次粮草运输多赖商队四处奔走拖运,是以谈鸣就驻扎在荡阴城居中调度,从东海六郡运来的粮草在荷水被劫掠,秦鱼第一个要问责的人就是他。 从荡阴到番吾是条直道,中间连转弯都没有,是以从秦鱼传讯荡阴到谈鸣接到消息赶至番吾也只过了小半天功夫。 谈鸣见到秦鱼,先俯首告罪。 秦鱼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次负责押运粮草之人是谁?几万石的粮草 怎会在荷水说消失就消失了?” 谈鸣请罪道:“臣也是才收到消息,还未打探清楚,就收到君上急召,便马不停蹄的赶来,实在是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不过,粮草在荷水之上遭劫,肯定与陶郡郡守脱不了干系,臣请问罪陶郡郡守,以安军心。大宗粮草难以运输,更是难以藏匿,如今粮草遭劫日短,加紧人手去探寻,应该还能在荷水附近寻找回来。” 秦鱼摇头道:“现在问罪陶郡郡守已经没有意义,着陶郡郡守戴罪立功将粮草寻回才是正经,你......” “季父,季父......” 秦鱼正跟谈鸣说着话,就有一道沙哑焦急的女声透过敞开的军帐从外面急吼吼的喊进来。 秦鱼正诧异这听着好像秦如的声音怎的来的这样匆忙,就见眼前一道白光急速刺来,他反射性的头向后仰脚步向后急退,踉跄间跌坐在椅子里。 秦鱼从小已经遭遇了不止一次刺杀了,在他后退的瞬间他就反应过来他又遇到刺杀了,而刺杀他的人,正是与他面对面仅有两步之遥的谈鸣。 在秦如声音传进来的瞬间,谈鸣就当机立断拔剑刺杀于他。 谈鸣的剑是秦国规制两尺精钢剑,再加上他手臂的长度,如果秦鱼没有及时后退,半跪着与他回话的谈鸣伸手间就已经将他捅了个对穿了。 即便如此,秦鱼胸前衣裳也已经被锋利的剑尖划破,秦鱼清楚的感觉到有一道从下往上的力道划过他的下腹和上胸。 秦鱼后退躲避加上谈鸣起身再刺的动作延误给了卫兵们反应和护卫的时间,他们一拥而上用刀兵将谈鸣治住抢夺过他的剑然后将他压服在地上。 秦如连滚带爬的跑进来,等见到活着的秦鱼和被制服在地上的谈鸣之后蓦然松了气力,跌坐在地上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秦鱼起身端了碗清水来到她的身边喂给她喝,秦如颤抖着双手一把抢过三两口喝完,然后就抱着他的手臂大哭:“哇啊啊季父,我,我以为我来晚了,呜呜我还是来晚..嗝了...季父,季父,嗝谈鸣..嗝嗝......” 秦如跑的太急了,没喘匀气息又灌了一碗水,此时便不由自主的打起嗝来。 秦鱼抹着秦如脸上被汗水和泪水冲刷出 来的一道道污痕,一边帮她顺气一边帮她将话说顺溜了:“谈鸣是奸细,粮草是被他监守自盗的。” 秦如呜呜道:“季父你都知道了?呜呜我都要怕死了,就怕再也见不到季父了......” 秦鱼将她扶到椅子上做好,又给她倒了碗清水让她慢慢喝,他抠着胸前被利刃划破的衣裳,讽刺道:“我也是才知道的。” 谈鸣行刺他的瞬间他就已经明了,这次粮草遭“劫掠”定是谈鸣的手笔,否则他不会在听到秦如的声音后选择铤而走险直接行刺他。 秦如看到秦鱼胸前破裂的衣裳,捧着瓷碗的手剧烈的抖动了下,将大半碗清水都泼在了自己身上,她脸梢煞白,眼睛瞪到最大,声音恐惧到细碎:“季父..你受伤了?” 她这话一出引的护卫和侍从们也紧张的看过来,他们没有发现血迹,也没有闻到血腥味,他们都认为在此次刺杀当中没有人受伤,而且秦鱼能走能说,更不像是受伤了的样子。 秦鱼见人都抬脚向他聚拢,忙道:“我没受伤,我里面穿了软甲,剑只划破了衣裳,没有伤到皮肉。” 秦鱼将自己的“伤口”展示给所有人看。 果然,众人只见破碎的衣裳里面金光闪闪,正是千金难求的用金丝和银线编织的防金创伤的软甲。 有此软甲穿在身上,别说谈鸣的剑只是划过秦鱼的腹胸,就是谈鸣当面用力刺他的身体,都刺不穿这金丝软甲。 秦如和卫兵侍从们大大的松了口气,安平侯平安无事真的是太好了,然后又不约而同的去看谈鸣,如果目光能杀人,此时谈鸣估计已经千穿万孔了。 被重重压在地上的谈鸣哈哈大笑:“今日刺杀安平侯不成,大势已去矣,信陵君,吾半路焚毁秦军之粮草,也算是吾为君报仇之一二了......” 听到秦鱼遇刺消息紧急从练武场赶回来的蒙骜一进大帐就听到谈鸣提及“信陵君”,不由怒喝道:“好小子,原本以为你是黄歇的走狗,不成想竟是魏无忌养的狼!” 此刻已经平复下来的秦如解释道:“谈鸣倒不是魏无忌特地养的,他连魏无忌的门客都算不上。” 谈鸣双眼充血,声嘶力竭喊道:“尔等豺狼心性,如何懂得公子仁善宽厚心肠,吾至 公子死都想为公子效命,可公子待吾如师如父如友,并不挟恩求报,更不愿以门客奴仆轻贱吾。公子被安平侯所杀,吾早就向上苍发誓,此生定要以安平侯之头颅祭奠公子!” 喊道最后已有疯癫之态。 气的蒙骜一脚踹在大喊大叫的谈鸣身上,难得谈鸣一身硬骨头硬生生的忍了下来,蒙骜还想再踹,秦鱼制止了他。 秦鱼吩咐道:“都给我把嘴巴闭紧了,今日没有刺杀,更没有人被俘虏,严禁军中谈起今日之事。将谈鸣绑好了藏起来,不给食水,卸了他的下巴不让他跟任何人说话,也不允许任何人和他说话。注意不要让他死了。” 左右卫兵严肃应下,先卸了谈鸣的下巴,省的他乱喊乱叫引人注意,然后又去找来一个麻袋,兜头将五花大绑的谈鸣罩住,装在箱子里给抬了出去。 外面军卒见安平侯军帐中有箱子抬出来都见怪不怪,安平侯每天都要处理无数的政务,从各地送来的爰书和送往各地的爰书都是用这样的大箱子装的,没甚么可稀奇的。 没有半点声息的谈鸣被带下去,蒙骜皱眉道:“为什么不杀了他?” 秦鱼道:“留着他还有别的用处,他暂时还不能死,”又问秦如:“如儿,你仔细说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如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还要从我任职会丞开始说起了......”! 第239章 魏女 秦如对自己与会长之位失之交臂还是有些遗憾的,但也只有那么一点,在秦鱼找她谈过之后,连这么一点遗憾就都没有了。 谈鸣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业务能力都无可挑剔,她完全可以在他手下做事,然后将他的本事都给学过来,弥补自己的不足之处。 秦如是带着比较和挑剔的目光去看谈鸣的,以至于她对上司的关注力度和思考强度就非常高。 这让她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比如,谈鸣任会长之后,他在阳泉君的介绍下娶了一位楚贵女,然后两人夫妻恩爱,生下了一个女儿。 但据秦如观察,谈鸣每两个月定会亲自去陶郡视察一次,每次回来都神光焕发,衣裳头冠鞋袜看着没有大的变化,是地道的秦衣,但一些小的荷包、玉珏、扳指、腰带等饰物则会换上新的一批,以秦如多年辨别珍宝饰物的眼光来看,谈鸣身上换上的这些小饰品细节之处都带着魏风,而不是秦风,更不是楚风。 谈鸣总是每两个月换一次,一连换了一年多,真的是特别规律。 这样规律性的变饰只是让秦如狐疑了一下。心道这其实也很正常,陶地临近魏地,商贸频繁,谈鸣身上有一些魏地风物实在是太正常了。 唯一不大正常的就是,寻常人身上可能是秦、楚、魏三风混杂,而谈鸣则是秦衣魏饰,在外几乎见不到楚风,这与他爱妻人设不符合啊,或许他的里衣里面穿的是楚女妻子亲手缝的? 但有一次偶然的发现,让秦如加重了心中怀疑。 那次是秦如临时去荡阴城查账,她在荡阴城查完帐,想着谈鸣从陶地视察完会从荡阴城回咸阳,她便等上一等,与他一起结伴回咸阳,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在荡阴见到秦如的时候,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谈鸣非常惊讶,虽然他下一瞬就将这种惊讶给收起来了,但秦如还是从他的眼神变化和微表情中读出了一丝慌乱。 秦如面色如常的与他见礼,然后从他身上闻到了一丝丝的奶腥味,淡薄的奶腥味中混合了厚重的熏香,风一吹就飘散了,寻常人根本就闻不到,即便闻到了也不会太在意,只会认为谈会长身上熏了什么品类的熏香。 但秦如不能不在意,这种 用熏香遮盖奶腥味的味道她实在是太熟悉了,自从她的小堂弟出生之后,季父身上浓厚的奶腥味就没散过,为了遮盖这种小孩子的味道,季母没少给季父的衣裳做熏香处理。 所以,她住在季父府中的时候,这种独特的熏香味道她几乎每天都能从季父身上闻得到。 秦如不会认为谈鸣去抱过其他还在吃奶的小孩子,就算抱过一两次他身上也不会有奶腥味,这种小孩子吐奶吃奶时候沾上的味道,只有经常抱小孩子的人才会沾上。 秦如第一个猜测就是谈鸣一定在陶郡有另外一个家,家中妻子很可能是个魏女。 谈鸣很爱这个妻子,以至于他即便从陶郡离开了,也舍不得换下魏女妻子给他佩戴的配饰,他还时常将这个妻子给他生的孩子抱在怀里逗弄,因此身上沾染上了散不掉的奶腥味,不得不用熏香遮盖。 但是为什么呢?谈鸣是秦国正经官员,还是商会会长,身份地位钱财都不缺,就算谈鸣在陶郡看中了一个魏女,直接纳到咸阳就是了,她不认为谈鸣的楚女妻子会不同意谈鸣纳妾,实际上为了免受生育之苦,咸阳妻子们很愿意给身在高位的丈夫纳妾的。 谈鸣纳了魏女,不仅不会受到楚女妻子的阻挠,还能日日相见,免受相思之苦,何乐而不为? 难道这个魏女,不愿意给谈鸣做妾? 也或者,谈鸣不愿意让这个魏女做妾? 秦如真的是太好奇了,转头她就派人去陶郡查谈鸣,未免遭受谈鸣怀疑和反侦察,秦如没用自己的奴仆,也没用咸阳和荡阴安平侯府中奴仆,而是给在邯郸的美人楼做工的同学去了封信,请求他用美人楼的人帮忙查一查这个谈鸣到底在陶郡搞什么鬼。 能与秦如做同学,还会去美人楼做工,那这位同学做的“工”肯定不是一般的工,能调用的人手也不是一般的多,更不是一般的有手段。 谈鸣虽然针对秦如有可能的怀疑做了安排,但他防住了秦如,没有防住美人楼的人。 因为秦如要求的是查商会会长有可能存在的隐秘妻子,同学便将这件事当做一件风月之事去查探,然后查出谈鸣的确有一个魏女妻子,但他们的家并不在陶郡,而是在魏国的济阳。 而且,谈鸣与这位妻子成亲近十年, 已经生育有两子一女,近日幼子才出生,不满百日。 成亲近十年? 大秦嬴鱼 第280节 谈鸣骗婚楚贵女? 倒也没那么严重,这年头,一个男人在魏国娶一房妻子生儿育女,然后在秦国再娶一个妻子成家立业实在是太正常的一件事了,但也无需搞的这么神神秘秘的吧? 即便被她知道了,即便她将此事捅到他家中又能如何?顶多让人说一声谈会长风流多情,家中楚妻因为欺瞒跟他吵上一架? 说到底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谈鸣何必要“慌乱”呢? 秦如只觉这里面有事,还不等她继续查探,关中出现了旱灾,关中上下都在为过难关努力,她便暂时放下心中怀疑,与谈鸣配合默契的通过商路四处调运粮草至关中。 期间,秦如发现,谈鸣对魏楚之地尤其熟悉,他总是能规划出最合适的路线顺利将东海六郡的粮草调运至咸阳来,他的这种游刃有余受到了秦王政和安平侯的大力夸赞和嘉奖。 秦如心中冷笑,谈鸣很可能本来就是魏人,他不清楚谁清楚? 秦如将心中猜测和她素日观察以及请人帮忙查探出来的结果告诉了自己的小伙伴李斯。 李斯听了秦如的怀疑后,不仅没有笑话秦如心眼小逮着人家的私事不放,还从中抽丝剥茧猜测谈鸣应该是另有所图。 至于他所图到底是什么,李斯也猜不出来。 谈鸣身份来历正常,日常行为也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他所作之事结交之人也都是对秦国有利的,从表面上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让人怀疑的地方。 李斯:“他的那个魏女妻子是关键,如果能查出这个魏女的具体身份,或许能从中窥探一二。” 秦如:“这简单,我亲自去查。” 李斯诧异:“你怎么去查?” 秦如:“我会上书请调东海郡,参与将在广陵(后世南京)筹建的航运司。” 随着东海六郡逐渐被秦国掌控在手中,沿海诸事,例如晒盐、造船、船舶运输、冶炼、纺织等产业越发繁盛,秦国亟需在东海六郡设立一个专门的部门来统筹,因为这些产业的运输都离不开船,东海六郡又水网密布,这个新的部门便取名叫航运司。 李斯:“筹建航运 司离不开商会献策,你若是能去,将是你一项难得的资历。” 秦如笑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等到了广陵与蒙家姑母会和之后,我会借用她的人手去查谈鸣。” 李斯点头赞同道:“谈鸣深藏不漏,一切还是要以小心为上。” 秦如说是等到了广陵再借用蒙嫣和的人手去查,但实际上,在她路过阳武县的时候就私自带人离开,直奔大梁而去。 此时韩魏中原之地已经开始出现干旱的苗头了,秦如根据查到的信息先是在大梁寻访一番,然后去了汉阳远远的看过谈鸣的魏女妻子,发现了一个让她十分惊奇的点,这个魏女,秦如好似在哪里见过。 这可真是奇了,她与这位魏女远隔千里,从未谋面,怎么会觉着面善呢? 除非她见过这个魏女的至亲。 魏女的至亲理应是魏人,秦如在咸阳见过魏人不少,但能让她觉着面善的魏人定是她常见、至少是记在心里的,这样的人真不多。 会是谁呢? 秦如一路走一路在脑海里搜罗她记忆中的每一个魏人,耳中听着汉阳当地魏人用他们的乡音谈论他们魏国的大王、他们魏国的公子,他们汉阳的封君,他们的...... “唉,若是信陵君还在就好了,信陵君若在,魏国也不会示弱于他国......” 等等,信陵君?! 有如一道烟花在秦如脑海中炸开,炸的她头昏脑涨的。 她记起那个魏女的脸为什么看着这么面善了,那眉眼,那脸型,活脱脱的是个女版的信陵君魏无忌啊! 秦如小时候其实是见过活的魏无忌的,但她那时候年纪小,一来记人记不清楚,二来她也实在是没有多少机会经常见到魏无忌,所以,她对魏无忌只是有一个大体的印象。 但是,她的季父曾经画过一副魏无忌的画像,还是没有胡须版的,非常写实,面对面看就跟魏无忌活过来能从画像中走出来一样。 这一度被她认为这是季父对魏无忌的鄙视,就跟秦惠文王让巫觋搞祭祀活动诅咒楚王一样,都是一种轻蔑和侮辱。 将人的胡子都给剃光了,这是只有刑徒才会有的惩罚,给魏国公子魏无忌画这样一副没有胡子的画像,难道不是对他的侮辱吗? 秦如不只一次的观赏过这副画像,所以她对那样一张脸不说深深的印在脑海中吧,那也是印象深刻的。 秦如有理由怀疑,那个魏女,绝对与魏无忌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既然有了怀疑的方向,秦如便给蒙嫣和书信一封,请她代为转圜,替她隐藏行踪,她要重新回大梁去查这个魏女的身世。 如果谈鸣的妻子真的是魏无忌的女儿,那谈鸣也一定不会清白。 魏无忌是谁?他的女儿是那么好娶的吗?! 第240章 谈鸣 谈鸣虽然是秦国嬴姓宗室,但他出生的时候,谈氏也已经只是谈邑一个小土豪了。 虽然跟上卿士大夫们比小土豪要差的远,但跟庶民小吏们比,这个小土豪还是很高大上的,至少,谈氏还能支持谈鸣读万卷书。 父亲任着从祖上传下来的县令官位,母亲是当地豪族之女,谈家日子过的安乐且富足,谈鸣少年时候很是过了几年豪门小君子的日子。 就跟此时所有的豪族一样,谈家的安乐富足自然是建立在极度的剥削当地黔首和奴隶之上的。 花无常开日,谈家的太平和谈鸣的养尊处优都在秦国的监御史巡查到谈邑之日戛然而止。 监御史之官主要职责就是巡查地方百官和政令下达及地方实施情况。 咸阳为了能进一步削弱地方豪强势力,强化中央集权,每年都要选拔一批年轻正直实干不畏强权的监御史巡视地方。这些监御史之间流传着一个共同的潜规则,那就是你出去一趟若是不砍几个豪族的脑袋回来复命,要么是尸位素餐,要么就是被腐蚀同流合污了。 非常不幸的,谈氏成了那一年巡查到谈邑的监御史的开刀对象。 谈鸣的祖父是秦国公子之后,分封到谈地之后,为了能尽快融入当地,谈祖父毫不犹豫的令娶了当地豪族之女为妻,原先在咸阳娶的妻子仍旧为妻,这虽然违背了秦国一夫一妻的律法,但谈地距离咸阳甚远,奉行的仍旧是当地宗族制,所以,谈祖父即便另娶秦国律法也管不着他。 谈祖父另娶谈地豪族之女,谈祖父的儿子谈鸣的父亲自然也是娶的谈地豪族之女,两代联姻下来,谈氏已经彻底融入了当地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谈祖父娶第二位妻子的时候年纪太大的缘故,谈父是独子,没几年谈祖父去逝,谈祖父第一任妻子带着自己生的孩子和自家积攒的财货回了咸阳,只留下谈祖母和年幼的谈父继承县令之位。 谈父年幼,掌一县之权的自然就成了谈父的舅父一族,等到谈父长大,也在舅父的安排下娶了谈母,然后生下了谈鸣。 谈鸣也是独子。 若无意外,等到谈鸣成年,也会在两位舅家安排下娶一位当地豪族之女做妻子,然后等父亲故去后,继承谈邑县令之 位。 直到监御史到来。 有人告发了谈氏县令勾结当地豪族,巧取豪夺公子繇之孙公孙谈的县令之位。 这位公孙谈,正是谈祖父第一任妻子所生之嫡长子,按照这个时代嫡长子宗法继承制,谈邑的县令应该是这位公孙谈,而不是谈鸣的父亲。 监御史接到告发之后,简直痛心疾首到两眼放光:好么,这谈邑的豪强们简直就是将秦国的律法践踏到尘埃里去了,这里还是秦国的谈邑吗?莫不是谈邑豪族自己关起门户来建立国中之国了! 谁给他们的胆子?! 查,一定要仔细的查,办,必须要严厉的办! 谈父谈母问斩,家产没收,谈氏就这样凉凉了。 谈家倒了,谈家的两门姻亲也没得到好果子吃,砍头的砍头,沦为隶臣妾的被官署收押送去咸阳服苦役。 按理谈鸣应该沦为小隶臣的,但有人给他交了罚金将他赎了自由身,他便成了一个除了户籍之外身无长物的庶民。 谈鸣虽然一无所有了,但他之前读的书还在,学到的知识和为人处世的道理也是谁都夺不走的,这让他游走在各层官吏中如鱼得水。 谈鸣与之前收押他的小吏交谈,得知为自己赎身的竟然是他无缘得见的嫡伯父。 谈鸣特地寻访到这位嫡伯父公孙谈家中,为帮助自己赎身向他道谢。 谁知,公孙谈不仅态度恶劣,还一脸嫌恶的跟他说:“小儿无需谢老夫,向监御史告发你父也是老夫做的。老夫救你不过是看在同为公子繇之血脉份上,并不是好心。望你以后好自为之,你我也不要有再见之日。” 言语之决绝,以后即便再相逢对面那也是他人陌路。 大受打击的少年谈鸣失魂落魄的四处游荡,也幸好他行踪不定四处游荡,他才能在公子缯叛乱中幸存下来,没有被强行列入流放的行列之中。 谈鸣浑浑噩噩的不知何时游荡到魏国,正在被一群流民劫掠殴打时,正巧魏无忌路过,将他救下带回家中好生照顾。 救下谈鸣的魏无忌待他如子侄,谈鸣也在他的开解下慢慢解开心结。他欲为魏无忌效命,魏无忌却以他年纪幼小拒绝了他。 彼时谈鸣很不服气,在一次赵魏 韩楚合纵抗秦中,谈鸣自负才华混进了魏国去楚国的使团,去与楚国谈结盟之事。 这次出使,谈鸣用自己的年轻气盛吸引了黄歇的注意,也是因自己的年轻气盛在黄歇的手下吃足了苦头。 等到魏无忌和黄歇见面的时候,黄歇很有兴致的与之说起了谈鸣,说他假以时日列国之中定会有他一席之地。 魏无忌哈哈大笑,非常得意自豪道:“既然春申君这样看好他,何不收他为徒,日后他果真如君之所言名闻列国间,春申君亦声名远播矣。” 魏无忌都亲自开口了,黄歇也就顺口接了下来。 就这样,谈鸣拜了黄歇为师。 谈鸣虽然拜了黄歇为师,但他日常仍旧侍奉在魏无忌身边,一身所学也都出自魏无忌,后来他及冠后,魏无忌更是将自己的一个女儿许给他为妻。 魏无忌待谈鸣如师如父,谈鸣奉魏无忌如君如神。 秦鱼命人暗杀了魏无忌,就是将谈鸣的信仰给推倒了,此时的谈鸣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人救赎又被人抛弃的少年了,此时的他心性坚毅,学富五车,才华横溢,八面玲珑。 他以魏无忌弟子和婿子的身份收拢了因魏无忌的死四散的三千食客,他向魏无忌的食客们发誓,定会结毕生之力手刃安平侯赵鱼,为翁父报仇雪恨。 食客们与谈鸣同仇敌忾,甘愿为其所用,谋划复仇之事。 谈鸣离开了妻儿,以游学之名去到咸阳寻找报仇的机会,可惜,秦鱼并不是一个浪荡寻欢的人,也不是一个有事没事就四处游猎的人,即便偶有外出,身边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贴身的不是剑术超群的剑客就是力能扛鼎的勇武力士,谈鸣实在是找不到刺杀秦鱼的良机。 正当谈鸣几乎要放弃咸阳另寻他法的时候,黄歇被“请”入咸阳,而且在黄歇入咸阳城之时,一眼就从围观人群中认出了谈鸣。 黄歇让阳泉君去找谈鸣,说谈鸣定会让阳泉君得偿所愿。 谈鸣在楚系势力的支持下步步登高,他表面上是在为楚系势力张目,背地里却是与黄歇密谋覆秦之大计。 杀安平侯一人固然解恨,但若是能将秦国四分五裂,岂不是更能痛快淋漓? 此方为大丈夫之志! 谈鸣既为商会会长,手下又有魏无忌留下的门客,后来黄歇也将他在楚国的势力交付给他,他便借职务之便暗中沟通魏国和楚国,让两国从秦国这个越发庞大的身躯上吸食血肉。 谈鸣做的很小心,秦国商会八方通商,无论是货运还是人力都繁杂的很,来往账目更是复杂到外人看到犹如天数,内人看到头疼不已的地步,他一会之长在这里面做一些小的手脚简直不要太容易,即便有些大宗出入,只要将账目做平,并给出合理的理由即可。 呵,秦国豪富,只要把控好大方向和大收入,并不在意些许账目上的出入。秦国严苛,却也允许账目上有些许平仄,大方的给为商会付出的官吏役夫们立身的好处。 这些都是谈鸣可以做手脚的地方。 谈鸣也不敢将手脚动的太大,因为秦如那小丫头总是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让他不敢动弹,更不敢发力。 谈鸣以为秦如是受了安平侯之命才来盯视他,所以那次在荡阴猝不及防的见到秦如的时候他才会有瞬间的失态,他以为他的小动作被察觉了。 大秦嬴鱼 第281节 只是下一刻他便试探出这纯粹是秦如自己心血来潮,想要与他一起结伴回咸阳而已。 谈鸣自己恐怕永远都不会想到,他正是在此刻才开始泄露了自己,他之前暗中所为一直都是完美无缺的。 谈鸣暗中潜伏多年,终于等到了颠覆秦国的最佳机会。 秦国又要东出了。 此次因为河内、三川、上党、河东四郡都是受灾地,秦国出兵的粮草就不能就近从这四郡调集了,从关中腹地调粮也不现实。 关中去年遭了大灾,今年才缓过气来,实在不宜大动。 东海六郡就成了粮草调集的首要选择,恰巧,这里正是谈鸣这几年势力发展的集中地。 除了秦鱼下令调集的十数万石粮草的数量,谈鸣还私自将这个数量提高了三分之一。 这多出的三分之一粮草还没出东海郡就按路上消耗被楚人中途劫走了。 剩下如数的十万石大宗粮草,在薛县劫了一部分,在滕县又劫了一部分,等到了荷水和泗水码头的时候,大船所运的真正粮草已经所剩无几了,大船数量倒是一个没少,但装载的粮草已经 被同等数量的砂石所替代。 押运粮草的官员头疼不已,再往前可就是入陶郡了,他们一行所有人和所有的粮草就都暴露在秦人的监视之下,随时都有暴露的可能。 押运官一面加紧向在荡阴的谈鸣汇报,一面缓缓行船。 这个时候,秦如在魏国动用钞能力已经将谈鸣和魏无忌的过往都给查个底掉了,她一面为谈鸣身世之坎坷唏嘘,一面又加紧给秦鱼书信一封,信中详细叙述了谈鸣的精彩过往,然后就不打算再多耽搁行程,要如约去广陵履职了。 她相信季父一定会对谈鸣做相应的处理的,她就等着看谈鸣的下场就行了。 秦如并不知道,她写给秦鱼送往河内的书信,在河内转送去正在行军的秦鱼手上的途中就被人给截胡了。 但正当她启程的时候,韩国爆发蝗灾的消息已经涌入魏国境内,更是有大量的韩人越过韩魏边界来到魏国乞食。 以及,魏国出兵去相助韩国抵御秦国的进攻了。 魏国官方与韩国官方合纵去抵御秦国的进攻,但在双方民间却并没有那么友好。 韩国既然爆发了旱灾和蝗灾,和韩国相接的魏国边界自然也受到了不大不小的影响,魏人自己尚且都要过不下去了,又怎么会允许韩人来他们这里乞食? 于是那些入魏的韩人与当地魏人起了不可调和的冲突。 秦如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打仗都是各诸侯王之间相争,士大夫们为了实现自己的个人抱负才会游走于各国之间帮助诸侯王征伐,上面再怎么打生打死,与最底层的黔首庶人们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无论诸侯王是胜还是败,他们都是受苦受难的一方。 是以,虽然秦国在攻打韩国,但这并不妨碍秦如对那些流离失所的庶人们心发怜悯。 秦如暂缓行程,让随从和侍卫用她随身携带的金银财帛沿途购买魏人粮草和韩人奴隶,并一路带着这些粮草和韩人奴隶缓缓向东海六郡行去。 秦如打算的很好,秦国既然已经起了战事,就一定会从东海六郡运粮草,而运输粮草是需要苦力的。 等出了魏国地界进入秦国郡县,秦如买的这些人就可由当地郡县官署接手,官署可以组织这些人帮助运输粮草,或者 让他们帮着做一些零工换取他们活命的口粮,这样她就可以带着自己的人乘坐快船去广陵履职了。 好巧不巧的,秦如在方与渡口遇到了押运粮草的押运官,更加巧合的是,这个押运官正是秦如的同僚。 两人同会为官好几年,既然碰上了,秦如再躲躲藏藏的隐瞒行踪就扭捏了,所以她干脆下车,登上了粮船与他叙旧。 秦如只是想跟日常相处的还不错的小伙伴叙个旧,谁知这位小伙伴在此地见着她暗中胆子都要给她吓破了,面上还要如常,实在难熬。 光要猜测秦如为何在此,而不是在广陵就要让押运官想破脑袋了,他不敢问,更不敢不让秦如登船。 秦如可是商会丞,是商会的二把手,会长的左右手,会长不在,她就是假长(代理会长),商会的一切事务都由她说了算。 若是...... 若是秦如是发觉粮草押运有异,或者是她奉了谁的命令特地来查看的...... 他不能冒然扣下秦如,如果不是,他扣下秦如就是反向提醒他有问题,如果是,他扣下秦如就是明着告诉背后之人他有问题。 押运官额头一阵阵的冒冷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暗道难道自己的脑袋已经搬家,否则他怎么会觉着天旋地转的呢? 押运官的异常秦如自然感觉到了,与此同时她还发现了许多生面孔,倒不是说秦如认识每一位商会中人,九成九底层赶商的力夫秦如都是不认识的。 但不认识归不认识,秦国的力夫什么样她还是能有个大体分辨的,眼前这些押运粮草的力夫,就给秦如一种很违和的感觉。 秦如心中狐疑,她面上却是不显,只是和押运官闲话几句,就暗示押运官她只是私自游玩来了,既然已经打过招呼了,她就不打扰押运官做事了。 押运官大大的松了口气,觉着气也顺了,脑袋也回来了,送走秦如,他再也不敢耽搁,加快了行船的速度。 秦如下了船就脸色冷凝,亲自挽起随身携带的浇了汽油的火/箭射向装载着满满粮草的大船。 如果这上面真的是粮草,火势一定会很快就烧着起来,如果不是...... 浇了汽油的火/箭非常容易燃烧,火/箭将外 层的麻袋点着之后,只烧了一会就熄灭了,然后秦如在望远镜中清楚的看到,从烧破的麻袋里流出来的不是粟米或稻米,而是—— 沙土! 秦如一瞬间想了很多,最终定格在这是一场由谈鸣主导的大阴谋上。 秦国东出用兵,谈鸣负责调运粮草,而粮草却是被暗中调换成了砂石,谈鸣目标有二: 一是让秦军断粮,无法继续用兵。 二是掏空商会,让商会成为他野心实现的踏脚石。 秦国没有粮草,就无法攻打韩国或者赵国,如果通过谈鸣之手,魏国或者楚国得到了秦国的粮草,那么韩赵魏楚四国联合反攻秦国,秦国将会受到重创。 而谈鸣为什么要真么做? 还能是为什么? 魏无忌因秦国、因季父而死,谈鸣自然是为了报仇了。 报仇...... 不好! 谈鸣就在季父身边,季父一定有危险—— 粮草之事被发现之日,就是谈鸣欲加害季父之时! 秦如只愿是自己多想了,她一刻也不再耽搁,扔下随身之物和她买来的奴隶们,带着心腹调转马头朝河内奔去。 秦如的那一支火/箭自然是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能被谈鸣赋予重任押运此次粮草的押运官也不是吃素的,他瞬间反应过来秦如这是心生怀疑了。 他原本是想如常放秦如走的,只要秦如不给他添麻烦,现在好了,秦如自投死路,他也留她不得了。 押运官派出一队人马去截杀秦如,等船行驶至陶郡外缘的时候,押运官收到了谈鸣的消息,依令和早就埋伏在这里的魏人交锋一番,顺利将最后一批粮草交付,就带着心腹消失在茫茫水面之上了。 自有秦人运粮力夫去到河内禀报,押运官暂时可以退场了。 ...... 谈鸣心智高深,更不是一般的有决断。 他之前就已经收到押运官的信了,信中更是言明他遇到秦如的事。 如果谈鸣一开始还寄希望于截杀秦如的暴徒,等他听到大帐外秦如匆忙而来的嘶哑声音的时候,他就觉着一切都将要结束了。 他的身份即将暴露,他在秦国再也 待不下去了。 所以他在那一瞬间暴起刺杀秦鱼。 秦鱼一如既往的爱惜自己的生命,他在安全的军营中都还随身穿着金丝软甲,除非一剑封喉,或者像当年的项燕一样脏腑受到大力重创,否则秦鱼是很难短时间内杀死的。 真是太可惜了,这样近在咫尺的机会,就让他这样错过了。 秦鱼在听了秦如的叙说之后,开始和蒙骜重新制定战术。 首先,要紧急通知秦王政那边,需要就近从秦国关中向三川郡调运粮草,以免秦王政那边攻韩大军有粮草之危。 其次,要给原本只是屯兵魏楚边境的东海六郡郡守下令,出兵攻打楚国和魏国,秦国的粮草入了这两国,不去找回场子还当秦国人傻钱多好欺负的。 第三,其实河内并没有谈鸣以为的那么缺粮,即便真的缺粮,秦鱼也可以率领大军去攻打赵国以战养战。秦王政那边大军也是,大不了攻破新郑,新郑是韩国的国都,城内到处都是公卿豪族,他们的粮仓内囤积着大量的粮草,秦军完全可以攻破新郑用城内的粮草来供应大军。 但秦鱼还是给陶郡下了一个紧急命令,令陶郡尽快筹集粮草,做出十万火急的样子给暗中人看。 第四,以谈鸣为诱饵,暗中抓捕他的爪牙,这件事全权交给秦如去做。 第五,他要开始点兵,去围攻邯郸。 秦鱼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的下达,得令之人鱼贯从大帐中奔出,看的暗中之人更加相信安平侯这是真的要去围攻邯郸了。 调兵遣将说快也快,说慢也实在是慢,秦鱼动作挺大,雨点子嘛,就有点小了。 他在等秦王政那边的消息,一旦等秦王政那边攻下新郑的消息传来,秦鱼这边就会立即加紧行动。! 第241章 灭韩魏 新郑城外,十万铁甲秦军秩序井然,战车列列,戈矛森森,沉默厚重的压迫感冲击着这座矗立了几百年的都城,让城中百姓喘不过气来。 城门缓缓打开,摘冠去服的韩王然手捧国玺,率领太子安、相邦张平、公卿、朝臣、百姓鱼贯而出,走至陈列在军阵最前面的一辆战车前双膝跪地,向站在战车之上的君王呈上代表一国王权的国玺,以示臣服。 韩国在魏国和楚国撤兵之后就一蹶不振,无力抗秦,加之地方郡守腾率领仅剩的十万韩军投秦,韩国孤立无援,偌大的韩国仅剩国都新郑一座孤城,为了祖宗宗庙和城中百姓,老迈的韩王然只能向大势妥协,举国投降。 年轻的秦王政如一轮冉冉升起的朝阳照耀着老迈的韩王和老迈的韩相,让韩国的臣民们惧怕惶恐的同时又自惭形秽,韩国在秦国面前败的彻彻底底。 秦鱼收到韩国投降的消息后加紧了对赵国的进攻,与以往秦国攻一地治一地的稳健不同,秦国这次对赵国采取了猛攻的策略,赵国的城池在秦军猛烈的进攻下一座接一座的陷落,最后与李牧率领的三十万赵军在武安城外展开大决战.... 韩国投降和赵国国土陷落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有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到天下每一个角落。 魏国收到消息尤其的快,病重的魏王圉在床榻上接到韩国投降秦国的消息惊坐而起,用尽全力呼嚎:“唇亡齿寒,魏国危矣!” 然后急召太子和大臣塌前议事。 魏国君臣人心惶惶。 魏国正因秦国粮草被劫之事在与薛郡郡守率领的两万秦军在东面开战,此时韩国投降,秦国空出攻韩的兵力,下一个攻伐的对象不是赵国就是魏国。 有朝臣谏言,魏国应该尽快将东面边境十万主力军调回大梁护卫国都。 这获得了所有朝臣的一致赞同。 但病重的魏王囿脑袋还很清楚,护卫住了大梁又怎么样?魏国国土就像韩国一样被秦军逐一攻克,只剩一个大梁,他这个魏王还怎么做? 无非就像韩王一样被迫投降罢了。 大秦嬴鱼 第282节 正当魏国君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们收到了第二个消息:秦国正全力进攻赵国。 魏国君臣上 下齐齐松了口气,秦国选择了赵国,那么魏国可以苟安,稍稍松口气了。 魏王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但他这口气松的太彻底了,直接将他自己给送走了。 魏王囿在弟弟魏无忌死后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今躺在病榻上也只是熬日子,近日他情绪一惊一乍大悲大喜之下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一命呜呼了。 魏国举国上下都陷入国君去世的悲哀中。 太子午陵前即位,即位第一件事就是要抵御秦国的攻伐。 新任魏王披麻戴孝需要人左右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立住,他目眦欲裂声音嘶哑问道:“不是说秦军去攻打赵国去了吗?怎么会又来攻打我魏国?” 魏相艰涩回答:“赵国李牧将军将秦军赶出了赵长城,秦军败逃...至我魏国境内,不日即到圃田泽......” 魏王午喃喃:“圃田泽...圃田泽......” 圃田泽是大梁的粮仓,也是后花园,秦军都打进魏国的后花园了,他们魏国却是没有任何准备。 在没有备战的情况下仓促迎敌,魏军不堪一击,直接被秦军冲散俘虏了。 魏相面色如土,跟魏王,也是跟自己解释道:“秦国一开始就志在魏国,猛力攻打赵国只是幌子,败逃实则是诈逃,在我魏国放松警惕之时一举攻入圃田泽,我魏国...已经无力抵挡了。” 魏王午眼睛一翻,直接晕厥过去。 就跟魏相说的一样,秦鱼在收到韩国投降的消息后就开始施行诈攻的策略,薛郡只有两军两万五千兵力,攻魏也只能展开攻城战,目的也只是牵住魏国边境十万主力军而已。 以魏军十万抵御秦军两万五千之进攻,魏国稳赢。 魏国稳赢又怎么样?秦国还不是以少于五倍的兵力在东方边境牢牢牵制住了魏国十万强军。 魏国少了十万强军,还有二十万强军驻守在大梁城外,如果魏国打有准备的仗,这二十万魏军十分的不好打。 那就让魏国打无准备的仗! 秦鱼一面让先锋军与李牧展开激烈的交锋,一面悄悄撤军回河内。 三十万秦军悄无声息的渡过枯水期的黄河,然后分兵一路高歌猛进从四面八方突袭魏军主力。 此时的魏国正举全国之力为魏王治丧,魏国群臣也以为秦国正在攻打赵国,暂时还顾不上他们魏国。 所以,大意了。 谁能想到,秦国居然使诈,放弃了已经攻打下来的大片赵国土地,转而来攻打魏国呢? 不止有秦鱼率领的三十万秦军攻破魏军主力,还有东郡、陶郡两郡各出两万五千军卒,与薛郡的两万五千秦军联手成功消灭了魏国在外的十万魏军主力。 已经接受韩国投降的秦王政那边,也趁机点将出兵攻下魏国国都大梁外的启封和雍丘,然后沿路向南而去,直至攻到楚魏边界才罢休。 秦国仅在几天之内就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攻战了魏国整个国土,将魏国的国都大梁整个孤立了起来。 此时的魏国,正如一个月之前的韩国一样,偌大的魏国国土,就只剩大梁一个国都留给魏国君臣了。 凛冽寒风中,秦鱼站在战车上眺望眼前的都城大梁。 秦鱼问道:“魏王还是不愿意投降吗?” 王翦回道:“魏国君臣誓死守卫大梁。大梁城墙高大厚重,难以强攻,城内豪强富户云集,存粮丰富,足够支撑一城军民生活很久,单论消耗战,秦国耗不过大梁。” 韩国之所以选择投降,而不是像魏国这样死扛,就是因为韩国积弱积贫已久,城墙不够秦军攻城器械轰击的,城内存粮也不够整座城的军民消耗的。 魏国不同,魏国靠着国内四通八达的水系网络,不仅本土产粮丰足,还能靠水网将中原之财货积蓄在大梁。 大梁存粮丰厚,靠着厚重的城墙能坚持好几年,所以王翦才说,单论消耗的话,大梁还真不怕秦国围城。 大军围城每日消耗就是一个恐怖的数字,秦国去年整个关中颗粒无收,今年关外四郡差不多减产七成,加上秦国去年大搞基建消耗了国内大量存粮,今年动兵虽然以战养战有所补充,但这补充也是有限的。 还有,最让人痛心的是秦国从东海六郡运粮运了个寂寞,到现在消失的粮草都还没有找到,就跟凭空消失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这让秦鱼心惊肉跳的同时,又深觉任重道远。 历史上始皇帝一死就爆发农民起义,固然有 秦二世残暴不仁的缘故,但也充分暴露了了秦国在地方上的弱政。 怪不得统一之后始皇帝有一大半时间都是巡游在外,最后还暴毙在巡游的路上。 秦国虽然统一了,但散落在民间的六国旧贵族蠢蠢欲动四处煽风点火,六国之民也文化风俗不同,很难接受秦国的治理,始皇帝不四处巡游彰显他的存在,恐怕时间一长他这个皇帝就会被架空了。 就跟现在一样,秦国已经将东海六郡攻打下来五年了,派去治理六郡之地的大量基层官吏也都是秦国特地培养出来应对当地豪强和百姓、庶民的,但当秦国十数万石粮草途经六郡时还是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六郡地方官吏竟只是得到了粮草被劫掠的消息,寻访查找粮草的去处却是力不从心,无处找寻。 此次粮草消失事件,充分暴露了秦国正在以及将要面临的一个大难题:地方郡县并不服秦国中央的统治。 站在历史后人的角度上来看,统一后已官至右丞相的王绾和儒生们坚持分封制无疑是愚蠢和短视的,但站在现在的这个历史节点,秦鱼非常理解为什么以王绾为首的臣子们坚持分封制而不是郡县制。 并不是他们愚蠢,更不是他们为了争权夺利故意跟始皇帝对着干,实在是因为秦国当下的实际情况,分封要比郡县要好管理的多。 至少地方上的实际权力会回到嬴姓子孙封君的手中,而不是郡县制下的豪强们手中。 西汉建国一百多年,直到汉武帝施行推恩令,要求诸侯王将自己的封国分封给自己的每一个儿子,才将郡国诸侯王的权利跟分肉一般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子孙降级封爵,诸侯国也是越分越小,最终被分食瓦解,这才真正实现了中央集权。 现在的秦国,又要怎样将已经分裂五百多年的诸侯国土给粘合起来呢? 秦鱼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靠时间,靠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让老旧的一代人故去,让新一代人忘记了曾经有六国存在的历史,国人心中才会只有一个秦国。 这是思想的统一。 这才是历史上始皇帝焚书坑儒的意义所在。 百姓在秦国的治理下安居乐业,不再怀念逝去的故国,秦国的统治才算是稳定了。 如何加强中央集权有效 治理地方是以后要考虑的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大梁给攻下来。 秦国此次出兵动用了大量的国力,如果不将魏国给灭了,那就是无效攻战。 历史上大梁是怎么给攻下来的? 水攻! 王翦让秦军撅了黄河堤坝,引黄河水入圃田泽水淹大梁两月有余,终于将大梁城墙给泡软倒塌,魏国国灭。 魏国虽然成功给灭了,但整个大梁也成了一片泽国,淹死大梁良田无数和城民数十万,十分惨烈。 而秦鱼要的正是肥沃的圃田泽和大梁数十万庶民,他不会选择水攻。 秦鱼吩咐道:“去河内运大型远程投石器来,既然大梁城墙攻不破,那就攻城内王宫。” ...... 秦鱼所说的大型远程投石器是真的很大只,高有丈半,军卒必须踩着工程梯才能进行操作,这大型投石器投的也不是巨石,而是火药炮弹。 秦国的火药炮弹经过经年累月的研究,稳定性已经有了大大的提高,哑炮率也在逐步降低,但远程运输仍旧是个大问题。 秦国攻魏乃是奇袭偷袭,这种稳定性还有待加强的火药炮弹不适合随军运输,是以秦鱼才让大军去河内运输。 而且,运输来的也基本都是原材料和半成品,投石器和火药炮弹都是在大梁城下现加工成成品使用的。 半月之后,大梁城下一溜摆开了十架已经组装好的大型投石器。 站在架起的一丈半高的投石器平台上的军卒对着准星进行微调,精确瞄准,然后,精准打击。 一个个篮球大小的黑黝黝的炮弹如天降雷火一般密集轰击在魏王宫的西南角和东南角。 炮弹击穿了宫内墙体,爆炸后的大火引燃了木制建筑,秋冬干燥的冷风将火吹散到整个王宫,不用细看,就可以想象魏王宫内会是怎样的一副乱象。 炮弹跟不要钱似的对着魏王宫轰炸了整整一刻钟。 两刻钟后,投石器重新调整瞄准了新的方向,这一次对准的是大梁城内的官宦区和富人区,这两个地方聚集着城内几乎所有的公卿大夫和富商豪强。 又是一刻钟过去了,炮弹的轰响过后,大梁城内的喧哗声大到城外的大军都能清楚的听 见了。 秦鱼将王宫和有产阶级都给轰没了,幸存的贵族和豪强们就会抢占和压榨最底层庶民的房屋和食物,城外攻不进去,那就让城内自己乱起来。 秦鱼期待城内庶民们自己打开城门的那一天。 秦鱼以为他要等上好几天,或许要一两个月? 但实际上,他仅仅只等了一天,第二天夜里,大梁城门在厮杀中从内部打开,衣着寒酸几乎没有行礼的庶民们奔逃出来,四散在黑夜中。 城内已成炼狱,他们为了活下去,奋起反抗了一把,杀了剥削他们的贵族和豪强,从内部打开城门逃出了他们的家园。 但他们也没逃多久,就被驻扎在不远处的秦军给抓了回来。 既然城门已开,秦军也不耽搁,连夜进城,占领了大梁。 至此,魏国国灭。 韩国和魏国相继灭亡,这给了赵国巨大的震撼和打击。 在这种威势下,赵国如惊弓之鸟一般,君臣上下全力收拾之前李牧从秦军手中夺回的山河土地,组织军民抵御秦国将要到来的攻伐。 秦国已经将韩国和魏国攻打下来了,还会放过赵国吗? 不可能的! 但事情发展出乎了赵国君臣的预料,秦国没有来攻打赵国,来攻打赵国的是燕国。 而且,赵国派去秦国表示“恭顺”的使臣传来消息,秦国军疲马乏,已经无力继续攻伐,打算休养生息了。 赵国一听这好消息,立马支棱起来了。 赵国自立国以来,除了秦国能和赵国掰掰腕子,赵国怕过谁? 不管是赵国攻打燕国,还是燕国攻打赵国,在赵国面前,燕国就没有胜过。 为了彰显赵国国威,也是为了从没有遭灾的燕国获取供养赵国大军和百姓的粮草土地,赵王偃拜乐乘为上将军,领兵二十万去抵御燕国的进攻。 正如赵国君臣所预想的一般,燕军在赵国的进攻下如土鸡瓦狗一般轰然溃败,然后赵王一鼓作气,下令让乐乘攻下燕都蓟城,他要如秦王政一般,做灭国之君。 赵王的想法是很好的,也非常的有志向,但攻燕的顺利给了他膨胀的错觉,忘记了防守暗中的敌人。 他忘了,秦国既然已经攻打下韩国和魏国了,实在是没理由放过赵国。 秦国,正在虎视眈眈的窥视赵国呢。! 第242章 赵国李牧 大秦嬴鱼 第283节 正如赵使给赵王汇报的那样,秦国在攻打下韩国和魏国之后,确实是在修养生息了。 秦王政在咸阳章台宫举行了韩王受降仪式,正式接受了韩王献上的国玺和舆图,从此韩国不再称国,韩王也只能作为秦国附属的一个侯生活在咸阳城中。 韩太子安和韩国旧贵族大臣们也没有放过,而是在咸阳城中一同依附韩侯而活。 当然,他们的家人、家财和奴隶们也要一个不少的搬到咸阳内史地区,有溃逃或者瞒报者,一经查出会依秦律处置。 秦律会有对降国之臣的规定吗? 呵呵,现在还没有,以后就会有了。 秦国的廷尉丞李斯在完善秦律方面可是一把好手! 与此同时,秦国将攻打下来的韩国故地设颍川郡,魏国故地设砀(dang)郡。 至于为什么受降仪式上只有韩王,没有魏王,是因为魏国是秦国攻打下来的,而不是投降而来的。 在那场炮弹无情轰炸中,新继任的魏王午和死去的魏王囿与魏王宫一起都葬身大火中了,魏国的臣子和豪强们也在那场轰炸中死伤大半,反倒是大梁的百姓和庶民们都幸存了下来。 即便如此,秦鱼和秦王政仍旧和朝臣们商议,要迁徙大梁城中所有富户到咸阳城郊安家落户,只有将这些地方上的不安分分子都放在眼皮子底下,秦国才能治理大梁庶民们。 除了迁徙韩魏富户到咸阳内史地区之外,秦国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的基层官吏选拔,新选拔出的官吏会被派发到颍川郡和砀郡去治理地方。 另外,攻灭了韩魏,秦国获得了数十万计的战俘和奴隶,他们会接替之前关中黔首们的基建工作,继续修建大型宫殿群秦王宫和渭北平原的水力工程。 郑国渠已经修建好了,但渭北平原上数以千计的灌溉支渠还需要进一步的修建,另外,在平原盐碱地上已经冲刷淤积了一年的土地也要开垦出来,试着种植谷物了...... 以及,秦王政的陵寝地址早就已经选好了,就在骊山北麓,大宗正和奉常令在大朝会上奏报,需择吉日动土...... 无论是开垦荒地,还是修建陵墓,都需要大量的人力。 从韩国和魏国俘虏来的军卒和奴隶看着很多,但一分散去渭北平原和骊山,就如将一把豆子撒在广阔的土地上,瞬间就不见人影了...... 等安置好韩魏诸事之后,秦国已经进入了冬月。 今年的秦国关中冬天是个暖冬,严冬不好,暖冬更让人头疼。 暖冬若是不下雪,明年大概率会是一个旱年。 秦国已经经受过前年一个大旱年了,去年虽然成功将东方蝗灾拒在关外,但关外四郡的减产也让秦国损失严重,今年若是关中再干旱下去,那么今年的秦国绝对不会好过。 遵循常理,秦国在接连遭受磨难和大战后,理应开始休养生息,积蓄更大的力量再谋以后。 但是,积蓄力量,并不是干耗着不动,攻伐确实需要寻找时机,比如此次攻韩伐魏,秦国就抓住了旱灾和蝗灾的时机,利用国力之间的巨大差距一举荡平两国。 不过,这种时机是等来的,是随机性的,是被动性的,更存在命运的玄学,秦鱼想要的,则是主动制造时机。 比如接下来攻打赵国,秦鱼并不想再等那虚无缥缈的时机,他在攻下大梁之后,就开始暗中谋划着攻赵了。 秦国在荡平韩魏之后又马不停蹄一点停顿都没有的接连攻赵,会不会太过急功近利了? 对秦国的统治者之一秦鱼来说,是不是有穷兵黩武之嫌? 秦鱼冷笑,什么叫做穷兵黩武?耗尽全部的兵力、国力才叫穷兵黩武! 秦鱼为秦国积蓄二十年,开阡陌、兴教化、通商路、引良种、造兵械、富黎庶...... 若是秦国连一两年的灾荒和征战都扛不住,那他这辛苦耕耘二十年就都耕到狗肚子里去了。 既然已经开始了兼并六国的步伐,他就不准备中途停下来,既然秦国还有继续的实力,那就不要停下来。 而且,秦鱼心中一直在憋着一股火,兼并灭国只是第一步,如何荡平故步自封极度排外的地方豪族才是接下来几十年间的大硬仗。 消失在泗水这条粮草运输线上的粮草已经有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这还是秦如利用谈鸣和魏无忌的女儿钓出来的消息。 秦鱼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秦国的这一大宗 粮草都被魏国和楚国的豪族们给瓜分了,至于瓜分的豪族到底有多少以及具体都是谁,这就查不出来了。 浑水虽然好摸鱼,但如果水混的不像话,那就一条鱼都摸不到了。 这些粮草就是这种情况,法不责众,当所有豪族都拧成一股绳的时候,谁有罪谁无罪就分不清了。 这让秦鱼非常恼火。 他原本是想等秦国缓一缓,至少缓上一两年再囤积一些粮草,再去攻打赵国的。 但这些地方豪族给秦鱼好好上了一课,越是将分裂拖的长久地方上就越是难管理,只有尽快将诸侯国攻灭,将天下一统,将各诸侯国之间的对立打破、打散,然后重新揉成一个新的帝国,地方上才会有“治理”一说。 现在秦国新攻占下来的地方,顶多算是依附,划分的郡县也是介于诸侯国和郡之间的一种行政单位,跟后世的郡县还有很大的差距,更谈不上治理。 比如韩侯虽然已经去国称侯,但韩国的故土颍川郡仍旧是他的封地,理论上军政大权还在他的手中,就跟当年的蜀国一样。 当年的蜀国归附秦国之后,蜀王也是去国称侯,蜀国也成为蜀郡,蜀郡有蜀侯为主,郡守为辅共同治理。一代接一代的蜀侯军政大权在秦国一次又一次强力干预下,最终彻底消亡,蜀郡也彻底成为秦国的蜀郡,军政大权全部到了郡守手中,再也没有蜀侯一说了。 现在的颍川郡就是当年的蜀郡,等韩侯故去之后,颍川郡也就没有韩侯一说,彻底成为秦国的颍川郡了。 现在秦国正走在统一的道路上,后来始皇帝建立的郡县制也是在这个统一的过程中慢慢完善起来的。 秦鱼相信,这次粮草消失事件不仅给他提了一个警醒,更是给秦王政长了一个教训。 秦王政对于统一后到底要如何治理地方应该有了一个模糊的认识了才是。 但总归,秦鱼若是不想秦国的军粮再一次神秘性的玩消失,那就加快统一的进程,然后用更多的时间去糅合、去实践、去消磨。 所以,秦鱼在攻打下大梁之后,就备上厚金给姚贾,要他去燕国游说,要燕国趁赵国在秦国攻伐下疲累不堪去攻打赵国。 姚贾是游走于列国之间的老纵横家了,此次策反 韩国郡守腾,让秦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兵临新郑城下就是他的功劳,所以,在秦国梳理颍川郡和砀郡的时候,燕国果然在姚贾的鼓动下准备出兵赵国了。 春寒料峭,青黄不接之时,去年遭了旱灾又遭了蝗灾最后还遭了兵灾的赵国百姓十分难熬,吃不饱饭的青壮们都应赵王的征召去参军攻打燕国去了。 参军同样吃不饱饭,但至少还有饭可以吃,不能参军的老弱就只能饿着肚子在田间播种,期望老天开眼,让田间长出些可以吃的东西来,不要让他们做饿死鬼。 在抵抗住燕国的进攻之后,赵国君臣为什么又选择在春耕之时反攻燕国呢? 若是错过了春耕,国人们要怎么生活呢? 赵国君臣对此自然是有衡量的,如果征战所得能胜过春耕所得,理所当然的要选择征战了。 直接掠取的财富总比受灾后还不知道田间要产出多少粮税的未知要实在多了,这笔账让谁来算都能算的很清楚。 所以,应赵王的要求,乐乘带着二十万赵国强军去攻打燕国去了。 美人楼食楼中,李牧歪坐在凭几间,一杯接一杯的往喉咙里灌酒,美人楼主素怜作陪。 素怜再将空了的酒杯斟满,李牧欲举杯再饮,被素怜压住了手腕。 李牧抬起醉醺醺的虎目,看着素怜无声的询问。 素怜无奈道:“你来找我喝酒,不会就真的只是喝酒吧?好歹吃些菜压压,不然你在我这里喝醉了,我还得在宵禁前送你回府,众目睽睽之下,明日邯郸城中又要传言你对赵王有怨言的话了。” 在之前抵御秦军入侵的征战中,李牧凭借自身勇武和出色的作战水平成功将秦军阻击在邯郸城十里之外,避免了邯郸再次被秦国围攻的尴尬局面。 素怜自然知道这其实是秦鱼是在使诈,秦军并没有出全力进攻赵国。 但除了秦鱼率领的秦军,还有其他秦将率领的秦军从另外两路进攻赵国腹地,他们为了军功对赵作战可没留手,不仅被李牧击退,还成功反击,夺回赵国失去的土地。 如此战功,并不比当年的廉颇差,甚至有后来者居上的势头。 就跟赵王偃一上位就夺了廉颇的军权重用乐乘一样,李牧如此赫赫战功在前, 他却仍旧重用乐乘而将李牧弃之不用。 素怜只能由衷感叹,赵王偃对乐乘一定是真爱。 对乐乘而言,赵王偃对他信之重之用之,是始终如一的明君,但对廉颇和李牧来说,在这样的君王手下做事,就是时运不济怀才不遇了。 廉颇被冷遇冲动的带着私兵去攻打了乐乘,事后不得不出逃赵国,以躲避赵王偃的责罚,可见就是心胸不甚宽阔的廉颇都认为赵王偃不是个仁厚宽容的君主。 现在李牧同样被冷遇,就整日里喝的醉醺醺的不成个样子,传到赵王偃的耳中,赵王偃不会认为李牧是在无聊消遣,他只会认为是李牧对他心中有怨只能日日买醉。 李牧对素怜的提醒只是无所谓笑笑,道:“自从雁门丢了之后,大王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已经认定这都是我的错。若有战时大王或许会用我,但不会信我,我早就有准备了。” 只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的失落,不知道自己一人在赵国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素怜劝说道:“如果当年你不带兵回援邯郸,雁门也不会丢,但你若驻守雁门对邯郸求援视而不见,邯郸早就没了,赵国也早就没了,雁门又能支撑多久?唉,你救了邯郸,却是失去了全部的亲人,唉,大王,唉,大王怎么就看不见将军的难处呢?” 李牧听了这话,却是好笑的哈哈大笑:“这难道不是安平侯的计谋吗?若是秦国杀了我全家,大王才会信我忠心赵国呢! 安平侯偏偏好好的养着我的家人,不仅供给吃穿还供给读书做官,偏偏又将我置之不问,任我在赵国苟延残喘,莫说赵王不敢信我,邯郸之人不敢信我,就连我自己,午夜梦回之时,都要怀疑一下我自己,到底是赵人还是早就已经是秦人了!” 说到最后,李牧竟是虎目含泪声嘶力竭起来。 软刀子最能杀人,秦鱼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也什么都做了。 看着这样一个钢铁大汉在自己面前失控痛哭,素怜不由心生怜悯。 当初秦鱼在咸阳好好安顿俘虏的李牧家人的时候,素怜这边就已经做好策反李牧的准备了,但左等右等,就是没等到秦鱼给他下达关于李牧的命令。 他当时满心的疑惑,还忍不住密信一封 去问秦鱼,要如何对待李牧将军? 结果秦鱼只给了四个字: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的意思就是不用管他,之前如何之后就如何。 当时的素怜是没弄明白秦鱼的意思的,现在他却是明白了。 向李牧这样忠直的人,只要是认定了,就一定会对母国忠心不二,根本就不是谁一两句话、一两件事就能动摇他的坚持的。 这样的人说好听的就是忠直不二,说难听点就是牛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 既然劝说不行,那就让他自己放弃。 只是这个放弃的过程,委实是太过痛苦了。 素怜还记得当年他追随年仅八岁的主君去上郡第一次见到李牧时候的样子,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少年郎骑在高头大马上睥睨着所有胆敢侵犯到他地盘上的人,那时候少年的眼中不见半分阴霾,只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和锋利。 现在呢? 二十年过去,眼前正值壮年的将军锋利仍在,但也犹如一只被囚禁的猛虎一般,明明有着挣脱束缚的力量,却不得不自己给自己的脖子套上绳索。 悲哀,又屈辱。 素怜觉着时机已经到了,他道:“既然将军龙游浅滩,何不效仿廉君另投明主?” 李牧听了他这话不由楞了一下,然后道:“我还以为,这样话你都不会说了呢。” 素怜失笑:“我也以为,将军应当知道,二十年前初见,安平侯就想邀将军入秦的。如今二十年过去,安平侯之意始终如一,是将军自己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将军难道还要坚持吗?” 李牧苦笑:“若是没有当年那事,我或许还能腆着脸入秦,但现在,我却是进退两难了......我听说安平侯曾亲去大青山祭祀当年死在北境的秦军将士,可见他是十分在意当年之事的。当年我曾暗中与吕不韦和匈奴联手阻击截杀那十万秦军,让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若我现在入秦,安平侯会放过我?” “他不曾迁怒我的家人,我已经十分的敬佩他了。其他的,是再不敢多想了。” 大秦嬴鱼 第284节 素怜也唏嘘不已,从立场上来看,李牧当年联合匈奴配合吕不韦做的事不仅没有错,还十分的有决断,让谁知道了不得说一句李牧将军兵法灵活用 兵如神? 但于秦国来说,李牧此举就十分可恨了。 素怜再次劝说道:“将军多虑了。将军是将军,赵国是赵国,以安平侯之胸怀,定不会揪着当年之事不放的。而且,秦王虽然年少,但唯才是举,委任贤能,不看重过去出身的,想必郑国和姚贾的大名,将军是听过的?” 李牧点头。 郑国之名也就罢了,一个水工,也就秦国当个宝贝供着,但姚贾此人,一个监门之子,却是在秦王的重金供养下屡次摆弄的列国不得安宁,让人恨的牙痒痒同时又不得不佩服他的大才。 素怜继续道:“如果将军入秦,以将军之才,加官进爵就在眼前,拜为上将军领军作战更不在话下,岂不是比现在困于猜疑强上百倍千倍?” 李牧似是被素怜所描绘的前景给吸引住了,他眼神放直,陷入沉思当中。 良久,李牧叹道:“如果我入秦,秦王定会如试探韩郡守腾一般,让我领兵来攻打赵国,赵国乃是我之母国,血浓于水,我如何能够领着秦军来攻打母国,杀我赵人呢?” 素怜:...... 还真是牛脾气,一点都没有纵横家的变通! 素怜眼珠子一转,又给李牧斟满酒杯,道:“将军此话说的在理,若我是将军,也会有此顾虑。” 李牧侧目素怜,那眼神就跟看伪君子一般,脸上写满了“你真虚伪”四个字。 素怜哈哈一笑,他伸了伸坐的有些僵硬的腰身,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与李牧随口闲聊一般问道:“将军可对西域感兴趣?” 李牧挑眉:“听说西域也有诸国,百姓长相更是与中原大不相同,珍宝遍地,风物迥异,可是真的?” 素怜笑道:“真,也不真。” 李牧:“说来听听?如何真?如何又不真?” 素怜:“西域那个地方,有如四周高山围起来的一个盆地,广域嘛,也就跟之前的韩国或者魏国差不多,这么点个地方,即便真有诸国,想来这诸国也大不了......” 素怜说的这个韩国和魏国当然不是百多年前三家分晋时候的韩魏,而是在秦国蚕食之下所剩不多的韩魏。 李牧了然点头,心中对西域地域广度已经有了一个 大体的轮廓。 素怜:“......西域虽然小,但出了西域继续往西,那地域广度可就大多了,据从西域之西来的商人描述,西域更西土地比咱们知道的‘天下’九州更为广阔,人的长相更是千奇百怪,与咱们的黑发黑眼十分不同......” 李牧笑道:“你说的这个,我在雁门跑马的时候遇到过,确实与我们十分不同。”其实在他看来那些黄头发绿眼睛浑身长满肮脏毛发的野人就跟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他以前遇到了都是直接斩杀的。 不过,他也知道,秦国对这些人的态度都是通商友好以待的,甚至还有与之通婚的,是以在素怜面前,李牧并不恶言,以免让人不快。 呵,他可是清楚眼前这位素怜大人的跟脚,他对外披着韩人齐商之皮,内里可是个地道的秦人。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李牧不拆穿素怜的真实身份,素怜也会暗中动用财力和人力帮衬他,让他在邯郸的处境不要太难过。 素怜也笑了:“将军看到的那些都是些溃逃在外的奴隶,自然没什么看头,这些毛发不一的人跟咱们一样,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嘿,别的不说,那些西域女娘们长的十分养眼,跳起舞来奔放大胆,别有另一番滋味......” “至于什么珍宝遍地,这也是真的,将军腰间悬挂的美玉就是从西域运来的原石雕琢的,是不是圆润无瑕?” 李牧捡起腰间玉佩仔细摩挲观看,他之前只当这玉品类上好,却不曾想竟是来自西域。 素怜:“西域万万好,只一样不好。” 李牧此时对西域的好奇心已经被素怜给全面调动起来:“哪里不好?” 素怜叹道:“西域多风沙,戈壁沙漠广袤无垠,天气也是变换极端,白天有如夏日之炎热,至黑夜便瞬间有如严冬之寒冷,没有经验的商队在那个地方行走,就跟过鬼门关似的,一个龙卷风过来人和商队就都没了。” 李牧却是不信道:“那秦国还每年投入无数的财力和人力去经营西域?”他虽然是带兵打仗的武将,那也是擅于经营的武将,可不好糊弄。 素怜笑道:“有沙漠,自然也有水源沃土,不瞒将军,我秦国经营西域近二十年,前十几年尽去跑马勘测风水去了,真正经营还是近十来年,若非安平侯坚持,安平侯的兄弟秦大将军十年如一日的坚守,秦国说不定早就放弃那边缘恶劣之地了。” 李牧:“但现在,秦国一定已经从西域获得了无数的好处了。” 素怜笑道:“可不是?别说西域水草丰茂之地了,就是进入西域的河西走廊之地,秦国现在也已经经营出来了,我听说,秦国已经打算在那条窄窄的走廊划分地域,设郡县以治之......” 一方土地,若是到了设郡县的地步,那这方土地一定已经是一块熟地了。 李牧虽然没有去过河西走廊和西域,但他也能从素怜的诉说中窥探其中一二。 素怜:“将军既然不想日后领秦国之兵攻打赵国,何不请命去替秦国经营西域?北部草原诸部落有如那野草烧也烧不干净,一成规模就去骚扰,将军曾十年如一日的为赵国抵御匈奴,对外作战经验丰富,将军若是请命去西域草原领兵攻打匈奴、乌孙、月氏等部落,想来秦王会同意的。” 李牧笑了,素怜这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第243章 赵国灭 李牧被素怜说的意动不已。 赵王之所为,实在让他心寒,他现在在赵国,说闲散之人还是好听的,他是将军,手头没兵,不能带兵打仗,就跟废人无异。 如果投效秦国,而且不用带兵来攻打赵国,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李牧道:“这只是你我一厢情愿罢了,到底如何,秦王和安平侯之意志都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素怜正色道:“只要将军有意,到底如何,在下会加急书信一封,不日秦国就会有回应。将军可愿等上两三日?” 李牧思虑良久,终于叹息回道:“可。” 秦鱼收到素怜的密信后大喜过望。 他带着密信进宫去找秦王政,直言攻赵的时机到了。 正在耐着性子让少府织娘给他量身定做及冠大礼服的秦王政也是心下一震。 李牧领兵之能,他在去年秦攻赵之战中已经见识到了,赵国有李牧,有如赵军有了灵魂,灭赵尚不可为。 他以前只当叔祖看重李牧是私交,现在嘛,人家那是真有大本事,不能不服。 秦王政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他衣裳尺寸就那些,少府还来给他量来量去的,纯粹浪费时间,也就叔祖一定要让他配合做新衣裳,不然他早就把人拉出去埋了。 秦王政看着迷信,有些犹疑:“先生言李牧有归顺之意,这话可信吗?” 素怜是秦王政幼年时期接触的第一个全心全意为他好的成年男人,秦王政尊敬爱戴他并不比对秦鱼少,即便这么多年过去,素怜并不在他身边,他也已经长成及冠的成年人,并始终以先生称呼之。 秦王政并不是不相信素怜的话,而是不相信李牧会归顺秦国。 秦鱼笑道:“李牧是不是真心归顺秦国可以另说,只要他短时间内离开赵国,赵国可灭。” 秦王政若有所思:“等赵国灭了,李牧纵使有回天之能,赵氏宗室都没了,他就是想复国也不能了,除非他自立。” 秦鱼笑道:“李牧不是田氏,大势裹挟之下,他自立不了。” 秦王政兴奋的搓着手直转圈圈,谋划道:“现在赵国二十万大军正在燕地攻战,若是能将这二十 万赵军深陷燕地不得归,再将李牧调走,邯郸无将,此时急攻邯郸,邯郸城破,赵国即灭。” 关键还是李牧,秦王政询问道:“叔祖以为,寡人要如何优待李牧为好?” 官爵一定要有,还不能小了,否则李牧凭什么投秦呢? 秦鱼道:“拜其为上将军,领三军,令其督建河西四郡。” 李牧暂无功劳,不好凭空封爵,但作为人才引进,可直接为官,等以后有了军功,再封爵加官不迟。 上将军乃是秦国目前领军将领的顶层了,领三军,一军一万两千五百军卒,三军就是三万七千五百军卒,作为李牧手下直属军队,不少了。 这三军,算是送给李牧的见面礼。 秦国诚意十足。 李牧不是不想去攻打赵国吗?那就去河西走廊和西域打游骑部落。经过近二十年的开发,河西走廊人口有了可观的增长,之前这里因为人口游散,耕地不足,这里便统称为河西地。 现在河西走廊越发繁盛,需要更加细致的治理,秦鱼便想仿照汉武帝在河西走廊设四郡,而且,几l年前秦与匈奴一战后,匈奴远走北海,经过这几l年休养生息,又有南下的趋势,李牧带着这三军去到河西走廊,可以一边督建郡县官署,一边与匈奴作战,防止匈奴去侵扰河西走廊和西域。 秦王政点头:“有西域大将军牵制,也不怕李牧带着这三军再返赵国,叔祖思虑周全。” 秦鱼:防止李牧诈降咱们自己知道就好,你其实可以不用直白的说出来。 秦王政说的西域大将军就是秦峦,秦鱼之所以不怕李牧有兵后有了其他心思,就是因为有秦峦在,秦峦会暗中看着李牧和他的三军的。 而且,只要两个月。 两个月后,李牧必为秦将。 正如素怜承诺的那般,两日后,秦国将领印信和虎符一同送入李牧手中,李牧攥着这轻飘飘实际重如山岳的虎符激动不已。 这哪里是虎符,明明是安平侯对他的信任啊! 他人还在邯郸呢,虎符就送来了,如果没有如磐石一般的信任,安平侯如何能将这四万秦军托付他之手呢? 素怜笑道:“将军是安顿好家小与故旧辞别一番再走,还是 即可启程?” 李牧鬼使神差的开口道:“虎符已到我手,若是我带领这三军反杀秦国,君当如何呢?” 素怜哈哈大笑:“这三军乃是陇西之军,将军若是能轻易的领着这些老秦人反杀秦国,吾只能说,秦国该此一劫!” 李牧:“......哈,哈哈,哈哈哈哈,君所言甚是哈哈哈哈!” 李牧揉揉笑的有些生疼的腮帮子,回答方才素怜问他的话:“即可启程吧,迟则生变,我也没什么家小,孑然一身,也无需安顿了。” 更别提与故旧辞别了,他就当远行了,有缘日后再见吧。 素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若是李牧坚持要与故旧辞别再走,他还真怕赵王派兵来围剿他们,到时候可就麻烦不止一点半点了。 素怜连夜组了一行西行的商队,载着孑然一身的李牧城门一开就离开邯郸了。 这在邯郸并不罕见,美人楼源源不断的稀罕货就是这些西行的商队从西域换来的。 李牧是武将,他并没有意识到他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邯郸意味着什么,后世史书评价此次李牧出走邯郸为叛逃,正是因为他的叛逃,才让赵国轻易的就被秦国给灭了。 但对李牧本身来说,他在赵国无官无爵,就跟这个时代读了满肚子书学了满腹的学问求告赵国国君无门,只好离开去他国寻求机会的寻常士人没有差别,他想走,就走了,难道还需要跟谁报备一下吗? 他一个白身,去跟人报备也得有人听呐! 当初廉颇离开邯郸时还是赵孝成王封的信平君呢,他还不是说走就走了? 没道理廉颇走得,他李牧就走不得了。 若是让李牧知道后世史书这样评价他,他定要高呼三声:“冤枉啊!” 等李牧进入函谷关后,秦王政拜王翦为将,领三十万秦军攻打赵国。 王翦常年驻扎在河内,对自己的老邻居赵国可是非常熟悉了。 他收到领兵的虎符之后,将这三十万秦军一分为二,十五万绕路去到燕国阻止赵军回援邯郸,剩下的十五万则是再次越过赵长城,在邯郸城下摆开架势急攻邯郸城。 大秦嬴鱼 第285节 秦军围攻邯郸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不是有魏楚援军来救,就是有其 他原因不得不放弃,此次攻城,王翦是牟足了劲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来的,所以一开始秦军攻势就非常迅猛。 不说将城内赵王君臣攻个措手不及吧,那也是搅的城内一团乱象。 王翦在外攻城,城内素怜则是望着街道上被军卒如驱赶牛羊一般驱赶到城墙下帮着守城的庶人们,怜悯道:“赵王着实残暴,没了这一城的黎庶,他要做一个人的君王吗?” 没人回答他,他便自娱自乐道:“罢了,眼看终于能回家了,吾就帮帮这些可怜的城民吧。” 素怜下到一楼,见楼中活计人人手持刀剑戈矛守着大门,门内还算大的场地上拥挤不堪,全是在楼里做工之赵人的亲属,角落里挤着一些附近的街坊邻居,他们都担忧的望着凌乱的街道,他们躲在楼里,性命得保,他们的亲友呢? 是不是已经被抓去守城墙去了? 素怜做出焦急愤怒之态,对所有人道:“吾方才得知,赵王和赵相带着美人和财宝已经出城逃命去了,他们这是丢下我等庶民吸引秦军,好让他们平安逃脱呢!” 素怜这话一出,顿时群情激奋,甚至有些人哭嚎了起来:“君王弃逃,我等该如何是好呢?” 素怜给人群中一人使了个眼色,这人意会,便义愤填膺的喊道:“赵王无能无德,视我等生命如蝼蚁,不如咱们去打开城门,迎秦军入城,这样秦军就会停止攻击,我等和亲友的性命就能得保了。” 人群顿时一静,有人讷讷道:“我们是赵人,没有大王的命令开城门迎秦军入城,此举可是叛国啊。” 此人冷声道:“你怕不是忘了,大王和相国早就已经跑了,他们性命已经无忧,是他们先背叛了我们,我们只是顺势而为罢了,如何就能算的上叛国呢?” 有人大声喊道:“不错,大王不死,赵国就在,我们现在只是先保全性命罢了,等日后大王登高一呼,夺回邯郸城,我们赵人难道会置若罔闻,不听王令吗?!” 所有脑筋都转了过来:是啊,我们只是先保存性命罢了,等以后大王夺回邯郸,我们还是邯郸城民,还是赵人啊! 没人楼里武器不缺,更不缺威望。 这些年,美人楼在邯郸城内名声极好,邯郸人更是尊称素怜为“大 人”,这得益于美人楼每次在战后或灾后对邯郸黎庶们无私的救助,以至于邯郸城中一有变故便都聚集在美人楼内寻求庇护。 此时素怜就是他们的主心骨,素怜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素怜要他们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 被分发了刀剑的赵人们跟随素怜来到街道上,他们救下被抓住去守城的人,然后被赵军卒一起裹挟着往城门而去...... 素怜百忙之中向天空射出一支响箭,在城外收到信号的王翦长笑一声,下令道:“南门已开,随本将冲锋!” “冲!” “冲!” “冲!” 赵王宫中赵王偃正与群臣商量如何守城呢,就见有宫侍屁滚尿流的滚了进来,呼嚎道:“大王!大王!秦军,秦军攻进来了!” 赵王偃猛的起身,惊骇道:“你说什么?秦军攻到哪里了?” 以郭开为首的赵臣们也是骇的两股战战,俱都等这小宫侍回答。 然而,还不等小宫侍再仔细汇报,就听一声接一声雄浑厚重的鼓声从远处传来,这是进攻的信号。 秦军,已经攻至王宫之外了! 赵国,大势已去! 王翦在赵王宫活捉了赵王偃、王后、赵太子等公子以及群臣。 因为是攻破,而不是投降,是以这些主宰赵国命运的人并没有得到他们“应有”的尊重,而是一个不漏的全部被押送去咸阳,他们的家产和奴仆,自然全部都被秦军接收了。 攻下邯郸只是开始,王翦与秦王政派来守邯郸的人做了交接后,就马不停蹄的去往燕地,那里还有二十万赵军等着他去歼灭呢。! 第244章 扶苏 秦王政八年夏至,在满目青葱翠绿中,秦国上下在雍城大郑宫为他们的君王举行加冠成年礼。 同时举行国朝祭祀,敬告上天厚土,秦国已经开启统一的步伐,进展顺利。 普天同庆,九州同贺! 至此,秦王政开始以成人的身份施行王权,执掌国运。 在这一年,三晋之赵国国灭,三晋中原之地尽为秦土,燕、齐、楚互不搭界,沦为秦之边境。 在这一年,秦国开始正式施行科举制,举行第一届科考,为天下读书人开拓晋身之阶,通天之门。 在这一年,继吕不韦身死之后八年,秦国终于又迎来了新任丞相。 秦鱼牵着儿子小甲的手缓缓行走在宫道上,路遇之人皆避让两旁,口呼:“丞相。” 秦鱼颔首而礼,神态轻松自在。 小甲拉着父亲的手蹦蹦跳跳的跟随父亲的步伐,父亲迈一步他要连走三步才能跟上,父亲真的好厉害哦~~ 长长的宫道通向巍峨壮阔美轮美奂的宫殿,难得小甲一个小小的人儿一路走来都不喊累,他不仅不累,还兴致勃勃的拉着父亲问这问那,开心的不得了。 眼前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新奇的,是曼妙的,是拥有无限可能的。 秦鱼父子两个被引入章台宫大殿后方一座宫室中,这里除了秦王政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摇篮。 小甲和秦王政是老相识了,一进大殿就松开父亲的手,登登登的跑到秦王政身边,紧急刹车站定后,似模似样的抱手行礼,奶声奶气的喊道:“见过大王。” 秦王政笑着将他抱起来,颠了颠,在他咯咯咯的笑声中点评道:“又重了。” 小甲笑哈哈:“我有乖乖吃饭哦,大王有没有每天按时用膳呢?” 秦王政点着他的小鼻子无奈道:“有你父亲千叮咛万嘱咐的,寡人哪敢不按时用膳呢?” 说罢,还得意的冲秦鱼呲牙,以表示他对宫人一到点就来催他放下政务去用膳的不满。 秦鱼摇头失笑,秦王政看着已经成年了,但有时候又孩子气极重,尤其是跟小甲在一起时,比他小时候活泼了不止一点半点。 秦鱼自己猜 测,可能是他少年即位,不得不强行稳重示人,好不要让人看轻了他去,现在嘛,他大权在握,且灭了韩赵魏三国,武功已经赶超历代先祖,也就不需要故意板着脸装威严了。 他威势已成,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让人俯首了,性情上也就更加自由自在无需在意他人眼光了。 秦鱼自然希望秦王政能在治国之余性格能更阳光一些,毕竟舒朗开阔的君主更能得臣子喜欢和亲近。 秦鱼笑对一大一小两人道:“你们玩,我去看看扶苏。” 扶苏是秦王政的第一个孩子,是跟阳泉君的女儿芈姬生的,这个孩子的出生,极大缓和了华阳太后和秦王政的关系。 自从谈鸣覆秦之案揭发之后,阳泉君当即捉拿入狱,要不是芈姬有孕,他险些没能活着从大牢里出来。即便活着出来了,他的爵位官位也被一撸到底,幽禁在府中,无召不得外出。 为此华阳太后和秦王政闹的很不愉快,就差当面翻脸了。 芈姬生下秦国的长公子扶苏,秦王政不仅将幽禁在家的阳泉君给放出来,还恢复了他的爵位封号,只是没有做官了而已。 为此,华阳太后高兴不已,特地宴请了秦王政一回,以表示友好。 扶苏出生的时候秦鱼见过,如今百日过去,刚出生时皱皱巴巴的孩子已经长的白嫩可爱,肥嘟嘟的煞是喜人。 小甲挣扎着从秦王政的怀抱里下来,他要去看小婴儿,他还给小公子准备了礼物。 也正是因为小甲闹着要来看扶苏,秦王政才让宫侍将扶苏从后宫带到这里,让两人见面。 小甲给扶苏准备了一个珠串做礼物。 这个珠串是由玉石、玛瑙、蜜蜡、水晶、琉璃、珍珠、宝石七种材质、颜色不同的珠子串起来的。单个珠子虽然只有小拇指肚大小,但个个圆润打磨的都一般大小,在这个纯手工的时代就很难得了。 相比于其他珍宝,这七彩珠串并不算贵重,但这是小甲在所有的珍宝中最喜欢的,送给扶苏足见他对扶苏的喜爱。 小甲在秦鱼的教导下轻轻握住扶苏幼嫩的小手,小小声跟他打招呼:“我是公子小甲,你好啊公子扶苏......” 扶苏似是知道小甲在跟他说话,很不怕生的啊 啊啊的回应着,逗的小甲笑哈哈,唠唠叨叨的跟扶苏说个不停。 秦鱼叮嘱宫侍小心的看着小甲和扶苏玩,尤其注意不要让没轻没重的小甲伤了小孩子,他去跟秦王政说话。 秦鱼:“让小甲去芈姬那里玩就行了,孩子还小,何必将他抱来抱去的折腾。” 也就现在天气不冷不热的,小孩子抱出来走走透透风没事,若是乍冷乍热的,小孩子怎么能受得住? 秦王政笑笑,道:“扶苏这孩子长了许多人的心气,近日芈姬时不时的就在寡人耳边念叨华阳太后又找她说给成蛟封君的事,寡人不想小甲听到这些,索性就让人把扶苏抱了出来,清静。” 秦鱼诧异,道:“我还以为是说立后或者是立太子的事,怎么是给成蛟封君?” 秦王政:“大概是他们也知道,燕齐楚三国不灭,寡人是不会立后的吧,至于立太子,扶苏还太小了,即便是立太子,至少也得等他长大一些看看性情资质如何,再做打算。” 秦鱼了然。 不说已经灭国的韩魏赵早就有公主贵女入了秦宫,就是现在燕齐楚三国也在源源不断的将他们本国的公主贵女们送来秦宫,好让她们好好为母国出力,说动秦王政不要去攻打她们的母国。 若是现在就立后,那么这三国的美人分量可就不够大了,更是打破了秦后宫六国不分彼此的平衡。 华阳太后就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她才会聪明的不提立后的事。 即便要立后,那也得是诸国皆灭之后的事了。 立太子也是同样的道理,秦王政现在还只扶苏一个孩子,他又才及冠,实在是不用着急立太子的事。 既然不能立后也不能立太子,那么趁着扶苏出生这样一件大喜事的东风,华阳太后自然就将主意打到公子成蛟身上了。 秦鱼道:“公子成蛟年纪已经不小,是该到了封君的时候了。” 秦王政神秘笑道:“寡人原本也已经打算为成蛟封君了,但有一人找到寡人,说成蛟无功封爵,让人不服,不如等成蛟立下汗马功劳,到时再封君封侯不迟。” 秦鱼摩挲了下下巴,猜测道:“王翦有灭魏灭赵之功,都没封侯,这人一下就想让成蛟封侯,看来所图不小啊。此人 是谁?” 秦王政:“成蛟的妻子。” 秦鱼倒抽口气:“韩国公主!” 秦王政笑道:“正是她。也多亏了她,嫁给成蛟之后对成蛟多有约束,没掺和到谈鸣覆秦之案中,寡人才能没有顾及的处理所有涉案之人,耽此一件,她就有功。” 当年秦王政顺应形势将韩国公主嫁给成蛟做妻子,目的就是要成蛟少受楚人蛊惑,多接受一些他国势力,也好知道自己秦国公子秦王的弟弟这个身份有多么贵重。 成蛟应该学着驾驭他国之人,而不是成为楚国手里摆布的棋子。 果然,韩国公主将成蛟教的很好。 阳泉君下狱的时候,成蛟的做法是日夜陪在华阳太后身边照顾,而不是去跟秦王政歪缠要他放过阳泉君。 秦王政下令抓捕大量楚人处死、流放的时候,成蛟的做法是以华阳太后的名义为抓捕的楚人送衣送食,帮着赎买安置好他们的家人,而不是听从外界的蛊惑去秦王政那里求情。 能够赎买出来的罪人都是在允许赎买范围之内的,秦王政对成蛟仁厚的做法很赞赏,也认为成蛟是真的跟他兄弟一条心,所以,即便成蛟确实没有战功,他也愿意给自己唯一的弟弟封君。 大秦嬴鱼 第286节 秦鱼好奇问道:“她可有说所求为何?” 不管韩国公主要帮成蛟做什么,既然她都找到秦王政这里了,肯定是有所求,而且是只能秦王政才能做到的要求。 秦王政讽刺道:“是为韩侯求情。” 秦鱼:“韩侯不是快要不行了?” 韩侯是跟秦昭襄王一个时代的人,年纪着实已经不小了,再加上灭国这样大的打击,他能撑到现在秦鱼都挺诧异的。 秦王政道:“也就这两天的事了。韩国公主求寡人以国礼安葬韩侯,然后让他的兄长安继任新的韩侯。” 秦鱼:“......女人都重情义,韩侯好福气。” 虽然国灭,但作为女儿,仍旧为父亲和兄长争取最好的待遇,韩国公主着实有情有义。 秦王政冷哼道:“可不是好福气?幸亏韩国公主是女人,被韩侯当做礼物送来秦国,她要是个公子,韩国最后什么样真不好说。” 秦王政对韩侯不说鄙视吧,也是很看不上眼的,光从称呼‘韩侯’上就能看出一二,但他对韩国公主很欣赏,现在韩国已经灭了,他还叫她为“韩国公主”,这也算是另一种尊重了。 秦鱼问道:“她要做什么,换取她父兄的好待遇?” 秦王政沉默了一会,道:“她说她会帮助成蛟灭楚,以此为功换取成蛟封侯和她父兄的优待。” 秦鱼重重呵了一声,敬佩道:“她何不以此功换自己封侯,自己安置成蛟和她的父兄?” 秦王政畅快大笑道:“寡人也是这样跟她说的,她当时那表情,叔祖一定想不到哈哈哈......”! 第245章 出使楚国 楚国王都巨阳王宫内,一场专门为了迎接秦国来使举办的奢靡宴饮正在进行。 宫宴高台之上,年迈气弱的楚王必须要宫侍跪在他背后做支撑他才能坐立在席子上不歪倒。 与暮气沉沉的楚王不同的是,楚王后和楚太子则正值风华正茂,坐立在席间神态悠然,精气十足。 一番歌舞祝祷之后,来自秦国的贵客向楚王献上礼物。 一台长高宽皆三尺三寸黑底红边描金凤翔天的漆盒被四位身穿彩衣的美丽宫女抬了上来。 此漆盒一出,顿时吸引了大殿所有人的目光。 漆盒虽然贵重,但在楚王宫和楚贵们家中十分常见,并不算稀罕,论吸引人,还不如抬着它的宫女有看头。 啧,听说秦王灭了三晋,将三晋之美全数纳入章台宫,看这些来楚的宫女姿色,传言应该是真的了。 漆盒虽然不如人美,但这到底是秦国送来的礼物,而且这三尺三寸漆盒看着是大了些,却也没大到让人瞠目的程度,竟是需要四位宫女来抬,而且看宫女的使力,似乎十分沉重的样子。 殿中在坐的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认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漆盒。 漆盒外表看着华美非常,还用金帛贴了楚国的神鸟凤凰,但漆盒之内才应该是乾坤所在。 就连一直神情恹恹一看就在强撑的楚王都忍不住身体前探,好仔细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礼物。 韩国公主很满意楚人们的反应,她挥挥手,让宫女们退下,用绣着花鸟鱼虫的团扇拍了拍成蛟的胳膊,示意该他说话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成蛟轻咳一声,噙着客气的微笑跟楚王、楚王后和楚太子风度翩翩微微一礼,这才开口道:“此乃我秦国云梦太后所用妆奁,听闻孤要来楚,特意赐下,嘱咐孤要送与楚国新王后的。” 他此话一出,别人还未反应过来,坐在楚王身边的楚王后先是变了脸色。 楚王后是秦昭襄王的女儿,按照辈分,云梦公主嫁给先秦王子楚后,楚王后就是云梦太后的姑母,是长辈,而方才成蛟说这妆奁是云梦太后“赐”给“新”王后的。 那么公子成蛟所说的这个王后,就一定不会她这个现 成的楚王后了。 然而楚王宫中只有她一个王后,公子成蛟口中的楚王后不是她,还能是谁呢? 公子成蛟说错话了? 不等楚王后开口询问,就见韩国公主又是轻挥团扇,就见一直隐在她身后听候吩咐的一位女官盈盈起身,来到那个漆盒妆奁面前,随手一按,也不知道她触动了哪一处机关,就见原本严丝合缝的漆盒有如花苞绽放一般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珠光宝气巧夺天工的各色饰品和胭脂出来。 它们有的悬挂在如飞鸟的翅膀一般张开的侧翼支架上,有的罗列在如台阶一般层叠的平台上,也有的嵌塞在绸布垫护的小格子里...... 它们有的是金灿灿的黄金打造,有的是红蓝绿三色的宝石镶嵌,有的是用粒粒圆润的珍珠点缀,最多的,当然是各色美玉雕琢的精细环佩...... 最最让人瞩目的和好奇的,而是镶嵌在盒盖内里的一方熠熠生辉的明镜,女官故意单手在明镜前变换了一个兰花指,纤纤玉手被明镜照的纤毫毕现,没有晕光,没有模糊,没有变形,比之铜镜不知道清晰了多少倍,十分神奇。 相比于这一方明镜,明镜下方、漆盒最底层如同宝藏一般陈列的十二色红胭脂就不是太稀奇了。 这十二种胭脂,颜色从深红到浅红,明明看着相近却又让人实实在在的辨的分明。 有懂行的就小声惊叹道:“这里面除了口脂、腮红、花红、靥红,还有面脂、眉笔、香丸、十二色蔻丹......” “怪不得得需要四个宫女来抬,不说这漆盒本身的重量,就说这里面光金珠玉石和这些个瓶瓶罐罐就得有好十几斤吧......” “何止是十几斤,依我看,几十斤是有的......果然是太后用的妆奁,听说秦国的女子出嫁时,母家都会给陪送这样一副妆奁做嫁妆......” “秦国这是什么意思?听公子成蛟的意思好像不是送给王后的......” 欣赏完这样一副珠光宝气豪奢十足的妆奁,楚国君臣们就都纷纷猜测起秦国送这礼物的用意来。 楚王神色不辨,楚王后脸沉如水,楚太子看看楚王和楚王后,开口询问道:“成蛟公子,这幅妆奁可是云梦太后孝敬我母后的吗 ?” 大殿中安静下来,成蛟抚着袖口,开口笑道:“非也,孤方才已经说了,这妆奁是云梦太后送给楚国新王后的,不是给楚王后。” 楚王后重重一拍案几,喝道:“放肆!楚国只有老妇一个王后,何来新的王后之说?” 成蛟被这冷不防一声重响和她的突然发难给吓了一跳,身体都紧张的绷紧了,客气的笑容也僵硬在脸上。 成蛟这明显的失态让他与楚王后的交锋顿时落入下风,在国与国之间的外交上,他如此明显的失态,让秦国在与楚国的交涉中已经失败了一半了。 正在成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身边之人轻笑出声。 成蛟心神瞬间放松下来,神态也自然了起来。 他忘了,此次出使楚国的主力是他的妻子,而不是他。 有什么意外,自有他的妻子担着,他只要端着架子做他的秦国公子就行了。 在这大殿里慢慢紧张起来的氛围中,韩国公主一声轻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楚王后不悦问道:“鼠胆小妇笑什么?” 韩国公主就好像没听到楚王后语气中的不和对她的轻视,而是用刺绣精美的团扇半遮粉面,轻轻吟唱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诗三百中的《关雎》篇是一首贵族婚礼赞歌,韩国公主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当着所有人的面吟唱出来,其中涵义不言而喻,所有人的视线又全都从韩国公主身上移开,转而投向了楚太子。 楚太子熊启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早就过了及冠的年纪,但他作为楚国的太子,不仅没有行冠礼,也没有大婚娶正妻。 当然,孩子已经生了两个了,但他一日没有大婚,他的妻子和孩子就都名不正言不顺。 看来秦国这妆奁礼物是真的送给还不见影的楚—— 王后?! 嘶,只有君王的妻子才能称王后,若是太子的妻子是王后,太子得是......君王! 秦国这是,好阴险的心思! 他们这是在诅咒他们的大王快点死,然后迫不及待的支持秦公主的儿子他们的太子即位呢。 脑子转的快的楚国臣子已经反应 过来了,秦国这哪里是送礼,这是在明晃晃的给楚国送刀子。 秦国故意挑拨楚王和楚太子反目成仇就在眼前! 不仅楚国的臣子们反应过来,楚王也意会到秦国的意思了,他原本就灰败难看的脸色更加阴云密布,甚至脸颊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了。 楚太子熊启将楚王和楚臣的神情都给看在眼中,他低垂了眉眼,没有说话。 楚王后愤怒的打断了韩国公主的吟唱:“不许再唱了!无礼小妇,当堂行伶人之举,像什么样子!秦国就是这样教你行事的吗?!” 她虽然没有朝“挑拨”上去想,但这首专门在婚礼上唱的诗歌着实刺激到她了。 她从秦国带着儿子来到楚国这么多年,在秦国明着支持暗自施压下,她如愿以偿的做上了楚王后,她的儿子也成功成了太子。 但是,楚王就是故意打压她们母子,没有冠礼,没有婚礼,不能参政,不能交友,哪个楚贵族前脚接近她们母子,后脚就能被楚王贬谪。 韩国公主在她面前唱《关雎》,就是在嘲讽她无用,不能让儿子成年参政! 楚王后怎么能不生气? 韩国公主依言停止了吟唱,她移开半遮面的团扇,无视了楚王后的无能狂怒,而是转头去看楚太子,天真问道:“太子表叔对我们送的礼物不满意吗?” 你不想做楚王吗?! 熊启不想做楚王吗? 他想做楚王都要想疯了,他从秦国来到楚国,就是为了做楚王来的。 但是,即便他背后有秦国撑腰,他在楚国的处境仍旧艰难,秦国大将蒙嫣和多次兵临王都下让他的父亲楚王和楚国的贵族大臣们对他厌恶不已,别说支持他即位了,他跟母后能平安在楚王宫里生活下来,并不是他们有多命大,而是楚国上下不敢得罪秦国。 楚国不敢得罪秦国,就只能留着他们母子的性命。 如果之前他跟楚王之间还有一个微妙的平衡,那么在韩国公主这首《关雎》之后,他跟楚王就不死不休了。 熊启对韩国公主展开一个客套中带着亲热的笑容,他不谈礼物,只道:“夫人之歌喉甚美,当年母后携孤至楚国的时候,乐师泾阳君随行,他在楚地日久,谱写的曲子也带上了楚地的柔美,夫人想不想听一听?” 韩国公主挑眉,故作惊奇道:“果真如此?应当洗耳恭听。” 熊启转头去看楚王,目光中带着孩子看父亲的孺慕和殷切,他语声柔和恭顺,询问道:“父王,您看这样招待秦使可以吗?” 秦人来到楚地,被楚人同化,谱奏带有浓重的荆楚特色的歌曲,这是对楚王无声的恭维和对楚文化的推崇。 楚王颔首道:“善。” 随着楚王金口一开,将殿中凝重的气氛驱散,楚臣们也都表面放松下来,乐声想起,舞姬翩跹中宫宴继续。 好似秦国献礼这一出并没有给宫宴造成什么影响。 但到底,有什么已经在悄然改变了。! 第246章 楚灭 宫宴后,繁华散去,灯火渐熄的楚王宫陷入一片黑暗中。 大秦嬴鱼 第287节 成蛟在宴会上喝了不少酒,虽然没醉,但也困的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他还不能去睡,韩国公主说要等人来,成蛟还得待客。 二更半夜的待客? 这个客人一定身份不一般,但这是韩国公主的事,与他关系不大,他想去睡觉,不想乖乖留下待客。 韩国公主幽幽道:“我们要等的客人是个如玉君子,良人果真要妾一人接待他吗?” 如玉君子? 成蛟一个机灵酒醒了,瞌睡虫也跑了,他要是留下貌美如花的妻子和一个男人幽会,他就不是个男人! 成蛟咬牙用凉水泼脸,在妻子笑吟吟的目光中收拾好自己—— 待客! 客人来的有些慢,一直等到王宫内灯火全都熄灭后才姗姗来迟。 成蛟困劲已经过了,他双眼炯炯有神一脸兴味的看着熊启,慢悠悠道:“你来迟了,楚国太子。” 熊启:“......是启的不是,让君久等。” 成蛟撇嘴自嘲道:“没关系,反正这榻不够软,我也睡不习惯。与其睡不着,不如不睡,是不是?” 熊启没有回答是与不是,他吹灭手中灯笼里面燃烧的烛火,自己来到成蛟对面,坐下,道:“君亲自来楚国,应该是来帮助启的,是也不是?” 成蛟:“......” 说实话,他跟韩国公主来楚国,肯定不是想要楚国好的,但具体要做些什么,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他不知道。 临行前,他的大王兄长叮嘱他要多听妻子的话,其他的他只要顺利回国就行了。 成蛟正在犹豫间,一阵幽香传来,熊启抬眸,见一丽人从里殿走出,正是韩国公主。 熊启在成蛟和韩国公主之间看来看去,神色游移不定,拿不准这两人到底谁才是主导。 想到之前宫宴上韩国公主所为,再看她落落大方的坐到成蛟身边,熊启眼睛微微张大了一分,问道:“秦国到底想要做什么?” 让个女人来! 他早就听说秦国女人为 官做吏成风,怎么,这股邪风竟然已经吹到秦国的朝堂上了吗? 让一个女人来左右秦楚两国的局势,秦王政、或者说那位安平侯到底是怎么想的? 韩国公主对着满脸狐疑的熊启笑道:“我们来楚国,自然是来帮太子登上王位的,不过......” 熊启:“不过什么?” 韩国公主:“不过嘛,自然是有交换的。” 熊启:“君等想要启拿什么来交换?” 说罢,他还去看成蛟,想从成蛟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出来。 也就奋起了一会的成蛟听着他不感兴趣的谈话,只觉一百只蜜蜂在他耳边嗡嗡嗡的叫,让他脑子发昏,眼皮子打架想要即刻睡过去。 熊启:......好没用! 成蛟:呼~~呼~~~ 韩国公主:“太子可曾听说过秦国曾在泗水航线上丢失了大宗的粮草?” 熊启当然听说过,他还曾听到过“魏国就是因此被秦国所灭”的荒唐说法。 魏国这样的百足之虫,怎会只是因为丢失的一些粮草就被灭国了? 岂非太过儿l戏。 韩国公主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听说过,继续道:“不妨告诉太子,秦国确实在泗水航线上丢失了大宗的粮草,而且是悄无声息的丢失在楚地和魏地了,魏国国灭,我们揪出了一些窃取粮草之人,只有楚国,我等无从查访。” 熊启皱眉想要说什么,韩国公主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抢先道:“我等已知背后谋划之人乃是昔日魏国公子魏无忌之后人,但这只是显露在明面上的罪魁祸首,谋划窃取粮草之案的人还有另一个身份,太子想知道吗?” 熊启:“谁?” 韩国公主语气轻飘道:“楚国的春申君黄歇。” 熊启倒抽一口凉气:“此言当真?黄歇他不是被秦王囚禁在章台宫多年不得出了吗?” 韩国公主笑道:“这就是贵国令尹的厉害之处了,秦国囚禁了他的人,可没囚禁了他的才华,他人在章台宫内,仍旧能搅动外界的风雨,着实厉害。” 熊启沉默几息,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若是想杀黄歇,你们自便即可。” 韩国公主摇 头,道:“吾方才只是先为太子道明前因而已,秦国欲支持太子即王位是真心的,但前提是太子得为秦国将窃取粮草的楚人给揪出来,严明正法。” 熊启为难道:“我并不清楚你所说的窃取秦国粮草的人到底是谁,而且我身边并无得用之人,也无处查问寻访,要如何将人给揪出来呢?” 韩国公主笑笑,拍拍手,有仆从抬着一个笨重的大箱子出来,韩国公主掀开箱子盖,露出里面黄橙橙的金币。 韩国公主道:“我等是外人,想借人手给太子也是有心无力,但这金子可是不分秦国还是楚国的,太子拿着这些金子开路,想来是能招揽一些得用之人的。” 熊启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缓了缓心神,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来,道:“有此资助,启定不负夫人所托。” 就像韩国公主说的,有了这些金子开路,别说打听一些消息了,就是买下某个权贵的人头再养一批只忠于他自己的私军也足够了。 送走熊启,来秦国的第一步算是踏出去了,韩国公主暂时放下了心神,回到室内一看,成蛟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倒在席子上睡了过去。 韩国公主扶额,方才与熊启谈的太投入,竟将他给忘了。 韩国公主走到成蛟身边蹲下,摸了摸他睡的红扑扑的脸颊,戳戳,又戳戳,再戳戳...... 玩了一会夫君尚带着婴儿l肥的肉肉脸颊,韩国公主心间得到了满足,这才叫来仆从将他抬回床榻,拥着他沉沉睡去。 接下来一段日子,熊启利用秦国给他提供的金子敲开了许多楚贵族的大门,他不仅明里暗里的查访秦国粮草丢失之事,还顺势收买了许多人支持他。 他在外活动频繁,行动如风,却不知他这些小动作都被楚王看在眼里。 楚王叫来宗亲大臣等心腹询问新王即位的事,他已经有自知之明,他这身体撑不了太久了,下一任楚王是谁,关系国本,容不得他疏忽。 被楚王叫来的心腹们面面相觑,既然楚王询问他们新王之事,而不是叫来太子谆谆教导,看来楚王并不想太子继任下一任楚王。 但楚王只有这一个儿l子,难道要从宗亲中选出一子即位吗? 宗亲们心中砰砰直跳..... . 楚王:“......太子已有二子,寡人欲择其长子即位新王,诸君以为如何?” 宗亲们怦怦跳的心放下来,询问道:“那太子怎么办呢?” 楚王掀了掀眼皮子,沉沉道:“太子乃秦人,如何为我楚国之王?” 众人皆寂,无人提出反对意见,那就是支持楚王的决定了。 接下来发生在楚王宫中的变故让简直出乎了韩国公主的意料,先是熊启在楚王那里食了一碗鹿肉汤,等熊启回到自己的宫室之后就呕吐不止,然后就是开始大口大口的呕血,宫人遍寻医家不着,竟然直接寻到成蛟和韩国公主这里。 等韩国公主和成蛟带着巫医去到熊启那里的时候,楚王后抱着熊启嚎啕大哭,而熊启,已经气绝身亡。 楚国欲为熊启办丧事,楚王后拦着不让,说太子是被人所害,查不出凶手为太子殉葬,她是不会允许太子草草就葬了的。 还不等楚王后将楚王宫闹个天翻地覆,楚王崩了,楚国朝臣们拥立先太子才四岁的长子即位为新楚王,由先王临终前指定的辅政大臣执掌朝政。 楚国的朝堂将楚王后给排挤在外了。 韩国公主沉下心来开始谋划,她原本是想挑拨楚王和熊启斗个你死我活,从楚国内部消耗瓦解楚国现有的实力的,熊启被楚王常年压制的死死的,要想两人斗起来,而不是楚王单方面的压制,那就得助长熊启的实力。 什么寻访窃取秦国粮草的楚人,那只是一个给熊启送金子的借口。 果然,熊启如她所想的那般,很是拉拢了一批楚国的当权者支持他。 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谋划进行,但她没有想到的是,楚王的身体竟然已经破败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连跟熊启斗一斗的时间都没有了。 明明她暗中送了许多续命的良药给楚王的。 为了将秦国插手楚国新王即位之事的可能性降到最小,楚王出手狠辣,直接鸠杀了熊启,断了楚王后和秦国的后手。 没了熊启这个太子,楚国的宗亲大臣们就会拧成一股绳拥立新王抵御秦国的干预,以此达到保住楚国的目的。 楚国若是没了,楚国的这些宗亲大臣们将一文不值,全都成为他们最看不起的庶人 ,这是他们所有人都不想沦为的下场。 所以,为了保住楚国,他们必须竭尽全力。 韩国公主当然不会眼看着楚国新的稳定局面形成。 她找到泾阳君,与他共谋大事。 泾阳君:“君何不自己去劝说公主?” 君是指韩国公主,公主是说楚王后。 在泾阳君的心中,楚王后一直就是秦国公主,而不是楚国的王后。 韩国公主回道:“在宫宴上我曾得罪公主,我之谏言公主必定不会听从,不如泾阳君,乃是公主心头所爱,能言听计从。” 泾阳君被取悦到了,他对韩国公主请求道:“如今太子已死,吾只剩一愿,就是带公主回归母国,君若能保存公主性命,仆任君驱使。” 韩国公主郑重承诺道:“吾应君之所求,定会保存公主之性命。” 泾阳君深深一礼,转身去做他自己的事。 也不知道泾阳君是怎么跟楚王后说的,楚王后以太后之身份宴请楚国群臣以贺新王即位,楚臣有来的自然也有没来的,但大部分权贵都来了。 贵族就是这样,多方下注,谁也不得罪死了,楚太后宴请群臣不知道目的为何,他们也不是来拥护的,就是来看看情况,判断一下当前的形势而已。 结果这一来,直接将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就如楚王鸠杀熊启一般,楚太后如法炮制,以宴会之名直接鸠杀了楚国半数在朝权贵和臣子! 楚太后的毒药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韩国公主提供的。 韩国公主是给了泾阳君毒药,还应泾阳君所求给了制造毒药的方子,这方子简单的很,就是从夹竹桃的汁液根茎中提纯毒液,只要一滴,就能毒杀一个成年男人。 而这夹竹桃,种满了一整座楚王宫。 韩国公主想到了泾阳君会毒杀某个关键人物,但她实在没想到,他跟楚太后竟然毒杀了大半楚国朝臣。 大秦嬴鱼 第288节 韩国公主收到消息之后什么都不要了,直接拽着成蛟出宫逃命去了。 也没逃出多远,她来楚国的使命还没完成呢,且还不能逃。 她逃到王都之外的一个小邑,然后放出信号弹给蒙嫣和传讯,要她带兵来 接应。 她总觉着泾阳君不只毒杀楚国的臣子们为熊启报仇这么简单。 先楚王任命的辅政大臣全都死了,楚太后摄政,她根本就不能稳定朝政,好在她关闭宫门,短时间内还可以据宫以守。 蒙嫣和率领的秦军来的很快。 等蒙嫣和带着秦军从淮水入颖水一路急行至巨阳城外的时候,楚太后直接带着才即位的年幼楚王打开城门投降了。 楚太后降秦只是一个象征,她左右不了楚权贵们的意志,但有了这个象征,秦国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兵荆楚,在楚太后降秦的那一刻,楚国注定了四分五裂。 混乱中,熊启的另一个才一岁的儿l子被抢走,然后被立为新的楚王,有的认为小孩子不能成大事,干脆拥立与王室血亲亲近的熊氏宗亲为新的楚王...... 一时间,原楚国各地有了好几个楚王。 这些被拥立的楚王当然都是伪王。 楚国疆域广大,虽然被秦国蚕食了很多,但从楚国的故都郢陈至长江北岸仍旧有广阔的土地可供成立多个楚国政权。 为了消灭这些伪楚政权,秦国出兵六十万就跟犁地一般清理四处逃窜的伪政权和旧日楚国权贵们。 就如韩国公主承诺的那样,秦国用隆重的国礼迎回了故楚国的太后,秦国的公主。 等最后一块楚地都被秦国占领之后,秦王政册封韩国公主为巨阳侯,这是秦国第一个女侯。 同时册封公子成蛟为长安君,没有封地,只有食邑。! 第247章 正文完结 给韩国公主封侯,固然有她灭楚国的功劳在,同时秦王政还在向天下人,尤其是那些以灭国的旧贵族和未灭国的燕、齐贵族大臣们传达一个信号,那就是只要你有真才实学,不管你以前的身份如何,完全可以选择来到秦国施展,只要你做出功劳来,官爵一个也不会缺你的。 但是,秦王政等了大半年,都没等来一个上书自荐的人,他还特地询问王翦、王绾、李斯等他看重的心腹重臣们,是否有人投到他们的门下为舍人,寻求进身之阶的。 结果,就是没有。 去投他们门下的不过是些大力士之类的武人,大字不是一箩筐的那种。 秦王政失望极了。 他很不高兴,私下里跟秦鱼吐槽那些人都是瞎子聋子,看不到听不到他放出去的诱饵。 秦鱼失笑:“那些人若是有真本事,他们的国家也就不会亡国了,他们不来秦国,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敢来。以他们之能来到秦国能做什么?整日里欺男霸女给你阿谀奉承拍马屁吗?你喜欢这样的臣子?” 秦王政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啐道:“一群蛀国蠹虫,寡人见一个砍一个!” 秦鱼:“这不就得了。现在科举已开,算是为天下上进之人提供了除军功爵之外的另外一个进身之阶,真有本事的,不用大王特地寻访,自己就会参加科考竞争上来的。那些个不屑参加科举的‘沧海遗珠’们,想来也不屑于功名利禄造福百姓的,这与大王志向相违背,漏了就漏了吧,并不值得可惜。” 秦王政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把没有“贤才”来投秦的事给放下了。 如今秦国已灭四国,只剩下燕国和齐国苟延残喘。 秦国兵强马壮,既没有粮草顾虑也没有天灾堵路,自然要马不停蹄的继续兼并战争。 在燕国和齐国之间,秦国选择先灭燕国。 在秦国兵临燕地之外的时候,燕国遣使割地求和,并且承诺会将燕太子丹送到咸阳为质,但都被秦国拒绝了。 秦国要的是整个燕国,等打败了燕军,燕国献上的国土自然就都是秦国的了。 秦王政在六岁的时候就被秦昭襄王接回秦国,与当年被送到赵国为质的燕太子 丹错过,他们未曾谋面,自然没有任何情分可言。 樊於期没有兵败李牧之手,更没有畏罪逃燕,也没有燕国献舆图图穷匕见荆轲刺秦王的故事发生。 秦国稳扎稳打,一切都按照常理常规发展,燕国也毫无悬念的灭亡了。 相比于历史上燕王喜逃去了辽东躲了几年,这里的燕王喜仍旧成功从蓟城逃脱,但他在逃亡辽东的途中,正好被从海上登陆辽东的蒙嫣和给抓了个正着。 燕国国灭,只剩一个齐国担惊受怕。 正当秦国磨刀霍霍向齐国的时候,五月,有彗星在东方天际出现,从北面夜空划过,落入西方。 秦国的卜筮官认为这是一个不祥的征兆。 彗星因为身后拖着一个形如扫帚的尾巴被叫做扫帚星,扫帚星出现的地方,通常意味着要有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要死了。 而这颗彗星从东方过北方落入西方,很可能意味着有一个从东方来到秦国的人要死去了。 秦鱼听这卜筮听的云里雾里,并且将这当做胡说八道。 彗星出现只是一个极其自然的天文现象...... 秦鱼正在心中腹诽的时候,有宫侍急急忙忙进来通报,说是蒙家来人急召蒙恬归家,说是蒙大将军要不好了。 秦鱼猛的站起身,询问道:“你说的蒙大将军是谁?” 宫侍忙回道:“是蒙骜大将军......” 蒙恬也同时失声道:“是祖父......” 蒙恬面露焦急之色:“大王,舅父,我得赶快归家,早上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就要不好了?” 秦鱼心情异常沉重,他对蒙恬道:“先别急,我与你一起去。” 他又看向秦王政,秦王政道:“寡人与叔祖一起去蒙家,另,着人去宣太医令带医官去蒙家为大将军看诊......” 秦鱼在去蒙府的路上几乎都是神情恍惚的。蒙骜,原本是齐国人,年轻时来到秦国谋求出路,通过自己出色的领军作战能力建功立业,娶妻生子,走到如今的地位。 二年前他还和秦鱼一起去攻打赵国,或许是年纪大了,或许是年轻的时候受过太多次伤,这让他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韩魏灭国之后,他就病痛缠身 ,虽然不妨碍骑马射箭,但秦鱼和蒙武都劝他暂时放下军务,归家修养。 彗星见东方,过北方,落西方...... 秦鱼的心狠狠揪紧了起来,蒙骜他,可不就是从东方过函谷关来到秦国,现在彗星落,是不是真的意味着,他将要如星辰一般陨灭了? 如果是真的,那么他之前坚持不信的那些天香自然科学...... 秦鱼苦笑,他自己本身就是不科学的存在,他又怎么能理直气壮的反驳这个时代坚信的上天示警神鬼莫测呢? 蒙骜确实是不好了,他年轻时候太拼——不拼不行,他孤身来到秦国,无根无依的,不拼的话哪里有今天——给身体留下太多暗伤,如今一朝病发,靠现在的医疗条件,不治身亡是很正常的结果。 打脸来的猝不及防,卜筮官分解的彗星落西方的说法应验了。 从蒙武到蒙恬等蒙氏上下都一心为蒙骜治丧。 对蒙骜的病逝秦鱼非常伤心,蒙骜不仅是他的长辈,更是他的好友,从秦鱼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历史名人就是他,他们从栎阳相识相伴一直至今日,蒙骜的离世不说给了他重大打击,但也伤感人生无常,他年纪算小的,大概率可能会一一送走身边至亲。 大母、母亲、兄嫂,还有白起、荀子、老扁鹊...... 秦王政也很惋惜秦国失去了一位老将,给他追赐官爵一级,算是死后哀荣了。 蒙骜的死并不能停止秦国用兵的步伐,正当秦王政准备出兵攻打齐国的时候,彗星又在西方夜幕出现。 这一次,彗星在西/天挂了足足十六天之久。 难道又要有秦国举足轻重的人物死去了吗? 但不管谁将要死,此时出兵都不是一个好的预兆,朝中大臣对秦国是否要在此时继续出兵齐国争议不下。 若是在这之前,秦鱼定会坚持出兵,无他,时机太好了。此时秦国刚攻灭燕国,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二而竭,失去这个出兵的机会实在可惜。 但在经过蒙骜之死后,秦鱼对自己的坚持也犹豫了起来。 秦鱼的摇摆不定很快就没有了,因为夏太后薨了。 夏太后乃是秦王政的血缘 祖母,她的薨逝算做国丧,正好应了彗星在西方显现的天象。 夏太后薨逝了,秦国虽然不至于因为夏太后的薨逝就不去攻打齐国了,但至少也要将出兵的计划推后。 至于推后到什么时候,看情况而定。 秦王政虽然暂时决定不动刀兵去攻打齐国了,但他要齐王建来秦国给夏太后奔丧,否则...... 否则什么,所有人都懂。 齐王建要吓死了,他不敢去咸阳,他怕去了就回不来了,但他又不能对秦王政的命令置若罔闻,他给自己出了个馊主意,他自己装病,病的奄奄一息起不来床榻了,只好让齐相后胜替他去咸阳奔丧。 后胜无法,秦国来的使臣正在等着他们出发呢,他不能将时间拖的太久,否则有怠慢之嫌,齐王建死活不敢去咸阳,他只能自己先去咸阳请罪。 齐王建没有应邀来咸阳为夏太后奔丧,这让秦王政大怒,认为这是齐王建对他的无视,是对夏太后的冒犯,当即就要点将派兵去攻打齐国为夏太后取回应有的颜面。 秦鱼:...... 玩政治还得是你秦王政! 他记得历史上齐国就是不战而降的? 说不定这回也是呢。 秦鱼冷眼旁观秦王政的表演,全程不参与、不置喙、不一话。 秦鱼只有一个态度,他是秦国的臣子,要如何对待齐国,他都听大王的。 秦王政愤怒的要点兵去攻打齐国,后胜着急忙慌的去找齐国公主求救,齐国公主却是抚着隆起的肚腹忧愁道:“大王或许会看在我腹中孩子份上暂时放过齐国,但以后呢?如今六国已灭五国,只剩齐国一个又能支撑多久呢?” 后胜神情惶恐喉咙干涩道:“那你说,要该怎么做呢?” 齐国公主:“......不如降秦。” 后胜被齐国公主给惊的倒抽一口凉气,齐国公主无视他,继续道:“如果现在主动投降,父王、兄长和舅公还能如韩侯一般得爵降为侯国,若是拼死抵抗,齐国只能像魏国一样,王宫宗庙付之一炬,魏氏王族十不存一,舅公难道也想看到齐国如此下场吗?”后胜是齐王建的舅舅,齐国公主要叫他一声舅公。 后胜颓然不语,良久,最后也只能哀叹道:“大势如此,大势如此啊......” 齐国公主向秦王政请命,要亲自回齐国去劝降父兄,王允! 一月后,齐王建归降秦国。 齐国灭。 ...... 公元前240年,秦国荡平六国,一统天下,结束了华夏大地五百多年的诸侯割据,建立了大一统的封建郡县制多民族融合的中央集权国家。 大秦嬴鱼 第289节 是为大秦! 秦王政自认功高二皇五帝,前无古人,定尊号为“皇帝”,自称始皇帝! 六国已灭,天下再无分封之氏,百姓以氏为姓,不再有姓氏之分。 从此,大秦第一大姓乃秦嬴,始皇帝名嬴政,秦鱼也不再叫秦鱼,也不再叫赵鱼,而是叫做嬴鱼。 大秦嬴鱼! 全文完。! 第248章 番外一 又是一天晚高峰,炎炎夏日已经多日未曾下雨,闷热的空气让乘坐地铁、公交等半密闭交通工具归家的人们内心焦躁不已,虽然车内有空调吹出冷空气调节温度,但这点冷气对如拥挤的如沙丁鱼罐头似的车厢无异于杯水车薪,既吹不走人身体上的热意,也吹不走人心里的烦躁。 人们只能尽量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去关注外界信息,此时车内显示屏上正在播放的城市新闻就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辆正在行驶的公交车内:“......波斯湾地区发生6.5级地震,随后发生多次余震。此次地震不仅给当地居民造成房屋倒塌、家畜出逃、道路断裂上翻等破坏,还引发了严重的山体滑坡等自然灾害。余震后,当地自然灾害局联动警方,第一时间组织警力、民力上山勘探地势,搜寻落难群众......搜寻过程中,一工作人员无意陷落一坑洞中,在里面发现了数以千计的兵马俑、刀戈、青铜器、陶罐、瓷器、殉葬牲畜遗骸.......经华夏考古学家鉴定,此为大秦王朝时期的大型墓葬群,疑似诸侯王墓......” 这样一条新闻顿时引发了车内此起彼伏的讨论声: “哗,国家又发现大秦诸侯王墓葬了......” “都说了是在波斯湾地区,而且是地震导致的山体坍塌,墓葬口显露,才被人偶然发现的。” “切,什么波斯湾地区,从两千多年前的大秦开始波斯就一直咱们大华夏的一个边远郡省,也就是近两三百年工业大爆发才抖擞起来了,年年叫唤着搞分/裂,偏又人菜瘾大,被那群欧美佬按着打,打疼了才想着老母亲的好,又开始搞归附......” “前面的兄弟,两千多年前的欧美佬也是咱们的老祖宗之一,前些年在北美和古罗马地区先后发掘的六座大秦诸侯王墓葬群已经证实,大秦帝国曾统治这两块大陆长达五百年,也就现在那些掩耳盗铃的欧美政客们不承认而已......” “咳咳,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大秦语一直是世界通用语,他们国家的孩子从小都要学的,要不然不好升学,这还不说明什么吗?” “嗐,兄弟你这话都是老祖宗的当年勇,要不是近代蛮夷误国,咱们大华夏 也不会有百年沉沦,导致波斯行省和孔雀行省闹独立,这可都是咱们大华夏自古以来就传下来的国土啊,唉你们说他们都是怎么想的,做华夏人不好吗?” “兄弟,也不能这么说,正所谓国土有断代文化永流传,他们就是再怎么闹,还不是说着大秦语,写着大秦字,他们的娃娃还是要考秦语四级。” “说到大秦语,我怎么听说孔雀人要将他们的方言当做国语了?” “什么方言啊,他们的方言还不是古楚语?都是当年大秦统一天下时战败的楚国贵族南下逃亡逃到当时的孔雀王朝给传下来的......” “说到这个就让人自豪了,咱们这帮子楚人老祖宗明明是南下逃亡来的,结果来到这硬生生夺了当时孔雀王朝宰相的权,后来干脆推翻孔雀王朝,自己建新立了一个南楚国......” “那也好景不长,二十年后始皇帝南征百越,结果征到最南边发现了南楚国,大为震怒,认为楚国贼心不死,想要图谋大事覆灭大秦,然后发兵百万,直接覆灭了南楚国,设立了南北东西中五个孔雀郡,然后又将一直不服管教的旧楚人大批量的给迁到孔雀郡来给大秦种地,消除了国内中原不安分分子。” “也不知道咱们那迷人的老祖宗是咋想的,你说将旧楚人迁到哪里不好,非要迁到孔雀郡,这不是让他们和南楚人团聚了吗?” “他姐,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以为他们都是旧楚人就是一条心了?亲兄弟还能为了分家产斗的你死我活呢,更何况是不认识的老乡了,他们为了争夺孔雀郡这一亩三分地,成日里勾心斗角打个你死我活,正中了始皇帝下怀呢。” “哎哎,孔雀那可不是一亩三分地,是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比战国时候的荆楚国土最大的时候也不差了,要不也不能分成东西南北中五个孔雀郡了。” “咳,那啥,旧楚人在孔雀郡斗了一百多年都还没斗出个胜负来,不都是宰相陈平撺掇的吗?” “苍蝇不叮无缝蛋,那也得有机可乘陈平才能使阴谋诡计呢......” “前面那妹妹说到东西南北中五个孔雀郡,我就一直有嘈不吐不快,咱们老祖宗是有多么词语匮乏啊,为什么不取五个好听的名字做郡名,非得 起东孔雀郡、西孔雀郡、南孔雀郡、北孔雀郡、中孔雀郡这样敷衍的名字?!” “那是我男神起的,怎么,你有意见?” “......娃娃,你男神谁啊?” “我知道,她男神嬴鱼,谁说她男神她跟谁急,老爱了,妥妥的脑残粉......” “哦————” “你哦啥,你哦啥,你对我男神有意见?” “没啥,没啥,你别急,咱们说南楚人呢,没说你男神哈......” 正在安全驾驶的司机大哥听这帮子乘客因为一则新闻说的起劲,自己也不觉着热了,只不过,他们话题越扯越远,他还在关注波斯省震出古墓的事呢,不由提醒道:“哎你们说,新闻上说疑似诸侯王墓,得是哪个诸侯王的?” 司机师傅重开话题,有历史迷科普加用排除法猜测起来: “大秦统一后施行郡县制治理天下,但因为统一初开始,华夏中原大地刚结束了五百多年的战乱,百姓们还不太能适应大一统的国家,有的边远地区,如方才说的南楚,还有东齐、北燕赵,这三个地区时不时的就要爆发一次叛乱,再加上时不时就南下骚扰的匈奴等游骑部落,这给大臣们治理地方带来了无数的困难,于是朝中就有人提出改行分封制,将始皇帝的儿子女儿,就是公子和公主们分封到这些边远地区去镇守,这样可以保国内安定......” “当时的宰相安平侯..哦,就是方才那个女学生的男神,他在朝堂上大骂了那些朝臣一顿,言语之犀利、之发人深省,直接令一百年后的大史学家司马迁写了一篇《国土分封论》专门记录和评价安平侯嬴鱼的治国理念,想必大家上学的时候都背过吧?” 此言一出,车厢内顿时想起了一片呻/吟声,那脑残粉女学生更是当场背起了记录她男神言论的名言佳作,顿时呻/吟声更大了。 谁没背过《国土分封论》啊,高中语文必背篇章,高考必考内容,为了背会吃透,他们年少时不知道熬死多少脑细胞,以至于人到中年的现在他们都能脱口而出一些他们以为已经忘记的词句,属实已经将之化为本能了。 “......既然记得这篇佳作,大家想必就知道了,安平侯嬴鱼认为,大秦的朝臣们眼 界太狭小了,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压根看不到海的东岸以及葱岭的北面、瀚海的北面、百越的南面还有大片的土地.....要我说这帮子臣子是真的该骂,早在秦昭襄王时期当时还是秦国的大秦就已经发现并开始经营西域了......” “这我知道,是战神武安侯白起发现的......” “胡说,明明是我男神发现的。” “喂,你认真点,西域被发现的时间被清清楚楚明明确确的记录在史书中的,这做不得假,那个时候,赢鱼才六岁好吗?他估计正在西乡玩泥巴呢。” “胡说,他那个时候已经被大魔王给接到王宫里去了,这也是有史书明确记载的!” “那也不能是......” “那你说,西域是怎么被秦人发现的?总不能是西域自己跑到秦人面前喊‘快发现我吧’“快发现我吧”给发现的吧?” 那历史迷眼见要吵起来了,忙解围道:“学生娃说的对,秦人发现陇西更西有西域还真是安平侯嬴鱼最开始提出来的,这件事就被明确的记录在了秦简《蒙骜自传》中,这篇自传被大将军蒙骜的家人给陪葬进了大将军的墓中,前些年考古队对大将军墓进行抢救性挖掘给挖出来了......” 有人好奇问道:“没说过啊......” 历史迷笑道:“还没公布呢,过几年,说不定历史课本又要更改了哈哈......” 女学生冲刚才跟她辩论的那个年轻人得意洋洋的笑,换回来这青年一个大白眼:哼,讨厌的学生娃! 历史迷继续:“......早在大秦还未统一的时候,大秦的国土西面最远就已经到达里海,东面海上也已经在济州岛上设了一个郡,在瀛洲岛上设了两个郡,南面也已经发现了台湾岛并设郡......也就是说,大秦的天下不止是当初六国之国土,更包括游散在东亚大陆之外的岛屿和沙漠戈壁草原等地,但大秦建国之初的臣子们言及天下还是东亚大陆,这怎么不让安平侯嬴鱼痛心疾首?” “骂完那帮子目光短浅的大臣后,安平侯嬴鱼提出,是应该有分封,但不能是分封东亚大陆,而是将公子公主们分封到新发现和未发现的土地上,为大秦去开疆拓土!” “呼,还得是我男神!” 司机师傅也嗯嗯嗯点头同意:“男神,果然是男神,就是厉害!” 嗐,其实嬴鱼也是他男神来,但他一个大老爷们,总不好像小姑娘一样动辄言语出口,只能在遇到“知己”的时候大力附和几句了。 历史迷:“......这是大秦施行分封制的背景,因为这个分封制度的实施,两百年内,大秦帝国国土横跨欧、亚、北美洲、南美洲、澳大利亚五个大陆,岛屿更是无数,此时华夏国土面积达到了历史顶峰,后来者再也没有超越老祖宗们的战绩......” 公交车上顿时唏嘘一片,为老祖宗们的荣耀。 “大家了解这个背景,咱们接下来就来猜猜埋葬在波斯湾大山上的诸侯王可能是哪一位......” “大秦国祚751年,历史上以皇帝儿女的身份分封到古波斯地区的诸侯王前后一共有三位公子七位公主,加上第一位波斯女王嬴无厌和她的后人,史书有记录的波斯王侯一共有二十三位,除掉已经发现墓葬地址并明确身份的两位和有明确记载没有葬在古波斯的四位,剩下还有十七个可能......” “但这十七个可能也很存疑,因为众所周知,波斯湾地区处在欧亚地震带上,非常不适合建造陵墓,是以,有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认为,分封在古波斯的王侯们很可能不会在这里建造陵寝,就算有在此建造陵寝的,也一定在两千多年的历史变迁中,遭遇不知道多少次的地震破坏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当然,现在又发现了一个,这充分展现了咱们华夏古代堪舆大师和风水大师神鬼莫测的玄学才华......” “根据对自主裸露出来的墓葬坑的青铜器皿上的铭文进行考古,这座大墓最晚追溯时间应该在公元前......” 大家伙正听的出神呢,就听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口询问到:“不是,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波斯湾地震才发生了几天呢?这就连埋葬坑里的青铜器皿上的铭文都给考古出来了?还让你知道了? 正在说的起劲的历史迷被打断了也不恼,人家直接道明身份:“哦,我家老爷子正是此次波斯诸侯王墓的考古专家之一,我向他打听的。” 众人顿时肃然起敬,这 是考古之后啊,怪不得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内幕呢。 历史迷继续:“有了时间节点,可能埋葬在古波斯的诸侯王就能被砍掉大半,再加上对埋葬地点的考据,除掉封国错位的,就只剩下了始皇帝的儿子公子高、始皇帝的小女儿公主芙蕖、女王嬴无厌的女儿嬴侯冠戌、孙子嬴侯太孙四位了。” 有人就提问了:“为什么不是女王嬴无厌呢?毕竟古波斯辽阔的疆土就是她打下来的,古波斯的文化基础也是她奠定的,她也是出生在这里,按理这里才是她的家,她死后理应埋在这里。” 女学生回答道:“这个我知道,女王嬴无厌是我男神的侄女,她小时候生活在咸阳,是跟始皇帝一起长大的,和始皇帝的关系特别好,若不是他们都姓嬴,同姓不婚,说不定始皇帝的皇后就是女王了......” “你可拉倒吧,史书记载,始皇帝嬴政和女王嬴无厌小时候彼此相看两厌,根本就不可能好吗?” 女学生深吸一口气,认真反驳道:“那你怎么解释,女王去世后,年迈病重的始皇帝亲自下旨要将女王棺椁给运回咸阳皇陵安葬的史实呢?” 迎回女王嬴无厌棺椁的诏书作为国家一级保护文物陈列在国家博物馆中供世界上所有人观览,这个是做不了假的。 历史迷再一次出来打圆场:“确实,因为这一纸诏书,这次波斯出土的诸侯王墓葬的主人不可能是女王嬴无厌,但嬴无厌的陵墓到底在哪里,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也是不争的事实。” 女学生凉凉道:“可能就在始皇陵呢?他们合葬了。” 历史迷:“......这猜测很好哈,但没有证据证明,不好乱说。” “哈,肯定是她小说看多了呗......” 还不等女学生继续用自己所学打击敌人,就听司机师傅提醒道:“到站了,这一站谁下?” 女学生这才恍然,已经到了她家小区门口的公交站台了,方才公交喇叭报站名她没注意听。 女学生瞪了那个总是拆她台的年轻人一眼,不得不起身下车,随着人群离开了这辆头一次让她觉着时间过的这么快的公交车。 女学生下的这一站是个大战,原本挤挤挨挨的公交车一下子下了大半,公交车上的乘客们倒是都有座位了,但那骨子听历史的热闹劲却是没有了。 历史迷已经给出了他对这座波斯诸侯王墓葬群主人的猜测,便也不再言语,闭目养神,心想,今日这新闻一出,历史论坛上一定已经吵成一锅粥了,等他回家之后,一定要去好好参与一番......! 第249章 番外二 标题:是千古一相还是掌政秦王,让历史告诉我们 №0:近日历史权谋剧《大秦嬴鱼》一开播,就引来各方热烈反响。剧集讲述了大秦开国丞相嬴鱼在秦昭襄王死后隐忍韬光拨乱反正一连废掉两任继任国君继而扶植幼帝即位最终灭掉六国一统天下的故事。剧中饰演男主嬴鱼的青年演员沈长青用精湛的演技重现了秦始皇帝即位之前的那场宫廷政变...... №1:好家伙,看着标题进来的,还以为楼主对历史人物有什么新的见解,谁知道竟是个推影楼 №2:标题党去死~~ №3:楼上,你犯规了,小心被禁。不过,这标题确实存在诈骗的嫌疑。 №4:同样被标题骗进来的呜呜 №5:我还以为楼主对我男神有什么新的见解,都已经准备好三百米长大刀了,谁知道竟是影推,楼主怕不是沈长青的粉丝吧。狗头 №6:+1 №7:+2 大秦嬴鱼 第290节 №8:+3 ...... №43:+10086 №44:楼主咋想的,怎么把个影推贴贴到历史贴吧来了 №45:估计楼主也是个历史爱好者,正好《大秦嬴鱼》这部剧开播,里面又有他喜欢的演员,就给贴这了,不过,这个标题起的,还是很有水平的哈 №46:这也算是老生常谈的了,算不得什么水平,从古至今,史学家们对嬴鱼到底算是大秦的臣子还是隐形的秦王都争论不休,就算到了现代,随着考古挖掘出来的大量竹简史料不断更新,对嬴鱼这个人的历史定性和评价也还是众说纷纭,有说他是周公一样的辅政忠臣的,也有的说他是篡位奸臣,只是碍于宗室势大和秦始皇帝实在是个有雄才大略的有为皇帝以至于嬴鱼最终没有篡位成功当上秦王而已,但即便如此,他在接连搞掉秦孝文王和秦庄襄王两任秦王之后,还是做了十年的隐形秦王的,通过对出土文物和史料的解读,不是又有了历史上真实的嬴鱼其实是个暴君的说法吗...... 要我说,不管人家是臣子还是秦王还是其他什么身份都不妨碍他古今第一人的地位,他那传奇的一生简直不像是个普通人,在我看来那就是个无欲无求的神仙,专门为结束春秋战国五百年战乱特地下凡拯救世间的,有什么好争议的 №47:楼上,还是有争议的价值的,比如说作为历史狗,该上交学术论文的时候选有关嬴鱼的论题准没错,鱼大神保佑信女这次论文顺利通过,顺利毕业,球球了,球球了...... №48:哈哈,楼上美女说的对啊,赢鱼为古今多少历史狗提供了一辈子饿不死的铁饭碗啊 ......! 第250章 番外三 ...... №53:又是标题骗局,话说随着《大秦嬴鱼》这部历史题材古装剧的开播,已经出了多少诈骗词条了?难道这剧只能靠蹭历史人物摩擦生热度了吗? №54:楼上,这不是蹭历史人物热度吧?人家拍的本来就是历史人物啊,热度自来好吧? №55:既然是影推楼,那咱们来说说这剧的主角,你们觉着沈长青饰演的赢鱼怎么样?跟二十年前老戏骨陈华韵老先生的经典演绎相比是超越了还是更拉跨了? №56:拉跨!没有可比性!! №57:拉跨+1 №58:拉跨+10086 №59:拉跨+身份证号 ...... №71:我说你们都看过剧吗就来说拉跨?能不能实事求是沉下心来好好的看看剧再来叨叨?真是服了你们了,你们怕不是营销号请来的托吧...... №72:讲实,这剧我熬夜追了四集,服化道没得说,年纪上沈长青也更符合历史上这个时间段的赢鱼,都是二十来岁如花似玉的年纪,再加上繁复华美的六重深衣,那一转身一回眸的风情,啧啧 №73:楼上你没大病吧?高中语文跟体育老师学的?那剧照我也看了,明明是霸气侧漏被你硬说成风情,风华正茂被你说成如花似玉,你是赢鱼的黑还是沈长青的黑啊?要么就是男女不分,天生眼cj №74:楼上兄弟先别愤怒,也别人参公鸡,有一说一,咱们的老祖宗赢鱼男生女相面如冠玉体态风流这可是有史书作证的,他可是那个年代所有见过的人公认的美男子,72楼那位兄弟虽然用词不当,但单从字面意思来看,确实更符合人物表象啊 №75:我怎么记得深衣是三层的?哪里来的六层? №76:这个我知道,深衣分里三层外三层,里三层就是小衣、中衣、大衣这三件咱们常说的三层深衣,外三层就是装饰勾带、组玉佩、扇子、佩剑、手帕等这些必不可少的配饰,说是六层深衣也没错 №77:学废了学废了狗头 №78:来个爆料,据说为了还原历史上真实的嬴鱼,剧组导演和制片人下了老大的水磨功夫, 你们知道为什么剧组一定要请才出道没多久的沈长青来演男主而不是年长的更有演技的@#¥%来演? №79:楼上有事说事,别拉踩我男神啊,我男神影帝都拿了,不差这角色锦上添花了 №80:78楼兄弟说的爆料我知道我知道,我有独家内幕 №81:好嘞兄弟,这个独家爆料机会让给你了 ...... ...... ...... ...... №102:80楼大哥呢? №103:人呢?掉茅坑啦?! №104:80楼上你有独家内幕你倒是说啊,磨磨蹭蹭吊人胃口呢? ...... №110:来了来了......大家都听说过前年波斯湾地震震出一座诸侯王墓这个消息吧?据说这个震惊全世界的诸侯王墓主墓室里出土了一副珍贵的画像,画像上的人物历经两千多年还栩栩如生...... №111:是谁是谁,画像上画的是谁 №112:一定是我男神赢鱼!! №113:是墓主人吧 №114:不可能是老祖宗赢鱼,老祖宗的墓早就已经确定了 №115:楼上,就不兴嬴鱼的后辈将他的画像带入墓中吗 №116:都别打岔,110楼继续科普 №117:...画像我是没见过啦,但我大哥见过..在此多说一句,我大哥是前年随从考古队的一员,就是个为咱们国宝老教授们打杂的,有幸第一时间见过那副画像..他跟我说...... №118:楼上打住,你这算不算是泄露国家秘密,小心网警去敲你家门,连你大哥也要受牵连 №119:多谢楼上好心啊,不过这副画像现在已经不算是秘密了,至少剧组导演和制片人是一定见过这幅画像的,而且画像后期已经处理好了,离正式展出和大家见面的时间也不远了,圈内人早就都传遍了,看过画像的人也不少,现在不差我一个往外传了 我大哥说,当初导演就是根据画像上的人选的沈长青,嗯剩下的我不说你们应该也猜到了 №120:艹,画像主人 一定是赢鱼无疑了 №121:啊啊啊啊我男神!!!!啊啊啊啊啊我男神出写真啦啊啊啊啊啊啊 №122:什么,沈长青就是赢鱼?! №123:楼上断章取义的过分了啊,沈长青顶多长得像赢鱼,导演和制片人才找他来演男主 №124:咳咳,我再多说一句,可能不是有点像,而是很像,我大哥说,沈长青从五官面相上来说,跟画像上的人能有个七八分像,再扮上古装,能像个十成十 №125:哇,那岂不是历史人物活过来了?咱们有眼福了 №126:先别这么早下定论,非官宣不约,官方还没发布消息那画像上的人就是赢鱼,不信谣不传谣 №127:楼上的你大哥到底怎么说的?画像上的人是不是赢鱼啊 №128:都说是因为长相相似才找沈长青演赢鱼的,不是老祖宗还能是谁? №129:等官方公布! №130:等官方公布+1 №131:等官方公布+2 №132:等官方公布+3 ...... №149:不行,我得去官方网页去催催,这样干等着实在是太磨人了 №150:催+1 №151:催+2 №152:催+3 ...... №175:催+10086 №176:你们都不好奇沈长青为什么会跟赢鱼长得像吗? №177:楼上一看就不关注娱乐八卦频道吧 №178:是不大关注,难道有什么内情? №179:倒也不是什么内情,你去wb上搜一搜就知道了,刚出道的时候,这哥们发的第一条bw就是他家族谱 №180:哈哈哈我刚才就去看了,好家伙,这哥们声称老祖宗是范雎,他是范相第一百八十一代孙 №181:嚯,真的假的 №182:牛掰,瞧人家这身世,两千年世家,丞相之后啊 №183:别不是自己诌的吧? №184:我一开始也怀疑是他们家给自己脸上贴金攀附上这么个老祖宗,但是 你研究过他们家的族谱后就会发现,这本族谱总的来说并不完美,有空白页,有破损页,也有撕掉页,但罕见的没有断代,就连出嫁女婆家地址身家生育子孙后代等都记得清清楚楚,这要是胡诌攀附的,那当初胡诌这份族谱的人着实下了大功夫大毅力,反正搁我我是做不来的 №185:那沈长青家的族谱跟他长得像赢鱼有什么关系? №186:楼上好问题!有没有真的研读过族谱的大神来给解答一下? №187:来了来了,相信大家现在已经人手一本电子版沈长青他家的族谱了,请翻开族谱第三页......看到没有?“范氏第五代嫡长孙以环鱼佩为聘,聘娶安平侯赢鱼之次女孙为正妻......” 众所周知,安平侯赢鱼和侯夫人云姬一生只孕育有一子,就是赫赫有名的史上第一大航海家、地理学家、军事家、政治家、人文科学家公子小甲。公子小甲一生娶妻纳妾无数,子孙多到更是让老爹赢鱼头疼的地步,据他自己在传记里自述,每年过年的时候,老祖宗嬴鱼都得翻着册子查看儿子小甲到底有多少孩子,然后给孩子们准备的压岁钱得用大箩筐来装,因为数量太多了一般的锦匣根本就装不下...... 这可真是咱们的老祖宗啊,有多少嬴姓秦姓兄弟姐妹都是他老人家的后代啊! 史书上虽然没有记载公子小甲到底一共有多少儿女,但他的其中一个女儿嫁给了范氏第五代长孙却是被记录在了范氏的族谱上,而且范氏是以环鱼佩为聘礼才娶到的这个女孙,环鱼佩为何物,相必大家都不陌生了 №188:鼎鼎大名的环鱼佩啊!!! №189:环鱼佩,也叫环鱼吊坠,是具有两千三百年历史的华夏第一商会第一代会长特地为公子鱼,也就是咱们的老祖宗赢鱼打造的私人信物,是商会的吉祥物,也是商会权柄的象征。据说这环鱼佩最初一共打造了五件,其中一件就在成功从相位上隐退的范相手中,这件环鱼佩是怎么到了范相手中的过程也一五一十的被记录在《蔡丞相世家》中,感兴趣的可以去读一读。我猜测,范氏在范相之后可能就衰落了,等到了第五代孙时,范氏为了崛起,便以环鱼佩为聘,聘请了当时大秦第一大豪门世家公子小甲的女儿为正妻...... №190:这个不用猜测,《佞臣录范旭篇》也大体说了下佞臣范旭的祖宗十八代,其中一句“......高/祖范氏相和为始皇帝近臣......”这里这个范相和就是范氏第五代嫡长孙,他因为娶了赢鱼的女孙得以回到大秦权利中心,而且成了始皇帝的近臣,范氏也得以崛起,再加上范相和的第五代孙范旭为了巩固家族地位不惜谄媚年老多疑的秦三世和给秦四世当打手,成功将自己给弄进了佞臣录中 私以为,范旭以名节受损为代价换取家族继续兴盛延续的举动是值得的。在秦四世初期,世家已经势大到可以掌控皇权的地步,而一代雄主女帝先是以幼女之身在众多兄弟姐妹中杀出重围成功即皇帝位,后又为了独揽皇权,抡起大刀绝了大秦近三分之二的世家传承,这三分之二的世家,得有一半是范旭给送进了天牢 你看,别的世家都或者无声无息或者波澜壮阔的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而范氏,却是成功在大秦或昏庸或雄起的帝王手下延绵了下来,这功劳,范旭亲身的示范苟命绝对要占一大半 当然啦,前提是沈长青家的这个族谱是真的 №191:所以说,沈长青因为身体里流着嬴鱼的血脉,到了他就长相返祖跟老祖宗一样了? №192: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服,作为正统的嬴姓血脉,如果要说长相的话,那不得应该是我跟老祖宗长的像吗?而且沈长清姓沈,一看就是女性传家将范氏给传下来的…… №193:楼上,别拿男女说事啊,你说你是正统嬴姓子孙,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这里是历史论坛,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要考据的 大秦嬴鱼 第291节 №194:......?????? №195:说来说去,嬴鱼到底长什么样啊?就没有一个见过的? №196:咳咳,被200高楼给吸引过来的,我见过那副画像,以咱们现代人的审美来看,年轻时候的安平侯嬴鱼真的不负美男子之名,当然,人家老了,也是一枚帅老头 №197:楼上,你把图贴出来我们就信你,不然你就是诈骗 №198:贴图+1 №199:贴图+2 №200:贴图+3 ...... №220:贴图+10086 №221:贴图+身份证号 №222:有图,但不能贴,下月央视频有一个考古专访,到时候从墓中挖掘出来的画像就会公布,大家可以期待一下,以下,链接:@##¥%……&*……%¥¥#¥ №223:哇,来真的!!! №224:期待...... №225:专访要等到下个月呢,现在不如先去追下《大秦嬴鱼》这部历史剧,据说与历史人物嬴鱼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的青年演员沈长青在剧中表现不俗,成功将历史人物在宫廷政变发生前的无奈挣扎和宫廷政变中的老谋深算霸气侧漏给演绎了出来,更是获得了所有老戏骨的称赞和好评...... №226:我去楼主你还在呢? №227:楼主这里是历史论坛,你要推影可以到娱乐频道去推啊,为什么一定要在严肃板正的历史论坛推 №228:就是,那剧我看了,开头就是嬴鱼和蔡泽给秦孝文王使绊子,这严重歪曲历史好吗 №229:我重新开了个帖子,想听真实历史上嬴鱼故事的人去这里,链接:@#¥%……*&&%%¥%咱们不要妨碍楼主推影视剧了 №230:走走走,搬家 №231:搬家+1 №232:搬家+2 №233:搬家+3 ...... №289:搬家+10086 №290:搬家+身份证号 ...... 看着原本筑起高楼的贴子瞬间人走楼空,楼主无奈放弃了这个帖子,重新又开了一个诈骗楼。 标题:震惊!丞相抑或国王一怒为蓝颜,石破天惊真相竟是......历史给你答案 ..................... 一个月后,央视频探索发现栏目公布了一张两千多年前的出土画像,画像上一个笑的眉眼弯弯的美男子环抱着一个蓝眼睛黑头发长的跟个洋娃娃似的小女孩,小女孩笑的咧开了嘴,露出豁了四颗门牙的粉红色牙床。透过斑驳却仍旧色彩鲜艳的画像,两千年后的人们仍旧能透过画像感受到她的快乐。 主持人:“......据考据,这是大秦帝国开国丞相安平侯嬴鱼的亲笔画,画中正是安平侯自己和他的侄女,一代女王嬴无厌......” “......经过三年抢救性考古挖掘,波斯诸侯王墓已经接近挖掘的尾声,从一开始对墓中陪葬器具进行考古推测,到最后出土的代表墓主人身份的印章的确定,都指向这个诸侯王墓的主人正是波斯女王嬴无厌,但令所有考古人员诧异的是,这座占地广阔设计精妙陪葬惊人的陵墓居然是座没有墓主人棺椁埋葬的空墓,这也印证了始皇帝传世诏书上将女王嬴无厌的棺椁运回咸阳皇陵安葬的诏令......”! 第251章 番外四 自大秦一统天下开始,彗星时不时的就见于天,干旱、地动、霜冻等自然灾害更是接连不断,好似为了印证天人合一的说法,每次彗星出现和自然灾害发生的前后,总是会有故六国旧地旧人发动一场不大不小的叛乱,反对大秦的统治。 彗星频繁出现在天际这是自然现象,他没法改变,也只能被动接受,但对大秦统一第三年就怪异的四月天见霜冻、第六年就天下大旱、第十年更是代郡发生特大级别地震等等让人应接不暇的自然灾害,秦鱼这个开国丞相应对之法就是大搞基建。 别的先不说,原先各国之间为了抢夺水源、兼并土地、相互防备等依靠山川之利建立起来的各种阻碍交通和沟通的塞口,在平原上凭空建立的长城、挖的壕沟、毁坏的道路等必须强制性的该拆拆,该填填。 现在整个九州大地都属于大秦的天下,县和乡之间隔了一座长城算是怎么回事? 已经重新划分到一个乡里的民居之间居然隔了一条壕沟,咋地,这是要搞分裂吗? 什么?咱们魏人和楚人不是一国的人,不能在乡里通路? 为了能将旧六国土地和人口给粘合起来,始皇帝元年下达的第一个政令就是通关塞、修驰道,与之配套的,则是秦鱼专门为修全国驰道搭建的大秦宣传班子,他们将带着用雕版印刷出来的彩色册子和彩色油漆下乡入里,告诉一辈子可能都出不了一次乡里的黔首们现在已经是大秦的天下,在大秦的治理下,他们将享受什么样的福利政策,担负什么样的徭役赋税,有功则赏,有错则罚,顺便动员、组织他们积极主动参加修建他们郡县附近的驰道,因为这是与他们己身也是有益的...... 光这样做的话当然是不行的,黔首们又不是傻的,谁活的好好的想主动服徭役的? 所以,与之一同入乡的,还有皮影队。 在这个连听音乐都被贵族垄断的时代,专门面向普通黔首的皮影戏一经问世就理所当然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就跟计时响钟一样,始皇帝嬴政在看完一场精彩的皮影戏之后,原本以为这是叔祖特地为自己准备的,心下正喜不自胜呢,结果接下来就听他的好丞相滔滔不绝的跟他说起了这皮影戏将在咸阳之外的 乡里间掀起多大的风潮,在皮影戏下乡之前,大秦要先成立一个乐府机构,专门谱写教民育民的诗歌唱词供皮影戏演绎,这样听到的百姓们就会心向大秦云云。 嬴政眼里闪烁的光慢慢消失,脸色也逐渐从欢喜变为平静,然后完全从收到喜欢礼物的小辈身份脱离,成了那个庄重威严的帝王。 他认真而肃穆的听着丞相的每一句言语,一边示意郎官仔细记下,一边在脑子里飞速思考:自从叔祖将他送上王位之后,已经有多少年都没给他单独过生辰,送专属于他自己的礼物了...... 秦鱼:“......陛下,您以为如何?” 嬴政一脸严肃:“丞相之计甚妙,朕会下诏书施行的。” 秦鱼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对劲,这大殿里,似乎有些太过安静了? 或许是刚才皮影戏太热闹,这好戏一散场,突然失去了热闹的氛围,才会让人感觉安静吧。 秦鱼捡起桌案上的一只大鱼皮影,刚才演的这一出皮影戏叫做《西门豹治邺》,讲述的是百多年前西门豹在邺地治理水患破除迷信的故事。 西门豹下令将在邺地信奉河伯并在乡里大搞封建迷信的巫师给扔进水里的时候,有一小段是巫师和水里大鱼的搏斗,巫师不敌大鱼,最终被大鱼吞吃入腹,却没有河伯来救巫师的打戏,这也是这出皮影戏中最精彩最吸引人眼球的一段。 皮影戏就是秦鱼按照记忆给琢磨出来的,为了给伶人们传授如何操纵皮影,私底下他可是练习了很久,硬生生从对皮影戏一窍不通到粗通。 粗通的意思就是他会操纵皮影人,但不精通。 他也不需要精通,他只要会示范就行了,精通和创新发面自会有专业人员去补充实现的。 此时秦鱼挑起大鱼皮影,手指挑动,大鱼的嘴一开一合,他对嬴政邀请道:“想不想亲自试一试?很好玩的。” 张合的鱼嘴配着秦鱼的说话声,就好像是这个大鱼在邀请嬴政一样。 嬴政的脸色一瞬间如吹风拂过一般和煦,但又好似想到什么,又恢复了板正脸,道:“又不是给朕的,叔祖自己玩吧。” 说罢还将脸撇开,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秦鱼:...... 他就说怎么气氛不对呢,感情是他的好侄孙这是闹脾气了? 什么叫做“又不是给朕的”? 秦鱼嘿嘿一笑,道:“真不玩?那我自己玩了?唉嘿嘿哈哈嘿咚不隆咚呛嘿唉哈哈......” 秦鱼手指灵活的操纵着大鱼在嬴政的眼前上下左右摇头摆尾的动,一边嘴里还给这大鱼配音,更让人捧腹的是此时乐官们还没退下呢,一个敲小鼓的乐师还配合大鱼的动作配乐,别说,还真挺有大鱼大战巫师三百回合的雷霆气势。 嬴政一开始还努力憋着不笑,后来被这乐声影响,也捡起一个皮影和秦鱼手中的大鱼“怼”了起来,他第一次见皮影戏,连皮影怎么操纵都不知道,就直接握着操纵杆让下面缀着的皮影直直的去和秦鱼操纵的大鱼撞。 将大鱼撞翻了他就哈哈哈的笑,秦鱼也不甘示弱,一边操纵大鱼躲闪,一边伺机也去撞他,撞着了他还给配出“痛呼”的声音来,然后继续去撞大鱼,大鱼再回击,他再去撞,如此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两人一开始还是坐着互怼,后来就是半直起身来互怼,最后干脆站起来你追我赶的互怼。 那乐师也是个促狭的,更是个技艺高超的,他一双小鼓锤抡都快抡出了残影,一声不落的为两人的动作配乐...... 霹雳乓啷咚,咚里啷咚呛,咚咚咚,哐哐哐...... 站在外头守卫大殿的郎卫们一时间眼神乱飞,都不知道要不要进去拉架,听这响动好像还打的挺激烈的哈。 两人在大殿里你追我赶的玩了个痛快,最后气喘吁吁的席地半靠在台阶上换气。 嬴政高声道:“赏乐师十金。” 墙跟处传来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奴多谢陛下赏赐。” 听这声音,明显也累的不轻。 秦鱼一时没忍住,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嬴政也跟着痛快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秦鱼推推嬴政,询问道:“你方才怎么不高兴了?” 嬴政:“......” 秦鱼更加好奇了:“到底怎么了?你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呗。” 嬴政简直要哭笑不得了,他之前听秦鱼给他说这皮影戏是做给黔首的 不是给他的那一刻,他觉着秦鱼跟他疏远了,不亲近了。 但听秦鱼要他将让自己不高兴的事情说出来让秦鱼高兴高兴,又觉着秦鱼不像是疏远自己的样子,这让他既高兴又不解。 嬴政将自己心中所想说给秦鱼听。 秦鱼:...... 秦鱼哀叹:“我为大秦卖力干活还不是为了你?按说现在已经天下一统了,我也该功成身退了,你又不是掌不稳朝政拿不住臣子的,我还站在朝堂上干什么?我跟你说过吧?游历天下编写山河志才是我最初的梦想呢。” 嬴政忙道:“那可不行,大秦离不得叔祖,叔祖绝对不能生隐退之心!” 秦鱼哼哼道:“你看,你说黔首们不听话要我给你出主意,我好不容易想了这么个主意出来,你还不高兴了......” 嬴政也委屈:“朕没不高兴,就是觉着叔祖跟朕不比小时候了,有些疏远了。” 秦鱼继续哼哼:“我要是事事不管才是跟你疏远了呢,唉唉唉,好想退休啊~~~” 嬴政:“......好吧,是朕错了。” 秦鱼得寸进尺:“经过今夏这次霜冻天灾,大秦囤积粮减少许多吧?还不知道明年是个什么光景呢,南海稻谷一年三熟好是好,但少人耕种,更少官吏去治理,为了应对接下来几年可能会有的粮荒,不如我带人去走一趟,在那里建立大秦的另一个大粮仓如何?” 嬴政冷了脸,凉凉道:“然后一去好几年不回来,顺便出个海,寻些个没见过的新作物回来?” 秦鱼:“......不好吗?” 嬴政:“不!好!您想都别想!您说的南海三季稻朕会派可靠之人去做的,您就在咸阳运筹帷幄就行了。” 秦鱼不满道:“咸阳有你,我在咸阳就是个多余的。” 嬴政不跟他拉扯这些,他只道:“明日朕就将小甲接进宫来亲自抚养,云梦太后时常想念叔祖母,恰好漪兰也要进学了,正好让小甲和漪兰带着扶苏在宫里上学,要朕说,干脆叔祖也住进章台宫算了,这样咱们一家人日日见面,岂不是美哉?” 大秦嬴鱼 第292节 公子漪兰是云梦太后的儿子,今年已经十岁,云梦太后已经开始操心他学业的事了。 秦鱼 目瞪口呆:“倒也不必如此,你且放心,我不会不告而别的。” 嬴政佯怒道:“您还想过不告而别?不行,朕再给您添二百护卫......” 秦鱼:“真不用这样!” 嬴政:“您等着,朕这就下诏......” 说是这么说,一开始嬴政是坚持不同意秦鱼出咸阳到处跑的,虽然很不想承认,可能是大秦只用了四年时间就统一六国的缘故,灭六国太快的结果就是大秦初始这几年地方上叛乱四起,尤以故燕地和故楚地最严重,嬴政实在是不放心嬴鱼在这个时候四处走动的。 但就像是秦鱼自己说的,大秦除了应对出兵平叛之外,还要应对时不时出现的各种天灾,而且每到天灾为了赈济灾民,朝廷就会征发劳役,将没饭吃的黔首们给聚在一起搞大工程,比如,大秦只用了两年时间就修了从咸阳出发到八方各地的九条驰道,再比如,原本计划至少要修个十几年的咸阳宫在修了七年后也差不多要修好了,再比如他的皇陵开挖进度...... 这样接连不断搞大工程对粮草的耗费是巨大的,在天灾没有收成的情况下,大秦粮仓已经快入不敷出了。 仓里没粮,心里慌慌! 嬴政已经按照秦鱼说的派遣官员去南海经营大粮仓去了,但不知道是不是时间短的缘故,到现在都没有好的消息传来。 在又一次大朝会之后,嬴政不得不同意让秦鱼亲自去南海一趟看个究竟。! 第252章 番外五(还有想看的番外移步专栏番外集) 耄耋之年的白起老当益壮,大雪天的在家闲不住,突然就手痒了想去上林苑的雪林里去打猎。 渭水之南至章台宫这一大片山林野地方圆百里全部圈做皇家苑林,命名为上林苑。 上林苑里面除了种植着从西域、东齐、海岛以及楚越等地收集来的各色草木、药材、粮谷等作物,还圈养了几乎所有已发现的猛兽禽鸟牲畜,特地人工挖了湖泊河流承载船只,建了楼阁台宇供人休憩眺望......总之就是个专供帝王游览玩耍的好地方。 将天南海北的珍奇物种都给集中在一个苑林中不是一件容易事,但能将这些物种都给养活并繁衍生息就更困难了,所以,这里还是渭水学宫实验基地之一,有专业的农家和厩院来负责这里的所有活着或死了的生命。 比如谷物和药材的培育和良马良畜的配种选育都是在这里进行的,再比如大型猛兽比如猛犸象、食铁兽(大熊猫)、华南虎、东北虎、花豹、雪狼、狮子、角鹿等也在这里有他们自己的栖息地。 秦鱼甚至在湖泊和河流里看见了长江白鲟和白鳍豚,还有凶猛嗜杀的鳄鱼,禽鸟就更多了,丹顶鹤是最多也是最常见的品种,绿孔雀、天鹅、鸳鸯、翠鸟、鸿雁、野鸭子、彘鸡、海东青...... 始皇帝最喜欢会学人话的鹦鹉,所以上林苑中又专门辟出了一个宫苑培育更加“聪明”“识人性”的鹦鹉,好讨始皇帝的欢心! 半人工半野生的饲养这些猛兽和禽鸟,百里地的山林实在是太拥挤了,完全装不下始皇帝膨胀欲爆发的野心,所以,在始皇帝的授意下,近日少府加班加点的赶了个扩建上林苑的一二三期计划书,上报到始皇帝的案头等待批阅。 即便秦鱼认为上林苑已经够大了,完全没有继续扩建上林苑的必要,但当他看到许多后世已经濒危甚至已经灭绝的动物在这“小小”的上林苑快乐的生活后,他就不认为上林苑“够”大了。 扩吧,扩吧,反正拆迁的黔首们会有补偿的,就当这是大秦版的鸿运当头发家致富了吧。 白起想要去上林苑打猎,只要跟少府报备一声就行了,倒不是他不报备少府那边就不让他进上林苑,而是要让少府提前知道他要来然后让在上林苑的官吏们准备 做好一应的接待工作。 这是十分有必要的,现在是隆冬时节大雪天后,上林苑这么大,御寒用膳歇息的落脚处得有吧?问清楚哪里可以作为猎场哪里不能进是有必要的吧?要是自己随意走不小心闯进狼窝或者虎穴怎么办?大雪一盖四处都是一样的白茫茫要是一不小心迷路了怎么办? 他是来打猎游玩的,不是来跟野兽搏斗和野外求生的,所以这些没必要的麻烦就能省则省吧。 白药师是始皇帝的近臣,少府那边收到白起让家臣送来的消息后无不尽心,末了少府令还在大朝会结束后特地和白药师同行,说所有都已经准备好,定不会扫了武安侯的雅兴。 少府令倒不是刻意巴结,而是在向白药师示好,实际上少府令跟始皇帝的每一位近臣和宠臣都走的很近。 白药师表面上和和气气的谢过少府令,心里却是着急的不行。 祖父都多大的年纪了,大雪天的往外头跑不说,居然还是去打猎,要是摔了碰了可怎么得了? 但白药师也只能干着急,他跟白起住在一个屋檐下还是少府令特意来找他说这事他才知道白起要去打猎,可见白起自己也心知肚明,他要是告知家人,家人肯定是不支持他冬日外出,所以就干脆谁也不告诉,打算自己出门自己玩。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白药师知道自己劝是劝不了的,只好回家事无巨细的亲自安排白起去上林苑打猎的事。 皮毛衣裳车架器具药物这些随身之物和护卫的人手安排好了之后,白药师特地又去了一趟秦如府邸,去找秦如要几个烟火信号弹,好给白起带上。 其实白府也有信号弹,还是军中常用的那种点燃后冲上云霄炸响的那种,但秦如这里的信号弹品种要更多一些,其中有一种市面上没有的烟火弹,点燃之后拿在手里会持续冒黑灰色的烟,就跟燃了狼烟一样,而且烟雾中加入了驱逐野兽虫豸的药粉,燃烧出来的气味会让大部分野兽退避三舍,更适合在野外使用。 尤其是陷入危险求救的时候。 秦如正在家中休产假,白药师来的时候,她正带着小甲和扶苏两个来串门的小客人涮火锅。 热辣辣红艳艳的牛油火锅里翻滚着烫的油绿绿的芫荽、菠菜、葫芦、蔓菁、荠菜等反季 节蔬菜,旁边案几上还摆放着牛丸、鱼丸、虾丸等各色肉丸子,白、黄两种粉条,冻豆腐、鲜豆腐、油炸豆腐、豆皮、鸡蛋皮等其他配菜,就是没见到一丁点的肉。 白药师好奇:“你们涮火锅怎么没有牛羊肉?” 秦如面露为难之色,小甲笑的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小米牙,扶苏小朋友正是最喜欢说话的时候,他人小鬼大先道:“姑奶奶这两日吃的太多了,又不好动,全家都不许她再吃肉肉,不,不好消化!” 小甲夸赞道:“哇,扶苏你说话越来越流利了呢。”之前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的。 扶苏挨了夸奖得意的在席子上扭来扭去哈哈笑道:“这两天姑奶奶教我说话呢。” 姑奶奶这个称呼还是秦鱼提出来的,没法子,他们家这辈分不大好算,秦鱼原本是想论君臣的,往后孩子们陆陆续续跟王室出了五服,实在不好论亲戚辈分。 但被始皇帝嬴政给否决了,跟宗室,他觉着跟谁亲近就论亲戚情分,他要是不跟谁亲近,关系很近的堂兄弟也都是论君臣的。 而且扶苏年纪实在是小,嬴政想他跟小甲更亲近,便让他跟着小甲论起了秦鱼家的辈分。 就是吧,这亲戚辈分论的就跟一团乱麻一样不大好分,扶苏这小娃娃更是不懂这些,复杂的称呼他也叫不来。 秦鱼其实并不想自己的子孙后代跟王室太过没有尊卑,亲近可以,但君臣之礼还是要守的,边界感很重要,尤其是和帝王之间的边界感尤其重要。 帝王脾气喜怒无常,嬴政跟秦家亲近是因为秦鱼的关系,但下一任帝王呢?人家可能不想跟秦家这样亲近论辈分呢。 但也不能拂了嬴政的好意,所以,秦鱼就干脆让扶苏管自己和自己往上的长辈统一叫祖祖,其他所有他之下的小辈,通通叫名字,包括小甲在内,除了秦如。 理由是孩子小,弯弯绕绕的再给他叫迷糊了。 为什么秦如是例外呢? 因为秦如是和嬴政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非常受嬴政的信任和重用,秦如自己也有能力有野心。可以说,只要秦如不谋反不犯嬴政的逆鳞,她以后定会入主大秦中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别人可以不论,她倒 是可以论一论,表示亲近嘛。 嬴政坚持让扶苏跟秦如论亲戚辈分,也是看中扶苏这个长公子的意思。 帝王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耐人寻味的。 只是这辈分,论起来扶苏要管秦如叫祖母。 啊这,管一个妙龄女子叫祖母,即便叫的人是个奶娃娃,那也生生把人给叫老了,秦鱼觉着不好听。 秦如是女子,倒是让秦鱼想起了后世一种既尊贵又亲近又诙谐的叫法:姑奶奶! 别说,这叫法朗朗上口,叠声叫法对小孩子尤其友好,扶苏一学就会了,也就这么叫了起来。 秦如美目横了扶苏小朋友一眼,她抚着隆起的肚子对白药师抱怨:“大雪天的,外头滴水成冰,书看多了累眼睛,休息的时候我除了吃还能做什么?” 白药师:“明明是你嘴馋吧?你这府里屋舍宽敞的很,休息的时候玩玩球、绕绕圈、约亲朋好友来家里说说话、下下棋,怎么不能消磨时间?再不济把吴燂叫回来陪你......” 秦如忙道:“可别,我见了他就烦,他不在家我还能消停些。” 白药师忍笑:“你还气他呢?这怀孕的事谁能有个准?哪能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 秦如气哼哼道:“都说了等过几年再要孩子的......总之就是都怪他!” 白药师是真的笑了:“好吧,是他的错,但既然错误已经犯下了,你也别拧巴了,早生早利索,省的又惹朝中人非议。” 秦如冷笑:“除了那帮子鲁儒齐儒,你还见哪个朝臣非议女子在朝中做官的事?困在后宅为男人生孩子就是女人该干的事?早晚要将这帮子腐儒给赶出我大秦的朝堂!” 白药师:“你也说了都是帮子读书读歪了的腐儒,跟他们较真你就输了,陛下现在要用他们平衡朝堂,若是他们真的不得用,朝堂上根本就没有他们立足的余地。” 秦如拧着眉一脸烦躁的道:“不说他们了,说到他们我这心里就窝火,孔夫子也没对女人这么有意见啊......对了,你来找我什么事?” 白药师:“......后日祖父要去上林苑打猎,我来找你要几个烟火信号弹。” 秦如一惊:“武安侯白起?” 白药师无奈点头:“除了他老人家还有谁?” 秦如又抚了抚自己隆起的小腹,羡慕道:“这可真是,天地自在任我逍遥啊!” 白药师也叹道:“谁说不是呢?不知道我到了他老人家这个年纪的时候,还能不能走得动路。”就不妄想还能骑马打猎了,能活到耄耋之年就是很大的福气了。 秦如吩咐左右去给白药师准备他要的信号弹,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白药师就告辞了。 两人说话都没避着小甲和扶苏,都是些寻常话,并不怕这两个孩子听了去。 下晌午小甲跟扶苏就回了隔壁的安平侯府,因为天色乌压压的又开始落雪,秦鱼不放心送扶苏回宫,便让人回宫告知嬴政,他将扶苏留宿,等明天天好了再亲自送回去。 嬴政自是无可无不可。 这边厢,小甲使出了浑身解数,他后日要去找白起,跟他一起去上林苑打猎。 秦鱼:“......大人去也就罢了,你长的小还不能去打猎。” 小甲:“大父答应了我要带我去猎兔子。” 秦鱼:“下这么大的雪,你一进上林苑猎场就陷在雪地里出不来了,打什么猎?猎物打你还差不多。” 小甲:“大父答应了我要带我去猎兔子。” 秦鱼:“等开春了,雪都化了,天气也暖和了,阿父带你去好不好?” 小甲:“大父答应了我要带我去猎兔子。” 秦鱼看看油盐不进的儿子,把一边看的扶苏给抱进怀里揉搓,道:“你看扶苏多乖,你比他大好几岁,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小甲、扶苏二重奏:“大父(也)答应了我要带我去猎兔子。” 手已经僵掉的秦鱼:...... 云姬在旁看的好笑不已,她道:“想去就去呗,是跟着武安侯去,又不是旁人,伤不到孩子,就是扶苏,得征求陛下的同意才行。” 秦鱼无奈道:“陛下肯定会说扶苏是他的儿子,怎么会怕那一点子风雪?” 云姬劝道:“养孩子不能太精细了,在雪地里玩一玩才好,身子骨长的壮实。” 小甲和扶苏一左一右的扯着秦鱼的袖子撒娇:“阿父(祖祖)去嘛去嘛,我会 很乖的,不会生病的......” 秦鱼捏捏扶苏的小肉脸,又揉了揉小甲的小揪揪,无奈同意道:“你们去了不许调皮,一定要听武安侯的话......” 小甲和扶苏欢呼一声,都虎扑向秦鱼,将他压在榻上乱蛄蛹着闹他。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看着不大,着实有一把子斤两,秦鱼两只手险些护不住他们,更别提顾及自己仪容了,索性在自己家,也无需顾及这些,孩子们开心最重要,便任由两小孩将他的衣裳发髻都给蛄蛹的乱糟糟的。 大秦嬴鱼 第293节 云姬坐在榻的另一边,一边注意看着炉子烧水沏茶,一边为秦如腹中孩儿做小衣裳,此时看父子孙三人闹到一起去,不由好笑的笑了起来。 殿外六出纷飞,殿内岁月静好...... 第二日,秦鱼先一大早的派人去询问白起,要不要带上两个孩子去上林苑,白起回信说可以,明日他会亲自来接上两个孩子。 既然白起同意了,秦鱼便亲自去了一趟宫里,跟嬴政说小甲和扶苏要跟武安侯去上林苑打猎的事,嬴政果然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或许老天爷已经将近期所有的雪都给下完了,第三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在家躲雪躲了好几天的咸阳黔首们也都走出家门,拿着竹子扎的大扫把扫自家门前雪。 里典也组织了自家里的青壮们来到路上扫官道上的雪,扫完雪再倒上灰渣,防止人走在上面打滑。 白起车驾来到安平侯府,顺利的接上两小,穿过已经扫清积雪的咸阳城内大道,出城门向上林苑而去。 因为出门,两个孩子全身都穿的毛茸茸的。 扶苏年纪小,正经的三头身,无论是穿在里面的棉袄裤和外头的小袍子都是连体开裆的,贴头皮带着轻薄黑色绒线小帽子,为了他行动方便,也是为了不伤到他自己,配饰不多,只有颈间挂了一把小巧的长命金锁,衣服袖口襟口上牢牢缝着拇指肚大小的珍珠,装饰华贵的衣裳。最外头小毛斗篷一裹,混像个煮熟了的汤圆,胖乎乎圆滚滚的别提多可爱。 小甲年纪大些,已经六岁了,个头也足,衣裳就穿的复杂些。 他里衣外头穿的也是连体棉袄裤,同样开裆的,连体袄裤外头是传统的红黑两色的深衣小袍子,长到脖 颈的头发散了下来,贴头皮戴着和扶苏一模一样的轻薄黑色绒线帽子,帽子边沿盖住耳朵压住眉毛,防止冷风吹到额头,冻着耳朵,帽子中间镶嵌了一枚蓝田宝玉,皮腰带上的玉勾挂满小巧的组玉佩、小荷包、小香囊,后腰上还有一把和他手掌相配的小巧匕首,脚上蹬着鹿皮毛靴子,防水防寒,专门为雪地里行走准备的。 他最外头披的是一件白狐裘的连帽斗篷,此时坐在车里,帽子放了下来,露着雪白的小脸和乌黑的大眼睛。 小甲和扶苏同款笑眯眯的向白起问好:“大父安。” 白起也笑呵呵的道:“安,安,都安。” 白起年纪大了,这些年越发的慈和可亲,岁月不仅染白了他的须发,还洗涤了他满身的军煞之气。 现在在他身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他壮年那会浑身的杀伐血气了,天气晴好的时候,他往渭水学宫那群老头堆里一扎,寻常人根本认不出来他就是那个曾经让六国君臣闻风丧胆的杀神白起。 或者叫人屠白起! 白起视线在扶苏和小甲两小孩身上扫来扫去,他微笑时眼睛都被褶子挤压成了一弯窄窄的月牙,半遮住了他眼中精光四射的喜欢。 他将在马车的晃悠下坐的不是太稳当的扶苏抱进怀里,揉了揉他身上的毛茸茸,又将小甲耷拉在背后的斗篷兜帽给他戴上。 看着安静乖巧的毛绒团子,白起眼前时间好似瞬间倒退三十年,同样是大雪后的雪地里,同样是行驶在雪地里的轺车上,一样年纪一样玉雪可爱的孩童,就坐在他身边,像一只肥墩墩雪绒绒的乖巧白毛兔子! 白起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甲和扶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 扶苏正是个人来疯的年纪,白起哈哈大笑,他也跟着咯咯咯笑了起来,只有小甲,心里觉着怪异极了。 白起笑完了,一手抱着扶苏,一手揉了揉小甲同样毛茸茸的后背,对两小孩道:“等到了上林苑,咱们先去雪地里打兔子,晚上烧兔肉给你们吃好不好?” 小甲瞬间忘了刚才的怪异感觉,和扶苏欢呼道:“好~~” 自从上次在白起那里听他说起过一次猎兔子的故事后,小甲就心心念念的想让白起教他怎么猎 兔子,眼下机会就在眼前,怎能让他不心中欢喜。 雪地里打兔子说容易也容易,气温低,积雪软,兔子在雪地里跑不快,只要找准兔子窝,就能收获满满。 但也不是太容易,大雪覆盖了所有线索,想要找到埋藏在积雪下的兔子窝可不容易,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空手而归。 但这种情况并不存在于白起这里,一来他是老猎手了,二来上林苑早就将猎物安家地点大差不差的给标好了,就等白起带着人去了。 所以,这次上林苑之行,与其说是白起来打猎消磨闲散的时光,不如说是带着孩子们来冬游来了。 这比自己来真刀真枪的骑马狩猎野兽还让白起欢喜。 前面不远处就是两只兔子在觅食,白起带着小甲和扶苏躲在一丛枯萎的灌木丛积雪后面,白起蹲着,小甲和扶苏趴着,没办法,这两个孩子穿的太多了,根本蹲不下来,只能四肢着地趴在积雪上。 正在雪地里一蹦一跳觅食的两只兔子,都是成年大小,一只浑身雪白,只有四只脚和鼻子是灰色的,另一只则是浑身灰白,只有三瓣唇是粉色的。 不知道这两只兔子的腿是不是冷的不灵活了,即便蹦跳起来也是慢吞吞的,一副不受打扰的样子。 白起双手掐着小甲和扶苏的胳肢窝提起来,背对着竖在自己面前,让他们不用费劲就从斜趴在积雪上的姿势给站直了。 白起一手扶着一个孩子的手臂,在两人耳边轻声道:“去吧,去扑抓那两只兔子。” 扑抓,就是用自己的四肢和身体压住猎物,进而捕捉住猎物。 扶苏不懂,小甲听懂了,他猛的发力,如一支离弦的箭矢一般射向前方,然后,没跑两步—— 呃,一个趔趄整个身体都摔倒在厚雪堆里。 扶苏惊叫:“小甲!” 声音之尖利高亢激的正在枯枝上歇息的群鸟扑棱棱的飞走一片,扑簌簌的落下许多积雪,打了白起一头一脸。 白起:...... 小甲:...... 小甲忙将脸从雪窝子里拔出来,去看前面的兔子。 两只兔子也受了惊,猛的蹬腿蹿了两米远,然后就不动了。 扶苏连滚 带爬的来到已经跪坐起身的小甲身边,小甲激动的对扶苏道:“快,咱们快去抓兔子,兔子还没跑。” 说罢又是一个猛冲,然后一个凌空飞扑冲着白兔子而去。 被落在后面的扶苏一边嘴里念叨着:“哦哦,抓兔子,抓兔子。”一边学着小甲的动作朝着前面的兔子跑。 但他实在是太小了,这一边跑一边摔的架势,与其说是跑,不如说他是一路滚过去的。 小甲一个飞扑重新将自己扑进雪堆里,兔子被他扑住了,但只扑了半边,他扑的太靠前了,身体只压住了白兔子的屁股和短尾巴,头和大半个身体都暴露在他的腋下。 这受惊的白兔子一个用力就挣脱了他并不牢靠的压制,然后嗖的一下撞进了后面“滚”上来的扶苏怀里。 被白兔子撞了一个仰翻的扶苏:......?????? 先是受惊后被撞了个头昏眼花的白兔子:??????!!!!!! 白兔子还要蓄力要跑,只听扶苏“嗷”的一声一个飞扑,成功用身体将白兔子给压在自己身下。 单论个头,这个成年白兔真的没有比三头身的扶苏小多少,在他身下挣扎蹬腿的劲道也凶猛的很,扶苏正常情况下根本压不住它。 但现在他们不是在雪堆里吗,扶苏用身体将不断挣扎的兔子给压进了雪堆里,兔子和雪堆压实在一起,没一会就扎挣力道就弱了下来。 扶苏这边和白兔子搏斗,小甲那边也没闲着。 他一开始见白兔子跑了还想去追,结果见这傻兔子直直撞上了跟上来的扶苏,然后扶苏灵活的一个飞扑扑到了白兔子,他短促的哈哈笑了一声,就不再管扶苏和这只白兔子,而是朝着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灰兔子奔去。 就跟白起说的一样,雪地里的兔子灵活度大减,这灰兔子意识到危险后即便加紧逃命也没逃多远,接连摔了两次的小甲已经掌握住在雪地里奔跑的技巧,没跑多久就成功撵上灰兔子,将其扑倒在身下,成功抓住。 小甲将足有两斤重还在不断蹬腿的灰兔子抱在怀里往回赶,隔着丈远就看见扶苏正坐在雪堆里对着白兔子戳戳戳,白起就蹲在他身边。 扶苏好奇问道:“兔子死了吗?” 白起:“应该没有,它被你压的闭过气去了。” 扶苏似懂非懂:“哦......” 听到两人对话的小甲喊道:“扶苏你好厉害,居然能把兔子给压晕厥喽。” 小甲夸他厉害的话扶苏听懂了,他抬头看到小甲和他怀里的灰兔子,也惊喜的大声道:“小甲你好厉害,抓住了兔子!” 小甲来到近前,白起站起身跺了跺脚,对气喘吁吁浑身沾雪绒线帽子都歪了脸蛋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小甲笑道:“不错,第一次狩猎就猎到了一只肥兔子。” 小甲开心的大笑起来:“怪不得大人们都喜欢打猎,原来打猎这么好玩。” 扶苏也坐在雪地里欢快的笑,拍着小手道:“好玩,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