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戏言》 楔子 「人吗,辗转就一辈子了。我和他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戏。戏终幕落,人就散了,谁还会记得戏中的一切。在他眼中,我的话不过是一句又一句的戏言。」他闔上了撰写的折子,放下手中的笔墨,仰头望着天穹。 他想起了他们相遇的那一日,也是如此的晴朗,万里晴空无一白云。那时候不过是年岁刚过,霜降停后的一个晌午,他在厢房里练唱。 那人倚在门栏环手抱着自己斜看着他。 他至今仍然记得那人是如何以高傲的眼神观望他练唱。 「你唱得真好,长得真美。」那人轻佻地逗着他,而他却生气摔门来个闭门谢客。那人轻率的笑着他默默离开了那里。 练唱声馀音绕樑,让那人念念不忘。 三日后,他在醉仙楼登台演出,而他怎么也没料想到他们竟然还会再相遇。他瞥见那人坐在二楼厢房赏戏,身旁还不乏盈盈裊裊的靚丽姑娘为那人递酒餵食。他的心竟然对那人泛起涟漪,驀然生气。 尖叫声惊扰了他,他的演出不得不中断。 乱贼闯上台,握着长刀搁在他的脖子处,高喊一句,「打劫!识相的就给大爷留下买命钱,不然休怪大爷送你们上路。」 「这花旦生得可真俏,给大爷摸两把。」劫匪一脸猥琐地舔了舔唇,欲要伸出黝黑爪子放在他的脸蛋上时,那人从二楼一跃而下,抓起腰间佩刀。 刀起刀落,劫匪的右手被刀削去,鲜血直接喷洒在他的脸上。他连尖叫也忘了,整个人震惊万分,呆若木鸡。 冷漠砍下他人胳膊,那人收起佩刀。贼人抱着自己的残臂跪倒在地上,哀嚎连连。 他的水袖上全是那贼人的鲜血,噁心至极,让他巴不得马上撕下扔掉,漂亮的脸蛋上全是厌恶的神情。 「你如此嫌弃,不如就把袖子断了吧。」 语毕,那人拔出腰间大刀递到他面前,一刀割断了他的两个水袖。 染血的袖子在空中打转如落叶,而后落在台面上。 大刀入鞘,那人抓起地上贼人,一跃下台,消失在他的眼前。 那日如此血淋淋的邂逅让他至今无法忘怀。 要是那日他们没有如此的邂逅,他们之间是否就不会有命运的纠缠,没了那些纷扰。 血袖躺在戏台上,他望着那人英俊瀟洒的背影漠然离开醉仙楼。 人潮鼎沸的四周随着那人的离去,哗然消失。 戏台上剩下他一个戏子。台上的灯盏熄灭。 第一幕:戏文楔子(上) 四月早春,梨园里的梨花盛开了。雪白的梨花随风飘零,落了一地。 满庭梨园里坐着一个妇人,在梨园里做刺绣。白色的布料上出现了一个绣了半只鸳鸯,只见针脚细密,做工精细,不失一件上品。妇人犹荣华贵的打扮,一看便知身份尊贵。 在她不远处,有个约莫六岁的小男童摇着拔浪鼓在旁与夫人的丫鬟嬉戏打闹。小男童丢下手中的拔浪鼓,跑到鲤鱼池旁的假山后躲匿起来,想与丫鬟玩场躲猫猫游戏。 「小少爷,你在哪里啊?出来啦!」 穿着一袭鹅黄的约莫十六岁大的小丫鬟蹙着眉挨着鱼池找寻小男童的身影。她越找越没看见小男童的身影,她便越害怕。 「小少爷,你在哪里啊?出来啦,别吓翠儿!」小丫鬟绕到了亭子处在石桌前蹲下希望能找到小男童的身影。然而,石桌下空空如的,根本没有她小少爷的踪跡。 躲在假山后的小男童探出半个头,看着着急的像热锅上蚂蚁的丫鬟,掩着嘴巴窃笑。 翠儿沿途寻找,头低低的,眼睛盯着地面紧紧的,终于在亭子不远处找到了他的拔浪鼓。 看着翠儿往他这儿逼近的时候,小男童悄悄地躲进了假山里,绕了一圈躲开了翠儿。小男童只顾躲开翠儿却没看见迎面而来的男人。 男人一身玄色衣袍,手中握着一把折扇,停下来看着撞到他身上来的小男童。 小男童倒退了两步,抬起小小的头颅,转动他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仰望着比自己高大很多倍的男人。 逆光下,他无法看清男人的脸,只觉得对方的气势不凡。 男人脸上勾起一抹漂亮的弧度,伸出手摸了摸小男童的发顶,也没因他撞上自己而发怒。 「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小少爷,原来你躲在这里。」翠儿欢天喜地一把抓住了小男童,看见他脸上的惊慌,立即问道,「小少爷,你怎么啦?」 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移,翠儿才晓得她家小少爷撞到了前来的贵宾。 「对不起,不知先生到来。先生是否被我家小少爷给弄伤了?」 一袭玄色打扮的男子露出微笑,拿着手中折扇拍打自己的右掌,姍姍道:「一个小童罢了,哪来弄伤我呀。你还是快些给你家少爷看看吧,搞不好他弄伤了自己,那就不好啦。」 翠儿尷尬的笑了,连忙把小男童拉到一旁去,检查他身上哪里有伤。 玄色衣袍的贵宾把玩着手上的折扇,进入了梨园。他来到了妇人身旁,看见妇人在做刺绣而不敢惊扰对方,默默在旁站了好一会儿。 「啊,韩先生来了。兰芝有失远迎,还望先生见笑。」妇人放下手中的针线,把刺绣搁在云石桌上。 她端起了紫砂壶给贵宾倒上一杯热茶。 滚烫的茶水随着壶口流了杯中在空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男子吸了一口飘散在空中的茶香,「是上好的龙井,夫人晓得在下的喜好啊。」 妇人淡淡笑了,放下茶壶,「兰芝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哪晓得先生的喜好,不过是碰巧罢了。」 「夫人真会说话。在下见过小少爷了,小少爷看起来很健壮,准备上学堂了吗?」 兰芝摇摇头,笑道:「他今年不过是六岁,多等一年才把他送进书院跟先生您学习吧。」 「也好。」男子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多让他接触一些人好让他以后接管元家家业也容易些。」 「我也不想墨儿背负如此重大的枷锁。打从他从娘胎出生以来就没见过他的爹爹,如今还没长大就要背负元家家业。看见他我就心疼了。」兰芝说着眼角含泪,对着男子叹了一口气。 男子知晓元司墨的命格很硬,一出生便让原本身体硬朗的元家老爷客死他乡。元家家业也因此被其他支系家族给瓜分了一大部分。元家就剩下这对孤儿寡母的,要不是念在他与元老爷生前那份交情上,他才不想蹭这趟浑水啊。 「虽然很难,但在下还是可以尽点绵力来协小少爷的。」那位先生说道。 「多谢韩先生,芝兰代替墨儿向先生道谢。」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此刻,梨园外出现了一些躁动,吵杂的声音伴随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闯了进来。 他们手持大刀大斧见人就砍,雪白的梨园里顿时瀰漫着一股浓的化不开的血腥味。猩红的液体像小溪一样不断地从尸首上流淌出来,染红落了一地的白梨花。 尖叫声不绝于耳,不消片刻,梨园里到处都躺着尸首,个个死状惨烈。 那群人越过了鲤鱼池,来到了梨园中央,看着兰芝和韩先生二人,笑曰:「想必你就是元夫人了。想不到还有几分姿色,不如……」 带头的人一脸横肉,猥琐地盯着兰芝看。韩先生自然挺身而出把兰芝推到自己的身后,「别怕,我不会让他们伤你半分的。」 「不,先生,你还是赶紧看看我家墨儿吧。」兰芝躲在韩先生的身后哀求道。 甩开了手中的折扇,韩先生先发制人给靠过来的人抹了脖子。一道细微的红光出现在那两个魁梧的壮汉上,不久壮汉便应声倒下了。 调戏兰芝的兇恶大汉看着自己的手下就这样倒在自己的面前,立即大怒。「你竟然杀了我的人!」 没继续废话下去,韩先生立马打开了折扇,「受死吧!」 大汉冷哼一声,「看谁先死!」 二人打斗起来。 大刀、扇子,碰撞在一起。 刀光血影,看得兰芝心惊胆跳,趁着他们两个打斗之际,她快速去找她的墨儿。她不能让儿子有事。 连跑带爬地兰芝立即往院子处奔去。 地面上全是七横八竖的尸体,一心惦记着自己孩儿的兰芝根本没有任何心思去瞄一眼躺在地上伺候过她的家奴婢女。 「孩儿,你不能有事啊!」她的双眼不断地在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上游走,只为了寻找她儿子。尸体遍地她要找寻那个小小身板的孩儿实属不易。 「娘!娘!」 细微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了。 常言道:母子连心。 兰芝感觉到自己的孩儿就离自己不远,发疯似的依循着声音前去。她徒手翻动了地面上的尸首,深怕自己的孩儿就被尸首压着。 「娘!呜呜呜——」 显然的,声源并不是从尸首下传出来而是从假山那方。即使微弱细小,她还是听见了。 兰芝立即跑到假山后,找到了他。 「孩儿,是娘不好。娘再也不会丢下你了。」语毕,兰芝立即把那孩子揉进自己的怀里。 她必须保护自己的孩子。 离开。 此处不宜久留。 她抱起了孩子,立即往后院那处移去。 打斗声依旧。不知为何她觉得他们与门槛的距离是如此的遥远。害怕恐惧袭上心来。她不晓得自己还能支撑这样的情绪多久。 「娘,我们要去哪里?」在她怀中的孩子探出小小的脸,看着芝兰提问道。 芝兰也不晓得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仅知道,他们必须离开元家。而她必须抱住这个孩子,这孩子可是元家唯一的希望。 冰凉的感觉穿透了她的背,背上出现了一道猩红的口子,很快的从素雅的布料里蔓延出来,染红一片。 「老大,她在这里!」 「元家一个都不能留!杀!」 耳边响起的这句话让芝兰打从心底发毛,害怕。她顾不上背后的伤,只能逃,即使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保住孩子。这是她唯一的信念。 豆大的汗珠爬满了她清秀的脸蛋,苍白的唇色让她怀中孩子不禁开口问道:「娘,你还好吗?」 「娘,没事。娘很好。来,我们快点离开这里。」芝兰因为受伤,忍住疼痛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迈动了自己的步伐继续前进。 而后院的门栏距离自己不过是十步之远。 「想走,门都没有!」粗哑的嗓音从她的后方传来了,伴随着巨大的衝击,让她整个人往前飞出去。怀中的孩子没能抱紧就这样被甩出了她的怀抱。力道之大,让元司墨整个人撞飞了,落在地面上。 小男童发出吃痛的闷哼声。紧追上来的恶人一刀举起他手中滴血的大刀没多说一句话,就在孩子的面前把刀子插在妇人的背脊上。尖锐的刀子直接穿透妇人的身子。 「娘——」 「……墨儿,快、跑——!」 妇人张大嘴巴,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喊出后便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过。 妇人倒下后,大汉拔出了插在她背上的大刀,露出嗜血的笑容来到了小男童的跟前。 「娘——!」 小男童根本不晓得发生什么事,看着自己最为熟悉的人倒在自己面前,任凭他怎么叫喊,那人再也不会起来。 死亡的气息不断逼近着他,他不断的挪动着他的屁股与那恶人拉开距离。可是怎么样也是没用的。 滴血的刀子一路沿着滴下,留下一滴滴浓稠的猩红小点。 小男童退无可退,后背已经贴着白色的墙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比自己大很多倍的男人逼近自己。 「小子,我看你还能往哪跑?」凶神恶煞的恶人握着大刀说道。 而后,他举起大刀。 冰冷的刀尖插入了小男童的胸膛。 猩红的顏色渐渐在白色的衣袍上扩展起来,形成鲜明的一块。 第一幕:戏文楔子(下) *** 翠绿的瓜叶匍匐在浅褐色的竹棚上,盛开的黄色的小花垂掛下来,虽不起眼但也足以招蜂引蝶。一隻黑白蝴蝶飞舞在瓜棚下穿梭着。 不算太宽阔的院子里,摆着一些竹製桌子、凳子的可以供人歇息,整体给人一种宜人舒适,好不写意。依墙而放的一排黑色酱油坛子则摆在青瓦下。屋旁有两棵枣树,一高一矮的,大约秋季的时候便可以採食。红彤彤的枣子长满在树上看得人嘴馋。 「四平调,先只说迎张郎~」 院子里空旷的一块站着一个人,站在枣树藤製桌凳旁练唱着。 「停!调不对,再来!」一道雄厚的嗓音打断了那人的高八斗的嗓音。 一个约莫十四岁的少年一袭青葱白袍,他清了清喉咙,开口再发声,「四平调——」 他一开口就被年长的男子勒令停下,「玉翎笙,你在搞什么鬼呀。今天的调子一个也没唱准。你是不是存心要气死老朽我呀?」 一头花白的老年人从凳子上起来,拿着手中的戏本来到玉翎笙的跟前一把抽在他的手臂上。 「你呀,今天的心都飞到哪儿去了?调不对就罢了。眼神也不对,你现在是在跟老爷子唱哪一齣戏啊?」 少年站在那里任由老年人开骂,头垂得低低的。 「师父,徒儿唱的就是您老人家点的《西厢记》啊。」少年轻声细语道。他悄悄瞄了瞄他师父的脸色一眼后,决定少说为妙。 佈满皱纹的手按着有些发疼的额际,刘师父深深吸了几口气好让自己冷静下来才开口道:「对,你唱的戏文是《西厢记》但调子怎么完全不是昨日的那样。今日的调子全跑了。」 「呃……」他也不晓得要如何回话了。话说昨日因为刘师父夸了他两句,他就跟师兄弟们一起吃了点香辣的川菜以示庆祝也许就不会搞到此刻这般局面。 刘师父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年人,他年轻时是个非常有名气的戏子,后来自己开创了属于自己的戏班子并取名为「玉家班」。调教出来的戏子个个身手不凡,所以他们家的戏班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小名气。 靠前去,刘师父直勾勾地看着那少年那双可以勾人心魂的双眼,「你是不是偷食了川菜。」 玉翎笙面有难色的笑了,「师父,您怎么知道的啊?」 刘师父的嘴角慢慢往上扬,皮笑肉不笑地瞇着双眼,「你叫的了老朽做师父,自然晓得你的一举一动啊。更何况,你还是我捡回来养的。」 玉翎笙眨着眼,咧着嘴,「师父果然是师父啊,那么翎笙还是不劳烦师父了,自己先练着。师父不如回屋里凉快凉快可好?」 「你明知道你的嗓子受不了川菜的麻辣就给老朽少吃一点啊。现在可好啊,嗓子都哑了,戏要怎么唱啊?」刘师父一心为了少年好,不忍嘀咕了两句。他晓得少年喜欢川菜的麻辣却因为唱戏而下令不准碰川菜。 少年眨了眨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抱拳做辑状向刘师父哀求,「是徒儿嘴馋犯下的错,还求师父原谅。」 刘师父转过身子,背着手,不看少年一眼。 玉翎笙晓得刘师父还在生气,只好双手放到左胸膛上,蹙眉咬唇,一脸痛苦地单膝跪在地面上。「啊,好痛啊!」 刘师父一听整个人紧张起来,立即蹲下,「翎笙你怎么了,是心绞痛再犯了吗?」 看见刘师父如此紧张自己的少年松开了紧握胸膛的手,笑道:「师父,徒儿没事。不要在生徒儿的气了,可好?」 知晓自己上当后的刘师父立即起身,甩袖收起刚刚的紧张神情,「翎笙,这种事怎么可以拿来开玩笑?」 「师父,徒儿求你了别生气好吗?」玉翎笙抓着刘师父的黎色衣袖说道。 从小,玉翎笙的左胸就有一道疤痕,那道疤痕就是导致他差点丧命的原因。如今好了却落下心绞痛的病根来,因此刘师父才会如此紧张他这个徒儿,不敢让他干粗活,甚至给他选了一个花旦的角色来调教他。 「以后不准了,下不为例。」 刘师父甩开了他的手径自往屋里走去。院子里剩下玉翎笙一个人在那里。 玉翎笙默默目送刘师父离去后才敢到树下歇息偷懒一会儿。他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也会想要偷懒的时候,而生在他在戏班中为最小的徒儿,却最得刘师父的欢心。刘师父则念在他的身子而有时睁一隻眼闭一隻眼。 大树下的老根粗壮,枝叶茂密,是少年最爱打盹的地方。在树下纳凉着的少年把脚抬起来放到凳子上,双手枕着后脑勺靠着树干偷偷打盹起来。 小鸟在树上啾啾叫着,玉翎笙躺在树下正要闔眼小睡一会的时候,被一道充满磁性的声音给惊醒了。 「喂,小姑娘怎么一个人睡在这里啊?」 听到小姑娘这三个字,玉翎笙立即跳了起来,睁大了双眼左顾右盼地找寻着那道声音的主人。 「小姑娘别看了,我在这里哦!」 树梢上躺着一个比玉翎笙大一点的少年。少年一身蓝衣袍,口中衔着一根芦苇,单手支着自己的头部,俯视着玉翎笙。他长得很俊俏,身上气宇非凡,眉眼间山发出的英气震撼了玉翎笙。 吐掉了口中的芦苇,少年从树上一跃而下,站在玉翎笙的面前,「小姑娘你的嘴张得那么大小心苍蝇飞进去。」 玉翎笙晓得自己失态后立即闔上嘴,「我才不是什么小姑娘啊,你眼睛有问题呀?」 少年把手放到右耳处祥状听不见,「你说什么啊?我的眼睛好的很。」 「是呀?你的眼睛好就不会把少年看成是姑娘啦。」玉翎笙不留情面直接吐露道。 蓝衣少年挑起眉,凑前去,贴近玉翎笙道:「你长得这么美,不是女儿家真是可惜啊。」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一虎口之远。 「我不是女儿家又怎样?要你管啊?」玉翎笙别过头,环起手来。 「哦。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吗?」蓝衣少年看着羽灵森单薄的身子询问道。 玉翎笙没好气道,「不想。」扔下一句后转身欲往屋里走去。蓝衣少年却快了一步挡在他的跟前,「你真的不想知道?」 「让开,别要我说第二次。」玉翎笙翻了一个白眼,绕开了他往屋内走去。 蓝衣少年走前来,抓住了玉翎笙的头,不管对方是否在防抗自己,对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开口道:「你给我记好了,我的名字叫萧禹。」 语毕,站在蓝衣少年前的玉翎笙整个炸毛了,跳着脚,狂骂,「你这个疯子,都说了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了。」 他勾起了一抹微笑,跳上了绿色的瓦顶上,眨眼消失了。 玉翎笙抬头看着绿瓦。鸟儿依旧在树上高歌。 四周再次恢復平静,彷彿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场幻觉。 屋外回复平静,仅有青瓦白墙以及酱油罈子与他作伴。 这时,刘师父从屋里端出一碗烧好的凉茶出来,看见气急败坏的玉翎笙,开口询问道:「翎笙,快来喝开声茶。」 玉翎笙气匆匆地来到了四方木桌前,一屁股坐下,拿着滚烫的凉茶就往嘴巴灌。烫得他立马吐掉口中的凉茶,喘着气,「烫!好烫!」 「你喝慢点,没人跟你抢。」刘师父看着他摇,叹了口气。 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啊。 「刚才为什么那么的吵啊?」刘师父随口问道。 「没有,师父您老人家肯定是听错了。」玉翎笙眨眨眼,装傻道。 刘师父挑起眉,也不急忙拆穿,「哦,老朽老了,耳朵不灵光了。听错哦。」 「也许。」玉翎笙捧着凉茶一个不留神再次被茶水给烫着了舌头,不断用手搧着被烫着的舌头。 现在变得有些口齿不清的,「师父,今日的菜还没买,我先去买。」 玉翎笙不知为何没有照实回答,支支吾吾地找了一个理由搪塞了他的师父后边说要去市集买菜做饭。刘师父晓得这个孩子是找机会开溜,也没多说什么就放行任由他去买菜了。 扇扇手,刘师父摘下掛在自己腰间的钱袋,丢到木桌上,「拿去。给大家买点肉回来。」 玉翎笙点了点头,一把抓起有些沉甸甸的钱袋,脸上浮现出的笑意很快就换成了不解的模样。「师父,现在才月头,钱拿去买肉,我们可以撑到月稍吗?」 「少囉嗦,钱不够就让你们多演几场戏,饿不着你们的。」刘师父吹着热茶悠哉间哉地说道,之后他搧着手让玉翎笙赶紧到市集去买菜。 正当玉翎笙准备拿着钱袋出门时,刘师父把人给叫住了,「等等,顺便去抓一剂药回来。」他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张交到玉翎笙手上叮嘱道。 玉翎笙没多问什么,接下手中的药方子与他师父告别后便往市集去。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刘师傅叹了一口气,「但愿这个孩子永远都那么的快活自在。」 《待续》 ------------------------------------------------------------------------------------ 题外:要是发觉哪里有错字和不逻辑的地方还望大大们提出。谢谢大家。 第二幕:生、旦、净、丑(上) 「二师兄,你有看见我的翎子吗?」 玉翎笙花了一半红妆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即将要演出的翎子不知丢到哪里去。 后台处,地方不大,狭隘的空间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箱子。朴实的木箱子里装着各色戏服、首饰等道具。 一个较为魁梧的青年擦着红缨枪,不耐烦地对着玉翎笙喊道:「又再次把东西乱放啦。每次不见翎子就来找我。」 玉翎笙吐着舌,眨着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嘟起嘴,「二师兄,就帮帮你家小师弟啦,等下演出完毕后,我请师兄吃阳春面当夜宵可好?」 「你少来啦。你带我去吃的那家阳春麵最近越来越难吃了。你的麵我无福消受。我帮你找你的翎子就是。」他的二师兄一口回绝了玉翎笙的好意。 二师兄是玉晓鸿,担任戏班里武生的角色。然而这次他并没有戏份,而他只是负责陪团。 他走到了摆放戏服的箱子那开始翻动里头的首饰。 红色的绸缎、白色的流苏、黑色的折扇…… 翻了许久也没看见玉翎笙要的翎子。翎子是个头盔,上面插了两根大约五六尺的雉尾和一些点缀的珠子。 「咦,小师弟今天演那齣戏啊,怎么用到翎子呢?」 一道好听的男声在玉晓鸿的身旁响起了,玉晓鸿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望向他家三师弟,「文弘,你怎么在这里?待会不是到你上场了吗?」 箱子后摆着各式武器,大刀、红缨枪、细剑、长柄关公刀等一字排开。 「对呀二师兄,我来拿我的道具的。」语毕,玉文弘就从箱子与箱子的细缝中挤了进去,拿了一把大约一人高的红缨枪。「二师兄,我不跟你多说了。到我出场了。」 很快的,他拿好自个的红缨枪后便匆匆离去,到前台去。 玉晓鸿看着对方匆忙离去的背影,「真是来去匆匆啊。」尔后,他继续翻动箱子。 最后,他终于在一个堆满花旦戏服的箱子里翻到了玉翎笙要的翎子。伸出手擦掉了脸上的豆大汗水,他带着翎子来到了梳妆台前交给正在梳妆的小师弟。 「你呀,以后就别再把翎子压在戏服下了,这样会勾坏戏服的。那时候又会给师父念了。」 「谢谢,二师兄。我下次不敢了。」玉翎笙吐了吐舌,接过了玉晓鸿递来的翎子。他小心翼翼地把翎子套在自己的头上,整理着。 而他的二师兄不忍翻了个白眼,叮嚀道,「还有下次!以后,劳烦你把用好的翎子放回进小箱子里,这样就不会不见啦。」 「知道了,知道了,二师兄。」 调整好翎子后,玉翎笙急急忙忙的拿着自己的山水折扇到前台登场。他走得极为衝忙。后台处仅剩下二师兄在原地呆着。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的。又落下这些东西不收拾。」等后玉翎笙消失在布幕后,他着手开始收拾散落在梳妆台上的油彩、脂粉、胭脂等。 黑色的原木上有着金碧辉煌的浮雕雕栏下,华美的舞台上,乐师奏响了乐器。 篤、篤、篤、呛—— 锣鼓声敲响了。 玉翎笙双手叉腰,左丁步站好,准备登场。 锣鼓声一停,玉翎笙含着首,头较慢地从前方摇晃至左肩,顺势自左向后稍微仰头,重复摇晃着头部,头上的领子便随之晃动起来。 「嘿!看招!」 红缨迎面而来,他跟着红缨枪转动起来。 台下传来了如雷的掌声。有的观眾还站起来喝好呢。 然而,玉翎笙和他的三师兄没有理会那些掌心,专注在自己的打斗动作上。 忽然间,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的演出,让他们不得不停下所有的动作。 碰—— 掛在台上的那盏大红灯笼突然掉了下来,差一点就砸中了他们两个。所幸他们两个反应灵敏,闪避了灯笼。 「哇!今夜本大爷我不喜欢看这齣戏,给我换过另一套。」粗大的嗓音在偌大的酒楼里回盪着。台下站着一个背着巨型大刀的壮汉站在那里高喊道。 巨大的声响吓坏了台上的乐师,乐师纷纷丢下手中的乐器抱着头逃离下台。台上仅剩下花旦玉翎笙和丑角玉文弘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巨大的声响让看戏的宾客纷纷躲在凳子下。 刘师父从后台出来,看着大摇大摆地大汉进入酒楼,立即上前去与大汉周旋起来。对方来者不善,刘师父小心开口应对着,「大爷,请问想要听哪齣戏啊?」 四周的气氛随着那个闯入进来的大汉变得死寂。 「什么戏都可以,爷就是不喜欢《三大白骨精》。」 大汉把他背上的大刀解下来,重重地扔在桌面上。而坐在那张桌子的宾客吓得纷纷逃跑,不敢与这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同坐一桌。 「这要……」平时妙语生花的刘师父顿时不晓得要如何,乱了方寸。他不曾见过如此蛮狠的角色。大汉看着刘师父如此怠慢他,立即抽出大刀随意抓了酒楼里的一个姑娘,给抹了脖子。 上一刻还好好的姑娘,下一刻就倒在眾人的面前,血流成河。 「啊啊啊啊——」 尖叫声惊醒了玉翎笙。他立即脸色刷白,倒退了好几步。因为他的举动,吸引了大汉的瞩目。 台下的大汉立即伸出食指,指着他道:「什么戏都可以,但一定要有她出现。」 玉翎笙倒吸了一口气,害怕地躲在他三师兄的身后,猛摇头,颤抖道:「不要,不要。」 他把那个大汉的形象与小时候刺杀他的那个大汉给重叠了。不好的画面从沉睡的记忆中涌现出来,他害怕得直接抱头蹲下,嘴里不断重复着,不要不要这几个字。 他的三师兄看见他这副模样当然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立即把他拉起来。然而,他失控了,四周一切变得模糊不清,听不见也感觉不到。此刻的他根本无法演出。 刘师父立即开口向大汉求情,「我家徒儿身体不适,无法演出。还望大爷另选……」 还没把话说完,大汉就直接出手,重重的一拳落在刘师父的肚子上,把他一拳打飞了。刘师父吃了大汉的一记重拳,整个人飞扑到对面的台阶上,后背撞上那里,发出一声巨响。 三师兄不理玉翎笙从台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面上,衝到他师父的面前。 「师父——」 刘师父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那禁得住大汉的那一拳,口吐鲜血。鲜血把他身上的黎色衣袍上。 擦掉了沾染在嘴角上的鲜血,刘师父吃力地坐直身子,「文弘,我没事。快让师兄弟们换上戏服招待客人。」 「师父!我们怎么可以……」 没让他的徒儿继续说下去,他使了一个眼神。玉文弘立即安静下来,把刘师父搀扶起来。 四周响起了小小的议论,交头接耳的耳语声传入了大汉的耳里。大汉蹙眉,一掌拍在桌面上,「怎么啦?不爽就给老子走,别在这里坏了老子的雅兴。」他横眉冷目一扫视,那些看戏的客人立即闭上嘴巴,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倒在地上与那位姑娘作伴。 玉翎笙不知被谁拉进了后台。他坐在梳妆台前不断发抖。 「师兄,现在怎么办?小师弟根本无法上台演出。而那个大汉却指定要他。」 大师兄收紧了自己的双拳,大吼道:「不如,我们杀出去,说不定,我们六个可以制服他一人呢。」 「不行——!」刘师父按着自己的胸膛站了起来。他怒气冲冲地搁下这句话,「要是你们不演出,死的不会是你们而是台下那些无辜的百姓。单凭你们六个就想对付他,你们可是想要比师父我先走一步?」 「师父,你看七师弟都这样了,他要怎么演啊?」 刘师父眼前一亮抓住,抓住了他五弟子,玉成旭的手,「不,不是要翎笙上台,小五你代替他上台。你与翎笙身形相差无几,加上你心思縝密应该可以骗过他的。」 玉成旭整个呆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回答道:「师父,你确定?我可以胜任?」 刘师父认真地点头道,「是的,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了。」 「可是……我没演过花旦啊!我一直是演武净的角色。」玉成旭战战兢兢地说道。 「不是叫你演花旦而是武旦,拿着红缨枪演打斗戏码就行了。」原本愁眉苦脸的刘师父说着说着便眉开眼笑起来。 「就这样?真的可以吗?」玉成旭有些担忧地看着刘师父道。 刘师父一拍案,「可行的。来,快换上戏服,别再罗嗦了。」 前台已经开始出现了微言,吵杂的声响传入了后台。刘师父晓得要是再不让他的徒儿上台匯演后,想必外面死伤的人会更多。为了不要继续牵连更多无辜的人,他不得不逼着他家徒儿演啊。 狭小的后台里他们忙不失地梳妆更衣,唯独玉翎笙荏苒仍然坐在妆台颤抖着。刘师父上前去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翎笙,是师父。」 玉翎笙一个哆嗦,害怕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 「别怕,翎笙,有师父在,没人可伤你半分。」刘师父在他身侧做了下来,安慰道。 自幼玉翎笙就十分害怕比他高达雄壮的粗獷男人。他一家老小就是被这些身形魁梧的大汉给杀害的,所以只要见到拿着大刀的大汉他便会惊吓得无法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见有任何好转。 「师父。」玉翎笙从自己的双膝间抬起头来,露出水灵灵的大眼看着他家师父。 「没事的。你就好好在这里歇息吧。」语毕,刘师父伸出手摸了摸玉翎笙的发顶,离开了后台。 眾师兄换上了戏服,拿起了各自的道具,动身前往戏台。 后台清空后仅剩玉翎笙一人在那里。 不久,他便前台传出了的开锣打鼓的声响。戏曲随后悠悠响起了。 《待续》 第二幕:生、旦、净、丑(下) *** 玉翎笙依然是一身方才的白色戏服,头上顶着翎子,缓缓地走出了后台,来到了后院。 后院鸟语花香的,远处种上青葱大树,近处种满了各色花卉。院里有较为贵气的牡丹、艷丽的绣球、杜鹃等。看着这些花,吸入熏人的香气让玉翎笙忘了方才不好的事。 假山后流水潺潺流进鲤鱼池中,鲤鱼池后有个亭子。亭子里垂着薄纱幔帐,幔帐随风飘起,隐约间似乎有一人坐在那里。亭里传出了悠悠琴声把玉翎笙吸引了过去。 他来到亭子那,停下脚步。 亭内坐着一个绝色美人,玉指芊芊在弹着古箏。美人一身素衣襦裙打扮,一头乌黑秀发挽成云鬓髻上头斜插了一根金步摇和一些淡雅的珠花。她微微抬起头让玉翎笙看清了她的容貌。她有着一双漂亮的凤眼,小巧的朱唇在她那张粉嫩的脸上煞是好看。 当她看见玉翎笙出现后,她立即起了身来到了他的身边,欠了欠身子,「小女久仰玉家班里的玉翎笙已久,今日有幸遇见,真好。」 发现自己有些唐突的玉翎笙立即抱拳做辑道歉:「是翎笙失礼了,不知翎笙可有冒犯到小姐,打扰到小姐弹琴的雅兴?」 小姐用她那宽袖掩嘴浅笑,「哪里,哪里。要不是二楼的厢房刚巧被我哥拿去谈生意,书兰倒是有机会一睹玉家班的风采。」 玉翎笙也不晓得回答,只好笑笑。「小姐的琴弹得真好。」 「玉公子见笑了。」书兰回到了大理石桌,倒了两杯茶水,「公子要是不介意,不如坐下来与书兰品茗一番。」 说来,他也有些渴了,直接不客气地在小姐的对面坐了下来,抓起茶盏直接往灌了几杯才捨得放下。 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得拋头露面,所以他能了解书兰为何会待在这个院子里。所幸自己是个男子可以四处闯荡,不被这些世俗所约束。 「不知公子可以给书兰唱一段曲吗?书兰真的很仰仗公子。」书兰哀求道。 「这个吗……?」玉翎笙偏过头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就一小段。」 书兰喜出望外忘了自己的身份竟然跳着脚拍着手欢呼起来。她发觉自己失礼后,她立即站好。 「四平调,先只说迎张郎~」 玉翎笙一张口唱了一句后,厄运便降临了。他的声音传到了前台,引起了那个大汉的侧目。 大汉一拍桌吓得在场的每一位宾客心惊胆跳的,台上的匯演再次不得不停下。 刘师父心知不妙,悄悄地让还没登场的六徒弟立即去通风报信。 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玉咏乐立即溜到后台去找寻他家七师弟。 只见大汉衝过来一把掐住刘师父的脖子,瞪眼吹鬍,「你竟然骗我!」他收进了指间的力道,刘师父整张脸涨红发紫,不断用手拨开他的手。不消片刻,刘师父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双眼发白。大汉便松开了手,刘师父应声落在地上。 地面上躺着双眼撑得老大,脸色发紫的刘师父。他倒在地上后再也没有起来过。 玉咏乐循着他家七师弟的曲调疾步来到了后院。他衝上前去,抓住了玉翎笙的手,「师弟,走!此地不宜久留。」 一脸懵的玉翎笙停下了。他一脸不解地盯着他家六师兄看。「怎么回事?」 「没时间跟你解释了。再解释,你的小命就不保了。」玉咏乐没解释什么只顾拉着人走。他记得那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是如何吓坏他家师弟的,离开台前他隐约还听见师兄们的尖叫。他们皆知没人可以阻止得了大汉。大汉本身就是衝着七师弟来的。 玉翎笙就这样被他家六师兄拉着逃亡了。而书兰也没能反应过来呆呆地让他们匆忙消失在自己面前。 银色的大刀划过地面,擦出了点点火花,发出刺耳的声音。 死亡的气息开始逼近他们。 推开了厚重的木门,左脚正要踏出后门之际,他们听见了书兰的尖叫声。 「六师兄,小姐会不会有事啊?」 「顾不上了,还是快跑吧!」没让玉翎笙继续耽搁任何时间,他径自拉着他跨出了大门,「……小姐不会有事的啦。」 玉翎笙迟疑了一下,张口道:「可是……」 「别可是什么了。保住你的小命要紧。」 书兰的面前站着的大汉不断逼近她,大汉举着大刀指着她,「那个花旦在哪里?说——」 吓着直喘气的书兰脸色苍白,掩住嘴,手指颤抖地伸出去,指了指右边的方向。 大汉没说话,也不打算对书兰做什么,加紧脚步追上去。 眨眼间,大汉便消失在她的面前。她整个瘫软无力跌坐在石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摀住胸口好让自己平伏起来。 等大汉追到后院大门的时候,他们两个早已消失了。 大汉气急了,回到前台,看见在场的宾客,见人就杀。好好的一场匯演就变得了大汉的大屠杀,玉家班的所有师兄弟包括刘师父无一倖免,全部成为了大汉的刀下魂。 血红的顏色沾染了四处,朱红色的浮雕柱子都被染成深浅不一的斑斑血跡。七横八竖的尸体更不在话下,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好好的一齣戏竟成了他们的绝唱。 大汉看着一地的尸体满意地勾起了一抹弧度。大刀一横架在自己的后颈上,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那里。滴血的刀子随着他的离去不断滴落,滴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来。 大街上早已没人敢出来,静无一人。 三日后,玉家班仅存活的玉咏乐和玉翎笙到义庄去领回他们师父与其他师兄们的尸首。 义庄里暗得很,阴阴沉沉的。一踏入义庄,六口棺木横躺在大堂中央,每口棺木前都摆放了一个用来供奉亡者的小香炉。香炉里插了三根香冒着淡淡的白色细烟。 看见棺木的那剎那,玉翎笙的鼻头很酸,眼前的景物都模糊了。要不是他,师父以及师兄们都不会遭遇不测。 一个打着哈欠不修边幅的中年人从内堂里出来了。 「找谁呀?」 玉咏乐战战兢兢地开口看着面色不善的中年人问道:「你就是这里的仵作?」 睡眼朦胧的中年人看着他们两个点了点头,「是。领尸这边来。」 「我想来领我的师父和师兄。」玉咏乐跟在仵作后头小声说道。 仵作没出声,默默带着他来到一张黑色案子前,打开了一本名录。他快速地翻动本子,然后把本子搁在桌面上,指着本子上的名字道,「找了死者名字,在此画押即可。」 找好名字,画上押后,玉咏乐回到了棺木前,看到跪倒在地面上的七师弟。 「师弟,我们走吧。我们带师父回家了。」 玉翎笙双眼红肿含泪,抬起头来对着六师兄,「为什么师父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他要被杀掉?要是我不害怕,我上台演出,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啊?师父和师兄们都不会死,对不对?!对不对?!」 他抓住玉咏乐的衣角不断饮泣。 玉咏乐何不悲切,他早已把刘师父和其他师兄视为亲人。要是没有刘师父的收养,恐怕他早已饿死街头,活不过十六年。他们七个师兄弟皆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也因为刘师父的收养而聚在一起。这么多年来的相伴早已化成了不可分割的情谊来比血浓于水的亲兄弟还要亲。 看着他师父的棺木,里面躺着的刘师父的尸首,他悲从中来,强忍着眼泪不让流淌在脸上。 「师弟,师父、师兄都不会怪你的。师父还等着我们带他回家歇息的。」 玉咏乐把跪在地面上的师弟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来,我们走吧。」 玉翎笙哭着鼻子,浑浑噩噩地被他家六师兄带出了义庄。 那日天空阴沉,街上人烟稀少,好似在为他们哀悼。四周一片愁云惨雾的,然而他们再怎么难过还是得继续活下去。 他们领着刘师父与师兄们的尸首找了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下葬了。 轻蹙眉毛,玉翎笙跪在坟前上香,摸着刻在坟上的字,泪湿了双颊。 「师父,你还喜欢这里吗?」 坟前摆着刘师父与师兄们生前最爱吃的酒菜,茶点。白色的雏菊散发出幽幽的香气混合着白蜡烛与香火的味道。 而在一旁烧纸钱的玉咏乐把最后一张纸钱火化掉才起身,盯着青塚道:「但愿您老人家和师兄们都会喜欢这里。我答应您无论如何都会好好照顾七师弟的。」 烛火在风中摇曳,风吹散了点燃的纸钱,着火的纸钱随风飘散。 「师兄,现在我们能去哪里啊?」玉翎笙开口询问道。 玉咏乐默默盯着青塚许久。 真是一个好问题啊,天大地大的玉家班就仅剩他们二人。他也不晓得哪处是他们的落脚处。无亲无故,孤苦无定的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玉咏乐抬起头来看着湛蓝的天穹,「等师父指引我们吧。」 飞在空中的纸钱不断往西飘去。他想这应该是他师父的意愿。 《待续》 第三幕:画舫(上) 风轻轻刮过,万重山下,泛着轻舟于大江上航行。 握着一杯琉璃盏,他穿着一袭藏青长衫,一头乌黑长发仅以一个简单的玉冠给挽了起来。他趴在桌面上,斟满一杯又一杯。双颊红晕,双眼迷濛的他也不晓得喝了多少壶酒。 「好了,你别喝了。再喝下去,我就要扔下你了。」 他冷哼一声继续给自己斟酒,「你这个穷酸鬼,就怕我喝穷你。你放心,我自己喝的酒我会自己付钱,用不着你给我担心。」 坐在他对面的是他的小廝揶揄道,「最好是。少爷喝醉后,有哪次是自己付钱?又有哪次不是小丁抬少爷回家?」他的小廝一身布衣打扮,看起来很寻常。 「有……」他坐直了身子在脑海中快速思过一遍,下一刻便趴回在桌面上,抓着自己空掉的酒杯把玩起来。他确实如他小廝所说的那样,没有一次自己埋单回家。 他姓萧,单名一个禹字。他在这画舫里待了三日喝了三日也不愿回家,喝的醉醺醺的。要不是他家小廝不离不弃地守在他的身边,他恐怕早已被画舫老闆叫人给踹下了船,丢进了滔滔江水里餵鱼了。 「少爷,你就别喝了,我们回家吧。」 「不要!」意志坚决的萧禹抓起酒壶给自己斟酒,壶口里再也滴不出一滴酒水来。「本少爷还没喝够,要回你自己回。」 「你就被折腾小的啦,要知道夫人要是没看见少爷回去会把小的头给拧断的。」 「你夸张一点去,我娘才不是这样的人。」小丁哭丧着脸道。他们萧府的萧夫人是出了名的母夜叉,没人敢惹她的,稍有不顺她心,轻则被打断腿赶出萧府,永不得再踏入萧府半步,重的话则再也见不到天地。 光想到这一点,小丁无论如何都不会独自回去。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小丁立即开口劝阻道:「少爷,酒喝完了,画舫也到岸了,咱们就下船吧。夫人在家等着咱们了。」 甩开了小丁的手,萧禹想要高举手换来小二给自己添壶酒就行喝时,一阵奇香在他鼻尖飘过。他把高举的手收了回来,起身循着那道奇香的踪跡。 他站起来跟着香气走了。有别于酒香,这股香味好似花香,但他无法确认。 走着走着香气忽然消失了。他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四周。原来他已经下了画舫站在滔滔大江的渡头上。此刻,萧禹顿时清醒过来,而鼻尖上再也没有任何的香气。 「少爷怎么说跑就跑了,小丁差点就来不及给您买单了。」小丁一下船就不忍嘀咕了一串。萧禹根本无心专注在听,小丁的话顿时成了他的耳边风。他问道:「小丁方才你有没有嗅到什么香气?」 小丁连忙摇头否认,他没说骗话。要不是他家少爷没说一声而他眼尖看见,他恐怕会让他家少爷给跟丢了。这样他跟不好回府復命。该不会少爷看不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吧?光想到这里他就不仅打了个冷颤。有一个不好的想法猛然冒出来,他很快的甩了甩头好让那个画面在自己的脑海中淡去。 「少爷您累坏了,还是快点回府歇息吧。」小丁拉着他家少爷离开了江边。 萧禹停步在江边渡头上,回望了那首装潢华贵的画舫。心道:那股香气真的是我的幻觉? 偶然出现的香气让他记在心头上。 「咦,不对。少爷咱们好像走错方向了。还是快些上回船上。」这时小丁才发觉自己的不是,连忙赶在开船前再次把他家少爷拉回船上。 一场乌龙之事又把他们带回了画舫。要是因为这样而回不了萧府恐怕会成为长安一大笑话。 华丽的画舫上掛着的一排红纱灯一盏一盏亮起了,天色开始暗沉了。夕阳的馀辉落在金碧辉煌的画舫上映出奇异的色彩,美轮美奐好不真实。 画舫的高处站着一个身穿淡绿长袍的男子半身倚坐在佈满浮雕的围栏上,欣赏着天边彩霞。微风徐徐拂过他的脸,而他冷漠淡然地盯着大江。 「原来你在这里啊!」一道好听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了,他回过神来对上了那男子的脸,「六师兄找我有事吗?」 「七师弟别再吹风了,还是快点进去梳妆吧。待会宴席很快就要开场了,磨蹭太久会引来那些达官贵人的不满啊。」 玉翎笙当然没有忘记自己和六师兄来到画舫的目的,立即站直了身子准备入内。 玉咏乐看着他那张脸叹了一口气。自从他们的师父死了后,他的师弟再也没有展露过任何笑容了,脸上不是毫无表情就是哭丧着脸,就连唱的戏曲也无一不是伤感的曲子。两年了,师父师兄们离开他们已经两年了,而他却一刻也没放下过。 两年来,他的师弟倒是长高了不少,但身子依旧单薄,也不晓得是伙食不好还是他鬱鬱寡欢而食不知味不会长肉。 掀开了紫色的幔帐,玉翎笙进入了船舱。船舱的装潢华贵,到处掛满了彩灯,入夜了,掛在上头的彩灯也一一亮了起来。 「哟,瞧是谁站在那里。」一道尖锐的女声从玉翎笙面前传来。 玉翎笙抬头一望对上了那个女子,抱拳作揖,「翎笙见过林小姐。」 一位穿着粉色襦裙的,一副官家小姐打扮的女子站在玉翎笙的面前,不削开口道:「真的如传闻一般,长得如花似玉比女子还要娇媚万分啊。」林小姐是林县爷的千金,出了名的毒舌,但生得一脸娇媚还是有很多权贵摆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多谢小姐夸讚。翎笙等下还要演出,要梳妆先失陪了。」玉翎笙的话极冷,没等她开口说话便往回廊的方向走去。那个林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自然不爽,歪嘴斜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穿过回廊,经过一层一层的幔帐,他回到了自己厢房。 玉翎笙开始梳妆,画上了精緻的花旦妆容。他套上了花冠,一袭白色戏服套在他身上宛如天仙下凡。铜镜里反映出的玉翎笙让他觉得好陌生,一个男人长得如此娇艳可不是一场笑话吗? 要不是这张脸,他的师父也许就不会死。 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噩梦再也走不出,而他也不愿走出。 不愿再多看铜镜中那张妖艷的脸,他走出了厢房。 匯演的时辰已到,他拿着折扇来到了古色古香的舞台上准备上演当晚的戏码。乐师奏起管乐,玉翎笙举起绣帕踏着碎步登场了。 一出场,如雷的掌声便响起了。台下皆是黑压压的人头,好不热闹。 在座的宾客有的可是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也有是商宦等,能登上画舫的自然不会是普通百姓,玉翎笙深知台下的人都是他的衣食父母,怎能不好好演出呢?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玉翎笙掐着兰花指,开口唱出委婉的曲调。曲调悲鸣,真合他此刻的心情。 一甩袖,他甩开了绣帕,在台上踏着碎布绕场一圈。 「真是漂亮啊!」 「是呀。要是台上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本大爷真是想娶回家。」 「娶个戏子回家,老兄你不是开玩笑吧。」 玉翎笙没听台下宾客们的谈话。谈笑风生的话语与他玉翎笙无关,对他的指指点点的一切他也一併摒屏。此刻的他不过是《牡丹亭》里的那个苦命女子,杜丽娘。 二楼的包厢里坐着一位青年正在握着夜光杯品嚐着西域来的葡萄酒。青年一副谦谦公子的翩翩模样,瞇着细长的眼睛盯着台上的花旦看。而他身边也坐着一个官家小姐模样的姑娘。 「哥,那个花旦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他又不是女子。」那位身穿粉色襦裙的小姐一脸不悦道。 那个谦谦公子放下了手中的酒盏,勾起了一抹足以迷倒万千少女的迷人笑容,「哦,妹妹你就有所不知了。玉翎笙的容貌可值千金啊。多少王侯将士想要目睹他那倾国倾城的美貌啊。要不是你兄长我厉害事先派人打听他今夜会在画舫匯演,你觉得你现在可会有机会坐在这里听他唱的小曲?」 「他的声音还不上我们在府上常听的刘丹歌的是万分之一呢。还不是因为胜在那副皮相。」那个管家小姐不客气地说道。 她哥哥倒是不与她一般见识,冷哼了一声,静静品嚐自己的杯中物。 婉转的歌声完美地在乐师的最后一个琴音下结束了。玉翎笙收回了绣帕从原本压腿的姿势换回了站姿,向诸位台下的宾客鞠躬谢幕。 《牡丹亭》才算完美落幕。 「怎么啦,还嫌看不够啊。哥是不是要把人给请上来让你慢慢看啊?」那个官家小姐看见她哥哥目不转睛地盯着玉翎笙走进后台,不禁揶揄道。 怎知她的随口揶揄的话竟给她哥哥出了个好主意。 「谢谢,青儿,你是全天下最懂哥哥心思的好妹妹。」那个公子立即让候在他身旁的小廝去请玉翎笙过来一趟。 尔后,玉翎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开始卸妆并打算换回自己的衣物时,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把他手上的动作全部给打断了。 「是谁呀?六师兄吗?」玉翎笙对着门外大喊道。 正要开门之际,从木门外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嗓音,「不知玉公子是否赏脸来跟咱家公子到二楼的厢房去共饮一杯呢?」 玉翎笙迟疑了,他又不是什么青楼女子,也不晓得这些达官贵人为何老是爱找他喝酒寻乐。当他在思考着要如何推脱这种无意义的应酬时,外头传来了一道美妙的笛声。 玉翎笙被那笛声给吸引了,打开了厢房的窗户,探了半个身子出去。 入夜后,大江上的风有些冰冷,风拍在他的脸上有些刺痛。 笛声优美,曲风婉转。真不失是一首好曲子。 玉翎笙看不见吹笛人,只闻吹笛声,笛声好似从船顶上传来。他不顾自己的安危把身子往外伸,大半个身子掛在窗外后,他才隐约看见吹笛人的面貌。 一袭藏蓝长袍在墨黑无月的夜空中飘扬,他人在高处样貌无法被他看清,感觉风流倜儻的。但竖起耳朵仔细一听,玉翎笙可以听见他用扎实浑厚的气息来吹笛。 「真好听。」玉翎笙露出羡慕的眼神。 然而,玉翎笙因为唱戏累了,腰力没使好,一个重心不稳,跌出了窗外,直接坠入黑色的江水里。 「啊——」 尖叫声呼天抢地盖过了笛声。 站在船顶吹笛的人立即一跃而下,希望能在玉翎笙落下大江之前把人给拉住。 很可惜的,玉翎笙坠落的速度比他跃下来的速度更快一些。 玉翎笙伸出手想要抓住点什么,然而他手边却只有风,连滑出窗外的幔帐边角也没抓上。 扑通一声响。 尔后传来了「有人落水了!救民啊!」的求救声。 冰冷的江水瞬间把他给包围起来。 没多久,第二个扑通声在江面响起了。 「哇——有人跳江救人啊!」 画舫外围站满了人。 不諳水性的他很快因为害怕挣扎,江水不断往鼻子嘴巴涌入。他不断地踢着水希望能浮出水面。 一双英气十足的明亮眼睛映入了玉翎笙的双眼。一双厚实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鼓着腮帮子的男子与他四目交涉。 因为呼吸不顺,没多久,他的意识开始一点一点地溃散了,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闔上双眼前,他隐约看见对方张开嘴巴,一张一合的。一串透明的泡泡从他的嘴巴冒了出来,而他却没听见他的声音。 最后一丝气力消散后,玉翎笙整个人昏厥了过去。 没多久,他被人从水中捞了起来。那人揉着他的腰肢,双脚用力一蹬蹬出了水面。黑色的江面翻出了一圈圈涟漪,眨眼他们已经回到了船甲上。 「真厉害,那公子把人救回来了。」 画舫上传来了喝彩的高呼声。 玉翎笙躺在船甲上引来了一群人围观,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萧禹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使力一压,水从他的嘴巴里喷了出来。他躺在地上磕了两声,徐徐地睁开了双眼。 「你还好吗?」迷糊中他听闻了一道好听的男声在他的耳际响起。 闔上眼,睁开眼。耳际的鸣叫慢慢淡去,玉翎笙开口只能发出嗯嗯的声响。 睁开眼,一张俊俏的脸在他的眼前迅速放大。 他脸上的油彩遇水后晕开了,此刻玉翎笙的满脸奇异的色彩,糊成一块一块的看不出原貌。 萧禹看见躺在地面上的人有了鼻息,醒了过来打算离去。 拨开了人群,玉咏乐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人群来到哦了他七师弟的身边。 「师弟,师弟。你没事吧。」玉咏乐捧着玉翎笙的脸,紧张问道。 玉翎笙看见自家师兄,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我没事……六师兄……冷。」 刚落水的玉翎笙此刻被夜风拂过不禁打了个冷颤。玉咏乐立即解下自己的墨色披风把玉翎笙给牢牢地包裹起来。 「没事就好。我们回去换衣。」当玉咏乐把玉翎笙扶起来想要跟他师弟的救命恩人道谢时,萧禹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人群在他们两个的离去后渐渐散了。玉咏乐把玉翎笙送回到他的厢房,遇上了刚刚候在门外的小廝。小廝一脸震惊地盯着他们两人,伸出手指,张口吐不出话。 「向你们的主子復命,我师弟落水了恕不能招待。如有怠慢,还请海涵。」玉咏乐说完就把站在门口阻碍他们入内的小廝给推到一旁去。 等小廝回过神来时,木门已经应声甩上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小廝摸着自己的鼻头默默离去。 厢房里,玉咏乐连忙打开他师弟的箱子翻出了一套乾净的衣服,准备给他的师弟换上的时候,玉翎笙开口,「六师兄,我可以自己来。」 玉咏乐蹙眉紧张道:「要找给大夫给你看看吗?」 「落水而已,用不着请大夫吧,六师兄。我又不是女子,哪有这么娇弱。」玉翎笙坐在圆桌旁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温暖的茶盏握在掌心上,一点一点地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听到他的自我调侃,玉咏乐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懈下。自从他师父走后,他对他家师弟照顾得无微不至,生怕一个不小心摔着了他,弄疼了他。他把玉翎笙比谁都还要紧,深怕他没有照顾好他,无法面对刘师父。 「也是。是师兄我太大惊小怪了。」玉咏乐吸了一口气,脸上紧绷的神情才慢慢缓和下来,恢復平静。 「师兄等下我们去吃点什么,唱戏唱完后,翎笙有些饿了。」 「好,师弟想要吃些什么?」 「就阳春面,外加红烧肉。师兄觉得如何?」 玉咏乐点点头,「好,那么我先去点菜。待会点好再回来。」 玉翎笙点点头默默看着他的师兄推出了自己的厢房。 《待续》 ----------------------------------------------------------------------------------------- 备註:玉翎笙唱的那句戏文是出自《牡丹亭》里的。 第三幕:画舫(下) *** 一路走回厢房,萧禹身上的衣服的水珠不断滴落。凡他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一滩浅浅的水洼。 萧禹全身湿透正要去找自己的小丁时叫他给他弄来一身乾净的衣服时,他遇到了一个人。 「咦,刚才在下等到外头的呼叫声,还想看看是哪家千金落水了,还想前去营救呢。不料少爷如此英勇一下子把人给救回来了。」谦谦公子搧着手中折扇说道。这个看起来一表人才的谦谦公子姓林是林县爷的公子单名一个昊字,而站在他后方穿着一袭粉色襦裙的则是他的胞妹,林丹青。 「萧少爷。」林丹青羞怯地唤了一声萧禹后便躲在林公子身后。 「萧少爷湿漉漉的还是赶紧去换身衣服吧。要是着凉了可就不好了。」林昊搧着折扇好心说道。 萧禹的脸上轻轻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然而这个弧度却没有任何笑意。「多谢林公子的关心。」 「话说是哪家千金落水啊,外面好不热闹啊。」林昊挑起眉问道。 「不是什么千金,而是一个戏子落水而已。」萧禹说道。 「哦——」林昊顿了顿继续问道,「该不会是玉咏乐吧?」 「玉咏乐是谁呀?」萧禹常年累月都在军营里,哪晓得这些戏子的名号。 林丹青眨了眨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萧少爷不知刚才你有没有听《牡丹亭》这齣戏呢?」 萧禹偏过头努力回想起方才的事。他好像没听多久就觉得有些鬱闷,拿了一壶酒到船顶上吹笛了。 林丹青看见萧禹衣服懊恼的模样,立即解说道:「玉咏乐是饰演小生的那位。而花旦则……」 「不好了!不好了。少爷,玉公子落水了,所以没办法过来了。」一个慌张小廝冒冒失失地从回廊那跑了进来。 林昊瞪着他家小廝一眼。他家笑死立即收敛起来,站到他的身旁在他的耳边传话。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失陪了。」萧禹看见他们主僕二人在对话,他实在对这个林家没什么好感,只想快些换掉身上这套湿衣裳,然后继续喝酒。 林丹青看见自己心仪的对象即将要离自己而去,立即开口道:「呃,少爷等等,不如到我们那喝杯酒如何?」 盛情款款邀约的林丹青还期盼着萧禹会答应她的请求,然而萧禹却一口回绝了她。 「不了,林小姐。」萧禹没多说什么就直接在林昊身侧穿了过去。 林昊看见萧禹对自己的妹子如此无礼哪肯善罢甘休呢?他立即伸出手,「相请不如偶遇,萧少爷我们两家相隔千里都可以在这里相遇了,你怎么不赏脸喝杯酒再回去呢?耽搁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林昊之所以会这么做是想要借萧禹的手来帮他自己一把。他妹妹有萧禹看着后,他便可以到厢房去找玉翎笙。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一直没打着。 「抱歉,萧某只想快些回去而已。」 推开了林昊的手,萧禹往船舱的厢房方向走去。林丹青扭头看着萧禹的背影。转眼,萧禹已经消失在回廊中。 萧禹回到了二楼的厢房,轻轻一推,还没踏进厢房便看见他家小丁黑的比锅底还要黑的脸看着他。小丁抱着手,瞪着他道:「少爷,你去哪里来了?」 萧禹立即装傻,傻笑道:「呃,天气有些热,衣服都湿了。小丁可否去给我找一件衣裳给我替换啊?」 小丁勾起一抹微笑,然而那抹微笑在萧禹的严重甚比恶鬼的勾魂笑容。「当然可以啊!」 「劳烦了。」萧禹绕开了小丁给自己斟酒。 夜里的江水不是说笑的,凉的很。要不是他是一个少爷常年在外征战,也无法抵御这股穿心寒。 小丁不满地绕到了他的面前,大声吼道:「少爷你真当小丁是万能的啊!这里是画舫不是长安大街啊,你要小丁去哪里找一身乾净的衣服给少爷啊!」小丁立即施展出他的狮吼功朝他家少爷吼道。 「既然那样就算了,我还是自己运功打坐,用内力把衣服烘乾好了,那样就不用劳烦小丁你了。」萧禹说完便闔上了双眸,在胡床上运气打坐。 看见他家少爷开始运气打坐后,小丁也不敢开口多说什么了。他有点百般无聊地趴在铺上了水蓝色有着云纹滚边的桌布上盯着酒壶瞧。他家主子打坐是最忌讳别人吵,不然萧禹走火入魔就不堪设想了。小丁本身没有任何武功底子,只会一些不入流的拳脚功夫。 一炷香的时间后,萧禹睁开了双眼。而此刻小丁已经趴在桌面上睡了。 在厢房的胡床上,萧禹找到了一张锦衾给小丁盖上了。尔后,他给自己斟了杯酒喝下好暖和自己的身躯。虽说有内力可以抵御寒气,但夜深了,还是不知觉的会觉得冷。 「不知他是否安好?」握着酒盏,萧禹的脑海中出现了方才那个落水人的身影。 江水虽然模糊了他的脸,但他给萧禹的感觉有些微妙的熟悉,彷彿在哪里见过一样,霎时间又叫他想不起来。 那双眼睛让他很在意。 不过那人已经没事了,他又要怎么去见他呢? 不知不觉地萧禹把酒盏里的酒喝光了,开始有些乏了,但醉意未浓。于是,他自己拿了空壶打算自己去打酒继续喝。 金碧辉煌的画舫划开了黑色的江水,缓缓地前进着。 画舫上的人似乎都睡了,唯独几人还清醒着。而这其中一人恰是玉翎笙。 落水后,玉翎笙换掉了身上的一身湿衣裳,与他家六师兄吃过晚饭后便披着披风来到了船甲上。 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也许他是想要找寻某个身影。 立秋,江水冷,江风更凉。 玉翎笙站在这里才一会儿,已经抵御不住那些寒风,他不仅打了个冷颤,拉紧了披在身上的黑色披风把自己给紧紧包裹起来。 「咦,你不是方才落水的人吗?为何会在这里?」一道好听醇厚的嗓音在玉翎笙的后方响起了。 玉翎笙扭头一望对上了他那双墨黑如夜的双眼。 「是你?」玉翎笙并不晓得眼前的人即是他的救命恩人,有些疑惑地盯着对方。「你就是方才救我的人?」他再次开口问道。 他眼前的站着的人一身藏青长袍,江风掀起了他的衣袂,英姿颯爽的让人看得有些迷离。 那人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他的步伐不大,有些微醺的他摇摇晃晃地来到了玉翎笙的面前,「好美的姑娘啊!」 啪的一声。 热辣的掌印印在他那张俊俏的脸上。 「我不是姑娘。」玉翎笙怒气冲冠,丢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 萧禹整个顿时清醒过来,醉意全消。他没料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引来对方如此巨大的反应。「抱歉,在下失言了。还望姑娘……」 还没说完他又再次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萧禹立即收到以及热辣的眼神,他狠狠地瞪着他,巴不得把他给生吞掉,以洩心头之恨。 原来没有油彩下的脸是如斯迷人,醉眼朦胧的他把他当成了女子来看待。他有一双朗眉星目,小巧的鼻子,不点而朱的红唇。一袭黑色披风承托出他那张因寒风吹袭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看起来更让人心疼怜惜。 「抱歉,呃,公子别气,在下给你倒杯酒自罚一杯向你赔不是。要是公子赏脸,请让在下请公子吃杯酒。」萧禹立即喊住即将离去的玉翎笙。 玉翎笙平日不爱沾酒但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下,知晓喝点酒可以暖和身子也不拒绝对方的好意。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萧禹,「好。」他也没多话就跟着萧禹来到了一个较为避风的地方,找了张木桌坐下饮酒。 「真抱歉,在下没带到酒盏。不知公子是否能等我去拿酒盏过来才来对饮?」萧禹说道。 「不必了。」 只见玉翎笙抓起了酒壶直接往自己的嘴巴灌去,动作豪爽,没有方才那丝女气。 黄酒下肚,胃部传来了暖流后,他才放下酒壶,用袖子把沾染在唇边的酒给揩掉。 「公子好酒量。在下姓萧名禹,不知公子尊姓?」萧禹看着玉翎笙问道。 玉翎笙少饮这种较为烈的酒水,他喝得有些急,半壶下肚后已经开始微醺了。他憨笑开口道:「这酒是什么酒,喝得翎笙有些呛。在下姓玉。」 翎笙? 莫非是花旦玉翎笙?他没料到自己竟然救了一个这么有名气的人。长期浸泡在军营里的萧禹根本不晓得外界这号人物。他的世界是总是充斥着各种杀繆、血腥,要不是北方战乱平息了,他也无法返回故土,更别说可以在此吃酒寻乐,间话家常。 「这酒叫竹叶青,味醇,烈度不大,饮后可以使人心舒神旷。公子应该少喝酒吧。」萧禹乾笑了两声,摇晃着酒壶,青碧酒水透过壶口散发出酒气芬芳。 「真是好酒好,像我这般少喝酒的人也觉得它好喝。入口甜绵微苦。」玉翎笙红着脸看着萧禹道。 「今日,不知为何玉公子,不知在下可否称呼你为玉兄弟,会落水呢?」萧禹问道。 玉翎笙冷笑道,「翎笙是因笛声而落水的,说来真是惭愧,萧兄莫见笑。」 听闻玉翎笙这么一说,萧禹方才知道玉翎笙是因为自己而落水的。所幸现在没有性命之忧,让对方白白送命。现在请人吃酒赔不是也属应该啊。 二人秉烛长谈直至深夜,两人才在喝了十壶酒下倒下昏睡。 第四幕:醉仙楼(上) 天降寒露,秋分后天气急速转凉。 万物开始凋零,再过不久便入冬了。 五更天,白光乍现,萧禹便入宫朝拜。朝会后,他被皇上玄进了御书房进諫。 「萧爱卿,最近在府上养尊处优的,萧夫人别来无恙吧?」一袭明黄龙袍的天子坐在龙椅上,低头翻着奏摺,慵懒地开口说道。 听到天子这一番话,萧禹开始北极犯凉,冷汗直流,但他脸上依然保持气若神间的神情。「禀陛下,末将一向身子好,承蒙圣恩,臣母安康,有劳圣驾费心了。」 皇帝挑起眉,瞇着眼看着萧禹,「哦,不知萧爱卿可否知道北边塞外之事呢?」 北边塞外也就是萧禹之前与敌军交战之地,北方蛮民因败在他战神之下,所以才不得不退兵到塞北百里外。如今塞北蠢蠢欲动,有大事进攻之际,仗乱数年,他朝早已经元气大伤,禁不起在这般损兵折将去攻打。 「末将知晓。我朝此时不宜出兵,此刻出兵恐有诈。」萧禹战战兢兢地回答道。他知道塞北一战后,双方皆损兵折将,好不容易平息的仗乱怎么又掀起战火来。他朝兵力早已大不如前,不该此刻贸然出兵征战。 「爱卿,塞北一战后,蛮夷痛失了十座城池,此刻他们有意义和,想要借记和亲。」皇帝姍姍说道。 听皇帝这么一说,萧禹心知龙椅上的那个天子是不想和亲,欲要一战之意。然而,和亲可以换得太平盛世不用血流成河,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为何他要拒绝呢,难不成那个公主相貌丑陋,或是有说有什么暗疾不成? 「不知陛下意下如何呢?」萧禹开口询问道。天子的心思素来难懂,他也不好随意揣测。 「朕要爱卿去塞北一趟当个和亲使者。」皇帝闔上了手上的奏摺,放到一旁去,起身准备下来。 萧禹听闻在心中暗骂着这个皇帝老儿。他的意下就是议和不了就直接派他上场开战不成,他的如意算盘可真会打啊。 「末将深恐不能胜任此事。让萧某行军打仗还可以,这种议和之事不知圣上还可另寻他贤呢?」萧禹怕自己坏事,立即推脱道。 皇帝听后有些揾怒,但不表露出来,悠哉间哉地唤了身旁的宦官,让宦官伺候茶水。一些绿色宦官服的柳公公献上了茶盏后退到了后方候住。「柳公公,你给朕说说看违抗者,该当何罚?」 站在不远处的柳公公立即上前来,恭恭敬敬道:「轻则扣除俸禄半年,重则打入天牢,满门抄斩。」 「爱卿,你别念在朕宠你的份上不罚你。朕不是念在你是朕的爱卿上,早就因你这句话可以把你打入天牢。」皇帝来到了萧禹身边,不温不火地说道。 也没给萧禹开口回说的机会,皇帝继续说道:「放心爱卿,你怕胜任不来,朕自当会安排另一个人陪爱卿一同去议和。此番不是给朕谈纳妃之事而是给爱卿你自己去联姻的。」 萧禹听后吓得不轻,连忙跳了起来。「末将何德何能来迎娶和亲公主,陛下万万使不得啊。」 皇帝脸色一黑,萧禹立即闭口不言,他知道大局已定,再多说几句恐怕自己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朕说能,你就能。不要多废唇舌了,赶紧回府收拾收拾择日啟程到塞北去。」皇帝以甩袖,也不多言直接回到龙椅上。 「承蒙圣恩,末将领命。」 就此,萧禹只好认命地退出了御书房,回到了萧府。 回到萧府,萧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少爷您回来了,老朽人在等着您呢。」小丁站在萧府大门迎接萧禹归来。 萧禹从马背上跳下来,牵着韁绳交到另一个小廝手上,让他把马儿牵回马厩。 「又什么事啊?」萧禹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话说他今日在皇帝那边逗了一圈后已经乏了,只想早点回房歇息,不想多闻其他事件。他一路打算直奔回房。 小丁一路跟在萧禹后头,「少爷,你饿了吗?要吃什么吗?我去膳房叫人煮……」 「你到底烦不烦啊,我今天很累了,想早点回房歇息,不要打扰我,下去!」萧禹脸色一沉,大声叱喝道。 小丁不晓得萧禹为何会对他发怒,因为平日这个主子可是对他千依百顺的,而此刻的他想换了另一个人似的。他的举动让小丁有些丈八金刚,有些摸不着头脑的。 来到了萧禹的房间,小丁以为他家少爷饿了才会对他发那么大的脾气,不死心地再次开口欲要发问的时候,萧禹甩上了大门。小丁就这样吃了一个闭门羹,碰了一鼻子灰。 「不吃就不吃啦。用不着摔门吧!」小丁站在门外小声嘀咕起来。 一转身,映入他眼帘的东西让他顿时睁大了双眼,差点直接叫了出来。 他吃惊地开口,「夫、夫、夫……人,您怎么……会在这里啊?」他怎么也没料到萧夫人会出现在这回廊中。萧夫人可是府上最难伺候的人,要是惹着她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他全身颤抖地站在萧禹的房外。 「少爷回来了?」萧夫人冷冷开口道。 小丁本事点头,之后又是忙摇头否认了。萧夫人一眼秋毫就晓得这个小廝对她不老实,伸出手一扇示意他让开。小丁立马闪躲到一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夫人轻轻推开了门,前脚方踏入,耳边便传来了一阵如雷的喊声,「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随后还朝她的方向扔出一个绣上云纹的枕头来。萧夫人侧身一闪,躲开了迎面飞来的枕头。她也没立即开口说话,直接绕过了圆桌来到了她儿子的床榻边。 「是不是连娘都不能进来啦?」 一听闻是自家娘亲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原本趴在床榻上用枕头盖住自己头的萧禹立即转换了姿势,坐着了身子面向萧夫人。 「娘。」萧禹笑着看着萧夫人,「不知娘来找儿子是有什么要事呢?」 萧夫人立即挑一边眉盯着萧禹,「娘看见自己儿子回来了,也不能多说两句啦。娘来找你只能是有要紧的事才能找你啦?」说着说着,萧夫人的嗓音不知不觉提高了不少,让萧禹听的有些心惊肉跳。 「不是。」萧禹弱弱回答道。他也不晓得要如何告知他娘关于和亲这件事。要晓得迎娶一个蛮夷公主必定不容易,她们的生性与中原不同,要是一个不顺心他的家土可不就…… 思至此,他倏地打住了自己可怕的想法。 「娘知道你好不容易归来,你年纪不小了,是时候娶妻了。」萧夫人坐在榻边说道。 萧禹没料到皇帝老儿关心他的婚姻大事就连回到家他娘也跟他提及这个,今日他不晓得自己是走运还是倒霉,怎么都不约而同地提及同一件事啊?他在心中叫苦。「娘,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儿累了,不如让儿先休息。待会再去找娘。」 就要半推半就地把萧夫人推出他的房间时,他看见小丁慌慌张张地跑到他的房里,「少爷!少爷!快点出来接圣旨!」 萧禹立即从跳起来,急急忙忙地把落在榻边的革履穿上,直奔出庭院。 来到庭院时,柳公公已经候在哪里了。 「柳公公来了,萧某有失远迎,还望公公见谅。」 柳公公皮笑肉不笑地睨了一眼萧禹,「萧将军贵人事忙,咱家也不敢惊扰。」 「怠慢了公公,萧某真心抱歉。」 不想继续废话的柳公公立即打开了手中的明黄圣旨,「镇北将军萧禹接旨!」 「末将在!」萧禹单膝跪在柳公公跟前,低头聆听圣旨。 柳公公打开了圣旨,朗朗阅出:「奉天承运,皇帝詔曰:镇北将军萧禹,恪守职守,天道酬勤,厚德载物,劳苦功高,心思慎密,淳淳口碑。特此封为钦差大臣,择日出塞联姻,钦此!」 「谢主隆恩,末将领旨。」萧禹高举双手接下柳公公宣读完的圣旨。 柳公公上前去,扶起了萧禹,在他耳边说道:「萧将军,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番好意。」 萧禹听后,心道:还不是你这只老奸巨猾的皇帝,我堂堂一个将军需要亲自到塞北去谈联姻之事。本将要是不娶那个和亲公主,真的出征的话,你也难逃其就。 萧禹勾起了一抹笑容,「真是辛苦柳公公了,承蒙陛下厚爱,末将必当鞠躬尽瘁,好好完成这道圣旨的。」 柳公公没多话,宣读完圣旨便离开了萧府回宫復命。 天空阴沉下来,似乎要下雨了。 萧禹领着圣旨回到了房间换掉了身上的官服,换上了一套他常穿的藏蓝色长袍。他来到了案上抓起了毛笔在纸张上急急写下需要准备的用品,明日破晓准备出发到塞北。 好不容易才卸甲归田,以为自己可以好生在家休养片刻,然而一道圣旨把萧禹的间暇好日子给毁了。他痛恨这个皇帝却不得不服他。 萧禹吩咐了小丁给他收拾一些细软,而自己却独自离开了萧府,前往了长安大街。他不知要如何面对他娘,还不如先逃出府来思考一下对策。 《待续》 第四幕:醉仙楼(下) *** 漫无目地的来到了热闹的长安大街,到处人满为患,他肚子有些饿了,不知不觉来到了长安街最着名的酒楼,醉仙楼。 醉仙楼外掛满了几排红纱灯,黑底金字的牌匾上印上了『醉仙楼』三字。醉仙楼的名字源自一首诗句,醉中知遇圣,梦里见寻仙【註1】,取头尾二字就成了醉仙楼的招牌了。 踏入醉仙楼,红纱幔帐随风飘逸,空中飘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花香。此花香有些熟悉但萧禹却想不起在哪嗅过。没继续思考那香气,他径自走进了酒楼。 楼下人满为患,萧禹直接往二楼处走去,刚坐下来,店小二就来招待了。「客官,要吃什么啊?」店小二勤快地用抹布擦了擦桌面,在给萧禹到了盏功夫茶。萧禹看着店小二俐落地身手,深感佩服,给了店小二一定碎银作为奖赏。 「来两个招牌菜和一壶醉仙茶。」萧禹点了两道菜后,他眼前出现了一个熟人。 「萧将军,恭喜了。听闻你即将前往塞北议论你的亲事。」 一袭暗红直纹缎面衣袍,乌黑长发只以根羊脂玉发簪固定着的壮年人是徐相。徐相手象牙折扇,笑瞇瞇地向他道喜。 「多谢徐相祝贺。」萧禹勾起一抹微笑,也没邀请徐相坐下一起共饮。他一向对徐相没什么好感,也谈不上什么交情。 「相请不如偶遇。难得萧大将军一个人坐在这里用膳,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与许某一起到包厢坐一会。」徐相皮笑肉不笑地邀请萧禹到他的雅房去。他晓得徐相是继皇帝第二个老狐狸,这个人万万不能得罪。 「好的。」萧禹唤了店小二把刚才的菜色全数打包,自己领着茶盏来到了徐相的雅房。 一入雅房便能嗅到浓烈的麝香,雅房佈置犹荣华贵的,红帐绿幔的。不远处摆着一张铺上了上好缎面的桌布的圆桌。徐相左搂右抱地躺在软香似玉的美人怀中。美人头戴皂冠,身穿翠绿褙子,其中一人还跨坐在徐相的腿上,夹菜伺候着。 萧禹看不惯这种场面欲要离开,却被徐相开口叫住了,「萧大将军,该不会是不习惯吧?」 「哪里,萧某突然内急,想要去一趟茅房解手。」萧禹打算借尿遁想要逃离徐相的雅芳。 徐相瞇着眼,勾起一抹狐媚的笑,「萧大将军该不会是想要藉机……」 「不、不,相爷别误会。萧某稍后回来,失陪了。」萧禹立即退出了雅房,去了趟茅房解手。 当他再次回到雅房的时候,那两个美人已经不见了。这时萧禹才觉得压在心中的大石顿时消失了。各色酒肉摆放在桌面上,色香味俱全,早已饿了的萧禹也不顾徐相的侧目直接抓起筷子用膳。 肥腻的东坡肉入口即化,绵而不腻,萧禹吃得一脸满足,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这一切都看在了徐相眼中。 「萧将军要多吃一点,免得到了塞北就没有这道东坡肉吃了。」徐相揶揄道。 酒过三巡后,桌上的菜色大多已经少去了一半。雅房外传来了锣鼓声,徐相命人打开了门,打算观戏。 醉仙楼底楼中央的台子上出现了一个身穿白底蓝花刺绣的戏服,头戴花冠的花旦。循着锣鼓声,萧禹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跟着相爷走出了雅房。 掐指做兰花状,抬首挺胸,花旦张开红唇吟唱。歌声婉转,声音洪亮,马上就吸引了萧禹的瞩目。 白衣小生唱道:「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註2】 这一唱唱出了萧禹的心底话。萧禹争相看清台上唱者何人,却不知穿着一袭翠绿褙子的美人何时来到了他的身旁,一把搂着他。「公子长得可真俊俏,让奴家来伺候伺候公子如何?」 半推半扯的状态下,萧禹被人拉上座,也容不得他推迟,美人一把横坐在他的大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千娇百媚地盯着他。萧禹浑身不自在却不敢伸手去碰腿上的美人。 「公子害臊啦,公子可是第一次?」 萧禹尷尬地笑了,也不知如何开口,在脑中盘算着要如何支开腿上的美人,好让自己脱身。 「不知姑娘芳名?」萧禹问道。 美人扭动了腰肢,直接给他投怀送抱,在他耳边亲暱地低语:「奴家,翠枝。」她这么一叫,萧禹浑身松软,开始荒神了。 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萧禹的嘴里已经被美人纤细的玉指塞进了一颗柑橘。柑橘虽甜,可他却食不知味,一心只想远离美人。 尖叫声从戏曲乐曲中翻了出来,取代了正在上演的戏码。 乱贼闯入,楼中宾客鸡飞狗跳。 握着大刀的一群彪悍大汉拖着银刀进入了醉仙楼。银刀与地板查处了细微火花,发出刺耳的声响。 「台上的的美人,好美啊!」 「大哥,可以给小想摸一把吗?」 猥琐的声音从台下传入了玉翎笙的耳里。玉翎笙看见彪悍的男人闯上了台子,脸色顿时刷白了,僵持在那里,不敢动弹。 一行人,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的大汉独自上了台子。他握着长刀搁在他的脖子处,高喊一句,「打劫!识相的就给大爷留下买命钱,不然休怪大爷送你们上路。」 台下的应该是这个头目的手下,开始把掛在肩上的麻袋取下,指示在座的宾客把身上的财物一一放入袋中。 「为什么我们我要依你的?」其中一名大胆的宾客对着土匪叫喧道。 蒙上一边眼罩的矮小汉子一举刀,也没开口多说什么,手起刀落。那个刚才还跟他叫喧的宾客已经身首异处,倒在地上血流成河。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瞬间在醉仙楼中回盪着。 血腥的气味覆盖了酒肉饭菜的香气。 有些宾客见状,立即转身逃离却被他们阻止了。 土匪们手起刀落,想要逃走的人都被他们一一放倒。土匪们开始蹲在地上收拾着放倒在地上的人身上的财物,脸上无一不浮现出嗜血的笑容。沾染上血红斑斑的饰物收进了布袋里,土匪便一脚踢开了那人的尸首。 血腥的画面让在台上的玉翎笙很不适应,一股酸意自胃部开始翻腾起来。 他想要开口呼唤他的六师兄,好让他的师兄把他带离这里,远离那些血腥。他的双腿生根了,根本无法挪动一步。 尖叫声伏天盖地地不断鑽入他的耳蜗里,刺疼了他。 土匪伸出他那粗短的手一点一点地靠近玉翎笙,脸上浮现出猥琐的笑容,「这花旦生得可真俏,给大爷摸两把。」他还舔了舔自己的唇。 玉翎笙倒退了一小步,想要拉开他与那土匪之间的距离,然而他实在太害怕了,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等待他人的逼近。 二楼上的那人再也按压不住了,一跃而下,抓起了腰间的佩剑一剑解决了其中一个土匪。接着,他身手敏捷地来到了土匪的后背。 沉浸在美色当中的土匪哪晓得自己的死期将至,只注意到眼前的美人而已。 刀起、刀落,不过就眨眼之间。 伸出肥厚的爪子就这样硬生生地被人砍了下来,鲜血直接喷洒一地。那个头目抓住了断肢残臂,凶神恶煞地瞪着萧禹,痛苦地跪倒在地上,呻吟打滚。 土匪骯脏的血液立即洒到玉翎笙身上,染红了雪白的水袖。 嫌恶的模样爬满了玉翎笙的脸。他盯着自己染上了血跡的水袖,一动也不懂,更不晓得头目的手下正朝他这方向来砍。 「小心!」 刀光剑影,萧禹一个凌空踢脚踢开了土匪的大刀。 大刀哐当落地,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接着,土匪直接吃了萧禹一拳,打飞了,撞击到后方的墙板上倒地后再也没有爬起来了。 玉翎笙吓得整个人愣住了,呆滞地跌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萧禹的脸看。 勾起一抹如淋浴春风的笑容,萧禹把放到在地上的人一脚踢下了台,用剑指着头目道:「别再让我看见你,否则休怪我要的不止你这一条手臂。」 头目抱住自己的残臂落荒而逃。 「不用怕了,已经不会危害到你了。」萧禹伸出手一把拉起跌坐在地面上的玉翎笙,而他并不晓得他就是当日与他一起喝酒的玉兄弟。 玉翎笙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盯着自己的袖子看。 「你如此嫌弃,不如就把袖子断了吧。」 语毕,萧禹拔出腰间佩剑递到他面前,一剑割断了他的两个水袖。 染血的袖子在空中打转如落叶,而后落在台面上。 长剑入鞘,萧禹一跃下台,消失在他的眼前。 台下早已人去楼空,而玉翎笙却只能呆呆地目送着萧禹消失在自己面前消失的背影。 半晌后,玉翎笙才缓缓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最爱的戏服就这样毁了,打算追上前去叫他赔偿。他匆忙奔去,所幸萧禹未曾走远,他开口叫住了他,「你给我站住!」 在人海之中萧禹当然无法听见玉翎笙的呼叫。玉翎笙看见对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立即连名带姓再次高喊道:「萧禹,你给我站住!」 萧禹听见了,回头看见了一身染血白色戏服的玉翎笙,缓缓地走回来。 「怎么啦,姑娘?」 玉翎笙气得直翻白眼,没好气地开口道:「我是玉翎笙,你把我的戏服弄坏了,现在打算一走了之啊?」 萧禹瞄了一眼玉翎笙身上的戏服,拉长了脸道:「在下赔你就是。」 他在自己身上摸了两把也没摸出个钱袋来,想必是刚才打斗的时候给落下的。他尷尬地露齿而笑,把手枕在自己的后脑勺,「呃……在下不够银两,不如随在下回府一趟取,可好?」 玉翎笙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平息了胸口上的怒火,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好字。 《待续》 ----------------------------------------------------------------------------------------- 【註1】:出自张说《九日进茱萸山诗五首》 【註2】:出自《琵琶记》里的金典名句。 第五幕:塞北(上) 卸下染血的戏服换上了常服,玉翎笙随着萧禹来到了萧府。 萧府府邸在长安城大宅中可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宅邸,光听萧府二字已觉得气势非凡。 朱红色的大门,掛着两盏圆而大的大红灯笼。红瓦下有一幅牌匾,黑色的牌匾上,写上金色的「萧府」二字。貔貅脖子上均系上了红色的缎带一左一右摆放在门当下。 踏上了小小的阶梯,萧禹还没进入朱红大门,已经有家奴恭候在那里,「少爷怎么那么迟才回来啊?老夫人在饭厅等候少爷。」 萧禹眉头一皱,心知有些不妙了。没料到自己这么一出门就大半日,回到府上已快日落西沉。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开口询问了身边的家奴,「齐管家在哪啊?」 家奴抓了抓头,「啊,好像在帐房。」 萧禹听后,咧嘴而笑。 真是天助我也! 只见他大步流星地进了府邸,而不朝饭厅那步出,反而绕进了西厢的回廊中直奔帐房去。 玉翎笙跟在萧禹的后头,穿梭在回廊中。回廊外种满了各式花卉,秋天快到了,菊花开得满庭香。萧府四处美景如画,要是有时间他还真想慢慢在这回廊中散步细赏呢。 萧府之大可不是说笑的,要是没人带路,恐怕他会迷失在这座宅子中。每走三步就一折,走九步就已回廊的。 他走得很急,而他只能紧紧跟在后头。 忽然间,萧禹停下了脚步,玉翎笙没注意到直接从后方撞上他那厚实的臂膀上,吃痛地叫了起来。 玉翎笙摀住自己的头,「好疼!」 萧禹比玉翎笙高出一个头,长期习武,让细皮柔嫩的玉翎笙撞上后倒也不会疼,反倒是他把自己给弄疼了。 「嘖,伤到哪里了吗?」萧禹开口询问道。 玉翎笙摇头,按着撞疼的额际,「遇上你就是没好事发生的。我领完钱就走了。」说真的,他真的没想要纠缠他。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遇上萧禹可算是到了八辈子的霉,晦气得很。 敲了敲门,萧禹隔着门喊道:「齐管家在里面吗?」 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应门了。 「是少爷啊,老奴来了。」 帐房的门打开了,迎面站着一个穿着土色短衫黑裤的老人,「不知少爷来此处找老奴有何事?」 一入房,一叠叠得老高的账簿就把玉翎笙给怔住了,双眼撑得老大的而无法置信的惊悚模样让萧禹给刊载眼里。 「齐管家,我想要一百两银两。」 齐管家有些疑惑地仰望着萧禹,「现在吗?」 萧禹点了头,「对呀,就现在。」 齐管家也没继续追问他家少爷把钱花去哪里,只是让他们两个先离开帐房,待会把银两送去。 他们俩退出了帐房,萧禹让人沏茶,来到了帐房外的亭子那坐下。 亭子建立在鱼池旁,鱼池上种满了粉色莲花。看着莲花池与后方的假山,一个奇怪的画面出现在玉翎笙的脑海里,此时此刻的场地让他一场的熟悉。 「萧禹,这座大宅是你家祖业吗?」 虽知自己有些唐突,但玉翎笙还是忍不住问了。 萧禹也不以为意,偏过头想了想道:「不是。这宅邸是皇上御赐的,大约是在赐封我为四品将军的时候吧。怎么啦?」 玉翎笙微微摇首,「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 「哦,怎么突然间对我家大宅干兴趣啊?该不会是……」萧禹故意拉长尾音,戏言:「夜间来此做盗贼吧。」 玉翎笙狠狠地瞪着他,「我才没有。」 「不然你是想要进来这里当奴僕?」 「我玉翎笙堂堂一个花旦才不会给人当奴僕。」玉翎笙环着手,瞪大双眼盯着萧禹道。 支着自己的下顎,萧禹点着头,认可道:「也是。难不成你是想要当我的男宠?」 握着茶盏呷饮了一口的玉翎笙听后,立即把嘴里的全是喷洒在萧禹的脸上。 不消片刻,萧禹整张脸全是茶水。他翻了个白眼,用手抹去脸上的茶水。 「就算我家的茶难喝,也用不着拿来喷我的。」萧禹不悦道。 知道自己闯祸后,玉翎笙露出尷尬的笑容,连忙道歉。 一阵咳嗽声打破了他们之间尷尬的氛围,齐管家拿着一个钱袋来到了亭子那。 沉甸甸的钱袋躺在玉翎笙的手中。 玉翎笙把钱带掖进自己的怀中,向萧禹作揖,「多谢你的款待,翎笙告辞。」 欲要离开之际,萧禹见四处没人,「玉兄弟,且慢。要是真的打算做我的男宠,今夜子时可以来此处寻我。」 「谁要当你的男宠啊?!」语毕,玉翎笙便消失在庭院的暮色之中。 一阵微风吹起了他的衣袍,淡淡的清香从他身上溢出。那股香气飘进了萧禹的鼻尖。萧禹勾起一抹漂亮的弧度在他的俊脸上绽放了。 *** 翌日天刚破晓,萧府里传来了搬运的吵杂声响。 「你们给我当心点,别摔着了。」小丁像个小管家一样张罗着萧禹前往塞北的行装。 萧禹走出了萧府,牵起了韁绳,跨上了他的爱马,迅雷。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马儿长喻了一声,大队开始出发往塞北去。 这次去塞北,萧禹并没有带太多的人,免得人多口杂,搞不好还会引来不和。 从长安道塞北,大约是半个月左右。 风尘僕僕地抵达塞北后,萧禹一行人被带入了皇宫。 塞北的皇宫当然不必长安的雄伟,却带着异域风情。萧禹没来过塞北皇宫,所以不晓得塞北的皇宫规模如何。 白色的皇宫外一左一右站着两行人,恭迎他们的到来。站在宫外,一个年轻的使者前来迎接萧禹。 他的衣着打扮皆与他们不同,长发挽成多条发辫披散在肩上,一袭黛绿长袍,脚踏黑色马靴。使者单手放在自己的左胸上,对着萧禹行了个礼。 「钦差大人,我是达拉,是前来迎接你的使者。」 「达拉使者你好。别叫我钦差大人,叫我萧禹即可。」 双方使者熊抱后,达拉把萧禹一行人接入了皇宫好生安顿。 塞北是游牧民族,他们的皇宫自当不像长安,倒是近年来才採用了实体建筑,才建成这座皇宫。皇宫採用大量的石雕作为装饰,四处点上了特製的宫灯,佈置得美轮美奐的。 萧禹被安置在一个广阔的房间里,达拉还安排了地方给他沐浴更衣。 来到了澡房,他把身上的衣服卸下,赤脚步入了撒满了粉色花瓣的澡池中开始淋浴。。 这半个月来的舟车劳顿让萧禹无法好好淋浴。此刻能躺在这温泉般的花瓣池水中沐浴让他整个人顿时觉得清新爽朗的。 沐浴过后,萧禹从奢华的澡池中上来,身上湿漉漉地还沾着沐浴使用的粉色花瓣。赤脚踏在冰冷的大理石上,他有些不适应,不禁打了个冷颤。他随手抓起了掛在木施上的毛毯擦乾身上的水珠。 一个小宫娥着一套乾净的衣物进来了澡堂。 萧禹并没注意到是个小宫娥,只以为是个送衣服的宫人。 「使者,小的给你送衣服来了,请使者换上。」清脆的女声从他的后背响起了,他怎么也没料到是个宫娥,吓得他跳了起来,急忙普通一声跳回进水中。 水花四溅。 满池的花瓣在萧禹落水的那刻在水中荡漾起来,一些花瓣还因此被冲上了池边的大理石地板上。 之后,他才澡池中弹出半个身子,「放在那边就可以了。」 「使者大人,不如让小的伺候您更衣吧!」宫娥捧着衣物看着水中的萧禹笑着说道。 萧禹向来没有异性伺候自己的习惯,现在在他人面前袒露自己的躯体已经觉得自己的老脸不知往哪搁了。他脸上不知不觉的爬上良多红晕。「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宫娥很不乐意地把衣物放下后,欠了欠身退出了屏风。 隔着屏风,她开口道:「要是使者大人有需要可以唤小的。小的在外恭候大人。」 「哦,哦,知道了。」萧禹不耐烦地把宫娥给打发了。这时他才松了一口气,从水中爬出来,瞥了放在池边的衣物一眼。 那是塞北民族的服饰。 白色的长袍、黑色的腰带上酿上了漂亮的海蓝色宝石与橙色的珠子。塞北的天气较为严寒,故採用的服饰也比南方来得厚一些,以便能好好御寒。 换上了他们的衣袍,萧禹踏出了澡堂。一开门果真便能看见那个宫娥候在外头。 他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请大人跟小的来这边一趟。」宫娥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让萧禹跟在他的后头。 别看小宫娥体格娇小,走在这宫闈里倒是健步如飞。 绕过了白色的大熊石雕,大熊的双眼镶着漂亮的蓝宝石,让人望而生畏。他们在一扇雕琢繁复的石门前停下。小宫娥突然转过来,面向他,「使者,请入内。」 语毕,那扇看起来很厚重的石门就在他的面前打开了。 是个会客的大殿。 光滑的大理石上铺上了红毯,红毯一路延伸至大殿的另一端。 北方人的体格较为粗壮,性格豪迈、直爽。一身古铜色的肤色,豪爽的笑声引起了萧禹的注意。 《待续》 第五幕:塞北(下) *** 一袭纯白的袍服仅以一条镶满天蓝色珠子的腰带作为点缀,头上戴着了宽边翎帽,整个人气势非凡,一看便知是塞北帝王。 高台上的白色的矮案后坐着塞北的统治者,完顏奇瑞,真北王。 「钦差大人来此还习惯与否?」一见到萧禹,完顏奇瑞便步下阶梯,一把抱住萧禹。 萧禹随有些不习惯,但碍于对方的身份也只好跟着他们的礼数做一次。 「萧禹见过真北王。」萧禹抱拳作揖向完顏奇瑞行礼。 「都快要是一家人了,就不必拘礼了。」完顏奇瑞看见萧禹的一身穿着打扮,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入座。 萧禹随后在真北王备好的右手席子上入座了。座上以蓝色丝线做成的软垫,白色的矮案上摆着一碗马奶酒、一盘切好的手抓羊肉、羊肉串和一些糕点,看起来十分丰盛。 不久,完顏奇瑞拍了拍手,在左侧白色矮几后方的乐师开始奏乐。 充满异域情调的乐曲在广阔的大殿里响起了。对于萧禹来说,这一切很是新奇。 一排穿着华丽舞服的舞姬鱼贯入殿,随着音曲翩翩起舞。 有别于南方人婉转的舞姿,他们的舞曲澎湃,热情奔放,不断衝击着萧禹的感官。 歌舞盛宴,一位蒙着薄纱的女子穿着华丽的短上衣露出纤细小蛮腰在跳舞。她的手脚均系上了一串铃鐺,铃鐺在她的舞动下发出清脆的声响。舞者轻盈的身躯柔软地下腰,妖嬈的表情,让人看得有些迷离。 女子垫脚原地旋转,长长的发辫以及飘逸的红裙飞扬,修长的腿一跃,铃鐺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与后方的乐师合作无间,成为天籟。 她停下旋转,漂亮灵动的大眼对上了萧禹的双眼。 她的眼神好熟悉,好似在哪见过。 女子一转身,红色的裙摆如花般在光滑的大理石上散开,恍如天仙下凡,美得不可方物。 一曲奏闭,女子从地面上起来。 完顏奇瑞第一个鼓掌称好,大殿上传来了如雷的掌声。 乐师退出了大殿。 「来人,赐座!」 洪亮的嗓音响彻了大殿,宫人在完顏奇瑞的身旁添置了一个座位。 「多谢陛下。」女子说完就上座了。 完顏奇瑞大悦,「钦差大人,刚才的舞蹈你还喜欢吗?」 萧禹立即点头,「臣喜欢得很。」 「既然喜欢,那么本王赏给你可好?」 萧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开口道:「真北王,万万不可。要是把这女子赏赐了给臣,臣怎么对得起公主殿下啊?」 完顏奇瑞咧嘴大笑,「好一个萧禹,大蓂帝王果然好眼光啊!」 似乎萧禹通过了真北王的测试。 真北王转过头,面向身边的女子,「珞娜,把面纱取下,让他瞧瞧。」 女子伸手慢慢取下掛在脸上的薄纱,薄纱下的面孔露出后,萧禹整个人怔住了。 怎么会是她? 一双漆黑如星辰的双眼,高挺小巧的鼻子,不点而朱的红唇,充满异域风情的脸蛋与方才出现在澡堂里的那个小宫娥如出一辙。 她嘴角上扬,绽放出迷人的笑容。 原来她就是那个小宫娥。 他就晓得一般小宫娥是不可能随意闯入外使的澡堂的。就算是民风较为开放的塞北也不会如此。 「这是本王的小公主,珞娜。」完顏奇瑞向萧禹介绍了他身旁的女子。女子则朝他点头微笑。 萧禹立即抱拳作揖,「臣失礼了,还望公主见谅。」 珞娜公主并没见怪,微笑着大量着萧禹,「这身衣服穿得可习惯吗?」 「还可以,公主莫见笑了。」萧禹回答道,而他的背上早已冒出细汗。 珞娜笑而不答。 宴席后,大殿里的使者大臣都退下了,唯独三人还留在那里。 真北王、珞娜公主以及萧禹三人。 珞娜公主走到萧禹身边,轻声道:「没料到,萧将军的身体是如此的健壮。」 「小女生性顽皮,如有任何得罪了钦差大人还让本王给小女赔不是。」真北王说道。 「哪里、哪里。」萧禹笑着回答道。他哪敢得罪公主啊,不是因为畏惧他们的兵力而是不想因为他一人而连累整个大蓂,成为祸害百姓的千古罪人。 「珞娜以后嫁人了不可再这么胡闹了,要守规矩啊,知道吗?」此刻的完顏奇瑞语重心长地叮嘱公主。 公主张开朱唇,捉住她的父王,「儿臣知道了。」 「本王就这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给本王给宠坏了,以后还你成了她的夫婿还得好好包容她。」完顏奇瑞牵起了珞娜的手交到萧禹的手上叮嘱道。 「臣遵命。」 *** 在塞北这半个月来,萧禹虽人在皇宫过着人人羡慕的生活,可他却一点也不快活。日日在皇宫提心吊胆,如坐针毡,还不如在北方征战的时候来衝锋陷阵,苦征恶战得快活些。至少直接些,少了那些弯弯曲曲的东西,他也好生应付。 帝王嫁女从来不是儿戏,礼数繁多,光是嫁娶用品就多得让人晕头转向,萧禹把成亲需要的物品一一交由给小丁去处理。而自己好不容易在百忙中抽出点时间来喝家乡的竹叶青。 碧绿的酒水滑入口中在里头慢慢扩散。喝着此酒,他想起了他,那个在画舫上与他一起秉烛长谈的人。 「不知他过得怎可好吗?」萧禹握着酒囊往嘴里灌了一口。 落日把塞北的草原给染黄了,孤鹰在红日下翱翔。 草原上的芦苇婆娑起舞,长在上头的芦苇花随风飞洒。 在这辽阔的草原上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纤细的身影慢慢地往他的方向靠去。 颯颯的风声、沙沙的脚步声让萧禹整个人陷入了警惕的状态。他竖耳聆听,放下了酒囊。 待那人一靠近,他直接伸手掐住了对方的喉咙。 「怎么会是你啊?」萧禹立即松开指间,原本被他掐得立地女子立即着地。 女子摀住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怎么连本公主都掐啊?」 「抱歉,这是萧某的本能,还望公主恕罪。」萧禹立即单膝跪在珞娜公主面前请罪。 珞娜公主呼了口气,开始道出自己出现在此地的缘由。「要不是本公主见你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怕你饿了就不会来找你。糟蹋了我的一番功夫。」 顺着珞娜公主的脚边一看,萧禹立即看见了一篮倒翻的食物撒在草地上。 看着草地上疑是烙饼的扁圆食物,萧禹一脸愧疚,连忙再次向珞娜公主道歉。随后,他把地面上的食物捡起来,放回进篮子里。 「真抱歉,我会吃完的。」萧禹是个从不浪费食物的人,行军打仗的时候很多时候都难免会遇上挨饿受冻,因此他更知不可浪费食物,免得遭天谴。 「你是笨蛋吗?脏了就别吃,要是吃坏了肚子怎么办?」珞娜公主盯着他说道。她关切的语气让萧禹有一丝感动。 「我才没那么的娇贵。」他双眼还老是看着那些烙饼。 「我给你拿过新的。这些拿去餵去餵狗好了。」珞娜公主不以为意地说道。 提起篮子,珞娜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萧禹,「明天你就要回长安了,你会回来迎娶我的,对吗?」不知为何这个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主竟然会为这件亲事而担忧。她心中很不踏实害怕有什么变故。 那双漂亮摄人的眼睛让萧禹迷惑了,看着她的眼睛好似看见了他的眼睛,一样透彻的眼睛里反映着他的面孔。而他不知不觉地点头答应了。 他伸出手轻轻拨开她那被风拂乱的刘海,为了就是想多看这一双如夜空星辰的双眸。 「嗯,等我。」这句话他不晓得到底是在对珞娜公主说还是那个在长安城里的戏子说。 珞娜公主笑了,她以为自己将会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可以嫁到一个如此英勇的将士作为他的妻子。北方人重武,认为一个女子嫁个英雄是一件值得光耀门楣的事情。 有别于大蓂姑娘,珞娜公主一把抱住萧禹,把头贴在他的胸膛上,「一言为定,非你不嫁。」 萧禹抚摸着她的发辫,心里却一心只惦记着他,想早日快点回长安。 红阳把珞娜公主的脸照得通红。眼里全是她对他灼热的爱意,浓的化不开,只想早日嫁给他,成为他的人,与他在一起度过以后的每一日。之后,再给他生几个娃娃,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天边的彩霞,草原上的牧羊人在吹笛,笛声与牛羊哞生交织成的曲子成为他们两个的背景。 珞娜拉着萧禹的手,在他的左手上套上了她亲自编织的手绳。「给你绑上这个,免得你食言。」 手绳的手工确实看起来不怎么样,但胜在她对他的心意。 提起手,萧禹认真地看着了系在手上的手绳,「这是什么?」 「定情信物。」珞娜公主也不害臊地直接说道,「不准脱下!」 萧禹放下了手,也没多说什么就跟着珞娜公主一起回到了皇宫,度过他在塞北的最后一个晚上。 《待续》 第六幕:贺寿(上) 「誒,你怎么啦?」 白皙的双手悬掛在半空中,玉翎笙看着前方发呆。当他的师兄一连呼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继续揩擦他手中的翎子。 「啊,师兄你找我有事啊?」玉翎笙看着他师兄问道。 玉咏乐蹙眉,拉了把凳子在他的面前坐下,「你最近怎么啦,老是发呆。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拨开了他师兄要触碰他额际的手,玉翎笙淡淡说道:「我没事。我身子很好。」 「你少给我装了。最近你看你自己做的东西,吃饭吃一半,刚刚抹了的道具多一会儿又抹一次。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看得师兄我都担忧了。要是哪里不舒服,师兄找个大夫给你瞧瞧。」玉咏乐眉头深锁地说道。 「师兄,我真的没事。林县爷的贺寿快到了,我们还是加紧练习吧。」玉翎笙故意扯开话题道。他的心中确实不是为了此事而担忧。他心里思慕着他。 不知何时,他会在安静的时候思念起他。 他的容貌、他说过的话语、都会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一遍又一遍,像是着了魔。 为了不让自己想他,玉翎笙不断找东西来做,让自己总是忙忙碌碌的。以为就此不会再思念他,压抑住自己会疯狂想他的念头。然而这一切都是徒然的。 玉咏乐叹了一口气,「林县爷的贺寿剧不过是平日我们常演的一齣戏,你早已驾轻就熟,何来用得着你这般担心?」 玉翎笙放下了手中的抹布,「多一点准备不好吗,六师兄。」 萧禹离开了长安到塞北已经满一个月了。他不是没去瞧瞧对方到底归来与否,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虽说每次都是悄悄前去不让他的师兄发现。 渐渐的,那条前往萧府的道路便成了他每日上市集时必经之路。 「当然好啊!」玉咏乐也不急于拆穿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今晚还是早些歇息吧。这翎子就别擦了,明天就是林县爷的贺寿了。」 语毕,玉咏乐夺取了玉翎笙手中的抹布,吹熄了摆放在方桌上的残烛,把他赶上床睡歇息,才捨得退出房间。 十五的月亮正圆,不知不觉好像就到了中秋。 已经好久没有一起过中秋了。 玉咏乐抬头望着天穹上的银盘,叹了一口气。秋风刮,落叶枯,瓜棚下的瓜已经熟了,是时候採摘下来给他师弟燉汤好补补身子。 房间里,玉翎笙虽然人躺在床上可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好不容易在天亮之际才好好入眠。 一阵吵杂的声响把睡梦中的玉翎笙给惊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眼睛,下穿穿鞋,打开了房门。 「一大清早的,吵什么啊!」玉翎笙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破口大骂。 等他彻底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整个人愣住了。 「呃……六师兄,早!」玉翎笙的脸抽蓄了一下。他可是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叱喝过他的六师兄的。 「已经日上三竿了,师弟,你睡得可好啊?」玉咏乐插着腰问道。 玉翎笙立即缩了缩脖子,嚥了一口唾液,「原来这么迟了,我先去盥洗一番啊。」语毕,他便打算脚底抹油,开溜了。 然而,他却逃不了,他的师兄快一步拽住了他的后领,「且慢!要是七师弟还没清醒,我可以帮师弟你一把。」 谜之笑容在玉咏乐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来。 下一刻,一瓢冷水直接往他身上浇上去。玉翎笙仅存的睡意顿时消失了。他不仅打了个冷颤,用手揩去了脸上的水。 玉咏乐看着他家师弟的窘态,「我看你上火了,给你来点降火茶。现在快去更衣吧!」 他怒发衝冠,指着他家师兄,「六师兄,你……」接不上话。之后,他气匆匆地回到了房间更衣。 随后,他便听见巨大的摔门声在院子里回盪着。 玉咏乐放下了水漂,继续打理着晚间要匯演使用的道具。刚才他与其他戏班子正在商议并排演他们晚上即将要上演的戏码,然而,身为主角的玉翎笙竟然睡过头还对着其他人破口大骂,他岂不难看吗? 为了面子,他只好出此下策,着实委屈了玉翎笙。 「待会,看看要怎么补偿他吧。」玉咏乐小声嘀咕道。 「领班,现在要怎样?」其中一个戏子问道。 「大伙先休息一会儿,我们才继续彩排。这里有些茶水,可以到这边吃茶啊!」玉咏乐走到摆放在老树下的方桌那指着上头的茶壶道。 *** 夜幕低垂,点点繁星与天边掛着的玉盘相映成趣。 锣鼓声声响,戏台上开始如火如荼地上演了。 今夜,林府热闹非凡,林县爷六十大寿,宴请了不少达官贵人到府做客。宴席中酒池肉宴的,华贵奢侈,他这么一顿酒宴就足以让平民们果腹一个月。 「来,喝酒!要是不够本县爷再让人送一些过来啊!」一脸横肉,身材矮胖的林县爷在酒桌中打转招待着宾客。 而他的妻儿就与戏台对立而坐。 乐曲转变了,玉翎笙以一袭丁香紫色戏服登场了。他踏着小碎步在台上绕了一圈,张口唱戏。 「林县爷,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一袭靛蓝长袍的萧禹捧着一个红色锦盒,里头装上了一株人参给林县爷贺寿。 林县爷命人接过礼盒,笑嘻嘻地开口道:「人来就好,怎么能让萧将军破费呢?」 「给林县爷贺寿是晚辈的一点心意,还望县爷别嫌弃。」萧禹谦谦说道。 「听说,今日萧将军才刚从塞北回到长安。舟车劳顿的还要给本县爷贺寿真是赏脸啊!」林县爷笑逐顏开把人领进席位里。 酒席上摆满了一道道丰盛的佳餚,各种山珍海味无一不缺。 「如有哪里招待不周还请各位大人海涵。」林县爷说完就转身穿梭在其他席间。 这次虽说美其名是林县爷贺寿,实际上是林县爷藉机给自己的闺女找夫家。 灯红酒绿的,林苑府邸好不热闹,台上的戏码也上演到了一半。 玉翎笙唱着唱着,眼前一亮。他在在人群中看见了他,他们俩四目交涉。 消失许久的人终于出现了,玉翎笙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如此的不真实。 身体虽在戏台上,但他的灵魂早已飞到了那人的身边。 回到席间,林丹青靠在她爹的身边交头接耳道:「爹,刚刚那位是不是萧将军啊?」林丹青恋慕着萧禹是林府上下皆知的事情。 「丫头,你别打什么歪主意了。人家萧将军他已经有婚配了,而且对方还是公主呢!」林县爷直接打消了林丹青想要嫁给他的念头。 林丹青这个刁蛮小姐从小就被宠坏了,至今还没有什么东西是她得不到的。她嘟嘴,拉长脸,把碗中的鱼肉叉得稀巴烂。「好了,我的大小姐,爹答应你会好好给你物色一个好的郎君的。你就别老是想着萧将军了。」 「小青啊,听你爹一句劝,别老是跟在萧将军后头,他终究不是你的。」穿得花枝招展的萧夫人拍着她家女儿的手劝说道。 「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的。我非萧禹不嫁!」林丹青耍起她大小姐的脾气来。 林夫人蹙眉,用手肘轻推了一把坐在她隔壁的林县爷,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 「真是慈母多败儿啊!」林县爷没好气地对着林夫人说道。 「小青乖,爹会找一个比萧禹好上一百倍的男子给你当夫君的。」林县爷半骗半哄道。 啪的一声,原本握在林丹青手中的筷子被她大力扔在桌面上。所幸四周人潮鼎沸才没引起他人的注意,否则林县爷的老脸可就丢大了。 「我林丹青此生只嫁一人,他就是萧禹!」林丹青对着林县爷和林夫人大吼一声后,头也不回还直接离席奔回自己的闺房去。 「这孩子真是的……」林夫人欲要起身追林丹青的时候被林县爷给拉住了。 「由得她,今天可是我的寿辰!」林县爷此刻的脸黑得比锅巴还要黑。 台上的戏曲唱毕,玉翎笙与其他戏子谢幕退出戏台。 不久,宴席也随后散去了。 后院厢房处,玉翎笙卸下了脸上的红妆,换上了自己的月白长袍。他走出了厢房,来到了月洞【註3】。 明月高掛,映出一片银白。 月洞外站着一个人,一袭靛蓝衣袍,让人一眼便瞧见了。两人对望了许久。 「你怎么会在这里?」 玉翎笙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容,萧禹慢慢往他的方向步来。 「你瘦了!」萧禹停步在他的跟前,伸出手抚摸他越发消瘦的脸蛋,「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下巴都变尖了?」 玉翎笙也不晓得自己已经爱上了萧禹,为他染上了相思病。 他的肤色深了不少,看起来更阳刚了,但明亮的眼睛却不曾转变过。 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越发温柔,似乎稍微一用力便能掐出水来。萧禹那温柔的眼神早已让他迷失了自己,至今他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看见的真是萧禹本人。 「真的是你吗?」玉翎笙觉得一切都变得如此虚幻,好不真实。 萧禹轻轻得捧着他的脸,亲暱道:「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猛然清醒过来的玉翎笙挣开了他的手,倒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他讶异自己何时变成了这幅德性,他是男子啊,不是女子,不该有这种爱慕之意才对啊! 「你怎么啦?是哪里不舒服吗?」萧禹欲要伸出手探一探他的额际却被他给躲开了。 「抱歉!我很好。」玉翎笙转身竟然打算要跑了。 萧禹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逃离自己。玉翎笙甩开了他的手,「我有些累了,还请公子离开。」 说完,他头也不回就跑回厢房了。 庭院月洞那落寞的身影在此刻更是孤单。 《待续》 ----------------------------------------------------------------------------------------- 【註3】:是古代建筑的一种设计,墙上巨大圆形的洞,一般为中式庭院装饰。 第六幕:贺寿(下) *** 萧禹走后,玉翎笙才敢从厢房里走出来。 此刻,一个穿着藕色衣裙的女子站在庭院中,看着他。从她的脸上,玉翎笙似乎猜到对方是来找他的。 女子看见他后立即上前去,伸手直接赏了玉翎笙一巴掌。 火辣辣的掌印出现在玉翎笙白皙的脸蛋上。 他还没搞清到底发生什么事就无辜被人赏巴掌,整个人是满满的错愕。 「林小姐,为何要打我?」玉翎笙张口问道。 林丹青嚣张跋扈的个性,玉翎笙早已领教过,他也不晓得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让他们一见面就被她赏巴掌。 她插着腰,以高八斗的声音道:「你别装了。没料到你生得一副嫵媚的样子就迷其他男人就算了,怎么跑到林家来也不检点啊!持着你这张脸还胆敢勾引我的萧禹!」 举起手,她打算故技重施,这次玉翎笙没让她得逞了,直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玉翎笙再怎么不堪还是个男子,力气固然比林丹青还要大。 「够了,林小姐!」玉翎笙不禁提高了声量。 然而对方并没有因此而罢休,直接伸出左手往他的脸上扇去。 五根清晰的手指红印出现在玉翎笙的左脸颊上。显然林丹青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扇他。 这次她显然激怒了他,玉翎笙直接单手固定她的双手,把人按到后方的墙上,瞇着眼,几乎压在她的身上道:「林小姐你别得寸进尺啊!」 林丹青从来没有被一个异性向现在一样按压在墙上。她害怕了,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你……想怎样?」林丹青一张口吐出来的话语全成了抖音。 玉翎笙把身子收回来,没放开按着她双手的手,「没想干什么,这里是你的家,我能对你干什么呢?」 林丹青瞪大了双眼,怒色道:「你!!!」 「你什么你!」不给对方多说话,玉翎笙取下掛在她腋下的丝绢,揉成一团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 刚巧他瞥见地上有一捆麻绳,直接用脚一踢,麻绳就被踢上来了。他直接三两下子的把林丹青的手脚给捆上。 五花大绑的林丹青立即无法动弹,只能以凶狠的眼神盯着他看。她此时此刻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不知为何,他原本阴鬱的心情现在一扫而空,心中不禁愉悦起来。之后,他把人扔到了一堆花盆里,待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找到她的啦。 谁叫她先招惹他的,别以为他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揉捏不成。 拍拍手,玉翎笙转身迈出了月洞。 可怜的林丹青小姐就这样在庭院里度过了一宿。 心情大好的玉翎笙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林府与他六师兄回合了。 踏出了林府,玉翎笙上了马车,与他六师兄共坐。 「好久没有看见你这样开心了。你又为了什么事而沾沾自喜呢?」玉咏乐好奇地问道。 玉翎笙摇摇头没回答他师兄的提问,「六师兄走吧,我有些饿了。」 「不说就不说吗,装什么神秘呀!」玉咏乐抽出了马鞭往马儿的身上一鞭,马儿开始往前行了。 夜深了,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未打烊的麵汤档口来宵夜。 *** 萧府里各院的灯火已经熄了,唯独萧禹的房内的还灯火通明。 为何他要这样对待自己,萧禹百思不得其解。 他即将要成家了,也许真的不该去纠缠玉翎笙。而他的心里却只有他,只能在夜间里偷偷思念着他。 多少个夜里,萧禹都有一股衝动想要从塞北赶回长安来见上他一面。而今夜他们终于碰上了,见上了,然而他却伸手推开了他,不让他关心。这举动可是深深刺痛了他的心啊!此刻他的心在淌血,心如刀绞。 身子虽疲惫,但萧禹的脑海中却是他那张日益消瘦的脸。他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于是,他起身,掀开了自己的衾,下了榻,套上了自己的黑色马靴。 已是三更了,他索性换了一身衣服,吹熄了房里的蜡烛。 而后,他趁着没人注意,翻墙溜出了萧府。 三更夜凉,没有披上御寒衣裳的萧禹肚子走在无人的长安大街上。 走着走着,他便来到了醉仙楼外。 那是他们第一次邂逅的地方。距离那件事故还不满两个月,当时的场景他还歷歷在目,彷彿就像昨夜发生一样鲜明。 灯火通明的醉仙楼外已经接近打烊的时分了,没见多少人守在外头。萧禹没意思要进去,默默地走开了。 在他离去长安在塞北的那段日子里,他曾派人去查探玉翎笙的住址。还以为自己不会用上,哪知他还是按压不住要去寻他的衝动。 不知不觉的,他便走到了玉翎笙的住处那。他轻轻一跃,跃上了青瓦。萧禹蹲在那里,从高处俯视着玉翎笙的房间。 房间很暗,显然他已经睡了。 他注视着那间房间好久好久,始终没敢去敲门,生怕惊扰了他,恐怕已经偶再也无法坐下来秉烛长谈了。 秋夜,他在屋瓦上冻得瑟瑟发抖,现在仅凭内力已经不足以让他抵御寒风了。 这相思之愁恐怕难解了。 磨蹭着自己的肢体藉机取暖的时候,屋瓦下的房间有了些微的动静。 他趴下,屏息注视着房间。 纱窗打开了,房内突然亮了起来。他的双眼也随着灯光亮了起来。 他看见了穿着白色单衣的玉翎笙坐在桌案前,开始磨墨。看见他这般举动,他有些纳闷了,一个不小心失足从屋瓦上掉了下来,发出了巨响。 这下子惊动了屋里的人,玉翎笙立即打开了门户,出来查询。 他不偏不倚地掉在那堆落叶里,整个人好不容易才拨开了落叶从里头出来。一出来,他便对上那双如星辰般漂亮的黑色双瞳。 双瞳的主人此刻插着腰,一脸不悦地盯着他,冷言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他抓了抓头,咬着下唇,尷尬地抓了抓后脑勺。满头都是枯叶的萧禹真叫人无法直视。 玉翎笙没好气地伸出手,踮起脚扫掉了插在他发髻上的落叶。 他这样的举动让萧禹心中有股暖流正缓缓地流遍了他全身。喜悦的小花开在他的心头上。 他抓住了他的右手,来个反扑为主,把人按在后方的白墙上。 萧禹贪婪地吸允着他身上独有的清香。那日在萧府,他离去后,这股香气似乎让他着了魔让他念念不忘。 「你真香!」他的鼻尖在他的鼻尖上磨蹭,闭上了双眼像在品茗着什么花香似的。 玉翎笙哪里肯这般乖乖就范,没多久他便想从他的怀中逃跑。然而对方的力气比自己还要大,狭隘的空间里根本连转身的机会都没有,他的气息变得有些紊乱。他别过脸不正眼瞧看他一眼,「你想对我做什么?」 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动作不妥后,萧禹立即抽回身子,放开了紧抓着玉翎笙的手。 玉翎笙的手不像女子那样纤细,却没他那样长满老茧。他手上的老茧都是因为长期舞刀弄枪的时候给练出来的。他从没料到一个男人的手竟然可以这般纤细,这一点让他有些意外。 「抱歉,失礼了!」萧禹从他身上爬起来,整顿了衣袍。 玉翎笙起身拍掉了身上的落叶。「你深夜来找我有事?」玉翎笙冷言冷语道。 萧禹欲要开口,可话还没出口,他就不晓得要如何说了,难不成要告诉他因为想他而三更半夜潜入他的屋里吗?要是如实回答,人家不把他当成变态才怪呢。 看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玉翎笙见他们所处的地方有些凉,直接开口道:「进屋再说吧!外面凉的很。」 萧禹错愕的看着他,张嘴不知要说什么好。接着他便被玉翎笙拉近了房间。 玉翎笙给他倒了杯热茶,推到了他的面前,「喝吧!」 冒着细烟的热茶握在手中,而他却甜在心中。他慢慢捧着热茶一口一口慢慢喝下。 温暖的茶香在他的口腔里打转着,茶味涩但不久一股甘甜的气息从他的喉头里散发出来。 「这是什么茶啊?」萧禹放下茶盏提问道。 玉翎笙缓缓开口回答道:「就普通的铁观音而已,怎么啦?不合你胃口?」 「非也!这茶真好喝。」萧禹大赞道。 「你别敷衍我,难喝就别喝了。」玉翎笙淡淡说道,「深夜来访不是为了找我喝茶聊天吧?」 萧禹勾起一抹微笑,也不知是否照实回答。他怕要是他真的那么一说,他以后就不会再理睬自己。思至此,他有些担忧了。 「我三个月后就要成亲了。」萧禹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双眼,盯着桌面上的茶盏道。 玉翎笙的心突然一阵抽痛,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你深夜到访不就为了说这个吧?」他的左胸膛像被针不断来回刺着。 萧禹何尝不难过。 这婚事根本不是他要的,只不过一场交易。在塞北的时候,他有很多话想要与玉翎笙说,然而面对他的时候,他却一句话也开不了口。 他沉默了。 安静的氛围静得连根绣花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见。 二人坐在那里僵持了许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桌面的热茶已经凉了。而萧禹始终没开口告诉他对他的思念。 「届时请早点来喝我的喜酒。我会给你发喜帖的。」萧禹站起来,垂着头说道。 「好,我答应你。还会给你准备一份大礼来答谢你这个救命恩人。」玉翎笙淡淡勾起一抹私有若无的微笑。 夜色渐渐褪去,天边开始泛起了鱼肚白。 玉翎笙起身把人送出了门外。萧禹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原本举起的手又放下了,默默离开了那里。 转眼,他便跃上了青瓦上。须臾消失在那片鱼肚白的天边。 风有些大,玉翎笙拉紧了自己披在身上的披风,抿唇。 他终究不是自己的,为何要难过呢? 《待续》 第七幕:长命锁(上) 长安街上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出现了人潮。 萧禹垂着头,拖曳的步伐来到了长安街。 市集上的馒头档口开始兜售馒头了。「来买一个馒头。一个馒头只需一文钱。客官要来一个吗?」 热腾腾的馒头在褐色的蒸笼里冒出了诱人的香气。 一夜未眠的萧禹也有些饿了,不知不觉来到了馒头档口,停下了脚步,扭头望着了卖馒头的老闆。 馒头实在太诱人了,他举起手跟老闆要了两个。 萧禹坐在一边慢慢开始啃食起自己手中的馒头,冰冷的身躯开始一颠一颠的暖和起来。 要是他不是将军,是不是就不需要迎娶那个塞北的珞娜公主呢? 世上并没有如果这回事,更没有未卜先知这种便宜卖卖之事。他身为大蓂臣子,君要臣死,臣岂能苟存残活? 思至此,他不禁叹了口气。馒头也就这样搁在了桌面上。 江山社稷前,他只不过一枚棋子。一切还不是由棋盘的主人操纵。 在桌上摆下了两个铜钱。 萧禹漫无目的地走在长安大街上,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也不晓得是如何回到了萧府。 「少爷,你回来了?」小丁看见他家少爷回来后,原本悬掛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踏实下来了。 然而,萧禹好似在玉翎笙那边丢了魂,任凭对方怎么叫他也不见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他默默走进了房间,拿出了自己的佩剑,开始在庭院里练剑。 小丁见状,很是担忧,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他只好候在一旁默默关注他家少爷,免得他家少爷做傻事。 长剑挑起了地面上的落叶,一道银光横切了所有在空中飞舞的红色落叶。待落叶落地之际,落叶已经全数粉化了,风一吹,什么也不剩。 小丁在一边看得目不转睛,张口结舌的。他从未看过他家少爷耍这套剑法,更不晓得这剑法的名称。 《断心剑》只有在肝肠寸断的人身上才能发挥出这样的剑法。 脑子里全是他的画面。 他看着他的眼神,他对自己说过的话,他的神情…… 一幕又一幕,让他的双眼模糊一片,再也看不清前方的景色。 长剑插入地面,萧禹跪倒在地面上。光滑的额际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身上的衣服被汗水给浸湿了。双颊上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咸咸的有些苦涩地鑽入了他的舌尖。心头上一抽一抽地彷彿被一条无形的鞭子鞭打着。 「少爷,你还好吗?」小丁立即上前搀扶道。 萧禹不想他人看见他脸上的泪水,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脸,掩饰自己的情感。他清了清喉咙,「我有些渴了,小丁给我沏壶茶来解渴。」 他吩咐了小丁后,来到了院子的石桌旁,掏出了一块布揩擦自己的配剑。 这把佩剑跟随他多年了,随他上过多少战场,廝杀过多少敌寇,如今有些磨损了。他也该去找人给重铸一把。然而,东西永久了上手了,就再也不捨得换了。 半晌后,小丁捧着一壶沏好的热茶回来了。 「少爷,茶来了。还有,这是给少爷的婚嫁时所需要的用品清单,请您过目一下。」小丁放下了茶水,从怀中掏出了一卷长长的捲轴。 萧禹吃惊的看着那张如缠脚布一般冗长无二的捲轴立即打住了小丁打开地举动。 「我全权交託给你处理,自然信得过你,这些就用不着给我过目了。你定夺了就可以。」 小丁有点眼神死地盯着他家少爷,「少爷,现在是你娶妻还是小丁娶妻啊?怎么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婚姻大事啊?」 要是可以,他还真想让小丁取代自己去迎娶那位塞北公主。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用不着他这番费心吧。他喝下了茶水后,就丢下一句话给小丁,自己跑回了军营去练兵了。 小丁看见自己的少爷几乎是用夹着尾巴逃回军营,不禁摇头叹了口气。正要收拾桌面上的茶几时,一转身便对上了萧夫人。萧夫人不知何时出现自他身后,完全不动声息的把小丁给吓得直接尖叫。 「小丁!」萧夫人不苟言笑地叫了他一声。 小丁立即摀住嘴,低头向萧夫人请罪,「抱歉夫人,小丁不知夫人在我的身后。」 萧夫人的出现自当不是来向小丁兴师问罪的,「少爷去哪里了?不是说刚回来而已?」 小丁的背后顿时觉得冷风颼颼的,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少爷是刚刚回来了,可是……」 「知道了,现在又出去了,对吗?」萧夫人没等小丁说完径自帮他接下去了。 「他去军营了。」小丁小声道。 萧夫人听后,提高了嗓音,瞪大了双眼,责问道:「怎么又去军营了?!皇上不是让他好好准备婚事的吗?怎么相隔没事的人,三天两头就往军营跑!」 小丁的耳朵立即受罪了。萧夫人的嗓音犹如魔音传脑,听得小丁瑟瑟发抖。他又不能说他家少爷的不是,真是左右为难啊! 「我让你去给他看的清单,看了没?」萧夫人厉声问道。 小丁微微点点头保持微笑,小声嘀咕道:「看是看了,随便看两下。要是不满意到时受罚的还不是我自己。」 声音虽然说得极轻,但还是被萧夫人听进了耳里。光从小丁的表情来看,萧夫人早已料到自己的儿子又没看那个清单。她真的快被他给气疯了。 *** 踏入军营的那一刻,萧禹才觉得自己復活了。听着兵士们在校场上训练的叱喝声,他才能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统统拋诸脑后。 「将军,你终于回来了。大伙可想死你了!」 一个个子不算高大的年轻男孩见到萧禹立即蹦过去,一把抱住萧禹。放开了萧禹,他露出灿烂的微笑,「将军在塞北这段日子还习惯吗?」 萧禹勾着眼前的男孩道,「少了小虎的陪伴,我怎么会习惯啊!我可是无时无刻都在想念你们啊!」 「真的,假的?」被称为小虎的男孩开口道。 小虎是个孤儿,在军营里最亲近的人莫过于萧禹了。他一身黝黑,长得虽不算高大威猛,但上阵杀敌从来每一次手软过,像头小老虎一样兇猛,因此才得了小虎这个绰号。 另一个身形较为庞大的年轻小伙子看见他家将军回来了,也急忙过来凑热闹,「将军回来啦!还以为将军去了塞北后就不打算回来了。」 而他就是小胖。即使泡在军营多年也不见消瘦。这辈子大概都是这般的身材了。 「你以为将军是你咩?双眼里只有美人。」小虎瞄了一眼小胖道。 小胖冷哼一声,「别说道好像只有我喜欢看美人,难道你会例外?」他不堪示弱地反驳道。 随后,还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兄弟,全都不忘给将军贺喜,恭祝的话语。有些甚至还以将军为目标,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像他一样抱得美人归。 拉开了两人,萧禹开口劝说:「好了,好了。大家继续练习,我没有被美人迷晕了,所以你们以后都不要以为可以甩掉我!」 「是的,将军!」大伙异口同声地回答。 在塞北征战着五年里,他们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要是没有互相扶持,也不会活到今时今日。 大伙笑了,便各自回到自己哦岗位继续操练。 萧禹大步流星地进入了幕府,窥视了一眼坐在案边的符军师,「符军师,最近有啥军事要商讨的吗?」 符军师一脸悠哉间哉地打开了本子,慢条斯理地开口道:「都要和亲了,哪里还有军事要商讨啊?西部已经归顺我朝了,东部有谢将军控制住,萧将军就不必担忧啦。还是快点回府上张罗自己的婚事要紧啊!」 听到婚事二字,萧禹下意识地朝符军师翻白眼。他就是怕听到这种话才从府上跑来军营的,没料到进了幕府,还听到自己的军师不跟自己讨论军事,反而讨论起自家婚事啦。他可是要晕了!他在心中默默叫苦。 那看似先煞旁人的婚事,萧禹的痛楚只有自己知。与公主和亲了就意味没法再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也别指望公主允许他纳妾,这不是比宫里的宦官差不了多远? 「怎么你一脸愁云惨雾的?人家都是恨不得去迎娶公主,为何只有你一脸不悦?」符军师不解地问道。 萧禹叹了口气,趴在案上把玩起吊掛在笔架上的小楷。 「要是你有意中人了,你还会想要迎娶公主吗?」萧禹没有直接回答符军师的问题。虽说这个意中人不符合世俗规定,但只有他才让他原本平静如水的心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符军师没料到萧禹竟然是因为有意中人才不愿迎娶公主,一切的缘由这下子他全都搞懂了。「无论如何,你此刻只能娶公主呀!」 萧禹再次叹了一口气,「是啊,要是可以换人娶公主那该有多好啊!」 符军师没再回话,只是勾起唇浅浅一笑。 好不容易,萧禹在幕府待到太阳西下才依依不捨地离开那里。 《待续》 第七幕:长命锁(下) *** 走着走着,他又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这里。当他抬头一看,看到这青瓦白墙的,露出了浅浅一笑。 萧禹站在那里盯着白墙傻笑,憨傻的模样让人见状都会退避三舍,唯独他不会。 他对着他的背影蹙眉,「你怎么又来了?」 听见他的嗓音后,萧禹整个人愣住了,莫名有种做贼心虚被抓的感觉。他倒吸了一口气徐徐把身子转过来面向他。 一身月白长袍,乌黑的长发以一根白色的缎带给系上,白净的脸上那双漂亮的星眸却迷了起来,盯着他瞧。 萧禹尷尬一笑,双手不知往哪儿搁,最后索性背着手。「呃,刚巧经过。」 「那也太巧了吧!」玉翎笙质疑道。 「我还是先走了。」萧禹低着头免得尷尬而打算离去。 「吃过了吗?」玉翎笙开口询问道。 此刻已是戌时了,家家户户纷纷亮起了了灯火,准备晚膳。 萧禹抬起头对上了那双漂亮的大眼,「啊?」 「如果还没吃,就留下来吃顿饭吧。」玉翎笙邀请道。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萧禹感觉自己好像在梦境一样,好不真实。 「呃……好!」萧禹立即答应道。 趁着玉翎笙入内后,他悄悄往自己的手臂那捏了一把,疼痛的感觉随即出现。此时他很肯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心中不禁开出了几朵桃色小花。 三步并作两步地就跟上了玉翎笙的步伐,他笑得相隔孩子似的,眉开眼笑,合不拢嘴。 「你先到厅堂那坐一会儿,待会儿可以吃的时候,我会来唤你的。」玉翎笙把人带到了厅堂上,自己转身进了厨房做饭。 说实在的,玉翎笙还是第一次为他人洗手做汤羹。他平日可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切吃的用的都是他六师兄给他张罗的。 平日也只有他一时兴起才会蹲在灶头旁看他家师兄生火煮食。 凭着记忆,他打开了火褶子试着点燃柴火。试了好几次,玉翎笙好不容易才把灶头里的柴给点燃。此刻的他已经是蓬头垢面,大汗淋漓了。 抹掉了脸上的汗水,他把切好的菜放进锅子里炒,然而他忘了下菜先下油,菜一下子就全数烤焦黏在黑色的锅子上。 盯着锅中黑色的菜叶,玉翎笙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平日他总以为做饭是一件很简单轻松的事情,直到今日他亲自下厨一番才晓得当中并非一件易事。他现在才明白他师兄为何老是骂他,教导他不可浪费食物。 白色的炊烟渐渐转成了灰色。 随着锅里的烟越冒越多,他被呛着了。 这烧焦味传到了厅堂里让萧禹给嗅着了。萧禹立即赶到厨房,随手拿起了水漂打水浇熄了烧着的锅子。随后,他立即把不断咳嗽的玉翎笙给一把拉出来。 他蹙眉,紧张抓住他的双手检查,「你还好吗?有哪里烫着了?」 玉翎笙想要挣脱他的手,然而对方的力气比自己大太多了,他无法挣脱只好任凭他不断查看自己的双手。 反复检查了一遍后,「还好还好都没烧到。」 白皙的双手变得脏兮兮的,上头却没有任何红肿的现象。 「萧公子,请问可以放手吗?」玉翎笙开口询问道。 萧禹才放开玉翎笙的手。 玉翎笙赶紧把自己的双手收进了月白色的长袍里。长袍上有几处焦黑,但没伤及他。 等烟消后,萧禹走进了厨房,去检查一下灶头上的火苗是否全数熄灭,要是再次燃烧起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好好的一个厨房就这样给玉翎笙毁了。玉翎笙把手放在自己的胸膛时发觉那里空空的。 「咦,我的长命锁呢?」玉翎笙立即摸着他的脖子不断四处找寻。 「你在找什么啊?」萧禹检视完毕后,回头一望便看见了玉翎笙一脸紧张地四处找寻东西。 玉翎笙蹲下找寻,他把身子伏在地上,着急地找着那个从不离身的长命锁。他自小体弱多病,他娘怕他长不大就命人给他造了一把长命锁。自幼这长命锁就掛在他的颈项上,不曾离开过。如今弄丢了,他怎能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呢? 「怎么会弄丢了?我怎么可以把你给弄丢了?」玉翎笙抿着唇不断翻动着厨房里的锅铲碗瓢。 此刻的他根本没听见萧禹的话语,一味只顾着找长命锁。 萧禹从没看过他如此紧张的模样,有点被吓着了。他蹲下一把把几乎要贴着地板上的玉翎笙给拉了起来,托住他的脸,「你到底在找什么?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找。」 他那双坚定的眼神让不安狂躁的玉翎笙逐渐平伏下来。可他那不争气的眼泪却夺眶而出,污黑的小脸上透出一丝红光,看得萧禹十分心疼。 「长命锁。我的长命锁。」玉翎笙的肩膀一起一落,抽泣起来。 萧禹伸出手揩掉了他脸上透明的泪珠,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脸道:「我帮你找,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他很是激动,根本无法好好说话,此刻的他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得让人心疼。 萧禹见状,于心何忍啊!二话不说立即帮他寻找长命锁。 一刻鐘后,他在黑色的水缸与灶头的细缝中瞥见了一样小巧金色的物体。他立即上前去,伸手小心翼翼地取出来。 一个略微冰冷的金色物体卡在细缝中,让他的手有些难伸进去取。 「你看是这个吗?我好像找到了。」 萧禹朝玉翎笙招招手,示意他过去一趟。 他立即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往萧禹那奔去,脸上的愁云渐渐消失了,破涕为笑。「在哪里?」 偏头一想,萧禹想到了要如何取出它,「来帮个忙,帮我移开那个水缸。」 二人合力移出了水缸,水缸后出现了一个约莫半个巴掌大小的金色物体。玉翎笙赶紧把它捡起来,用衣袖揩掉沾染在上头的灰。 半鏤空的金锁上有三个铃鐺,上面刻了一些字,但经过岁月的洗礼早已看不清上头的字,依稀只看见了富贵二字。 失而復得的长命锁深深得揉进了自己的怀里,展露出笑容。萧禹看见玉翎笙笑了,心中的压力顿时消失了。 在寻找长命锁的当儿,他的手卡在那里,不慎弄伤了自己的手,而他却没察觉到。 「谢谢你。咦,怎么你的手弄伤了?」玉翎笙一把抓起他那隻受伤的手,关切地问道。 萧禹看了一眼伤口,抽回自己的手,「哎呀,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不打紧。」 玉翎笙蹙眉,疾言厉色,「怎么可以这样,上头要是不好好处理是会发炎的!」不让对方摇头说不,他已经径自拉着人到水缸那,舀水清洗伤口。 伤口经过包扎后,「好了!」玉翎笙的眉头才不再深锁。 萧禹看着他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看得入神了,以致没听见他的话语,直到他摇晃了他一下才缓过神来。 「啊?」 玉翎笙扁嘴问道:「你是哪里还有受伤吗?」 萧禹摇头立即回答道:「没事。厨房烧成这样子,还是别煮了。」 「可是……」 就在此刻,玉翎笙的肚子咕嚕一声响了起来。萧禹听闻,掩嘴窃笑。 「这里就交给我吧。去厅堂等一会儿。」语毕,萧禹就把人给推出了厨房并摔了了大门。 玉翎笙还想多说什么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只好往厅堂的方向步去。 一袭枣红长袍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抬头一望,「六师兄?!」 只见他六师兄手里提着一包东西,以奇异的眼神看着他,「你不想见到你的六师兄吗?」实话说,他其实忘了他六师兄出外给他到醉仙楼去买琵琶鸡。玉翎笙立即摇头否认,「怎么会呢?师兄你去醉仙楼这么久也累了,要不要先歇息一会儿。」 玉咏乐提起了手中的包裹,「这鸡呢?」 玉翎笙拍着胸口道:「交给我就可以了。」 察觉到有些不妥的玉咏乐欲要开口询问的时候,「你的脸……」 还没来得及说完,一道男音打断了他的话语。 「我给你下了一碗麵。」捧着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麵从厨房里走出来的萧禹碰上了玉咏乐,他们二人四目交涉。四周立即陷入一片寂静当中,无人敢开口说话。 场面一片尷尬。 好不容易的,三人中的其中一人率先开口了。 「怎么不告诉我有客人来了?」玉咏乐把头转向玉翎笙问道。 玉翎笙面有难色,「我……正要告诉你呀。」他怎么也没料想到萧禹不偏不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玉咏乐的面前。 「呃……那我还是先离开吧……」萧禹把手上的麵交到玉翎笙那,准备转身离开。 「且慢萧公子,要是不嫌弃,还望你留下吃顿便饭。」玉咏乐立即开口挽留。 萧公子立即答应,「那么萧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还多谢二位的款待。」 厅堂旁,树下有张乌色方桌。方桌上在摆着足以三人食用的食物与一壶酒。 色泽金黄,质地柔润,鲜香脆嫩的琵琶鸡摆在不大的方桌中央。方桌三角则分别坐着他们三人,三人面前各有一碗汤麵。 菜色虽然简单,清淡,但是萧禹吃得最欢喜的一餐。 「来,七师弟,给你的救命恩人敬酒。」玉咏乐给在座的每一位斟满了酒,「这就算不上什么好酒,还请萧公子别介意。」 玉翎笙举起酒杯与萧禹对饮。 庭院里传出了久违的欢笑声。 白色的花朵悄无声息地从高处飘下,宛如下雪了。萧禹见状,突然诗性大发,「飞花寂寂燕双双。」 「萧兄,好雅兴,那么我也来一句。」玉咏乐顿了下,「飞花乱下珊瑚枝。」 玉翎笙也不落人后地接起来,「飞花籍籍迷行路。」 「哈哈哈,接的好,接的妙!」萧禹拍手称好。他没料到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玉翎笙竟然也有如此风雅的一面。 玉翎笙白皙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层似有若无的红晕,浅浅一笑。这一笑让萧禹犹如淋浴春风的感觉。 「既然我没接上,我自罚一杯。」萧禹抓起了酒杯网嘴里灌。清澈的酒水从他的嘴角边流淌出来,他豪爽地用袖子一把擦掉。 「来,我们再来!」 「好。这次谁先开始啊?」 「不如就由赢得先开始如何?」 三人点头答允,于是玉翎笙开始了第二轮的飞花令。 酒过三巡,玉翎笙已经开始微醺了,单手支着自己的下巴,像在欣赏一处美景般看得目不转睛。 不胜酒力的玉咏乐早已趴在方桌上,不省人事了。 他从来不晓得原来萧禹也是一代美男子,从这个方向望去是如此的赏心悦目。菱角分明的脸蛋上那双英气逼人的双眼此刻因酒而变得涣散迷离,看得越发不真实。双颊在黝黑的肤色下有点酡红,看起来与平日不大一样。 「你怎么这般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萧禹把脸靠到他的鼻尖处,好奇地问道。 他与他之间不过是一虎口之远。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慢慢传来,包裹住玉翎笙。 唇红齿白的薄唇像极了一颗熟透的桃子,让人垂涎欲滴,好想一亲芳泽。玉翎笙伸出手,一把揉着萧禹的脖子,「我看不清,你过来再让我看清楚一点。」 「呃,不要!」萧禹一把推开了玉翎笙。他力气极大,一下子就把人推得老远的。 玉翎笙一个中心不稳,直接倒头栽,后脑直接撞向了身后的大树,「嘶~疼!」 大树被这么一撞,落下了不少叶子。 萧禹立即上前去,「你怎么啦?有伤到哪里吗?让我瞧瞧。」 然而,他这酒醉状态没比玉翎笙好上多少,一个踉蹌,给自己脚下的凳子给绊倒了,整个人不偏不倚压在玉翎笙的身上。 「啊!疼疼疼疼疼——」 萧禹身下的玉翎笙立即大喊疼,让原本还保有积分醉意的他立即清醒过来。玉翎笙一脚踢开了萧禹,大呼道:「你很沉啊!想压死我啊!」 「抱歉!你让我看看哪里受伤了。」萧禹慢慢往玉翎笙的方向爬去,双手轻轻的摸到了后脑勺那。那里肿胀了一块,萧禹还没使力,玉翎笙已经痛得眼泪直流。 萧禹立即收手,将手从伤处移开,给他揩去了脸上的泪珠。他轻声细语地在他耳畔安抚道:「不哭、不哭,我给你揉揉,待会就不疼了。」 吸吸鼻头,玉翎笙安静下来,任由萧禹给自己揉着撞疼的后脑勺。他的力度极轻,温柔地让他忘了疼痛。 半晌后,萧禹才松开手。头发因揉搓而散落,均匀的披散在他的双肩上,泪眼婆娑的模样,让人垂爱。 「你还疼吗?」 玉翎笙摇摇头,瞇着眼,一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一手摸上了他的剑眉,「不疼了。」纤细修长的玉指慢慢从眉稍滑下到酡红的脸颊上,最后停在他那红润的薄唇上。 「你……想要……」 干嘛,二字还没说出口,玉翎笙已经收回他的玉指。接着,温热湿润的感觉贴上了他的唇。 萧禹的双眼立即瞪得老大的。一个生涩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初尝芳泽的他也试着回应对方。 良久,直接无法呼吸他们才捨得放开对方。 放开后,他们俩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们之间都残留着对方的气息。 「呃……那个」萧禹不知要如何开口说话了,一开口竟然话不成句,「你……那个……我」他紧张地不知把手往哪里搁好。之后,他索性闭口不言,躲开了萧禹的眼神。 玉翎笙好似也没比他好上多少,支支吾吾的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话,「呃……我脚好像麻了,站不起来。」 原以为,萧禹会伸手拉一把玉翎笙的。谁料到,他竟然是一把把他给抱起来。 玉翎笙倒吸了一口气,双手乱挥舞,想要从他的怀中挣脱,然而,萧禹一记眼神让他安静下来,再也不敢乱动了。 「别在乱动,摔疼了我可不负责的。」萧禹调正了正在下滑的玉翎笙,抱好后,「你的房在哪里?」 玉翎笙伸出青葱食指往东方的方向指去,「前方右转就是。」 萧禹二话不说,迈开脚步往东方的方向走去。 星光点点,夜风凉入心脾,玉翎笙不仅打了个哆嗦。 萧禹双手不便无法开门,只好用脚踹门。他直入房间,缓缓把怀里的人放在床榻上,才有时间环视房间。 他的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盥洗台,一个衣橱,此外再无其他多馀的东西。一切朴素得很,没多馀的饰物来点缀他的房间。 萧禹蹲下身子,帮玉翎笙脱去了脚上的鞋子。 脱了一边鞋,正要脱另一边的时候,玉翎笙开口了,「这个我可以自己来,不用劳烦你了。夜深了,你也该回去了。」 萧禹勾起了一抹温柔的微笑,继续手上的动作。把鞋子摆放在床榻边后,他抚摸了一把玉翎笙的脸,「知道了,好好歇息。」 玉翎笙微微点头。 而后,萧禹准备离去的时候,一隻黑色的影子在他面前划过,他侧身一闪,闪开了。木柱上出现了一把匕首。 萧禹立即衝出去想要捕抓那个放暗箭的兇手,然而等他出去的时候,那人早已消失在黑夜之中。 《待续》 第八幕:布偶戏(上) 惊魂未定的玉翎笙躲在床上瑟瑟发抖,而木柱上的匕首依然钉在那里。萧禹从外头回到房间,摘取了钉在柱上的匕首与纸条。 打开一看,白色的纸张上面只有一个「死」字,再无其他了。萧禹翻来覆去地把纸条检查了一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取下了匕首,匕首上没有刻上任何的字眼但上头的刀柄纹路倒是做得细緻,双面刀锋锐利,在手中闪过一道冷光。 萧禹蹙眉。拿着纸条到玉翎笙那坐下,把字条和匕首拿给对方看,「你是不是有什么仇家啊?」 玉翎笙下意识地摇头否认了。他自认自己没有与他人结仇,也不晓得有何人要对付他。他依然瑟瑟发抖,环保着自己,躲在床榻的角落那。 萧禹忘了玉翎笙不曾遇到这样的情景,刚刚的一切肯定是把他给吓坏了。他把手上的匕首和纸条收好,一把抱住了玉翎笙,安抚道:「别怕,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及你。」 相同的话语再次在玉翎笙的耳畔响起,多年前也有同一个人跟他说了同一番话。 依偎在他的怀中,贪婪地恋上了他身上的体温,「你真的会对我不离不弃?」他还是有些不安。 萧禹从怀中拉开了他,对着他轻声细语地承诺道:「我萧禹从不食言。我会保你一世平安。」 玉翎笙頷首不再害怕了。萧禹协助他躺在床榻上,安顿好他后也没离去,在他身边守到天明。 他吹熄了烛火,在黑暗中望着他的睡顏彷彿在欣赏着一副画。美人如画,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真是恰好。 黑色长长的睫毛覆盖在他的眼皮上,小巧的鼻子,不点而朱的唇,酣睡后的样子比醒着的时候更迷人。头发凌乱披散在脑后,覆盖在枕头上,光滑如丝,让萧禹忍不住摸了一把。 渐渐的,他也倦了,直接趴在玉翎笙的床榻旁闔眼小憩一会儿。 夜间出现那匕首之事后,再也无人来捣乱。但为了玉翎笙的安慰,萧禹还是不离不弃地守在他的身旁守了一宿。 天渐渐亮起,玉翎笙有些动静,惊醒了在旁小憩的萧禹。萧禹察觉四处已经如此光亮了,也不会再有人来闹事,才悄悄离去回府。 离开前,他还不忘多看两眼躺在榻上依然在沉睡的玉翎笙。 而后,他才消失在他的房间里。 一夜无梦的玉翎笙在他离开没多久后醒来了。一醒来便察觉自己的后脑勺痛得不行,按着发疼的脑勺起床。 他穿好鞋,环视一周。房间里没有任何人,空空如也的只有他一个。 「看样子,他应该走了吧。」 随后,玉翎笙盥洗了一番,开始给自己梳理自己散乱的发髻。然而,当他要好好把头发梳好的时候,因为有伤在那,他无法将长发好好挽成平日的发髻,只能半挽发丝。 一步出了房间,屋外已经传来了阵阵米香,他贪婪地吸吮着空中的食物香气。 「好香啊!」玉翎笙循着米香一路来到了厨房,来到厨房他为之一震。昨日还因为他初次下厨还差一点火烧厨房,现在却从里头传出了香气,一大清早的到底是谁在里头生活煮食呢? 他跨步进了厨房,一个枣红色的身影背对着他,在蒸气腾腾的厨房里拿着锅铲。 「六师兄。」玉翎笙轻唤了那袭枣红衣袍的玉咏乐。玉咏乐昨日也算醉得不省人事,为何今日却还依然可以在厨房里为他烧饭呢? 「这里热乎乎,脏兮兮的,出去外边等,很快就有的吃了。」玉咏乐以为他家师弟饿了,不想他给自己添乱于是下了驱逐令,把他赶出了厨房。 然而,他只是想知道为何厨房看起来倒是什么事也没有,一切可以照常使用。思至此,他有些纳闷了,但碍于他六师兄的驱逐令已下,他只好离开厨房到外头的树下方桌那等候。 昨夜还杯盘狼藉的方桌上已经被收拾乾净了,树上的枣子已经成熟了,红彤彤的想必很快就可以使用了。 他在树下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开始思考其昨夜夜闯进来在他房里留下匕首的那件事。不晓得为何,隐隐约约间他似乎觉得这件事是衝着他而来的。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谁受伤了啊?」 玉翎笙吓了一跳,连忙从座位上跳起来,「没有没有,哪里有人受伤了?」 玉咏乐把手上煮好的白粥放到方桌上,给他师弟盛了一碗,「该不会是你自己受伤了吧?」 「呃……哪里有?」玉翎笙心虚地回答道。 「话说回来,厨房似乎有着火过的现象,昨天该不会是你偷用过吧。」玉咏乐把热腾腾的白粥推到他七师弟的面前,认真说道。 从他的眼神一看,玉咏乐已经晓得他的七师弟在厨房里给他乾了什么好事。他给自己盛了一碗,放着却没立即开动,似乎在等待着他七师弟给自己一个交代。 「呃……都被六师兄你发现了。」玉翎笙把头压得低低的,搅拌着碗中的白粥。 嘖了一声,玉咏乐忍不住伸出手直接往他的后脑勺一盖。「真是的。没事跑去厨房干嘛啊!」一向来不进厨房的玉翎笙突然进去也不知何故,这一点让他觉得有些蹊蹺。 不偏不倚的,玉咏乐那一盖刚巧压到了他的后脑勺那,他不仅发出一丝哀嚎。 「嘶~疼!」玉翎笙蹙眉摀住自己的后脑勺忍痛道。他脸上因痛楚而扭曲的申请被他六师兄看在了眼里。他立即关心问道:「怎么啦?受伤了?」 玉翎笙点点头承认了。 「是怎么受伤的,是昨天火烧厨房的时候弄伤的?」 「非也。是昨夜不小心喝醉酒撞到的。」 「怎么这么的不小心啊!」玉咏乐担忧地念了他两句,「现在还疼吗?要不待会给你找个大夫瞧瞧?」 虽然还有些疼,玉翎笙倒是不觉得自己需要到见大夫的状态,「不用吧。过两天大概就好了。」 玉咏乐不大满意地蹙眉,瞇着眼睛盯着他看,「撞到头可大可小啊,怎么能如此轻视?不行,待会我让顾太夫过来一趟给你瞧瞧。」他晓得他这个师弟从小身子就羸弱,师父长叮嘱他们几个身为师兄的要好好照顾他,不能出差错。 一向来他都不大了解为何他的师父会对他们如此叮嘱,对七师弟特别的宽容,直到师父离世后处理他的遗物的时候,他才晓得为何师父会如此的对待他,照料他。 「哦,对了,六师兄,昨夜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啊?」 玉咏乐偏过头,努力回想昨夜的点滴,经过昨晚的飞花令后他基本上早已醉得不省人事,还怎么可能听见任何的声响呢。所幸那些神秘人并没有对他家六师兄下手,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见对方一俩如释重负的样子,玉咏乐更加的不解了,「昨夜,我醉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玉翎笙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出昨日在房里遇上恐吓之事。 听闻之后,玉咏乐的心一沉,心知不妙,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了。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需要赶紧找个地方搬离才行。」玉咏乐紧张说道。 一脸懵去的玉翎笙立即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们住的好好的,却要搬离?」 不安的情绪在他的心中不断扩大,慢慢地佔满他的心灵。 「为了你的安全……」 一道浑厚有力的嗓音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他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二人一同往声源的方向望去。身穿藏青长袍的男子立在青瓦上,一跃而下,落在他们的院子里。 「你怎么来了?」 萧禹走到了他们二人的身边坐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为了那这个给你。」 白色的瓷瓶上黏有一张红色的纸条,上面写着「金创药」。 放下了金创药,萧禹认真地看着玉翎笙的脸,「乖,听你师兄的话,搬离这里。」 玉翎笙扁嘴,「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我搬离这里?」说实话的他真的很喜欢这里,之前都是因为不断到处匯演而不得不四处漂泊。好不容易以为自己可以安定下来不再漂泊,却还是要走。 「不说了,为了你的的安全,我会让人给你们另找一个院子。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吧。」萧禹信誓旦旦的许诺道。 他不会让玉翎笙受伤的,这是他对他的承诺。好像昨夜开始,萧禹看玉翎笙的眼神变得不同了。 「有劳了,多谢萧公子。」玉咏乐赶紧向对方道谢。 三日后,他们二人便搬离了旧居,住进了到长安城西边的宅子。那里算起来是萧家就有的府邸,目前无人居住,而萧禹就悄悄的让他们两住进去了。 府邸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实在大了一些,但这里比起旧居算安全多了,在府邸里,萧禹还安插了几个护院来看守他们的安危。 虽说是故居,但庭院里的一切打理的很好,没一丝杂乱。一踏入院子有一个小小的莲花池,莲花池里养着几尾鱼。在往庭院里头走去,便可看见一颗颗结满了红彤彤枣子的枣树。宅子的佈置典雅,让人如淋春风,舒服得很。 这里有点偏离长安城中心,但胜在寧静,很快的,玉翎笙和他六师兄就喜欢上这里了。可是萧禹也不是平白无故让他们住进这里的,为了不想让萧夫人知道,他还警告了他们不可随意外出,更不能接戏匯演。一切要等他测查完毕,才可以恢復正常。 无所事事的玉翎笙百般无聊地拿着戏本子坐在庭院的小亭里翻阅。可他的心却一点也不在戏本子上,双眼更是望着外头的景色发呆。 寒露后,他来到这座宅子入住已经有一个月了,此刻已到了立冬的季节。他的衣裳也逐渐换上较为厚实的冬装。入冬后,天气转寒,莲花池里的莲花纷纷枯萎了,沉入水中,莲池上开始结冰了。 玉翎笙喜雪,更爱观雪。奈何他身子较为羸弱,师父担忧他着凉,不让他出外观雪,只能倚在窗户旁观看雪景。有几次他试图偷跑出房间在雪地嬉戏,被刘师父带个正着,之后淡然少不了一顿挨骂受罚。可他师父确实很偏心他,只是意思意思给他打两下就不再处罚他,要是换作其他师兄,他们定不逃不过重罚,没饭吃,还可能需要练扎马步道天明呢。 盯着雪花看得入神的玉翎笙哪晓得他身旁多了一个人,直到对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大力摇晃了一下,他才从久远的记忆中缓过来。 「啊——」原本放在他腿上的戏本子随即落在地面上。 他那呆傻的样子移入萧禹的双眼里,让萧禹忍不住笑了。随后,弯腰帮他捡起地上的戏本子,拍掉了沾染在上头的雪花。 「雪景就那么的好看吗?」萧禹顿了顿,看着他那双清澈的双眼问道:「比我还要好看吗?」 一把推开了萧禹的脸,玉翎笙没好气地说,「你怎么又来寻我开心啊?你跟雪是不同的东西,怎能做比较呢?」他把戏本子闔上放在冰冷的石桌上。 石桌上备有一个暖炉可以供他暖手暖身子。 烧红的火碳在炉里啪啪作响。玉翎笙见有些冷,伸手靠到炉子上取暖。 萧禹瞄了一眼桌上的戏本子,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想要出外吗?」他晓得在这座宅子里他过得并不愉快。他成了他的金丝雀,养在闺中的雀鸟,想要高飞却飞不起了。看着他日日鬱鬱寡欢的,萧禹怎么会高兴起来。为了红顏一笑,他只好想些法子来哄他开心了。 被关在这院子里这么久后,他自然渴望外出啊,当他听到可以外出的时候几乎是喜出望外。「真的可以出外?」他双眼都亮了起来。 萧禹站起来,指了指桌面上的戏本子,「是的,我何时骗过你,我带你出去看场戏。」 玉翎笙拍着手大赞好了,喜出望外的神情像极了小童得到了糖葫芦。 天色渐渐暗下,他们吃过简便的晚膳后,萧禹让人送上了他穿着了他最爱的月白色衣袍以及青葱色的浅面鞋换上才出门。而他自己却一身深蓝衣袍。 《待续》 第八幕:布偶戏(下) *** 冬季的夜里更冷了,但不妨碍人们出门。他们披上较为厚重保暖的衣物,慢慢从府中步行到长安街上。 长安街上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 萧禹与玉翎笙肩并肩穿梭在人海当中,为了不让对方走散。萧禹牵起了玉翎笙的手,拉着他从人群中挤到前方去。 原来他要带他看的戏剧是一齣布偶戏。华丽的戏台是缩小版的戏台,台面上的横梁还画有龙雕饰,美轮美奐的戏台不亚于他们平日唱戏的戏台。 熟悉的锣鼓声敲响了。 戏台上出现了一个登场布偶。他一身赤色衣裳,长胡花脸,踏着黑色马靴。布偶一张口以浑厚的嗓音唱道:「月过十五光明少,人到中年万事休。儿孙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老汉姓维,名基。」 台下的观眾纷纷拍手叫好。当惯戏子在台上唱戏的玉翎笙还是头一次站在戏台下看戏。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可说是妙极了。 玉翎笙没料到原来看戏也可以如此享受,现在他终于晓得那些达官贵人为何老是邀请戏子到府上唱戏了。渐渐的,随着台上的布偶的演出,他看得入神了。 萧禹不知何时离开了他的身边给他买了一根糖葫芦回来,交到他的手上,「来,这个给你。」 红彤彤圆圆山楂外裹着一层糖,在灯光下的照耀下更是晶莹剔透,色泽诱人。糖葫芦是冬季才会出现的小吃。 玉翎笙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在舌尖上蔓开了,甜腻的味道简直甜到心头上去。他拿着糖葫芦看着萧禹道:「真好吃,你不要来一口吗?」纯真的笑容像个孩童一样,让萧禹快忍不住摸他一把。 萧禹贴着玉翎笙咬下方才他咬了一半的山楂,「真好吃。」嘴里甜丝丝的传到了萧禹的心头上,犹如跌入蜜罐里,全身甜腻。 玉翎笙蹙眉扁嘴,「你怎么吃了人家吃过的山楂啊?」 「要是我不吃那粒,要怎么吃它底下的呢?」萧禹挑眉问道。 嘟起嘴,玉翎笙不假思索地开口道:「也是哦。喏,再吃多一粒。」他把手上的糖葫芦递到萧禹的面前。 萧禹没接下糖葫芦,摇头道:「还是你吃吧。」 玉翎笙没趣地收回了糖葫芦,眼睛回到了戏台上继续观戏。 武生布偶登场了。只见他一个凌空翻身,再来一个劈腿,最后还喷出火焰。这一连串的动作让戏台下的观眾看傻了眼,无一不拍手叫绝。 半个时辰后,台上的布偶戏不知不觉来到尾声了。布偶一直排开纷纷向台下的群眾谢幕。台下传来了如雷的掌声。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就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 玉翎笙万分不捨地转身离开了戏台,一台戏让方才把不同的陌生人聚集在一起,热闹非凡。曲终人散,戏落幕后,刚才热闹的光景就不復存在。人生何尝不是一齣戏又一齣的戏呢? 「怎么啦?怎么看完戏了,却这般不高兴呢?」萧禹与他肩并肩一起走的玉翎笙,方才还欢乐的像个孩童,转眼他脸上已经愁容满面,真让他费解。 「没事。只是戏中的人物与故事,大家又会记得多少呢?」玉翎笙垂着头没看萧禹淡淡说道。 萧禹绕到了玉翎笙的面前,捧着他的脸蛋说:「怎么会不记得呢?要是真心演出,观眾用心看戏,这么精彩绝伦的戏码怎么能说忘便忘呢?」 渐渐的,原本眉头深锁的玉翎笙脸上不再悲哀,露出浅浅纯真的笑容,「也是。那么我演的戏你都记得?」 「当然记得啊。一直都会记住。要是这里记不住了。」萧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把骨节分明的手指移到了自己的左胸膛上,「那我就用这里记住。」 玉翎笙笑了,张开了手,直接抱住了萧禹,「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他们二人离开了戏台后,肩并肩地穿梭在人来人往的长安大街上。今夜里,玉翎笙的笑容多了许多,不像在宅子里那么的忧鬱。 然而,他们并没察觉到他们身后跟着一个人,那人正是玉咏乐。晚膳后,待他洗完碗筷后,出到厅堂一看,那里早已没有他们两个的身影。当他细问护院的时候才晓得他们俩瞒着他溜出了长安街。一路跟在后头,他们的一举一动全让玉咏乐看在了眼里。不悦的情绪慢慢在他的心底中滋长起来,让他恨不得想要上前去,分开他们二人,把他的七师弟带回自己的身边。 是什么时候起,以前与他形影不离的七师弟的身边不再是他而换上了另一个男人?又是什么时候起,他久违的笑容不再他面前展露,而却在另一个男人的面前展露? 嫉妒的烈火正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他的身心。 玉咏乐曾经责问过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够好以致玉翎笙不再依偎他。然而,他却没能鼓起勇气去询问他。他害怕自己这么一问,他的师弟就会远离他,逃避他。 穿梭在人海茫茫的长安街,玉咏乐原本跟着他们身后的,不知为何在他们停步在一档卖花灯的档口前,他为了不让他们瞧见而随意抓起了档口上的面具往自己的脸上一盖。 玉咏乐放下面具,等人群散开后,他们俩早已不见踪影了。 他气得跺脚,身后响起了一道清澈的女声。玉咏乐回头一望,对上了林家小姐,林丹青。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玉咏乐好奇地问道。 一身綰色衣裙打扮的林丹青在丫鬟的陪同下出现在长安街上,依旧一副尖酸的嘴脸,「我怎么就不能出现在这里啊?」她反问道。 不想跟林丹青多说的玉咏乐随意找了个藉口准备逃离。「也是。在下突然有事,还是先告辞了。」 尖锐的嗓音打住了玉咏乐不让他离去,「且慢!有时间就给我好好管好你家的玉翎笙呀。别给他到处惹事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显然的她的话中带刺,明眼人都晓得。 「你说什么。我家师弟可是乖巧的很,才不是如你所说的那样。」玉咏乐不禁反驳道。向来乖巧的玉翎笙怎么可能会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呢?他一向低调也不随意与他人衝突。 林丹青想起了那夜的窘态,要不是他,她怎么会在自己的庭院里冻了一宿还染上了风寒在踏上养病数日方可下榻。这仇她可是记在心中,找一日要对方偿还的。要不是她派人去偷偷察看也不晓得她恋慕的萧禹会带着玉翎笙到长安街上看戏。 碍于脸面,林丹青没直说那夜发生的事情,她冷哼一声,「最好是。给我看好你自己的师弟,别到处留情,看了就让人噁心。」 不堪入耳的话语传进了玉咏乐的耳里,让他气得七窍生烟,按压不住自己的脾气,直接衝到她的面前,一把捏住了林丹青的嘴脸大声叱喝道:「你可别把话说得真么难听好吗?我师弟哪有做出这种事情来。」 被捏疼双颊的林丹青害怕了,连忙挥动双手,想要挣开他的箝制。他们的聚顶引起了周遭的侧目,在眾目睽睽之下,玉咏乐不得不放手,免得他人说他一个大男人当街欺负一个妇儒,成何体统。 一松开手,林丹青的双颊泛红,清晰的五指印在她的嘴边,她立即伸手搓揉自己的双颊,缓解疼痛,「你……我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语毕,她便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玉咏乐可不是什么软柿子,三两下子就可以给女人欺负到自己的头上来。他什么可以忍,唯独他家师弟容不得他人随意乱嚼舌根,否则跟他没完。这护短的个性放任在他们七个师兄弟身上,他更是显着。 人群散后,玉咏乐默默地离开长安街,打算回府。 天边下起了鹅绒雪花,雪花落在肩上,轻若无声。 「下雪了!」玉翎笙抬头一看,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好美啊。」雪花落在他的掌心上,很快就融化成水,消失了。 雪花虽美,但不长久,就像他们之间的爱情转眼就将来到了尽头。 「笙,别玩了,雪冷。」萧禹紧张地开口劝说道。 被他这么一唤,他倒是愣住了,「刚刚你唤我什么啊?」 萧禹很自然地重复了一次,「笙,怎么啦?我们回去吧。」他伸出手,帮他揩去落在肩头上的雪花,不然雪花融化后浸湿他的衣衫。他的举动窝心之际,让玉翎笙甜入心头。 两朵红晕悄悄爬上玉翎笙的双颊上,「好,我们回去。」 「你的手怎么那么的冰啊?!」萧禹一把抓住了他病了你过得手,揉搓哈气,帮他暖和起来。 他细心呵护的举动让不远处的玉咏乐看在眼里。如此灼灼眼神似乎要在玉翎笙的身上灼出一个洞来,玉翎笙往左边一看,看见他家师兄后立即把自己的双手收回进斗篷里。 「六师兄——」 玉咏乐没多说什么立即衝过来一把拉开了玉翎笙,「走!我们回家!」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玉翎笙已经被他六师兄拉着往萧府旧宅走去。一路上,他们两人安静极了,谁也没开口说话。 《待续》 第九幕:同心结(上) 屋内,暖炉旁围着两个人,一红一白的对立而坐。 沉默的屋里笼罩着一层低低的气压,压抑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天气如此严寒,你怎么跑到外头去?」身穿枣红色长袍的玉咏乐开口问道。 玉翎笙倒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他见我这些日子闷在宅子里有些闷坏了,所以才带我出门的。」 听闻后,玉咏乐默不作声,他晓得他自己也无法干涉自家师弟出门,毕竟他们此刻算是寄人篱下。他怪自己无能,要是自己能再强悍一些,便有更好的能力保护他家师弟,就不会换来外头那些流言蜚语。 二人四目交涉却各自沉默不语,僵持的氛围压抑着他们二人,显得很不自然。 许久,玉咏乐才开口道:「下次天气这么冷就别出门了。免得你自己的身子受不住。时候不早了,好好歇息吧。」 「知道了,六师兄也早些歇息吧。」玉翎笙也不知要如何面对他的六师兄。不知何时起,他越来越无法藏住自己对萧禹的爱意,自己的断袖癖竟然如此的毫不掩饰。他也不晓得要如何对他人做出解释。大蓂虽然民风算是开放还不至于可以公然公开龙阳之喜好。 玉咏了说完退出了玉翎笙的房间。 幔帐内,鏤空炉子里点燃檀香裊裊升起。 脱下一身沾湿了雪花的月白外袍,玉翎笙直接鑽进了厚重的棉被中。 风大,把原本紧闭的窗户给吹开了,风雪刮入屋内带来一袭寒意,冷得玉翎笙不得不爬出棉被关窗。窗户关上后,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立即应门。 打开门户,抱着双臂的萧禹立即闯入了他的房里,顺手关上了大门,速度之快让他无法反应过来。 一把揉住他纤细的腰肢,玉翎笙就这样被萧禹横抱起来,鑽进了棉被里。 「你干嘛啊?」一脸懵的玉翎笙躺在棉被中,不解地看着冻得脸青唇白的萧禹。 萧禹进来上了床榻后,全程笑嘻嘻的,像是某件事情得逞了一般。「天气这么冷,你身子单薄,单靠暖炉不够暖和,我来给你暖床了。」 玉翎笙从来不晓得自己的房间合适变得如此热闹。送走了他家师兄之后又再来多一人,何时才给他独自一人安静在房间里睡个好眠呀? 「床这么小,我们两个大男人挤在同一张床上,想要翻身都难啊!」玉翎笙欲要推开抱住他身子的萧禹。 萧禹一来就用精壮的双手抱着软香似玉的玉翎笙躺在床榻上,盖着厚重的棉被。在棉被下,萧禹靠在玉翎笙的耳边细语,「你就那么不想我来你的房间吗?」他欲要挣脱,萧禹就加紧力道,使他无法动弹,最后,他妥协了,淡淡开口道:「我怕床榻下来,今夜我们俩就要睡地上了。」 「放心,府上的床榻结实得很。你就安心睡下吧。」萧禹把怀中的人揉得更紧了,双脚还夹住对方的腰肢,深怕对方会逃下床。 无法动弹的玉翎笙在萧禹的怀中开口抗议道:「你夹得我紧紧的,我怎么入睡啊?我都快呼吸不到了。」 这时,萧禹才意识到自己使得太用力了,让对方不舒服了。松开了臂膀,萧禹换了另一个姿势让他躺在了自己结实的胸膛上。 二人皆有对方的体温互相依偎。 萧禹把下顎搁到玉翎笙的胳膊上,揉着他的腰肢,吸吮着他身上独有的香气,在他耳边亲暱道:「现在可好些?」 玉翎笙被他的气息呼得痒痒的,倒是有点不知在地挪动了身子,可他那么移动就被对方钳得更紧了,「嗯,我都不动了,你别抓得那么紧好吗?」他背后腰际处感到一样硬物顶住他,他的脸色刷一下的红了起来,更加不敢乱动。 稍微松开了他的指间的力道,他在玉翎笙的耳边开口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上的时候吗?」 玉翎笙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张口说:「应该是在醉仙楼那次吧。」 房内没有的烛火早已在萧禹进来的时候吹熄了,现在昏暗的室内虽看不见他的容貌,但他可以感觉到他与他的心是第一次如此的靠近。 「不是哦,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农家屋苑里,我躺在树上看着你叫小姑娘哦。」萧禹贴着他,嗅着他身上那不似花香的体香,轻声细语。 经他这么一说,玉翎笙倒是记得来了。那年他年过十四,而一个比他大一些的小个哥哥躲在树上偷看他练唱,还捧着他的脸跟他说上他的名字。然而他却没放在心上。 「我记起了,那是那个小哥哥就是你啊?你看起来没比我大多少啊!」玉翎笙不禁提高了声量。 冥冥中之有安排。 萧禹在他耳边轻声笑了,手指开始不老实地在他身上游走起来,渐渐地滑进了他的里衣,摸着掛在他脖子上的长命锁。 「呵呵,确实没比你大多少,你猜我今年贵庚啊?」萧禹反问道,手指捏住了金色的长命锁,摇晃了一下。长命锁上的小铃鐺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玉翎笙沉默了片刻,也不知要如何回答,直接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衣襟里拉出来,翻过身面对着他,看着他的容顏。一张菱角分明的脸蛋上有着一对英气逼人的眉目,高挺的鼻子下有着两片薄唇。清澈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反映着他自己的容顏。这张看不出岁月的脸孔越发成熟,让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指尖最后停留在他那高挺的鼻子上。 「二十五岁。」 萧禹的薄唇轻轻往上扬,手指游离到他的嘴边,捏了一把,「我看起来有那么的老吗?」 「嗯?难道我猜错了不成?」玉翎笙不解地蹙眉问道。 萧禹笑而不答,他与他之间不过是相差四岁。 「怎么不说话了?」玉翎笙见萧禹不说话了,挪动了自己的身子,转换了另一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是不是太暗了,看不清啊?」萧禹贴着他的耳廓,轻声问道。温热的气息随着他的话语鑽入他的耳里,弄得他痒痒的,不禁咯噔地笑了起来。 笑声结束后,玉翎笙才开口道:「难道是二十?」他怎么看也不像刚过弱冠。 这次换萧禹笑了,「笙,你看人的眼光还有待磨练啊,你少说了我两岁。」他有再次把手伸进了他的里衣里,摸着掛在他脖子上的长命锁把玩起来。 「你怎么好像很喜欢我的长命锁呀?」玉翎笙好奇地问道。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告诉我多一点小时候的事,我就送你一份礼物,可好?」萧禹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然而从他的肢体动作来看,他确实很喜欢他的长命锁。既然他如此喜欢,玉翎笙当然乐意告诉他关于脖子上长命锁的由来。 玉翎笙拉出了掛在脖子上的长命锁,放到胸前,「这锁是我从小戴到大的东西,算起来是我的贴身物品。除了洗澡以外,我还真的没脱下来过。」他诚实地说道。 思绪慢慢沉淀下来,他开始了沉睡已久的记忆。 从他有记忆懂事以来,他就一直没睡好。他似乎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虽然出世以来没见过自己的爹爹,但从小过着还算富裕的生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次生病,病得严重,大夫断言他活不过那一晚。然而,老天觉得他命不该绝,在他母亲一把泪一把鼻涕,不解衣带的照顾下,他终于从鬼门关里回来了。为了能让他平安长大,他母亲就命人给他做了一个长命锁,让他戴着。从此以后,他的身子虽弱,但还不至于病重,反倒健健康康的成长起来了。 不知为何一日家里闯进了一群贼人,见人就杀,而他差一点就被杀死了。 说到这里,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也许是我命大,老天爷都嫌弃我,所以让我活了下来。遇上了刘师父他们成了他的得意门生。也是我他们才会……」说到此,玉翎笙的严重闪过一丝泪光,儘管试图掩饰可还是被萧禹看在了眼里。 他的童年无父无母,要不是刘师父收养了他,给了他一个家,他也活不过十八年。如今长大了,而他再也无法好好孝敬他老人家了。一阵心酸让他鼻头一酸。 「我想刘师父不会怪你的,你也别太自责。这一切都是命运啊。」萧禹抚摸着玉翎笙那如墨般的青丝,「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刘师父,要不是他我也不会遇上你。」 玉翎笙反过来,趴在他的胸膛上,支着下顎,「好了,我的故事现在你都懂了。是时候给我说说关于你的故事了。」 说起来,命运真是会把相似的人牵扯在一起。他从来没发现过自己的命运会与玉翎笙如此相似。 萧禹的青葱食指滑过了他光滑的额际,拨开了遮掩他双眼的长发,开始慢慢地道出他自己的故事。 「好,既然你想听,那么我就说吧。」萧禹抱着玉翎笙,单手枕在脑后,开始叙述属于他自己的故事。 萧家在大蓂是数一数二的护国大家族,几乎每一代都是从军的。而萧禹算是第三代,但他并不是靠家族来换取现在镇北大将军这个头衔的。他可是一步一脚印从无名小卒开始当起的,一直熬到现在才当上了镇北大将军。虽说他是武士家族出生,但萧家极其重文,希望萧家子孙个个都是文采武略的,而非一介莽夫。自幼就要他们读圣贤书,背诵四书五经的。然而,到了他这一代,萧家就只剩下他那么一个男丁再无其他兄弟姐妹。而他更加是被严定看管,萧夫人因难產而没再为萧家增添任何子嗣。 「我爹爹也许一生杀繆太多,老天爷看不过眼,在我十岁那年,他便战死沙场了。我与爹爹相处的时间很短,可他每次都很珍惜,每次都会用尽毕生尽力来教导我,也许他早就料到自己会有那么一日。」萧禹淡淡说道。 把玩着他手中的金锁,萧禹勾起了一抹浅笑,「生命无常,也是爹爹让我学会珍惜当下。」看着他灼灼的眼神,捧着玉翎笙的脸,萧禹开口道:「我有一样东西送你,在我大婚之前留给你的一份礼物。」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用红绳编织成的同心结,交到他的掌心上。 瞄了一眼手上的同心结,玉翎笙从侧卧的姿势转换成正坐,「你大婚送我到这个,意义何在?」不跟他拐弯抹角玉翎笙直言道。 将手中的同心结收紧,玉翎笙怒气冲冠,站起来俯视着他,「当成施捨给我吗?」红色的同心结就直接一把扔在了萧禹的身上。 萧禹没料到对方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应,才意识到自己嘴拙,说错话。当他要跪求他原谅的时候,玉翎笙已经拉着他把人给踹下了床,「你带着你的东西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全程懵了地萧禹就这样被玉翎笙赶出了房间,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甩上了大门。他拍着房门,希望对方能听听自己的解释,然而正在气头上的玉翎笙怎么可能会要听呢。 拍了几下房门,见无人回应,萧禹终于放弃了,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里的玉翎笙很是生气,他是知道对方即将成亲的,揉着他却说要娶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心里能有多好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把扫去了摆在桌面上的东西。东西全数落在地面上发出乒乓巨响。 地上尽是碎了一地的物品。 不争气的眼泪从玉翎笙的眼角处滑落下来,滴落前襟,慢慢染湿了。 心隐隐约约地抽头起来,他捧着自己的左胸,喘息起来。呼吸越来越不顺畅,玉翎笙的心绞痛的厉害,眼前能看见的景物越来越模糊,额际上佈满了汗珠。 痛苦的鑽心之痛不断侵蚀着他。 黑暗来袭,他终于熬不住,倒下了。 《待续》 第九幕:同心结(下) *** 不安的心情不断在他的胸口上扩大,当他快要回到自己的房间之际,他意识到有些不妥。 玉翎笙极为生气的脸蛋上无一丝红润的气息,反倒越发苍白,这让他意识到对方似乎有些不对劲。在担忧与不安的驱使下,他赶紧转身回去,往玉翎笙的房间的方位直奔。 天边飘起的雪花无声息地落在树上,湖上,亭子上,地面上。 房门外站着披着一身雪花的萧禹,急促地敲着玉翎笙的房门。然而,就算他敲得十万火急,里头的人也不会应门。 不安的心疯狂地跳动着,似乎在告诉他里头的人有危险。 不管三七二十一,萧禹撞开了门。 房间正如他刚才离开那样,暗得很,没有点灯。 一踏入房里,散落一地的破碎物品刺痛了萧禹的眼睛,再往里头步去,他在桌子旁看见了一个躺在地上的身影。 萧禹的怦怦乱跳的心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躺在地面上的人给一把抱了起来,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他不断摇晃着怀中的人,苍白毫无血色的人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反应。 「笙!笙!笙!你别吓我!」 萧禹哭闹着看着怀中那个上一刻还对着自己瞪眼吹鬍的人,此刻再也无法动弹,安静无声地像个断线布偶,闔上了双眼再也不睁开看他。 他但愿被他骂,被他乱拳朝自己身上乱挥,也不要像现在一样动也不动,毫无生气。 萧禹一把把人抱起,直奔出了房间,往长安街的医馆奔去。 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他们两人的肩头上。 「笙!你快给我睁开眼睛,看看我!」萧禹不断哭着叫着怀中的人却一刻也没睁开双眼看他。玉翎笙的手渐渐冰冷起来了。 湿润的泪珠落在玉翎笙的脸上,没多久就被寒风凝结成冰。 终于来到了长安街的医馆前,萧禹不断大力地敲着门,「求求你快开门,快来人!」 「快来救人啊!」 怀中的人依然没睁开双眼。白雪覆盖在他浓密的长睫毛上,染白了。 「救命啊!快开门啊!」 玉翎笙在萧禹的怀中下滑。萧禹调整了姿势,把下滑的人重新抱好。 终于在敲了地三十下的时候,有人来应门了。 门后是一个蓄着络腮鬍的老者,睡眼惺忪地给他们开门。 「谁呀!怎么三更半夜不睡觉,吵什么吵,来了!」 见到终于有人开门后,萧禹破涕为笑,赶紧抱着人进入了医馆。 老者看见前来求救的人全身雪白,原本还剩一点睡意的他倏地惊醒过来。他让萧禹赶紧把人放在胡床上,为玉翎笙诊脉,探了探他的鼻息。老者皱着眉,大呼:「不妙!」 只见他手脚俐落的打开针包,开始为玉翎笙施针。眨眼间,他那苍白的小脸上扎满了长短不一的针,看起来怪吓人的。 萧禹在旁很是紧张,他着急地不断原地踱步,看着躺在胡床上未曾睁开双眼的人,不知如何是好。他很害怕,害怕对方再也不会睁开双眼,再也不会对他呼呼呵呵,再也…… 他不敢继续下去。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东西就是祈祷,祈求上天不要这么快收回玉翎笙,让他多看着这个世界多几眼。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医师才拔掉了最后插在玉翎笙脸上的针,呼出了一口气。 躺在胡床上的人终于有了细微的反应。他的指头轻微地动了起来。 长长黑色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睁开了黑色的眸子。 「我是给你把人给救回来了,现在他虚弱的很,别让他说太多话。」老者医师似乎是萧禹肚子里的蛔虫,还没等他开口已经晓得他要问些什么。医师也没多说太多就绕去抓药,然后煎药去。 抓着他那双冰冷的手,萧禹心疼地望着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漂亮脸蛋。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玉翎笙瞇着眼睛看他,虚弱地开口道:「见不到岂不是更好吗?」 这一句话像把匕首深深扎入萧禹的心脏上。 萧禹抿着嘴,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让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流淌下来。「要是你不想见到我,也用不着这样做呀!」 他说这句话的是哦后有七分气三分自愧。他气自己愚笨,气自己为何要这样伤害他。他怎么不晓得他对自己的心意呢。 要是他没说出那番话,如今他也不用躺在这里。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萧禹要如何向他的师兄交代。他更加不敢想像没了他的日子。 闭上双眼,玉翎笙冷漠道:「我累了,想休息。我们俩不要再见了。」 医馆里瀰漫着草药浓烈的味道。 萧禹松开了他紧握着玉翎笙的手,站起来,「好,我走。你好好休息。」 望着他那落寞的身影,玉翎笙的心再次抽痛起来。他咬着牙,不发一语,一直没开口留着对方。 是谁撩动了谁的心弦,现在又要它平静如水呢? 命运真会拿他们两个开玩笑。 萧禹把钱袋搁置在医馆的桌面上,默默的走出了医馆。 天地寒露,雪花纷飞。真是寒气逼人,而他似乎没有任何的感觉,慢慢地走回了萧府。 朱红的大门,黑底金字的萧府外,萧禹无声站着。他站在那里许久,似乎一直就这样站着,站到了天明,要不是负责开门的小廝发现,他恐怕早已丢了性命。 那日,他倒下了,病了整整一个月才能起床。 自从那日后,玉翎笙再也没在萧家旧宅里见到了萧禹。他真的遵守了他的答应,不来见他。 心空了一块,就从他晕倒醒来就被掏空了一块,再也没有被补上过。也许缺掉的那一块就是被他给带走的。 天气越来越严寒,玉翎笙窝在房里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他生少出门,要不是玉咏乐时不时去他房里看看他,确认他还活着,恐怕他早已熬不过这个冬天。 日渐消瘦的玉翎笙被玉咏乐看在眼里,他的心怎么会好受呢? 他很想玉翎笙再次欢笑,不要便会那个像刘师父死后那个过得浑浑噩噩的玉翎笙。玉咏乐很清楚的知道是萧禹让他有了再次微笑的能力。 「在做什么啊?六师兄我能进来吗?」玉咏乐敲着半敞开的房门,站在房外询问道。 玉翎笙点了点头,开口道:「进来吧。」 一进来,映入玉咏乐双眼里的是桌面上的那本戏本子。 摊开的那一页上是一齣苦情戏,上头的真是记载着《牡丹亭》。杜丽娘在婢女的怂恿下,偷出闺房进了园林,遇上了书生汤显祖对他一见倾心。上头的戏码何曾不是写着玉翎笙与萧禹之间的情爱。 而玉咏乐只能成为戏本上的书生这样爱着身为杜丽娘的玉翎笙。 看着他这样,玉咏乐何不揪心。他在玉翎笙的身边坐下了,「又看戏本子啦,怎么不出去走走呢?」 「我不看戏本子,还能做什么呢。外面如此严寒,我倒不如坐在房里暖和暖和。」玉翎笙其实不想外出,免得自己触景伤情,想起他与他之间的点滴。 「虽然外头冷,但出外走一会儿,也不碍事呀。」玉咏乐试着劝说他外出。 玉翎笙摇头了,「不了。还是等天气转暖了,再出外吧。」他依然拒绝外出。 「其实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啊?」听玉咏乐这么一说,玉翎笙倒是好奇了,追着询问。 玉咏乐没直接回答他的话语,就叮嘱道:「先换身衣裳,随我来便是。」 半晌后,玉翎笙欢乐一身淡绿色的长袍,披上了雪狐裘与黑色冬靴出门。 白雪银白散落整个长安,四处人烟稀少,彷彿踏入了无人仙境。他们坐上了马车一路走出了长安,驱车往竹林的方向前进。 马车颠簸,但里头一点也不冰冷,温热的炉火在马车上啪啪作响。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的,玉翎笙掀起了布帘,望向窗外的景色,才惊觉他们已经离开了长安。四处绿色的竹林在雪地中丛生,这样的竹林可说别有一番风味。 「六师兄想要带我去哪里啊?」玉翎笙放下帘子望着他六师兄好奇地问道。 玉咏乐勾起了一抹温暖的笑容,「打算把你卖了。」 歪着头的玉翎笙不禁蹙眉看着他道:「我不信,六师兄哪里会卖了我,再说我也不值钱。」 他挑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不信就不信,反正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故作神秘的。」玉翎笙开口说完这句话后就再也没有追问下去了。 皑皑白雪中落下了一行马蹄踪跡,进入了竹林后,马车逐渐慢了下来。 下了马车,踏在雪地上,放眼望去竹林深处静悄悄的,不见有任何人烟,却有股暖意包裹着他们。 二人一脚深一脚浅的来到了竹林小屋。 竹林小屋没有很多,推开了竹製的门槛,进入了院子。玉咏乐停下来了,「七师弟,你还喜欢这里吗?」 玉翎笙左右张望了一下。环境清幽,风景宜人的,点了点头,「喜欢。怎么啦?」 「既然喜欢,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来吧,你觉得如何?」玉咏乐拉着他进入了竹屋里。 竹屋里的摆设简单朴素,很得玉翎笙的欢心。一张竹桌底下摆着四张凳子,远处有两把椅子,做工虽有些粗糙但却格外社和摆放在这种田野屋子里。白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不点灯也不让人觉得屋内漆黑一片。 玉咏乐蹲下在厅堂的中央点燃了火盆,烧红的火炭山发出的暖气温暖着他们。 「我们是不是要搬家了?」玉翎笙手指浅浅滑过摆放在桌面上的白瓷鱼缸,鱼缸里养着两尾小金鱼。小金鱼黑溜溜的眼睛张望着他,很是逗趣。 拍掉了手上的碳灰,玉咏乐起身点头,「我们离开萧府吧,不要再依靠他人,我们过着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岂不是更好吗?」 看着他每日鬱鬱寡欢的,玉咏乐不想他继续消沉下去。即使能回到他们还没相遇的那段时间,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他也很是乐意。 良久,玉翎笙才开口道:「我们几时搬来这里?」 「过了冬至就搬进来,可好?」 「好。」 二人就这样打算在冬至后离开萧府。 《待续》 第十幕:冬至(上) 冬至,家家户户都会做汤圆来庆祝。 今年冬至,萧府也不例外,还格外看重,因为过了冬至,他们家就多了新成员。一切就不再一样了。在大蓂,冬至可说大过年,是祭祖的好日子。不管上至皇宫,下至平民百姓都会纷纷在家中熬煮一锅汤圆并献上给祖先已是尽孝。 天刚破晓,萧府上下已是忙成了一团,直到祭祖完毕后,各自才有自己的间暇时光。 萧禹趁着这段间暇时间,吩咐了下人给自己准备了一些汤圆带到萧府旧宅去。避免人多口杂走漏风声的,他一个人拧着汤圆独自送去给他们两个。 算起来,萧禹与他已经有整整两个月不曾见面了。也不晓得对方是否要见自己。 来到了朱红色的大门,他迟疑了,提着食盒也不知是否该进去好。在大门外来回踱步了许久,最终他还是没能鼓起勇气来,自己亲自交给他。 他命人给他准备了文房四宝,写下了字条塞进了食盒里再让人把这汤圆送过去给玉翎笙品嚐。 「天气这么冷,想必汤圆也凉了。芳儿你就给把汤圆热过后才端给玉公子吧。」临走前,萧禹不忘叮嘱一直在萧府旧宅伺候着玉翎笙的丫鬟。 「奴婢知道了,还请少爷慢走。」芳儿接过食盒后恭送她家少爷离去。 跨上了马背,萧禹望着一眼朱红大门的宅子,依依不捨地离开了。 他是不会想要见自己的,而他又要以什么身份去纠缠他呢?还不如放过他。然而,他并不晓得,玉翎笙和他师兄即将搬离那里。 喻的一声,马儿扬长而去。 芳儿在厨房里把热好的汤圆端进了玉翎笙的房里。 「玉公子,今日是冬至,快来嚐嚐这些汤圆。」 铺上淡蓝丝质桌布的桌面上出现了一碗热腾腾的汤圆。 「谢谢芳儿,待会儿我会来吃的啦。」在翻动戏本子的玉翎笙淡淡说道。 芳儿把汤圆与信纸放好后边退出了房间。玉翎笙放下了手中戏本子来到了桌边瞥见了那碗冒着炊烟的红白汤圆。伸手拿起了那份对折的信纸,定眼细看,他整个人惊呆了。 那是久违的人写给他的信。信上只是写上寥寥一行字,可他看得出写信人可是字字斟酌后才写下的。 【今日冬至,献上汤圆一碗,祝君安康。】 信上署名为禹。信纸上只有区区十四个字再无其他。他甚至未提及过他卧病在床的那一个月是如何度过的。为了不让他担忧。也许也是不想他在与自己缠上,断了甚好。 放下信纸,玉翎笙叹了一口气,默默吃下他为他准备的汤圆。 吃完后,他唤来了芳儿收掉了羹匙汤碗,「芳儿,你家少爷还有留话与否?」 芳儿轻轻摇头。玉翎笙见状也晓得自己问不出个所以然还是作罢了。但他还是想亲口告诉他自己会离开这里的事实。也许是想要他开口挽留自己,赌他还对他有那么一份眷恋。 来到了窗台边,他望着外头的雪景叹了一口气。「是不是连这个机会也不给我呢?」 最后的念想也落空了,他提笔留书一份。 收拾好自己的衣物,好让明日一早便可随他六师兄离开这里,忘了他与他之间的种种。 *** 萧府的厅堂里多了一个橘色衣裙的小姐坐在那里,而他萧夫人则坐在太师椅上陪伴着她,等候萧禹的归来。 「娘。林小姐。」他分别唤了她们二人。只见萧夫人脸色有些不悦地注视着他,彷彿透过眼神责问他去了哪里。 他心中有数,默默坐到另一侧,「林小姐怎么来了?」 林丹青欲要开口回话,却被萧夫人抢先一步,「我的儿啊,你看人家林小姐多有心,还特意来给咱们送酒酿丸子来。」 「林小姐真有心啊。」萧禹点头回礼道。 林丹青微笑着,「丹青知道月前,少爷病重,所以特意带来些人参来给少爷的。」 「如此贵重之礼,萧某哪能收下?」萧禹连忙推脱这份厚礼。 「来人,把礼收下。」萧夫人唤人把那人参给收下了。 「既然丹青已经把礼送完了,那么丹青也该告辞了。」林丹青起身向他们两位告辞后便离开了萧府。她脸上那抹冷笑悄悄地勾了起来,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然而如此细微的神情还是被萧禹给看在了眼里。 「来人,送客。」萧夫人让人恭送了林丹青后,脸色马上一沉,萧禹自知不妙。 萧夫人一怒,一掌拍在身旁的矮几上,大声叱喝,「翻了你,翅膀硬了,倒是会背着娘做出这种有违风俗之事来!」萧夫人尖锐的嗓音在厅堂里传开了。所有的下人都被她支开了,厅堂内就只剩他们二人。 听到萧夫人如此言行厉色,萧禹立即下跪,抓住自己的耳坠。他这举动彷彿回到了年幼时候,在他娘面前领罚。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快给娘说清楚。别说娘错怪了你,你当真有龙阳之癖?」萧夫人一脸怒意的俯视着他。 他沉默,不知要如何开口。他这一举动就直接给他娘默认了。 萧夫人失笑了,「我还真是调教了一个好儿子啊。」龙阳之癖,断袖之风在他萧家传开了,传到了塞北那,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们呢? 「还请娘成全,孩儿愿承担一切后果。」萧禹低着头说道。 萧夫人冷哼了一声,起身来到了萧禹的跟前,「后果岂能说了算。你是想要大蓂所有的子民一同陪葬吗?」 之后,萧夫人姍姍说道:「虽说我一介妇道人家,但也晓得迎娶公主不能马虎,即使你对她无心也罢了。外头要是个女子,我倒是成全你们让她进府做个通房丫鬟,这样还可以给萧家开支散叶,娘百年后还有顏面去面对萧家的列祖列宗。如今你却喜欢上一个男人,你叫娘的脸要往哪搁啊?」 萧夫人字字珠璣,萧禹无话反驳,只垂头挨骂。他怪自己无能,怪自己为何不好好保护对方,让人发现。他势必要找出那个向他娘亲通风报信的人。电光火石之际,他想起了林丹青那一抹窃笑。 一切都豁然开朗了,他懂了。 「儿答应娘便是。公主我自然会娶,还请娘放心好了。」萧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是凉的。 萧夫人甩手,「你知道便好。」冷冷丢下这句后,她便离开了。这个冬至是他这二十二年来过得最不如意的一个冬至。 等萧夫人离去良久后,萧禹才默默爬起来,离开了厅堂。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还是不知不觉的又走到了萧府旧宅。 红纱灯已经亮起来了,萧禹停在门外,心中想要见他的慾望再也压抑不住了。他绕进过亭子,池边,来到了他的房间,轻轻敲了玉翎笙的房门。 很快的,房内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而后门便打开了。门后的人是他找死朝思暮想的人,他消瘦了许多,下巴也变尖了许多。 二人四目交涉许久才开口打破僵局。 「你……」 「你瘦了!」萧禹直接张开双手一把把人揉进了自己的怀抱里,而玉翎笙则呆呆地任他抱住自己。他也不推开彷彿贪婪地恋上了挥别多月的温暖。 抱住玉翎笙良久后,萧禹终于捨得放开了,轻抚着他消瘦的脸,「这两个月来,你瘦了许多,是不是没吃好。」 「哪有?托你的福,我不知过得多好。」玉翎笙一张嘴就忍不住这般说话,他总是口是心非的,就连藏在心底的那句关心话语也不愿意说出口。他一眼就看出萧禹的气色很不好,彷彿大病初癒。 萧禹搓着自己的双臂,「有点冷可以进去再说话吗?」也不等对方回答,他径自跨步进去了房间。 房间的装潢摆设依然如他离去前的一样,丝毫没有任何改变,那之前跌坏的灯盏依然用着也不见他换过新的。 「灯盏坏了,怎么不让人给你换过新的?」萧禹望着灯盏蹙眉问道。 玉翎笙讥笑,「不必了。反正今夜过后这里就会空着。」 听完这句话,萧禹整个心坠了下来,凉了一半。他一把抓住了玉翎笙的手,「你为什么要离开?住在这里不好吗?」 还没等玉翎笙开口,一隻箭在他们之间穿过,稳稳的插在后方的墙壁上。 玉翎笙挑眉望着了身后的那隻箭,「你瞧,这里还安全吗?」 萧禹欲要追出抓住那个放箭的人士,然而却被他叫住了,「不用追了,回来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玉翎笙气定悠间的带给萧禹倒了一杯茶,缓缓开口道:「过了今夜,我就会搬离这里再也不会给你增添任何的麻烦了。在这里打搅了你这么久,也没什么好东西答谢你的。」 他的话语极为客气还带着寒意,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陌生。「你不喜欢这里,我可以再给你找个地方住啊。」 「不必了。我们俩非亲非故的凭什么一直住在你的地方打搅你呢?」玉翎笙的话更冷了。 听着听着,萧禹的心更痛了,是什么时候起,他跟自己说话变得如此的冰冷,不带任何的温度。他倒是希望可以回到如初见面的时候,他会追着自己打,骂着自己,甚至说自己是无赖。可一切彷彿再也回不过去了。 他这句话让他无法反驳接话。玉翎笙说得没错,他是以什么身份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呢?他既不是他的女人,也非他的亲人,他又该如何开口留他呢? 渐渐的,房内冰冷的气氛再次下降了好几分。 「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玉翎笙直接了当地帮人赶出去。他不想多看一眼深怕自己会忍不住留恋他,再也放不开他。 萧禹张开嘴巴,却吐不出一句话来。这段时间的委屈让他忍不住落泪了。他守不住他不如放他走吧。他看着玉翎笙那张漂亮,没有任何温度的脸,希望他会告诉自己他即将搬去哪里,让他去寻他。然而他所期待的转眼落空了。 「我走了。」 「不送。」玉翎笙冷漠抓起了茶盏,也不起来送客。 萧禹笑了,他终于明白了。放手何尝不是对两人最好的结局吗? 下一刻,他也不打算从大门离去,直接跳上屋簷,从那里离开了。 房内再次剩下玉翎笙一人,双眼下尽是一片湿润。他的门外出现了一个身穿枣红色长袍的男人。 「你为何要这样做?」玉咏乐拔出了插在墙上的箭,放置在桌面上,等候玉翎笙的答复。 吸了一口气,玉翎笙揩去了脸上的泪水,勾起了一抹笑,「不这样做,他那里可以安心去做他的駙马?我不是女子连嫁给他的资格也没有。」 玉咏乐心疼地开口道:「你也不该这样欺骗他呀。怎么说,你也好歹是……」 「好歹是什么?前朝的馀孽吗?」玉翎笙开口责问道。 玉咏乐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可能知道,明明我将师父的札记收得那么的隐蔽。」他顿了顿,「你是何时知晓的?」 把玩着放在桌面上的银箭,银箭闪过一丝寒光,「就前阵子。秘密藏在我的长命锁里。」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要不是那日我在洗澡时不小心摔下了长命锁,摔开了暗甲也不知道这藏在里头的秘密。知道自己是元朝子嗣。」 现在的他也晓得自己为何老是遭遇到那些危险。为何身边的人会一个一个因他而受伤,又因他而死去。要不是他这个身份,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呢? 双亲、刘师父、师兄们不会为了保护他而…… 玉咏乐摇摇头,不敢置信那原本藏得如此之深的秘密一夕之间被他全数知道了。刘师父为了保护他一直没跟他们说明这个师弟的由来,他被带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刘师傅不知请了多少个大夫才好不容易保下他的小命来。 《待续》 第十幕:冬至(下) *** 十二年前,刘师父从戏班子那匯演回来,刚巧经过元府,听见了细微的声响。元府里里外外到处是血跡斑斑,七横八竖,死状惨烈的尸首。 按压着胃部欲要作呕的酸味,刘师父踏进了元府。触目惊心的红色血跡,歪七扭八的尸首等着双眼,呈现出死前恐惧的一面,让他差一点就呕吐出来了。 正当他弯身呕吐的时候,污物直接喷洒在一个孩子的身上。那一吐让奄奄一息的小童有了一丝微弱的反应。微弱的声音透过他的轰隆发出,被耳尖的刘师父给听见了。 刘师傅跪地徒手抹掉了那些脏污,抱起了小童,探了探他的鼻息。小童虽然全身浸泡在血色之中,当胸前微弱的起伏还存在着。刘师傅立即把人抱起来,准备拔腿就跑的时候,被一道力气给拽住了。他低头一看,看见一脸血色的妇人拽住他的袍子,微弱地说道:「救救墨儿,他是王子……」 留下八个字以后,妇人断气了。 顾不上这么多,跨过多具尸首,刘师父抱着气息微弱的孩子在附近找了个大夫,好不容易的才把这个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的孩子给带回来了人间。而此后,着孩子也落下了心绞痛这病根子来。 辗转八年,刘师父把他带在身边八年,给他隐姓埋名做了个戏子,还是的不过命运的纠缠。在这八年里,刘师父让人明察暗访的终于把他的身世给弄明白了,却像时辰已到,迫不及待要他上路。 刘师父不止是个戏子,还是个会算命的戏子,不是给人算命,而是自己给自己算命。他算准了自己有朝一日要是遭遇不测,还有一本札记可以告诉玉翎笙一切,让他自己去选择他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而这本札记藏在他的锦盒里,要不是他的离世,玉咏乐的整理下,这本札记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派上用场。玉咏乐就是这样知道的。 「虽然你是元朝王子,但师父他老人家只想你好好活着。」玉咏乐对着他淡淡说道。 玉翎笙笑了,「师父啊,师父真是个厉害的角色。他的戏甚是高明,要不是他听到那句王子,他会救我吗?」 一个与他萍水相逢的人真的会因为惻隐之心来就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吗?这一点不禁让玉翎笙怀疑了,但要不是他也也许真的和他娘一样在六岁那年就命丧黄泉了。 「师父他可是真心待你的,你怎么可以这样看他呀?!」玉咏乐微怒道。 玉翎笙这么说,是不想让他这个天煞孤星再继续害人了。要不是他,会有这么多人受连累吗?要不是他,他们一个个现在可不是生龙活虎的,过着属于他们该有的生活吗? 「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六师兄就别在理我了。」玉翎笙极为冷淡地说道。 玉咏乐怎么可能会拋下她不管呢?无论当时他有没有答应刘师父,他终其一生都会好好照顾他的。「翎笙,别这样。」 他别过头不再正眼瞧玉咏乐一眼。玉咏乐知道他的性子,也不继续多费唇舌便默默站起阿里离去了。 枣红的身影在那片白色的雪景里是多么的刺目。 玉咏乐没走多远便听见了一把锐利的嗓音由后方传来,「哼!都告诉过你的啦,向他这种人怎么会领你的情呢?」 一转身,他面向那个身穿橘色衣裙的女子,女子环着双手倚在墙上,没有一丝官家小姐模样,多了一份江湖气息。 「你为何要这样做,这样做对你又有何好处?」玉咏乐望着林丹青问道。 林丹青轻蔑道:「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但是你别忘了,就算没有我师弟,也轮不到你进萧府啊。」玉咏乐不忘提醒对方道。 「是这样没错,那个塞北公主是有点棘手,但我会处理掉她,你给我放心好了。」林丹青不屑说道,似乎觉得处理掉一个人就像处理一隻螻蚁一样简单。 她不过是个官家小姐何德何能说成自己能隻手遮天呢,玉原来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把她当作一则笑话来看待。林丹青消失后,玉咏乐便跳上了屋瓦上看着满地白雪。 夜深人静的,他却没有任何睡意。 冬至为冬季最为寒冷的一夜。他坐在屋瓦上,看着天上明亮的星子。 要是刘师父与师兄们都没死,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呢? 他仰望着天穹在心中默默询问道。 天上最明亮的星子一闪一闪的,好似在回应着他,然而他却听不见也不晓得。 夜里,同样有一个无法入眠的人。房内很暗,显然他不打算点灯,一人独自坐在黑暗的房里握着那隻箭。手中的箭是有形的,而他放出去的箭却是无形的,无形比有形更伤人,伤得更痛。 为了让他断了自己的念想,他下手下的很狠,几乎不留馀地。他让玉咏乐扮成刺客射出那根箭,无非就是暗示他这么藏着自己也不是办法,终有一日会被发现的。不管是他萧家的人还是真正在寻他的人都会有发现他一日的,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长短罢了。要是想灭了他地人率先找到他,十二年前的事恐怕又会再次上演。而他恐怕就没那么侥倖可以活过第二次,与其葬送更多人的性命,不如他离去,隐居深山,图个安乐。 他伤萧禹的时候何尝不是伤着自己。 萧禹是大蓂的大将军,天子倚重的人士,不然皇上也不会让他去联姻。他和他之间的情谊还是断得早一些,乾脆一点,免得夜长梦多。要不然萧禹的命恐怕保不住了。 心很痛,由开始一点一点地抽痛到剧痛到最后麻木不仁了。 他坐在凳子上握着箭就这样握了一宿,好不容易才天快亮之际才趴在桌上闔上双眼浅眠了一下。 天亮了,他们二人的双眼佈满血丝,拿着自己的行囊上了马车离开了萧府大宅。 马车里的氛围极为冷淡,二人皆缄默,双眼红肿,一看便知两人都没睡好。一路上摇摇晃晃的随着马车颠簸,来到了竹林。 马车停在竹林外,倒是没有进去,玉咏乐还了车夫脚钱后,目送了马车的离去才进去竹林的小屋里。 竹林外留下一行马蹄印。 一袭藏蓝衣袍,戴着一顶斗笠的男子站在竹林外的桥堍上。他目睹了一切,知晓了他们瞒着他搬来了这里。竹林隐蔽,确实不失一个隐居的好去处。 风突然刮起了,吹起了地面上的雪花,扬起了一层白色的雾气。四周安静的风味隐隐约约间透着一股杀气。萧禹并没识别错,征战多年,这股杀气来势汹汹的,他怎么不晓得。 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他立在雪地里等候着。 没多久,一群蒙面黑衣人从白皑皑的雪地里冒出来。个个眼神凶狠,杀意腾腾。 「你们到底是何人?」萧禹气运丹田,用浑厚的嗓音询问着眼前蒙面的黑衣人。 蒙面黑衣人怎么可能会自动自发报上自家姓名来呢,没说什么就开始展开了廝杀。交战后,萧禹才发现那些人的武功并不高,也没意思要取他的性命。 萧禹三两下子就把人给解决掉了,剩下最后一个,把滴血的佩剑递至对方的喉头上:「说!是谁派你们过来的?」 一记凶狠的眼神盯着他,黑衣人不发一语,直接把自己的脖子送到刀口上,给自己抹了脖子。鲜血直流,还没问出个所以然,那黑衣人直接倒在血泊中,再也动弹不了。 萧禹蹲下,拉下了对方罩在脸上的黑布,捏开对方的嘴巴一看,里头空空的。显然不让对方有机会供出幕后主是,直接派上哑巴来对付他。这人做事可真是縝密详细啊! 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根烟火网空中一放,招来了他的军营中几个属下,让他们给他处理掉地面上的尸首。 小虎和小胖匆匆赶来这里。小虎看着一地的尸首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一会儿事?」 「我也不晓得,要是问得个所以然也不需叫上你们了。」萧禹直接了当地说道。「你们给我去查查这帮人的身份,之后密报给我,我不想打草惊蛇,懂了吗?」 萧禹对着小虎一人说道。他们三人合作把地面上的尸体给处理掉了。 看着眼前的尸体,萧禹越发觉得这些人好似不是衝着他而来的,不知为何他似乎觉得他们而是衝着竹林里的那两个人而来的。于是他安排了小虎悄悄保护起林中的人来。 「你们两个今后在这里看守竹林中的人,保护里面的人士的安慰。」 「是,属下领命!」 就这样小虎小胖被安插在竹林里保护着玉翎笙和他的师兄。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冰雪开始一点一点的溶去,春天即将到来了。 很奇怪的是,自从那日后,没有任何间杂人物出现在那片竹林附近,安静得像之前发生过的一切都是一场幻境。没人再来打搅竹林里的那两个人,让小虎一度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人生来。 「你说将军会不会是耍我们啊?」小虎对着小胖问道。 小胖耸耸肩,「我是蠢蛋一个,你问我,我问谁呀。」 但是萧禹的命令他们岂敢违抗,只好默默地守在这片竹林外。 《待续》 第十一幕:四面楚歌(上) 寒冬过去,春暖花开,大地回暖。万物开始破地而出,鸟儿高歌,大地生气勃勃的。一隻迎亲队伍浩浩荡盪从塞北出发往南行。 没有敲锣打鼓的,只有一行人,一行马默默地穿过那一片黄土南行于长安。 马车里的花嫁娘打扮得高贵典雅的,却没穿上红色的嫁衣。南行之路崎嶇,新娘子一路颠簸前来,要是在马车里穿上半个月的嫁衣,恐怕新郎见到新娘都会露出嫌弃的眼神呢。 一行人好不容易熬过风沙穿越层层黄沙来到了中原,准备在林中的驛站停下歇息。一行人马来到了一间看起来不怎么样的驛站前停下。 「殿下,咱们到驛站了。」一位老宫娥哈着腰,俯首在马车旁对着马车里的公主传话。 一身白色衣裙打扮的公主从马车上缓缓下来了。珞娜站在马车前,抬头看着眼前简陋的驛站,「大家也累了,我们今晚就在此留宿吧。」别看珞娜身为公主就会以为她很娇气,其实不然。身为北方人的她也跟她哥哥们一样喜欢外出游行,接受马术骑射等训练,长期接触这些的她,举手投足间已早已不像养在深宫里的娇气公主所能比拟的。 提起裙子,珞娜直接往二楼的房间走去。简陋的楼梯咿呀咿呀的好似很不扎实,珞娜公主一边走,一边蹙眉。 打开了房门后,稍作打扫后的房间算是整齐乾净,没有厚重的尘埃,但还是让她有些失望了。房内靠墙处摆着一张床罩着一顶白纱、一张简陋的木桌凳子、以及一两盏灯。摆设简陋至极。 「殿下,你怎么不等奴婢就上来了,这里脏乱得很……」伺候珞娜公主的贴身宫娥一进来就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堆。珞娜公主觉得有些厌烦,举起手打住了她的话语,「我想沐浴更衣,被我准备一下。」 「是,殿下!」那位宫娥立即退下准备。 珞娜公主沐浴更衣后,吃过晚膳后没多久便入睡了。翌日天一亮,他们便啟程继续赶路到长安。 然而,离开驛站不愿,他们却在林子里遇袭了。 颼颼—— 一隻长箭从林子深处射向马车。马车前的护卫拔刀一挡,挡下了迎面飞来的银箭。 「有刺客!快来保护公主殿下!」雄厚的嗓音惊动了所有人。所有护卫无一不拿去兵器保护马车,他们以马车为中心沉沉层层包围。 刀光剑影的,他们在明,敌人在暗的。林子深处不断射出银箭,有几个护在马车前的被箭射中,而后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箭有毒!快撤!」 可是话语一出已是迟了。林子里衝出了一班蒙面黑衣人,两眼发红,嗜血,抽出腰间长刀见人就砍。 地面上很快地便躺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尸体上无一不身负重伤,有些还支离破碎的,断臂残肢更不在话下。 拉着马车的马儿受惊了,直立起前腿,中箭了。马儿拉着马车跑了好一会儿才倒地,马车里的珞娜公主在里头被摇得翻来覆去的,顿时整个人天旋地转。待马儿停下之际,马车早已人仰马翻。 珞娜公主甩出了马车,额际处有一道猩红的血痕,脸上有多处刮伤,伤痕累累。她挣扎地爬出了马车。马车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马靴,马靴慢慢靠近了珞娜公主。伴随着长剑划地所发出的尖锐声刺痛了珞娜公主的双耳。 危险不断逼近她,而她因受伤而无法快速移动身子,只能在地上不断挪动肢体藉此以拉开那人与自己的距离。但她怎么挪动,也比不上那人的速度。 刀尖对上了她的喉咙,血红的顏色在白色的衣裙上更是刺目,但在这刺客的眼里却是无比的光荣。他的任务即将完成。 知道自己时间无多的珞娜公主开口道:「为什么要杀我?」 黑色蒙面刺客蹲下,捏住了珞娜公主的下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在我眼中就是一箱又一箱的财宝,杀了你我就有一笔优渥的酬劳。」 瞇着眼,珞娜公主欲要看清刺客的面貌,「是谁指使你的?」 刺客冷哼了一声,把刀尖抵至她的脖子上,慢慢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了让你死得明明白白的,我也不拐弯抹角,她就是林县府的千金,林丹青。」 珞娜蹙眉,思考了一下自己与她到底有何瓜葛,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我与她无怨无仇的,为何要杀我?」 刺客把刀划到了她的脖子上,没立即取她性命,「因为你和她要同一个男人。」语毕,没给珞娜公主任何机会,他一刀划过了她的脖子。鲜血从她的白皙的肌肤上大量涌出,不消片刻便把白色的衣裙给染红了。确定她断气以后,刺客才离开那里。 不出三日,珞娜公主被杀后的消息很快就回传到塞北。真北王震怒,一气之下起兵攻打长安。 皇帝知晓后,立即传令招萧禹进宫进諫。真北王来势汹汹,军情告急,没给多少时间萧禹他们准备粮草,皇帝已经命他出征,守住大蓂疆土。 边疆上,营地里,萧禹在案子上摊开了地图,开始与符军师佈局。虽说珞娜公主之死,他也有一丝伤感,但军情告急让他不得不把这些情感统统丢诸脑后,处理眼前的军事要紧。 「军师,你觉得这里发兵五千镇守,然后再出兵五千朝北门进攻,这样的策略是否可行?」萧禹站在沙盘上看着插满旗子的沙丘上询问着在旁的符军师。 符军师握着拳,低着头望着沙盘思索了一下,「可行,不过我觉得还需多加一支骑兵来这边驻守。」 萧禹看后立即大赞:「妙!这样就可以镇住塞北大军的攻击,又不怕他们偷袭。」 谈判玩军事后,符军师开口关心道:「那个真北王真是的很倒霉,与那本高高兴兴准备嫁女儿的,现在搞到白头人送黑头人,更给他一个起兵的好理由。」 说起来,真北王也是个可怜人,把心爱的女儿许配给萧禹后,成就了大蓂与塞北的联婚,巩固两国之间的邦交。现在联姻不成,还失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这个口气他岂能嚥下? 「原本联姻是一个很好的缓兵之计,然而偏偏公主却在这个时候出事。我觉得像是我朝这边人所为,不然牺牲掉我的终身幸福来换取一时的平安,怎么算都很划算呀!」萧禹侃侃说道。 「亏你在这种时候还可以开这种玩笑。怎么说你都死了一个未过门的妻子,难道你不伤心的吗?」符军师问道。 萧禹偏过头,「人非草木,怎么会没感觉呢?但我们之间不过是联姻工具,我对她只有怜悯之心。」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人,那人他得不到,也所不偿。 符军师叹了一口气,「说到底,我们还是得把真兇给找出来。」 萧禹点头认同,但天大地大的他又要去哪里找呢? 二人没再继续交谈,符军师退出了萧禹的大帐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去。 夜里,星光点点,本是一副唯美的画面却染上了血腥熏天的顏色。狼烟四起,战火不断,两国人马依旧不妥协,不知是要拼个你死我活,血流成河,尸体成山,灭了其中一方才可善罢甘休。 军营里跑进了一个小卒,垂着头向抱拳作揖单膝跪在地面上,「将军,探子回报!有新军情!」 那人一袭银色盔甲站在案前,招着手,「说吧。」 那个小卒没开口说话,似乎在等着那人支开所有在营帐里的人。 那袭着着盔甲的人转过来扬起手,让在营帐里的人退出,只剩他们二人。「现在可以说了吧?」 抬起头来,小卒有着一张漂亮的女子容貌,「完顏王爷,我有一份密报与你交换,不知你意下如何?」 眼前小卒被称为完顏王爷的正是完顏珞娜的胞兄,完顏奇峰。爱妹心切的他为了报仇雪恨,不惜亲自向真北王请命,亲自上征讨战萧禹。 蜜色肌肤下那双细长的丹凤眼盯着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卒,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来与我讨价还价。」 小卒不怕反笑,「要是我怕,我就不会顾身一人来了,我可是带了一份必胜的厚礼来给完顏王爷的。」 「哦,是什么?」这下子引起了完顏奇峰的瞩目。 「小女我跪得有些累了,不知可否站起来说话呢?」小卒笑着开口道。 完顏奇峰点头答允了她的请求。 「我给你们送的这份大礼是一个人,一个可以帮你们吞噬掉大蓂的人。」小卒说道。 「你不是大蓂的子民吗?林丹青小姐,那个可是你的故土啊,你就这么忍心灭掉自己的故土?」完顏奇峰瞇着眼睛厉声道。他实在是不明白对方的脑子里究竟想着什么。图的是富贵,还是别有所图?他对眼前这个女人充满疑惑。 「我不需要故土,哪里有他,哪里便是我的故土。」林丹青从容说道。她为了得到他可说是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 完顏奇峰这下子明白这个女人究竟要得是什么了。他要一个男人,为了这个男人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就算送上自己的国土也在所不惜,真是个疯女人。 「说了这么就,你指的大礼呢?」完顏奇峰挑眉问道。 勾起一抹冷笑,林丹青走上前来在完顏奇峰的耳边,「你要的人是个戏子,他现在是被我绑来了,现在就在马车里。他可是前朝的王子,身份尊贵,你可要小心担当哦。」 完顏奇峰听后,脸上浮现出微妙的表情,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有点耐人寻味,「这就是你要赏我的大礼啊?你给我送个王子过来,我怎么就能胜利啊?」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王爷你有所不知了,他可是萧禹的蓝顏自己啊。有了他,你觉得你这场仗还需要打下去吗?」林丹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她消失之际,不忘对着完顏奇峰道:「他就在王爷的帐篷外,小女先告辞了,静候王爷的佳音。」语毕,她的身影便消失在营帐外。 《待续》 第十一幕:四面楚歌(下) *** 撩起了布幕,完顏奇峰步出了营帐。果不其然,营帐外有一辆小马车停在那里,马儿低着头吃着草。 完顏奇瑞徐徐走向马车,掀开了布幕,被眼前的景物有些吓着了。一身藕色衣裙的女子躺在马车里,面目朝下,让人暂时无法看清她的容貌。他皱着眉,上前去把面目朝下的女子翻过来,一看,他震惊了。 「妹妹!你没死啊?」完顏奇峰激动地抱起地上的女子,摇晃了两下。 她睁开了双眼又再次闔上了。 完顏奇瑞激动过后,冷静下来,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打扮的人不是他的妹妹,只是他们两个长得很相似罢了。据说林丹青送来的人是个王子,也就是说是个男人。为了确认,他把手放到她的胸前再把手放到她的胯下检查。上平下凸的,是个男人没错。 只是他有异地你不解,为何林丹青要给这个王子如此装扮? 不过看着他那张与他妹妹十分相似的脸有些荒神了,还是打算等人醒了以后再作打算吧。 完顏奇峰一把抱起来,把人抱进了自己的营帐里,等候玉翎笙醒来。 时间慢慢一点一点的流逝,迷住玉翎笙的药在他体内慢慢散去了,他也逐渐醒过来。 陌生的环境映入他眼帘,他整个人惊呆了。牙色的帐篷里掛着一盏油灯,而他就躺在一张铺上皮草的胡床上。他整个人坐起来,面向那个侧着身子对着他的男人。 「你是谁呀?」玉翎笙紧张地开口询问道。 对方的打扮不像平时在长安上的那种长袍,一身铜色盔甲,看起来一身英气凌人地站在她的面前可定不是一个普通人。 那人面无表情地转向来面对他道:「我叫完顏奇峰是这个军营里的将军。」 玉翎笙低头看了自己一身藕色衣裙,整个人一脸纳闷地问道:「为何我会在这里?」他记得他失去意识前是与林丹青在长安街上交谈的。那时候的林丹青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然拉着他进了一个安静的后巷告诉他萧禹在塞北的事情来。 他听着听着没多久,脑后一阵钝痛,之后双眼便一黑了。 现在醒来,他的后脑勺还隐隐约约有些钝痛。摀住后脑勺,他给自己揉了一下,披散的发丝上摸到了一根根冰冷的金属簪子,下垂下来的铃鐺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掛着什么玩意了。 「被人送过来的。放心,我不好男色,对你不感兴趣。」完顏奇峰背着手说道。 「呃……」说实的,玉翎笙也不该说什么好,虽说平日穿的戏服是女装,可不等于他平日会有这样的装扮。身上的衣物让他很不自在。 「你先休息片刻。我待会会让人给你送吃的过来。」语毕,完顏奇峰就离开了营帐。 营帐外,一个小卒捧着一份手抓羊肉和一壶马奶酒。完顏奇峰瞄了一眼让他给送进了营帐。 「营帐已经设好了?」他让小卒给玉翎笙设了一个营帐在自己的帐旁,这样自己就能好生看着这个人质。这个人质体弱又无武功,看管起来应该不难。 想必这场仗也无需多久就会结束了。 萧禹,我会让你血债血偿的! 营帐里,玉翎笙看着几案上摆放着的食物,昏睡一日滴水未沾的他早已饿了。虽然他有戒心,但碍于肚子一直咕嚕咕嚕的叫着,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抓来啃食。他只想解决飢饿,即使会因此丢了性命也无所谓,至少他可是吃饱喝足才上路。 营帐被掀起了,高挺的身子屈膝进来,完顏奇峰见他在大口吃肉,「不怕我在酒肉里下毒吗?」 吃得满嘴油腻的玉翎笙毫无形象,抓住肉块,含糊不清地说道:「吃饱好上路啊。」一点到不害怕对方真的会要了他的性命,一屁股坐在那里吃吃喝喝的。 冷哼一声,倒是没把这个馋嘴的前朝王子放在眼里,完顏奇峰径自在自己的几案前坐下,「吃饱后就给我滚出这个帐篷,去你自己那帐篷睡。」 「咦,不是送我上路吗?」吃至一半的玉翎笙双手油腻腻地抓住羊骨问道。 完顏奇峰瞇着眼,不温不火地问道:「你就那样迫不及待想要上路啊?」 玉翎笙没说话,不摇头也不点头。虽然他已经算是孤身一人,但他还是有一两个牵掛让他留恋着这个红尘凡间。见他默不作声,完顏奇峰也懒得理睬他,径自斟酒喝起酒来。 饱足一餐后,玉翎笙不仅打了个饱嗝,露出一脸满足的倦意,眼睛开始慢慢闔上。「吃饱就犯困啦?」 玉翎笙确实犯困了,好久已经没有大块吃肉了,最后一次大鱼大肉应该还是在萧府。「嗯,在上路前可以如此饱足一餐真是人间美事。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眷恋了……」 「真的那么的豁达?」完顏奇峰不觉得对方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他阅人无数,多少能分辨眼前的人说得是否是实话。最后,看着对方迷迷糊糊准备要进入梦乡,他就吹熄了蜡烛,直接走到他的床边,开始宽衣。 他这一举动果然让他顿时清醒过来,睡意全消。玉翎笙立即随着完顏奇瑞的动作而挪进了里边。「你想要干吗?」 「宽衣、睡觉。」他答得极其自然。 此时此刻的画面莫名的有趣,玉翎笙彷彿就是那个受欺负的小媳妇躲在床角边不敢乱动。 完顏奇峰一上床,拉上了衾盖上,准备入眠,「你不睡觉坐在那里是准备行刺我吗?」 涨红了脸,玉翎笙开口道:「才不是了。誒,不对,这个点子好像不错哟!」玉翎笙偏过头开始思索有自己看过的戏本子上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当武器使用的。 啊,有了!发髻上的簪子! 真是灵机一动,想出的好点子。正当玉翎笙还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顏奇峰不知何时坐起来,打量着他。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靠近,几乎是脸贴着脸的距离。 细长的丹凤眼不断盯着他看,玉翎笙一个回神,看见完顏奇峰猛然放大的脸倏地吓了一跳。 「真的打算行刺我呀?」眨一眨他那双锐利的丹凤眼,好奇地问道这个前朝王子。 玉翎笙嗅到对方身上不善的气息,立即摇头,不知不觉地挪到床边,一个不留神便砰的一声,屁股着地了。 勾起一抹冷笑,完顏奇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夜深了,你再留在这里,我就拿你来暖床啦!」 「无耻!」语毕,玉翎笙气匆匆地跑出了营帐。然而,他一出营帐还没走远,就被守在营帐外的护卫兵给一把挡住了。 「姑娘,你要去哪里啊?」守在外头的护卫兵伸出手当到。 玉翎笙最不爱听见别人叫他姑娘,然而身上这身装扮实在叫人不好解释,于是他细着嗓子想要藉此开脱,逃离军营。「呃,这位大哥,我想解手。」 护卫兵抿嘴一笑,「抱歉,姑娘要是想要解手请往右边的营帐走去。」 而后,他便被人强硬的带入了隔壁的营帐。美其名是说请他进里面歇息,实则是软禁他。 翌日,天微亮。长河外,树荫下,萧禹接到了一份飞鸽传书。 打开信函一看,他的心顿时下沉了好几分。上头潦草的字体上写着:玉翎笙在完顏奇峰手上。 他不晓得何人给他传来这份信函,理智的一面已经开始渐渐地崩溃了。攥在他手心里的纸条已经皱成了一团,看不出原貌。 一拳击在参天古树上,枝叶摇晃掉落。地面上多了几片绿色的叶子。 他咬牙切齿的,势必要把人从对方的营地里救出来。 「将军!小虎那边传来了消息,我们很快就能攻破对方的营地了!」一个小卒打扮的士兵抱拳跪在萧禹的身后报告。 「好!」萧禹收回了手,「我要亲自上阵,杀个对方片甲不留。」 *** 黄沙滚滚,战马上一些银白盔甲的萧禹率领着千军万马站在沙丘上。风扬起了大红上写着蓂字的旗子。 另一方也不堪示弱,深蓝色的战旗上写上了塞北的国号,真北。同样是一袭盔甲,不过对方的是铜色的。一白一铜的盔甲下均是杀气腾腾。 战车上绑着一个藕色衣裙的女子,女子反手绑在那里,成了敌军的战俘。风沙很大,把那女子的头发吹得散乱。 双方将士一字排开,想必很快就要大动干戈了,双方人马一触即发。 「投降吧!不然你就带着他的尸首回去吧!」完顏奇峰对着萧禹隔着一片沙海喊道。 萧禹瞇着眼睛,欲要看清那个被绑女子的面貌,然而风沙的关係,他并没看清。「随便拿个女子来当战俘,以为我萧禹是什么啊!我凭什么听你的,说投降就投降?」他浩气大吼,一点也不打算投降。 完顏奇峰勾起一抹冷笑,也晓得对方的性子,知道就算有了手中这个俘虏也免不了一场恶战。「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他?」 「这样的你跟流寇有什么分别?要是你是英雄好汉就给我战上一场,咱们一较高下。」萧禹终于在风停后,看清战车上的俘虏。 是他,真的是他。 那份密函上根本上没有有欺骗他。玉翎笙真的被绑在战车上成了敌军的战俘。 「既然无法议和,我们就直接来吧!」完顏奇峰直接放话道。 萧禹此刻的心很乱,手中的佩剑也有些握不稳了。为了不乱军心,他掩饰得极好,高举长剑,大喊一声:「兄弟们!上!」 双方人马,一触即发。不消片刻,沙场上廝杀四起,血色熏天。 萧禹衝上战车,快要抵达之际,银光一闪,被完顏奇峰的剑劈过来了。他一缩,剑歪了,在他身子旁划了过去。 不死心的完顏奇峰再次扫过,这次这一剑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萧禹的手臂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来。猩红色液体从口子里冒了出来,把白色的布料给染红了。 「嘶~」伤口有些疼但萧禹并没放在心尖上,他的心头上全系在一个人的身上,那就是—— 玉翎笙。 他必须救下他。 耳畔响起了他说过的话语:我会倾尽一切,保你一世平安。 这是他对他的承诺。 风萧萧兮易水寒,将士一去兮不復还。黄沙上,兵士衝锋陷阵,相互廝杀。这些兵士不知是为了绑在战车上的那个俘虏而战还是为了大蓂而战,越战越是模糊,像是两者混合在一切,分不开了。 第二刀很快就往萧禹的身上劈来了,他也躲开了。他一弯腰,腰身紧贴着马背,一剑刺中了完顏奇峰的马儿。中剑的马儿高举前蹄,发出悲鸣。接着,完顏奇峰没把马儿拉稳,自己被摔下,坠下在黄沙上。 萧禹立即衝到战车上,一把割断了捆着玉翎笙的韁绳。韁绳簌簌落下,萧禹立即接住了玉翎笙才没让他坠落黄沙里。 就在这时候,萧禹以为自己的战队可以鸣金收兵的时候,完顏奇峰从黄沙上爬了起来,手举着剑,一剑插入萧禹的马儿腹部。马儿迅雷禁不起这么一插,立即人仰马翻,硬是把悲伤驮着的二人给翻下来了。 完顏奇峰笑了,银色的剑直接没入了二人之中。萧禹为了挡下刺向玉翎笙那一剑倒是硬生生让剑给伤了。 千钧一发之际,两匹黑色的骏马衝了过来,一匹撞开了完顏奇峰,另一匹则把萧禹给揪起来了。 猩红的血液不断从萧禹的体内溢出,但是他却一直没放下手中的人。 「将军挺住!小虎来迟了!」 微微睁开双眼,耳旁的那道声音越来越飘渺了,沙场上的一切似乎与他无关了。他只知道自己救到了玉翎笙。 苍白无意识的小脸低垂在他的怀上,他的鲜血给玉翎笙的脸染上了一道红色。他拨开了他凌乱的发丝,在昏厥过去前在他的额际上亲了一口。 而后,他便双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待续》 —————————————————————————————————————————— 小公告:故事来到这里还有三章就结束了。说实话,这篇我写的还蛮辛苦的。 第十二幕:军营(上) 营帐外到处是伤兵。营帐内到处是一片血跡。 浓烈的血腥味把玉翎笙给熏醒了。 微微睁开双眼,他很不适应。头部传来的钝痛,让他有些晕厥。他按着发疼的头部做了起来,当他看清眼前的一幕,他几乎吓得半死。 营帐里,兵士们忙着搬运水盆,水盆里满满的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军医皱着眉头,不断按压着萧禹身上的伤口止血。最为疼痛的伤口并不是在肢体上的,而是在他肚皮上的那一道,深得很,血流得最猛的地方也就是那里。 军医试了很多方法也没能将他的血给止住。这下子真的把营帐里的所有人给急坏了。要是再不止血,萧禹恐怕熬不过今夜。 迷濛中,萧禹的耳旁响起了一道温柔的嗓音。声音很轻,也很熟悉。 「萧禹!你不准死!你给我挺住!」 漫天白雪覆盖了天地。 白色的雪地上,萧禹好似看见了那抹月白色的身影背对着他,他对着他喊:「别!等等我!」 那抹身影好似听不见他的呼叫,不断与他拉开距离,似乎要消失在雪地里。他不断追,而他不断地跑。 也不知要如何才可以让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停下。 于是,萧禹对着那抹身影喊道:「要是你再跑!我就死在你面前!」这句话果然奏效,那抹月白色的身影终于停下来了,一转过来,全是泪水。 萧禹抱住他,亲暱地磨蹭着他的鼻尖,「玉翎笙,今生今世都不要离我而去,好吗?」 玉翎笙只顾笑着,却没有回话。星辰般的双眼被黑色长长的睫毛给覆盖,没直视他的容顏。安静得像隻小白兔的他让萧禹一直抱在怀中也不挣扎。 「笙!不要离我而去,好吗?」 萧禹见他一直安静不语,有些急了,不禁提高了嗓音,再次问道。 为何他都不回答他。他显然不知道自己此刻实在无意识的梦境中。梦境中一切都很美,很不真实,因为太美,而他不愿清醒。 营帐里倒是急坏了,血终于好不容易止住了,但萧禹却依旧未醒来。军医站在床边,对着守在萧禹身边的一干人说道:「他的血是止住了,但意识涣散,只有等过了今夜才晓得他的命是否救得回来。」 小虎、小胖、符军师以及玉翎笙无一不露出悲切的神情。玉翎笙的脸色更是苍白的毫无血色可言,心头上更是一点一点地抽痛起来。 「要怎样才能把将军带回来?」小胖咬着自己的拳头问道。 每个人的脸色可说难看之极。 「都是你!要不是你,将军也不会躺在床上!」小虎一把推开了玉翎笙,不让他靠近床边。 而在旁的符军师一言不发,只是安安静静地盯着躺在床上的萧禹。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玉翎笙不死心地转向军医问道。 军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只能做到这些了,一切还得靠他自己。要是他还有牵掛说不定会再次醒来。」语毕,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便退出了营帐。 营帐里一片愁云彷彿萧禹已经不在了。 「我们出去吧。」符军师拉着一干人出去,唯独剩下玉翎笙一人,「你留下来多陪陪她,给他说说话吧。想必你们之间会有很多话要和对方说的。」 符军师知道萧禹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眼前这个人。要不然也不会冒险相救。 帐内剩下他和萧禹后,突然安静了许多。人走了,气温也似乎下降了些。没人旁人在场,玉翎笙慢慢靠过了床边,看在躺在上头的人。 距上次或别以后,仔细想想他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面了。因为那句话,而差一点就再也见不上了。是他的绝情造就这一切,还是冥冥中之有安排,他也不晓得。 菱角分明的轮廓依旧但因失血过多的缘故,萧禹变得十分苍白却不失他那份英气的模样。玉翎笙坐在床边,低声细语道:「对不起,是我让你变成了这样。」 「要不是我执意离开,你也不用分神牌人来保护我。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你却给了我一切。给了我一个安稳的家可以高枕无忧,而我为了不想连累你,而设了个局来骗你。我们之间本来就不该相识,不该相识那么你就不会受到牵连,也就不会躺在这里。」玉翎笙对着他说了许多,纤细的手抚在他的额际上。额际处传来滚烫的热度,让他的心不禁着急起来。 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滑落下来,滴落在萧禹的额际上。冰冷的泪与滚烫的额际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因为我的身份,我们不可以在一起,所以……」 他才会选择离开他,以为这样萧禹就可以忘了他,好好安心的迎娶珞娜公主。 谁知天意弄人,珞娜公主会突然离世,而引发了这场战争。 又一滴眼泪从玉翎笙的眼角上滑下,「对不起,要不是我如此的不小心也不会被俘虏。我的身份真的不值得你来救我。要是别人知道了,你会被冠上谋逆之罪的。」 一个是前朝王子,一个是大蓂将军。他们两个怎么可以相爱,在一起呢? 爱上对方的那一刻就注定是场劫难。 「别走!笙!」 萧禹迷迷糊糊中睁开了双眼,抓住了即将扬手而去的玉翎笙。 玉翎笙冰冷的手腕上多了一份滚烫的热度,他不忍去挣脱,只好让他抓住自己。「笙!别离开我,好吗?」 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正在苦苦地哀求着他。他于心何忍,眼泪簌簌而下。 轻轻把手搭在萧禹的脸颊上,玉翎笙开口道:「我不离开你,只会害了你!」 他是一个灾星,一个天煞孤星,谁遇上他都会倒霉。 「我不管……」萧禹迷离地看着眼前的人,像个孩子般在囈语。玉翎笙看着他的神情尽是一片柔软,怜惜。 「这样又何苦呢?」玉翎笙强忍着眼中的泪说道。 「要是没了你,我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萧禹对着那袭月白色的身影说道。他并不晓得梦境外的玉翎笙就在他的身边,一直陪着他,一直没有离开他。而他却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梦境。 玉翎笙听闻后,心里就更难受了。戏子本应无情,因为多情只会自我伤害,害人害己。 玉翎笙俯下身子抱住滚烫的萧禹,「就算没有我,你也能活得好好的。」柔软粉色的唇瓣贴在滚热的额际上,冰冷的泪给萧禹带来了阵阵凉意,他贪恋着这股冰冷,回抱住对方。 显然的,他并不知道玉翎笙即将会离开他,并会做出一项残酷的举动。 「好,我答应你,不离开你。」梦中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在萧禹的怀中轻声说道。柔情似水的眼睛里是萧禹的笑顏,他张开了粉嫩的唇瓣,在他的印堂上印上一个浅浅的唇印,「但你要好好活下去。」 语毕,那抹月白色的身影便随着漫天飞散的雪花消失了。 而萧禹泪眼婆娑,之后他渐渐清醒了过来。微弱乾涩的喉咙里发出不自然的嗓音,他张口道:「笙!」 别人醒来多半第一句话会是要水,而他却是念着他的名字。 看见他睁开双眼,完全清醒过来后,玉翎笙露出了笑脸,立即伸手揩掉了脸上的泪,不想让他瞧见。「禹!你终于醒了。」 玉翎笙变得有些激动,心中不安的大石终于消失了。 「笙!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萧禹用乾涩发疼的喉咙对着玉翎笙说道。 玉翎笙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挣开了他的手,「我去给你倒杯水。」 喉咙乾涩发疼的萧禹此刻并不想要什么水,而要的只有他。一直以来就只有他。 「别离开我……」他呢喃道。萧禹很害怕眼前的一切还是一场幻影,转眼玉翎笙就会再次消失在他的眼前。 反手拍着他的手背,玉翎笙温柔道:「我没离开你,只是给你倒杯水,去去就回。」 玉翎笙给他倒了杯水,把人扶起来,给萧禹餵水。 水还没进到喉咙就被萧禹给咳出来了,水喷洒一地,湿了一片。看见这样的萧禹,玉翎笙何必但又紧张呢?蹙着眉,随手抓起了掛在自己衣裙上的丝绢给他擦了一把。 「你现在真美……」萧禹望着一身女儿家扮相的玉翎笙笑道:「……像个女儿家。」 悄悄地推了一把,玉翎笙狠狠地瞪着他,「现在会笑话我,就证明你已经没事了。那么我也可以走了。」 「不准!」萧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玉翎笙吼道。他用力的很,指间因狠狠抓住身上的薄衾而泛白了,「你把我弄成这副德性就想一走了之?」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玉翎笙原本紧攥着的心突然松开了,坦然了。 「我们之间非亲非故,为何我不能就这样走呢?」玉翎笙勾起一抹淡淡的浅笑反问道。 「你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允许,你岂能说走就走。」萧禹倒是一脸自然地说道。 玉翎笙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我何时成了你的人?我们之间什么也不是。」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心中出现一阵抽痛。 「谁说什么都不是……」萧禹激动地说道,激动的他拉扯到伤口,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再次裂开了,猩红的液体开始疯狂地从伤口上鑽出来,染红白色的纱布。 「你别乱动,我去唤大夫!」触目惊心的红让玉翎笙身子抽了一下,心头的痛更为强烈了。 「没有你陪伴在侧,我要大夫来又有何用?」萧禹忍者自己腹部的疼痛,咬牙拉住了玉翎笙的手。 「放手,你的伤口裂开了,要赶紧处理才行!」玉翎笙试图甩开萧禹紧握的手,冷静说道。 萧禹一个用力,玉翎笙一个踉蹌就直直跌入了他的怀里,所幸玉翎笙有顾及到他的伤口,闪开了但也让自己受伤了。 轻蹙眉头,吃痛地发出一声闷哼声,玉翎笙自己滚到了床边,拉开了自己与萧禹之间的距离。 「你还好吗?」 咬着牙,玉翎笙的腰肢好像闪到了,腰际处传来了微微的刺痛。「我没事。」嘴巴上虽说没事,但他的双眼里全是泪珠。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只受伤的小动物一般捲缩在角落,不让萧禹触碰。好不容易地等自己腰间的疼痛淡去以后,玉翎笙才缓缓起来,扶着在旁的东西,一步一步走出了营帐。 瞥了一眼站在营帐外的小虎,玉翎笙冷漠道:「他醒了,但伤口裂了,让人处理吧。」丢下这句话以后,他缓缓地走出了营地。 《待续》 第十二幕:军营(下) *** 他走了很远很远,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路走,也不晓得自己要走去哪里…… 潺潺流水声在耳畔响起,他一脚浅一脚深的,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河水中。猛然一回身,看见自己站在河中,身上的衣裳湿了一半。 无人的四周,玉翎笙才干放声大哭,哭得像个孩子。为了保护他,他丢了自己最爱的东西。为了他,他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自以为是对他好,却到最后搞得两败俱伤。 冰冷的河水缓和了他腰间的疼痛却缓和不了他心痛的痛楚。 失魂落魄的他站在水中哭了很久很久。似乎要把这段日子累计的委屈和心疼都化成泪水簌簌而下。 直到双眼的泪终于再也流不出了,他才从河中站起来,往岸上走回去。 湿透的衣裳贴在单薄的身子上让他一点一点地冷了起来,但他似乎已经没了知觉,任凭风吹刮他的身子,吹乾他身上的藕色衣裙。 这里没人会在乎他,也没有会关心他,唯一会在乎他和关心他的人此刻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忽然,一个厚实暖和的东西披在他的肩上。而后,他听见了一个略为陌生的声音,「你这样又何苦呢?」 玉翎笙抬头望了一下声源的主人,「是你?」 符军师在玉翎笙身旁的打湿上坐了下来,「既然他冒死救下你,你就不该再伤了他。」 「我……」说真的玉翎笙也不晓得要如何开口向他人解释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们两个都是当局之迷,谁也看不清对方的用心。而身为局外人的符军师却清楚得很。 二人的出发点皆没错,只是各自坚持己见,让人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也成了敌军的机会,给对方摊出了自己的软肋。 「回去吧。他在等着你。」符军师拍了拍玉翎笙的肩头劝说道。 吸了吸鼻子,玉翎笙开口道:「我是不会回去的,他见了我只会晦气。」 「要是你不回去,他是不会吃药的。」符军师说道,「要是你自己不想走回去,那可别怪我。」 「要是我不回去,难不成你要把我给绑回去?」玉翎笙冷冷问道。 符军师点头,抱拳作揖,「要是唯有这样做才可以让你回去,那我也只好得罪了。」 「他吃不吃药与我何关,就算我回去了也不见得会改变什么。」玉翎笙的语气更是冷诺冰霜。说白了就是他不晓得要如何回去面对这个被他伤得伤痕累累的人。 「抱歉,得罪了。」不再与玉翎笙继续无意义的谈话,符军师点了他的穴道,一把把人抗了起来放在肩上。 眨眼,他们已经回到了军营。回到了军营里,符军师把人搁在萧禹的床边后才给他解了穴道。 之后,符军师就清空了营帐里的所有人。营帐中再次剩下萧禹与玉翎笙二人。 倔强的玉翎笙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动也不动。萧禹微弱地睁开了双眼,看着脸色不大好的玉翎笙也跟着沉默下来。二人没有开口说话,过了许久,谁也不愿去打破这个寧静的氛围。 寂静的营帐里瀰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围,像是某种在压抑的情绪在二人之间酝酿着。他们相互压抑,相互沉默,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四目交涉,二人都有话要对对方说,却始终不愿拉下自己的面子,开口数话。似乎在比试双方谁更能沉得住气。 终于有一人忍耐不住,开口了。 「吃药!」 「不吃!」 「喝水!」 「不喝!」 「你想怎样?」 「我要你餵我!」萧禹睁大了双眼对上了玉翎笙的眼睛。 玉翎笙别开了脸不正眼对视萧禹,「你不吃就算了,别指望我会餵你。」 那碗搁在几案上的黑色汤药纹丝不动地搁在那里。汤药已经不再滚烫了,没了那些温热的白烟在汤药上翻腾。 「不愿餵我,就看我死在你面前好了。」萧禹知道玉翎笙的软肋在哪里,他这般数话就是抓住了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在他面前而见死不救。 玉翎笙的心肠极为柔软,更不愿他人死在他面前。要是他能救上,他一定会倾尽全力去救人,哪怕那人活不久,这样的他才会问心无愧。 萧禹就是抓住他这点心肠软,默默看着他。玉翎笙终于拗不过萧禹,默默站起来把几案上凉掉的汤药端起来,开始一点一点地给萧禹餵食。 药极苦,还没喝下两口,萧禹已经苦得整张脸都扭曲了。他吐着舌,推开了玉翎笙的手,不愿喝药。 汤药因为萧禹这么一推而洒了一些在床铺上,形成深色的一片。 玉翎笙盯着他,没出声,继续给他餵药。萧禹像个孩子一样,躲开了玉翎笙的餵食。 「拿走!太苦了!我不喝!」 玉翎笙端着碗,开口道:「要活就给我喝下,不要就拉倒!」 「太苦了,谁要喝呀!」萧禹撒娇道。 人常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他此刻拒绝喝药怎么行呢?玉翎笙得像个法子把汤药送进他的肚子才行。 「好,你不喝!那我喝!」语毕,玉翎笙直接把药当酒喝,一口灌下,含在嘴里,在萧禹目瞪口呆之际,张大了嘴巴,趁起不注意把自己的双唇贴在他的唇上给他餵药。 苦涩的汤药就这样一点一点地送进了萧禹的嘴里,顺着咽喉嚥下。所有的苦涩顿时化为了乌有,只有甘甜芳香在他的唇齿间逗留着。 好不容易把汤药给餵完后,玉翎笙收回自己的身子,额际上却沾满了汗水。玉翎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放下了手中空掉的碗。可惜碗没放好,摔下了地上,破了。 擦掉了沾染在嘴边的残留的汤药,萧禹柔情地看着正在喘息的玉翎笙。 「我们不如……」 「没有什么不如,时间不早了,你该好好休息了。」玉翎笙不给对方说下去的机会,立即转身走人了。他想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是时候消失了。 「别走——」萧禹伸手拉住了玉翎笙不让他离开自己半步,「可以等我入睡后再离开吗?」 玉翎笙一回眸,怨恨地开口道:「不行!」 「可是……我是为了你而受伤的,你不该补偿我吗?」萧禹抓住了他那颗柔软的心,苦苦哀求道。 「放手!再不放,我就要叫了!」玉翎笙瞪着他道。 然而,萧禹惨白的脸上却浮现出奸诈的笑容,「你就试试看,看谁会进来!」 萧禹可是为了让自己和玉翎笙有独处的机会而特意安排清空所有人的,现在方圆百里内可说都没人。在营帐里,他几乎可以为所欲为,反正外头没人,也不会有人知晓。在心中暗暗想着这些设计,他的脸上不禁流露出自豪的笑容。 玉翎笙听后无不在心中暗骂道:你这个奸诈小人,真是够狠的! 萧禹一使力,一脸倒头栽的玉翎笙直接跌落在他的床铺上。 捏住他的下巴,萧禹张开了苍白的唇瓣,「为什么我们两就不能好好坐下来谈谈呢?」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玉翎笙挣开了他捏住自己下巴的手,冷语。 之后,他便垂着眼,不愿多望萧禹多一眼。 营帐内再次陷入安静。安静笼罩在两人之间,无声化作有声陪伴。 其实他们两人谁都不开口说话总比双方相互出言伤人来的好。他们因为相互爱着对方,自私的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方好,而把对方伤得遍体鳞伤。 他们两个就像受伤的野兽,不断撕咬着对方的血肉,又不断为对方舔着伤疤疗伤。 「难道你就不能待在我的身边吗?公主已经用不着我去娶了。」萧禹开口轻声说道。他的语气极为冷静。 烛火在营帐内摇曳着,柔和的烛光映在玉翎笙的脸庞上,形成一道独有的阴柔美。 萧禹从没看过不是戏服女装打扮的玉翎笙给他这身打扮给深深迷住了,双眼根本无法从他身上转移,只恨不得把他揉进在即的怀里,融为一体。 「不能,因为我是前朝的王子。」玉翎笙抬起头,微微对着萧禹,眼神坚定道。「我们两个注定是一辈子无法在一起的。」 「我可以为了你放弃现在的一切。」萧禹抓住了他的手诚恳地说道。 他是在不愿放开手中的人,他可是千辛万苦地好不容易才把他给带回来的。此生他眼中只有他,再也没人可以入得了他的眼。 他曾经幻想过,要是玉翎笙是女儿身,他应该会退役,向皇上告老还乡,在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乡下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亦或是,他可以在那间竹屋里,他在屋外唱戏,而他就在屋内为他烧菜煮食,过着寻常人家中的家常。 在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在他耳边询问玉翎笙可愿为自己生下一儿半女,而玉翎笙就会在旁红着脸撒娇说道:「你现在怪我不是女儿身,无法给你留下一点血脉。」 然而,种种的幻想也只是幻想,不会实现。 「但我不愿意。为什么我要放弃尊贵的王子不当,在这里委屈求全当个戏子呢?」玉翎笙反问道。 「要是你想要当王子,我可以帮你。」萧禹认真说道。 然而,在玉翎笙的耳里确实一句可笑的玩笑话。「帮我?你要如何帮我?帮我杀了当今皇帝,抢取宫殿来送我吗?」 萧禹震惊,他从来没想过玉翎笙会对他说出这番话。「要是你想,我可以帮你取下他的首级。」 真是个疯子。 玉翎笙在心中暗讽:我开出的条件如此的不合理,为何他还要这样,我的话全是反话啊,他却一点也不洞悉我的心意。 平日智勇双全的萧禹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就成了傻子,为了爱人一句话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去帮他索得,只为博他留在自己的身边,与他相守一辈子。 《待续》 第十三幕:山盟海誓(上) 呼出一口气,玉翎笙在心中挣扎了许久,希望这句话能让对方醒悟过来,不要再迷恋他。他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该为了他而这样纠缠下去,自毁前程。 「就凭你?」玉翎笙轻蔑道,「这可是会丢了脑袋的事,这样你也肯做?」 「为了你,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萧禹铁定说道,「军无戏言。」 「告诉你,戏子是无情的。我是一个戏子,对你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的。你知道吗?」 「我不信!」 玉翎笙放声大笑,像是听过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你竟然不相信民间的话,戏子皆无情,戏子都是骗子。」 抓紧了玉翎笙纤细的手腕,萧禹摇着头,「那些是民间流传的话语,我萧禹相信自己的双眼,相信你不会欺骗我。我相信你对我的情意是真的。」 他脸上掛着的笑意更深了,伸出青葱长指在萧禹的脸上轻轻滑过,「我只不过是利用你。还记得冬至那天的事吗?」 萧禹轻轻点头等候玉翎笙继续给自己说下去。 「那支箭是我让六师兄射进来的,让他製造出我们不能继续待在那个宅子里的假象。」玉翎笙轻声说道。 萧禹睁大了双眼,边摇头,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他,「不可能,你不可能会这样做。」 玉翎笙看见他眼中有一丝动摇的裂缝,继续说道:「我说的是真的。我安排六师兄躲在屋簷下将箭射进来。要是真的有刺客,为何我不让你去追呢?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所以才阻止你去找刺客。」 「就算这样,也不能代表什么啊。」萧禹大声说道。 「确实不能代表什么,只能证实我是骗你的。」玉翎笙淡淡说道。 「我是一个贪恋权财的人,为了权贵,我可以什么都能做出来。」为了让萧禹彻底对他死心,他如此开口道。 语毕,玉翎笙突然靠过来,在他的唇瓣上印上一个唇印,「比如这样。」 萧禹为玉翎笙突然的举动给惊吓到而整个人僵持在那里。 接着,玉翎笙再把自己的唇瓣移向他的右脸颊在上头磨蹭,亲了一口。柔软的唇瓣随后不停的移动,开始慢慢地往下移,亲吻落在他的脖子上,落在他的锁骨上。 湿润的感觉慢慢传遍他的脸颊,脖子。 忽然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上有一丝凉意,原本覆盖在他肩头上的衣物不知何时被玉翎笙退开了,露出他健硕的肩膀,白色的里衣滑落到他的臂膀上。 玉翎笙吻着他,使他气息紊乱。 这种赤裸裸的挑逗是萧禹未曾有过的感觉,他又惊讶又忐忑。 就在这时候,玉翎笙抽离了自己的双唇,停下了一切挑逗的动作。 难受的感觉很快就把萧禹给包裹起来,意犹未尽的他此刻的脑袋是一片空白的,本能的想要索取更多,想要这样与玉翎笙继续下去。 「难受吗?」玉翎笙问道,眼睛里尽是一片柔情。 萧禹支吾的嗯了一声,自己也不知何时躺下了,双手捧着玉翎笙的小脸,「你可帮我缓缓?」他的双唇就这样贴上了玉翎笙的唇瓣上,深深地吻着对方,疯狂地索取对方口腔里的蜜露。 一吻而情深,一吻而迷离。 披在玉翎笙身上的藕色褙子不知何时被褪去了,掉落在地面上。墨黑的发丝散乱地披散在玉翎笙的背上,他的手游走在萧禹的健硕的身子上,直到他那捆上白纱的腹部那停下。 「我喜欢你。」萧禹躺着仰望着被他吻的气息紊乱的玉翎笙。 玉翎笙收回了手,坐直了身子,「可我对你一点爱意也没有。」 双颊红润的萧禹讶异道:「没有,我不信!」 要是真的没有爱意,他怎么可能会以身相许呢? 长发披散半掩玉翎笙那张绝色美貌,「戏子的话,你都敢相信?我说的一切不过是一句又一句的戏言。」 「我不信!你是不是想吃糖葫芦了,所以才会这样说?乖,我復原以后都给你买。」萧禹伸手拨开了他的长发露出他那张清秀的脸庞。 微弱的烛光映在二人的脸庞上,鼻尖嗅着对方的气息,四周混杂着汤药的味道。玉翎笙收起了刚刚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冷眼盯着他,冷语:「我不是小孩,就凭几根糖葫芦就想打发我?我要的是江山社稷,美人于怀。而你既不是江山又非美人,何得我的欢心呢?」 萧禹有些纳闷,蹙眉盯着他,「可是那日我给你买的糖葫芦,你吃得可香,笑得可甜啊!」 「那时候只不过是我一时兴起,逗你玩的。只有你这个傻子被我逗得团团转还自以为我真心爱着你。」玉翎笙毒舌说道。 「难道你就没有一丝对我动过真心?」 玉翎笙忍着心痛的痛楚,眼神坚决道:「没有!」 「我为了挡下的刀那瞬间也不曾动摇过?」萧禹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希望在他的眼中可以找到一丝破绽,扳倒他的言辞。 然而,他这个希望只会落空,玉翎笙可是当红的花旦,这一点演技怎么可能让他轻易破解。他要扮演一个绝情寡义之人绝对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曾!」玉翎笙说完便下床捡起了落在地面上的外衣。 当他想要好好整顿好自己身上的衣物时,萧禹下了床,一把从后背揉着他纤细的腰肢,把下顎托在他的肩颈处,「即使你不愿承认你的真心,你依然无法阻止我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玉翎笙几乎要哭了,然而,他必须对他狠下心,所有的眼泪只能望自己的肚子里咽。 转过身,他一把扇在他的脸颊上,热辣的掌印因此留在萧禹的脸上。他几乎用尽了全力去扇他,「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别在做无谓的举动了。」 语毕,不给对方任何可以挽留的机会,他几乎是抓着自己的衣物夹着尾巴逃出营帐。 萧禹的嘴角流着血,红肿而热辣的脸上残留着他五根清晰的指印。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玉翎笙逃出营帐。然而,在仓促之际,玉翎笙把自己的长命锁给落下了留在萧禹的营帐内。 地上金色的长命锁吸引了他的目光。萧禹摀住自己的腹部慢慢地把躺在地面上的长命锁给捡起来了。 萧禹小心翼翼地拍掉沾染在金锁上头的脏污,慢慢打开了暗甲。 暗甲上刻着一行又一行细微的字。 字太小,不宜看,于是萧禹捧着金锁来到了烛台旁慢慢看。 不看还好,一看他便震惊了。这下子他才晓得玉翎笙为何会如此紧张自己这掛在脖子上的长命锁。 【元朝十三年,元朝遗孀化名元司墨,为元朝元惠宗之后裔。为保血统,故此隐姓埋名,忍辱藏身,等一切平定之后,势必光復元朝。】 这段字跡已经很模糊了,而左边又刻录了一行新的字句。字跡与刚才那段很不一样,看得出是由另一人所刻的,看起来倒像一份告诫地家书。 【司墨,元朝灭亡已久,为师不想你再涉足这趟浑水而帮你改名,希望你能快快乐乐成长,放下过去的枷锁,一世平凡,无忧无虑。】 看到这里,萧禹心中五味杂成,徐徐闔上了暗甲。 「要是这是你的夙愿,我会拼尽全力来把江山夺下并奉上于你。」 金锁轻轻地被他搁在几案上。 烛光摇曳,一人在暗自惆悵。 《待续》 第十三幕:山盟海誓(下) *** 数日后,萧禹终于可以下床了,但身子还没完全復原,他却收到一个誒讯。 「什么?他怎么会在哪里?」萧禹气急拍案,怒声叱喝道。眾人五一不吓一跳,他们从未见过萧禹如此生气凌厉吃的模样。如今他却为了一个男人而动怒,真是罕见。 小胖战战兢兢地开口:「据敌军捎来消息,要议和请在明日戌时前往居庸关,这是他们的请柬。」 请柬被萧禹接下后,他连看也没看直接丢在案上,双手因气愤而攥成了拳。谁也不敢再继续多言,等候萧禹的发落。 要不是碍于身上的伤势,萧禹倒是愿意上战场公开掠夺,怎样都想把人给抢回来,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坐着任人宰割。 「传我话下,给我挑三千精锐一同同行。」萧禹说道。 小虎在旁开口了,「将军,他们说要议和不能带一兵一卒。否则就……」 「否则就会怎样?」萧禹横眉一扫问道。 小虎咽了一下唾液,「他们就会杀了玉公子。」 果然如萧禹所料的一样,「真是卑鄙小人呀!」 为了他的安危,萧禹别无他选只好依据他们的要求孤身一人前往了居庸关。 戌时,居庸关外天色阴暗,仅剩一抹馀暉把天穹染红,关外一袭藏蓝长袍的萧禹骑着马儿等候。 「来人啊,快把城门打开,放萧将军进来!」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从城墙上传下。 萧禹抬头望向城墙上的那抹银白身影。城门一开,他便骑着马儿入内,身子下的马儿不再是迅雷而是别的马儿,马儿有些气躁,不愿让他骑。这也难怪,毕竟那匹与他出生入死的迅雷已经不在了,寻来的这匹马儿性子有些烈。 一入城门,他便跃下了马儿,让人牵马入马厩。 这里没有所谓的宫殿,所以完顏奇峰选了一个地方较为旷阔的府邸作为宴请场地。府邸没有华丽的装潢,也没有什么灯盏,一切显得很简陋,更不似像要举办什么宴会。 没有宾客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冷寂。萧禹随着一个士兵一路走进了府邸,府邸并没採用弯弯曲曲的回廊,倒是辽阔得一览无遗。 推开了扇门,萧禹才稍感受到宴会中该有的氛围。 灯火通明的厅堂里摆放着一张长桌,长桌末端坐着完顏奇峰,而在他的右侧则坐着玉翎笙。玉翎笙已经没着着那身女装换回了自身喜爱的月白色长袍。 入席后,完顏奇峰命人端上酒菜,在旁有着歌姬抱着琵琶开始奏乐。 「你来了。」完顏奇峰勾起一抹微笑,「你果然守信,不愧是萧将军啊!」 萧禹偷瞄了一眼玉翎笙后才入席。玉翎笙目无表情,只顾斟酒自饮。 酒菜虽香却没有勾起萧禹多少食慾,「恭维的话我就不多说你,不如大家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好!我就是喜欢你的直爽!」完顏奇峰也不跟他兜圈子,单刀直入。 「你说你要怎样才把人还会给我?」萧禹直接了当地问道。 完顏奇峰笑着说:「唔……这就不对了。他要不要跟你走是一回事,别说得像是我把人给抢回来似的,他可是自己过来投靠我的。」 萧禹似乎料到对方会如此说,他也不意外,转过头面向玉翎笙,「你怎样才能跟我走?」 玉翎笙放下了手中的琉璃盏,抬眼望道:「你能给我什么,我就考虑看要不要跟你走。」此刻的他已有几分醉意,双颊酡红,却不愿放下琉璃盏,自顾斟酒。 萧禹见状,他从怀中掏出了金锁,放到桌面上,「这个可以让你跟我回去吗?」 醉眼迷离的玉翎笙根本没看清那个原本属于他的长命锁,扇扇手,「你回去,我在这里好的很。」 完顏奇峰在旁添油加醋道:「你没听见他说什么吗?他让你回去。」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萧禹的心抽痛起来,为何他会变成那样。「我想单独跟他聊聊,还望完顏将军回避。」 完顏奇峰不以为意地笑着让所有人清空后,自己也离开了厅堂。厅堂里剩下他们二人。 萧禹走到了他的身边,摸着他的发顶,「笙!我已经晓得你为何要这样作做了,你别践自己了,可好?」他抓起了玉翎笙欲要给自己斟酒的双手,把人贴在桌面上,俯视着玉翎笙,「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只要你回到我身边就好了。」 酡红的双颊上的嘴角慢慢往上扬,而玉翎笙却没正视萧禹,「我现在都不要了。你走吧!我在这里可以过得很好。」 玉翎笙说得云霄风声的,轻轻的。那看似轻如鸿毛的话语早已在他的嘴里化成一把利刃,深深没入了萧禹的心中。 「你不相信我?」萧禹强硬地要玉翎笙看着他的双眼,「你看着我回答。」 玉翎笙面向他,却没开口回答。他一直都相信萧禹,知道萧禹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讨他欢心,然而他却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实在没有任何的顏面在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我不信。」玉翎笙没把说到嘴边的话给说完,他不信的一直都是他自己而非萧禹。坚决的语气让萧禹彻底心碎了。 为了证明萧禹对玉翎笙所许诺过的一切,他放开了他的手,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配剑,「我现在就完顏奇峰给杀了!」 「你去呀!你就算杀得了完顏奇峰,真北王,甚至是大蓂的皇帝,也不会得到那个玉翎笙。那个会为你哭、为你笑的玉翎笙已经死了。」玉翎笙大声说道。 萧禹站在那里聆听,也不接话。 「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完顏奇峰可以给我,我要封地,要美人,这些他都能马上给我,而你呢?什么也给不了我。」玉翎笙冷淡地说道。 他说那些话深深刺痛了萧禹的心。他不敢相信这些话竟然出自他口中。 「别在浪费时间在我的身上了。」玉翎笙绝情说道。 萧禹摇着头,「不、你说的这些都不是真的!」 摀住自己的太阳穴,萧禹喊道:「你要的一切很快就会实现的!你等我,我去去救回。」语毕,他拿着手上的佩剑奔了出去找完顏奇峰了。 因为受伤的缘故,萧禹的功力只剩下六成。很快的,他便挺不住,败下阵来。 尖锐的刀锋指着萧禹的脖子,完顏奇峰轻蔑地开口道:「就凭你这两下子还想要取我的首级,真是做梦!」 跪在地上,萧禹和尚了眼睛,轻声开口道:「杀了我吧!」 「这可不行哦!」完顏奇峰收回了长剑,冷冷一笑,「我可是答应了他要保你周全的哦。」 萧禹抬起头来,狠狠地看着完顏奇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我已经败下,要杀要剐悉请准便。用不着你来怜悯我。」 他们两个都是倔强的人,一旦做了决定,谁也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玉翎笙慢慢走到了萧禹的跟前,蹲下怜惜地开口道:「忘了我吧。回去大蓂做你的将军,我会留下进行我光復大元的计划。」 「好。」萧禹爽快地答应了。因为他已经晓得自己再多说什么也不会改变什么,要是这些都是他想要的,那么他不如顺从了他的意思。 正当玉翎笙欲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萧禹张嘴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去来,「你……有没有一刻喜欢过我?」 玉翎笙抿着嘴,在心中挣扎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没有。」 萧禹整个人瘫软地坐在地面上,直勾勾地目送着对方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当步入内堂的时候,完顏奇峰把手搭在玉翎笙的肩上,「你要我配合你的东西,我做到了。现在是时候让你收拾收拾回去覲见我的父王。毕竟你怎样都是北方人的皇族,扶持你也是应该的。」 玉翎笙压根地就没注意在听对方说的每一句话,说实话的刚刚的一切是为了让萧禹彻底对自己死心才会说的。那些话像一根又一根的刺,深深地扎入他那颗柔软的心里,变得满目疮痍。 此刻的他的脑海里全是他们之前在一起的种种,一起吃糖葫芦、一起看戏曲、一起喝酒玩飞花令…… 那些种种早已回不去。 完顏奇峰见身旁的人一语不发,只顾低头走路,也不继续说下去。他让人把玉翎笙带回了厢房,而自己没多久也回房歇息了。 风轻轻刮过萧禹的容顏,他不知在那边坐了多久才起来。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也不晓得是如何回到了营帐。 那是他最后一次与玉翎笙面对面交谈的一次。在那之后,玉翎笙万万没料到,他们再也不会有相遇的机会。 《待续》 终幕:戏一齣,梦一场(上) 翌日,萧禹派兵出征攻打居庸关。他採用强攻的方式来攻打,攻得很急,双方人马势均力敌。然而,主帅受伤了,气力自然不能与之前的并论。在攻打的时候,萧禹被完顏奇峰再次刺中了旧患。 血流一地,而不得不撤军返回营帐。 军营里点燃了一支香用来缓和萧禹的疼痛。 这次军医看了萧禹的伤口后,摇头叹息了。 「你们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他熬不过今夜了。」军医一边收拾自己的药盒一边说道。 营帐里的人无疑不惆悵,小虎更是气愤了,不断重复着自己不好,「要不是我没好好保护将军,就不会让将军落得如此田地。」 在旁站着的小胖,拍着小虎的肩膀,安慰道:「战场上的事,谁也说不准。将军,他不会怪你的。」 小虎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哭得伤心欲绝,小胖在一旁不断含泪抱住他给予他安慰。全场的每一位都哭成了泪人儿,只有符军师一人最为镇定,跪在萧禹的榻边,「将军,你还有什么心愿可以让我们替你完成的?」 萧禹听后,惨白的脸上爬上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我想见他……」他说得极轻,似乎风一吹,他的话就散了。气若游丝的他连死都还念着玉翎笙。 「好。我去帮你找他过来,你要等住。」符军师放开了萧禹的手,立即出了营帐,找了匹骏马,骑马到敌军那。 枣红的骏马停在营帐外,符军师独自一人单枪匹马进了敌军的营帐。 营帐外的天穹佈满了星星,星如棋盘,美得很。 一袭夜行衣的符军师偷偷潜入了营帐,慢慢摸索到了玉翎笙的营帐外。他的营帐外有两个士兵看守着,符军师身手敏捷地给他们各自一个手刀,击晕了对方。他把其中一人拖进了营帐里。 玉翎笙坐在营帐里,对着铜镜发楞。当他见到符军师的时候,他整个人惊呆了,大呼道:「符军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符军师一个情急,立即把拉住的兵士丢下,飞奔到玉翎笙哪里,一把按住了他的嘴巴,厉色警告:「嘘——别出声。」 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玉翎笙露出惊惶的双眼盯着符军师,然后慢慢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尖叫。他紧张地开口询问着一身夜行衣打扮的符军师,「军师,你是来找我的?」 符军师立即点头,简约的说了一番关于萧禹的事。 玉翎笙听完后,整个人瘫坐在那里,晶莹的眼泪开始夺眶而出,模糊了眼前的景物。 「我不是说过,让他忘了我吗?」他喃喃自语,「为何还会变成现在这般局面。」他终究还是害了他。 「他恐怕熬不过今夜,我们还是快一点吧。」符军师衝忙地把躺在地上的兵卒的衣服给脱了,扔到玉翎笙的面前,「换上这个,然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玉翎笙没继续蹉跎,很快地变换上了兵卒的衣服,随着符军师离开敌军军营。符军师也换上了兵卒的衣物,拉着玉翎笙一同离开。 一切很顺利,没人阻挡他们的去路,一路上他们安全无误地离开了敌军军营。不知是根本没人发现他们,还是故意让他们潜逃的。真正的原因也不得追讨了。 跨上了马背,符军师和玉翎笙没浪费半点时间,立即飞驰回军营。 深怕迟了一步,就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时间紧迫,他们不得有误。 眼泪在马儿奔驰间不断溢出,飞落。 心上一抽一抽的就有马鞭鞭策在马背上那样。玉翎笙的心里只惦记着一人,衷心向上天祈祷着,千万要赶上。 他不曾想过自己和萧禹会有阴阳分割之日,不曾想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真是世事难料。 又一滴泪落下了。 落在地面上,马蹄声也随之戛然而止。玉翎笙率先跳下了马背,符军师随后跟上。 不等候符军师,玉翎笙自个往萧禹的营帐衝去。 一入营帐,心中曾思路过的话语全数华为乌有,他面对着躺在床榻上的人时,已经泣不成声。玉翎笙跪在萧禹的床边,任由脸上的泪水横流。他抓住了萧禹的手,「禹!我来了!」 躺在床榻上的萧禹微微地睁开了双眼,看见是玉翎笙,笑了。他的笑容极为轻淡,似乎风一吹就散了。 萧禹微微抬起了自己的手,搭在玉翎笙的脸上,「笙!别哭。我很好。」 他这么一句话深深刺痛了玉翎笙的心,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玉翎笙也不晓得要如何开口说话。 泪水一滴一滴落下,萧禹不断帮他揩去沾湿双颊的泪水,摸着他的脸。 二人无声对望不知过了多久。 「笙,外头的星星美吗?」萧禹弱弱开口询问道。 玉翎笙忙不失地点头,抓紧了他的手,「禹!你想看啊,我立即带你去看。」 他说得极其激动,紧紧抓住萧禹那骨节分明的手,深怕他随时…… 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微笑,萧禹在他的协助下坐了起来。玉翎笙给他披上了斗篷,扶着虚弱的他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营帐。 萧禹很是辛苦,每一步走来都花了他不少力气,伤口传来撕裂的剧痛让他不得不咬紧牙关才能踏出一步又一步。 在旁搀扶着他的玉翎笙看了更是心疼万分,却又说不出半句话来。 豆大的汗水爬满了萧禹的额际,好不容易的他们才走出了营帐,来到了较高的小丘上。 玉翎笙让他慢慢坐在巨石上,伸手用自己的袖口为他揩去了脸上的汗珠,「你小心点,我们来看星星。」 小心翼翼地深怕摔着了对方,玉翎笙在他身旁坐下,指着天上的星星,「你看天上的星星多美呀!」 萧禹顺着玉翎笙的指头仰视了星空。星如棋盘在墨黑的天穹中一闪一闪的,美得无法言语。 一点一点的在天穹上闪烁着,仿佛身边那人的双眼一样清澈透亮。 「真的很美……」萧禹轻轻地靠在玉翎笙的肩头上说道。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能在他身边这样待着更是一件美好的事。 之前,他们总是一见面没说上多少句话就以开始唇枪舌剑的,最后落得一个不欢而散的局面。鲜少能像现在这般并肩而坐,一同看着同一片星空。 「笙,你的原名是不是叫元司墨?」萧禹轻轻在玉翎笙的耳边问道。 玉翎笙微微頷首,「嗯,这个名字已多年没人唤过了,我几乎已经快忘了自己姓元了。」他挖苦自己的乾笑了一下。 「那么就让我来多唤你几声吧。」萧禹说道。 「嗯。」玉翎笙顿了顿,收紧了握着萧禹的手,「说起来,我们俩还是第一次这样看星星。」 「对呀……」萧禹抬起手,靠近最明亮的那颗星子,「司墨,这个我给你摘下来,你给我收好。」 他把手放在了玉翎笙的掌心上,「你不可弄丢哦。」 握上了萧禹的手,玉翎笙的双眼再次不争气地流下了一滴泪。「我会好好收好的。」 「不会弄丢的。」 「这般就好了。」萧禹看着星空,「给我多说说关于你的事,我想听听。」 「好。」玉翎笙感觉到萧禹的双手越发冰冷,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了他的身上,「我都给你说,你想要听什么?」 「说说你第一次上台演出的事。」萧禹本想问他小时候遇上贼人后遭遇家族灭亡的那段事,为了不让他旧事重提而伤心,他只好转换了话题。 「我第一次上台匯演的时候是我十四岁那年。我第一次演出是演『霸王别姬』里的虞姬……」玉翎笙慢慢地说起了他以前的故事。彷彿回到了那一次他们在厢房中相遇的第一次,他在厢房里练着唱,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哥哥躲在门栏边偷窥着他念唱。 他那时候可生气,不愿给他人看见自己练习的模样,一怒之下甩上了大门,隔绝了自己与外头的那个小哥哥。 那时候就是他们第二次相遇。 「呵呵,那时候的你可火爆得很……」萧禹因为腹部受创没法说太长的句子,吸了一口气才把未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但我觉得你逗趣的很。」 也许就是这些缘故而把萧禹深深给吸引了。 佛说:万法缘生,皆系缘份!偶然的相遇,暮然回首,注定了彼此的一生,只为了眼光交会的剎那。 他们之间就此交融了,缠上了。也因为深爱而互相折磨却又甘之如飴。 忽然间,萧禹觉得有些冷,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这一切都被玉翎笙看在眼里。他一把把对方揉进了自己的怀里,「冷吗?」 夜里虽有风但不至于太冷,萧禹这般哆嗦确实不大寻常。 儘管,玉翎笙把萧禹揉得很紧,透过自身的体温来给萧禹取暖,可他那透彻心扉的冷再也没有东西可以温暖到他。 玉翎笙害怕了,把身上能摀住他的东西全数用来摀住他,不断给他搓揉着他那双逐渐冰冷的双手。 「还冷吗?」玉翎笙紧张地询问道。 萧禹勾起了一抹微笑,「有你在,再冷也会被暖着的。」 他嘴巴上虽然这么说,但身子里的温度却一点一点在夜里流逝。为了不让她担忧自己,萧禹不得不这么说。 一滴冰冷的泪随着风滑落下萧禹的脸,滴在玉翎笙的手上。随后,萧禹握着玉翎笙的那隻手从他的手中滑落,跌下。 他何闔上了双眸,那双英气十足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玉翎笙抱着怀中的人,轻轻在他的额际上亲吻。 无声哭泣,怀中的人再也不会睁开双眼,揶揄他,给他拥抱了。 就这样,萧禹在他的怀中躺了一整晚,直到翌日小虎他们出来找寻,才发觉他们两个。 《待续》 终幕:戏一齣,梦一场(下) *** 萧禹死后,军心肯定会溃散,为了防止军变,玉翎笙向符军师提出了一个请求:「符军师,可以把禹的战甲借给我吗?」 符军师好奇问道:「你要这个来做什么?该不会……」 正如符军师所料想的一样,玉翎笙打算代替萧禹披甲上阵。 那双如星辰的双眼此刻染上了坚定的神识,铁钉钉地告诉符军师,他玉翎笙要代替那个亡者重振军心。即使他已经逝世了,而他对这些行军打仗之事一窍不通,但也晓得军中不能无大帅。 他是个戏子,披甲上阵演一齣戏,应该难不倒他。 「符军师,翎笙有一事相求,还望军师成全。」 「说吧。」符军师看着他那双灼灼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了,以为看见了萧禹。他有点将二人的眼神给覆盖,重叠在一起了。 「请军师谣传萧将军的脸已经破相,面容丑陋,不宜见人,所以需要带上面具。」玉翎笙冷静自若地说道。 符军师一听便明白他的用意了。蒙上了面容,单凭他的身躯倒是能骗过其他人的。 「符某明白了。」符军师对他抱拳作揖后边退出了营帐。 玉翎笙走进了床榻,看着躺在上头永眠的萧禹,「你会支持我这般做的。」 萧禹不顾自身安危来救他,现在就让他不顾自身安危来还他吧。 这样他们就两不相欠了。 摸着他的容顏,玉翎笙露出浅浅一笑。他希望自己能像他一样战死沙场,这样他就能去黄泉赴约,好与他作伴,也不至于让他孤身一人上路。 萧禹在床榻上的面容是和悦的,平静的,像入睡了一般,彷彿下一刻他便能起来与他继续打闹。 然而,这些期望终归成了一个无法实现的期望,成了遗憾。 他趴在他的床边,就这样守着,守到了天明。 天一亮,营帐里传来了细微的声响把玉翎笙给惊醒了,一抬眼,映入他眼里的是萧禹曾经穿过的银色盔甲。银色的盔甲整齐地摆放在他的手边,看着那身盔甲彷彿提醒了他昨夜对符军师说过的话语。 玉翎笙在萧禹的耳边轻声说道:「等我……」 语毕,他便把放置在榻边的银色盔甲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离开营帐,戴上面具前,他在萧禹的额际上吻上了一口。很轻的一吻像是某种许诺。 而后,玉翎笙戴上了面具,萧禹生前用过的配件走出了营帐。 溢出营帐,那个曾经羞涩的玉翎笙顿时不见了,剩下的只有骨子里的傲气,那与生俱来的不轨。 怀着王者风范的玉翎笙一跃上了马背,率领着大军上阵杀敌。 戴着面具的玉翎笙,高举着佩剑,大喊一声:「杀——」 大蓂的军士士气高昂,很快的便把真北军打得落花流水,杀个片甲不留。 漫天烽火,狼烟、尸首成山的,眼看快要胜出之际,完顏奇峰与玉翎笙交手了。 玉翎笙只是一介戏子,他能演不能武,这么一对上,恐怕兇多吉少了。双眸在面具下闪过一丝恐慌,不过很快的便消失了,重新恢復上那双杀气腾腾的清澈双眼。 是他!是他!杀死萧禹的人正是他!玉翎笙你做鬼都不可以放过这个人! 心中的怒火熊熊地点燃了,玉翎笙握紧了手上的佩剑刺向了完顏奇峰。 剑插向完顏奇峰的那瞬间很巧妙的被他躲开了。不死心的玉翎笙当然不肯罢休,又再次把剑刺向他。 不偏不倚的刀剑划上了完顏奇峰的手臂,硬生生划出一道血痕来。鲜血冒出来沾染上他的佩剑,让他嚐到第一次伤人的感觉。 原来嗜血的味道是这样的。 「你不是萧禹!你是谁,竟然还可以伤及我半分。」完顏奇峰瞇起了细长的丹凤眼打量起眼前蒙面的人来。 他怎么也没料到因为心中的恨意而让一个看似弱者的戏子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 玉翎笙压低了嗓子,让自己的嗓音更接近萧禹的嗓音,「我就是萧禹!」 语毕,他举起了长剑对准了完顏奇峰的心脏,准备一剑穿心。 但他毕竟没有任何武功,一切只是流于表面,怎么能伤及到一个堂堂征战多年的将军呢。 不与他继续闹着玩,完顏奇峰一跃离开了马背,一脚踢向了玉翎笙的胸口。 「啊——」 银白色的身影从马背上坠落下来,落在滚滚黄沙上。银白色的盔甲沾染上了黄沙变得脏兮兮的,看起来有些狼狈。 完顏奇峰回到了自己的马背上,双腿一夹,马儿立即奔驰起来,来到了玉翎笙的面前。他用锋利的剑指着玉翎笙的面具,一把划开了。 面具下的容貌就这样赤裸裸地曝光了。 那张姣好的面容映在他的长剑上,完顏奇峰看见这张脸的时候,他惊讶了。他怎么可能料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竟然敢披甲上阵只为了那一人,报仇雪恨。 玉翎笙的双眸里全是火辣辣的恨意。 就在完顏奇峰有一丝迟疑之际,小虎在后方偷袭,尖锐的长戟没入了他的肚子,穿透而出。 马儿受惊,一个激动倒是把前蹄压在了玉翎笙的右腿上。 啪嗒的骨折声清脆得很,就像妇人在处理菜豆一样一折的那种声响,他的腿断了。 鑽心之痛立即鑽入他的身子里,他身子一向娇弱,而他也因此痛晕了,双眼一黑以为自己可以去见萧禹了。 血腥味覆盖了沙场,古来征战成功回来的人就只剩那么的几人。 大蓂终于胜利了,真北败下阵来,退出了居庸关。 *** 雨声残,他于窗花旁品茗。 白色细烟转入空中,消失无踪。 稀里哗啦的雨声不是个练嗓的日子。难得雨天,他不必叫板练唱,依窗坐下,他倒是乐得逍遥。他不过是一个默默无名的戏子。人常说,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为了每一次的完美演出,他都必须卯足全力,只为了片刻在戏台上的一时耀眼。苦练了十几年的功夫成了他的家常。 他拖着右腿一拐一拐地来到了椅子那坐下。他摸着温热的杯底,开始听着雨声,闔上双眼,细细品茗茶中的芬芳。 雨声沿着屋簷滴滴答答地落下,落入了屋簷下的那口水缸里,溅起了细小的水花。 「翎笙!下雨了,脚会疼吗?」一身枣红色长袍的玉咏乐捧着一壶装着药酒的白色小瓷瓶进了竹屋里,来到玉翎笙的身边坐下。 睁开了双眼,没了少年该有的意气风发,反倒眼眸里多了无数的苍老沉淀,他看着眼前的人,「这种雨还不至于让我脚痛。」 把白色的小瓷瓶放在了小小的矮案上,玉咏乐看着自家师弟,微微地叹了口气,「要是疼就别忍着,拿去擦擦。」 「腿上的疼算不上什么,疼一疼就过去了。」玉翎笙淡淡地说道,彷彿腿不是自己而是别人的,谈论得果真轻松容易。 自从从战场上回来后,玉咏乐就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师弟越发陌生。他没了喜怒哀乐,人该有的情绪,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战争回来不久,他们收到了萧禹的死讯后,萧夫人是第一个伤心欲绝的人,接着就是当今圣上。玉翎笙被召入宫中面圣。 他跪在皇上的面前,皇上看了他一眼,也晓得他就是前朝的王子。要不是他代萧禹立了功,他倒是想砍了他的首级。 瞇着细长的眼睛打量着这个集傲气于一身的少年,皇上问道:「你可知你自己前朝王子?」 玉翎笙从容应对,「知。」 皇上转头望向了候在身旁的徐相,「这可是你的外甥?」 徐相拱手惶恐地回答道:「是的。」 徐相是自从醉仙楼那次遇上了玉翎笙后觉得他的面相长得很像他死去的妹妹,翻查之下才晓得他是他妹妹,徐兰芝唯一的血脉。徐兰芝是前朝的妃子,是元惠宗最宠爱的妃子。而玉翎笙原本是打算封为太子即位,然而好景不常在,一场仗乱,把元朝给灭了。元惠宗的后裔为了保命无一不化名改姓。 好不容易的玉翎笙才保下性命但同时他也瘸了一条腿。没了健全的身子皇上再也不怕他谋逆,光復大元,所以才会保下他的性命。 「好的。你们都给朕退下吧,除了徐相给朕留步,朕有话要跟你说。」 玉翎笙就这样完成了他的面圣,离开了皇宫,去了萧府一趟。 萧府外悬掛着白色的绸布,红色的大圆灯笼也换上了白色的写上「丧」字的长灯笼。萧府里到处都是愁云惨雾的,萧夫人更是跪在萧禹的灵柩前,哭得不能自己。 一个白发人要送黑发人,面临丧子之痛的萧夫人一看见玉翎笙立即衝上来,恨不得把他撕开两半给他儿子陪葬。 「你来做什么?」萧夫人一把推开了玉翎笙不让他靠近自己儿子的灵柩半步,「我们这里可不欢迎你!你给我滚!」 搀扶着玉翎笙的玉咏乐开口道:「我们来只是弔丧,给萧公子送上最后一程罢了。」 点燃的香枝上冒出了白色的细烟,细烟入眼,熏着了玉翎笙的双眼。玉翎笙给萧禹上了香。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落泪,以为在他死了之后,所有的眼泪都流光了。没料到来到他的灵堂前,他依然会落泪。 灵柩里他深爱的那人再也不会睁开双眼,张开嘴巴在他的耳边问道:「你想吃糖葫芦吗?我给你去买。」 双眼立即被眼泪给模糊了,也没管萧夫人如何阻止玉翎笙,他自顾走到了灵柩旁,看着那个永眠在那里的人,再次落泪了。 「这辈子,到你死了,我一样东西都没送过给你。怎么说也说不过去,这个我送给你,随你一起入葬,等我百年以后再来跟你索回。」玉翎笙说完便摘下了掛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命锁塞进了萧禹的手上里。 萧夫人倒是哭累了,跌坐在地上任由玉翎笙把长命锁塞进了她儿子的棺木里。 她这个儿子为了眼前这个少年而跟她闹过,他儿子的死其实也由不得人,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丧命不过是眨眼之间。然而,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那英勇的孩子是如此的命短,这次出征就随了他爹一起到了九泉。萧家唯一的血脉也就这样断了。 把长命锁塞进了萧禹的灵柩后,玉翎笙上了香便离开萧府。 他走得倒是乾脆,扬起袖子就这样拖着瘸腿走出了萧府,再也没踏入萧府半步。 雨声入耳,声声醉。外头的雨已经转小了,眼看就快要放晴了。 「告诉你一件事,几日前,林丹青被抓了,不日就会被砍首,你可知道此事?」玉咏乐望着那个平静如水的少年问道。 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玉翎笙给他六师兄拿了一个乾净的杯子倒入了热茶,递到他的面前,「现在知道了。」 「这样的结局应该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吧。」玉咏乐淡淡说道。谁都晓得,林丹青因为痴迷萧禹而间接把他害死的,这个女子让一个战无不胜的战神殞落,如今鋃鐺入狱,即将问斩也没人会怜悯她。 「也许。」 玉翎笙说得倒是轻淡,彷彿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手中的茶盏渐渐凉了,人也走了,一切的恩恩怨怨也该散了。 他与他的相识就像一场梦,也像一齣戏。梦中缠绵,戏中戏言,说着他们之间的故事,说着他们之间的情仇。 「我和他辗转了一辈子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戏。戏落幕后,人就散了,谁还会记得戏中的一切。我对他说的每一句戏言都是真心话,是真是假已经不再重要了。」 玉翎笙放下手中的茶盏望向了窗外的雨。叹息间,他听见了雨声慢慢落入竹林,沉入土中,滋润着根本,孕育着地下的生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