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寻南风(古风断案)》 【楔子】 纵是阳春三月,大地回暖,但这和煦春风吹到燕云十六州时,也变得料峭,风刀拂面催人老。 就这么吹了三年,也不曾令姜书绾变老,凛冽的北境风霜在她姣好的容貌上增添了一层坚韧不拔的英气,谁敢想,刚来的时候,她还是个粉雕玉琢的俏丽娘子呢! “贺喜姜提刑,此番虽是平调,但能去京畿路,高升指日可待。今日一别,盼再能有机会与姜提刑共事!”说话的男子满面笑意,正是析津知县左茂勋。 姜书绾回应道:“一定会的,左大人保重。” 从最初质疑重重,到如今依依不舍,他最清楚三年来姜书绾付出了多少:天不亮就画卯,待到月上中天才离去,三年内清断冤假错案数百桩,百姓交口称赞…… 左茂勋知晓,多年前她爹的旧事已经由太后亲自翻案,甚至还斩杀了二皇子肃整朝纲,如今姜家在明州更是数一数二的富户,无论怎么看,这位女探花都没必要玩命儿似的拼。 但她却像是跟谁在较劲儿似的,将所有心思扑在公事上,一本本卷宗亲自核对,一桩桩疑案亲自审讯,夙兴夜寐,事必躬亲。 直到姜书绾的马车消失不见,左茂勋才在师爷的提醒下离去,二人嘀嘀咕咕一路。 “这世道,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都这么拼。” “官家与太后,是不准备给我们男人留活路喽!” …… 【卷一:钗头凤(大长公主谋杀案)】 “象有齿以焚其身,贿也。” ————————《左传·襄公二十四年》 钗头凤(1) 好一顶华丽的珠冠! 以鎏金银框架制成,上下两层共九只凤凰,底部六只衔着金流苏,上面三只则呈品字型排开,口含宝石,层层迭迭铺翠镶嵌,流光溢彩。 真漂亮,这会儿在月色下,又与刚才灯火下看的时候颜色不同。 魏国大长公主已经哭着跑远了,姜书绾被那翠羽晃得还没回过神,脑子里都是好友姚玉贞那句“此乃我们少府监精心制作六个月而成”。 铺翠销金,耗时半年,只为一顶珠冠而已。 “出去三年就学会了偷听?”清冽的男声再次响起,正是方才气哭魏国大长公主的那一位,当朝右丞相,谢植是也。 姜书绾今晚被灌了不少酒,整个人晕晕乎乎,否则以她那颗七窍玲珑心,又怎会听不出那语气中明显的愉悦。 她的嗓音被酒意染醉,讲话都有点大舌头:“原来是谢丞相啊……许久不见,甚是挂念,不知近来身体安康否?” 谢植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面色冷了下来,哼了一声:“没听错吧,姜大人居然会挂念我?” 甚是挂念?暗卫回来复命时说,三年来姜书绾口中一次也没提起过他谢植。 还身体安康?这是什么老掉牙的问候语,难道他看起来很老,很不健康吗? 细思她这句极其敷衍的寒暄,谢植竟是越想越气,快走了两步逼近她身前,伸出手来狠狠掐着她右脸:“有没有戴着人皮面具?我看看能不能给撕下来。” “疼疼疼……”姜书绾被他掐痛,酒也醒了七八分,这才回想起,自己方才出来躲酒,却没想撞见了谢植与大长公主窃窃私语。 方才她醉得厉害,压根没听清那两人说了什么,只记得大长公主是哭着跑走的,似乎是与谢植产生了争执。 这男人最擅长气死人不偿命,她领教得够多,内心不免偏向了大长公主那边。 谢植的确没有怜香惜玉,手劲儿十足,颇为狠辣,姜书绾还当自己撞破了他如何欺负大长公主,恐怕要被灭口,赶忙讨饶:“下官今晚喝多了。” 所以,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谢植还是头一回瞧见她这般模样,配合着那句软软糯糯的“今晚喝多了”竟有些撒娇的意味,便讪讪地松开了手,然而女子肌肤滑腻的触感却依然停留在指腹。 明明被掐红了的是她的脸,怎么自己面颊上热辣辣的。 可惜姜提刑心思虽缜密,却是个不解风情的,完全欣赏不到谢丞相这副玉树含春的模样,反而内心惴惴不安:完了完了,刚回京就触这么大霉头,瞧那谢植的脸都气红了,上回得罪了他被丢去燕山府路三年,这回该不会直接被丢去辽国吧? “不能喝还喝那么多?”他斜睨一眼。 “我外放刚回京,许多同僚都不太认得。”她眼睛亮闪闪地望着他,颇为真诚,“别人来敬酒,总不好拒绝。” 面前那男人仍是面色不虞,她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又补了句:“真的——” 尾音拖得绵长,像是长出了钩子一般,谢植的嘴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可到底还是闭上了,改口说了句:“走吧,送你回去。” 这位右丞相素来说一不二,容不得他人拒绝,姜书绾不想再得罪他,也不想多费口舌,乖巧跟在他身后离去,无声地接纳了这一提议。 折腾到家时夜已渐深,她自己闻着一身酒气都觉得嫌弃,难怪方才那一路,谢植都是沉默地闭着眼假寐,不愿意搭理她。 姜书绾后知后觉地有些难堪,分别后初见,竟然是个醉醺醺的酒鬼模样,于是急忙唤了婢女烧水准备沐浴用品。 “去歇息吧,明早再收拾就行。”沐浴时,姜书绾不需要留人伺候,便命婢女退下,临走前又突然问了句,“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子初。”婢女恭敬地回禀了之后,关好了门。 姜书绾这才伸手解了衣衫,扶着浴桶边缘进去。 衣衫褪尽后尽显玲珑有致的身姿,虽然她不施粉黛时,脸上是自然的小麦色,但那一身冰肌玉骨丝毫没有被北境风霜侵染,依旧白皙柔嫩,吹弹可破。 直到整个人浸泡在热水中的时候,姜书绾才觉得放松下来,这会儿已经子初了啊,她的居所离丞相府甚远,只怕谢植还没到家呢。 但是脸上还隐约痛着,似乎在无声地提醒着—— 阔别三年,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她啊。 腾腾上升的水汽迷蒙了思绪,正当她在浴桶中昏昏沉沉之际,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乱了她的思绪,姜书绾顿时清醒过来:“怎么了?” 门外婢女的嗓音紧张:“大人,太后娘娘传您入宫,说是魏国大长公主……薨了。” *** 慈宁殿内。 孟太后靠在软榻上,一夜未眠,她的语气有些倦意:“哀家不信谢丞相会做出这种事儿,肃柔倾慕他是真,但他已有心仪女子,早就让哀家打消了赐婚的念头,又何必……” 姜书绾突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孟太后,所幸对方正沉湎在哀伤之中,她才能在殿前失仪的窘迫中回过神来。 “如今虽无物证,却有人证,也只能先将他禁足在府上。”孟太后长叹一声,想起公主惨死又伤心起来,“哀家想着,她将来做了辽国王妃也要独当一面,才会让她办这场宴,谁曾想,竟害得肃柔香消玉殒……” “太后娘娘,不知可否允下官去公主府查探一番?”姜书绾心中清楚,太后传唤自己前来,可不只是想跟她闲聊,于是便主动请旨,更何况谢植牵扯其中,她无法坐视不管。 果真是个玲珑的,孟太后擦了擦泪,眼中精光闪过,露出一丝满意,然而嘴上却说着:“汴京也属京畿路,说起来也是你职辖范围之内,加之大理寺尚无女官,你去瞧一瞧,哀家也放心。” 末了,又将自己的贴身玉牌给了她,极其郑重地说了句:“若有人为难你,只管抬出哀家来镇他们便是,见此玉牌,如太后亲临。” 姜书绾走上前领玉佩时,孟太后才看清了她脸上一道青色的指痕,惊呼了句:“呀,你这脸怎么了?” “无碍无碍——”姜书绾笑得尴尬,捂着脸颊随口扯了句,“昨晚喝多了,撞柱子上了,臣先告退。” 钗头凤(2) 廖二在郊外蹲了好几日,终于捕获两只毛色上等的好翠鸟。 他急着换钱给父亲抓药,午饭都来不及吃,刚一进城就提着鸟儿匆匆往潘楼街走去,几次交易,他与店家甚是熟络,还没走到门口,就大声嚷嚷起来:“来瞧瞧,这是上等好货。” 谁料掌柜见了倒挂在廖二手中的两只翠鸟,犹如被雷劈了一般惊恐:“快拿走!” “这是怎么了?”往日里这掌柜的见了翠鸟就跟见了祖宗似的,喜笑颜开,怎么今日这么反常? 见他一脸迷茫,掌柜拉他进了屋,紧张兮兮地说道:“你还不知道么?魏国大长公主昨夜薨了!都说,都说是那些死去的翠鸟找她索命去了,这东西晦气,可不能沾!” 姜书绾步履匆匆地经过,瞥见一男子拎着两只通身雪青的翠鸟走进了铺子,那鸟儿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瞪大着,一副懵懂痴傻模样,全然不知自己往后命运如何。 她忽然想起刚才在公主府见到的那具尸体。 在变得冰冷僵硬之前,她还头顶着铺满翠羽,销金嵌宝的华美珠冠,端坐在筵席最尊贵的主位上,享受着众人的阿谀奉承,如今却像一只煮熟了的虾子,弓着身子,瞪着双眼,颈部一圈红色的伤口,就像戴着红玛瑙项链。 而她的身体的一圈,躺着和她死状一模一样的数十只翠鸟,那些翠鸟的颈部一圈也是空荡荡的。 点翠所需要的,正是翠鸟颈部那一圈的羽毛,取走羽毛对翠鸟伤害极大,过不了多久,它们也会因此丧命。 姜书绾心中唏嘘不已,或许人与鸟兽,只有在面对死亡时,才是算得上平等,不知那魏国长公主临死之前,是否也是这样空洞的眼神。 走到谢植家门前时,果然已有重兵把守,两个守卫见她往前走来,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上前拦住去路,一脸凶神恶煞地斥责道:“我等奉开封府尹之命把守此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姜书绾这才想起自己今日未穿官服,于是从口袋中摸出了太后给的玉牌:“我乃京畿路提点刑狱司公事姜书绾,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问谢丞相几句话。” 那两人盯着玉牌看了看,露出为难的神色,其中一人道:“姜大人,并非下官有意为难,只是这太后娘娘之物,我等从未见过,可否在此稍侯片刻,容我交由上峰瞧瞧?” “成,那我在这儿等着就是。”姜书绾十分大方地将玉佩递了过去,她已经将讯息传入了宫中,也许过不了多久,给谢植解封的圣旨就该到了。 虽然开封府还没找到凶手,但是谢植的嫌疑应该是解除了。 片刻之后,那守卫小跑了回来,恭敬地将玉佩还给姜书绾:“姜大人里面请。” 没有小厮过来引路,姜书绾也知道该往哪里走,其实这是她第二次来丞相府,上一回,还是三年前,她参加完会试的那一晚。 路过一片假山时,就能瞧见不远处的凉亭里,谢植正气定神闲地在读书,姜书绾脚步顿了顿,三年前谢植在这假山前说的的字字句句又回荡在耳边。 停顿的时候,凉亭中的人也看见了她,站起身来遥遥喊了句:“什么风把姜大人吹来了?” 原本以为他在看什么经纶济世之策,没想到竟是一本陶潜的《搜神后记》,而一旁还摆着几碟精致小食。 读着志怪吃樱桃乳酪? 再看着那白嫩嫩奶呼呼的软酪,姜书绾想起自己奔波一上午,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而这谢丞相未免也太悠哉了些……是不是掐准了她一定会替他证明清白? 谢植招招手,像逗猫一般漫不经心:“过来坐。” “一会儿圣旨到了我就离开。”姜书绾并没有听从谢植的召唤坐在他对面,而是站在亭子边,和他保持着很长一段距离。 看起来十分拘谨。 瞧见她来,谢植心中欢喜,谁知姜书绾依旧对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看她僵直地站在那像根木头,心中有些憋闷,将书页翻得啪啪作响:“什么圣旨?” “已经证明了谢丞相是清白的,自然不需要再禁足。”姜书绾干脆低下了头,回话时刻意不看他的眼睛。 谢植不知她在闪躲什么,气得笑了:“凶手缉拿归案了?没想到如今这办案效率倒是高,从昨夜到今儿晌午,开封府大理寺全都审完,已经送去京畿路提点刑狱司复查了。” “不是——”姜书绾老老实实地交代,“凶手还没找到,但你没有作案的时间,仵作验尸记录上写着公主是子初前薨的,那时你正与我在一处,抽不出身再去行凶。” “所以,你去录了供词,说昨晚与我在一处?”谢植气得捏紧了手中的杯盏,“嗯?” 他又抬高了音调,示意姜书绾回答他的问题。 姜书绾看着那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想起昨晚他也是这样用力地去捏她的脸,脑子里突然混乱一片,丝毫没有平日里处理公事那般清明,竟开始答非所问:“太后娘娘一早就唤了我去,先说汴京也属京畿路,又说大理寺无女官……” 谢植险些一口气背过去,脸色变得铁青:“开封府尹是谁你当真不知晓?这浑水也敢趟?” 好歹他也是当朝右相,这帮人捉不到凶手也不至于诬陷给他,无非多禁足几日罢了,他咬死了不说昨晚见过姜书绾,正是不想让她牵扯到这桩案件中来。 这人倒好,还主动送上去,平日里看着一副聪明面孔,怎么在为官之道上如此不开窍? “开封府尹乃是安王,我又怎会不知,谢丞相素来瞧不起女官,但也不用把我当傻子看吧?”姜书绾无端被训斥了一顿,心中委屈,嗓子口热热的,想到自己的好意他竟全然不领,几乎要垂下泪来,只得拔高了音量回呛了几句。 看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谢植只觉得右上腹隐隐作痛。 气得肝都在颤。 此刻不便将话说得太明,他只得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我几时瞧不起女官?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女儿家,若传出去深夜与我同乘一车,可知人言可畏?” 姜书绾愣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又想起今日慈宁殿中,太后亲口说,谢丞相已有心仪女子…… 原来,他不肯说昨夜是与自己在一起,宁愿被人误会成杀人凶手也不替自己辩驳的原因,竟然是怕心上人误会。 而她着急上赶着去解释,就像是一场笑话。 谢植瞧不出她内心的波澜,但见姜书绾这会儿温顺地听自己说话,便耐着性子继续说:“为官之道,不是耍点小聪明就可以蒙混过关的……” “我澄清真相并非为了你——”姜书绾粗暴地打断他,“既然答应了太后,我就一定要彻查到底,开封府尹若是随便抓个人顶罪,到了京畿路提点刑狱司,照样也过不了关。”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植看着那道背影,即便走路时,脊背也挺得笔直,在这初春时节犹如一颗生机勃勃的小树苗,正抽新芽。 钗头凤(3) 谢植的担忧似乎是多余的,没人关心他为何深夜与姜书绾同乘一车,此举反而给她博了个好名声。 如今都在传,姜提刑是多么的是非分明,想当初谢丞相刻意把她丢去燕山府路那种荒凉之地,她不仅没有公报私仇,反而以德报怨替他解释,这是何等深明大义! 而在燕山府路外放那三年,姜提刑夙兴夜寐地整理卷宗,平反了数十桩冤假错案,经由她手办理的几百起大小案件,更无一桩错漏,这些政绩也适时地被人提了出来。 来自对家的供词也更证明了谢植的清白,他被洗了个干干净净。 明明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但谢植就怎样都高兴不起来,他百无聊赖地将鱼食洒进池塘里,心中感慨—— 怎么就不是流言蜚语遍地,让他趁机求个赐婚得了,人言可畏,她不从也得从。 “小舅舅!”一声清脆的呼唤响起。 谢植赶忙将手中的鱼食放下,笑容洋溢着朝那少年天子行礼:“官家来了怎么也不提前通报一声,臣好去门口迎一迎。” 赵元思显然不在意这些虚礼,亲手扶着谢植起身,甥舅二人一同坐在池边的石凳上,他朗声道:“姑姑的事儿,委屈小舅舅了,朕此番来,是给小舅舅赔罪的。” 谢植哂笑着清了清嗓子,开始学着某人的模样说话:“官家莫要再纵容那谢植,殊不知古往今来,多少外戚干政,此番一定要将他革职查办,好好审一审。” 赵元思拍着手哈哈大笑:“小舅舅就好像在朕桌子底下藏着似的,竟将皇兄的话说得一字不差!” 笑过之后,赵元思的神色又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谢植试探着问道:“官家也知道,此事臣涉嫌其中,凶手一日不归案,臣的嫌疑就一日未洗净,故而臣心中虽担忧,但却也不敢多问,怕落人口舌,叫官家难做。” “已经缉拿归案了。”赵元思端着茶杯吹了吹热气,“开封府倒也不是吃干饭的,经过两日的排查,就已经锁定了凶手,而且这人供认不讳。” 这令谢植有些意外:“这么快么?怎么抓住的?” 赵元思原本准备喝茶,动作忽然停住了,他收敛起眼神中的其他情绪,再抬起头时又是一副天真少年郎的模样:“开封府派人前去盘点财物时,发现姑姑少了一顶珠冠,便顺藤摸瓜地去找出了这内贼,没想到竟也是凶手,谋财又害命!” 卷宗送到了京畿路提点刑狱司。 姜书绾仔细阅读完之后摇了摇头:“不对,这其中还有疑点没有搞清楚。” 一个梳头婢子,竟也能够徒手勒死大长公主?就算按她所说,她悄悄在公主的补品中放入了安眠药,那也不至于一个人如此流畅地完成整个作案过程,搬运尸体至庭院中,再给她摆成那种造型,另外还要在她身边放数十只翠鸟,营造出一种祭祀的感觉。 时间上完全来不及。 毕竟按照之前的口供,从大长公主入房中,再到子初时其他婢子进入庭院发现公主尸体,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她能一个人弄这么多动静? 最让姜书绾想不通的是,她交代的行凶工具,是鱼线。 根据验尸结果,公主口唇与指甲都呈青紫色,翻开眼皮亦有点状出血的痕迹,是典型窒息死亡的体征,而脖颈间的伤口确实也是和鱼线的伤痕一致,总不至于她先勒得公主窒息而死,再用鱼线一点点去磨破她的脖颈吧? “将这婢子带上来,我要亲自再审问一番。”吩咐完,姜书绾又对衙役说,“等等,带人来之前先去隔壁将我的婢女青竹唤来。” 自称凭一己之力毒害、谋杀魏国大长公主的婢女名叫桃枝,她面无表情地跪在堂下,姜书绾仔细打量了一番,大概因为她招供得十分痛快,几乎没受什么刑法。 只等着最后挨一刀,人头落地即可。 姜书绾走下堂,绕到她身边,拿着钥匙啪嗒一下解开了她戴着的镣铐。 “除了偷走珠冠那一桩罪名人赃并获,其余尚未定案。”姜书绾朝她颔首,“既不是重刑犯,那镣铐也就不必上了。” 桃枝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后又冷笑:“换了个人又想问什么?你比前面几个倒是更会惺惺作态,这衙门里到处都是官兵,我入狱之前也已经搜身,便是想逃,也插翅难飞。” 姜书绾笑了:“别这么妄自菲薄,你自称能凭一己之力谋杀当朝大长公主,也可以杀了本官之后偷换上我的官服再逃走。” 桃枝闻言,不动声色。 见她那副样子,姜书绾也不气馁,若是随随便便就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反而要害怕,是不是中了什么陷阱。 于是她也例行公事一般,问了她几个寻常问题。 桃枝一一作答。 姜书绾这才明白,为什么她能够毫发无伤地坐在这里,如果在开封府和刑部,她也是这样直言不讳地供认罪行,简直是他们最喜欢看到的犯人。 不争辩,不反驳,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杀人动机:窃取公主的珠冠。 杀人手法:在公主补药里放安眠药,趁她熟睡然后用鱼线勒死她。 问完了所有常规的问题之后,姜书绾长叹一声:“行吧,既然你已经供认不讳,那就回大牢里等着斩首的日子吧。” 她将镣铐上的锁递给青竹:“坐了半天腰都直不起来了,青竹,你替本官去给她重新铐上吧。” 青竹捧着锁走到桃枝身旁,正准备给她重新戴好之时,忽然间开始大声喘息,面色痛苦地按着胸口倒在地上,似乎有口不能言,没过一会儿,竟整个人晕厥过去。 原本松懈下来的桃枝忽然紧张起来:“喂喂——你这是怎么了?” 堂上坐着的姜书绾扶着腰哇哇乱叫:“快!她自小患有痫症,一定是旧疾复发了,快帮忙将她扶到墙角端坐好,否则一会儿气上不来,会活活憋死。”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桃枝,她赶忙起身绕到青竹背后,双手从她腋下两侧穿过,抱着她开始艰难地在地上拖动。 好一会儿,才将人拖到墙角,喘着气问姜书绾:“大人,可要快、快些喊大夫来……瞧瞧?” 姜书绾拍拍手:“不必了,青竹起来吧,你先退下。” 原本昏迷不醒的青竹听见了姜书绾的呼唤声,竟然跟没事儿人似的,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十分得体地行了礼之后,退了出去。 姜书绾收敛起了方才嬉笑怒骂的模样,正色将惊堂木一敲,严肃道:“我家婢女比魏国大长公主娇小且瘦弱,你拖动她至墙角不过数米,都如此艰难,更何况在短时间内搬运公主尸体至庭院中?” 桃枝咬紧了嘴唇,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然而姜书绾却并不准备放过她,继续说道:“你认下所有罪状,无非就是想保护你的同伙。” 说完仍嫌不够似的,又添一把火,“你这么重情重义,想必你的同伙也是如此,届时本官将你吊在城门口鞭尸,不信她不出来给你收尸。” 没想到,桃枝被彻底激怒,双眼饱含着泪水蹬得老大:“那公主死是遭天谴,她一顶珠冠就要消耗数百只翠鸟,你可知这铺翠虽美,但都是用无数只翠鸟的命换来的!” 这个动机,听这倒有几分像真的了。 姜书绾摇着头叹息:“以暴制暴就对了么?她杀了翠鸟,你们便要杀死她么?” “不然呢!”桃枝死死地瞪着姜书绾,“她贵为公主,又怎会为了一只鸟忏悔。” 一时之间,堂上谁都没有说话,寂静无声。 原本离去的青竹又折返,打破了堂内的寂静:“姜大人,提刑司外有人前来寻你,自称是桃枝的同伙,她说公主是死于她手,愿意认罪。” 方才桃枝被姜书绾主仆二人骗过,这一回还当又是她们使出的计谋,可是当柳枝满面含泪地跪在她身旁时,整个人才彻底崩不住。 她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傻妹妹,你还跑出来做什么!” 钗头凤(4) “姜大人,到了。”划船的小厮将船停好,朝她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此处乃谢家别苑内的湖心岛,姜书绾下船之后便拾阶而上,眼前只有一条路,通往不远处的庭院。 谢植就在里面。 今晚她来,是想要知道,那天晚上他和公主说了什么。 根据柳枝的最新供词,再加上之前卷宗里的信息,大家都错过了最关键的一点:先前谢植为何被锁定为嫌疑人,是因为柳枝看见有一男子从公主院中离去。 而那晚筵席过半的时候,公主私邀了谢植去外头说话,之后席上的人都说再也没见过他们俩,因此柳枝才将离去的男子背影认作是谢植。 当晚谢植是送自己回去了,姜书绾记得公主最后是哭着跑走的,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否与公主之死有联系? 一切都不得而知。 她站在庭院外的门前,思忖了良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抬起手想要叩门,还是先问过谢植吧,虽然他也不见得能对她说出什么好话。 “还在门外傻愣着干什么,等着本相请你进来吗?” 院门突然被打开,她一个不留神,和谢植撞了个满怀,额头碰到了他紧实的胸膛,顿时红了一片。 “哐当——” 袖子中的小瓷瓶应声滑落在地,碎成了几片,散落了一地的白色粉末。 此乃柳枝交给她的小半瓶药粉,当晚她们给公主的补品中,就是撒了这种药。 姜书绾顾不上额头的疼痛,急忙蹲下身来,用手指去将那些散落的粉末捻在一处。 这可是重要物证! 谢植也跟着蹲下身,抓住她的手:“你疯了么?地上都是碎瓷渣,把手扎破了怎么办?” 他将她的手翻了个面,一粒鲜红的血珠已经在她的指尖慢慢成型,谢植几乎想也不想,一口将她的手指含在了嘴里。 指尖酥麻麻的触感,随后是被口腔内的温暖覆盖,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连贯,姜书绾的大脑停止了思考,任由谢植含着她的手指吮吸,凝神屏息之时,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舌尖剐蹭指腹的温柔。 好像一只小猫在挠,痒痒的。 含了好一会儿,谢植松开了她的手,忽然眼神灼灼地望着她:“你回来了。” 眼前的谢植有些奇怪,这药粉一定有问题!姜书绾意识到有这种可能性之后,立即转身,撂下一句:“我去找人来帮忙。” 谁料刚迈出去一步,就被人用力地拽了回去,紧接着,房门砰地一声关上。谢植从身后抱紧了她,暗哑的嗓音中带着丝丝委屈:“我不准你走。” 她紧张地四肢都不自然了,咽了咽口水:“我是要去找大夫,魏国大长公主也服用过这药粉,说不定你会有危险。” “骗子。”谢植恨恨地咬了咬她的耳朵,低语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你就如此不待见我么?” 姜书绾的耳朵变得通红,伴着他温声软语,那阵酥麻的感觉,似乎从指尖的伤口处钻了身体里,小腹处也酸酸胀胀的,不知为何绷紧了。 不仅谢植变得奇怪,自己也出现了幻觉。 但这幻境叫她沉溺,姜书绾的喉咙口干涩得有些发痒,面对这样温柔的谢植,第一次敞露出些许内心最深处的情思,轻声说道:“我没有不待见你。” 然而谢植就像是听不见她说的话一般,以手掌贴着她的脸颊,不规则的呼吸似轻吻一般落在她的颈间:“那你别走,好不好?” 她竟也像着魔了一般,吐出一个字:“好。” 两人依偎在窗户边的软塌上,月色凉凉,谢植的怀抱却是温暖的,姜书绾仰起头看他,呢喃道:“像是做梦一般。” 闻言,他以左手掌覆上她的手背,五指则从指缝中轻轻插入,十指相扣的姿势牵着她的手,引领着她去抚摸自己的侧脸。 似乎是在无声地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并非虚幻的。 沿着眉骨的尾梢游走,一路蜿蜒向下,月光下,谢植双唇似丹朱般红润,姜书绾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曾说过,越是鲜艳的东西越危险,别去碰。 姜书绾赶忙抽回手,萌生出退意时,为时已晚,谢植低下头,准确地衔住了她两片唇瓣,和她缠吻在一处。 刚开始是温软细腻的触感,姜书绾似乎没料到谢植居然会如此大胆,错愕地瞪大了双眼,嘴里发出呜咽的“嗯…唔…”几声,伸手在他胸口捶打着。 然而趁着她刚一张口,谢植灵巧的舌头便长驱直入,探进她檀口中肆意掠夺,压在她身上的力道也加重,让她动弹不得。 这一吻变得更加湿润缠绵,愈发汹涌,他的口中有淡淡的清甜味道,让人不讨厌。 过去三年她在燕云十六州见到的男子,大多粗犷豪放,浓密的胡须下是干燥皴裂的嘴唇,没有一个像谢植的嘴唇这样好看,这样柔软。 姜书绾心中的恐惧慢慢被另一种感觉所替代,忍不住仰起头,双手也攀紧了他的脖颈。 他的鼻尖不断蹭在自己脸上,吻遍了脸颊的每一处,最后停止时恰巧顶在那一处被他掐过的伤痕处,姜书绾发出了“嘶”的一声,那里已经从最初的青紫变得微微泛黄。 “轻点,痛。”她报复似的也用力掐了掐他的脸颊,然而到底没舍得下重手,戳了几下之后发现他不再动弹,姜书绾有些害怕,伸手在他鼻息下方探了探。 呼吸均匀规律,贴着自己的胸膛处,是心脏有力的跳动。 她松了口气,还好,那应该真的只是安眠药。 谢植是真的睡着,姜书绾觉得身上的力气也都被抽干了似的,她伸手轻轻去抚他的发,而后将指头轻轻插进他的头发中,细细摩挲着,若是这人醒着的时候也像这样温顺,该有多好。 “三年了,你还不成亲?”她似是自言自语,“知不知道,这样会给我希望。” 无人回应。只有窗外湖水拍打在岸边的声音。 ———————————————— h部分会来得晚一点,维持一下醋王的纯爱人设不ooc^_^ 钗头凤(5) 翌日,晨露微曦之时,谢植安静地听着对面医师侃侃而谈,脸色有些尴尬。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竟如此荒唐孟浪,与姜书绾相拥而眠整晚。 而她则淡然地解释因为二人都误食了一种药粉,才会昏睡过去。 最让谢植生气的是姜书绾那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还反过来让他不必介怀。 “这的确是安神助眠的药粉,但里头还添加了一种致幻剂,服用之后会短暂出现幻觉,而后入睡。”医师分辨许久,最终下了论断。 “那会对人体有何伤害吗?”沉默了许久的姜书绾开口问道。 医师微微一笑:“方才老朽替丞相大人诊过脉了,并无大碍。” 姜书绾这才放下心来,然而谢植却示意医师再给姜书绾也瞧一瞧。 “我就不用了吧。”姜书绾摆摆手,“丞相无碍,我自然也没事。” 谢植却偏要医师给她诊脉,姜书绾拗不过,只得将手腕放在桌上,掌心向上。医师捋了捋胡须:“脉象平稳,并无波动,姜大人没有服过那药粉?” “昨晚我不甚划破手指,伤口处也沾了些。” “那就对啦,此药不经由血液传播,姜大人不必担心。”说罢,那医师收拾好了药箱,向二人辞别。 “昨晚……”谢植欲言又止,她明明没有服药,为什么还愿意和自己在一起整晚,甚至,那样亲密地相拥,也不拒绝? 难得见他如此窘态,姜书绾有点想笑,抬头却见他紧紧蹙眉正盯着自己,赶忙咬着嘴唇想要止住笑。 “你将家中长姐的居住地址写给我。”谢植转身取来笔墨,放在姜书绾面前。 她诧异道:“这是要做什么?” 谢植的嘴角微微一撇:“自然是要择日登门提亲。” 她的父母双亲都不在人世了,家里只有一个姐姐,勉强能够算作长辈,为她的婚事做主。 “咳咳咳——”姜书绾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不必了吧!只要你我不说,没有任何人知道。” 谢植伸出长指敲了敲桌面:“君子不欺暗室,纵然无人知晓,我也不能欺负了你。” 姜书绾当即愣住,原来这谢丞相……这么古板的吗?然而她还是摇头:“可是昨晚什么事也没发生啊。” 讲这话时,她有些心虚,无端又想起他将自己压在身下,铺天盖地那一阵热吻,不禁面红耳赤,嗓音也渐渐弱了。 “同榻而眠还叫什么事没发生?”谢植有些愠怒,忽然凑近到她面前,热热的呼吸轻扫过她的面颊,带着若有似无的撩拨,乱人心神,“莫非,你还跟别人这样过?” “我没有——”姜书绾急切地回答,殊不知二人之间的距离已近得有些危险。 谢植心头的火稍稍熄灭了一些,指尖戳了戳她的额头,明明心花怒放,却佯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你我了。” 姜书绾始终沉默着不说话,谢植还当她是默认的态度,心中正洋洋得意之时,一低头却看见她的眼角滚落两滴泪珠。 “怎么了?我又没说不负责任……你哭什么?”谢植自然而然地伸手想去帮她擦眼泪,姜书绾却后退了一大步,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事关重大,下官斗胆一问,那晚公主和丞相,都说了些什么?”姜书绾将话锋一转,不再和他多说昨晚之事。 谢植这才开始回忆,那日和公主月下私聊,他没有多想,便回她:“那日公主说她不想去辽国和亲,于是想让我去求一道赐婚旨意。” 太后也曾提过,大长公主公主心仪谢丞相已久,他这话应该不会有假。 姜书绾点点头,仍然记着公主最后是哭着跑走的,便又问:“那大人是如何回她的?” 谢植好整以暇,静静地看着她:“姜书绾,那晚你不是一直躲在树后偷听?何故又来问我一遍?” “我没有偷听——”姜书绾解释道,“那晚许多人来敬酒,我为了躲他们才藏在院中,那时候我喝得有些多,丝毫没有听清你们在说什么。” 也不知谢植是信还是不信,只见他微微一笑,耐着性子将那日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拒绝了,且对公主说,植已有一位思慕多年的女郎……” 后面他说的什么,姜书绾竟是一个字也听不见了,只能看见他嘴巴在张合,大概是在说那女子拥有何等风姿,他又是如何痴情守候多年。 “既有心仪女子,为何迟迟不成亲?”姜书绾的嘴唇微微颤抖,又怕自己这么问过于唐突,又补了句,“我的意思是,公主也不会信吧。” 谢植的神色竟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提起心仪之人还难得地带着暗暗的欢喜,嗓音也是愉悦:“若她首肯,植即刻上门提亲。” 原来竟是这样,是别人不愿意。 姜书绾心中苦涩:“下官还当凭谢丞相这般品貌,天下没有女子不会动心。” “那你呢?”谢植眼神中充满着期待。 “什么?”姜书绾茫然地抬头,眼神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你不是说,天下女子皆会动心?你难道不是女子吗?” 那瓶药粉中有致幻剂,所以昨晚,谢植在幻境中热烈地亲吻着的,是心中深爱的女人,而她没有服药,只是跌进了自己织造的梦中。 姜书绾不愿以世俗礼法绑住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她有自尊,亦不愿承认昨晚是自愿留下陪他的,只能努力地勾起一个笑容,作出与平日里一样的神态和他玩笑。 “若下官心中没有心仪的郎君,定会捧着一颗真心交与谢丞相。” 谢植的脸色凝重,眼眸中似乎蕴藏着狂风暴雨一般,在知道她心有所属的那一瞬间,就要爆发出来。究竟是什么人,竟敢染指他觊觎已久的宝物? “是谁?”他冷冷地问,在燕山府路三年,她甚少与其他男子接触,来往最密切的左茂勋,也已年过半百。 “不过无名小卒罢了,不值得谢丞相提起。”姜书绾继续微笑着掩饰心中慌乱。 “在燕山府路认识的?”他偏偏要追问到底。 姜书绾只得扯了个谎:“不是,他在明州,与我自小相识。” 说完之后,两人都沉默了,她不想继续在这里逗留,赶忙朝他行礼道:“杀死公主的凶手另有其人,这瓶药粉也不是致命毒药,下官还需向太后复命,再重新验尸。” 钗头凤(6) 关于提出要重新开棺验尸一事,赵元思头一回反驳了孟太后:“追查嫌犯乃开封府尹之职,若皇兄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有刑部与大理寺在,又何必再折辱姑姑一回?既已封棺,为何要重新再验?” 孟太后起身,坐到了赵元思身侧,眼前只有皇帝和姜书绾在,她也不避讳地直言:“正因为是开封府中的仵作验的尸,哀家才不放心。” 赵元思不再说话,抿紧了嘴唇。 孟太后见状,又说道:“明年官家便要行弱冠之礼,大婚之后便可亲政,待你独当一面之时,还要这般意气用事么?” “朕并非意气用事,只是——”赵元思似乎有些烦闷,“若再去寻个仵作重新验尸,不是明摆着针对皇兄了?” 安王赵元祈虽然手中无兵权,但未立太子之时,他在朝中亦有不少支持者,更何况,这赵元祈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老丈人。 想来定是由于薛左相门生遍布朝野,门生之下还有徒子徒孙,赵元思自知羽翼未丰,不愿在此刻与他们正面翻脸。 孟太后揣测着赵元思的想法,冲着一旁的姜书绾招招手,待她来到二人跟前,才示意赵元思抬头去看:“京畿路提点刑狱司自然有权复审开封府的案子,姜大人刚从燕山府路平调回京,官家还未曾见过呢。” 今日姜书绾听了太后的吩咐,着正装觐见,一身绯色官服,头戴展脚幞头,垂着眼不与赵元思正面相对,倒更是显出几分端庄之态。 加之她本就生得好容貌,配这身官服,再将一头青丝拢在脑后,更添了几分英气,赵元思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心中也开始回忆,这般玉人怎么就去做了提点刑狱衙门,还在燕山府路? 刑狱诸事污秽邪佞,她一女子,居然也能坚持了三年。 姜书绾自知这浑水趟了就难以脱身,索性表了一回忠心:“臣虽不是专职仵作,但也通晓其中之道,且各路提点刑狱司中仅臣是女官,自然是合情合理。” “朕记得你——”赵元思想了起来,“天祐元年的进士,文章写得不错,一手簪花小楷也漂亮,是朕钦点的探花。” 姜书绾浅浅一笑:“三年了,官家还能记得,臣受宠若惊。” 赵元思心情忽然变得不错:“原本留着鸿胪寺少卿的位子给你,后来谁知右相力荐,说要让你外放出去历练一番,没想到,居然把你派去了燕山府路!” “正是如此。”孟太后见赵元思心情变好了,也跟着笑道,“姜大人在燕山府路三年,无一桩冤假错案,当地百姓都说是位女诸葛呢。” 这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姜书绾瞬间就想明白了,京中那些关于她的消息,竟是孟太后放出来的。 赵元思颔首,接连说出三个好字:“自海上之盟后,辽国归还我燕云十六州,燕山府路比其他路的形势更为复杂些,又在边境之地,免不了与辽国多有擦碰,你提点刑狱诸事能这般清朗,实属难得。” “官家于臣有拔擢之恩,臣自当鞠躬尽瘁。” 此事是孟太后力推,姜书绾说话又是滴水不漏,赵元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大大方方地点头:“既然如此,姜爱卿便即刻去办吧。” 看着姜书绾离去的背影,孟太后眼中满是欣赏之意,越发觉得她知进退,明事理,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神秘地对赵元思说道:“除了办事牢靠之外,哀家让她去查,还有一层原因,官家可知晓?” “儿臣不知。”赵元思静静等待着,也想看看太后接下来要说什么。 孟太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官家可还记得先帝在世时,明州出的那桩事儿?她,就是姜秉文的小女儿。” 这倒出乎赵元思的意外,然而他很快回忆起当年,若非那一桩事,大皇子二皇子两败俱伤,也轮不上他这个三皇子被册立为太子。 细细品味孟太后的用意,赵元思若有所思,想起方才姜书绾那双纯澈的眼眸,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愧疚,然而只是短暂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清明,道:“她父亲虽是二皇兄杀的,但却是因大皇兄而死。” 孟太后颔首:“所以,在此事上,她一定会秉公执法,绝不会包庇任何人。” 而聪慧如姜书绾,又怎会不知孟太后用意。 开封府处已经定案,所有的卷宗文书已经交至京畿路提点刑狱司衙门,她没有丝毫耽搁,即刻就去开棺验尸。 葱白、川椒、食盐和糟醋早已备好,青竹跟着她三年,早已从当初一见着死人就昏过去的柔弱娘子变成处变不惊的好帮手。 姜书绾一身素净白衣,面色庄重地跨过了火盆,口中含着姜片,挥手示意衙役将棺材重新打开。 从公主死亡当天至今,已有三日光景,此时正值三月,解开她的衣衫后清晰可见,尸体两胁、胸部,以及肚皮泛着淡青色。 那层青色,便是尸体腐败后形成的尸绿。 青竹听着姜书绾的吩咐,将捣碎的葱白递给她,而后见姜书绾取了一块湿布细细擦拭公主全身,再将那些葱白细细地铺在她身上泛青的地方,又将蘸了糟醋的纸盖在上头。 “大人,这是做什么?”从前在燕山府路,姜书绾很少亲自动手,此刻青竹不免有些好奇,递上帕子给姜书绾净手,而后问道。 “看看她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口。”姜书绾解释道,“人死之后,皮肤泛青,伤口也不容易辨出,按照此法,过一个时辰后再用水洗净,若有伤口则会显现。” 一个时辰还早,青竹盯着公主脖颈间的伤口不禁疑惑:“难道,公主不是被人勒死的么?” “先前尸检文书不假,的确是窒息而死的表象,但你仔细瞧。”姜书绾取了一根干净竹篾,点了点公主脖颈上几个关键之处,“首先鱼线不会勒到她窒息,只有可能隔断她颈部血脉,但这伤口却是在她死后才勒出来的。” 青竹微微张口:“大人这都瞧得出来?” 姜书绾点点头:“人死后血液已经停止流动,所以死后再割她的喉,创伤只在表面,你看这血荫便可知晓了。” “大人,真神了。”青竹由衷地赞道。 “活人说话也许会骗你,但是尸体绝对不会骗人。”姜书绾笃定地看着棺椁中大长公主的尸体,似是呢喃自语,“万物皆有灵,不论他是谁,如此践踏人命,必不为天地所容。”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姜书绾仔细检查方才涂了葱白的地方,却不见任何痕迹。 这说明,除了喉咙口的伤痕,公主身上没有任何创伤。 怪哉,那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钗头凤(7) 公主死因不明,全身上下并无致命伤处,甚至银针扎入皮肤也未曾验出毒素,若姜书绾找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么最后见过公主的桃枝和柳枝二人就难以洗脱嫌疑。 毕竟她们承认,公主脖子上的勒痕是出自她们二人之手,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最后被抓去顶罪的就是这对姐妹了。 根据证词,桃枝在庭院中见到大长公主的时候,她就已经呈这个状态倒在庭院中了,而柳枝半夜里寻不见桃枝的身影,还当大长公主那需要留人伺候,便想着前去帮忙,结果却看见一男子匆匆离去的背影,她不知那人是谁,也不敢出声,只得悄悄跟着,见他离开了之后才折回庭院。 那个神秘男子,是否就是杀害大长公主的真凶? 事情竟越发扑朔迷离,姜书绾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怎样的情形,才会让尸体呈现出那样的形态?她躺在地上,脑中回忆着公主的死状,脖颈后仰,脚朝身后勾,模拟出与她一样的姿势。 闭上眼后世界,地面的寒气透过她的衣衫入侵后背的肌肤,她仿佛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正一点一点变得冰冷,黑暗中,自己的脖颈被人扼住,呼吸越来越艰难,她绷直了脚不断后屈,企图寻找一个着力点,又仰长了脖子想要挣脱这窒息的感觉。 谢植推门而入,就看见姜书绾姿势奇怪地倒在地上,他不知发生了何事,急忙箭步上前,伸手绕到她脑后扶着她的头抬起,顺势去探她是否还有呼吸。 “姜书绾!” “我……唔……” 两唇轻擦而过之后,是微麻的触感,谢植只觉得这几日的旖旎春梦都不如这蜻蜓点水的一碰来得惹火,不禁回忆起了那一晚的梦,凉凉一身月色,他与姜书绾纵情缠吻,难舍难分,她柔软的嘴唇,温暖的身体,都是那么的真实。 姜书绾挣扎着要起身,手搭在了他腿间,在被她触碰的那一瞬,谢植身下忽然一片僵硬,有什么东西正蓬勃欲生,他有些懊恼了别过脸去,只是被轻轻碰了一下而已,居然就可耻地有了反应。 这样与那些纨绔登徒子有何差异? 谢植一把推开她,尴尬地站了起身,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心慌:“青天白日的,你躺在衙门里搞什么?我还当你中了什么毒。” “对了!”姜书绾被他摔在地上,顾不得后脑勺疼,赶忙直起身来,神情激动地抓着谢植的手臂,“难怪银针测不出,此种毒药一定是通过麻痹人的神经,而后抑制呼吸,令人脑中枢被麻痹而致死。” 方才那意外一吻,竟令她回忆起与谢植同眠的那一晚,毒药并非通过一种途径传播,可能是唾液,可能是血液,也有可能是直达人的中枢神经。 谢植听她一番话,也恍然道:“所以仵作以银针验毒,检查公主的口鼻都没有发现,是因为出现了一种他没有见过的毒药,这种毒药杀人的痕迹非常隐蔽。” 二人随即一同再去停尸房,重新检验公主尸体。 一推开门,空气里就是淡淡的腐臭味,越靠近尸体越明显,谢植掏出帕子捂着口,险些呕出来,抬头发现姜书绾正看着自己,又正色道:“我可不是害怕,只是这味道腥臭难闻而已。”” 姜书绾见他那副样子,顺手将一袋姜片递给他:“含在口中,就没那么难闻了。” “我说你怎么毫无反应,原来是提前含了姜片。”谢植嗤了一声,企图为自己捞回几分薄面。 “燕山府路三年,什么样子的尸体没见过?早就习惯了。”姜书绾走到他面前,无所谓地说道,“我不需要。” 而后她熟稔地趴在棺材上,扒开公主的口鼻再次仔细查验是否有摄入毒药的痕迹,谢植看着她沉着的身影,心中微动—— 果然,他没有看错,姜书绾堪为天下女子之表率!经过一番历练之后,必能在朝中大有作为。 此时公主的头顶有几只苍蝇飞来飞去,姜书绾讷讷道:“不过三月里,才几日光景,怎么就引来苍蝇?” 谢植口含着姜,再靠近那尸体时果然不再腥臭,他盯着那几只苍蝇:“苍蝇嗜血,若是只闻着尸臭味来,断不会只围绕着头部在飞。” “没错,所以真正的伤口极有可能就在发际。”姜书绾拨开那层层青丝,仔细检查,果然在后脑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血窟窿眼儿,她难掩欣喜之情,转头对谢植道,“找到了!!多谢丞相大人提点!” 极其细微的伤口,大概就像针眼那么大,若非旁边凝结着一层薄薄的血痂,姜书绾也未必能这么快发现,她取了刀片,又朝谢植伸手:“可以吗?” “现在?”谢植错愕地看着她。 “对啊!” 谢植有些为难,她那只手……刚刚才摸过尸体吧?而且就算她想牵他的手表达好感和爱意,也没必要急在这一时吧? “谢大人愣着干嘛?莫非是不愿?”姜书绾又催促道。 谢植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别扭地伸出手去,但他思忖着,有些事毕竟还得男人主动才是—— “你干嘛!”姜书绾只觉得一热,手却已经被谢植牢牢握住。 想到那放了好久的尸体,谢植本来就有些膈应,然而为着心上人,也不得不伸出自己的手,结果反而被姜书绾呵斥,他也有些不服气:“不是你让我把手给你。” 姜书绾又好气,又好笑:“我让你把帕子给我。” 氤氲着的风暴在他眼中蓄势待发,谢植忽然用力一扯,将她整个人拉到自己身前,灼热的呼吸喷薄而出,带着一丝危险的警告:“姜书绾,你几次三番戏耍我,是为何故?” 距离拉得很近,他的薄唇就在眼前,只要稍稍靠近,又会贴在一起,姜书绾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想要挣扎着逃离,却被他握得更紧,偏过脸说了一句:“我没耍你,松开我。” “偏不——”没想到刚才竟然是自己自作多情,谢植亦是觉得尴尬,此刻竟有些下不了台。 死者为大,更何况还是尊贵的大长公主,姜书绾为难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尸体,不得不提醒他:“大长公主还在看着我们呢。” 谢植恶狠狠地磨牙,凑到她耳边:“大长公主知道你觊觎我,做鬼也要缠着你。” “过段日子再跟你算账!”想到姜书绾居然会喜欢其他人,他就恨得牙痒痒,借机在她脸上狠咬一口,直到圆鼓鼓的脸颊上烙下一排牙印才松口。 无名小卒?他倒要看看明州哪个胆大包天的无名小卒敢跟他抢人。 “小舅舅也在?”赵元思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室暧昧的气氛,他对姜书绾说道,“朕过来瞧瞧,姜爱卿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姜书绾原本要帕子,正是想将那层血痂刮下来去验毒,见了皇帝亲临,于是便一五一十地禀报:“大长公主并非窒息而死,也不是鱼线所杀,真正的死因应该是毒药,但微臣孤陋寡闻,并不能确定这是何种毒药。” 赵元思沉默了一瞬,抬头又问:“哦?细说说怎么回事。”这周围的环境着实有些森冷,赵元思环顾了一圈后,说道:“换个地儿说话。” 一旁的谢植开口道:“今日臣是来找姜大人询问其他事的,官家若要问大长公主一案的细节,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小舅舅这是做甚?”赵元思指着自己一身便装,对他说道,“你总这么拘谨,都是自家人,无妨的。” 姜书绾便开始将自己如何抽丝剥茧查到公主发际中有伤口的过程一一叙述,只是忽略了两次与谢植产生的交集。 听完之后,赵元思拧紧了眉头,长叹一声:“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 谢植八面玲珑,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询问道:“官家可是有什么线索?” 钗头凤(8) 春日里的阳光虽灿,照在身上却没什么暖意。 “姜爱卿,你是查不出结果的。”赵元思顿了顿,对他二人说道,“此药名为‘牵机’,昔日太宗皇帝赐给南唐李后主的,正是这种,而自李煜死后,牵机便成了禁药,只藏匿于宫闱之中。” 牵机,故名思义,人服下后会头足相就,佝偻相接,好像绷紧了的织布机一般,死状极惨。魏国大长公主的死状,正是和这毒药相吻合。 赵元思叹道:“其实见了姑姑的死状之时,朕心中便有了猜测,但此案由开封府查办,仵作没验出任何毒素,反而碰巧抓住了大长公主府偷走珠冠的婢女。没想到还是太后明鉴,瞧出了其中的不对劲,这才还了那婢子一个公道。” 谢植与姜书绾均是沉默,宫廷禁药,自然是赵氏皇族才能够拿得到,赵元思没有明说,但字字句句都已经将证据指向了一个人:安王赵元祈。 “大长公主亦是安王的至亲,他又如何能下得了手!”姜书绾半是疑惑半是愤慨,却没想这句话脱口而出后,谢植狠狠剜了自己一眼。 不论安王是否有罪,她都不应该妄自议论皇族,于是赶忙跪在地上,“微臣失言,请官家责罚。” 谢植也厉声责备道:“我看你在燕山府路三年,还没学会如何做官,刚调回京畿路就当自己了不起了?若不是官家提点,你真觉得自己能破这桩案子?” 不动声色之间,谢植已顺着皇帝的意思,将此案定论。 “谢相这话刻薄了些。”赵元思虽然改了称谓,面上却不再紧绷着,走到姜书绾身边,握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来,“姜爱卿心思缜密,明察秋毫,堪当提点刑狱的大任,没想到谢相无心插柳柳成荫,为朝廷培养了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女官。” “臣不敢邀功。”姜书绾伏下身子,不敢抬头,纵然是低着头,但脊背依然挺拔。 “爱卿不必怕他,京畿路的官员调任不受左右丞相之命,往后你的事儿,朕说了算。”赵元思脸上漾起几分笑意,似在和姜书绾打趣。 而后又取了贴身的玉牌递给她,“太后年纪大了,深宫之中难免孤单,难得她与你投缘,朕赐你玉牌,往后常来宫中走动,多陪陪她老人家。” “官家既觉得姜大人乃可造之才,不如再调她去两浙路历练几年?”谢植的神情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赵元思抽回了手,斜睨他一眼:“谢相糊涂,姜爱卿是明州人,又如何能任两浙路地方官?”说罢又眉眼含笑地对姜书绾说道,“有朕在,自不会再让美玉蒙尘,明珠暗投。” 本朝有律例,为官不得在自己家乡上任,意在避免贪腐与谋私。谢植默然,又自斥了几句,这才作罢,只是等到赵元思走了之后,神情竟是越发凝重。 姜书绾便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植这才回过神来,悠然道:“方才官家,不是都已经交代得清清楚楚了么?” 交代清楚了?姜书绾拧着眉,开始一字一句地回忆刚刚说的话,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之后,也没听出来哪句话是交代了,于是诚心问道:“可否请谢大人赐教?” “安王危矣。”见她诚心求教,他也不藏着掖着,压着嗓子对她附耳道。 一个时辰前,他还在心中夸赞她将来必成大器,现在不免又觉得放在朝堂之上还是稚嫩了些,若是遇上薛怀庭那帮老狐狸,只怕是被吃得骨头也不剩。 看来还得亲自指教一番,手把手的教才好。 刚才有哪句话提到这件事了?姜书绾虽然诧异,但倒也不觉得有何不妥,杀人本就该要偿命,即便是太祖皇帝在时,也一直强调,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 但这其中尚有诸多未曾理清之事,譬如安王为何要毒害大长公主,那名神秘男子是否听命于他,是否要将下毒之人一并捉拿……但涉及到宗室,自然也轮不到她小小提刑官操心。 于是说道:“安王乃皇亲国戚,此案的审理想来直接交由大理寺,也不用我再继续跟着了。” “当然不用姜大人你亲自出马了,你很快就要飞上枝头了。” 他这话里阴阳怪气之音十足,姜书绾回忆刚刚谢植对官家说的那番话,心里也有一口气憋着,她才刚回京,这人又要把自己赶走,嗓音中透着一丝委屈:“敢问大人一句,为何总想着将我外放?” 谢植亦是闷闷不乐,怼了句:“好心送你回家,你自己非要作死。” 眼看着就要话不投机,姜书绾也懒得和他争辩,调头就要走:“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谁来管?你那个明州的小情郎吗?”谢植拦在她身前,步步靠近,将她逼退到墙角,严肃地说道,“等到官家要召你入宫侍奉的时候,我看那无名小卒能不能救得了你。” 姜书绾有些震惊,讲话都开始结结巴巴:“我、我几时说过要入宫了?你把话说清楚。” 见她真慌了 ,谢植玩心渐起,逗她道:“你自己招来的祸事,自己想吧,我让你不要牵扯入此案,你非要上赶着跳出来。不过你虽不是官眷,没机会做皇后,但封个美人总归不成问题。” “谢植——”姜书绾肆意地喊出他的名字,几乎要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你觉得,我上赶着要查这桩案子,就是为了入后宫么?” “谁知道呢,汴京富贵繁华,自是明州不能比的。”不知为何,他竟又想起她口中那个“无名小卒”,心中如打翻了几坛醋,讲话也是酸溜溜,“不过你离开明州多年,说不定人家也早就变心了,不如我替你打探打探,也省得你伤心垂泪……” “是啊,汴京富贵繁华——”姜书绾打断他之后,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早该变心了。” 说完之后,竟一把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钗头凤(9) 天祐四年春,朝廷下诏书,严禁采捕翠鸟。时任开封府尹的安王,因魏国大长公主一案错判而受牵连,被迫离开汴京,去了偏远又荒瘠的封地。 赵元思在朝堂上敲打诸臣:“食万民之禄,更应当克勤克俭,因私欲残杀物命者,必遭反噬。” 官家说这话的时候,左相薛怀庭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谢植。 若说大长公主骄奢淫逸,那这些年谢植的名声,也着实算不上好。在汴京,就连黄口小儿都知晓,五花马,千金裘,不如谢相一壶酒。 身着华服手执着玉笏板的谢右相只是对着薛左相微微一笑,就继续发呆了。 想到自己的女婿赵元祈被迫离京,多半与谢植脱不了关系,薛怀庭立刻将这个示好的微笑当作挑衅,附和着赵元思说道:“臣既为尚书左仆射,自当为京中官吏表率,如今我朝已无适龄公主可以前去辽国和亲,臣恐战事将起,愿捐半年俸禄充军饷。” 此话一出,薛相的门生纷纷出列,表示愿意效法薛相义举,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不领俸禄。 薛怀庭得意地看了一眼谢植:“谢相怎么说?” “啊这——”谢植有些头痛地拍了拍自己脑门,“臣尚未娶妻生子,不领俸禄只怕聘礼都出不起了。” 眼见着两派又要掐上了,垂帘的孟太后适时开口道:“行啦谢植,朝堂之上岂能玩笑,你若这般恨嫁,哀家明儿就给你安排相看。” 一番嬉笑打岔,这个话题也就扯过去了。 话说汴京城中无秘事,有关魏国大长公主的离奇死亡的传言众多,其中流传最广的一则,是说她骄奢淫逸,一只翠面首饰就要消耗数百只翠鸟,最终遭了天谴,被翠鸟魂魄索命,死状极惨。 此时案子刚结完,桃枝与柳枝姐妹也被释放,二人特地前来感谢姜书绾。 桃枝得知严禁捕杀翠鸟的诏令颁布,不禁有些感慨:“原以为我割破公主喉咙,又刻意制造那种迷阵,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没想到官家竟将我们放了。” “是啊,大宋有位好皇帝,是苍生之福。”姜书绾笑道,“之后准备去哪?” 柳枝则有些激动:“少府监今年要招募些新人,姚少监鼓励我练练手艺,参加甄选。” 说起姚玉贞,她不免又感叹:“原先大长公主那顶珠冠,正是出自她手,听闻她还曾建议不要以翠羽铺面,后来被公主拒绝了,之后那冠面的铺翠,她也没参与。” “是吗?”姜书绾微微一笑,“我与姚少监是同年的女举子,亦是好友。” 听见姜书绾这么说,柳枝随即面露惊喜之色,没想到自己钦佩的两位女官竟是好友:“是呀,那晚她担心下人碰坏了珠冠,给公主穿戴和拆卸都是亲自来的。可惜我早一步将珠冠的下落告诉了姜大人,姚少监来寻珠冠的时候,格外惋惜呢。” 一旁的桃枝脸色却有些不自然,她不动神色地扯了扯柳枝背后的腰带,示意她不要再多说了,自己则打着圆场:“毕竟是她一手打造的,自然格外爱惜。” 姚玉贞曾询问珠冠下落?姜书绾心中疑云陡升。回去之后,便从物证库房中取出那顶珠冠,端在手中细细打量。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中渐渐生成……或许这桩案子并不想像官家说的那样,只怕隐情之中还有隐情。 她的手指灵巧拨弄,沿着纹路一路细致摸索,果然,在珠冠左侧有凸起的小暗扣,姜书绾轻轻按下,只听见咔擦一声细微声响,内侧还有机关。 姜书绾将珠冠戴在自己头上,手摸索到了刚刚暗扣的位置,轻轻按下。 一切都顺利串联在一起。 魏国大长公主头戴着暗藏机关的珠冠,拆卸之时,只要轻轻按下那处机关,藏匿于内侧的针便会飞射进她的后脑,如果那根针是空心,内里再填充入牵机药,便可致人于死地而不动声色。 姜书绾十分清楚,姚玉贞手巧,但绝非歹毒之人,更何况她并没有杀公主的动机,恐怕这一切的背后,另有他人在操纵。 巧妙的连环计,计中计,她背后之人…心思是何等缜密与狠辣?真的是安王吗?亦或是安王的敌人? 谢植叩了两下门之后毫无动静,便直接推门而入,一踏进来,就见姜书绾戴着那顶珠冠,手托着腮在发呆。 心中也有七八分了然。 于是莞尔道:“案子都结了,姜大人怎么还是郁郁寡欢?” 自那日不欢而散,二人已经有好段日子没有讲话,姜书绾回神,怔怔地望着谢植:“所以,你早就知道了一切。” 谢植一脸无辜:“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此番姜大人这案子办得甚合官家心意,听说要给你官升一级呢。” 看她仍是一脸颓丧的模样,谢植眯着眼笑:“虽然反应得慢了些,但也不算太蠢,不必为此神伤,你的推案,并没有错。” “听说辽国使臣不日便要来访,似乎要敲定与公主的婚期。”窗户开着,恰好一阵微风拂过,姜书绾盯着那随风飘落的花瓣,“魏国大长公主已逝,已经没有适龄的公主可以出嫁了。” “听说太后认了少府监姚玉贞为义女。”谢植走到案前,将装着点心的油纸袋放在她面前,伸手替她摘下那顶珠冠:“河蚌因藏珠而被剖体,大象因象牙名贵而招致杀身之祸,翠鸟如此,人亦如此。” “也许你是对的。”姜书绾微微叹息,“我自诩明辨是非,不错断任何一桩案,殊不知也沦为权力争夺的工具。” “也不尽然如此,昔日隋炀帝开凿大运河,本是劳命伤财的祸事,可你看百年之后,大运河如此繁华,漕运通畅,反倒造福一方。可见世事无绝对,如今借着这桩事儿,护了翠鸟免于被捕杀,不也成就一桩善缘吗?”谢植将纸袋往她面前推了推,一挑眉:“尝尝?” 与他相处时,不是被气得半死,就是一肚子委屈,难得他会如此和善地安慰自己。 “是龙津桥边的曹婆婆肉饼!”姜书绾闻见香气,打开那纸袋,竟还冒着热气,心头忽然一阵暖,“要等很久才能买到的。” “识货啊,姜大人。”谢植挑眉,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心里一阵酸唧唧地在冒泡,“这汴京美食,明州可吃不到。” 她就知道,这人横竖要找点不痛快! 谢植见她似乎又要恼了,赶忙将话题转移:“吹台的樱花开得正好,再不去赏就要谢了。姜大人可愿赏光,与植同游?” “你要约我郊游?”姜书绾不可置信,放下手中刚咬了一口的肉饼,“又给我买点心,又约我赏樱花,该不会……” 谢植笑得更灿烂:“在下正是,新任开封府尹谢植。” 作为天下首府,开封府尹例来都是储君或亲王兼任,谢植是赵元思的亲舅舅,倒也名正言顺,只是处遍地皇亲国戚,当朝权贵,稍有不慎就容易得罪人,谢植何等聪慧狡诈之辈,又怎会愿意接这烫手山芋? 得知了这一消息,姜书绾心中甜酸参半,甜的是往后二人的交集会比从前更多,亦可时常相见,而酸的则是,他心中已有其他人,日日相见只会让自己徒增伤感。 “此番我新官上任,正是千头万绪之际,因此更需要姜提刑的支持。”谢植一脸得意,“所以,你告假半月的折子,就先驳回了。” 狗官,奸相!姜书绾在心中把他咒骂了千万遍。 “先别急着骂我,眼下正有一桩案子,亟待处理。” —————————————— 第一个案子完,下面会开启第二个,这种题材免不了有点恐怖的情节,血腥或者吓人的部分我尽量提前预警,大家注意防护qwq(有男票的抱紧男票,没男票的裹紧小被子哟) 欢迎来微博找我玩,@雾以peri 解锁更多大宋cp的精彩时刻。 【卷二:浣溪沙(如意戏班虐杀案)】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 ————————《庄子·逍遥游》 浣溪沙(1)微h 狂风骤起,暴雨如注,船身被剧烈地摇晃,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也是这样电闪雷鸣的晚上,她和姐姐被父亲藏在衣柜门板后的暗道里,在细小的夹缝中,她们看见杀红了眼的二皇子冲进了房中,提着刀就朝父亲劈过去。 父亲一个普通商人,哪是二皇子的对手,侥幸躲了两下后,被他一刀捅穿心口,杀红了眼的二皇子口中咒骂着,拔出刀在父亲身上一阵乱砍,直到他变成一个血人,面目全非…… 一刀,两刀,每一下都记录在她的眼眸中,姐姐在身后死死捂着她的嘴,才能让那哭喊声不迸发出来。 敲门声越来越响亮,硬是把姜书绾从噩梦中拽了出来,她倏然间睁大了双眼,这才感受到那阵摇晃并非来自梦境,外衫都没来得及披上就去开门。 今晚无星无月,外头一丝光亮也没有,姜书绾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从声音中分辨出是谢植。 进屋关好门后,他的嗓音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都说从未遇上如此大的雨,船晃得厉害,今晚你我呆在一处,万一有什么事,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话音刚落就有狂风袭来,将船甩来甩去,姜书绾一个踉跄,直直地摔进了谢植怀中。谢植将她搂紧了,这才感受怀中的人湿漉漉的,低低地问了句:“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她的脸贴在他胸口处,整个人也是浑浑噩噩,额间的汗和脸上的泪交融在一处:“我看见我爹了。他死的好惨,二皇子在他身上砍了十一刀。” 谢植有些懊悔,这趟公差是他要求的,乘船也是他提议的,原本是想借着前去陈留县翻查旧案和姜书绾单独相处一段时间,谁知道竟碰上这种恶劣天气,还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别怕。”他心中满是愧疚,语气也温柔。 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卧榻走去,刚把人放下,又一道浪潮袭来,两个人顿时在床上滚在一处,谢植想要说些什么,薄唇却不经意轻擦过姜书绾的耳垂,印下了一吻落在她纤长的脖颈上,在这不合时宜的场景下,暧昧之色却肆意渲染着。 外头风雨声似乎小了,室内的氛围却更显尴尬,安静下来之后,谢植甚至可以感受到,一阵一阵的热气在彼此交缠着的身体间来回传递,纵然他们衣衫完好,那股热气却肆意入侵,如若无人之境。 谁都没有说话,他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支撑着双臂想从她身上爬起来,谁料刚刚才稳定下来的船身又剧烈地抖动,谢植在慌乱中,左手扶住了床头栏杆,右手则抓紧了被褥的一角,努力保持着平衡。 手掌心的触感异常顺滑,谢植心中纳闷,这只是一艘普通客船,应该用不了这么上好的丝绵,为何这被褥摸上去感觉格外细腻柔软?他情不自禁地揉捻了两下。 “嘶——”姜书绾倒抽了口气,脸色绯红一片。 谢植竟从未发觉,姜书绾的嗓音竟是这般甜得发腻,而身下某处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涨起来,硬硬地戳在她柔软的小腹上。 低头一瞧,他手里握着的哪里是什么被褥,分明是姜书绾绵软的左乳,赶忙移开。 噩梦中出了汗,姜书绾浑身湿透,方才谢植的手覆在自己身体上传来的一点暖意突然消失不见,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眼,幽深如湖水一般的眸子里正酝酿着她未曾见过的情绪。 她伸手勾在他肩头,将所有的勇气堆积在一起,才终于对他说出一句:“如果今天是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晚……” 不过遇上暴雨天气船身不稳罢了,没想到她竟这般丧气,谢植皱着眉:“殊不知祸害遗千年,你还有几千几万个明天呢。” 被拒绝之后的尴尬、难堪以及少女酸涩的心事此刻全都涌上心头,姜书绾就像是鬼使神差似的,用力将他往下拽,乌黑的发尾在空中甩出一道弧度,下一瞬间,就跨坐在谢植的身上。 谢植仰面望着她,却不知为何,目光沉沉:“姜书绾,你逾矩了。” “在湖心岛的那晚,我们就是这样的逾矩的。”她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拒绝,眼中升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而后竟一不做,二不休,弯腰径直贴了上去。 黑暗中,谢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姜书绾湿濡的唇瓣碾压过他冰冷的薄唇时毫无察觉,自己所到之处已经挑起星火点点,已有燎原之势。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谢植的双手已经悄然扣在了她的腰上,最后一点理智在风浪中摇摇欲坠,少女盈盈一握的细腰就在手心,火热的嘴唇正从他的薄唇往下颌移动。 姜书绾一口含住了他滚动的喉结,伸出舌尖轻轻扫过:“你这些年花名在外,现在又何必装清白?” 天地都安静下来,谢植在那一瞬间被彻底击溃,脑海中所有关于仁义礼智信的教养犹如散了线的珠子一般四处流窜,一颗一颗敲击他的心房,将那些苦心维持的君子端方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老子不是装清白,是真清白!”他被气得血液上涌,恨不得立刻将她拆吞入腹。 她却是一副不信的模样:“你敢说,你是头一回?” 他的手指深深扣进了她的腰带里,眼中的风暴比外头的更加危险,而后在她那柔软的腰肢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顺着腰线往下,掀开了少女的裙摆,在她娇娇软软的臀肉上摩挲了好一会儿,只听见姜书绾低低的笑声:“憋了二十多年,头一回岂不是欲壑难填?” 没想到居然被她耻笑了。 床榻上的事,岂能让她占了上风?于是谢植的温柔不再,单手挑开她胸前的衣襟,精准地一口咬住她的乳尖,从嘴巴缝隙里蹦出一句:“再难填,你今天也得给我填满了。” 随着衣衫的剥落,胸口拴着红线的玉坠也曝露在谢植的眼前。 这是她离京前往燕山府路前,他赠予她的獬豸。 姜书绾猝不及防,忽然觉得胸口一凉,随后被温暖的口腔包裹,他的牙齿正在研磨那一粒小小的乳珠,摊开的手掌在臀瓣上摩挲了几下之后,居然重重地拍了下去。 清脆地啪啪声响起,是他这些年隐忍的情欲碎裂声。 姜书绾却不解,愤愤地抬起脸:“谢植,你居然敢打我?” —————————————————— 第二个案子开始前先甜一波,真情侣就是好磕,这真的是一篇甜文(感情上) 浣溪沙(2)微h 谢植却不与她争辩,沉着脸翻身,将她重新按在身下压住。拉着衣带轻轻一扯,再低头时,已经能瞧见她一身完整的冰肌玉骨,玉佩落在她两胸之间,那只通身碧绿的獬豸正被饱满的乳肉包裹着,龇牙咧嘴,不知道该先咬哪边才好。 “这些年你一直戴着?”谢植伸手将玉佩捏在手心,再看她时,眉眼间尽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情。 姜书绾方才那一腔孤勇这会儿竟丝毫不剩,只恨自己太过于冲动,紧咬着牙关嘴硬道:“我提点刑狱诸事,得靠它辟邪。” 玉有灵性,时常佩戴便会越发晶莹剔透,谢植分明瞧见那玉佩与刚买的时候不大一样了,黑暗中仍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忽然嫉妒起这块玉佩来,竟可以日日与她贴身相伴。 “哦——”他将尾音挑高,故意说得意味深长,“我还以为,你是睹物思人。” “你是故意在岔开话题吧?”姜书绾唯恐再说下去,自己的心事就要被他揭开,被逼着反将他一军,心虚地笑道,“谢丞相也有怕的时候么?” 谢植哑然失笑:“我怕什么?这种事,吃亏的怎样都不是我。” 姜书绾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这些年谢植在外的名声着实算不上好,纸醉金迷,玩世不恭,什么风情万种的女人没见过。想来自己毫不通晓男女情趣,青涩稚嫩无法隐藏,必然入不了他的眼了。 更何况,人家已经有了心上人。 见她有些踌躇,似乎打了退堂鼓,谢植也认真起来,真心爱慕着的女郎就在身下,他亦是有情有欲的正常男人,如何能不动心。 但是想到她曾经说过的话,心中不禁微微泛酸:“明州的小情郎呢?不要了?” 外头渐渐安静下来,暴雨似乎停止了,船身开始温柔地轻晃,摆正自己的位置。 姜书绾从混乱中渐渐清醒过来,沉静下来之后,她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只是反问:“你可是在为心上人守身如玉?” 见她那副藏着掖着的模样,谢植心口就堵得慌:“你不肯说,也别管我。” “我没想管你。”姜书绾伸手去扯他的腰带,食指戳在他的小腹上轻轻点了两下,“我只是觉得,凡事要有始有终。” 谢植一把按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还要继续?” 这是他给她最后的逃跑机会。 姜书绾没费什么力气就挣脱他的禁锢,手指灵巧地往衣衫里钻,顺着他腰腹上的肌肉纹理摸索,一路往下不停歇,直到握住某物:“你没亏,我也没亏,那么谁亏了?” “呃——” 谢植喟叹一声,原本已经有些软了,此刻被姜书绾握在手中抚摸,身下的性器再次蓬勃地胀大。 她的指头绕着茎身打转,龟头因为兴奋而充血,马眼处已经流出了几滴黏腻的体液。好像一簇火苗在心头晃动,谢植那些兴奋、刺激的欲望夹杂着苦涩和微酸的爱意来回冲刷着他的神经。 手的动作比脑子快,谢植抬手啪啪两巴掌又打在她屁股上,几乎是咬牙切齿:“谁教你这样勾男人的?” “不许打我。”她咬着下唇,亦是饱受情欲折磨,露出几分楚楚可怜的神色来,“屁股都打红了。” 光是想到那白嫩的臀肉上泛着红色的巴掌印,谢植就觉得自己更硬了,一阵口干舌燥之后,他舔了舔自己的唇,咬着她的耳朵:“有道是:堂前教子,床头训妻,你日后再不乖,我便还要打你。” 谢植抬腿顶在她两膝之间,稍稍用力就挤了进去,分开了姜书绾的腿之后,伸出手指往花穴口摸。 身上没有一丝遮挡,双腿又难以并拢,花穴的口就这样敞开着,甚至能感觉到里面的蜜液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流,姜书绾顿觉羞赧,想要夹紧双腿,却只能徒劳地蹭着谢植的腰侧。 “嗯……”好似被蚂蚁啃咬一般又酥又麻,姜书绾偏过头去嘤咛了一声。 谢植亦是情动,他心中爱她敬她,早就认定了这一位妻子,况且大宋民风开放,男欢女爱亦是人之常情,如今水到渠成,又何须执拗。 谢植的手掌在她整个阴阜扫过,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水润,食指往那两片花瓣包裹着的小穴中插的时候,居然不费什么力气就塞进去小半截。 只是突然有异物闯入,那花穴竟不由自主地开始收缩,一张一合地吞吐着谢植半截手指,撩得他神魂颠倒。 有些事,虽然没有经验,但仅靠着本能和天分,也能摸索出其中的奥妙,就譬如此刻。 谢植的手指在她穴内搅动,姜书绾被他弄得舒爽至极,早已人魂分离,一片朦胧之中,她仿佛看见数年前,谢植坐在山亭中提着墨在砚台中细细研磨。 然后,他的手指变成了墨条,而她的身体变成了砚台。 这意念在脑海中四处流窜,被他搅弄得水流不止的花穴内,又涌出一阵暖流。 “果真是水做的小娘子——”谢植抽回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真湿。” 姜书绾睁开眼,东方既明,晨光微曦,没想谢植脱下了衣衫后,身段竟是这般英伟,肩膀宽厚,纤腰窄臀,小腹处的肌肉有序排列着,还有他身下之物…… 自己能受得住么?姜书绾的脸火烧一般的灼热。 她那略带娇羞的崇拜眼神让谢植格外受用,仿佛一只开屏的雄孔雀,挺直了脊背。 就在屋内一片旖旎之时,突然传来砰砰砰一阵剧烈的拍门声,谢植下意识地扯过一旁的被子卷在二人身上,不悦地问了声:“谁?” 敲门的正是开封府的总捕头周肃,此番他随谢植与姜书绾一同前往陈留,翻查一桩多年前的旧案。 周肃焦急的嗓音响起:“姜提刑,卑职方才去寻谢大人,发现他不知所踪!整个船我都……你……” 门外的人说了一半忽然沉默了,才反应过来,刚刚回话的那个声音,好像就是谢丞相。这周肃脑回路同一般人不一样,只见他转头就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拍自己的脑门—— 谢丞相住在了姜提刑的房间里,那么姜提刑又去哪了?该不会他们调换了房间,其实失踪的是姜提刑吧! 不行,再去找找! 听见周肃离去的脚步声,姜书绾才从蒙着的被子中探出一双眼睛,弱弱地说了一句:“怎么办。” 谢植还当她欲求未满,但如今天色已经清明,这船也要靠岸了,他们虽未成亲,但好歹也是第一回,实在不想匆匆了事,便温柔地将她搂在怀中:“乖,今晚继续。” 姜书绾被他紧紧搂着,险些透不过气。 她明明问的是,被周肃知道了二人同睡一屋,该怎么办! —————————————— 姜大人是只小brat,谢丞相床边训妻可能会发展成堂前训妻。 而此时他还不知道,原来是自己三了自己。 浣溪沙(3) 突如其来的暴雨耽搁了行程,他们搭乘的客船撞在坍塌的大坝上,无法继续前行,周肃在岸边询问之后得知,此处乃是蕉叶县,离陈留大约不到百里的路程。 谢植思忖片刻:“这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不如去县衙中找当地县令,让他给我们准备一辆马车,好尽快前往陈留。” 运气好的话,今晚就能住在陈留。 “成!那卑职现在就去寻县令帮忙。”周肃刚准备走,姜书绾忽然喊住了他,于是他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怎么了姜提刑?” “周捕头,不如我们一起去吧。”她还没缓过劲儿来,周肃一走,让她单独和谢植相处,只恨不得在地上钻个洞躲进去才好。 单纯的周肃不疑有他,冲着姜书绾咧嘴一笑,偏偏就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昨晚不是一夜没睡,就在这客栈内好好休息吧。” “你、你怎么知道?”姜书绾是对着周肃说话,眼神却是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谢植,这人不会嘴这么大,什么事都跟周肃说吧? 接收到她质疑的目光,谢植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姜书绾这心理素质也忒差了,竟在周肃面前露出如此明显的破绽。提点刑狱之人,毫无心机城府怎么行?遇上狡诈些的嫌犯,说不定就被骗了。 于是出言打圆场:“你来找我换房间的时候,不是说晕船呕吐吗?想离甲板近一些。” 周肃无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是啊,姜提刑,昨夜风浪那么大,船又不稳,你一定很难受吧。” 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姜书绾笑得尴尬:“是啊,下回出门可再不乘船了!” 最终,还是三个人一同去了县衙,姜书绾说自己新任了京畿路提点刑狱司公事,理应去各下属刑狱中巡查一番,谢植自然是她去哪自己就要跟去哪,也称自己新官上任,要一同去认识下属。 周肃挠挠头,姜提刑这么说也就算了,毕竟她在燕山府路敬业的名声已经传遍各路,但这谢丞相怎么也跟着凑热闹?不是说他素来不爱管闲事,偏安享乐吗? 然而以周肃的脑回路压根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只是在心中感慨了句:蕉叶县的县令命真好,足不出户就能有两位大人主动要去结识他! 蕉叶县县衙外围着不少人,有人进出来往,口中议论纷纷,似乎衙门里头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了。 谢植将折扇一收,往人群中探了探脑袋:“这是怎么了?” “昨夜的暴雨冲垮了堤坝,这可是去年新修的防水坝,啧啧——”人群中有好事之人对谢植说道,“蕉叶县年年发大水,今年看来河道两岸的大小官员,又可以收获一笔意外之财了。” 谢植若有所思:“修建堤坝有猫腻,那大家伙儿围在县衙外是为何故呀?” “你是外地人吧?”那人见谢植面生,皱着眉朝他挥挥手,“那别看热闹了,里头那具尸体你应该也不认识。” 县衙大堂之上躺着一具身份未明的男尸,已经面目全非,尸体身下垫着张草席,脚趾上悬挂着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红色两个字“溺毙”。 这些百姓围在县衙外,正是被喊来辨认尸体的,谢植回头,遍寻不到姜书绾的身影,正欲拨开人群往回走,却听见身后熟悉的女声传来:“是何人验的尸,竟如此敷衍了事?” 谢植扶着额,看来今日是去不了陈留县了。 原本站在县令身边的师爷跳了出来:“我验尸十余载,如何分辨不出溺毙而亡之人?” “哦?那看来就是你验的尸咯?”姜书绾绕着那尸体转了一圈,询问他,“你且说说,是为何将他定义为溺毙而亡?”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居然如此嚣张,你可知惊扰公堂该当何罪?”县令把惊堂木一敲,为身旁的师爷出气。 岂有此理!就只有这老师爷有帮手?欺负他家绾绾么?只见谢植信步走上前去,站在姜书绾身前,对着堂上两人微微一笑:“京畿路来的。” 县令与师爷虽没见过谢植,但却认得他腰上佩着的鱼符袋,只是那颜色……怎么瞧着像是当朝正一品大员才会有的颜色? 最近也没收到通知,说有钦差大臣要来呀。 堂下那男子衣衫华贵,也不亮明身份,只是摇着扇子一步步走近,初夏的天气尚不炎热,再加上公堂之上还躺着一具死尸,他那扇子一摇,再配上森森的冷笑,于县令和张师爷两人对视一眼。 怎么觉得一股寒气传来。 “在下正是新任开封府府尹,谢植。”懒得跟那两人继续兜圈子,方才他走了不少路,又在县衙外站了许久,腿都酸了,谢植直接将于县令赶了下去,又对张师爷笑道:“这个嚣张的黄毛丫头,是京畿路提点刑狱司公事,姜大人。” 那两人连滚带爬地行拜见礼:“不知两位上峰前来蕉叶县,是下官有眼无珠了。” “先别急着告罪,方才姜大人问你的问题还没回答呢。”谢植下巴扬了扬,示意张师爷起来说话。 张师爷原本是仵作出身,因为在蕉叶县任职已有多年,近来新提拔为师爷,他倒也不完全是个水货,听见谢植说的话之后,便起身走到那具尸体旁,神色也严肃起来。 他指着死尸手足上的紫色伤痕:“人跌入水中必然会挣扎,碰撞到水中暗礁便会有擦伤与淤痕,再加之慌乱无措之际张开口鼻呼吸,因此就很容易将水吸入腹中,求生的本能会令他伸手呼救,伸手乱抓,再瞧这里——” 说罢,掰开了他手指与脚趾,缝隙之中有不少泥沙:“恰逢夏季,关河上游的水流湍急,带来大量的泥沙往下冲,因此这里才会有泥沙存在。” “你说的这些不错。”姜书绾倒也没有否认张师爷的判断。 听见姜书绾认可自己,张师爷颇有自得之色:“下官做仵作已有十余载,饱读各朝典籍,书中记载着的溺毙而亡之人的尸体表象,在他身上都可以得到体现。” 姜书绾蹲下身,掀开还剩一半的草席,赤裸的男尸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她伸手在他肚子上拍了拍:“就按着你的说法,死之前他张开口鼻呼吸,为何口鼻之中却不见泥沙?搐水入肠,而又是为何也没有腹胀?” 又牵起那尸体的手掰着指甲缝隙给张师爷看:“众所周知,泥在水中很容易散去,但是他指甲缝里还夹杂着不少新鲜泥土,这些为何遇水不化?” 看着她在那尸体身上摸来摸去毫不避讳,谢植只觉得自己太阳穴又突突地跳,莫名想起昨晚她灵巧的手指带给自己的快慰。 她该不会,都是摸这些尸体练出来的吧? 浣溪沙(4) 姜书绾提出的几个疑问,张师爷竟然一个都答不上来。 “他不是溺水死亡,也不是死后被人抛尸入水。”她抠下些许泥土在手中细细研磨,放在鼻息下嗅了嗅,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尸体周身,“溺毙而亡者四肢弯曲,但你看他双脚绷直,脚尖向下,且脚底板皮肤也没有出现褶皱和发白的迹象。” “那为何又确定不是被人抛尸入水?”周肃听她一番分析,亦是好奇,素来不多话的他此刻也忍不住发问。 “他手中的泥沙不是来自关河之中,你们看——”姜书绾将那些泥土的碎屑递到他手中:“死者指甲缝隙中的泥土潮湿粘腻,来自河边,如果他是被人抛尸水中,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这些泥会被冲走,最多只会剩下沙子,不会有这种块状的新鲜泥土。” 百姓被衙役拦在外头,只能听见里面的人在说话,但却看不见他们手上的动作,一个个焦急地伸长了脖子往里探,想知道这位女官发现了什么。 姜书绾起身,拍掉手中的泥:“这也证明了他进入水中浸泡的时间不久,河水冰冷再加上尸体已经僵硬,所以这些残存在指甲中的泥才没有被冲刷掉。” 听了她一番分析解说,人群又开始窃窃私语,认同她意见的人不在少数。 “提点刑狱诸事千变万化,各类案件错综复杂,同一个罪犯也可能有不同的作案方式,万不可照搬教条,尸体表象是死者留在人世间最后的讯息,只有认真倾听,仔细分辨,才能听懂尸体的语言,从而找出真相。” 这一番话,姜书绾似乎是对着张师爷在说,但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却又好像对着天地在昭告她的决心。 百姓听得清楚,纷纷鼓掌叫好。 谢植在堂上坐着,只觉得此刻姜书绾周身好像有一圈光芒环绕,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了去,而凝视着她时,她恰好也看向自己,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人群之中,注视注视她的目光众多,她却偏偏只看着自己。 谢植心中无不得意道:绾绾这样优秀,这世上除了他,试问还有谁能配得上? 随即便将惊堂木一拍,开始指挥起于县令等人:“姜大人已经帮你们提供线索了,还不速速派人去河岸边仔细搜查?” 同时,也勒令张师爷重新验尸。 已然知道姜书绾不好糊弄,这一回他果真仔细了不少,不到一个时辰就出具了详尽的验尸报告。 “那师爷不是已经重新验尸了,何必自己再验一次?”谢植斜靠在门边,看着姜书绾的手掰开尸体的嘴唇仔细检查,心中横竖不乐意。 凭什么,死人也能跟他一样被绾绾这么温柔的抚摸? “虽然张师爷新被提拔,但你看他的年纪也知道,没几年就要归休。”姜书绾做完最后一项检查,一遍遍地用皂角洗手,看也不看谢植,“归休之前总归不想出什么乱子,这是人之常情,所以我对他的信任度,有所保留。” 看着她已经足足洗了三遍,搓得手背都泛红了还在继续洗,谢植忽然冒出一句:“今晚还继续么?” 手里的动作凝滞,姜书绾一下子就朝那件未完待续的事情上反应过去,但她又不敢确定谢植是否想的和她一样,只得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品尝过她的甜美之后,欲望竟变得难以忍耐,谢植绕到姜书绾身后,贴紧了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说道:“昨晚不是你教我,做事要有始有终吗?” “姜提刑!”突然一声大喊,将两人吓了一跳,谢植刚刚环在姜书绾腰上的手猝然收回,尴尬地背在身后,与她分开些距离,欲盖弥彰。 周肃的步伐已经昭示出他的激动,突然冲进屋子里,却只见谢植与姜书绾二人贴的很紧,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他看了看一旁的尸体,又看了看谢丞相略带尴尬的脸色,得出一个结论。 原来谢丞相害怕验尸啊! “怎么了周捕头,可是有所发现?”姜书绾比谢植自然得多,她拿过挂在木架子上的毛巾擦干净手上的水渍,转头看向周肃。 周肃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正经事要说:“姜提刑神断,我们在发现尸体的周边河堤仔细排查搜索,果然找到了一个大小差不多的土坑,看来他就是死后被人埋在了那处,若不是这一场大雨冲垮了堤坝,连带着把河岸也砸塌了,短期内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把你的鞋脱下来。”姜书绾低头看了一眼,立即对周肃说道,“给我。” 她的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周肃却尴尬了起来:“啊这……” 幸好有一身黝黑的皮肤做掩饰,否则自己的脸红就暴露无遗了,周肃脱下自己一只鞋,小心翼翼地递给姜书绾,只见她伸手抠下鞋面上沾着的泥土,用手搓了搓之后,再放进方才自己洗手的脸盆中,以手指搅动,加快水流。 脸盆下面沉淀出些许细微的泥沙,周肃刚过从现场回来,鞋面上沾着的泥土和那具尸体身上检测出来的是同一种,验证了她的推案是对的! “没错,这些泥土的质感与那尸体指甲中的一样,方才我又仔细检查过,他的耳朵深处,也有一些细小的泥沙,这人耳鼻与口中的泥沙,不是来自于关河之中。”她眉头紧紧锁着,结合所有的证据做出最终的论断。 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姜书绾微微闭上眼,根据那些伤痕在脑海中设想出死者临终前的模样。 面部组织已经被破坏,但皮肉中夹杂着泥土,因为惊恐尖叫产生的颌骨错位,死者生前一定承受了极大的痛楚,而耻骨联合的位置微微脱节,代表着他曾经被悬吊过。手腕和脚踝处深紫色的血痕以及擦伤,不是撞击到河中礁石,而是被一圈圈绳索缠绕无法动弹,挣扎的时候产生的。 昏暗的房间内,姜书绾的眼眸明亮。 “他是生前遭受虐待,毁去面容后被人活埋致死的。” 浣溪沙(5)h 长夜漫漫,谢植和衣躺在床上,无心睡眠。 此刻他应该在陈郡谢氏的祖宅里,和绾绾一起躺在那张镂空花纹的檀木香床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孤单寂寞,百无聊赖地在客栈里等她回来。 “死后还要造孽,毁人姻缘。”正在他心中感慨之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姜书绾关上门往床边走,忽然发现床上大大咧咧地躺着一个男人,差点惊呼出声。 “你在我房里做什么?”姜书绾看清了谢植的脸,这才将一颗心放了回去,转身点亮了烛火,“明日还要忙,怎么还不睡?” “出公差而已,本想顺路游山玩水,你却好,找了这么一桩事儿。”谢植双手垫在脑后躺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声音中带着丝丝哀怨,“姜大人,此处又没有别人,周肃的嘴巴牢得很,你何必这样紧绷着?” 姜书绾一直在县衙内协助于县令,这会儿松懈下来,才觉得有些疲倦,加上前一夜遇上暴雨,她几乎是一天一夜没睡,眼角下泛着淡淡乌青,说话声音也轻:“我习惯了。” 谢植爬起身来,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按坐在床头,正色道:“姜书绾,你觉得本相爷相貌如何?” “挺好的。”姜书绾如实回道,谢植的容貌佼佼,便是放眼整个汴京,也是数一数二的俊朗。 然而谢植却对这回答不满意,想到她看个死尸都比看自己的脸认真,又掰过她的肩膀凑到她面前:“说具体一点……”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得比你出的尸检文书仔细。” 这是什么诡异的要求? 见他一副志在必得,大有她不肯说就不松手的架势,姜书绾也不得不认真地开始组织语言。 摇曳着的烛火忽明忽暗,细碎地落在谢植的脸上,打出一道柔和的光圈,他的睫毛止不住扇动,又落下一片阴影,姜书绾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指尖摸在他的眉上,嗓音轻柔:“美人在骨不在皮,你不仅骨相很好,皮囊也漂亮,一双桃花眼看似多情,但两片薄唇总拒人千里之外。” 谢植心中刚得意起来,却又想到她为了案子抛下自己的模样,撇了撇嘴努力不让唇角翘得太明显,故作冷淡道:“哦,是么?我还以为自己相貌狰狞,姜大人宁可盯着死尸看,也不愿看我。” “那不叫盯着死尸看,这是我职责所在。”想到三年前正是谢植力荐,才让自己从此踏入了刑狱司的门,姜书绾点了点他的眉心,“你不知道,我在燕山府路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 “不,我知道。”谢植正准备反驳,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旋即改口道,“为官嘛,总是辛苦的,就好比本相,殚精竭虑,宵衣旰食……” 真险啊!差一点,就把自己多年来的一腔单恋给说出口了。再抬眼时,只见姜书绾抿着嘴低笑,明知她是在嘲笑自己,谢植却还是被迷花了眼。 就连周肃那呆子,今日都夸赞她漂亮,需得赶紧据为己有才行!谢植护食之心渐起,将她拽着压在身下:“有始有终,你教我的。” “唔——”姜书绾来不及反应,被迫仰着头张开嘴,又与他纠缠在一处。 今日听见周肃好奇地问谢植:“谢丞相,你怎么好像总盯着姜提刑在看?”她在转角处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也想知道他会如何回答。 周肃许久没等到谢植说话,便自言自语地感慨:“其实姜提刑挺好看的,穿着官服很是英气,和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不一样。” “你没事儿少盯着她看。”谢植漫不经心的嗓音响起,“回京了我带你去绮香楼,里面的小娘子个个比姜书绾漂亮,比她温柔,你去看她们。” 唇舌好似带着火,稍一擦碰,就燃起熊熊火焰,誓要将他们一起燃烧殆尽,想到这些年围绕在谢植周围真假不明的桃色传言,姜书绾更努力地搂着他的脖子,至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生涩。 这一吻与前两回都不一样,第一次是他身处幻境,不知将她错认成了谁,而第二次是她孤身陷在雨夜不堪的回忆中,不顾一切想要抓住些温暖。 此时此刻两人都很清醒,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姜书绾这样想着,至少,她是清醒的。 情到浓时,谢植顺着本能在她身上探索,提起她两条腿分开环绕在自己腰身两侧,又去解她身上的衣衫,刚撩开了内里裹着的肚兜,双手便迫不及待搭在一对翘乳上。 丁香软舌被他勾出来含在嘴里来回吞吐时,姜书绾身下就已经湿得厉害,此刻被他的大掌毫不怜惜地揉着奶,更是泥泞不堪,她敏感地察觉到,每当他的掌心蹭过时,乳头就更挺翘胀大。 “你、你别看我!”姜书绾见谢植忽然停下了一切动作,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怯怯地扭了两下身子,想要挣脱。 “别动——”谢植捧起那一对奶将它们挤压在一处,喉结滚动,只听见清晰的“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昨夜太黑了,我没看清楚。” 没看清楚宽大的官服之下,竟暗藏着如此窈窕身姿。 “不好看你还看?”姜书绾想起白日里他对周肃说的话,抽回手臂挡在自己胸前,遮住乍泄的春光,又羞又气地小声嘀咕。 “不让我看?那你想让谁看?”谢植握紧了她的手腕,只要稍稍用力,便可以再次将那春色一览无余,他突然又自找不痛快,打翻了醋坛子,反问一句,“你的小情郎?” 姜书绾耿耿于怀,此刻便有心气他:“与你无关。” 谢植坐起身,将她也提溜起来,反趴在自己大腿一侧,单手握住了姜书绾的双手背在身后,随手解下自己的腰带胡乱缠绕一圈,那两团白花花的臀肉就在眼前晃得他心烦意乱,昨夜下过一次手之后不曾想竟上了瘾,啪啪两下打得响亮。 “谢植!你不许打我!”她嗷嗷乱叫,一张口,嘴唇隔着衣衫就擦过他身下之物。 谢植倒抽一口气,茎身不受控制地挺身站立,在他白色的亵裤上顶出一个帐篷形状,而后啪嗒一下打在了姜书绾的脸上。 “叫错了,不该这么对夫君直呼其名。”他握紧了一侧胸乳揉着,姜书绾反趴着的姿势让胸上的肉尽数垂坠在一处,那饱满的乳肉从他指缝中溢出,滑腻腻的甚是勾人。 白嫩的臀瓣上绯红的巴掌印,她的呼吸、鼻息喷洒在肉茎之上,扰得谢植心潮起伏,那一团乳就好像一块温润的美玉被他握在手心。 谢植亦是饱受欲望折磨,身下巨物胀得发痛,但仍不忘出言引诱:“今晚之后,忘了明州那个无名小卒,可好?” ————————————————————— 绾绾:下章让你知道什么是brat! 浣溪沙(6)h “不好!不好!”姜书绾被他翻了个面重新躺在床上。平白又挨了一顿揍,羞愤交加,而她更气的是,自己的身子是怎么了?居然在这样的屈辱中也能源源不断冒着春水。 谢植的身躯压了下去,低头继续亲她挺翘的乳尖,听见第一声“不好”后将半只奶子含在嘴巴里,舌尖在乳晕一圈打转,而听见第二声“不好”后,又用牙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似是报复。 姜书绾初尝情爱滋味,怎受得了这般挑逗,后背都绷紧了,却不想这样的姿势就好像是送着奶子去喂给男人吃。 谢植得了便宜还卖乖,在她乳肉上响亮地嘬出了声响:“嘴上说不好,身体却很诚实。” “是不是舔得舒服,想让我操你?”他平日里虽一副浪荡做派,然而这床第之间的诨话却是头一回说出口,回想方才姜书绾拒绝了自己,仍是不死心地开口,“那人是比我官大,还是比我有钱?竟叫你如此念念不忘?” 说罢,掏出早已硬得发胀的鸡巴,在那盈盈的春池边蘸了几下,便又顶在洞口来回轻蹭,一副蓄势待发之势。 这人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姜书绾刚准备反驳,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眼波流转之际,伸出一条胳膊柔柔地攀上那宽厚的肩膀,窃笑道:“谢相已是百官之首,谁人能与你争锋?” “谢相做百官之首,你做谢相之首。”谢植说着,龟头顶进去小半截,内壁滚烫,那道狭窄的肉缝竟挤得他格外舒爽,谢植以鼻尖轻蹭她的侧脸,无声地倾诉着满腔爱意,“以后只跟着我,好不好?” 姜书绾好像看见了一只听话的小狗在摇尾乞怜,心中几乎就要松软地答应他,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毕竟我与他相识在前,不可学你们男人薄情寡性。” “不过嘛,他在明州,你在汴京,倒也互不影响。”她越说越离谱,捧着他的侧脸说了句,“你们男人不都喜欢那一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这大胆的言辞,赤裸裸的暗示,谢植眼前一花,咬着牙冷笑:“姜书绾,你竟想让我给你做小?” 姜书绾察觉到危险,这才发觉玩笑话说过了头:“这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你若不愿意就快松开我。” 谢植打翻醋坛,突然发了狠劲儿,一把捉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大掌粗鲁地在她乳上揉,这回少了几分温情,多了些欲念,被摸了几下,两粒乳珠儿又高高耸立挺翘,红艳艳的好像两颗小樱桃。 姜书绾弓着身子乱扭,脸别过来别过去不肯让他亲,情急之下又喊他的名字:“谢植!强扭的瓜不甜!” “甜不甜尝了就知道——”谢植哪里肯饶她,捏紧了她的下颌骨就要吻下去,“我也想知道,是不是甜到能让我心甘情愿。” 两唇相触就如同天雷勾地火,湿濡的甜吻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谢植撩着她伸出舌头给自己吃,又探出两指,掐着嫩红的乳珠以指腹揉搓,极尽所能地挑逗着她。 胯下的肉茎早已高高翘着头,顶在穴口都能感受到那股热气滚烫,谢植如冠玉一般的面孔上染了情欲的红,一双明眸如静谧的湖泊一般,在摇曳的烛火下看越发幽深。 明明乳尖被他掐得刺痛,姜书绾却感觉自后背到腰腹处都是一阵酥麻的快意,只恨不得让他再用力些才好,可是她只能硬忍着那股难耐的劲儿缄默着。 若说了出来,谢植不知该怎么嘲笑她。 先前试探了几回,姜书绾左右也摸清了如何拿捏谢植,这人争强好胜,要面子,只要稍稍刺激他,说不定就会…… 于是姜书绾从火热的湿吻中挣扎出来,喘着气细声问他:“谢相饭否?就这点力气么?” 看着谢植的脸色越发阴沉,姜书绾有一种得逞的快感。 “姜提刑,你可真欠……”他俯身贴着她耳朵说话,连牙齿都磨得吱嘎响,显然是气极,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就伸出两根手指插进她身下花穴里,开始扩张,嘴也不闲着,沿着她耳后的肌肤往下舔舐,一口叼住她颈部嫩肉,深深地吸出一团嫣红来。 口腔里带着淡淡的血腥味,狠狠地刺激着谢植,他埋首在她胸乳上啃咬,不一会儿,白玉一般的乳肉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吻痕,姜书绾身下源源不断地泄着水,内壁变得湿漉漉、滑腻腻,谢植的手指插得越发深入,两指尖夹住内里藏着的花心,压低了嗓音道:“夫君胯下之物生得威猛,一会儿干你的时候记得腿张大些。” 姜书绾早已被他拨弄得欲仙欲死,正浑身抓心挠肝似的痒,却没想到他这张漂亮的嘴里竟说出这么粗俗的话,狠狠一口咬在他肩头:“谢植,你这混蛋。” “混蛋要入你了。” 就像费力在凿开紧闭的河蚌壳儿,谢植的阳物堪堪只塞进去一半,就难以继续前行,若不是就着这么多水,只怕是寸步难行,他被夹得额头冒汗,仍不忘嘲讽道:“呵,看来你的小情郎细若银针,这么久了也没把你……哦……” 狠狠一挺身,龟头顶端触及一层阻隔,谢植意识到什么之后,有些慌乱:“你、你是头一回么……” 插了一半卡在甬道里,姜书绾痛得面色都白了,没想到初次竟是这么痛,她几乎要把他的肩头一块肉咬下来,似骂似哭:“闭嘴不许说,你这混蛋!” 他有些懊恼,方才被她气昏了头才狠狠操进去,早知她未经人事,应当再温柔些才是。 唯独这件事,谢植没有骗人,他的阳物的确比寻常男子更伟岸些。 “唔……疼,好疼……嗯……” 插又不敢插,拔又舍不得,谢植忽然不敢再动,可即便如此姜书绾的疼痛还是越发难忍,又粗又硬的肉棒卡在小穴里,她就好像被人剖开一般地锥心,只能弓着身子哼哼唧唧,指甲在他背上挠出一道道血痕,试图缓解疼痛。 “娘子,夫君不知你是头一回,莽撞了。”谢植一反常态,温声软语地哄着,他被她紧紧夹住,也是又痛又胀。 “你才不是我的夫君——”感受到他说话时,身下的肉棒又往里钻了一点点,姜书绾倒抽了一口气,口不择言地怼他,“不许你这么喊我。” 谢植也只有百依百顺:“好好好,小乖乖,我的小心肝,腿张开些让我进去,一会儿就不疼了。”话音刚落,龟头就被她体内涌出的蜜液一阵浇灌,又烫又痒,竟像失控了一般狠狠侵占了进去。 血腥味裹着她身上独有的香气,似蜜糖一般甜腻,谢植就像醉了一般,抱紧了姜书绾,他的身体已经不受大脑控制,竟然循着本能开始缓缓抽插。 姜书绾的嘴唇都咬得发白,可是渐渐地,身体的疼痛被另一种快感所代替,她感觉到自己身下塞得满满当当,可又不仅是身下,连带着心里也被填满。 说不上来为什么,自二皇子死后,父亲大仇得报,她的心里始终空荡荡的,惶惶不可终日。 未曾想到,就在此刻,这颗孤单的心竟靠了岸。 于是她温柔地回抱住了他,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迎接着一次又一次地冲撞,直至又一次黎明的到来。 ————————————————— 初次doi香得满地找头,一起来磕cp,我没骗人,这真的是甜文吧(虽然do了但还是有很多暗戳戳的糖在后面,慢慢磕)。 浣溪沙(7) 天还不亮,谢植醒来时才发觉姜书绾已经走了。 他匆匆赶到县衙,周肃告诉他,有一妇人大清早就去县衙认尸,看过了之后,很肯定地说那是她的儿子,名叫张吉,同时她掏出了另外一块小木牌,和在河边找到的一块碎木头,是同一种。 得知了此人尚未成家,姜书绾询问那妇人:“自己家儿子,这么多天不回家,你们都没有去县衙报案吗?” 徐芬扯过一块帕子擦泪:“我夫君是开戏班的,五天前,我们一起去隔壁县李员外家里唱戏,昨儿才回来,到家里一看才发现吉儿已经好几天不在了,又听邻居说,河里发现了尸体。” 一旁的张县令见谢植在门外站着,赶忙起身:“谢相来了。”又对着一旁的衙役挥挥手:“行了,都下去吧。” 随即衙役陪着徐芬一起往外走,临了她回头又看了一眼姜书绾:“大人,我儿子的尸首,可以领回家去了么?他……我们想着死后让他早日入土为安吧。” “恐怕,暂时不行……”此案悬而未决,还未出现任何嫌疑人,尸体一旦下葬,所有的线索都会断掉,姜书绾看了看张县令,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只听得谢植的嗓音已经不悦地响起。 “姜提刑,这件事就留给张县令处理吧。”他走到她身边,只恨不得张县令等一干闲杂人等立刻消失才好,她几天都没睡好,眼睛里平日的光彩也看不大清楚了。 姜书绾还是不太放心:“可是……” “好了没什么可是的——”谢植拽着她的衣袖把人往外拉,“周肃,这边你跟着,我有事儿要跟姜提刑单独聊。” 昨晚上那么晚睡,天不亮人就起来了,这会儿坐在马车里,谢植今日再看她腰上系着的腰带,紧紧地缠了好几圈,不禁又想到昨晚那纤细的腰肢。 燕山府路三年不易,看来得让她好好养养身子了。 “京畿路下面这些县府,难道你挨个都要帮着这些县令查案,替那些仵作验尸吗?”谢植不动声色地绕到她身旁坐着,想去牵她的手,“总要给别人一点机会。” 姜书绾一个侧身,将窗户打开,回头看着谢植:“有点闷,我开会儿窗户,刚刚你说什么?” 谢植搓了搓手:“昨晚……” 车里只有他们二人,想起昨夜那场欢爱,姜书绾还是有些羞赧,此刻青天白日的,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植才好,心中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然而回忆起拥抱着他时候的温暖,又觉得丝丝甜蜜。 谢植到底还是抓住了那只手,这才发觉她的手冰冷却握得死紧,于是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头,将她整个手掌摊开,整个握在自己手里:“昨晚是我错了,还疼不疼?” 刚刚摊开的手掌又握紧了,姜书绾听见他那句错了之后,其他的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迅速抽回自己的手,缓缓说道:“可能我昨晚太累了,有些神智不清。” 就算睡了一晚,也不代表她就要用这件事绑住他。 况且,她的体验也很好,不算吃亏。 谢植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反而隐隐酝酿着一股怒气,他低着头冷笑一声,而后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死死地抵在马车内侧:“那现在,清醒了没?”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转眼间,他的面容已经近在咫尺,姜书绾睁大了双眼,只听见谢植的嗓音清冷,一字一句问:“姜书绾,我问你、你现在,清醒了吗?” “已经清、清醒了。”被他这样凝视着,姜书绾只觉得一颗心都止不住地乱颤。 “很好。”密密麻麻地吻不断落在她的脸上、唇上,谢植不允许她有丝毫的退缩,抓着她的脖颈死死不肯松手。 舌尖无视她的阻挠,不断地扫过唇齿之间,姜书绾呼吸急促,从喉咙口挣扎着喊出:“放开!” 谢植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转辗在她脖颈上重重咬下一口,这才彻底撒了手,他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好整以暇地说道:“你前些日子不是告假要回明州吗?等陈留县查完卷宗,我陪你一起。” “你要做什么?”姜书绾只觉得颈子上传来刺痛感,捂着那处不断按压,这人是属狗的吗?下嘴也太狠了吧。 谢植的表情全然不见刚才的嚣张狠戾,脸颊上一层诡异的绯色:“本朝虽然民风开放,但我们……既已、已经发生了,总归要先知会双方亲人。” “不必了吧——”姜书绾心虚地看了一眼谢植,发现他的眼神又变了变,忽然很没骨气地改口,“还是过段日子再议吧。” 转眼便到了驿站,谢植下了车往里头走,却在大门口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拍了拍姜书绾的肩膀:“宫里头来人了,我去打个招呼。” “不必了。”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嗓音。 姜书绾听着声音回过头去,就要行礼,赵元思虽然穿着便服,但还是难掩眉目之间的英气,快步走上前去,扶着她的手臂,温婉一笑:“这会儿在宫外,姜爱卿不必多礼。” 却在看见她脖子上一道鲜红的印记之后,眸子忽然沉了沉。 “小舅舅!”赵元思又朝谢植打了个招呼,“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徐公公已经备好了茶水,咱们到里面边喝边说。” 回到了屋内,赵元思端坐在上座,谢植与姜书绾又重新行了拜礼,而后只听得谢植问道:“官家怎么会来桃叶县?” “收到了弹劾的折子,说是有几个地方的减水堤坝,年年垮塌。”他若有所思地看了谢植一眼,“也不止是这桃叶县,只是这里离得近,朕便下来看看。” “对了,你们不是去往陈留调卷宗了么?”赵元思朝他们笑了笑:“来的路上朕听船家说,这桃叶县正是因为桃树栽得好才得名的,眼下桃花也谢了,桃子还没长好,能有什么好风光?也值得两位爱卿逗留?” 浣溪沙(8) 谢植解释道:“前天突然遇上暴雨,不得不在此地停留。” 偏偏姜书绾全然不见他的眼色,紧跟着又补充了句:“恰逢桃叶县有一桩离奇案件,是臣执意要查,这才耽搁了行程。” 谢植眼一翻,重新沉默着坐了回去,得,不知何时才能去陈留县了。 果然,赵元思饶有兴趣地和姜书绾聊了起来:“寻常的案件何需姜爱卿亲自出马,来跟朕说说,离奇在何处?” 姜书绾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退后了两步:“死法过于离奇,先是在生前被人毁去面容,而后捆住四肢扔进土坑中活埋,若不是暴雨冲塌了河堤,不知多久才会被人发现。” “啧啧啧。”赵元思咂舌,轻啜了一口茶:“死法的确有些惨,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呀!” 深仇大恨……姜书绾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先前询问得知,近来没什么外来人口,而张吉的父母都是戏班子里的人,小小的一个村子邻里都熟悉,的确不太会有什么深仇大恨。 “姜提刑!姜提刑!!”周肃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一边喊着一遍通报,“又搜集到一些物件,不知是否与死者相关,咦,有客人在么?” 姜书绾正欲开口,只见赵元思起身:“姜大人有事儿要忙就先去吧,我与谢相在此聊聊天,等你忙完了回来,咱们再继续聊这桩离奇的事儿。” 他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的行踪。 走到县衙门口,周肃便问姜书绾:“方才那位小郎君好生贵气,没想到桃叶县也有姜大人的朋友吗?”而后他又指着她的脖子,“呀,这天都有蚊子了么?” “什么蚊子?”姜书绾疑惑地顺着他的指示摸了摸自己脖颈,这才意识到早上谢植在马车内亲完自己之后,脖颈上那种刺痛感。 “走吧,还是先去看看都发现了什么东西!” 她捂着自己的脖子,加快了往县衙走去的步伐。 经过深度的打捞和挖掘,发现了两段古怪的麻绳,一段系着秤砣,一段系着半块碎裂的木牌,正是衙门里的捕快们根据姜书绾先前验尸后所吩咐的,务必关注绳子之类的物件,这才带回来的。 除了两段麻绳,还有一件红色的……戏服。 姜书绾将拴着秤砣的那一段麻绳在他手腕和脚踝上比对,发现这段是捆着他双脚的,再用另一段去比对,却怎样都对不上痕迹。 她将那件戏服攥在手中,若有所思地问一旁的周肃:“你说,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这样去虐杀一个人?” 周肃挠挠头:“这般杀人方法,着实有些诡异,衙门里的人去村子一圈都问过,张吉平日里也没得罪过什么人。” 死者脸部虽然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又在水中浸泡,但姜书绾验尸仔细,早已经察觉出,他的脸是如何毁去的,根据今日寻到的几间证物,更是确定了河岸边绝非第一现场。 “这段麻绳有些蹊跷了。”姜书绾眉头紧皱,“好端端的,谁会将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书带着?” 她放下手中的所有东西,来不及净手,就到一旁的书桌上,绘制着什么。 “姜大人,这是在画什么呀?”周肃绕到了她身后,盯着她那副“画作”—— 一个男子的身形,手和脚都被人捆着,身上包裹着红色的戏服,脚踝上系着秤砣,画像中的男人没有脸,而一旁,则多了一只锅,底下添着柴,锅里还在滋滋地冒着热气。 “这人、这人的脸竟是在热油锅中被烹过,面皮才脱落的!”周肃捂着嘴,似乎难以置信。 姜书绾点点头:“是的,验尸的时候,我就闻见了皮肉熟了的味道,便从他脸上抠了些肉下来,这才确定了,是被油炸之后的。” 周肃捂着嘴,几乎就要吐出来:“该……该不会你……” 她怎么知道是熟肉?而且还是油炸的烹饪方式?该不会是吃过死人肉吧? “想什么呢你!一看就没有做过饭。”姜书绾将图纸折好,塞进了自己的衣袖,“若是在野外生火煮油锅,还要让油锅沸腾,必然要用很多薪火,那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周肃,得请捕快们再去寻一圈,看看是否有点火的痕迹。” “既然这么不方便。”周肃又有些好奇地问道,“为何不是在家中烫好了呢?” “不错嘛周肃,已经知道推案了——”姜书绾赞许地看了看他,“但是就是记性不大好,先前验尸时我就发现,死者的颌骨错位,死前必然是极度惊恐尖叫,受了极大的痛楚,才会把骨头都喊错位了,那么大的声响发生了,周围邻居又不是聋了。” “我现在就领着桃叶县的捕快们去河堤边继续搜寻!” “去吧,我们分头行动。”姜书绾点点头,“我去村子里再看一看。” 周肃纳闷:“不是说,并非在家中作案,姜大人还要去村子里做什么?” 寻常人家的儿子若是死了,必然会伤心至极,而那日徐芬来时,脸上虽有泪痕,但提出要将尸体带回家的时候,只有焦急,并无痛楚的神色。而他的父亲,则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着实有些不符合常理。 着实也有些怪异。 她在燕山府路办案时,曾见过一位痛失孩子的母亲,那样的神色,绝不是徐芬这样的表情。不过,凡事皆有可能,也并非所有的父母和孩子关系都是一样的要好,还是要亲自再去核实一番才好。 “去见见张吉的父母,到现在也没把儿子尸体给人家,该着急了。” 去村子里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回得来的,姜书绾想着还是得和赵元思与谢植打声招呼,便往驿站去,刚准备踏进门,就见赵元思就笑着给谢植添茶:“小舅舅,工部这几年似乎闯了不少货,那些个不懂事儿的,该换就换了呗。” 原来他们还在议正经事,随即就要转身离去。 谢植背对着门坐,而赵元思则瞧见门口那晃过的身影,随即又开口:“你带着姜书绾去查陈郡谢氏的旧案朕虽然心中不悦,但毕竟念及甥舅之情,但是朕、不想再看见有人弹劾堤坝坍塌的折子了。” 那道身影顿了顿,随即消失。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么?”谢植嗤笑一声:“若不是有人掏得太狠,这些减水坝怎么会如此脆弱不堪,官家明年便要亲政,届时植不在了,可要擦亮了眼睛。” “小舅舅,你明年真的要离开汴京?不在朝中帮扶着朕了么?”赵元思的眉头拧紧了。 谢植起身拜了拜,微微叹息:“自父母故去之后,臣亦是陈郡谢氏一族的族长,这顶丞相的帽子……压得臣有些喘不过气。” 浣溪沙(9)微h 忙碌了一整天,直到月上中天,姜书绾才回来,她走访了几户人家,最后才去了张吉家中,只是依旧没见到他的父亲,只有徐芬一个人在屋里忙活。也知道了为何他们夫妻二人对儿子并不热衷,原来张吉只不过是戏班主收养的儿子。 李员外的事情也核实过了,当天如意戏班的确是被他请去了府上,所以夫妇二人都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排除了嫌疑。 再加上村民都说张吉为人低调老实,社交关系又极其简单,丝毫不见有任何仇杀的可能性,案子毫无头绪,谜团在心中越积越大,姜书绾的步伐有些沉重,缓缓地推开了房门。 “回来了?”黑暗中,谢植的嗓音幽幽响起。 “吓我一跳,你怎么总在我房里,也不点灯?”姜书绾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又问了句,“官家走了?” “是啊,怒气冲冲地走了。”谢植起身,从身后轻轻拥抱着她,双手覆盖在她的手上,无声地制止了她点灯的动作,“衙役们在河堤持续挖掘证据,锁定了埋尸的地点。” 姜书绾微微侧目:“这不是好事儿吗?” “只是那土坑里不仅埋尸,还埋了诅咒。”谢植十分自然地吻了吻她的耳朵,“挖掘的时候不少百姓都在现场,大家都看到了,消息传播的速度很快,不用两三日就会传到汴京街头。” 这下姜书绾更疑惑了,她轻轻挣脱开,却在转身面向谢植的那一刻被他托着抱起,整个人坐在了桌上,她有些重心不稳,牢牢地勾住了他的脖子:“你这是做什么?” 谢植一口咬在她的红唇上,嗔怪中带着一丝无可奈何:“我时常教你要懂得韬光隐晦,你却总是将一切揭晓在烈日之下,现在闯了祸,你自己说要不要罚?” 唇上一阵刺痛,姜书绾松开手去推他:“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诅咒是什么?我做错的事又是什么?” 谢植点了点她的鼻子:“你是不是绘制了张吉如何死亡的图出来?那张图被张县令的手下瞧见了,他们说,这是一种邪术,专门取人魂魄的杀人方法,死后魂魄散尽,永不超生。” “那这跟官家有什么关系?”姜书绾脑子飞快地转,“而且还会怒气冲冲……” 谢植也不瞒她:“埋尸的土坑里找到了一块木牌,上面字字句句都是诅咒官家的,斥责他为登大位残害手足,兄弟相杀,因此天灾人祸不断,各处大坝屡屡坍塌,这是天谴。” “所以,这个杀张吉的人,是为了以他的尸体作为诅咒?”虽然从前也听过一些巫蛊之术,但姜书绾仍然觉得其中疑点重重,“我想看看那块木牌。” 谢植这回真没嘴软,抓着她的手一口咬在指尖:“还看!” “你做什么!”姜书绾惊呼一声,谢植一手托着她的屁股将她整个人提溜起来,抱在了自己怀中,就要往床边走,她总觉得自己要掉下去,死死抓着他肩头,“你放我下来。” “外放了三年,胆子变大了是好事,但性子太野了可不行。”刚扯开半边衣襟,熟悉的清甜气息就萦绕鼻息间,谢植嘟囔着:“身上抹了什么,怎么这么勾人?” 姜书绾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心思在此调情,瞪了他一眼:“毒药,闻者一个时辰内必死无疑。” “一个时辰……”谢植眯着眼算了算,“弄上两回也来得及,死了也不亏。” “你!!”恐吓不成,反而助长了他的气焰,谢植的手已经探进了身下的裙摆中,隔着亵裤揉着穴口的花瓣,姜书绾气急,“官家都生气了,你还不去查是何人散播的谣言?” 才摸了两下就感觉掌心热热的,谢植想到那花穴正汩汩地往外冒水,就兴奋不已,哪有心思管其他人,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关我什么事。” 说完之后,又嫌那亵裤碍事,竟一把给她扯掉了。 姜书绾刚准备再骂他几句,忽然感觉身下被什么东西顶住了,热热的、硬硬的,谢植见她不再挣扎,嬉皮笑脸地问:“绾绾也是食髓知味了,对不对?” “跟我说说,什么样的取魂术?”姜书绾感觉身下源源不断地流出水来,她迫切地需要想点什么别的来分散注意力,否则大有水漫金山之势。 谢植眼珠转了转,指了指自己的唇:“你亲亲我,我就告诉你。” “我明日亲自去问——唔——”话还没说完,谢植的吻就落了下来,撬开她紧闭的双唇,灵巧的舌头像水蛇似的到处乱钻,舔舐过她唇齿间每一寸。 是他一贯的强势作风。 直到两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谢植才松开她,姜书绾嘴唇被他含在口中吮吸,饱满地泛着水光,红润润地让人想一口吞下去,他轻轻喘息着在她耳边问:“怎么办?我似乎有些上瘾了。” 姜书绾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黑暗中,一双眸子亮闪闪地望着他:“带了瘾字的,总容易让人泥足深陷,否则又怎么会有那些酒瘾、赌瘾之人犯下大错,谢相,有瘾还是早日戒了好。” 空气里都是包裹着她味道的甜蜜气息,谢植摇摇头:“戒不掉,那不戒不行吗?” 她柔软的指尖戳在他的心房处,点了点:“可是,这里已经装了别人了。” 想起她这几日说过的话,还有那个念念不忘的心上人,谢植有些颓丧,压在她身上的力道也减轻了些,然而就在姜书绾以为他要退去时,谢植突然将她抱了起来:“你不是说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姜书绾有些错愕地看着谢植……这是那天她一句玩笑话而已。这个人,该不会是…… 只见谢植眼角亮亮的,墨色的瞳子里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耳边听见他在说:“只要你不说停止,我们一直这样下去也可以。” 她心里涩涩的,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想起姐姐从前劝她的话:“盲婚哑嫁的,成亲前都没见过面的两个人哪能说恩爱就恩爱呀,都是靠成亲之后日日夜夜陪伴出来的。” 日日夜夜的陪伴,或许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意吧。 “姜书绾,我已经退让至此了,你也拿出些诚意来吧。” “你要什么样的诚意?”她有些茫然,不确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谢植凑到了她耳边:“把解药给我,一个时辰太短了,我还没活够呢。” 浣溪沙(10)h 她是毒药,也是解药。 前一次两人都很急切地去占有彼此的身体,并未仔细品味情爱滋味,故而这一回谢植的动作慢了些,先是细腻温柔和姜书绾缠吻,又耐心地抚摸过她身体的每一寸。 温热的嘴唇贴在她柔滑的肌肤上,谢植大口呼吸着有她气味的空气,心想着:我怎么会不知道,燕山府路那三年你是怎么过的。 含着她胸前挺立起来的一粒乳珠,他在心中对她说:“天祐元年的秋末,你破了头一桩案子,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却为了那个失去儿子的老奶奶哭了一整晚,当时我就开始怀疑,送你去那里是不是做错了。” 将那两边的乳珠轮流爱抚之后,火热的唇舌继续辗转往下,舌尖舔舐过她柔软的小腹,惹得姜书绾一阵阵酥麻,谢植脑海中继续想着:“而后你白日里处理公务,晚上挑灯夜读,翻遍提点刑狱之册,你一定想不到,燕山府路新开的书舍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刑狱典籍,那都是我给你寻来的,天祐二年,你破了案子之后还特地去感谢那书店老板,殊不知,该谢的人是我!” 沿着柔软的小腹往下吻,馥郁的甜香味更浓,谢植微凉的鼻尖顶在穴口,姜书绾的身子已经微微战栗,她有些不确定,又有些害怕,颤抖着说了句:“不要……” 不要?他偏要! 谢植轻轻咬开两片花瓣,甜腻腻的味道来源正是这里,他张开嘴含住了花心处,舌尖一遍遍挑逗,心中又想到:“天佑三年,凶手是个辽国人,被你当众揭穿后,竟然恼羞成怒要杀人,你拿自己去和人质交换,若不是有我派去的暗卫,只怕小命都要丢了,我想着不在身边看着总不放心,还是将你调回来的好。” 结果,调回来在身边也不乖。 他舔弄了好一会儿,姜书绾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融化了,情不自禁地弓着身子,双脚踩在他的肩头,紧张地脚尖都绷直了。 咕咚一声,他将那些流出来的水全都吞咽了下去,谢植再抬起头时,唇边还留着一丝晶亮的水痕,姜书绾伸着手替他擦了擦,两人抱在一处,吻得更加缠绵。 她从不知道,原来巫山云雨竟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烦恼,飘飘然好似身处云端。 早已饱胀的龟头顶在穴口,谢植却不急着操进去,一点一点慢慢地往里推,似乎是想让她好好感受自己是怎么和她结合地。 然而这种钝刀割肉对于姜书绾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她咬着牙,额头都滴出汗来,攀着他的肩膀喘息:“谢相,今天也没吃饭么?” 啪啪两下打在她屁股上,谢植的脸不知是因为情欲还是被她气得,顿时通红,咬牙切齿:“一天没打,皮又痒了?” 然而姜书绾的挑衅还没结束:“我就说你没吃饭吧,我奶奶拍灰也不止这力气。” 被噼里啪啦一顿揍之后,姜书绾才算彻底老实地闭上了嘴,感受着粗长的肉棒在自己体内来回进出,慢慢地,她的身体里也涌现出一股快感。 谢植的手握着她一对奶子反复挤压,饱满的乳肉从指缝中溢出,谢植忍不住低下头去嘬了两口:“这几年你吃了什么,怎么这么大。” 还不等她回答,他似恍然大悟:“燕云十六州盛产牛乳羊乳,想必你喝了不少。” 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猜到,姜书绾倒是有些意外:“我的确是每日一碗牛乳。”难道这有什么联系吗? “明儿我就让人去燕山府路,每日运新鲜的过来。”谢植满意地吸着乳头,又拍了拍嫩滑的乳肉,心中十分欢喜,“这对好乳,需得日日保养才好。” “你疯了么谢植——”姜书绾拧了他的胸口处一把,“莫非是忘了前朝,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他抽动得更加兴奋,和她嬉笑打趣:“关我什么事,天下又不是我的,白花花的银子摸起来哪有小娘子水润润的肌肤舒爽,你说是不是?”说罢,又往深处顶了顶。 姜书绾说不过他,只得由着他嘴上占便宜,扭过头去不看他,偏偏谢植不依不饶,捏着她的下颌骨:“羞什么,又不敢看我?” “你有什么好看的!”姜书绾赌着气。 谢植按着她的身子,又抽插了数百下才觉得饕餮餍足,这才抽身射在了外面的帕子上。事毕之后,他替二人擦拭,却发现姜书绾还是不看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我没生气。”姜书绾这才转过脸来,面色有些严肃,“六部是你在管的,各处减水坝都在坍塌,还不收敛一些么?” 谢植愣了一瞬,忽然明白了今日赵元思为何忽然提起堤坝的事儿,还刻意说得那么隐晦,他低头笑了笑,将姜书绾揽入怀中:“看来太后不用担心,小猫长大就变成老虎了,能自己吃人的。” “你在说些什么?”姜书绾不明就里。 谢植笑笑:“你也觉得是我贪污了那些银钱?” “汴京中黄口小儿都知道,五花马,千金裘,不如谢相一壶酒。”姜书绾微微叹息,她心中不信谢植是那样的人,但这些年他所作所为,偏偏又让她迷茫,只得绕开话题:“左相位尊,右相权重,你看人家薛怀庭,名声就比你好得多。” 谢植扭过她的脸,黑暗中,二人鼻尖相贴,这几乎要给姜书绾一种错觉,他们不是因为欢爱而纠缠在一起的男女,而是一对亲密的爱人。 “你觉得是我么?”他又一次问,只是这一回认真了不少。 姜书绾无处可躲,只能顺着自己的心意,一股脑儿将心中的话全都倾诉了出来:“我觉得你不会,也没有必要,但是你很多行为又让我看不懂,谢植,你要敛那么多财到底要做什么,可以告诉我么?无论如何……我总是、总是信你的。” 天地都安静下来,谢植觉得自己的心脏从未如此有活力地跳动着,他握着她肩头的手微微用力,指腹嵌进了柔软的肌肤里,似乎要和她融为一体。 有她这一句话,就够了。 他摸摸她的脸,回答道:“保命用的,以后你就懂了。” 浣溪沙(11) 在桃叶县的第四天,姜书绾总算是等到了张吉的父亲。 如意戏班的班主,张如意。 听说他喜欢喝酒,姜书绾还特地命周肃带来两坛好酒,聊表心意。 张如意将面前的酒推开,一脸嫌弃的样子,他看起来似乎很疲惫,脸上是不自然的蜡黄色,仿佛染了什么重病一般,姜书绾略带抱歉地对着夫妻二人解释道:“此案牵扯甚广,令郎的尸首暂时还不能够归还。” “官府办事不力,我们也不想说什么了,吉儿横遭此祸,我们也自认倒霉了!”张如意咳嗽了几声,嗓音沙沙哑哑,“你们能不能快些把我儿子尸体还给我们?人都已经死了,哪有霸占着别人家孩子尸首的道理!” 周肃见他们对姜书绾如此不客气,刚想出言教训几句,却被姜书绾按住了,这夫妻二人隐约透着一丝古怪。 今日见到了张如意,她心中这个念头更加确定。 关于儿子的死亡,他们都没有表现出十分痛楚的神色,即便是有,也不尽真心,但是偏偏一提到尸体这件事,就格外急躁。 急躁地,仿佛是想掩盖些什么。 “如果想尽快领回尸首,也需要你们的配合,烦请二位再仔细回想回想,张吉生前是不是有什么仇家,或者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姜书绾一边问,一边仔细观察着二人。 “没有,我儿子好好的一个人,不信你们周边四邻去问问!”张如意起身就要赶人,“明日若再不归还,我夫妇二人便去县衙门口坐着!” 姜书绾被张如意往外推,焦急地握住他的手臂:“张班主,我们是来帮你的……” 她握得紧,忽然见张如意的额头都冒着汗,正在倒抽凉气,手还微微颤抖着,赶忙松开:“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手上有伤,我给你看看!” 她掀开张如意的衣袖,手臂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刚才被她握紧的地方微微渗出血迹来。 “不用你们假心假意,快滚!”张如意抽回手。 周肃与姜书绾被推出了门,看着紧紧关上的大门,周肃一摊手:“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快到饭点了,但是他们家丝毫没有动火做饭的意思,姜书绾想了想,拍了拍周肃的肩膀:“走,去他家厨房看看。” 与寻常的农家差不多,张家厨房里锅碗瓢盆也都一应俱全,而一般人家的锅大部分都是放在灶台之上,但他们家的灶台上却是空的,铁锅放在角落,上面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没有锅如何做饭,莫非他们这几日吃的都是干粮? 里屋有声音传来,似乎是张如意:“今日我就不做饭了,一会儿去买些红糖馒头垫垫饥可好?” 然后是徐芬低低的一声:“我吃不下。” “吃不下多少也垫垫肚子,人不能不吃饭呀。”张如意的声音温柔了许多,“身子会吃不消的。” “嗯。” “走吧。”姜书绾以口型对周肃说了声。 虽然没有任何发现,但她总觉得这家人古古怪怪的,忽然迎面走来一个娘子,正是前几日她去走访时见过的吴娘子。 吴娘子主动和姜书绾打招呼:“姜大人,今儿又来了?张家的事儿可解决了?” “还没。”姜书绾摇摇头,“今日见了张如意,但是他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吴娘子点点头,微微叹息一声:“阿吉是个好孩子,虽然不是他爹娘亲生的,但一直挺孝顺的,他虽然已经去了,但听着这几日张家都没什么动静,想来如意喝酒也少了,或许也是件好事儿吧。” “他……喝了酒,会有动静?”姜书绾好奇地凑近了吴娘子,“跟我说说呗。” “那动静可大了,打老婆打孩子,啧啧——”吴娘子这个年纪,正是倾诉欲爆棚地时候,平日里一个村子上的人,大多对这些老掉牙的事儿没什么兴趣,今日见了姜书绾,她只恨不得肚子里的话全都倒出来才好。 回去之后,姜书绾还是久久不能平静,一个酗酒,喜欢殴打老婆孩子的人,真的会在孩子死后,突然之间转性变成另一个人吗? 厨房里她听到的寥寥几句虽然不多,但那时家里一个外人都没有,张如意没有必要继续做戏,他对徐芬的关心和关切十分自然,不像是突然间转变出来的。 与此同时,谣言已经如野火燎原一般蔓延开来,取魂镇魂一事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还有的版本说这是赵元思自导自演,陷害了自己的二哥不够,还要除去自己的大哥,现在早了天谴,怕江山不稳,就取人魂魄镇堤坝。 更严峻的是,几处堤坝坍塌的城镇,在此后几日均有尸体出现,死法几乎与姜书绾绘制出来的一模一样。 死者被红色的戏服包裹着,双手双脚被捆绑,脚下系着秤砣,只是与张吉不同,他们的面容没有被毁去而已。 赵元思震怒,命开封府彻查,京畿路提点刑狱司协助办理,务必将此案查清楚。 “水越搅越混了……”谢植手托着腮,看着面前忙着翻阅资料的姜书绾,叹了口气,“这不明摆着,不是安王就是薛怀庭做的呗。” 明明是想借着出公差来培养感情,结果反而更忙碌了。 姜书绾寻了本茅山道术的书在看,想看看是怎么个取魂之法,听见谢植这么说,凝重地摇摇头:“若说后面几桩是安王造势,倒也有可能,但安王不会如此神机妙算吧,恰好算到有大雨,恰好算到我们要停留在桃叶县?” 听了这话谢植不乐意了,冲上前去,一把拽过她手里的书,扔到一边:“好了,别看书了,你还不如多看看我,否则等我人老珠黄之际,可没看头了。” “人老珠黄……”姜书绾看着谢植,反复重复着这四个字。 忽然,她抓着谢植的肩膀问道:“谢相,你今年多大了!” 不知她为何忽然一副很着急的模样,谢植愣了愣:“二十又七,你不是知道吗?” 二十七,他的眼珠子还是泛着健康的蓝白色,一点也没有变黄的痕迹,姜书绾终于意识到,那天在村子里是哪个地方不对劲了! 张如意一个临近五十的人,面色差成那样,怎么会有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或许人的面容可以改变,但是眼睛却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她又想到了那一口被搁置在厨房里的锅,还有张如意手臂上的伤口。 “我知道谁是凶手了!!”她激动地抓着谢植,在他唇上亲了两口,“多谢谢相指点!” 谢植一把抓住她的手,姜书绾回眸,乌黑的长发在空中扫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刚刚分离没多久的两个人又贴在一处,谢植低沉着嗓子:“亲了我就想跑,这算什么?” 姜书绾急着要去逮人,于是在他脸颊边又吧唧亲了一口:“算是给你的报酬。” 趁着谢植愣神之际她急忙挣脱,跑到门口时回首对他说道:“等我回来之后县衙堂前见,此案必然能见分晓!” 浣溪沙(12) 秋后斩首的令牌扔下来的时候,张吉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反而一脸平静。 人群之中,徐芬早已经泣不成声:“大人,大人你要砍就砍我的脑袋吧,这孩子都是为了我,才会做这些事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吉微微侧过脸:“阿娘,你身子不好,往后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谁料,徐芬听了这话,直接哭得昏厥了过去,被几个乡亲搀扶着送去县衙的偏厅内休息。 县衙之上,于县令瞧了瞧一旁听审的谢植与姜书绾,不敢就此草草了结,忙端正了身板,将惊堂木一敲,老老实实地走完所有的询问流程:“张吉,本官再问你最后一遍,张如意可是死于你手?” “是的。” “你可有冤屈?” “有。” 于县令举着惊堂木的手愣在了半空中,这这这、这判都判了,也要结案了,张吉又是要玩哪一出?他恨不得上去给他两个大耳刮子,但是上峰在,还是要按规矩询问,于是清了清嗓子,沉下脸来问道:“你如此残忍地杀害张如意,竟然还说有冤屈?” “我恨,恨这天道不公,若非天降暴雨,堤坝坍塌,又怎会将那个畜生的尸体冲出来!”张吉啐了一口,忽然大笑起来,“我也恨,若你们官府在张如意第一打人的时候就能处理他,我又怎会杀人?上天要惩戒大宋朝皇帝,发大水冲垮了堤坝,为何要牵连于我!本来……本来我们都要走了,都要离开这里了……” “放肆——”于县令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其他各路的命案是否有同党!如实一一道来!” “我没有同党,或许其他路的兄弟们也是像我一样,被这世道逼得没办法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见他一直胡言乱语,于县令瞧了瞧谢植的眼色,这才放心大胆地宣判:“来人,将犯人张吉压入大牢等候问斩,有关其同党一事,需在狱中仔细审问。” 张吉被押送着带走了,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地离开了,县衙公堂之上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于县令赶忙从高位上走下来,恭敬地来到谢植与姜书绾身旁,作揖道:“有关张吉是否有同党的事儿,下官还会再好好审一审,此案多亏了有两位大人,才得以明了,下官佩服!” 姜书绾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张吉离去的方向发呆。 谢植对于县令挥了挥手:“都退下吧,姜大人想安静一会儿。” 不消片刻,公堂之上肃清,空空荡荡,只余谢植与姜书绾二人。 若非张吉听到张如意大骂徐芬,说她不识抬举,他还不知道,张如意竟然让徐芬去李员外家唱戏时陪李员外睡一晚,好赚更多银子。那一刻,他起了杀心,然而和过去数十年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付诸了行动,在动手的那一瞬间,过往痛苦的回忆像水草一样纠缠着他,那些张如意动手殴打他和徐芬的画面吞灭了他所有的仁慈与理智。 所以他杀了张如意,按着他的头一遍遍往热油锅里烹,等不及十八层地狱里,他立刻就要宣判!而后再按着那人给的茅山术中的法子,给他裹上红色戏服,脚上绑着秤砣埋在水边的土里,就是要张如意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永永远远烂在地下。 这才有了一桩凶残的虐杀案,就是这样简单,就像张吉所说,若非天降暴雨,也许这个秘密一生都不会被人发现。 “抓到了真凶为何不开心?”谢植走到她身旁,蹲在她面前看着她,姜书绾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拳头,眼中似乎有泪花闪过。 她嗓子口哽了哽:“虽然知道不能以暴制暴,但我还是会为张吉难过,若是他有其他路可以走,一定不会选择杀人。” 谢植却摇摇头:“并非所有人,都会做出同一种选择。”他顿了顿,到底还是说出了口,“就好像你当年,没有选择去杀人报仇一样。” 姜家的旧案一直是她心头的痛处,谢植很想借着这机会,帮她抚平伤口。 他蹲在她脚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拳头,将自己的热量传递到她的手中,柔声说道:“你选择自立自强,考科举,做女官,去寻太后伸冤,这条路比直接杀人要难走得多。还有你姐姐,也是一位值得钦佩的娘子,她一人扛起了姜家的所有生意,才没有令你们的父母半生心血作废。” 姜书绾捂着心口处,痛哭出声,她又一次想起死在权力斗争之中的大长公主,紧紧抱住谢植的脖子:“是不是谁做皇帝都会是这样?” 谢植拍了拍她的背,知道她不满意于赵元思授意将一切谣言都推在张吉身上,笑着帮她擦去眼角的泪:“你跟他计较什么,这天下都是他的,他愿意怎么说,就让他怎么说呗,总不能真让安王借此机会杀回京。” “你知道吗,大长公主一案之后,我便有一个想法在心中,我希望有朝一日,法为天下之法,而不是君王之法。”姜书绾摸出了戴在脖子上的獬豸,低头摸了又摸,她知道这个想法也许比登天还难,闷闷地问了句:“谢植,前路甚暗,往后你还会陪着我吗?” “会的。”他嗓音虽低沉,但却坚定。 姜书绾抽回了手:“我是问这獬豸,又不是问你谢植。” 谢植也不恼,揉揉她的发:“我正是替獬豸回答你的,又不是自己回答的。” 姜书绾低着头笑,心情已经轻松了不少,谢植牵着她站起身来:“走吧,咱们回去收拾行李吧,这趟耽搁的有些久,咱们得先回京一趟,总要对太后交代一声。” 她点点头:“那周肃呢,怎么一整日不见他身影?咱们不是一同来的。” 谢植一愣,嗤笑一声:“周肃啊,我看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从前的主子,便让他回他旧主身边去了,他们主仆二人这么能干,说不定很快就会在汴京再相见的。” 【卷三:如梦令(新娘自杀案)】 假令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楞严经》 如梦令(1) 春夏交替之际,正是汴京一年中最美的时节,和风细雨中满树芬芳,各色的花朵绽放枝头,娇艳欲滴,美不胜收。 而今日的皇宫中亦是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 辽王派遣了使臣来商定婚期和婚礼细节,为了表达宋辽两国结盟的诚意,还特地安排了辽国小王子随使臣一同前来。 台上正演着一折好戏,孟太后看着盛装出席的姚玉贞,唤了姜书绾过来坐在自己身边,抓着她的手问道:“哀家记得,你和玉贞是同一年的女举子,都已经年满二十了,如今她的婚事订下了,可你还没着落呢。” 赵元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凑过来说:“母后可别乱点鸳鸯谱,把朕的爱卿随便许出去了啊。” 孟太后瞪了他一眼,话语中却满是关切:“谁说成亲了就不能做官了?再说你自己,还有功夫操心别人,明年就要亲政了,哀家问你,你的皇后在哪呢?” “得,朕帮了你,倒是殃及池鱼了。”赵元思看着姜书绾笑,“还不快出来说两句。” 姜书绾闻言,立即起身对孟太后行礼:“太后娘娘,下官还不着急。” 孟太后眯着眼睛,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心中忽然盘算起来,姜书绾虽然比赵元思大两岁,但未尝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眼神别人没注意到,但原本在另一侧的谢植忽然坐不住了,他端着酒杯上前,笑嘻嘻地对孟太后说:“太后娘娘,不如先替臣筹谋一番如何?” “你?”孟太后倒是有些意外,不过她可轻易不会叫人给打了岔,挥了挥手将谢植打发了,“凭右相这般才貌家世,谁家女儿不动心的?哀家管不了你这事儿,你还是自己拿主意吧。” 又继续面向姜书绾,热情地握着她的手询问道:“家中可有为你订下亲事?” 姜书绾摇摇头:“父母走得早,不曾定过亲。” 莫名提及到了姜家父母,孟太后也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讪讪地一笑:“听着你方才那句话的意思,可是已经有了意中人?若是没有的话,不如让哀家替你打算打算?” 一时之间空气竟好似凝结住了,谢植的眼神无意间飘落在赵元思身上,发现他居然和自己一样,也在等着姜书绾说话。 “是的,臣已有心仪郎君,恐怕辜负太后娘娘一番美意了。”姜书绾说这话时,只是低着头。 孟太后意外:“哦?是谁家郎君?” “他并不知晓。”姜书绾的脸上透着淡淡的忧郁,语气却又坚定,“不过纵然他这一辈子都不知晓,臣亦是无悔。” 原本在另一边安静听着的辽国小王子忽然鼓起掌:“大宋的女官真是了不起。姜提刑,我跟你说,若是在我们辽国,女人也可以把喜欢的男人抢回家去。” 这一番话倒是把气氛活跃起来了,姜书绾低着头笑,落落大方地端着酒杯:“多谢三王子指点,臣回 去之后一定好好练练功夫。” “口头上谢可不行,来,我们喝三杯!”辽国小王子举着酒杯,和姜书绾对饮起来。 虽然太后没继续说下去,但想到刚才姜书绾那一番话,谢植心里横竖觉得不是滋味。 这姜书绾全然只把自己当个床伴,还是见不得人的那种,睡了自己又不负责,再想到自己已经二十又七,还只能无名无分地在心里默默吃干醋,满腔悲愤只能发泄在酒中。 方才连着喝下三杯酒,姜书绾的眼神飘忽起来,她遥遥看了谢植一眼,发现他似乎对太后要给自己赐婚一事无动于衷,还是没心没肺地跟人嬉笑打闹着,一杯又一杯地喝酒作乐。 她吸了口气,心中自我安慰道,日子还长,总有他能知晓自己心意的那一天。 于是两个人各怀心事,双双借酒浇愁。 酒过三巡之后,场子热闹起来了,大家纷纷举着酒杯互相敬酒,而太后和皇帝为了让朝臣们更自在些,便先行离去了,姜书绾自知酒量不行,再这么喝下去只怕是要真醉了,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出了崇政殿之后,姜书绾朝着花园内走去,被拂面而来的午后暖风吹了吹,她忽然觉得脚步格外沉重,酒意正在入侵大脑时,恰好瞧见湖畔有一艘小船。 四下无人,不如躲进去睡一会儿,这么想着,她伸手握着船沿,就要往里爬。 “你干什么!”谢植见她遛了出去,也无心继续逗留,赶忙跟着出来,却看见她要往湖里去,这才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姜书绾一回头,没想到是谢植,还当自己在做梦,笑着说道:“去湖心捞莲子吃啊。” 谢植顺着她手指地方向,湖面空荡荡一片,连朵荷花也没有,哪里会有什么莲子,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你不能喝酒就不要喝这么多。” “三杯而已,你太小看我了。”姜书绾已经醉了,全然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谢植拽着她不能登船,她只得退了回来,坐在湖畔的树下,打了个哈欠,“真舒服啊。” “喂,你别在这里睡,着凉了怎么办?”谢植见她闭着眼睛不再说话,蹲下身去就要摇醒她,“姜书绾,起来,跟我回家去睡。” 姜书绾嫌他吵,被晃得不得不睁开眼,恰好看见谢植肩头一朵落花,皱着眉伸手摘下来,往他嘴里一塞:“安静点儿。” 她的另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肩头,这会儿看着谢植口含着那朵花,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和十四岁那一年的人影重迭在了一处。 是谢植,是一个她喜欢了六年的人…… “你不知道,但我不后悔。”她捧着他的脸,隔着那朵花瓣,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姜书绾已经靠在自己的肩头沉沉睡去,谢植仍然觉得唇上热热的,他伸手取下那一朵花,插在了她的耳边,然后背着她往东华门的方向走去。 那边人少,想来不会有人注意。 “傻子。”他喃喃自语。 却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说姜书绾。 如梦令(2)微h 一直睡到临近黄昏,姜书绾才堪堪醒来。甫一睁眼,就瞧见谢植在一旁眯着眼看自己笑。 她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衫,发现那套绯色的官服还好好地穿着,当即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眉目也舒展开来。 谁料这动作却落在谢植眼里,他伸手捏她的脸:“你这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 “对不起,我今天喝多了。”姜书绾有些心虚,不敢正眼瞧他,两次喝醉了酒,偏偏都叫他瞧见了,现在自己在谢植的心目中,一定成了一个酗酒好色之徒。 不敢继续深想下去,姜书绾掀开了被子就往床下走,谁料刚一下床,还没穿上鞋子,就一脚踩在了自己衣衫的下摆,一个踉跄就往前摔下去。 谢植眼疾手快,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将人一把捞了回去,姜书绾重新躺回了床上,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还勾在他的脖子上。 刚才那无心地摔倒,此刻倒变成了蓄意的引诱,让她百口莫辩。 “不能喝以后就别喝。”谢植低下头笑,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尽是笑意,“在宫宴上直勾勾地看着我,好像要把我吃了一样。” 自打桃叶县归来后,姜书绾总是借故避开与谢植单独相处,此刻屋里只有他们二人,她摸了摸自己的手心,紧张地都在微微冒汗。 “谁要吃你。”她在心里又补了后半句,又不是没吃过。 谢植也不恼,以行动代替言语,低头就吻住了她的唇。 一如往日般的温软,只是今日还带着浅浅的酒香,谢植含住了她唇上的唇珠,伸出舌头轻轻舔弄着,而后又探进她的口腔里与她的舌头纠缠在一处,满是柔情蜜意。 谢植一边与她吻着,一边想道,古语有云,嘴有唇珠,吵架不输。这一粒唇珠如此饱满,想来姜书绾果然是有些老天爷赏饭吃的天赋在身上的。 想到这两片唇总是说出些惹他生气的话语,还有那些不长眼的男人总是盯着她看,谢植愤愤不平地咬了下去。 “嘶——”姜书绾刚从酒醉中苏醒过来,被他吻得透不过气,呼吸声也渐渐沉重,多日没有与他亲近,这会儿一个深吻,就把她吻得春水涟涟。 谁知道情到浓处时,谢植竟然一口咬得她吃痛,姜书绾不禁倒抽一口气:“好好的又发什么疯?” 在他痛下狠口的时候,身下却湿得更厉害了,她还没来得及藏住这个秘密,官袍就已经被掀起,谢植整个身子伏在她身上,压得她动弹不得,左手在她的穴口来回抚摸着。 惨了,藏不住了…… “谁家的小娘子,这么心急?”他将两根晶亮的手指伸到她眼前晃一晃,满脸尽是得意,“刚刚说不想吃,是骗人的吧?” 姜书绾一张俏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颊上红红一片,谢植湿漉漉的手指是最有力的证据,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反驳好。 于是她拽着他的领口凑了上去,啊呜一口咬在他唇上,似乎想要堵住这张嘴。 这样大胆的动作,谢植很是受用,反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其他人再看又怎么样,还不是只有他能尝到这甜美滋味。 刚开始是唇舌之间的纠缠,浅尝辄止,慢慢地,他们都变得贪心不足,想要索取更多,肌肤相贴让他们每一寸的变化都被对方清晰地感受着。 姜书绾挺着胸脯仰起头,和他拥吻着,那两团饱满的乳肉紧贴着他的胸膛,扰得人更加意乱情迷,谢植的手从衣摆下方伸了进去,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开了贴身小衫上系着的带子,握起一只浑圆的乳房在手中把玩。 他着实喜欢,软绵绵的乳肉细腻柔滑,握在手里堪比上等丝绸,含在口中时又是香甜四溢,这等又可亵玩又可吮食的上等好物,令人爱不释手。 某个东西硬硬地戳在自己小腹时,谢植正专心致志地亲吻她的耳朵,两人吻颈交缠,姜书绾情不自禁地在他耳边感叹了一声。 那一句柔柔的,糯糯的“好硬”落在谢植耳朵里,堪比烈性春药,服下去之后,恨不得立刻把全副身家性命都交到她手里才好。 明明一脸纯澈,却偏能说出这样撩人心弦的情话来,这反差谢植哪里抵挡得住,忍得眼眶都泛红了,捏着她的下巴宣示着主权:“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箭在弦上蓄势待发之际,忽然一阵敲门声。 姜书绾顿时从情乱中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衫,她见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竟是一动不动,便拍了一下谢植的胸膛处,压地嗓音催促道:“还不快起来。” 谢植点点头,也开始整理衣衫,管家不会在这时候来打扰他,想必是出了什么事儿,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尽量把那阵情欲压了下去,沉声询问道:“什么事?” 门外管家的声音响起:“大人,开封府衙那边出事儿了。” 如今朝中稳定,又无战事,六部的事大多不会这样紧急,而开封府有事来报,一般都是攸关人命,谢植命管家退下之后,又伸手摸摸姜书绾的脸:“今晚住在这儿,一会儿让婢子给你准备衣物,我去去就回。” “出事了?”姜书绾已经系好了衣衫,对谢植说道,“我和你一道去吧。” 在她的认知中,可不是什么事都能撬得动谢植,都已经天黑了,他却还要去衙门里,应该是大事。 有她在身边,倒也能安心些,况且姜书绾可不是什么柔弱女子,是他朝堂之上的最佳伴侣,谢植点点头,披上了衣衫:“那走吧,一道去看看。” 二人均是绯色官服,从房内出来时,倒像是一对新婚夫妇。 管家看得愣了神。 姜书绾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从谢植房中出来,管家浮想联翩,然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朝廷一品大员,本该穿绛紫色官服。 两人这一身绯色……倒有些像成亲时穿的颜色似的。 姜书绾的脸红彤彤的,所幸被夜色所遮掩,叫人看不清楚,只有她自己感受到面颊上的热度,凭白有些心虚。 —————————————————— 情侣装,谢丞相的小心机,啧啧啧~下章进入正式案件。 如梦令(3) 原本是一桩退婚纠纷案,没曾想事隔两天,就变成了命案。 新婚的小娘子被夫家发现并非处子之身,便退回了娘家,谁知道今天就寻短见悬梁自尽了,死之前留下了书信,说出自己曾遭人玷污的悲惨经历,还写出了非礼她的男人是谁。 谢植吩咐仵作验尸,又命捕头前去将所有涉案的人员抓回来审讯。 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姜书绾跟在谢植身后进了开封府,一众人中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率先上去喊了一声:“子望,你怎么在这里?” “这桩案子原已结案,卷宗送到了提点刑狱司,方才开封府的衙役前来取,说要重审。”薛子望走到姜书绾身边,“我便亲自送来了。” 薛子望是今年的进士,在参加殿试前还去姜府递了帖子,当时还让姜书绾颇为意外,这些考生要想温卷,也应该去拜左右丞相。 她退了薛子望投帖给的五两银子,回赠了他一卷提点刑狱相关的书册。殿试之后,薛子望就成了她的下属兼徒弟。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去?”姜书绾自己宵衣旰食,对待下属却格外照顾,看着天色不早了,便对薛子望吩咐,“这儿我看着就行了,你快回去吧。” 谁料薛子望摇摇头:“一会儿要验尸,我想跟着一道看看,师父你时常教导我们,提点刑狱诸事务必仔细检查,斟酌再三。” 因为姜书绾的缘故,谢植多看了一眼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不悦的嗓音响起:“怎么,提点刑狱司的人手已经这么长了,我开封府还未结的案子就来插手?” 他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薛子望,落在仵作身上:“蒋仵作,好好验,让人家看看清楚,咱们开封府的仵作也不是吃干饭的。” “可这案子卷宗都已经入了提点刑狱司,现在又要重审,根据大宋律例,京畿路提点刑狱司自然有权过问,我们不过是……”薛子望还想再辩驳几句,却忽然闭上了嘴巴。 姜书绾朝薛子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事,二人的眼神交流因为谢植横插一杠而打断,他的脸色深沉,敲了敲桌面:“所有人都退下去,本相有话要与姜提刑说。” 众人随即散去,离去前目光同情地看了姜书绾一眼。 谢丞相素来喜怒不定,又好面子,今日提点刑狱司的小弟当众驳了他的面子,姜提刑还不知道要被怎样训斥。 等到薛子望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谢植才酸溜溜地说了句:“看着心思就不纯,你才调任几天,他就知道去你府上投帖子拜见,多半打你的主意,你需得多加留心。” 平日里姜书绾公务繁忙,他都不能日日相见,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薛子望却能够陪伴在她身旁,谢植早就看他不爽了,刚刚这小子居然还大言不惭地在他面前自称和姜书绾是“我们”。 “他不纯,那你纯?”他提起了薛子望来自己府上投帖,姜书绾忽然想起当年自己会试之后跟着同年的考生一道去谢丞相府上,于是伸出手在谢植面前一摊,“三年前在你府上莫名其妙被坑了五两银子,还我。” 谢植也想起了这桩事,心情愉悦,在她掌心拍了一下,又握住了那只手:“我不还,是你自己要来拜我码头,现在上了船,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你正经点,这是在衙门里。”姜书绾没料到他居然胆大包天,在这里就敢牵自己的手,挣开了说道,“他们不会走远的,说不定就在外面。” 谢植却满不在乎:“怕什么,这会儿他们都觉得我在教训你,殊不知,是本相被姜提刑教训了。” 姜书绾扯不过他,一边去翻卷宗一边说:“方才薛子望说得不错,既然已经结案,提点刑狱司自然可以过问,你为一时之气当众训斥他,会遭人诟病。” “弹劾我的折子多了,也不差他薛子望一个。”谢植走到她身边,将卷宗合上,“好了,别费这心思了,这桩案子已经了结,一会儿他们把强奸民女的歹人抓回来,我明日就给判了。” 见他说得轻松,姜书绾眉头一皱:“谢相要怎么判?” 谢植想了想,还当她是信不过自己对律法的熟悉程度,便认真回道:“若只是寻常强奸罪名,判个三年,但现在闹出了人命,还有物证,那便只能绞刑。” 虽然还不曾仔细浏览卷宗,但姜书绾本能地对一切持有怀疑态度:“但你说为何,这女子初遭人侵犯之后不曾报官也不曾自尽,偏偏成亲之后选择自杀?” “这还不简单。”谢植翻开卷宗,指了指其中几行:“她是被退亲之后自杀的,想必是回忆起这桩事,羞愤交加,一个弱女子承受不了流言蜚语,才被逼死。” 大宋朝民风开放,和离的女子入宫做皇后的都有,姜书绾瞄了一眼先前的证词,心中疑虑更深:“没道理啊,你看这份来自她未婚夫的证词,他们很早相识,感情甚笃。” 她看着卷宗,若有所思道:“所以女子贞洁在你们男人眼中,有多重要呢?” 谢植被她盯得莫名有些心慌,这问题可真难回答啊!他们俩均未成婚,也睡了好几回,若直接说不在意,必然要被姜书绾认定为轻浮放浪之徒,但若说在意,又显得自己刻薄古板…… “这很难回答吗?”见他不说话,姜书绾又问了一遍。 她明明问的是别人,可他偏偏要往他们俩身上套,谢植心中哀叹,这题太难了。然而还是收敛起了嬉笑的表情,正儿八经地回答起来:“有的人在意,有的人不在意,得看具体的对象,具体的情况,这……很难直接回答。” “谢相这官腔,打得真好。”姜书绾原本只是随口问了句,却没想到谢植能绕出这么一大圈话来,明明说了,却又像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为何,他那支支吾吾的态度,平白惹得她心里不痛快。 在意就说在意,不在意就说不在意,哪来这么多废话,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也表明了他的态度吧。他对自己,到底还是心虚内疚来得多。 她对着门外喊两声:“薛子望,还在吗?” “在!”薛子望闻声小跑着进来,只觉得屋子内两个人之间气氛怪怪的,方才他在外头已经被几位前辈耳提面命一番,大概也能猜得到姜书绾是因为自己挨得训,因此并不再看谢植,只是温柔地看着她,“师父有什么吩咐?” 姜书绾指了指卷宗:“既然已经结案送交提点刑狱司,就不能随意让人拿回去,下回需要见了盖着官印的文书,知道没?” 薛子望点头如捣蒜:“知道了,我这就送回去。” “谢相,借过。” 姜书绾虽然嘴上说着借,然而却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径直绕过了谢植就往外走。 留下谢植矗立在公堂之上,百思不得其解—— 刚刚究竟是哪句话得罪她了? 如梦令(4) 李秀宁自杀的那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在家中帮父母分担家务,午饭之后她把碗筷洗干净了之后就回房中绣花,再也没出来过。 她的眉宇间有浓得化不开的愁绪,李家父母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毕竟女儿和孟庆山自小相识,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结成夫妻,谁知道第二天回门的时候,孟庆山居然气愤地指责李秀宁并非处子之身嫁他,执意要退亲。 李家父母气不过,当天还闹到了官府,谁知道没两日后,李秀宁就在家中悬梁自尽了。 就是这样一个把贞洁看得如此重要的男人,在李秀宁死后,见了尸首后竟然痛哭至昏厥,直到第二天才醒过来。 今日雨水涟涟,无端添了些闷热,姜书绾合上了卷宗,手托着腮静静望着窗外那些被雨水打湿的花与叶。 短短两天,新娘自杀一案,开封府就有了最后的判决结果,谢植将李秀宁遗书中提到的恶少方文仲捉捕归案,又采纳了孟庆山,李家父母以及昌沧县中的百姓的证词,了解到方文仲此人无恶不作,在县里也是欺男霸女之徒。 任凭方文仲在狱中如何哭天抢地地喊冤,谢植理也不理,直接就判了绞刑。 结案文书很快送到了提点刑狱司复审。 自从那晚和谢植不欢而散之后,姜书绾连着两日都没有睡好,这会儿下眼睑处还泛着淡淡的青色,面露几分憔悴之色,阴雨绵绵的午后,看了一会儿卷宗,没想到竟然有了些困意,她手托着腮,昏昏欲睡。 恍惚之间,似乎闻见一阵食物的香味,耳边传来纸袋摩擦的声响。 “我还当你再不来找我了——”姜书绾睁开眼睛,一道紫色的身影就站在自己身边。 然而脸上的笑还没成形,就见眼前薛子望一脸疑惑:“为什么我不能来找你?” 姜书绾仰起头,语气闷闷地:“怎么是你?”又看了看薛子望身上的紫色衣衫,问道,“你怎么穿着这衣服,官服呢,为何不穿?” 薛子望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姜书绾会这么生气,解释道:“今日我休沐,没穿官服,这衣服是我娘新给我做的。” 提到薛子望的母亲,姜书绾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想起先前他曾经说过没有父亲,自己是由母亲一手带大,这些年母子俩过得不容易,他入朝为官之后就将母亲接到了汴京。 自己刚才无端冲着别人发脾气,姜书绾面露歉意:“我打瞌睡犯迷糊了,对不起。你娘的手真巧,这衣服挺好看的,颜色也衬你。” 薛子望很快忘了刚刚那段小插曲,灿烂一笑,又将那纸袋往她面前推了推:“师父这几日辛苦了,我特地去买了你最喜欢的曹婆婆肉饼送过来,尝尝吧,还是热的。” 姜书绾不忍拒绝薛子望的好意,点了点头,挑了一块吃了起来。 见她吃得高兴,薛子望也无不得意,好像这饼是自己亲手做的一般,骄傲地说道:“这汴京美食,其他地方可吃不到。” “咳咳咳——”这话似曾相识,谢植好像也说过。 姜书绾不慎呛了口风,心中暗骂晦气,这几日脑子里都是那讨人厌的谢植,没想到今日吃个饼也能想起他来。 “小心些。”薛子望下意识地站在她身边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谢植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也拎着一只精巧的食盒,看起来也是过来找姜书绾的。 这两天他也是反复纠结,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总归先道歉总是没错的。于是谢植特地命厨房里做了些姜书绾爱吃的点心,诚心前来求和。 谁知道刚进门,就看见姜书绾和姓薛的小白脸打情骂俏,好不快活。 谢植的脸色暗了几分,恨不得将那食盒砸在这俩人身上,把他们分开才好。然而毕竟有外人在,还得保持些右丞相的体面,于是他咬着牙将食盒放在一旁:“姜提刑挺忙的,本相就不打扰你们了。” 见他转身就要走,姜书绾倏然间站了起来,脱口而出:“昌沧县那桩新娘自杀案,开封府判得有些草率,听闻嫌犯一直不认罪,可是屈打成招。” 谢植回过头,笑得森冷:“拆散人家夫妻的狗男人,怎么不能打?” 姜书绾总觉得他那句话意有所指似的,顺着谢植眼睛盯着的方向探寻,最后二人的目光在薛子望身上交汇。 她沉默了一瞬:“薛知事,你既然休沐就先回家吧,我与谢相有些公事要谈。” 确定薛子望走远了,姜书绾才默默地走到门边把门带上,温声道:“薛知事初入官场,你别仗势欺人。” 谢植冷冷一哼,偏过头去不看姜书绾,似乎默认了自己仗势欺人的想法。 明明是他先惹人生气的,怎么反倒他更委屈似的,姜书绾没想到谢植临近而立之年,竟然气性还这么大,心中氤氲了两日的愁云忽然间散开了。 她打开谢植带来的食盒:“谢相有心了。”全都是她喜欢吃的,说罢就准备拈一块出来品尝。 谢植站起身,从她手里把盖子夺了回来,重新将食盒盖好,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姜书绾,你那个明州的小情郎若是知道你如此见异思迁,肯定不要你了!” 他的眼眸里似乎也染上了窗外的蒙蒙烟雨,正深深盯着自己,姜书绾这才看清,谢植的头发上沾了不少水珠,肩头也湿了一小片。 不像叱咤朝堂的右丞相,反倒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她默不作声,不去反驳他的话,只是从袖子里取了帕子出来,踮着脚尖去帮他擦头发上的细雨珠。 熟悉的清甜香气再一次萦绕在谢植的周身,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她动作,先是帕子拂过面颊,随即是柔软的手指。 他一把握住姜书绾作乱的手指,嗓音沉沉地警告:“不许撩人。” 她低头一笑,学着他方才的话回道:“乱吃飞醋的小狗,怎么不能撩?” ——————————————————— 下章“办公室”就地爆炒,刺不刺激? 如梦令(5)h 窗外雨势渐起,夏初的槐花香气正浓,点滴雨珠同黄白色的花瓣挤在枝头成一堆,而后,裹满清香的水珠如珍珠断线一般滴落,粒粒分明,落下时还能听到清脆的叮咚声。 屋内热气氤氲,粗重的呼吸声与亲吻时唇舌相碰的水声参杂成一团,混沌地不分彼此。 方才路上走得着急,又不曾打伞,谢植的外衫被雨水打湿了薄薄一片,后背也渗出密密麻麻一层汗,这会儿被姜书绾吻着,浑身的燥热更是无处消散。 二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处,谢植闭着眼感受丰盈饱满的乳房顶在自己胸膛,姜书绾的腰肢柔软纤细,伴随着亲吻的动作不断揉蹭在他的掌心。 谢植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根干枯许久的木头,被她轻而易举地点燃。 “唔……”察觉到这一吻早已染上浓重的欲色,姜书绾偏着头要躲避,谢植却步步紧逼,将她抵在门后,单手抓着她两只手举过头顶,而后膝盖一顶,小腿强势地挤进她并拢的双腿之间。 他的手掌微凉,沿着腰肢一路往下滑,掀开了衣衫,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大腿外侧摩挲:“自己脱还是让我来?” 姜书绾的身子颤了下,花穴口的水止不住地往外冒,但这里毕竟是在提点刑狱司衙门里,她有些怯,挣脱出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眼神湿漉漉地,咬着唇对他摇摇头:“不要。” 这俩字尾音绵长,还带着一丝求饶与讨好的意味,娇娇柔柔与她平日里的模样截然不同,谢植的嘴唇贴在她的耳畔:“你不是喜欢刺激吗?” 最后一个字落罢,大掌用力一拽,伴着轻微的裂帛声,她下半身的遮挡竟是整个被扯了下来。 肌肤突然暴露在空气中,姜书绾的感官变得异常灵敏,她甚至能感受到大腿一侧的皮肤上起了一粒粒的凸起,旁边的一只手直接掐了上来,抓起她一团臀肉,压着在她耳边低语:“我来就会扯坏。” 她的心跳乱成一团,身体上的敏感点被触碰到,兴奋地有些腿软,明明谢植的脸就在眼前,声音却遥遥地仿佛从天边传来:“还要把你操坏。”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抱起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解开的衣衫,反应过来时,二人已经肌肤相贴,姜书绾生怕自己掉下去,双腿紧紧地缠在谢植腰上,两只手也勾紧了他的脖子。 谢植的身上滚烫,像要将她融化一般,身下那根粗长的性器直直地顶在腿心,竟是比他身上的温度还要灼热。 勃起的阴茎顶端早已饱胀,就像是一只活物一般也有自己的心跳,龟头抵在花穴边缘一下下地搏动,姜书绾又惊又怕,脊背绷得笔直,紧张地指甲都抠进了他肩头的肉里。 谢植抱着她坐在书桌边缘,而后随手拂去桌面上所有的杂物,那一卷卷书册和未审阅完毕的卷宗就这样应声散落,凌乱无序地摊在地上。 她已经足够湿润,谢植不假思索,将硕大坚硬的龟头塞进穴口,刚挤进去小半截,水就流得到处都是,一大团蜜液涌出来,沿着桌子边缘滴在了地上。 他甚是满意,却还是贪婪地想要更多,于是握住她胸前一团饱满的乳肉,低头在那挺翘的乳珠上吸嘬一口,与她调笑:“姜大人还是这么心急。” 姜书绾觉得身体内的血液开始倒流,全都往脸上涌,烧红了一大片,绝望地想着,天呐,这可是自己每日处理公务的桌子,居然就…… 堪堪只塞进来半截阴茎而已,她反而觉得更加空虚,谢植将她的身体完全打开却又不来填满,只是反反复复在穴口处抽插,让她愈发心痒难耐。 姜书绾的身体绷紧了,花穴开始本能地收缩,两片花瓣紧贴在茎身上,牵引着它不断往里去,层层迭迭的嫩肉随着缓慢地抽插翻涌出来,紧紧地包裹在龟头的四周,牢牢夹住。 谢植的额头上渗出汗,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他微微闭着眼,原本托在她的腰身上的双手忽然掐紧了,伴随着一声粗重的喘息,将整个阴茎完全插进了花穴深处。 内壁上有凸起的小肉粒,随着来回抽插的动作刮蹭着茎身,谢植敏感异常,这股强烈的刺激窜上了头顶,将他所有的清明与理智冲出了体外。 “……哦,别夹这么紧,腿张开些。”他努力将口水咽了下去,又伸手拍了拍她的屁股,示意姜书绾放松一些。 姜书绾的脚悬在空中触不到地,被他接连抽插了数十下,尾椎骨早已酥麻一片,整个下半身都没有一个支力点,她只得挺直了脊背,双手撑在两侧,努力往边缘挪了挪,试图放松分开些。 谁知道挪动的力道没掌握好,大半个屁股都腾空,姜书绾倒抽一口气,顺着本能双腿又缠在谢植腰间,然而身体还是因为失去重心向后仰,竟是整个人躺在了桌面上。 下半身还腾空着,她只能勾得他更紧,咬着牙颤声道:“谢植,我要掉下去了。” “不会,唔——你别扭了…”谢植也不比她好过,让她放松些,反而夹得更紧,插得更深,他额头的汗珠不断滴落,洒在姜书绾平坦的小腹上。 每落下一滴,她就被刺激地夹紧一回,谢植被她牢牢吸着,理智也全面溃散。 欲望的闸口被打开,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拽着她两条腿将人往下扯,而后单手托在她腾空的腰下,开始一遍遍地进出。 两人交合之处早已泥泞一片,原本透明的水液被抽插得粘稠一片,粗长的阴茎上遍布着狰狞的青筋与血管,随着剧烈的抽插反而变得更加硕大。 姜书绾侧着脸看了一眼,艰难地承受着这股欢欲,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轻、轻一点……谢植,我要死了。” 汹涌而来的欲望流遍全身,谢植觉得全身的热量都在腰腹处聚集,沿着他腹部肌肉线条流窜,一股股的热气正在往身下交合之处涌,他大口呼吸着:“那也有我陪着你。” 身上早已潮湿一片,脚边的水渍分不清是从他身上留下来的汗水,还是姜书绾流出来的蜜液。 姜书绾在强烈的情欲冲击下,艰难地支起了身子,她一只手勾在谢植的脖子上,伸出另一只手去摸他的侧脸。 一向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那张俊脸,此刻竟然是无比认真严肃。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压抑多年的爱意就要喷涌而出了。 然而千言万语到嘴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只能一遍遍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喊他的名字:“谢植…谢植…” 谢植的呼吸和心跳一起被她扰乱了,他忽然想停下所有的动作,让时间就凝固在这一刻,此刻所有能干扰的人事物全都销声匿迹,在他们的眼中,只剩彼此的模样。 腰腹处忽然一阵紧绷,他手忙脚乱地从她体内抽离,大股浓稠的精液喷射而出,射在她身上、脸上,甚至还有几滴落在艳红的嘴唇边。 餍足之后的谢植顺手抹去她唇边的几滴,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下回不许再跟我生气,不然我就……”原本想说不听话就操死你,但还是舍不得,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改口道,“离其他男人远一点。” 感受着滑腻白浊的精液顺着脸颊滑落,姜书绾有一种身心都被填满的快乐,她舔了舔嘴唇:“如果我说偏不,你要怎么样?” “嗯?”谢植的眉头拧紧了,将她翻了个面扔在桌上,对着屁股就是一顿揍,恶狠狠地恐吓道,“再惹我生气,我就用戒尺打你。” ——————————————————— 绾绾: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戒尺,既然如此只能选择继续跟男朋友作死了。 如梦令(6) 当日,二人一同从提点刑狱司离开时,尽管小心谨慎,但还是被人瞧见了。 据可靠知情人还原当时的现场:谢丞相一脸凝重地快步走在前面,感觉像刚发泄完,而姜提刑眼睛和脸都是红红地跟在他后面,似乎是哭过。 而后众人联想到因为这昌沧县一案,提点刑狱司要求再次验尸,重审嫌犯,又一次驳斥了开封府的面子,谢植这般睚眦必报之人,又怎能放过姜书绾。 然而外面将二人不合的传言渲染地沸沸扬扬,姜书绾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正看着一脸纠结的薛子望,细心教导道:“验尸时不可避讳男女,她已然身死,若我们想找出真相,还她一个安宁,就应当认真检验。” 道理薛子望都明白,可他毕竟是一个年方十八的青年男子,而死者李秀宁也不过十六七岁,虽然面目已经发青,但依然能够看得出生前姣好的面容,姜书绾提出的几点要求,让他有些为难。 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握过,现在却要他检验女尸下体。 看着此刻薛子望的表情,姜书绾忽然有些好奇,三年前自己初到燕山府路时,第一次查验尸体,是否也露出同样的神色。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因为通奸被砍杀至死的男人,浑身伤痕累累,而那根让他致死的黑色阳具则软趴趴地垂在双腿间,她也是第一次见赤身裸体的男子。 感受不太好,导致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对男人莫名抗拒。 除了谢植,也只有谢植,才能让她愿意亲近,不再害怕…… 又一次想起谢植,姜书绾觉得自己好似在吃裹着蜜糖的黄连,甜过了之后只剩苦涩,姜书绾心中微叹,如果他的心里没有其他人,那该有多好。 这个不知名的“情敌”让她陷入迷茫,他们现在这样,究竟算什么呢?而在他的心里,自己的位置又有多少份量。 薛子望挥了挥手,打断了她的思绪:“师父在想什么?” “没什么。”她微微一笑,又对薛子望说,“我只是想起来自己第一回验尸的样子,其实也并不比你好到哪儿去,当时还吐出来了,燕山府路的一位老仵作递给我姜片,让我含着,才坚持着验完。” 薛子望恍然:“所以师父才提前为我备好了姜片,否则我也一定会失态。” 那位老仵作是她的启蒙之人,教会了她很多,就那次之后,姜书绾决定既来之则安之,男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她也一定可以做好,断不能让某些人看轻。 所幸燕山府路新开的书舍中有不少刑狱典籍,其中还有很多关于堪查验尸的书册。 就连上天也格外照拂,她再没有做不好的理由。 “师父是信不过开封府么?”薛子望纠结了一番,还是净手做好了准备,“话说,这是我经手的第一桩命案,卷宗看得都已经能够背出来了,方文仲横行乡里,李秀宁因他而死,谢丞相平日里虽看起来漫不经心,但这桩案子判得倒也没错。” 姜书绾摇摇头:“不存在信不信得过,提点刑狱司复审的大多是疑案、要案,我们不能一味附和或者否认开封府的决断,而是要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断。” 她又想起桃叶县那桩命案,伸出手指,点在薛子望的心口处:“真相往往藏在伪装之下,记住,一定要用心去判断。” 薛子望深吸一口气,面向尸首,开始认真仔细地查验,姜书绾在一旁提着笔替他撰写验尸文书。 他的轻轻扒开死者的衣领,低着头开始观察颈部的伤痕。 “脖颈处有暗红褐色淤痕,干燥呈皮革状,系一次形成,伤痕在舌骨与喉软骨之间,着力部颜色最深,经耳后入发际往两侧逐渐变浅,索沟上下缘有出血点,相互对应,确认此为缢沟而非勒痕。” 检查完伤痕之后,又仔细查看她的口唇,还有胸骨等部位,然后,是腿部的肌肉还有足部。 “死者头向前倾垂,舌尖露出齿列外,抵牙而不伸出,双足离地,颈部损伤,判断为悬位缢死,再结合现场勘查,死者所踩踏的板凳高度吻合,因此判断是自缢而死,无他杀痕迹。” 看得出来薛子望仔细研读过她赠予他的那本书,他来提点刑狱司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基础的理论知识还是过关的,描述也符合尸体表状,足以见得他平日里的用心。 “嗯,说得不错,继续。”姜书绾写完这些后,薛子望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走近了几步,还当他是因为羞赧没有继续查验,问道:“怎么了?” 薛子望仰起头,又看了看李秀宁的尸体。 “她、她还是处子之身。” 如梦令(7) 昌沧县这一桩离奇的自杀案惹得谣言四起,李秀宁身着红色嫁衣悬梁自尽,连带着桃叶县中死状诡异的男尸还有其他各路同样身着红衣悬梁的死者再次被人们提起。 有通晓茅山术之人分析,这很可能是一种取人魂魄的邪术,取八字契合的十三个至阴至纯的魂魄祭祀,或改变命格,或镇压恶灵。 红衣为火,锁人魂魄,横梁为木,悬挂其上令人魂分离,再加以无形中属金的秤砣坐魂,使取下来的魂魄离地却不能随土而遁形。李秀宁恰好是连日来离奇死亡的第十三个人,但她身边没有发现秤砣,所以很可能取魂仪式没有完成,还会有人要丧命。 汴京繁盛之地,天子脚下的村县就发生多起案件,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百姓无不自危。 赵元思自然知道这背后少不了有人推波助澜,煽动舆情,“安王从前就很擅长操纵人心,善与以舆论为自己造势。” 他说罢,冷冷一笑,不知是自嘲还是不甘,“太后允了他下月回京贺寿,姜爱卿,你怎么看。” 看着这位少年天子满脸阴鸷,姜书绾又忍不住地回想起魏国大长公主暴毙一案,此事不是简单的权斗党争,涉及到赵氏皇族,她不敢妄言。 只是垂着眼:“真相查明之后,流言就会不攻自破,官家请再给微臣几天时间。” “朕自然是信得过姜爱卿的。”走着走着,赵元思忽然停住了脚步,御花园中各色的芍药花相继盛放,他半俯下身子去轻嗅花香,“对了,这案子的细节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姜书绾一愣,然而这一瞬间的沉默却给了赵元思答案,他微微一笑:“忘了,谢相是开封府尹,这案子正是由他主审的。” 她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见赵元思掐下一朵开得最艳的花,却不再与她继续探讨这些案件,反而说道:“还记得当年,父皇整日为了辽国战事而犯愁,薛相便提议让三位皇子献计献策。” 这一说,又提到了当年明州姜家的案子,父母的惨死一直是姜书绾心中难以磨灭的伤痕,纵然二皇子已经伏法,可是每每想起那夜刀光血影,她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赵元思还在继续说着:“两位兄长都是主战,可是打仗就要银子,国库已经难以支撑这笔军费,但安王想了一个好法子,都知道两浙路最为富庶,他便提出让当地富商捐银,再给予他们部分官职。” “那时候朕几岁?十二还是十三,听说安王亲自去两浙路游说富商捐银,心中又是羡慕又嫉妒,为何大哥能想出这样的好法子——” 姜书绾忍不住,咬紧了嘴唇,不让眼泪落下:“既然是买卖便要讲究自愿,岂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当年安王打着捐银得官籍的名号前来明州,富庶的姜氏自然是他目标之一,父亲被他威逼利诱,被迫捐银,谁料却因此举被二皇子视作安王的党羽,为了切断安王的银钱支援,二皇子残忍地杀害了她父母,还妄图侵占姜家财产。 这些事每提起一次,她的伤口就又被揭开一次,时至如今,仍难以释怀。姜书绾说完之后,才察觉到自己御前失仪,略带抱歉地行礼:“臣失言了。” 赵元思虚扶着她起身:“其实,这并不是一个‘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故事,比起杀人者,递刀子的人才真正可怕。” 出宣德楼时,已临近黄昏,往日里繁华的州桥夜市正在此时拉开热闹的帷幕,但如今却因为那些令人惶恐的邪术传言门可罗雀。 曹婆婆肉饼的摊位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晃过。 摊位已经收了,他也不可能是来买吃食的,谢植显然已经在此等她许久,然而却装作一副吃惊的模样:“怎么这么巧?姜提刑莫非知道本相在这里,刻意偶遇?” 原本以为姜书绾少不了与自己来一番唇枪舌剑的争辩,可等到人在跟前谢植才看清楚,她的脸色煞白,眼眶边缘微微泛红。 他眉头一紧,压着嗓子问:“怎么了?” 姜书绾神情恍惚,眼神涣散在街景之中,半天才回过神来,抬眼看了谢植:“是你啊。” 她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令人担心,谢植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然而大庭广众之下不便与她拉扯,便提议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我府上吧。” 回想起赵元思说的那番话,姜书绾觉得身心俱疲,此刻也没有心思应付谢植,微微摇头,“我想一个人安静会儿。” “听话,跟我回去——”看她那副样子,好像走着走着就要被风吹倒,天色渐渐暗了,谢植怎么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嗓音拔高,态度也强势了些,“给我惹了这么大事儿,让薛怀庭那个老家伙在朝堂上扬眉吐气了一把,我都没跟你计较,你还……” 话音还没落,姜书绾推开他伸过来的手,眼神中隐隐流露着愠怒:“谢植,摆在你第一位的,永远是利益对吗?” 面对姜书绾的时候,谢植鲜少露出严肃的神情,听了她这句话,眉眼间染上几分不可置信:“姜书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如血的残阳竭尽全力在人间留下最后一缕余晖,在二人交错的目光中终于坠落西山,谢植就这样盯着她,姜书绾也依旧保持着凝视他的动作不变,一阵晚风拂过,似乎还能闻见她身上清甜的香气。 “在你眼中,三十二条性命,不如宰辅的位置重要吧。” 话刚说出口,姜书绾就有些悔意,她原本不想迁怒在谢植身上,但却控制不住自己脱口而出这句伤人的话语。 然而话已经说出口,她心烦意乱,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面对谢植,绕开他径自往前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谢植隐隐猜到她说的三十二条性命是与当年姜家的案子有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的目光凝视在姜书绾决然离去的方向,久久收不回来,直到她彻底消失在暮色里。 ——————————————— 帝王心术,啧啧。绾绾再度经历职场PUA,希望老谢赶紧言传身教,好好精神+肉体辅导(不是 如梦令(8) 既然验尸结果表明李秀宁仍是处子之身,那先前判了绞刑的方文仲就彻底洗脱了罪名,出狱当日,方员外摆了很大阵仗,光柚子叶就准备了一推车,还有新衣与火盆等一众物什。 远远看见似有官差带着人往这个方向来,方府管家手一挥:“快,少爷出来了,鞭炮,起!” 八十八响的小炮仗炸了一地红屑,腾腾的烟雾中,谢植走到方员外面前,掩鼻在面前扇了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死牢里有人中了状元。” 尽管方员外心中对谢植多有怨愤,然而毕竟对方位高权重,只得强压着心头火,露出一个谄笑来作揖道:“小儿多有叨扰,劳烦谢丞相照顾了。” 谢植看也不看他,径自往前走。 方员外踮着脚探了探,见他身后许久都没有其他跟出来的迹象,对管家说道:“快去问问,文仲怎么还不出来?” 管家颠颠儿地去了,没多会儿就回头禀报:“说是一早就让京畿路提点刑狱司的人给带走了。” “什么?”一听提点刑狱司,方员外先是一惊,随即又回过神来,“不对,好像就是提点刑狱司的姜提刑帮文仲洗脱了罪名,走!快去瞧瞧什么情况!”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到提点刑狱司时,姜书绾恰好审讯完。 虽然方文仲的名声不好,昌沧县百姓对他无不厌恶,然而他的确与李秀宁的死无关。首先,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其次,目前看起来方文仲并无杀人动机,原先谢植能判他绞刑,也不过是硬套了律法中一条,强奸妇女致产生人命纠纷。 如今李秀宁清清白白,也只能放他归家,不过除了谢植以外,姜书绾没对任何人透露李秀宁的验尸文书内容,对外只说证据不足,开封府不能错判,因此方文仲无罪释放。 “多谢青天大老爷明察!救我儿性命!”方员外一见了薛子望,还以为这就是提点刑狱司的姜提刑,十分熟稔地握住他的手,往里塞了一锭金子,冲他挤了挤眼睛。 薛子望连连后退:“老人家,你认错人了。”与他分开些距离后,又将金子放回他手中,“你的金子掉到我手里了,记得放好。” 衙门外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纷纷在心中讥笑方员外小门小户的行径,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贿赂朝廷命官,而且还认错了人。 然而方员外顾不上羞恼,因为儿子方文仲正迈着轻快的步伐朝他走来。 鞭炮方才已经错放了,这会儿也只能跨个火盆,换身衣服用柚子叶祛祛邪。 方文仲换好崭新的衣衫,正瞧见孟庆山面无表情地朝这个方向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衙役。 “这不是小孟吗,我跟你说这事儿没完,你家娘子人死了,但她冤枉我这事儿没完,回了县里我还要去县令处讨个公道回来!”说罢,方文仲得意地挑眉,“说你是天煞孤星还不信,克死爹娘和妹妹,刚娶了妻没两天也给克死了。” 原本还面无表情的孟庆山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冲上前去,恶狠狠地盯着方文仲:“我爹娘和妹妹怎么死的,你不清楚吗?” 方文仲满不在乎:“你妹妹是失足落水,全昌沧县都知道,关我什么事,至于你爹娘,要怪就怪他们自己命不好,摊上你这种儿子。”说完,看孟庆山额头处青筋凸起,雪白的肌肤下显得格外可怖,方文仲赶忙退后两步,指着他身后的衙役道:“一会儿记得好好审审,说不定这人丧心病狂杀妻。” 就在孟庆山忍忍无可忍要动手之际,薛子望拦在他身前:“李秀宁一死如此蹊跷,疑点重重,让你来提点刑狱司是问讯的,不是叫你泄私愤的。” 孟庆山总觉得眼前的薛子望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一样。不过他还是决定听从薛子望的建议,他眯着眼看了看方文仲的背影,内心冷冷一笑:很快你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确没必要在这里继续纠缠。 于是信步走进衙门内,等候姜书绾的审问。 卷宗里记录了上一回对他们的审问记录,以及这些人过往的关联,姜书绾总觉得李秀宁自杀一事另有隐情,于是她示意所有人都退散,只留她与孟庆山二人。 “我让他们都走,是诚心想帮你。”她将卷宗合上,走下高堂,对孟庆山说道,“你们自小相识,李秀宁将自己替人洗衣绣花的钱全都拿来供你读书,你家中每逢有丧事,她都是与你一道操办。她的父母曾极力反对你们成亲,最后她是绝食来表明心迹,逼得她父母不得不同意这桩婚事。” 提及往事,孟庆山藏在衣袖下的拳头握紧了。 姜书绾又说道:“这样的情意,我不信你会退婚,所以,希望你说实话。” 孟庆山不看她的眼睛,昂着胸脯:“秀宁与我从前感情是不错,但我没想到她嫁我时居然并非处子之身,那夜我一时气恼退了婚,后来看了她留下的遗书才知道……” 尽管他一气呵成地说完所有来龙去脉,但颤抖着的嘴唇还是宣告了他的情绪激动,对与李秀宁的死,他并不像表现的那么淡然。 反而,透着一种…愧疚的情绪。 “你都没有与她同房,又怎知她并非处子?”说完之后,姜书绾仔细观察着孟庆山的表情。 这话一出,任他再如何伪装得淡定,手也止不住地颤抖:“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是李秀宁告诉我的。”姜书绾想着,自己也不全然是诓骗他,尸体表征是死者留下的最后语言,这么说倒也不错。 看着神色复杂的孟庆山,她更加确信此事必有隐情,试图动之以情:“我听闻李秀宁死后你曾两次痛哭至昏厥,我相信这份情谊不是假的。她究竟是为什么要自杀,而你们和方文仲之间,又有怎样的纠葛?” 李秀宁的遗书,孟庆山的遮掩,还有昌沧县百姓的供词,编织在一起成了一张细密的网,这张网是遮挡在真相之前的最后屏障。 而现在,她就要亲手掀开它。 如梦令(9) 如果人死后真的会变成魂魄飘荡在人间,那么李秀宁会作何感想?她的死,只是为了把那纸遗书上的假话变成真的,可是真相被揭开的瞬间,这个她用生命编织出的谎言立刻碎成齑粉。 当年方文仲强迫孟家小娘子去给他做小妾,逼得人投河自尽之后又妄图侵占孟家田产,篡改了买卖合同,让孟庆山一家的辛苦劳作化为泡影。 为何不报官对于孟庆山来说,就像何不食肉糜一样可笑,昌沧县的县令早就被方员外收买,哪里肯受理这桩案子,不过唬弄他几句,敷衍了事。 随后父亲重病,母亲不堪负重辞世,仇恨把曾经满怀抱负的孟庆山变得面目全非。 可他却陷在两难的纠结中,父母和妹妹的惨死都是方文仲一手造成的,他每天都想杀了方文仲同归于尽,可是,李秀宁绝食也要嫁他,如果他犯了命案,就只能丢下她一个人在世上了。 李秀宁知道杀人要偿命,她舍不得看见自小青梅竹马的爱人失去性命,新婚夜掀开盖头之后对孟庆山说:“如果方文仲犯了事儿,县令也保不了他的时候会怎么样?” 强奸良家女子是重罪,最轻也要判个三年牢狱,且没有女子会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新婚夜夫妻二人便商量出这个法子:诬陷方文仲强奸。 回家之后,李秀宁听见父母暗中叹息,方员外家的恶少,玷污的女子又何止女儿一人,只怕最后也逃不了去方家做个小妾,将这事儿遮掩过去。 她心中暗暗决定,这次绝不能让他轻易遮掩过去,于是独自写下那封信后,给父母做了最后一餐饭,下午就悬梁自尽了。 人们之所以不愿面对真相,往往不在于事实有多么残酷,而是这真相会与自己心中秉持着的信念背道而驰。 好人说的话就一定是对的吗?坏人喊冤,就一定是装的吗? 夕阳薄暮,天边的云朵也镶了层金边,整个汴京被笼罩在灿烂的霞光之中,姜书绾独坐在城楼的最高处,俯瞰这座繁华的城池,她想起自己在燕山府路那些重审的案件,想起桃叶县的张吉,想起十四岁那一年的刀光血影…… 眼泪摇摇欲坠之际,忽然陷入黑暗。 然而这黑暗是温暖且安心的,谢植的手掌覆在姜书绾的眼睛上,才阻止了那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他另一只手环在她肩头,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压在她耳边低语:“不要听别人想让你听的,也不要看别人想让你看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姜书绾闭着眼,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倾斜:“那什么才是真的。” 谢植没有说话,轻轻转过她的脸,让她的耳朵贴在自己胸口处。 热烈的、有力的心跳就在她耳边,连带着他的声音也好似是从那颗心中传来—— “现在知道了吗。” 姜书绾逆着光坐在栏杆上,仰起头去看谢植,卷睫之下一双玲珑眼瞳中清楚地倒映着他的动作:谢植正慢慢低下头,下颌顺着她的侧脸厮磨,鼻尖相触,唇与唇之间不过分毫距离。 谁都没有迟疑,这个吻仿佛水到渠成一般自然。 先前二人之间也不乏耳鬓厮磨与温柔小意的时刻,但都不像这样急切莽撞。在他的嘴唇和下颌上啃咬够了之后,姜书绾的舌尖抵在他的唇齿之间反复搅动,撬开之后大口肆意地吮吸着他柔软的舌头,轻而易举地攻城略地。 谢植觉得热意从心口处开始扩散,沿着肌肤血液流动,最终汇集在小腹处形成一股躁意,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腹部肌肉绷得又硬又紧。 与他的坚硬不同,姜书绾的身体轻盈又绵柔,抱在怀里软软糯糯,好似一块又甜又粘的白糖糕。 让人想一口吞下去。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谢植掌握了主动,张口含住她柔软的嘴唇,一番肆意的揉捻后,姜书绾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讨饶:“唔——不能、不能呼吸了。” 谢植捏着她的下巴,低头看去,那红润饱满的嘴唇正在微微张阖,水渍渍、亮晶晶的又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腌制的杨梅。 吸足了酒液的杨梅粒粒饱满,初入口时辛辣刺激,轻轻咬下后,杨梅特有的酸甜滋味就会爆开,酸甜苦辣溢满整个口腔,再回过神时已微微带着醉意,呼吸也是热热的。 懵懂的谢植脸颊红红地问:“阿娘,我会醉吗?” 母亲温软的手掌摸摸他的脸:“不会呀,小植吃了这个肚子就不会再痛了。” 后来,没有人再给他酿杨梅酒,谢植开始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只是每当他想要止痛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去酒中找些安慰。 “那天……我说的诨话,你、你别放在心上。”姜书绾扶着他从栏杆上跳下来,站在谢植身旁,偏着头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直面内心,“我只是没想到,扮演着受害者的安王,竟然才是始作俑者。” 谢植盯着她张张合合的嘴唇,眼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闷声问了句:“他告诉你的?” 那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姜书绾缓了一会儿,确信自己此刻是清醒的,才开口:“我只是很难过,谢植,以你的聪慧早就看透了这一切,如果、我只是在想,如果那时候你能够阻止,也许就能、就能……”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话还没完,嗓子眼就被什么哽住了,姜书绾掩着面转过身去,纵然此时只有他们二人,也只敢小声啜泣:“我没有权利责怪你的……你要保三皇子,的确……的确不应该搅入权斗的浑水中,你没错,并没有错,这一切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对他的爱意,是在那一切发生之后,她没有权利去指责谢植的旁观。 看着姜书绾纤瘦的背影,谢植也陷入了一种矛盾中,那一声声‘你没错’,就像是一刀刀割在他心上的伤口,他颓然地想着,如果他对姜书绾的爱意发生的悲剧开始前,他是否会不顾一切地去阻止安王的阴谋? 答案是会,他一定、一定会竭尽所能地保护好自己的爱人。 可是当年的他却没有,只因为他们素不相识,所以他能够沉着冷静地对赵元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谢植很快从那种颓丧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他的改变,不也正是从那件事之后才开始的吗? 他走到姜书绾身旁:“父母离世后,我浑浑噩噩度日,以为这世间再不值得去爱。正是在明州遇见你之后,我才醒悟。” 姜书绾从未听他说起这些事,还以为那场回忆中,只有自己一个人。今天谢植蓦然提起,她不敢相信,却又隐隐察觉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了。 她的呼吸清浅,像是竭力在按住什么,问他:“醒悟了什么?” 直到多年以后,姜书绾想起这一幕仍然懊恼,当时她过于迟钝,才没能察觉那竟是谢植第一次对她敞开心扉表露爱意。 那天晚风温柔,谢植看着她浅笑:“假令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姜书绾没听过这偈语,她就这样安静地与谢植并肩站着,很久很久。 “蚍蜉虽然小,可也撼大树,谁又知道,我们所做的事,不能够改变这世道呢?” —————————————— 谢植最后说的这句是这一卷的标题,大概意思就是:无论经历多长时间,自己曾经的善和恶都不会消亡,在合适的时间会结出相应的果或者收到相应的惩罚。 人的本性趋利避害,但爱会让人想要去与这种本性对抗。不论村妇李秀宁还是丞相谢植,都是一样,会为了爱的人与本性对抗。 (沉重了几章,要不要谈谈恋爱轻松一下?) 如梦令(10)h 烛影在床幔上翩然起舞,不停不息,帐内纤腰锁春,雪乳含香,本该是檀郎笑看,情切意绵的枕边厮磨时刻,却硬生生演成了另一出—— 「谢丞相急色强上弓,姜提刑乱情渡风流。」 谢植也知道这样不太好,但并不妨碍他把姜书绾的衣衫扯得不成样子,而后在挺立的雪乳峰上印下点点斑驳,桂花糕与杨梅酒他傍晚时分已经尝过了,樱桃乳酪的滋味更是妙极。 两粒樱珠正被他分别含在口中吮吸,白花花的乳肉从指缝中溢出,姜书绾没有理睬他的这两日,谢植心中好似开了一道口子,麻木木地倒也不觉得痛,只是什么事儿都装不进去。 此刻她近在咫尺,看他的眼神亦是脉脉含情,谢植的心里有点痒痒的,那道口子居然自己就长好了,他反应过来,这种感觉就是伤口愈合时候,皮肉新生的那种痒。 明明已经硬得发烫了,却不知他还在磨蹭着什么,姜书绾决定先发制人,抽出手勾着他的脖子低语:“过来些,我有话跟你说。” 这是在别苑的湖心岛,今晚只有他们二人,还有什么悄悄话要说?谢植没想那么多,乖乖地将耳朵凑到她唇边:“说什么?” 如同一点星火燎原,谢植在靠近她的那一瞬间,脑中不由自主发出“砰”地一声。 没想到姜书绾居然一口含住了他的耳垂,不轻不重地咬着,又伸出灵巧的舌头轻轻扫过,沿着耳垂边缘的线条来回舔弄,直到谢植整个耳朵都变得通红,才重重地吮吸一口作为收场。 谢植的皮肤红了一大片,从耳朵到脖颈,一直蔓延到胸口,一片浅浅的绯红。 “怎么样,痒不痒?”正当她为自己的恶作剧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时,却没发觉谢植的呼吸已经变得更加粗重,好似一只瞄准猎物的野兽,正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抬起姜书绾一条腿,架上肩头,微微偏过脸去,含住她大腿内侧的一块软肉,轻轻啃咬,而后学着她刚才的语气:“怎么样,痒不痒?” 还不等她回答,修长的手指往分开的腿间探去,那里果然已经湿濡。食指的指腹在穴口处揉了揉,轻易就挤身进去,姜书绾艰难地弓着身子,想要让他抽离出去。 她想要的才不是手指。 谢植抽出湿哒哒的手指,伸到她眼前晃了晃:“急什么,弄不出水一会儿你又要喊疼。”说罢,还用硬挺着的性器顶了顶花穴口。 没有充足的润滑,光是前端想要挤进去,都异常艰难。 被他这么一搅弄,心里那股空虚感更甚,姜书绾艰难地喘息,尽管好几日没做的确有些馋他身子,然而嘴上却不认输:“拶刑我都不怕,何况你这区区肉棒。” 区区肉棒?谢植被她气得肝颤:“几天没挨打,屁股又痒了?”说罢,竟真抬高了肩膀,将她半个身子吊了起来,伸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两下。 力道之轻,与其说是恐吓,倒更像是调情。姜书绾扭了扭身子,花穴内春潮,哗哗地往外冒水:“谢相这几日也没有好好吃饭,啊——” 话音未落,谢植扯着她两条腿,用力掰开,竟低下头一口咬在她嫩穴上,又用牙尖磨了磨,呜咽着吐出一句:“下面的小嘴很软,怎么上面的就那么硬呢?” 姜书绾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逗,他的牙齿咬着肉,锥痛中带着一丝酥麻,而温热的呼吸喷薄而出,洒在那痛点上,又惹得浑身都在颤。 “还敢不敢了?”谢植叼着两片软肉磨了磨牙,又用舌尖分开那道窄缝,往里吹了口热气,催促道“说话。” 姜书绾立刻老实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喜欢挨揍是吗?”谢植抬起头,唇边还挂着一根晶莹的水线,他的动作快,将那根水线拉得又细又长还未断,连接着二人,那画面有些迷乱。 刚才还很嚣张的姜书绾连连摇头。 谢植侧着身躺在她身后,提着硬挺的肉棒就往她身子里挤,从后面抱着插进去的姿势一下子就顶到了深处,他闷闷地喘着粗气,一边用力地抽插,一边往她挺翘的屁股上甩巴掌:“你自找的。” 没打几下,白花花的臀肉上就印上清晰的手掌印,姜书绾背过手去挡:“呜呜,别打肿了,明日还有一堆卷宗要审。” “打肿了你就站着。”谢植嘴上这么说着,拍打的动作已经变成了抚摸与揉搓,“别人问姜大人怎么站着批公文,你就说,因为不听话,屁股让谢植给打肿了。” 花径内忽然一阵收缴,媚肉止不住地一吸一咬,卡得他的龟头顶也不是退也不是,谢植又痛又爽,倒抽着气“嘶”了一声,辗转开始揉捏她胸前的乳肉。 因为侧躺着的姿势,丰满的右乳整个躺在他手心里,一把居然掐不下,谢植用力挤了挤:“绾绾,你说会不会挤出奶来?” 姜书绾听不得这些话,呼吸急促了起来,小腹处忽然控制不住地痉挛,紧接着就是一股酸胀,泻出一汪春池来。 花穴内软烂一片,被捣得汁水充沛,谢植终于得以顺畅进出,看着姜书绾被自己抽插得眼泪汪汪,却还紧紧夹着穴内的粗长肉棒不肯松开,他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一种极强的占有欲吞噬。 食髓知味,他越来越沉溺于独占她的滋味,不愿再与别人分享。 明州那个小子,能不能自己知难而退啊? 在两个人欲望都膨胀到极点的时候,谢植贴着她的耳朵问:“我们这样算什么?” 乳肉正被他捏在手里蹂躏着,粗硬的肉棒就像是钉在自己身体里一样,姜书绾止不住地呻吟:“……你说算什么,嗯……呃……就算什么。”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谢植咬着她圆润的肩头继续与她撕扯,龟头戳在花心深处研磨了好一阵,直到她颤着声求饶后,又重重地撞了几十下,才猛地抽身出来,抵在她臀缝里。 一股滚烫的热意从尾椎骨传来。 谢植的嗓音里是浓浓的餍足,贴着她从背后抱紧,试探道:“要我说的话,就算彼此唯一的……”爱人两个字最终卡在了喉咙口,还是没敢说出口。 姜书绾半眯着眼睛,抓着他的手指把玩,貌似漫不经心地替他补充道:“床伴?……好啊。”心里的甜意涌了上来,后缀不重要,只要是唯一一个,她也觉得足够了。 谢植原本清亮的眸子黯淡了几分。不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字—— “好。” 没关系,来日方长,夫妻,不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床伴?至少,他还得了个“唯一”。 —————————————— 美女落泪.jpg,现在小朋友们的珠珠真是越来越难骗了。 深夜放块大肉,明早来看看钓到几只小夜猫,嘻嘻^_^ 如梦令(11)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姜书绾抵达提点刑狱司衙门的时候,发现里头已经有人来了。 “子望,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忽明忽暗的烛火中,她看清了那人面貌,原来竟是薛子望。 他彻夜未眠,脸色不是很好看,一见姜书绾就站起身来:“师父,你昨晚去哪里了?” 她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薛子望会这么问,想必已经去她家中找过她,而他张口就问昨晚,那么去找自己的时间一定是在后半夜,这才会知道自己彻夜未归。 但好端端地薛子望不会在半夜里去自己家。姜书绾脱口而出一句:“出什么事了?” 薛子望叹了口气,将手一摊:“昨天晚上方文仲失踪了,方员外去报案,结果卯时未到,尸体就被发现吊死在昌沧县县衙的公堂之上。” 不知为何,姜书绾脑海中浮现孟庆山的脸庞,那日离开时,他若有似无地笑着问她:“姜提刑,你信不信因果报应?” 还不等她开口发问,薛子望就继续说道:“方文仲的尸体已经送到开封府,他死时身着红衣,双脚上绑着秤砣,和之前提到的桃叶县虐杀案死者几乎一样。” 姜书绾有些急切:“孟庆山在哪里?” “也死了,跟着方文仲的尸体一同送去开封府的。” …… 孟庆山是自杀,尸检结果表明他是撞破了头失血过多而死,尽管姜书绾知道他不可能独自完成这桩凶杀案,但所有的线索已经随着孟庆山的死亡而断裂。 和张吉一样,这罪名不落在他身上,就会落在大宋天子的身上。 杀人后还将尸体悬挂在县衙的公堂之上,这在赵元思看来无疑是一种挑衅,是对他政权统治下的司宪发出挑衅,也是对他本人宣战,所以即便姜书绾再度入宫,也没能改变这位少年天子的旨意。 他需要一个有力的证据,止住愈演愈烈的谣言,反击将他置于困境的对手。 曝晒三日,鞭尸示众。这是孟庆山最后的结局。 姜书绾还想说什么,但赵元思显然不想再继续聊这些,话锋突转,说了句:“今日太乐署来排演歌舞,陪朕一同去瞧瞧可好?” 语气虽是在询问,但也并不是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姜书绾只得快步跟在赵元思身后,心中却暗暗思忖,往日歌舞都是教坊准备,这回为何是太乐署来筹备? 她蓦地想起,下月便是太后寿诞,难道是在准备这个?如果是这样,那她跟着赵元思一道去看,倒有些不妥当了,脚步也有些踟蹰。 刚走到长寿殿门外,恰逢管弦丝竹声休罢,孟太后的嗓音自内殿传来:“不错,玉贞觉得如何?” 赵元思这才解释:“玉贞公主婚期已定,太后生辰前便要离宋赴辽,过几日就要为她办送行宴,上回听她说,和你算得上闺中密友,朕便想着,邀你一同去看看也无妨。” “原来如此。”姜书绾点点头,心中的紧张稍稍放松了些,然而还是补了句,“下官是外臣,不敢与公主攀交情,谈不上闺中密友,只是有些相熟罢了。” 赵元思懒得去想她话里的深意,兀自领着人往里走,见了太后与姚玉贞,旋即一笑:“姜爱卿,看来不止咱俩爱凑热闹,太后与玉贞公主竟也都在。” 歌舞还在继续,赵元思与太后聊着,姜书绾想了想,还是走到姚玉贞身边:“你就要远嫁,我还没想好赠你什么临别礼物。” “此去经年,也许再无缘相见。”她顿了顿,“姚玉贞,这是你想要的吗?” 殿试前夕,其余考生或早早就寝,或挑灯夜读,只有她俩在会馆院内月下小酌。姜书绾问姚玉贞,她读书考科举,是为了什么。 当时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姚玉贞回了句,为了不被她爹娘嫁给老头子。 此刻姚玉贞也默契地想起那晚情景,掩着口朗声笑:“你不是还打趣过我,说年纪大会疼人。”笑完了之后,嘴角竟是再难以上扬,她垂首低语:“姜书绾,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好运气。” 因为魏国大长公主一案,二人之间已有隔阂,姜书绾不知为何姚玉贞要掺合其中,反问道:“那我是什么运气?” 谁料姚玉贞十分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若不是有谢植,今日要去辽国和亲的人,是你。” “在聊什么?”赵元思忽然走到二人身边,“这么好看的踏歌舞也不看了?”说这话时,却是对着姜书绾。 一旁的姚玉贞笑道:“官家想必不知,姜提刑不仅才学好,跳这踏歌舞也是一绝。” 赵元思露出诧异之色:“如此说来,姜爱卿还能歌善舞?” 姚玉贞拉起姜书绾的手,换上一副亲昵姿态:“绾绾,方才你不是说不知送我什么好,今日我们再同跳一回踏歌舞,就当是临别相赠了,可好?” 天祐元年的端午,她离京赴任燕山府路,姚玉贞也曾跳踏歌舞为她践行,没想到如今,换成姚玉贞要去北方。姜书绾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最终吐出一个字。 “好。” 换下了那身宽大的官服,一袭青绿色裙装把姜书绾衬得仙姿绰约,她脚步准确地踩着乐曲的节拍翩跹起舞,身姿曼妙如天边舒卷的云朵,虽是未施粉黛,但唇色不点而朱,眉如远山青黛,眼似春水含羞,美得毋庸置疑。 赵元思平日里见到的她中规中矩,不苟言笑,加上她提点刑狱诸事,难免沾些清冷之色,常常让人忘记这是一个女子,从未想过姜书绾也会有这般流风回雪的形容姿态,一时之间竟看得有些出神。 孟太后附耳上来低语了几句,不知说了什么,只见赵元思的眉头拧紧,嘴唇却没动。 再看向姜书绾时,眉目间又多几分复杂的情绪。 安王下月就要回京了,比起身边摆设着的一只花瓶,他也许更需要一把锋利的匕首。 只是为何太后说出那个提议时,他分明感觉自己的心在晃动。 ————————————————— 第三个案子结束,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和陪伴,下一卷见。 这章没出现的大宋醋王:哼,别以为亲外甥就能挖到墙角。 赵元思:情敌很强劲,看来只能正月里剪个头了。 【卷四:苏幕遮(画舫诱杀迷案)】 善泳者溺,善骑者坠。 ————————《淮南子》 苏幕遮(1) 仲夏的晚上已微微有些闷热,夜色浓得像雾一般散不开,悄悄酝酿着在为明日清晨奉上一场大雨,灰白的高墙中隐隐传来悲戚的歌声,在这漆黑的夜里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幽幽的歌声方作罢,女人的讲话声又在耳边响起,一如她曾经柔软的手臂缠绕着自己的感觉那般细腻,先是娇嗔:“明郎,这水里太冷了,你怎么还不接我回家?” 还没来得及作答,方才温婉俏丽的小娘子突然变成面色青白的女鬼模样,泡得发白的手指上突然伸出长而尖锐的指甲,死死掐着男人的脖子,又凶又急:“你怎么还不来,你怎么还不来?” 男人被梦魇困住了,止不住地呓语,惊醒了身旁睡着的女人。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柔:“景明,景明快醒来,你怎么了?”垂落的长发散落在男人身边,被他的汗珠粘黏在脸颊一侧,就好像千万道索命的绳索扑面袭来。 “啊——”男人睁开眼就见到眼前一张被乌发遮盖的脸,尖叫声响起。 全然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才停歇。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盈盈的月穿过云层窥向人间,恰好照见一艘精妙豪华的画舫自水面划过,将那粼粼波光搅皱。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船舱内乐声歌声不断,已然热闹起来。 姜书绾借故出来,站在甲板上呼吸雨后新鲜的空气,然而船行得慢,带起的这阵风并不能吹散她心头的燥意。 虽然猜到这样的场合谢植也许也会在,但真的看见他被簇拥在人群中,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没来由得烦闷了起来。 今夜她是协助侍御史谭赞查探今年会试考题泄密一案。 有人向御史台递交匿名密函,直指某两位考生提前得到了考题,因此早早做好了准备,谭赞锁定了目标,暗中审讯调查了其中一人,果然确有其事。 考题泄密的背后必然是利益来往,有人买自然有人卖,会试的题目是赵元思亲自出的,接触过的人一只手也能数得出来,谭赞首先怀疑的,就是礼部侍郎吴宣。 但姜书绾则否定:“吴宣接触到试题的时候已然是临考前夕,这时候泄题,意义就不大了,要么吴宣早早知道了考题,要么就是最早接触到试题的人泄漏。” 于是,他们又将目光锁定在翰林学士汪景明身上。翰林学士掌管由皇帝直接发出的机密文件,那日赵元思手写的题目,正是经由汪景明密封,递交至礼部。 但仅靠汪景明一人并不能完成此事,为了防止泄密,皇帝往往会写两到三个题目,再由礼部尚书考前一晚抽取其中一个作为最终题目。 在谭赞后来的审讯中,那个作弊考生说他只从汪景明处得到了一个题目,就是最终的考题,所以这必然是一起上下联通的舞弊,礼部尚书杨益也就理所当然会被列为嫌疑人。 汪景明知道皇帝写的三个题目,却不知道杨益会选哪一个,吴宣则是保管和宣读考题的人。众所周知,杨益与吴宣二人不素来不和,这也是先帝临终之前有意安排,就怕底下人上下一心,欺瞒圣听。 今晚的筵席汪景明、吴宣均在场,而杨益则没来,赵元思特命谭赞和姜书绾一同去查探,必要确定与汪景明里应外合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换言之,今晚和汪景明来往密切的人都将被列为重点调查对象。而就在刚刚,姜书绾分明看见汪景明拉着谢植窃窃私语,二人看起来关系颇为密切的样子。 六部归他统管,工部先是与各路减水堤坝坍塌一事脱不开关系,现在礼部也深陷泄漏考题的泥潭,可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姜书绾心里憋着一团火,撇开了谭赞,悄悄来到甲板上透透气。 她抬头望月,心中发问:谢植,我不信你是与他们同流合污之人,但你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的羽毛? 突然身后一阵热意传来,姜书绾感觉到一只脑袋压在她左侧肩膀上,耳朵边像是有人在放火一样烧了起来,谢植灼热的呼吸中是浓浓酒意:“还当是喝醉了,没想到竟然真是你。” 他抬起头,掰过姜书绾的肩膀面向着自己,迷离的眼神竭力聚焦,似乎想认真将她此刻的模样看清楚。 印象中,上一回见她穿女装,还是三年前在丞相府,那会儿一堆考生去他府上温卷,想拜他码头,其中也不乏有女举子。 那时刚兴女子科考,女考生们学男人们的模样戴冠束发,着青衫长袍,竭力想要融进这片原本属于男人的领地。 偏偏就她不一样,不束发,穿裙装,轻点着朱唇,发髻上的步摇明晃晃。 可惜后来,就只见过她穿官服的模样了。 “真好看。”他自顾自地傻笑了一会儿,伸出手捏捏她的鼻子,又捏捏她的脸颊,最后指腹在她的下嘴唇处来回摩挲,不知打什么主意。 姜书绾心头提到了嗓子口,生怕有人会出来,伸手抵在他的胸膛处,压着嗓子:“别在这发疯。” “怕不怕?”谢植说完,突然两手托在她腋下,将姜书绾一整个提溜起来抱着放在甲板边缘的栏杆上,而后卡住了她的腰护着,继续尽兴地仰头盯着她看。 月光不及他眼神温柔,姜书绾险些沉溺其中,凭着最后一丝理智捶他肩膀,瞪着眼睛警告道:“你放我下去!” 谢植全然不把这句警告放在眼里,语气轻飘飘地借着醉意轻佻:“你亲我一口。” 说罢,手掌顺势在她柔软的腰肢上揉了揉,只恨不能将自己满心的欢愉也揉进她身体里,与她感知相通才好。 只可惜,姜书绾没感受到他浓浓爱意,只觉得又惊又怕,惊恐于谢植的肆意横行,害怕于被其他人瞧见他们如此亲昵地在一处打闹。 想到这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一贯作风,姜书绾不得不屈服,眼下还是得顺着毛撸。 于是她抿了抿干燥的唇瓣,双手搭在他的肩头,微微俯下腰,在他脸侧印下一吻。 苏慕遮(2) 谢植将头一偏,姜书绾的嘴唇擦着脸颊移到了他唇上,两唇相印之际,还能清楚地看见他眼角一纵即逝的狡黠。 故意的,真是太有心机了! 后面就是湖水,谢植似乎是料定了姜书绾不敢往后躲,露出得逞的笑,谁知,姜书绾也并没有要躲的意思,反而顺势搂紧了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谢植神情一滞,还没来得及思考,姜书绾就从栏杆上跳下来,两条腿缠住了他的腰,整个人吊在他身上。 仓皇失措之际,谢植险些没托稳,踉跄了好两步,站定之后手掌赶忙沿着腰线滑下,牢牢抓住她大腿外侧,防止姜书绾滑落,自己则轻蹙着眉教训起人来:“胡闹,摔到湖里怎么办?” 姜书绾捧着他的脸,想问他会不会去救,可又觉得过于直白,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那谢相会游水吗?” “会也不救你。”谢植原本只是想逗她,却反而被她这一跳弄得惊心动魄。 明州临海,姜家从前也有不少海上生意,姜书绾和姐姐自小嬉水,甚通水性。她耸耸肩,从谢植身上滑了下来,将自己的衣衫整理好:“无所谓,我可以自己救自己。” 原本只是句玩笑,谢植却平添几分凝重,他想起姜书绾在燕山府路时曾不要命的追凶,险些被辽人给劫持,立即正色道:“别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命是你自己的,总要爱惜些。” 他其实还想说些别的,但又觉得过于肉麻,仍是没能开得了口。 不急吧,还是慢慢来,别吓到她。 夜色笼罩之下,姜书绾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也认真地看着他,反诘道:“拿这话教训我,可是你自己呢?谢植,你爱惜自己吗?” 谢植被她盯得有些乱,胡乱地笑了两声:“看看本相每日吃穿用度,试问这汴京城里,谁还能比我更爱惜自己。” 食的是珍馐佳肴,穿的是绫罗绸缎,谢丞相的确是从不委屈自己,然而姜书绾却摇头:“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个汪景明,你……算了!” 虽然姜书绾心仪谢植,但也分得清公事私情,今日来此是受了赵元思的密令,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她不能将话挑得太明。 可谢植之聪慧远在她之上,两三字就领悟其中藏着的深意。 他忽然心情大好:“都道姜提刑铁面无情,没想到却也会为植徇私。” 说罢,又凑到她面前:“姜书绾,你这么担心我干嘛?”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有人——”姜书绾下意识地拽过谢植,闪躲到了船舱与甲板一侧的过道上。 狭小的空间里,谢植的呼吸就在她耳边,他的长指撩着姜书绾一侧面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刚刚问你话还没回我。” 姜书绾被他蹭得紧张兮兮,唯恐被外人瞧见,背后都冒了一层薄汗,以口型咒骂他:“闭嘴。” 隔岸似有点点萤光,交织在河堤边长短交错的草丛中,似与天上星火交相辉映,谢植按着姜书绾的后脑勺,深深一吻落下。 如果说刚才只是试探,现在却变成了肆意大胆的掠夺,谢植抓住姜书绾两只手反扣在她背后,阻止她逃脱。 香津软舌含在口中,他却觉得更是口干舌燥,好像无论怎样索取都不足以平息心头之火。 于是又单手捏住了她脸颊两侧,微微使了些劲儿,迫使她将嘴巴张大。 “唔——”姜书绾被迫迎合,连呼吸都被阻断,只能闷闷地哼一声,舌尖顶在齿边,无力地抵抗着谢植的入侵。 寂静的湖面上飘过几缕暧昧的水声,姜书绾整个人都紧绷着,总担心外头的人听见这怪异的声响。 然而她的担心却是多余,甲板上站着的也是一对男女,言辞暧昧又大胆,比他们俩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晚去我那间房?” “不行,我夫人也在,若被她知道了,又要哭闹。” “那你等她睡了再来。” 那两人又聊了几句露骨的情话,似乎也吻在一处。 姜书绾听得面颊在烧,谢植却在此时松了口,将她按在自己胸口低笑:“看来也不止姜提刑喜欢玩刺激的。” 又伸出长指在她唇边替她擦去刚才沾到的口水:“下面的小嘴也流水了吧?” 他分明借着那两人在调侃她! 姜书绾心一横,岂能容他拿捏,啊呜一口咬在他手指头上。 谢植吃痛,却也硬忍着没发出声音,反而将手指捣进去几寸,在她口中搅弄。 “这船明日早晨才靠岸……”他明晃晃地在暗示着什么。 姜书绾摇着头:“不行,谭赞会找我。” 谢植学着方才那女子的话:“那你等他睡了再来。” 外头忽然起了争执,似乎又来了谁。 “汪景明!你居然和烟花女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寻欢作乐!当我傻子么?” 姜书绾立刻一个激灵,迅速理清了这些关系。 原来刚才男人就是翰林学士汪景明,而现在来的这个女人则是他的夫人。 三个人好一阵吵吵嚷嚷,汪景明本来是想耐着性子哄一哄,谁知他夫人偏不依不饶,于是他也恼了,摔下一句话—— “现在来骂我?当初你不也是非要从烟花女子手里把我抢走的么?” 汪夫人应该是愤怒到了极点:“好,你等着!我爹非杀了你不可!!” 毕竟还是自家的丑事,汪夫人要面子,咒骂了几句之后就愤然离开了。 刚刚随汪景明一道来的女子,显然并没有被这个小插曲影响心情,姜书绾看见她摇曳着的影子一扭一扭地离去。 “汪翰林,若今晚没得地方睡,还是可以来寻我的。” 甲板上似乎恢复了宁静,姜书绾就要往外走,却被谢植拉住,他指了指地上一团黑影,示意她汪景明还没离开。 姜书绾有些懊恼,早知道刚刚不挑衅谢植,直接走了拉倒,也好过此刻困在这小小的过道里,但她却又不敢出声儿,这会儿这么安静,别叫那汪景明听见了。 谢植则没她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汪景明如今正贴着自己想要往六部调,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出去瞎说。 但是却偏偏曲解了姜书绾幽怨的眼神。 摸了摸她的头:“乖,一会儿就给你。” 姜书绾脸红红地瞪着圆眼,刚想为自己辩驳,忽然听见外头又有人在说话。 甲板上两个人也在窃窃私语着什么,隔得远,两人又刻意压着嗓子说话,姜书绾听不清,只依稀听出来是两个人男声。 谢植却在此时捏捏她的脸颊:“嘘,先别急。” 得,看来这是越描越黑了,姜书绾也没了解释的兴致,撇着嘴等那俩人走。 反正……她正好也挺想的。 苏幕遮(3) 等到甲板上重新恢复宁静,谢植揽着姜书绾的肩,俯身附耳上去:“方才我脱身出来,这会儿还得去同他们打个招呼再回房。” “我也得去寻谭赞,同他说一声……”然而话还没说完,嘴唇上就被谢植咬下一口,不用想,也知道定会留下一排牙印。 他不悦:“你们又不同住,跟他有什么可说的?” “你不许再咬我。”姜书绾恼了,伸手捂着嘴,冲着他嚷,“一会儿别人该看见了!” 谢植冷哼:“哪有别人,这船上知道你的除了我不就是谭赞。” 两人一前一后朝灯火通明的船舱边走去,谢植回过头,借着那光亮,又盯着姜书绾的衣裙看,心中不满却不好发作,只得腹诽。 跟别的男人出来,还穿这么好看,一会儿回了房里,全给你扒了。 只是这么想着,脑中旋即浮现出某时某刻的画面,一张俊脸也跟被染醉了似的红,谢植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全然不见方才嚣张的模样,温吞吞地交代了自己的房号,就推门进去了。 谢植所到之处必然是万众瞩目,姜书绾准备在外头晃两圈再进去,忽然有人从后面喊她:“姜提刑,跑哪里去了,叫谭某好找!” 谭赞微笑着迎上来,看着他走来的方向,姜书绾总觉得哪里不对,还不等她细细去想这其中古怪,只听他又说道:“姜提刑辛苦了,今夜好好睡一宿吧,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说吧。” 想到自己溜出去好一阵,也没帮上谭赞的忙,姜书绾莫名有些愧疚:“可是咱们还没瞧出些端倪,要不要——” “姜提刑,无碍的。”谭赞高深莫测地笑笑,朝她摆摆手,“就当是我困了,照顾一下。” 既然如此,姜书绾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能心领了谭赞的好意。毕竟她只是从中协助,考题泄密一案,涉及官员贪腐,赵元思已经交给了御史台秘密查办,既然谭赞都开口了,她若再执拗,倒显得有些刻意。 与谭赞道别后,姜书绾径直去了后舱,这里有数十间客房,供今晚赴宴的达官显贵休息,她不费什么力气,就寻到了谢植那间。 船舱容量有限,房间自然也不比岸上客栈厢房,但其他都是单开门的,只有这间在最里侧的是双开门,一看就最为奢华,尽显尊贵。 姜书绾轻轻推门进去,就在转身关门之际,忽然一阵浓郁的脂粉香气从后面环住了她,女人柔软的臂膀搭在肩头,嗓音也嗲得发腻:“谢郎君——啊!!!” 紫衣女子抱上去才察觉到不对劲,慌忙将人推开。 今夜远远望了一眼,那谢丞相身形伟岸,但这身段却不像是男人,又听见黑暗中一道清泠泠的嗓音,这才确定了眼前是个小娘子。 “你又是谁?”姜书绾隐约猜到了某种可能性,隐隐酝酿着怒气,伸手去点灯。 紫衣女子心中咒骂鸨母,还当她又安排了别人来分她一杯羹,不甘示弱道:“谢丞相让我来这里等他的,你又是谁?” 吱呀一声,门又被推开,谢植一脸懵地看着屋里正面面相觑的两个女人,不消片刻就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随即冷着脸对那紫色衣衫的女人说道:“快滚。” 这紫衣女子虽出自风尘,但能被人送来谢植房里,必然也是有些过人之处的,平日里被一众王孙公子捧着,也有些倨傲,没想到谢植居然直接叫她滚。 银子哪里不是赚,要不是看他俊秀,她才懒得上这破船!于是气鼓鼓地将衣裙一提就往外走,她不敢将怒火发在谢植身上,只能恨恨地瞪了姜书绾一眼。 人走之后,房间里的香气还在,姜书绾一言不发,冲到窗边,重重地将两扇窗推开。那刚刚被点亮的烛火摇晃了两下,就被扑面而来的清风吹灭,只剩一缕余烟,在黑暗中缓缓消散。 谢植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明日查清楚是哪个不开眼的害他,定要连降三级,再贬谪去云中府路。 “今晚我不来,你还会让她走吗?”她转过头,盯着谢植的眼睛看,审讯过那么多的嫌疑犯,是真话还是谎话,眼睛总归不会骗人。 她头一次,将他当作嫌疑犯来审讯。 谢植举起三根手指发誓:“你若不来,我将她丢进湖里喂鱼。”又唯恐自己说得不够诚心,补充了句,“我若骗你,日月不明。” 朝堂之上叱咤风云的谢相此刻紧张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姜书绾原本气的也不是他,这会儿咬着唇忍住笑意:“你骗了人,却还要让日月不明,这是什么邪佞话语?” “我没骗人。”谢植想了想,换了句:“我若骗你,天打雷劈。” 难得见他一脸正经的模样,姜书绾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转过身去重新寻火折子点灯:“夏天雷雨多,谢相发誓的时候还是悠着点儿。” 这话的意思,还是不信了。 谢植走到她身侧,抓着她的手握紧了:“苍天可鉴,我只有你一个。” “当然!唯一的床伴,我们说好的嘛。”姜书绾有些心慌意乱,她抽回自己的手,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不要自作多情,他们关于唯一的约定,仅限于床伴。 朝他扯出一个笑,佯装轻佻:“你要是碰别人,我就不要你了。” 听见她嘴里吐出那两个字的时候,谢植的眸子暗了暗,从眉梢冷到眼底:“姜书绾,我能做到的事,你也能做到的吧?” “什么?”她有些茫然,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谢植还当她是故意装傻,不由分说地将人拽了过来,鼻尖贴着她,半晌才咬着牙,“……不许再跟明州那个小子联系,还有你衙门里的那个不开眼的徒弟,离他远点儿。” 又顿了顿,“宫里头也要少去。” 姜书绾失笑:“我入宫都是官家传召,你是要我抗旨么?” 谢植恨得牙痒痒,只想咬人:“合着我交代这么多,你就只听见最后一句了?” 姜书绾被打横一抱,扔到了床上,她瞧着谢植面色不善,决定暂时避一避,别去触霉头,于是缩着身子就往里头钻。 ———————————————— 谢植:谁家的醋这么香……噢,原来是我自己。 苏幕遮(4)h 可是这小小一间屋子,床就这么大,她能往哪儿躲呢? 谢植平日里瞧着一副斯文模样,做起斯文败类来倒也不差,手上狠劲儿十足,见她想逃,拽着一条腿就把人拖到床边,二话不说将她裙摆往上掀,姜书绾羞愤交加,赤裸着的足底踹在他胸口的肌肤上,滚烫一片:“你干什么?” 他扯下腰带在她眼前缠了几圈绑好,姜书绾只来得及看见他脖颈上凸起的道道青筋,而后在一片黑漆漆中听见一句干脆利落的:“干你。” 谢植虽然可恶,偶尔说些气煞人的言语,但总体而言还是个翩翩公子,姜书绾还是头一回听见他说出这样直白又粗鲁的话语,臊得眼眶都红了,所幸眼睛被蒙着,否则她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才好。 黑暗中,姜书绾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倒也不急着扯掉眼前的遮挡了,只是衣衫被他剥落,腿又被拽着,身下湿了又干,凉凉的不太舒服。 她不知道自己双腿敞开着,露出水光潋滟的幽穴,那模样何等诱人,扭了扭身子,想往后退。 “我准你动了么?”谢植欺身上前虚坐在她腰上,将她钉在床上不允许移动,又在一对嫩乳上揉了揉,滑腻腻的触感自掌心传来,身下之物随即昂起了头,激动地挺翘了起来。 欲望在一瞬间蓬勃而出,几乎按耐不住,他捉住姜书绾一只手,搭在昂扬着的肉棒上,引导着她握住,而后上下套弄。 姜书绾蒙着眼睛,听觉和触觉变得异常灵敏,她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渐渐灼热,也能察觉出肉棒是如何变得更粗更大,甚至龟头顶端的小眼儿里冒出来几滴粘稠的液体味道,也能闻见。 原来插进身体里的东西是这样的大,这个念头冒进脑海中,身体也随之联动,水流得哗啦啦一片。 谢植低头,捧着一对白嫩的奶子咂吮得津津有味,含住了两粒挺翘的乳头啃咬还不够,非要将它们吸得通红锃亮,这样暴虐地吸吮非但没有缓解欲望,反倒越吃越上瘾,暗藏在心底深处的燥意正被一点点勾出…… 偏偏姜书绾还来捣乱,一直扭着身子蹭他,软绵绵地哼叫,挑得谢植欲火更旺。 已经完全勃起的阴茎插进她的腿心处时,那里早已滑腻一片,谢植动了两下,而后提着腰拔出来小半截,紫红色的龟头上沾满了她穴中流淌出来的水,一滴晶亮的水珠正从顶端滑落,滴在姜书绾的小腹上。 “嘶——”她已经敏感至极,倒抽了一口气,嗓音颤悠悠地带着哭腔,同样被欲望折磨着,却只能茫然地喊他的名字,“谢植,谢植……” 落在情欲上了头的男人耳中,这就是赤裸裸的勾引。 谢植分开她的腿,滚烫的肉棒贴在穴口却不急着进去,沉着声说道:“想不想要我插进去。” 姜书绾被他撩拨得神志全无,急切地点头:“要的。” 他的食指与大拇指捏成一个圆,随后伸出食指,在晃悠悠的乳头上轻弹了一下,命令道:“自己捧着奶给我舔,吃饱了才有力气操。” 纵然身陷情海,但姜书绾毕竟还是娇羞,哪里肯做这样骚浪的行径,捧着奶子去给男人吃,头摇得厉害:“我不要,不要……” 谢植提起她一条腿,啪啪两下揍在她屁股上,与之前几次不同,这回是真下了狠手,才打了两巴掌上去,就已经有清晰的手掌印,低头再看那泥泞不堪的花穴时,又是湿红一片。 看着那一张一合的花穴,他几乎要屏住呼吸,忍不住又在饱满的臀肉上扇了几下:“好好回答,到底要还是不要?” 姜书绾再说“不要”二字时,已是气若游丝,谢植压根儿听不清,耳边只有她粗重的呵气声,听着就像是:“要……要……” 他扶着她两只手,托住丰盈的乳肉,聚成一团后又舔舐了好一会儿,起身去看时,两团乳肉上水光锃亮,沾满了他的口水,甚是淫靡。又低头对着乳尖吹气,凉意激得姜书绾几乎要哭出来。 她伸手在他胸口胡乱拍打:“下流胚子,不许欺负我。” “谁是下流胚,我么?”谢植继续含住乳肉用力吸,一副置身事外的腔调,口中塞满了乳肉,只能囫囵地说着:“可是你流了好多水,好像很喜欢被我欺负。” —-—-—-—-—-—-—-—-—-—-—-—-—-—-—- 谢丞相真是骚断腿…土拨鼠尖叫! 今天疯狂星期四,v他500珠,听听详细“欺负计划”。 苏幕遮(5)h 紫黑色的阳具已经被刺激得发硬发烫,谢植扶着姜书绾纤纤细腰,不费吹灰之力就顶进花心深处,他们缠绵悱恻多次,早已熟悉彼此的身体。 知道她那一处小豆子敏感,他就偏要坏心眼地用龟头顶着去磨,惹她求饶服软。才操弄了没两下,谢植就尽兴发狠,而后的抽插每一次都是整根没入,穴内忽然喷出一股细细的水流来,两只囊袋拍打撞击在她臀肉上,也粘上了不少花液。 谢植知道这回可算是操透了,故意逗她:“你可真坏,尿了我一身。” “脏死了,你快松开我……”姜书绾脸颊通红,醉在欲海中难以自持,两条腿颤悠悠地搭在他腰侧,就要往后躲。 谢植伸手在那水淋淋的蜜穴上抹了一把,伸到姜书绾鼻下给她闻:“桂花蜜也不及绾绾香甜。” 见她偏着头去躲,谢植伸指塞进自己口中嘬了一口:“我没骗你。”说罢握着姜书绾的肩头,将口中专属于她自己的气息渡入她的口中,让她品尝。 “那明明是……”姜书绾摇着头去躲,“我不要吃,呜呜。” 谢植咬住她的嘴唇:“乖,这是绾绾的蜜液,好吃的。” 缠吻之时,手上也不闲着,中指伸进了穴内代替阳具抽插,没多会儿,上下两张小嘴都被谢植弄得水汪汪,姜书绾明明没有喝酒,却也醉眼朦胧。 哼哼唧唧一番之后,搂着他,摇他肩膀撒起娇来:“七哥,快些进来。” 这称呼喊出口,谢植也是一愣,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 当年他与三皇子在明州,知晓二皇子发了失心疯一般砍杀姜秉文夫妇,他的人还在追杀姜家姐妹二人,原本只想作壁上观的谢植到底动了恻隐之心,出手将她救下之后,瑟瑟发抖的小娘子轻啜着问:“郎君可否告知姓名,来日必将报答你的恩情。” 谢植思忖着暂时还不能把身份给泄漏出去:“我姓谢,家中排行第七,你可以喊我谢七郎。” 姜书绾点点头:“那我喊你七哥。” …… “怎么了?”姜书绾摇了摇他,将他从回忆中捞了出来,腿心难捱的蹭了蹭他,不确定地问了句,“是不喜欢我这么喊你么?” 怎么会不喜欢?谢植虽没有说出口,身体却将心中欢喜袒露,换了个姿势更好地进入她身体,心中动容,“我还当六年前那个小娘子没心没肺,早将救命恩人给忘了。” 没忘,一天都没有忘记。姜书绾在心中对自己说,面对谢植时却难以启齿,只是眼神幽幽地看着他:“我记得的,只是没想好该怎样还你的恩情。” “救命之恩,当然要以命来还。”谢植得意道,“从今往后把你的命交到我手上,敢不敢?” 姜书绾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上半身吊在他身上,含住他的唇角:“我现在不是就在你手上么?” 从前没察觉,冰山美人一般的姜书绾,缠起人来竟然这么撩,带着几分他从未见过的小女儿娇憨和俏皮,给他新奇的体验。 身下那根巨物硬生生又是涨大了一圈儿,谢植胀得发痛,用力撞在花心深处,捣弄的穴里汁水横飞,才重重喘着气憋出一句:“小狐狸精。” 姜书绾可不敢自诩狐狸精,这都得是有绝色容颜才行,还要能摄人魂魄,哄得别人心甘情愿把命都给他们。 她不是,谢植倒有些像。 否则怎么会让她迷恋这许多年,心甘情愿捧着一颗滚烫的心想去贴他,眼里再也瞧不见其他人。 谢植不知她在发呆想着什么,但在床榻欢好时还有心思想别的,那就是操得还不够深、不够重,于是用力往里一戳,顶得她有泄出许多水来。 每操一下,就要低低地吐出一句:“小狐狸精。” 操到了最后,二人交合处一片粘腻,花穴里不知涌出来多少蜜,嗓子哼叫得干涸发痒,姜书绾也觉得自己是只狐狸精了,顺着谢植的话说下去,只想让他快些射了,好放过自己。 “是是是,是狐狸精,快把你的精魄都给我吧。” 谢植抱紧了她,接连抽插数百下,在某一个瞬间感觉到了,龟头膨胀了一圈,他这才猝然拔出来,将白灼的粘液全都射在了她的小腹上。 而后软绵绵地趴在她身上,与她一同浅浅呼吸着:“姜书绾,你这是恩将仇报啊。” “噗通——”窗外忽然传来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姜书绾昂着头就要去看:“是什么?” 方才拔出来太早,好像没射干净,刚刚软了一点的阴茎这会儿又硬了起来,谢植将人拽回身下:“不关你的是,是水鬼在索命呢。” 苏幕遮(6) 四更天刚过,谢植好梦正酣,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骂骂咧咧地睁开眼,首先发现怀中搂着的姜书绾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心中怅然了一瞬,便披了外衣前去开门。 原来是汪景明的夫人发现,汪翰林失踪了。 谢植面色不悦:“你家官人不在你房里,自然是在别人房里,来本相这里找什么?” 汪夫人赶忙摇头:“谢相切莫生气,我是瞧见这张字条,担心他会出什么事儿。” 这艘画舫还在沿着既定路线缓慢移动,不到天明尚且不会靠岸,好端端的一个人,要么藏起来了,要么跳船了,否则不可能凭空消失。 “什么字条?写了什么?”谢植问道。 汪夫人一一作答。 谢植骤然间想起昨夜与姜书绾在房中听见那“噗通”一声,即刻喊来随从,下令道:“让应急的小船回头去打捞,看看是不是真的坠湖了。” 不到五更时,一船达官贵人都从睡梦中被叫起,睡眼惺忪地集中在船舱里,不知所措。船舱角落里头放着什么东西,上面蒙了一块白布,周围淌了一摊水。 所有人都被通知前往大厅,船上小厮挨个敲门通知。 谭赞与姜书绾最后才来,大家伙儿疑惑地看着他俩,纷纷询问身边的人,似乎昨晚的宴席上并未见过,是何人邀请来的? 谭赞早些年一直在各路做监察御史,调任回京不久,和姜书绾情况差不多,但汪夫人却认得他,心中一惊,率先喊了声:“谭御史,没想到你也在此。”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之际,谢植一脸凝重地推门而入,他走到那块白布前,蹲下身一掀:“昨夜汪翰林遭人杀害,目前凶手还在这艘船上。” 湿漉漉的一具尸体突然曝露在众人面前,在一片惊呼声中,汪夫人差点儿昏过去。 姜书绾仔细观察着众人的表情,心中暗暗判断着哪些人有嫌疑。 “汪夫人,劳烦您回忆一下,最后见到汪翰林是什么时辰,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众人寻着声音看去,才发现,是刚刚站在谭赞身边的那位小娘子。 “你是什么人,岂能对我家夫人这般无礼?”还不等汪夫人说话,她身旁伺候着的婢女就伶牙俐齿地抢白道,“便是在公堂之上,也不能这般审问的腔调。” 谢植冷着脸:“京畿路提点刑狱司的公事,便是本相她也能审得,问汪夫人几句话怎么了?” 众人再次把目光聚焦在姜书绾身上,早就听闻提点刑狱出了一位女官,燕山府路外放三年,新近才回了京,却没想到,居然是眼前这位俏丽的小娘子。 那些目光之中有探究,有好奇,也不乏有欣赏。谢植方才出了头,这会儿又有些后悔,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似与姜书绾说话,实则挡掉那些男人的眼光。 “姜提刑,可有论断?” 姜书绾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还未来得及检验尸体,她不能轻易做出判断。 又对汪夫人说道:“汪夫人,若想尽快找出凶手,还请你配合,如实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汪夫人看了一眼四周,船舱内站着坐着乌泱泱一片,她面色为难,汪景明如今死了,那些事儿若是说出来,自己岂不遭人耻笑,于是篡改了事实,信口说道:“昨夜宴席结束之后,我与官人回房了,亥初时分,他说有些事要去寻谢相,就离开了,一直到……” 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这些年他们虽然颇有争执,但毕竟是自己曾真心爱过的男人,汪夫人看到他的尸体,说不悲伤也是假的。 这番话说出口,倒叫谢植错愕:“本相昨晚未曾与汪翰林单独会面。” 但偏偏汪夫人从口袋中取了字条出来递给姜书绾:“我家官人收到这字条之后,便说要去找谢相解释清楚。” 那字条皱成一团,上面写着:壶中满翁香,玉树后庭花。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姜书绾看不懂,她只听过玉树后庭花这首曲子,却不知和谢植有什么关系。 “昨夜宴席上,谢相曾对我家官人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汪夫人继续说着,“当时官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谢相中途离席,他也追了出去,他们许久未归,不知在外头说了什么。” 再说下去,谢植就与这件事脱不开关系了,姜书绾不知为何汪夫人非要把这件事往他身上引,面色有些不悦地问:“汪夫人,昨夜你与汪翰林可有发生过争执?” 汪夫人的心咯噔了一下,眨了眨眼:“没有,我与官人感情甚笃,从不争执。” “恐怕不是吧?”姜书绾盯紧了她的眼睛,“昨晚本官分明听见你与汪景明在甲板上争吵,你似乎还说,你爹一定会杀了他。” 峰回路转,没想到汪夫人竟成了最大嫌疑人。 她没想到姜书绾会听见自己和汪景明的对话,不经吓,慌乱地连连摇头:“不是我杀他,那些不过是一时之气,又岂能当真!” “你编造这些谎话,引导我们把谢相当作杀人凶手,也是一时之气么?”姜书绾不免怀疑汪夫人的动机,“汪夫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植的目光落在姜书绾身上,再难侧目,他才不管,这番话分明就是护着他。 “你一个人听见能代表什么——”人群中一紫衣女子走出来,眼中带着得逞的笑容,“你和这谢丞相只怕关系匪浅,否则深夜你又为何会去他房中?” 紫衣女子继续说着:“说不定是你二人合谋呢。” 众人哗然,目光来回在谢植和姜书绾身上扫,这事儿荒唐之余似乎又透着一些合理。 他们大多不是朝臣,并不知晓谢植与姜书绾之间那些纠葛,只觉得这样貌美的小娘子,怎么能吃得了提点刑狱的苦,名不见经传的女流之辈,还能出任京畿路提点刑狱司一职。 但若是傍上了右丞相,一切不就顺理成章了。 “凭你也配与姜提刑龃龉?”谢植冷哼一声。 他还要说些什么狠话恐吓,却被姜书绾以眼神制止,她不慌不忙地回应着紫衣女子的指认:“那你且说说,你是在何时发现本官谢相在房中的?我们又做了什么?” 紫衣女子得意:“亥初时分,宴席刚刚结束,嬷嬷让我在谢相房中等候,结果你们俩一前一后地进来了。”说罢,又恨恨道,“他还为了你将我赶走,你们敢不承认么。” “听清楚了吗汪夫人。”姜书绾面向她,“亥初时分,谢相和本官在一处,且有人证,如何去害你家官人?” 紫衣女子急了,没想到反倒帮他们洗脱了嫌疑:“我走之后,你们必然有苟且。” 谢植十分痛快,长指敲了敲桌面,吩咐随从:“出言诽谤朝廷命官,拖下去关起来,从此别让本相在汴京看见她。” 二人配合默契,姜书绾走到汪夫人面前:“这船上如今你的嫌疑最大,还不说实话么?” —————————— 抱歉啊各位宝宝,昨晚太累了早早睡了,让渣男多活了一天。 苏幕遮(7) 汪景明的应酬,甚少告诉卫兰真,更别提带她去,而卫兰真邀请他同赴宴席,汪景明也总是借故推辞,慢慢地,她兴致也不高了。故而婚后,从前汴京贵女圈中热衷于各式各样宴会的定远侯府家的三娘子,渐渐销声匿迹。 人人说她福气好,投胎生在侯府一生衣食无忧,又旺夫,原本只不过嫁了个籍籍无名的草根状元,谁知跟对了三皇子,此后步步高升。 但这其中滋味,只有卫兰真自己知晓。 所以当汪景明邀她今晚同赴画舫之宴时,她隐隐觉得这也许是个契机,也许借此可以修复一下与汪景明的关系。 谁知道,还是因为一首曲子搞砸了。 台上歌舞姬正唱着婉转动人的歌谣,汪景明似听得痴了,一旁的殿前司都指挥使韩遇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与谢植说道:“说起这玉树后庭花,还属燕回楼的芸娘唱得最好,可惜后来听说她嫁人了,再也没听见这首曲了。” 卫兰真瞧见夫君不慎碰洒了酒杯,对面的谢丞相则戏谑:“这桌上还有你们诸位的夫人,莫要再提什么阁什么楼了。” 韩遇的夫人郑采春娇嗔着拍了他的肩头,转头对谢植说道:“谢相,是不是在什么楼什么阁见过我家官人?” 谢植却笑了起来:“韩夫人这审讯手法一流,植可从未去过什么阁什么楼,更不知道韩指挥使有没有去过。” “怕什么,去了就去了呗——”郑采春这话意味深长,微微一笑之后目光与汪景明在空中交汇,“是不是,汪翰林。” 听见这首曲子后,汪景明一直心不在焉,他瞧着韩遇的夫人似乎有些眼熟,而她看向自己时,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卫兰真却不高兴了。 燕回楼的芸娘,曾是汪景明心头一道白月光。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汪景明端着酒杯将谢植拉到一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谢植出了船舱,而汪景明则讪讪地回来。 想来谢植应该是没瞧得上他。 韩遇夫妇已经走了,她阴阳怪气说了句:“倒贴的就是不太值钱。” “你也知道啊,我看你倒贴也很起劲。”汪景明心情不好,也懒得跟她扯,回敬了一句,亦是暗讽卫兰真当年与他成婚亦是倒贴行径。 二人争吵之后,难以继续同席而坐,汪景明喝了杯酒,将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便不知去了何处。 卫兰真听了会儿曲,觉得无聊,只见郑采春笑盈盈地坐在她身旁:“汪夫人,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你家官人呢?” 方才郑采春调侃汪景明一句,卫兰真对她没什么好印象,不咸不淡地回了句:“那你家官人呢?” 郑采春掩面一笑:“方才瞧见汪翰林跟一个女子往外头去了,两人看起来很是熟络,今儿这船上有不少秦楼楚馆的歌舞姬,汪夫人还是看紧些好。” “你什么意思?”卫兰真警觉,燕回楼让她爹一把火给烧了,知道汪景明和芸娘旧事的,也没其他人了,于是挺直了背,怒目而视。 “别紧张,我可没跟其他人说。”郑采春毫不在意,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旋即离去了。 卫兰真越想越憋闷,总觉得郑采春话里有话,而且好端端的筵席上,谁会想到去点玉树后庭花这样的曲子,莫非那芸娘再次出现了? 她心里惴惴不安,环视大厅一周,也没瞧见汪景明,于是便打算去外头看看。 这不去还好,看见汪景明满是柔情地搂着一个女人在怀里,卫兰真恨不得提着刀冲上去,待她定睛一看,发现那女子并不是芸娘,只是与她有几分相似罢了。 自己都没察觉,心中松了一口气。 但她语气却冷:“汪景明,她是谁?” 那女子倒是落落大方,从汪景明怀中起身,理理衣衫,替他作答:“妾是绮香楼的越红,将来也许还要去给姐姐敬一杯茶呢。”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表明了俩人已经暗渡陈仓有段日子了,卫兰真气急,破口大骂:“汪景明,你居然和烟花女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寻欢作乐!当我傻子么?” “兰真,别闹。”汪景明自知理亏,只能先试图平缓卫兰真的怒气,“我们回去再说。” 偏偏那女子还要火上浇油:“我和明郎是真心相爱的。” “好一个真心相爱!”卫兰真气得口不择言,“汪景明,你一个赘婿,我看你敢不敢纳妾。” 方才那一声明郎叫得汪景明心中百转千回,赘婿二字又将他拉回现实,汪景明耐着性子:“兰真,我没有说过要纳妾这种话。” 见他脸上丝毫没有悔意,反而在这里同她咬文嚼字,卫兰真指着他的鼻子就开始破口大骂,将这些年藏在心中的委屈尽数发泄。 汪景明的心越发冰凉,冷笑一声:“骂够了没?” 卫兰真一愣,眼中含泪:“你为了一个烟花女子同我顶嘴?” “现在来骂我?当初你不也是非要从烟花女子手里把我给抢走的么?” 见他旧事重提,似乎还惦记着当年的芸娘,卫兰真急火攻心,对着二人好一番辱骂,离去前恶狠狠地瞪着汪景明:“好,你等着!我爹非杀了你不可!” 回到客舱厢房,卫兰真一口气难以下咽,以至于汪景明回房时,她仍是剑拔弩张:“汪景明,你一个男人也如此水性杨花,眼见跟着薛怀庭没什么好处,转头又去投奔谢植,你说你要不要脸?待我将你那些不堪的事儿告诉谢植,看他还理不理你。” “我警告你,不要瞎说。”汪景明回头指着她,“我说了不会纳妾,此生只有你一个妻子。” 话虽动听,语气却不耐烦,卫兰真苦笑笑:“汪翰林啊,若不是官家给你扣了顶高帽子,只怕这府上早就莺歌燕舞,妻妾成群了吧。” 一阵敲门声响起,汪景明前去开门,卫兰真从缝隙中看了看,竟是刚刚甲板上那个女子! 汪景明回房时神色紧张,竟没发觉自己赤着脚,来回踱步:“不行,我得去谢相房中一趟。” 想到这些年的纠缠,卫兰真有些疲惫,然而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汪景明,这么晚了,你还要去找谢植么?” 汪景明坐下将鞋子穿好:“不得不去。” 他走得匆忙,一张纸条从他袖口滑落也毫不察觉,卫兰真坐在床边默默垂泪,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听见窗外“噗通”一声响,才回过神来。 可等到四更天,汪景明也不曾回来,卫兰真握紧了拳头在心中暗暗发誓。 汪景明,以为搬出谢植我就不敢去找他求证了么? 今日我便要把这事儿闹大,看你如何收场! …… “那女子现在何处?”姜书绾示意汪夫人指出来,那个和汪景明苟且的妓子。 卫兰真环视一圈:“我没瞧见。” 谢植微微皱眉,询问一旁的随从:“船上所有人是否都在此处。” “回秉谢相,都在这里了。” “汪夫人,你想清楚,汪翰林到底是不是跟着那女子走了?”鉴于她有诬陷谢植的前科,姜书绾心中并不全信她的话。 卫兰真眉一皱:“你什么意思,觉得我编故事骗人么?这……说不定,说不定她也坠湖了呢!” 谢植无奈地摇摇头:“汪夫人,若有冤屈还是等船靠岸了,去开封府再说吧。”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其中不乏有人窃窃私语,汪夫人因爱生恨,冲动之下杀了汪翰林泄愤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要知道,她爹可是定远侯啊! 人群中,谭赞挠了挠头,面色尴尬地走出来:“谢相,姜提刑,也许汪夫人不是真凶,甲板上的争执我也听见了,等汪夫人走了之后,还有个人也来过。” 谭赞十分为难,承认自己在甲板上,除了看见汪景明那些事儿,也意味着看见谢丞相和姜提刑这样那样……此刻他不敢看谢植,也不好意思看姜书绾,只能死死盯着吴宣:“吴侍郎,你自己出来说说吧。” 苏幕遮(8) 礼部侍郎吴宣,一向本着我不惹事,事不惹我的宗旨行事,只是最近几天,他的顶头上司杨益失踪了,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壶中满翁香,玉树后庭花。 那张纸留给谁不好,偏偏叫他给发现了。 吴宣不敢隐瞒,也看不懂那字条是什么意思,第一时间向谢植请示:“可要报官?” 谁知,谢植拿折扇打他脑袋:“报什么官,你不就是官?” “谢相,下官驽钝,还请明示呀。”吴宣捂着脑袋,怎么也没想明白谢植这话是什么意思,杨益乃是礼部尚书,朝中要员失踪了,官家早晚要追问。 谢植一副嫌弃的模样看他:“你与杨尚书素来不和,该不会是你心生嫉恨,把杨尚书给……” “谢相,话不可以乱说的!”吴宣汗如雨下,“下官杀鸡都不敢,哪里敢杀人。” 谢植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哄他:“杨益失踪了,还是叫你吴宣给发现的,任谁都会浮想联翩,第一反应就是你做了什么。这样,我觉得此事交给你秘密调查比较妥当,官家那边我先想个办法遮掩过去,不过我拖不了太久,最多三日。” 只有三天!吴宣随即如临大敌,他觉得谢植说得没什么道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等到应承了这桩事儿,当晚回家躺在床上时,才反应过来,气得捶床。 且不说杨益是不是官员,汴京人员失踪,这案子就应该归开封府管辖,哪里轮得到他一个礼部侍郎去查。 没想到,谢相……居然连自己人都坑。懊悔之余,吴宣也别无办法,只得细细回想,这杨益孤身一人,家中只有一位母亲。 完了,好像他母亲也刚去世没多久。这下子上哪儿去找人?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有一应届学子,名叫薛子望,前来寻他实名检举揭发,考场内有人提前得知了考题,靠着作弊名列前茅。 那薛子望如今在京畿路提点刑狱司任职,想来是被人挤掉了名次,心中不甘。 吴宣仔细一推敲,便就怀疑上了翰林学士汪景明。 只是这汪景明还是翰林学士,日常接触天子机要文件,他贸然接近只怕会惹是非,偏巧,又听闻有富商将在画舫设宴招待汪景明,便想方设法也拿到了请帖,打算去船上一探究竟。 自打上了船,吴宣的眼睛就一直在搜寻着汪景明,看他似乎往船舱外去,便急急地跟了上去,撞到了人也没注意。 “吴侍郎,好生看路!”韩遇适时扶住了他的胳膊,才避免一场相撞。 二人寒暄之后,韩遇随口问了句:“今晚瞧见不少熟人,怎么杨尚书没来?哎,说起来,好几日没见着他人了已经……” 吴宣撇了撇嘴,心中一腔愁苦无处去说,又不敢跟韩遇说实话,只得叹息。 “郎君叹气做甚,与我家官人喝杯酒,解解愁便是。”于是在郑采春的劝说下,吴宣与韩遇在角落寻了一处方桌,喝起酒来,刚落座,郑采春瞥了一眼另一处,对两位郎君笑着说,“你们先喝,稍等我片刻就来。” 二人聊了会儿闲事,忽然说起汪景明来,韩遇时常御前行走,几杯酒下肚眯着眼睛感叹:“官家昔日夸赞汪景明情深意重,对所爱之人如此坚贞,对待国家必然也能如此,这才一路提拔他,升做三品翰林学士,若是知晓今日情形,不知作何感想。” 吴宣有些诧异:“今日什么情形?” 郑采春恰巧回来,听见二人这番对话,看了看汪夫人的背影咂舌:“汪翰林呀,背着夫人与绮香楼的女子勾搭不清,这会儿,正室去捉奸了。” “他竟是这种人?”吴宣显然不信,赵元思时常夸赞汪景明,也说起过,汪景明将写的信函夹在了书中,碰巧被他读到,感慨其情深意重,坚贞不渝。 似乎就知道他不信,郑采春添了些酒:“吴侍郎可曾听过燕回楼?” 吴宣摇摇头。 “那昔年汴京城内小甜水巷失火一事,总知道了吧!” 吴宣点点头。 郑采春这才继续说:“失火就是从燕回楼开始的,最后烧了大半条街,听说汪翰林就是与里头一个叫芸娘的女子纠缠不清,汪夫人一怒之下告诉了定远侯,这才有了这一场大火。” 定远侯仗着自己对神宗的恩情,得了张丹书铁券,神宗驾崩后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便是哲宗在位时也不敢把他怎样,他越到晚年越发嚣张,如今的小皇帝赵元思,日日对着那些弹劾的折子也是时常犯愁,可毕竟是自己爷爷赐的铁券,只要不叛国,他也无可奈何。 听得吴宣神色紧张:“韩指挥,韩夫人,勿妄议国事。” 郑采春反应过来,扯出个笑容:“不说那些了,只是今晚听见这玉树后庭花,便想起芸娘来,再也没听过她弹琵琶唱歌,也再没喝过她亲手酿的满翁香。” 壶中满翁香,玉树后庭花。 吴宣想起这两句诗来,看来他推测的果然不错,汪景明与杨益失踪脱不了关系,他急急忙忙辞别了韩遇夫妇,就往甲板上去寻汪景明。 当他赶到时,恰好看见汪夫人怒气冲冲地离开,一女子笑着对汪景明说:“汪翰林,若是今晚没得地方睡,还是可以来寻我的。” 他索性直接挑明了问:“汪景明,杨益究竟去了哪里!” “杨益去了哪里,与我何干。”汪景明方才被卫兰真搅得心烦意乱,丝毫不理会眼前的吴宣。 …… “后来呢,他是如何回答的?”姜书绾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浮出水面,但还是不够,她需要更多的线索才能确定。 只见吴宣叹了口气,对姜书绾说道:“他没回答,或许当是他觉得,我不过是个侍郎,将来等他调任到礼部,自然有千百种法子可以对付我。” 谭赞冒了个头,小声嘟囔:“可你威胁汪景明的时候,也很嚣张啊。” 吴宣憋红了脸:“我也是气急了,才抬出谢相来吓唬他,哪里会真的要杀他。” “说说,你是如何威胁他的?”谢植捏了捏眉心,也想看看吴宣这个老实人被逼急了能说出什么话来。 “下官、下官说……”吴宣嗫嚅了两声,迎着谢植凌厉的眼神,索性一股脑儿倒了出来,“若你不老实交代杨益的行踪,我便将你与芸娘、定远侯府之间的事悉数告知谢相,到时候别说调任六部,便是现在的官职也难以保全,以谢相这般铁血手腕,必会叫你死无全尸。” 姜书绾扶着额转过脸去,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植眼神里冒火星,他将牙齿咬得吱嘎响,努着嘴示意吴宣去看汪景明的尸体:“喏,留了全尸,吴侍郎你看一看,这应该不是本相的作风吧。” 苏幕遮(9) 天色渐明,借着微曦晨光已经能看到远处的码头,不消半个时辰,这艘画舫就能靠岸。船上毕竟出了人命,大多数人都急着想赶紧上岸,好远离这场是非。 姜书绾心中清楚,凶手必然就藏匿在这艘画舫内,一旦靠岸,会大大增加抓捕的难度。于是她向谢植作揖:“可否由下官先行验尸,而后交由开封府查办?” 验尸免不了赤身裸体,检查全身。谢植率先想到的是,汪景明那等污秽之人,也配让姜书绾去亲自验,面色冷了下来,脱口而出一句:“不行。” 然而他这当众一拒,无形中又增加了自己的嫌疑。 谭赞出言劝道:“事急从权,御史台愿意协助姜提刑,清断此案,尽快找出真凶,还谢相清白。” 他言辞委婉,然而态度却强硬,打着为谢植洗清嫌疑的旗子,让他不好继续插手这桩事。谢植拿捏不准赵元思是否也秘密安排谭赞来查自己与考题泄密一事,不想在这时候与谭赞正面交锋,只能勉强同意。 “姜提刑怎么看?”谭赞问完这话后,掰着手指头数了三个名字,“卫兰真,吴宣,谢植。” 他们三个人的嫌疑都不小,且有作案动机。 卫兰真与汪景明夫妻失和已久,再加上她父亲定远侯“威名”在外,不排除她在知晓汪景明私养外室之后决定杀夫,况且,她是最后一个见过汪景明的人。 吴宣貌似怯懦,但身上背着考题泄密一案的嫌疑,加之礼部尚书杨益离奇失踪,也有可能是吴宣暗中向汪景明下手,来个死无对证,以撇清自己的关系。 至于谢植……姜书绾摇摇头:“子时我与他在一处,他不可能是凶手。” 验尸的房间里只有两人,谭赞细声道:“有时候杀人,不必亲自动手。” 姜书绾停下手头动作:“谭御史,为何你会怀疑谢相?” 谭赞微微摇头:“姜提刑,既然官家密令你我彻查考题泄密一事,那谭某也就不瞒你了,你且想想,谢植好端端地,岂会愿意搭理汪景明?” 这话不假,谢植这个人,可不是谁都能与他同席而坐,更不是谁敬的酒都会喝,昨晚姜书绾的确瞧见他与汪景明推杯换盏后又窃窃私语了几句,来往甚密的模样。 她能看得到,谭赞自然也看得到,如今话说开了,他也不藏着掖着,忧虑道,“……上船之前,我曾收到密函,汪景明似乎得到了工部侵吞铸造减水堤坝银钱的证据,拿着去与谢植献宝,想谋个六部尚书官职。” 谭赞眼睛眯了眯,似乎开始推案,他的逻辑十分简单:“想那谢植何等人物,岂会受他威胁,在船上做掉一个人,轻而易举。况且,不是还有别的人与汪景明有仇,可以洗一洗嫌疑。” 而后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教导姜书绾:“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娘子,被人蒙蔽双眼也是正常,以后需记住,切勿将感情与公事混淆,辜负官家一番心意。” “如此说来的话——”姜书绾抬眼看了一眼谭赞,“谭御史似乎嫌疑更大。” 谭赞大惊失色,没想到自己也成了嫌犯之一:“姜提刑何出此言?” “你与汪夫人旧情难了,知道她过得不好,难道就没有杀掉她的夫君,取而代之的动机吗?” 姜书绾不管谭赞惊诧的神色:“我想,你应该还记得……自己曾经弹劾过定远侯卫熙这一桩事儿吧?” 京畿路的所有卷宗,姜书绾逐一过目,她早已关注到,但凡涉及定远侯的案子总是不了了之,而其中某一卷上,曾经出现过谭赞这个名字。 他与自己情况相似,原本可以做京官的,却忽然被外放,常年在其他各路做监察御史,汪夫人久居宅院,又怎么可能结识谭赞,除非早前相识,而后有了某个嫌隙而分开,自此阔别多年。 至于这些,她是从二人眼神交流之际,暗暗揣测出来的。 姜书绾太熟悉了,那明明想要多看一眼,却又怕被人瞧见的婉转心思,与她注视谢植的身影时,大约如出一辙。 “你……”谭赞没料到姜书绾居然连这些事儿都知道,虽然他并未真的杀害汪景明,此时也无端生出几分心虚来。 姜书绾说的那些,大多是推测,故而她只是模棱两可地陈述却不说细节,没想到却成功地诈出了谭赞,于是笃定道,“你凭一杯酒断定谢植杀人,那我也可以凭一个眼神说你因爱生恨。” “但这些也不过是我的推测,没有证据。”说完之后,她礼貌地朝谭赞作揖,“方才多有冒犯,提点刑狱诸事,讲究实证,下官不想因为偏见而错断案子。” 将这些话说出来之后,姜书绾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她不再和谭赞对弈,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查验汪景明的尸体。 落水的时间不算太长,因此他的面目和身体还未变形,很大程度上保留了死前的状态,小腹和胸腔上共有三处伤口,从创面判断基本上可以确定为匕首,而且是同一把。 姜书绾眉头微微蹙起,大小和深浅都不一样,这些伤痕怎么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弄出来的。 况且,这好像并非致命伤……再看他,口唇发绀,翻开眼皮还能看见眼珠子上有点状出血,这些分明又是淹溺的表征。 她陷入深思,如果汪景明是被淹死的话,那坠入水中之初为何不见任何求救声和扑腾声?但如果他是被匕首捅死的,这种捅法和力道,三刀下去也只是会有些较重的皮肉伤,并不致命。 而另一边,谭赞细细品味了她的话许久,没想到她绕了半天,竟是为谢植说话,于是释怀一笑:“近朱者赤,姜提刑和谢相相识多久了?怎也学了这套诓诈人心之术。” 将所有的线索串联,姜书绾脑海中的图像渐渐清晰,心中的想法也明朗起来。 汪景明的致命伤还没找到,但尸体表征又是淹溺的状态。眼看着天越来越亮,画舫离码头越来越近,姜书绾脑海中蹦出谢植玩世不恭的笑容:“中医里有个法子,欲寻南风,先开北窗。通下也能治上。” 既然靠自己的能力无法确定真正死因,不如听一听凶手们,是如何作案的。 苏慕遮(10) 惊心动魄的一晚总算是过去了,天光破晓之际,画舫缓缓停靠在岸边。 在汪景明的指甲缝隙中发现了残余的部分人体表皮,而他身上并无任何抓伤。那么不言而喻,身上带着伤痕的人就是凶手。 宾客们已经可以自由撤离,只是在离开之前,需得掀开手臂检查。 毕竟男女有别,姜书绾为船上女子检查时,选在舱内一处厢房。一炷香的功夫,只剩最后两个人,郑采春和一名厨娘,姜书绾觉得自己的手心渗出一层薄汗。 她在赌,赌郑采春会先开口。 于是姜书绾对那厨娘微微一笑,说道:“你先来吧。” “你要找的人是我。”就在姜书绾要掀开那位厨娘的衣袖时,郑采春突然走上前来。 她将衣袖掀开,上面三道指甲划过的抓痕。 “船靠岸了,有什么话去开封府里再说吧。”姜书绾替她将袖口放下,整理好,表面上虽是波澜不惊,实则内心已然波涛汹涌。 “等一下!”一道嗓音响起,刚刚那厨娘倏然间站起身,拦在二人身前。 可姜书绾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直勾勾地看着那人的眼睛,“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手上也会有一样的伤痕吧。” 只见厨娘抓着自己左袖口,指头微微发力,似乎想要按住什么,在姜书绾的话中疑惑地睁大了眼,“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知道的,应该远比你预想的要多,比如,厨娘不会有如此细腻的一双手。”姜书绾抓着她的手,伸到她自己面前,衣袖往下落了落,露出两道伤痕来。 “还有——”姜书绾松开她,“新伤和旧伤不一样,别人抓的和自己抓的痕迹也有所不同。” 船舱内如今只有八人,除却姜书绾与谢植,剩下的分别是:谭赞,卫兰真,吴宣,韩遇夫妇二人以及那个身份未明的厨娘。 而当所有人都集中在大厅内时,卫兰真指着那个厨娘,有些错愕:“是你……” 众人口供中均提到汪景明和一个女子纠缠不清,但谁都没有再见过她,姜书绾和谭赞听过她的声音,而汪夫人见过她的真容。 “吴大人,此案与你无关,你且先行下船吧。”姜书绾平静地说了句。 听见这话,吴宣稍稍松了口气,想必姜提刑心中已有论断,可临走前又心虚地朝谢植所在的方向望了望,他看了一眼姜书绾,温吞吞地问了句:“那谢相呢?” 他若是与此案无关,为何不能一同离去? 谢植眉一挑,没料到吴宣居然对此自己如此有情有义,心中隐隐生出几许欣慰之感,于是朝他挥手道:“有姜提刑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吴宣走后,大家心中也了然,留下的人大多是与此案有关联的,谭赞笑盈盈地发问:“谭某应该也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吧?” 姜书绾只是笑笑:“无碍,谭御史留下一起听听呗。” 她眼神转了一圈,停在那个厨娘身上:“其他人都见过了,这位,倒是有些陌生——” 粗麻木的衣服和凌乱的发丝,还有脸上点点灰痕,恰好遮挡住了她姣好的容颜,表面上看去就是一个普通厨娘罢了,而当姜书绾将问题直接抛过来时,越红一双明眸闪亮,与那灰头土脸的模样格格不入,引得众人仔细去瞧,这才看出了她刻意的伪装。 “汪景明是我杀的,和其他人无关。”越红语气平静。 “越红!”郑采春喊她的名字,语气急切。 可是,她想跟她说什么呢?郑采春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眼神茫然没有焦点,此刻周围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安静地有些可怕。 “汪景明是我杀的。”韩遇挑破了这层寂静,直截了当地宣布,“是我用匕首刺死了他,然后抛尸水中。” “官人!”郑采春拽着韩遇的手臂,“不是的,人是我杀的,和他们都没有关系。” 汪景明的尸体还在一旁,被一块白布遮盖着,姜书绾指了指,开口说道:“我们大家听到那一声落水的声音,并非凶手抛尸。” “本官说的对吗?”说罢,姜书绾看着越红。 “哦?那是什么声音?”谢植倒有些意外。 “我将换下来的衣衫连同匕首包在一起,绑在了厨房的砧板上,丢进了湖里。”越红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姜书绾能这么问,必然已经发现了什么。 的确,就算她不说,姜书绾也发现了,她巡视时,在厨房里没看见刀砧板。晚上的宴席是在画舫内现烹,许多食材都是新鲜宰杀,没有砧板就很奇怪。 好端端地不会有人去后厨,所以她率先将怀疑的目光锁定在厨房一众人身上。 越红继续说着:“人是我杀的,我与汪景明也并非今日才相识,他答应娶我过门做他小妾,结果今日见了他正妻才知道,一直以来他都是骗我的,我一怒之下才杀了他。” 谢植走上前,想去拍韩遇的肩膀,却被他猛地推了一把,险些摔倒在地。 “韩指挥使,怎么了?” 听见谢植的声音,韩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处在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下,好像腰间那把佩刀,随时会拔出来刺向要伤害采春的人。 他有些无措:“谢相,下官该死。” “真想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就不要走上极端。”谢植伸手按在韩遇腰上的佩刀上,似乎能够猜得到他的心事。 “既然刚刚也说了,韩指挥使并非凶手。”谢植对姜书绾说道,“我带他去吹吹风,你接着问。” 姜书绾点点头:“……首先,我得向大家澄清一点,汪景明的指甲里并没有人体表皮碎屑,所以你们身上的伤痕,并不能证明自己就是凶手。” 越红,郑采春愣得说不出话来。 门口韩遇的背影似有迟疑,但还是被谢植拽着出了门。 谢植回眸时恰好与姜书绾的凝视相撞在一处,他微微勾了勾唇,揣测着那道目光里头可会有几分是对他的在意。 苏幕遮(11) 等到姜书绾下船时,已是日上叁竿,室内外明暗的光线交错晃得她眼前一花,她下意识地伸出五指并拢顶在头上,聊以遮蔽。 “出来了出来了!”有人喊了一声,引得姜书绾侧目,这才发现,岸边围了不少人。 画舫昨夜发生了命案,朝中叁品大员离奇坠水死亡,下了船的那些人必然会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左右都是开封府该办的案子,谢植索性就提前命人传讯,多派些人手来,直接将汪景明的尸体带回开封府,这会儿,蒋仵作也一并随着在岸边等待。 只一眼,谢植就瞧出了姜书绾的脸色不太好,便快走了两步上前,以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她:“怎么了?可要先回家休息会儿?” 姜书绾朝他摆摆手表示拒绝,看了一眼围观的百姓和官兵,又与谢植拉开了些距离。 这小小的动作没逃得过谢植的眼睛,他知道这是她刻意避嫌的动作,心中控制不住地苦涩,然而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同她继续打趣:“看看人家,学着点儿。” 跟在姜书绾身后出来的是郑采春,她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哭过,身子也站不直,整个人蔫蔫地斜靠在韩遇的手臂上。 而正是这位弱柳扶风的殿前都指挥使夫人,昨夜在汪景明身上扎下第一刀。姜书绾这么想着,耳边传来韩遇一句柔声细语“小春,别怕”。 而越红则站在郑采春夫妇二人边,正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姜书绾。 姜书绾迎着她的目光与她对视,暗暗揣测着,是否汪景明也是被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给迷住了,听从了她的引诱上了这艘画舫,最后还把自己的命丢在这里了。 毕竟汪景明身上第二刀,捅得最深。 “谢相,属下们是否可以进入船舱内将尸体搬回去?”蒋仵作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主要是这夏天,天气炎热,怕……” “汪夫人和谭御史还在里头,一会儿再去吧——”姜书绾走到蒋仵作身边,“不过事发突然,为了找出汪景明的真实死亡原因,我已经提前验尸,结果可供你复核,他身上共有叁处刀伤,分别在小腹与胸腔,其中胸腔上的伤口最深……” 郑采春眼中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而越红的神态渐渐放松。 就在刚刚,姜书绾在船舱内对他们说,汪景明身上这么多刀,并非来自同一人,而留下致命伤的人,就是杀人凶手。 然而,此时耳中听到的却是令她们错愕的话语,姜书绾语气平静:“虽然看起来像被捅死后扔进水中抛尸的样子,但汪景明真实的死亡原因是窒息。” 就连谢植也有些诧异:“什么?” 然而姜书绾却不看他们所有人,依旧细细地对蒋仵作交代自己的验尸结果:“口唇发绀,翻开眼皮能见眼珠点状出血。” 这是典型的溺毙症状了,蒋仵作赶忙取来随身携带的纸笔仔细记录,口中还问道:“那依姜提刑之见,汪翰林是生前遭人捅后坠入水中溺毙?还是说被杀后抛尸入水中?” “他胸腔与肺部没有积水,若是活着丢下去,难免吸水入腹。”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响,姜书绾回头看了一眼,卫兰真和谭赞一前一后也出来了。 她对蒋仵作最后交代一句:“汪景明喉咙里卡着一口痰,应该是受了什么惊吓之后喘不上气,自己把自己憋死了,其余的你自己去看便知晓了。” “啊?”蒋仵作惊讶得抖落一滴墨,还没听说过这样的死法,那岂不是自己杀了自己,回过神再想问几句时,却只能瞧见一道背影。 人已经跑到了汪夫人和谭御史面前,正说着什么。 围观的百姓顿觉无趣,也纷纷散了,他们原本还等着看这位女官能破解何等惊世骇俗的奇案,没想到闹了半天,竟然是死者自己把自己呛死的。 想来这位冠绝汴京的女官,也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 谢植往那遥遥一站,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姜书绾,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谢相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其他人呢?”他环视一圈,却发现这会儿只剩他们二人。 “都去他们该去的地方了。”越到中午天气就越是闷热,姜书绾顺手一指说道,“那儿有一处茶棚,谢相可愿赏光,让下官请你喝杯茶?” 两片破布加四根烂竹竿,也能叫茶棚?再看那老头随手抓了一把茶叶就丢进滚水里烫,一晃眼就拎起壶往他们桌上一放,这样能叫沏茶? 谢植低头看了看碗中的茶汤,里面还夹杂着不少黑色的茶屑,神色复杂。 再看边上,还有一老一少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手里拎着一把破二胡,看起来像等着他点一首曲子好赚些银两。 就在他准备慷慨解囊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琵琶曲。 “……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他摸了摸下唇:“噫,又是《玉树后庭花》呢,昨夜他们在船上听见这曲子,就有人说,这首曲子唱得最好的,还数曾经燕回楼的芸娘,可惜,一场火呀……” 姜书绾顺着歌声看去,不远处的越红抱着琵琶正在弹奏,她心中感慨万千:“她要说的,都包含在这琵琶声里了。” “姜书绾,不许给我打马虎眼。本相为了你,白日操心,夜里操力,喝一碗这个就想把我打发了么?”他端起那茶碗在她面前晃了晃,若所有指。 “谢相的好,下官是时刻牢记在心,每每感念都忍不住流下涕泪。”姜书绾想起越红刚刚跟她说的那个消息,眼神明亮,“不过等晚上再告诉你,我眼下还有件事儿想做。”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采飞扬,谢植总觉得姜书绾哪里变了,但仔细瞧了瞧那张俏脸,又分明是同一个人,他说不清,这是她本来面目,还是因为他改变了。 “谢相的字好看,我来说,你来写,今日写个话本子如何?” 谢植白了她一眼:“叁年前我就说过什么来着,姜探花的嘴,骗人的鬼。”只是他嘴上骂骂咧咧,却还是环视了一圈四周,竟叫他给看见一个代人写家书的摊位。 姜书绾悠哉地坐在对面,手托在腮边,看着谢植如何细致地将纸张铺平,修长的手指又是如何抚平边缘的褶皱,不可名状地想起数个夜晚,他也像是抚平这些纸张一样,抚过她的身体。 “写什么?”谢植见她发呆,伸手敲了敲桌面。 姜书绾脸一红,这才收回遐想,认真想了想:“故事的开始,是一个书生落榜后不敢回家,逗留汴京妓馆,凭着几首破诗骗得花魁养他叁年,考中进士后,又被一户侯爵人家的女儿看上了,这个书生一边吊着花魁,一边又和侯爵女儿纠缠不清,最终是纸包不住火,他竟对花魁娘子下了毒手……” 谢植提笔写下几句诗词,心中已然揣测到了,这个故事,或许就发生在他的身边,只是他不解:“这种货色也值得本相提笔为他写本子?” 姜书绾笑笑:“他自然是不值得,这本子精彩的部分在后面呢!” 见她眉开眼笑,谢植心中也柔情四溢,望着她一双眼眸:“后来呢?” “花魁虽然死了,但是她有两个好姐妹决定报仇,一个来布局,一个来做诱饵。其中一个已经从良许久,嫁了个好男人,本可以不冒这个险的,但她却说,曾经在一场大火中,花魁为了保护她,脸都被烧伤了也不在意……” 姜书绾似乎沉浸在这个故事中,咂舌感慨道:“……不过最后好在老天有眼,叫那书生自己一口气憋死了自己,洗脱了姐妹两人的嫌疑。” 谢植的手顿了顿,莫名其妙来了句:“所以,那第叁刀是……” “别急,刚刚的故事还没讲完呢,那个书生不简单,但侯爵家的女儿也不见得对他全是真心,听说,这位书生酷似她曾经的情郎……” …… 翌日,姜书绾入宫向赵元思复命,与汪景明里应外合之人,正是礼部尚书杨益,只是这杨益数天前失踪不知去向,如今也无从对证。 姜书绾轻唤了几声,也没见赵元思应答,还当他想什么事儿出了神,便默默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半晌,赵元思对她挥挥手,嗓音似有些无力:“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看他的样子像是心事重重,面色也不好,姜书绾有些关切,刚想问些什么,可想到谢植的日夜叮嘱,到底还是乖乖闭嘴退了出去。 这段日子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官家看见她递的本子,应该也会恩准她告假回乡一段时间的吧,还是不要在这时候当面说的好。 御书房内,赵元思心烦意乱地翻开了面前的本子,却发现打开有淡淡清香,这香气的主人离去前,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要对自己说。 安王回京在即,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若是能离的远一些,也能控制些自己生出要去找她的心思,桃叶县那一回,已经是冲动了。 他唤了内常侍进来:“姜提刑刚走不远,你将这本子给她,就说朕准了她的假。” 苏幕遮(12)h 夏日午后炎炎,丞相府中的山亭里却极为舒适,谢植畏热贪凉,又喜好享受,早早就在一圈摆上了冰鉴,姜书绾来时他斜靠着栏杆打盹,好不惬意的模样。 “谢相——”姜书绾低低地唤了他一声,尽管周边的仆从婢子都已经退散,她还是尊称他。 本来就在假寐的谢植听了这称呼,似是疑惑似是不满地发出一声质疑:“嗯?” 姜书绾还当是他没有听清,于是往前迈了两步,离他稍近了些,又重复了一遍,不过这一回还带上了自己前来丞相府的目的:“谢相,燕山府路叁年,下官未曾归家,原本调任回京前,是可以有半月余的探亲时间的,但当时诏令下得紧急,下官也未曾……啊!” 话还未说完,姜书绾惊呼一声,谢植不知何时睁开眼,起身拽着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将她拽坐在自己大腿上。 尾椎骨下方顶着什么,正在一点点挺立,姜书绾的脸唰的一下红透了:“谢相,不可。” 谢植哂笑一声:“装吧你就。” 而后轻啄着姜书绾饱满的耳垂肉:“这里只有你我,有什么不可,你就要回明州了,临别前还不能让我好好亲一亲么?” 那呼吸一阵一阵喷洒,顺着耳道霸道地直往她心里钻,让人乱了分寸。姜书绾侧过脸,还是有几分好奇:“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折子由赵元思身边的太监送到她手里,这会儿还在府上收着,谢植是如何看见的。 “姜提刑,如今也算是京官了,好好做做功课,折子都是从中书省出去的,本相既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如何看不见?”谢植说这话时面色有几分得意,一副享受大权在握的姿态。 原本以为他会因为自己告假半个月而不开心,没想到还是自作多情了,姜书绾将来时的忐忑全都抛诸脑后,反而心里闷闷地,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可是心中到底还是在意他,看着谢植那副自得的模样,她又有些紧张:“这次科举泄题一事,官家格外上心,你但凡多放些心思在六部事务上,他们也不至于那么嚣张。” “随他们去吧。”谢植尝到了甜味,便没心思再管其他,顺着她颈侧的线条一路往下吻过去,手也不安分地扒开了衣领,啃着她的肩胛骨囫囵道,“六部尚书都是哲宗时就在的老臣,赵元思那小子坏的很,把硬骨头丢给我,自己躲在后面享渔翁之利。” 背后被他舔得一阵凉,姜书绾同他攀扯那衣领:“你先松开我。” 谢植竟真的松开了手,一脸懵懂地看着她:“为什么要松开?你今日过来,不就是与我辞行的吗?” “是啊!”姜书绾也点点头,“辞行那也不是这样……” “怎样?”他窃笑了一声,把她重新拉回怀里,片刻之间,两唇之间不过分毫距离,谢植看着她的眼睛,“要分开半个月,你会不会想我?” 姜书绾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拽着他的衣襟,仰着脸直接吻了上去。 他的身上永远都是令人心安的气味,口唇的气息也洁净,姜书绾心中对男人本能的抵触之感轻而易举消融,只是专心致志地与他亲吻。 然而谢植却不满意,他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反而把姜书绾这主动的示好曲解成了她的心虚。 谁不知道,你在明州还有个心上人?这就想把我打发了?做梦! 谢植越想越生气,亲吻也渐渐不得章法,变成了啃咬,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重重吸下一口,吮出一个浅浅的红痕来。 “唔——”脖颈上轻微的刺痛,姜书绾弓起了身子,她忘了自己还坐在谢植的腿上,来回扭动着身子的时候,竟将他的性器蹭得生机勃发。 硬硬的一根好像木头戳在臀缝里,有些痒,又有些痛。 谢植也疼,刚刚涨起来的时候,龟头已经充血,又被姜书绾压着蹭来蹭去,现在只觉得身上所有的热气都汇集到了顶端,她再动下去,就要炸裂了一般。 两个人都不好受,姜书绾轻轻地哈着气,试图释放自己体内涌出的躁动。 她自以为呼吸清浅,谁知道落在谢植的耳中竟是一声又一声的吟哦,像一粒粒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水中,荡漾出一圈圈波浪。 “是不是想要?”他的手隔着衣衫揉起了她的奶,那两团乳肉饱满,又时常得他宠爱,竟更加丰盈起来,谢植的呼吸也重了,见她直摇头,又与她鼻尖相碰,“那勾引我做甚?” “唔,我没有……”这一声辩驳显得那么有气无力,姜书绾挣扎了两下就要起来,却听见谢植倒抽气的声音。 “骗子。”他才不信她的话,拎着人起身,从背后拥抱着她,这样的姿势压迫下,姜书绾只得跪坐在亭子边缘的长凳上,双手扶着栏杆,任由谢植的双手揉着胸前两团乳。 面前是大片的湖水,时不时还有从冰鉴中冒出来的凉气往面上扑,凉飕飕的,所以当谢植掀开她裙摆的时候,她都没能及时察觉到自己的双臀已经裸露在空气中。 “你说,是在这湖里更潮湿,还是在绾绾的花壶里更潮湿?”谢植咬着她的耳朵,肆无忌惮地挑逗。 话正说着,长指也缓缓地往里推,方才那一个深吻进行之时,花心就汩汩地往外涌出水,这会儿花径口被撑开,那些蜜液顺着手指往外流,全都落在了谢植的掌心。 “啧啧……”他抽出手,放进口中尝了尝,“百吃不厌,绾绾真乃人间仙品。” 姜书绾觉得面上几乎要滴血,手肘往后推,顶在他胸口,却没什么力道:“闭嘴。” 原本只是想要恐吓他一番,让他收敛些,谁料谢植这会儿被她身上的香气熏得意乱情迷,言辞也是越发大胆放肆,轻笑着褪下自己下身的遮挡:“……绾绾下面这张小嘴能闭上,植的嘴就能闭上。” 滚烫灼热的阴茎贴着她冰凉的臀肉挤了进来,不费什么力气就把顶端插了进去。 他的嗓音好似沾着冰块儿的凉气,呵在她耳边:“刚刚进来时,你该叫我什么?嗯?” 苏慕遮(13)h 胡闹归胡闹,但是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下,饶是姜书绾知道此处只有他们两个,也不敢肆意妄为。 肌肤暴露在暖暖的空气中,阳光一照几乎可以看见细小的绒毛,让她的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她深知谢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且只能顺着毛摸,只得撇着嘴乖乖顺他的心意:“七哥。” “不情愿,嗯?”谢植从背后抱着,竟然能够猜得到她此刻的表情,姜书绾又是一阵紧张,谁知道他一边伸手在她胸口乱揉一边胡言乱语,“这样弄你,不喜欢么?” 脸红得不像话,连带着白皙的脖颈、胸口处的肌肤也泛红,姜书绾听不得他这样孟浪的挑逗,扭着身子要挣扎,谁知道背后的抱着她的谢植忽然粗重地呼吸。 “原本只想逗逗你的。”他懊恼地啃咬着姜书绾柔软的后颈肉,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鼻息间都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新香气,诱得他丢了分寸,丢了君子端方,只想真正体验一下什么是白日宣淫。 姜书绾来不及问,那现在呢?现在你想做什么呢? 谢植就已经以行动表明。 她的衣领被扯开大半,从纤长的脖颈直到丰盈的乳团全都被热烈的暖风亲吻着。像是嫉妒那夏日的风似的,谢植的大掌覆盖了上去,轻松遮挡大半春色,只有些许从指缝中漏出。 然而他又迫不及待地继续遮挡,乐此不疲。 姜书绾闷闷地哼了两声,在这空旷的湖心亭中,隐隐还有回响,她随即有些羞赧,略带尴尬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想要与他分开些距离来。 谢植却比平日里的更热情些,察觉到她想要躲,立刻就贴了上去,反而粘得更紧,他抬手掰过她的脸去亲吻,两人唇齿相碰,好似两块泥团揉在一处,分不清彼此。 直到两人的嘴唇都是湿漉漉一片,谢植才依依不舍地与她分开些,他半眯着眼睛,捧着姜书绾的脸低语道:“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姜书绾不解,迷蒙着一双眼睛,像是被春雨淋湿的叶片:“什么药?” “不管是什么药——”谢植贴紧了她,重重地在她身体里撞击,“植甘之如饴。” 突如其来的饱胀感充盈了身下的花穴,她全身所有的注意力都随着谢植作乱的手指移动,他的长指先是捏住了胸前两颗樱珠揉捻,而后去往交合之处,按在穴口的嫩肉上抚摸。 其实,于情事上,他没有什么技巧可言,也翻过些香艳绘本,但毕竟是名门出来的贵公子,唯恐那些离奇的姿势轻薄了在他身下承欢的小娘子。 所以翻来倒去也只是或凶猛或快速地抽动,来折腾她。要不是姜书绾脸皮薄,总是被他叁言两语调戏得羞赧不已,只怕早就能察觉。 今日这样的场景,给谢植带来的是巨大的刺激,他掐着姜书绾的腰肢,总是疑心自己若不控制着些,只怕会将她撞到面前的湖水里去。 他深埋在她体内律动,汗涔涔的额头贴在她柔软的后背上,忽然觉得,掉进湖水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就这样死去了,两个人也是连在一起的。 然而微风拂过,闻见她发际间飘来的香气,谢植又为自己前一刻的胡思乱想而后悔。 这一生还没过够呢,为什么要去想死后的事情,他要趁活着的时候,把她身上每一寸都品尝一遍,打上属于自己的标记,融进她的肌肤、骨骼,还有血液里。 让她再也不能对自己无动于衷。 狭窄紧闭的甬道因为他不断地抽动而渐渐松软,他每深入一寸,都觉得将她的身体打开了一点,直到里面变得酥烂滑嫩,谢植提着一口气往返数百次,每一下都极尽所能地往最深处顶。 姜书绾觉得自己就像被迫坠入湖中快要溺毙一样,只能仰着面大口呼吸来维系生命,谢植不得章法的抽插,每一下都是对她意志力和体力的考验,身下早已被他弄得春水涟涟,腿也好像要支撑不住一样,软趴趴的,一会儿还不知道要怎么回去…… 然而他在身后紧紧抱着自己一下又一下地深入,每一次都像是要将她贯穿一般,不知疲倦。姜书绾没来由地担心起来,他还要做多久?总不能做到天黑吧? 这一阵紧张让她的腹部剧烈收紧,甬道也随即夹住他,姜书绾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尺寸,又羞又怕,赶忙想要松开些力道,却阴差阳错地放松又夹紧,反复了叁次。 谢植的心一颤,含住了她的唇。 龟头被层层迭迭的媚肉包裹,也像是在亲吻,他情难自持,眼前一片空白,脑子里嗡嗡地响,紧接着,一阵又一阵地在她体内迸射。 姜书绾被他冲撞得早已没了劲儿,全身上下的力气都用来抓着面前的栏杆,在察觉到谢植停下了动作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片刻喘息之后,她才察觉到不对劲,往前挪了挪身子,与他分开,身下突然哗啦一阵,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流淌,粘粘地沾在腿根,让她不太舒服。 姜书绾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转过身眼睛红红地瞪着他:“谢植,你这混蛋!” 接连叫了两声,谢植才回过神来,他的脸色刷白,暗自懊恼,怎么被她一夹,就稀里糊涂全都射进去了。 沉默了片刻,两个人各自整理着衣衫,姜书绾顾不得舒不舒服,干不干净,赌气似的将所有衣衫重新套好,刚准备抬脚离去,却又想起来他这丞相府的湖心亭是乘船往返的,没有谢植的传唤,乘船的小厮也不会轻易过来。 她沉下脸,嗓音也是凉凉的:“我要回去。” 原本谢植也是有些歉意的,可是被姜书绾莫名其妙这一顿脾气闹得,也有些委屈,拦在她身前问了句:“好端端地气什么?” “谁准你弄里面的?”姜书绾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地回答。 这件事的后果两个人都十分清楚,只是谢植一心觉得随缘也好,若是真有了也是天意,却没想到,姜书绾会如此排斥。 这样的排斥背后,只怕还是不想接受自己吧。 他好像怀揣着一腔热情被人扑头盖面浇了冷水,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又尴尬,又可怜:“你不喜欢有小孩子么?” 姜书绾舔了舔嘴唇,也觉得有些尴尬。 往日里缠绵之后,两个人总是免不了小意温存,又或是相拥而眠,缠绵床榻之际。某一晚,谢植也曾认真问她:“绾绾喜欢小孩子么?” 姜书绾打着哈欠只当是玩笑:“谢相,你还没到含饴弄孙的年纪呢。” 谢植咬着牙把她翻过来准备狠狠揍一顿,却总是高高扬起轻轻落下,拍拍她屁股:“姜书绾,你究竟是不是个女人?” “我是不是女人,你不清楚么?”她不知是蓄意勾引,还是天真懵懂。 总之这个话题还没开始就被带过去,两个人打着打着又把对方剥光,缠在一起。 今天这句话又一次不合时宜地被提起,姜书绾仍旧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隐隐觉得谢植问她的意思,应该不是真的想打听她是否喜欢小孩子,至于其中的深意。 她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探究。 “你走吧。”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她的回答,谢植背过身去,嗓音冷得像是能结冰。 菩萨蛮(1) 入了梅之后的第一个晴天异常炎热,路边的树叶都打蔫,然而在这明州城内,比天气更热的还属姜记香饮子铺的大门口。 砂糖冰雪冷圆子,绿豆甘草冰雪凉……寻常要叁五文钱才能喝上一杯的夏日解暑茶饮,今天居然不要钱白送!在十文钱就能买一斗粮的明州,这样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引得一众百姓在门口排队。 李大娘子带着孙儿排了好一会儿,可算是轮到了,她喜滋滋地拍了拍孩子:“瓜儿想吃哪一种?” 半大的孩子咬了咬嘴唇,看每一样都想吃,最终耐不住身后人不停催促,指了一碗木瓜冰雪酸奶酪,奶声奶气道:“就这个吧,多少钱?” “不要钱,请你吃的。”姜棠依笑盈盈地亲手递上小碗,“拿着,一会儿化了就不好吃了。” 没想到突然看见姜棠依,李大娘子面色有些尴尬,姜李两家在一单丝绸生意上明争暗斗多时,最终姜棠依得胜,她气不过,曾为了儿子去姜记绸缎庄大吵一架。 这会儿来白嫖人家的香饮子,为了缓解尴尬,只得假惺惺地客套了句:“娘子好大的手笔,想来是南粤国的丝绸生意赚了不少。” 姜棠依微微一笑:“我家妹妹今日回来,莫说这香饮子,便是姜记食肆里摆流水席,我也请得起。” 人群中随即有人开始起哄:“多谢多谢,姜大娘子豪爽,那我们今晚可就去食肆里等着吃席喽!” “别谢我,晚点儿谢我家小妹。”姜棠依倒也大气,直接允了。 她心思细腻,处事周到,唤来随从暗暗吩咐道:“去食肆里给方掌柜传个口讯,多备些晚上的食材,人手不够的话,可以让黄大厨家的徒弟们来帮忙,工钱照往日里一样结。” 李大娘子暗自嘁了一声,拽着孙子坐在一旁吃冰,她心里说不酸那是不可能的,原本以为姜秉文夫妇出了事儿,家里又只剩两个女儿,这偌大的姜家只怕轰然倒台,谁知道,这两姐妹,一个进京科考成了冠绝京都的探花娘子,另一个接手了生意,竟比她父亲在时还要会经营。 小孩子没分寸,嘴馋贪凉,那瓜儿趁着奶奶不注意,竟自己捧着木瓜冰雪酸奶酪呼噜呼噜几下就吸空了,眼巴巴地把空碗往李大娘子面前一放:“还要——哇……” 瓜儿突然呕吐了起来,残渣几乎是从嘴里喷出来,止也止不住得咳嗽,李大娘子慌了神,一边给他顺气一边骂:“姜棠依,你家香饮子里放了什么东西!” 姜棠依也没料到瓜儿突然呕吐,眉头一皱:“快送他去大夫那里瞧瞧,想来是凉食吃多了,孩子脾胃虚,受不住。” 一个娇俏娘子拨开人群挤了进去,环视了圈,目光落在李瓜儿身上,笃定道:“这孩子吐出来的东西有一股酸腐味道,显然已经积压在脾胃中多时,再看他眼下发青,面黄无光——” 她转头问李大娘子:“这几日他睡觉是不是都趴着?” 这边瓜儿已经顺了气,李大娘子点头如捣蒜:“对对!” “那不就对了——”姜书绾拧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自家孩子积食多日看不出来,带着他来蹭我家的香饮子,还赖我姐姐做什么?” 不知道谁说了句:“呀!探花娘子回来了,不对不对,该尊称一声姜提刑了。” 姜书绾想起自己的京官身份,那句“要不要脸”硬是忍了回去。 姜棠依惊喜地迎上去抓着妹妹的手,但瞧着姜书绾一个人过来的,又问她:“鸣鹤呢?我不是让他去接你,怎么你自己回来了?” 姐妹二人亲昵地手挽着手往里走,姜书绾见了姐姐,心里也高兴,连日来旅途中的憋闷和烦恼都抛之脑后,语气也轻快起来:“姐夫带着几十个人在码头等,那架势不知道还以为来捉拿我的,行李已经交给他先送回去了,他说你今日在香饮子铺,我便先来瞧瞧。” “到底汴京养人,瞧瞧我妹子这水灵的模样,只怕提亲的人要踏破门槛。”姜棠依十分满意,然而想起妹妹在燕山府路那叁年,又难免生闷气,“要不是那个什么右丞相党同伐异,你这会儿指不定还能调回两浙路。” 没想到姐姐这么多年还是对谢植耿耿于怀,姜书绾只能尴尬地笑笑:“还是怪我,那时候心疼五两银子,不懂规矩损了谢相面子。” 这桩乌龙事件,姜棠依也是知晓一二的,她窃笑一声,伸出手指点了点姜书绾的额头:“你呀你呀,去人家府上温卷,人家不见,还想着把钱要回来。如今在朝为官了,更得懂些人情世故,断不能再像从前莽撞。” 提起“温卷”,姜书绾不可避免地又想起那个失踪的礼部尚书杨益。 在画舫上,越红曾告诉她,汪景明发现了杨益弑母之后,曾屡次威逼利诱,最后杨益不堪负重,选择逃离汴京,大概率也会来明州。 他的母亲是明州人。 饶是姜书绾这样见惯了稀奇古怪刑狱诸事的提刑官,也被杨益弑母这一消息震慑住了。 虽然她与杨益交集不多,但这位礼部尚书的孝子名号也是听说过的,杨益素来稳重自律,谦逊低调,不论是街坊邻居,还是朝中同僚,都对他赞誉有加。 况且,那一日乌龙地跑去丞相府上温卷之时,姜书绾亲耳听见谢植夸赞杨益,说他温文尔雅,乃是君子典范。 “发什么呆!”姜棠依见妹妹的眼睛望着某处走神,她刚才那一番叮嘱想必又是一个字没听进去,于是敲了敲她的头,“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姜书绾这才回过神来,她甩甩头,决定不再去想这桩案子,毕竟她已经告假,开封府都还没有结论的案子轮不到她来操心,就算轮到了,京畿路提点刑狱司那边也有薛子望在…… 只是,只是走之前与谢植闹了些不愉快,不知道回去之后,该如何面对他才好。 看着又陷入沉默的妹妹,姜棠依两眼一翻:“得,我这半天是对牛弹琴。” “我听见了,听见了——”姜书绾自知忽略了姐姐,讨好地笑笑,“我可以在家住半个月呢,这半个月我天天陪着你,什么都听你的。” “你真能听我的?”姜棠依无奈地将手一摊,马车已经到了,她拉着姜书绾往上走,等到两人都坐稳了之后才开口,“皇宫入不得,你若不想把自己下半辈子搭进去,明日就见一见朱家小郎君。” “我几时说过要入宫?”姜书绾失笑,“该不会汴京都有你的眼线吧?哦不对,是宫里都有。” 姜棠依撇嘴:“别跟我装死,你还能不知道?你这回,人还没回来,几箱子礼品就已经送到了府上,也没留下名姓,只给送货的人留了口信,说是给姜家的。鸣鹤算是见多识广,认出了神宗时候的宝瓶和英宗的书画,不是宫里头来的,又是谁?” 那个名字一下子蹦到了心口,但是姜书绾不敢说,红着脸否认:“如果是官家赏赐的,必然会有诏书下来,不会如此名不正言不顺。” “你就继续装——”姜棠依冷冷一笑,显然没有被她糊弄过去,“如今他尚未亲政,皇后之位悬而未决,光明正大地赏赐东西给你,不是明摆着打太后的脸?” 说罢,又补了句:“太后又不是他亲娘,谁不知道,她有意推介孟家的娘子。” 姜书绾咂舌:“姐姐,如今我是真有些佩服你,人家都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你才是真正手眼通天,连未来皇后的消息都知晓了。” “别跟我扯这些,若是听进去姐姐的话,明日就见一见朱小郎君。”姜棠依在家里说一不二惯了,里里外外都是听命于她。 唯有这个妹妹…… 虽说长姐如母,即便姜书绾从来不肯听她的话,也舍不得打骂,姜棠依叹了口气:“刚刚还说什么都听我的,这会儿又说话不作数,叫人伤心。” 说罢,她还假意拿帕子挡着脸,仿佛是在擦眼泪。 “我几时说过不听啦!”说完之后,姜书绾隐隐觉得不妙,“不过……哪来的朱小郎君?见他作甚?” 只见姜棠依又兴奋起来:“朱家叁代单传,只得这一个宝贝郎,他爹娘走得早,一直养在朱老爷子膝下,你若与他成了,不用伺候公婆,保管没有婆媳相处的烦忧……我替你瞧过了,容貌俊秀,温文尔雅,君子典范!” 这八个字让姜书绾后背一凉,这不是和谢植口中的杨益一样吗? 姜书绾托着腮望向车窗外,怎么什么事儿都能让她想起那个人来。 菩萨蛮(2) 自那日湖心亭不欢而散,谢植原本打定了主意这次绝不主动求和,只是他心里这么想着,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姜书绾,特意去寻了皇帝,打算亲自前去明州寻找杨益下落。 “若是小舅舅能够出面,那最好不过了。”赵元思略显疲惫,安王已经回京了,免不了给他心里添堵,汪景明和杨益接连出了事儿,孟太后虽然没有明说,但却对他用人之道和看人眼光产生质疑,后续几个官员的任命也被搁置了下来。 他就要行冠礼,亲政在即,但却引出风波不断,汴京周围连着好几桩稀奇古怪的案子,扯出许多不利于自己的谣言和舆论来,孟太后虽不说,但必然是不满意的。 孟太后临朝称制多年,她本人虽然对权势并无过多贪恋,但却在哲宗临终前立过誓言,必要守好大宋江山,赵元思和赵元祈都不是她亲生的儿子,谈不上母子情深,谁对大宋有利,孟太后便扶持谁,这个道理他们二人心中也有数。 当年在三位皇子中,最终赵元思能得孟太后青眼有加,一方面是因为他母族谢家的支持,另一方面,也是看中他单纯质朴,重情重义。 “杨益这桩事儿惹得太后勃然大怒,是臣治下不严,理应由臣亲自给官家一个交代。”谢植轻声叹息,仍在为杨益感到惋惜,“原本还想着,替官家栽培出一个丞相,谁知道竟是埋下个祸种。” 赵元思眉头一皱,听出了谢植的话音,有些焦急:“眼下这样的关键时刻,小舅舅也要来拆朕的台么?莫要再说这些话。” “臣什么都没说。”谢植悻悻一笑,“杨益只是有嫌疑,还未亲自审讯,说不定有什么苦衷。他素来端方又孝顺,逃亡之后的藏身之处还选在明州,官家可知,那里是他母亲的故乡。” “明州么……”赵元思一拍额头,心中忽然安定了不少,他朝谢植笑道,“说起明州,姜书绾前些日子告假回去了,她心思缜密,处事也镇静,小舅舅不如寻她一同彻查此案?” “这不合适吧,人家告假回去探亲呢。”谢植看上去有些为难。 然而赵元思挥挥手:“你见了姜书绾和她说,查案子耽搁了几日,便让她在明州多留几日,当作朕补给她的,再从宫里头赏些物什去明州姜家,给她家人,小舅舅觉得如何?” “官家果真体恤下臣。”谢植赞许,然而又说道,“如今没什么缘由,明着赏赐于理不合,且会惊动州官,不如就挑两箱礼品过去,姜提刑心思细腻,见了宫里头的东西,必然能承官家的情意。” 赵元思不知想到了什么事儿上去了,心情突然放松了不少,语气也轻快了起来:“有道理,小舅舅办事素来妥帖,此事便就劳烦您代朕操持,姜爱卿喜爱工笔画,可以多挑些画卷。” “那臣先替姜提刑谢恩了。” 谢植在心中感慨,自己是何等聪慧,能引得赵元思主动让他去找姜书绾。如今他身负皇命,届时去了明州便有了正式且让她无从拒绝的理由。 但转念一想,又暗自咒骂,谢植啊谢植,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朝堂中的心机手段,如今都用在一个小娘子身上,明明打定了主意不主动,最后还不是要千里迢迢去明州寻她?说不定人家正和情郎快活,早已将你忘到九霄云外。 几番纠结后心事沉淀下来,居然是微酸的苦涩感,明明他们已经这样亲密,但自己想见她还得打着幌子,不能光明正大说出口。 那一刻,谢植觉得心中思念越发浓郁,竟是再也不能等了,即刻便要出发,他在心中暗自笃定:“姜书绾,你若胆敢背弃约定,忘了我这个‘唯一’,就叫你瞧瞧什么是堂前训妻。” “啊嚏——”今日不知何故,姜书绾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刚才匆忙,帕子都没来得及掏,只能用衣袖遮面,这会儿反应过来,她自觉有些失礼,尴尬地笑笑,“惊扰了朱郎君,抱歉抱歉。” 坐在她对面的朱靖适时递上手帕:“无碍,这说明有人惦记二娘呢。” 而后又将茶盏往她面前推了推,既不太谄媚又不失君子风度,尺度拿捏得刚刚好。 姐姐看人的眼光果然准,朱靖生得仪表堂堂,虽是商贾人家但言谈举止斯文有礼,尽管初次见面就这样亲昵地称呼她,却没有让姜书绾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反而像是相识了很久的老朋友。 于是她也放松了些,与他玩笑起来:“我们提点刑狱,若是被死人惦记说不定还是想报恩,被活人惦记,大有可能是想报仇。” 朱靖来了兴致:“我自小随爷爷在平江府长大,前些年他老人家说要叶落归根,这才回来。回来之后听得最多的,就是咱们明州出了一位女探花,要知道寻常男子考功名都并非易事,二娘当真堪为女子表率。” 他不吝溢美之词,但却还是好奇:“不过我也听闻女官大多是去九寺五监,为何你却去了提点刑狱司?”掌管刑狱的人在百姓眼里大多是酷吏,朱靖很难想象,看起来娇花一般的姜书绾怎么能坚持了这么多年。 “原本是要去鸿胪寺的——”提及往事,姜书绾不免又想起谢植,她这才惊觉,似乎在自己人生路上的每一步关键之处,谢植总会出现,她感慨万千,突然又不想说起这些事儿了,于是改口道:“此事说来话长,若是得空再慢慢说吧。” 朱靖赶忙起身:“二娘是要走了吧,那我送你回去。” 与他相处小半日,竟是如沐春风一般的自在,姜书绾心中对朱靖好感渐增,好意思再拒绝,况且朱家与姐姐生意上多有来往,就算她并没有要和朱靖结为夫妻的想法,也不想凭白与人交恶。 于是笑着接受,起身走到他身边:“那就有劳朱郎君了。” 送她到了姜府门口,朱靖粉白的面颊闪过一丝期待:“二娘明日若没有安排,一同去我家山庄消夏可好?” 姜书绾不知如何拒绝,正冥思苦想如何推辞,却听见身后一句—— “姜提刑,明日你不是与我约好,怎么还在这调戏人家小郎君啊?” 菩萨蛮(3) 朱靖瞧着那人一身贵气,眉眼间虽含着笑,但却不是个容易亲近的模样,于是悄声问了句:“二娘,这是你的朋友么?” 姜书绾不知谢植来此的目的,然而他却未穿官服,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对朱靖如实表明。 然而见她支支吾吾的闪躲模样,谢植一口银牙几欲咬碎,自来熟地对着朱靖解释道:“对啊,我可是她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朱靖仔细品味着这怪异的介绍词,又一脸疑惑地看着姜书绾。 “这位谢郎君,是我在汴京的……朋友。”姜书绾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这样称呼比较妥当,简单介绍了一句。 闻言,朱靖恍然:“那行,既然是二娘在汴京的朋友,想必你们还有事情要谈,那我今日便不打扰了,明儿若是有空,二娘也可以带着你的这位朋友一同去山庄里玩。” 经过这半日的相处,朱靖给姜书绾留了个极好的印象,对他倒也不那么疏离。微笑着送别:“多谢了,明儿我们就不去打扰了,替我给朱老爷问个好,回头我和姐姐姐夫再去拜见他。” 谢植满腔的不悦被姜书绾这一声‘我们’给轻而易举地化解,他自觉地站到了她身旁,目送完朱靖离去之后,指了指姜家:“都到你家门口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姜书绾斜睨他一眼:“谢相是来明州办事的,又怎么会没有呆的地方?” 看样子,是不准备带他去见家里人了,谢植露出些伤感的神情来,半真半假地试探了句:“真伤心,想上门提亲可真难。” “谁要来我家提亲?”姜棠依刚从铺子里回来,就看见妹妹和一个男子站在自家门口,她想起她今日和朱小郎君去相看,走近了才发现,那身影并不是朱靖。 这人陌生的很,但姜棠依认出他身上那件衣服的布料,价值不凡的云锦,且有市无价。 “在下谢植。”他简明扼要地自我介绍,看着眼前这个和姜书绾有几分相似的女子,还有她刚刚说的话,大概也猜到了她的身份。 当朝右丞相谢植,姜棠依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只是她错愕地看了看姜书绾,又看了看谢植,似乎很难把这个丰神俊朗的郎君和传闻中诛求无已的大贪官联系在一起。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姐姐,谢相大概是有公事要与我相谈,你就先回家去吧。”刚刚遇上了朱靖,这会儿又碰上了姐姐,姜书绾总疑心,要是他们在门口再站一会儿,她那些堂表兄弟姐妹都该见到了。 姜棠依只是被谢植的容貌震撼了一瞬,想起就是眼前这人让妹妹在燕山府路那样的苦寒之地外放了三年,立即清醒过来,也不看他,只是问姜书绾:“你不是告了假吗?” 姜书绾看着她轻轻摇摇头,又拽了拽姐姐的衣袖示意她稍安勿躁,姜棠依知道,这是妹妹无声的请求,只是她素来懂得审时度势,趁着姜书绾对她讨好,又加了一把筹码:“那成,但是你明日得跟我一同去看看朱家老爷。” 说罢,拍了拍妹妹的手,又心情美美地往里走。 她只是想要妹妹嫁个好人家,又不是要天上的月亮,没理由不答应的。 终于又只剩下他们二人,谢植试探着问:“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儿,不如找间茶室我们边喝边聊?” “我喝了一下午茶,不想再喝了。”姜书绾直接拒绝,她环视了一圈,周围也就只有谢植的马车,于是她问了句,“要不要去我姐姐的食肆里,我请你吃顿饭吧?” “行,听你的。”谢植不想吃饭,但是他更不想错过和姜书绾和好的机会。 刚上了车,他就迫不及待地问:“刚刚那个姓朱的,是不是就是你的……” 谢植本来想说出那三个字,话都到了嘴边但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心里的嫉妒,只能别扭地改口:“你们从小就认识吗?” “你说朱靖?我们今天刚见面而已。”说谎的弊端就在于,从来没有在记忆中发生过的事情,回忆起来自然也不那么顺畅。 姜书绾早就忘了自己曾提到过有一位明州的旧情人,这会儿还觉得奇怪,为什么谢植会觉得她跟朱靖很熟呢?太荒唐了吧,还说他们从小就认识。 “怎么,听起来好像很遗憾,是怪我拖住了你,没能让你早些回明州来的意思吗?” “你别无理取闹行吗,汴京那几桩案子是公事,我怪你做什么?”姜书绾试图解释,“况且,他之前一直在平江府,我也不知道回明州会跟他见面啊。” 但凡谢植多问几句,就能轻而易举地戳穿她拙劣的谎话。 可是他没有,满脑子都觉得姜书绾在遮遮掩掩,听了这句解释更加觉得她不过是在敷衍自己罢了。谢植伸手一扯,将她整个人拉进自己臂弯中,气呼呼地捏她脸:“姜书绾,做刑狱官第一要务,就是诚实守信,你身为京畿路提点刑狱司知事,却公然违反大宋律例。” 说着伸手在她脖子上摸索一番,拽出了那枚玉佩:“你说,你的所做作为,对得起獬豸吗?” 到底什么事,还能扯到大宋律例?还能扯到象征着公平正义的獬豸? 姜书绾躺在他的手臂上,回想为官这些年,自认从未错断误判过一桩案子……突然间,她恍然大悟,原来谢植已经发现了画舫上的真相了么? 所以他来明州,是为了审她的? 她撇了撇嘴:“说是天意也好,巧合也罢,但是汪景明真的是被自己给呛死的,我没有刻意包庇谭赞,他和卫兰真之间的关系,原本也是我的揣测,离开汴京前,他才来找我将那些事儿说明白。” “什么?!”谢植咬了咬牙,“原来捅了汪景明第三刀的人,居然是谭赞!” 姜书绾也大惊失色:“你、你不知道!谢植,你真卑鄙,居然诈我!” 一次行骗,终身嫌疑,谢植对于姜书绾的所作所为甚是不满,然而这其中更多的,是生气她没有把实情告诉自己,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他也好及时为她兜底。 然而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眯着眼睛低下头,带着侵略的意味靠近她的唇:“姜书绾,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骗我?” “没、没了。”姜书绾自认倒霉,果然人不能多话。 谢植的呼吸就在唇畔,近在咫尺,只听他问:“那你敢对着獬豸发誓吗?如果你说了假话,就让你的心上人不能善终。” “你别说——”姜书绾手忙脚乱地去捂住他的嘴。 哪有人这样诅咒自己的! 菩萨蛮(4) “怎么,你舍不得?”谢植掰开她的手,“姜书绾,你说话不算话!我若是不来明州,明天你是不是就准备跟那个姓朱的回家去了?再过几日,就该喝你的喜酒了?” 闹了半天,原来是在说这件事,姜书绾明显松了一口气,笑着在他脸上戳了戳:“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怎么就你心眼小?” 谢植虽然还黑着一张脸,语气却也柔和起来:“那,你不生气了?” 姜书绾又换上了一副茫然的神态。 也许她是生气过,但是更多地是对自己生气,想了一会儿,自己也不知道个所以然来,姜书绾并不准备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不说这些了,你来明州可是有差事要办?” “杨益在这儿。”四下无人,谢植便直接将此行的另一个目的说了出来,“但线人也只说曾在街头看见过他一回,后来就没再见过,已经将他的画像交给各路通道口的官差,他必跑不出明州。” “需不需要我帮忙?”姜书绾问道,“官府不宜大张旗鼓地搜捕,若是被他知晓了,乔装改扮混出城去,那就难办了。” 谁料谢植信心满满:“你莫不是忘了,杨益身材魁梧,比我还要再高些,光是这样身高的男儿,在两浙路就不多见,他若是乔装,要么扮作拐子要么坐牛车马车,总归会露出马脚。” 他还不忘朱靖,又补充道:“你就说刚刚那位小郎君,若是他站在杨益身旁,只怕还不到他肩膀。” “谢相,注意你的格局。”姜书绾又好气又好笑,“背后莫要说别人闲话。” 她又想起自己参加礼闱时,监考官也是杨益,当时在收卷子的时候,杨益还曾经夸赞过她的字漂亮,又鼓励她,殿试时必然会再见面。 不过短短三年多光景,她是提刑官,而杨益却成了杀人嫌疑犯。 姜书绾顿时内心颇有些感慨,虽然她知道自己这样询问或许会有失公允,但谢植毕竟不是外人,便问道:“杨益母亲的死因是否已经查清楚了?他瞧着,怎么也不像是会对自己母亲下狠手的人。” 就在她专心致志地分析着杨益杀人这件事会有多大的可能信时,谢植忽然凑近,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她:“从你见我到现在,一直都在说别人,我们之间就不能说说话了么?” “说、说什么?”距离一下子拉近,他的眉眼近在咫尺,姜书绾的心砰砰地跳,“我们不是一直在聊案子,这不是你来明州最要紧的事儿么?” 谢植对于她这种装傻充愣的行为十分不屑:“当然是说我们自己的事。” 她蓦地想到,有人喜欢美酒,所以有了酒瘾,有人喜欢赌博,所以有了赌瘾,那么她喜欢谢植,是否也算一种瘾? 发作的时候,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想要靠近。 而且她渐渐意识到,这种瘾发作的越来越频繁,已经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姜书绾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轻声说了句:“那等你找到了杨益之后,我们再慢慢说。” 马车突然停止了前进,车夫不解风情地打破了这暧昧的氛围。 “姜记食肆已经到了。” 姜书绾笑了:“今晚我来请客,让谢相尝尝明州特产。” 谢植拦住她的去路:“我想要尝尝正宗的明州特产。” “还有谁家能比这里更正宗?”姜书绾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耐心与他解释道,“我听姐夫说,渔船早上出海打捞,傍晚时分带回来,这会儿正好赶上新鲜的……” 嘴唇猝然间被堵住,谢植温柔地含住她的唇瓣轻轻吮吸,他舌尖的温度有些烫人,像是晒完一整天之后的石头,满含着热气。 姜书绾觉得自己一度失去了心跳,她忍不住伸手吊在了他的脖子上,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有些茫然,两片唇的缝隙中轻轻溢出一声:“谢植……” 见面到现在,都没有机会能够好好与她亲近,不是在聊讨人厌的朱靖,就是在说公事,就算现在下车要去吃龙肉,谢植也没什么兴趣,然而他也不能在大街上胡来,只能聊解相思之愁。 原本只是想浅浅亲一下,但现在却动弹不得,缠在他脖颈间的好像不是姜书绾的手臂,而是柔韧难解的水草,谢植眼梢处泛起了一片红痕,掐着她的腰:“就你知道怎么磨我。” 车夫不知道里面怎么了,还当是自己刚刚说的话他们没听见,否则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呢?于是又拔高了音量说了声:“已经到了。” “唔——知道了!”姜书绾容易心虚,总担心被车夫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赶忙挣开了,应了一声,但谢植还紧抱着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胸口,似乎不肯动。 姜书绾不得不继续哄他:“先把饭吃了再说。” “那‘后’呢?”谢植昂起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倒是听话地松开了手,跟在她身后下了车。 姜书绾熟门熟路地往里走,掌柜的显然认出了家里的二娘子,领着她就往雅间走,等到二人坐下来之后,就亲自去沏茶。 “二娘子,今儿准备吃些什么?”掌柜的问完之后,又补充道,“这是您朋友吗,瞧着面生。” 姜书绾点点头:“你看着办,咱们的拿手好菜来几个,还有,今天船上带回来什么就吃什么,不过要最新鲜的。” 掌柜离去前对着谢植礼貌一笑:“这还是我们二娘子第一回带朋友过来呢。” 谢植很是受用,连日来的烦闷还有今天那些不愉快的心情一扫而空,不禁追着姜书绾问:“骗了我下车,还没说之后要做什么呢。” 姜书绾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 “如果你觉得驿站住着不舒服,我家里还有一些空着的院子。”她说这话的模样不像是骗人,还皱着眉思考了一瞬,“荷风苑我觉得还不错,东面的窗户打开还能闻见荷花的香气,小时候我夏天睡在那里,非要开着窗,但是蚊子又多,我爹就在床边,给我和我娘打了一整夜扇子。” 说着说着,自己又伤感起来。 她已经尽力控制了,但是不可避免,回到明州就是这样,这里有她成长的记忆,大街小巷,宅院内外,都有她和爹娘美好的回忆。 谢植挺喜欢听她说小时候的事儿,但是总怕她又勾起那些不好的回忆。果然,提到了父母亲之后,只见她低垂着头不再说话,于是他伸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 “如果你还想住,晚上我可以给你打扇子。”他举着三根手指发誓,“我也可以一整夜。” ———————————— 他的“一整晚”我持怀疑态度……总觉得不会这么老实。。。。 菩萨蛮(5) 明州临海,物产丰富,食肆里头一顿饭,虽然不及汴京的酒楼奢华,但胜在新鲜,谢植与姜书绾就这么握手言和,心情也都不错。 两人大快朵颐一番后,姜书绾提议可以散着步走回家,谢植也欣然应允。 姜书绾提前让方掌柜派人回去姜府传口讯,荷风苑虽然日常也有仆从在打理,但毕竟久未住人,还是需要准备一番的。 夜晚的明州城内灯火通明,街头巷尾的铺子大多开着门,还有不少路边的小摊贩兜售各式吃食和摆件,而身着各色衣衫的男女穿梭其中,衣香鬓影,铺陈出一片繁华之景。 刚走了没几步,姜书绾就饶有兴致地在路边卖团扇的摊位前驻足,今晚有人可是说要给她打一整晚扇子,不得仔细挑上一把么? 谢植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好奇,一把扇子,也值得她看这么久? 只见她动作轻柔地拿着其中一把端详,上面的花鸟图案甚是精美,但是她似乎并不太满意,又去看另一把绘着小桥流水的。 于是谢植走到她身旁,偏着头想要将她看得仔细些,却猝不及防被她的温柔撞击。 “谢植,你觉得哪一个好看?” 两把团扇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留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在转动,姜书绾的眸子里藏着笑意,谢植却轻易地将其捕捉,好似一片花瓣拂过他的心间,痒痒地,却舍不得拂去。 “你最好看。”谢植这话说出口,暧昧却不轻浮,细腻的柔情好似饱蘸浓墨的紫毫,尽情挥洒。 姜书绾的睫毛闪了几下,轻声啐他:“登徒浪子。” 卖扇子的老伯笑眯眯,大宋民风开放,男女之间不设大防,眼前这一对璧人瞧着赏心悦目,好似天造地设一般,于是出言帮腔:“小娘子,这位官人说的可是实话。” 谢植得意地对姜书绾挑眉:“老伯扇子画得好,眼光也好,这两把扇子我都要了。” 说罢,摸出碎银子放在摊位上,牵着姜书绾的手往前走。 “多谢官人娘子!二位早日喜结良缘,百年好合。”卖扇子的老伯喜滋滋地在后面说着甜蜜话。 姜书绾紧紧跟在他身后,小声嘟囔了句:“你那锭银子能把他的扇子都买了,出门在外财不外露,你这样很危险!” “你继续看下去我才危险。”谢植没好意思说她,刚刚看扇子那一会儿,路上盯着她看的小郎君不下五个,要不是他挡住了大部分目光,说不定还有胆子大的上来搭讪。 姜书绾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想绕到前面跟他问个仔细,手掌心用了些力,却是将他握得更紧,谢植心中欢喜,低着头笑:“你抓这么紧,是不是怕我跑了?” 在明州,这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这个地方,两个人似乎都卸下了心头的许多负担,只是简单地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自己想做的事。 姜书绾愣了一瞬,也笑了起来:“你又不是犯人,跑了就跑了。” 她本想再说一句,你跑吧,反正在这明州城,就算跑了我也能追回来,结果谢植倒先生气起来:“我在你眼里还没有一个犯人重要么?” 两人打打闹闹,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喊—— “二娘!二娘!” 回过头去,朱靖正站在他们身后,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的目光落在姜书绾和谢植十指相扣的手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惨了,快松开,别让他去我姐姐面前乱说。”姜书绾压地嗓音,挣扎着要抽回自己的手,谁知道谢植偏偏不依不饶,反倒握得更紧。 他落落大方地宣示主权:“你有什么事吗?” 朱靖尴尬地笑了两声:“没事没事,只是瞧着背影有些像,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们。你们、还真的是很好的……很好的朋友啊!” 姜书绾已经将手抽了回来,她也走到朱靖面前:“没想到又见面了,明日姐姐还说要去给朱老爷问安呢。” “是吗,是吗,那可太好了,爷爷说想见见你,正想约着两家人一同吃饭……”朱靖怎么也没想到,今日爷爷刚问过对姜家二娘子印象如何,他婉转地表示想要继续交往下去,当天晚上就瞧见她与别的男子手牵着手在街头闲晃,心中虽然有些不甘,倒也明白了过来。 能从汴京千里迢迢来明州的,又怎么会真的是普通朋友,而这人一身贵气,眉宇间气宇轩昂,显然不是凡夫俗子。 姜家二娘子这般才貌,又不是只有他会喜欢,汴京富贵繁华,多得是王孙公子,自己不过是个商贾之子,又无功名在身,哪里这么容易就能得她青眼有加。 谢植瞧着朱靖脸上的落寞,大概也猜到了这是他知难而退的表现,更是摆出正宫姿态:“那明日再打扰朱郎君了,天色不早了,绾绾我们早些回家歇息吧。” 他已经确定了,朱靖和姜书绾并不熟悉,他不可能是自己那个强劲的情敌。 谢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之前瞧着姜书绾好像很喜欢那个人的样子,怎么回了明州也不跟他见面,反而和朱靖喝了一下午茶,还能邀请他住在府上。 这究竟是已经和那人断了联络,还是她准备大小通吃? 而对方越是神秘,他就越是抓心挠肝,恨不得立刻问出他的名字来,好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人物,哪里能比得过他。 不能先问,问了就显得自己太急切,把自己的感情都暴露了,姜书绾的心思捉摸不定,若是被她发现了自己这么喜欢她,说不定就不会珍惜了。 姜书绾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手上的力道一会儿松,一会儿紧,等到了姜府门前时,她的手都快被握得散架了…… “谢植,你可以松开了吧。”她温声软语地劝,生怕谢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叫府上仆从们瞧见了,明日去姐姐面前胡说。 没曾想,谢植居然十分痛快地松了手,和他平日里的霸道蛮横判若两人。 姜书绾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觉,明明松开手是她要求的,也是称了她的心意,但是谢植居然一点都没有拒绝就松开了,是不是,他以为姐姐和姐夫也在,并不想在她的家人面前表现出亲密? 她心里闷闷地:“走吧,我送你去荷风苑,里头已经收拾好了,晚上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寻外院的小厮就行了。” 谢植刚想问,你不陪着我吗? 蓦然想起,这是他第一次登门拜访,虽然已经打着赵元思的旗号送了不少礼品前来,但毕竟还没有正式见过她的家人。 第一次见面,可不能太轻浮,免得给她姐姐和姐夫留下不好的印象,将来就麻烦了。 于是谢植强忍着想要和她同床共枕的期盼,神色淡然地说道:“虽然有些晚了,但是不用先见见你姐姐和姐夫吗?” “这里是姜府老宅,姐姐和姐夫有自己的家。” 说罢,只管自己往前走,也不理会身后的谢植。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几个时辰前还说要给她打一夜扇子,现在就只字不提。 等到她已经进了大门,谢植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吗?他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绾绾,你等等我……” ———————————— 新疼朱靖,初恋即失恋。 好久没贴贴了,下章给小情侣安排上。 菩萨蛮(6)h 有情人的眼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他们已经分开了好多好多个秋,若不是方才走了许多路身上已经又热又粘必须要先去沐浴一番,谢植真是一刻也不想与她分开。 等到他沐浴完毕之后回房,只见姜书绾已经坐在软榻上,手托着腮望向窗外的明月,那高高挂起的月儿和她清丽的侧脸遥相辉映,就是此刻他眼中最好的风景。 谢植脚步轻缓地靠近,从身后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当他温热的胸口贴上她微凉的后背,再一点点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之后,才突然意识到,那些浪费在争执和诡辩上的时间,是何等的珍贵。 “这样的夜晚真美好。”不知道是否真的心有灵犀,姜书绾率先说道,她深吸一口气,晚风送来荷花的香气,沁人心脾,“小时候我以为闻一闻花香,就能一整晚好梦,后来才知道,夏天晚上开着窗户根本睡不着,全是蚊子的嗡嗡声,原来好梦都是爱你的人编织的。” 谢植想起她今晚提到这间荷风苑,提到她父亲母亲时候的忧伤,将她的头按在自己心口处:“以后你的每一个夜晚都会很美好。” “后来,姐姐把荷风苑翻新了,我又住过来,这里的木头明明全都换了一遍,但是我一直会闻见烧焦的味道。”姜书绾说着,眼泪竟是止不住地往下落,“我开着窗户睡在这里,一晚上不得安宁,蚊子咬得满身包,我才知道,我再也没有爹娘了,没有人再为我打扇子。” 此刻似乎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的,谢植亦是经历过同样的痛楚,他自然知道没有了至亲至爱是何种心情,也并非一两句安慰的话语就能够让人释怀,只是默默地伸手替她擦去泪珠。 他拇指的指腹在她脸上温柔摩挲,而后顺着侧脸的线条捏住了她的下巴,准确地找到了嘴唇所在的位置,俯身吻了下去。 一开始还是克制隐忍地浅尝着,随着她热烈的回应,一切就变得不可控制。 她柔软的舌头一遍遍扫过他的唇瓣,谢植的呼吸也渐渐沉重起来,他的手顺着姜书绾颈部的线条往下游走,最后如愿以偿地钻进了衣襟深处,握住绵软的乳肉,用力地捏了两下。 两团乳肉还是一如既往地丰盈,握在手里滑腻如绸缎,却又如羊脂白玉一般温润,谢植爱不释手地抚摸,一会儿单手将它们聚拢挤成一团,一会儿又逐一爱抚。 直到顶端两粒乳珠已经被摩擦得红肿胀大,他才放缓了动作。 食指与拇指夹住其中一边肿胀的乳头轻轻往外拉扯,姜书绾再也忍不住,哼叫出了声:“你轻一点,轻一点好么?” 谢植才不信她,这会儿嫌重,待会儿又要嫌他没吃饭,咬着她的耳朵用舌头伸进去舔,模拟着两人交媾时候的动作,更加肆意地挑逗她:“我轻一点,你水就流得少,一会儿就更疼。” 衣襟被他蛮横地扯开,不讲道理,就这样凌乱无序地堆在肩头,皎洁月光倾泻而下,照在她的身上,白花花的乳肉上满是手指捏过的红痕,被谢植圈在怀里抱着,姜书绾一低头,就能清楚地看见他是如何亵玩自己的。 修长的手指还在红肿的乳头上刮蹭,他还恶劣地用食指轻弹,每弹一下,微微的刺痛感和酥麻感不断啃噬她的理智,咬处一个大窟窿来,汹涌澎湃的情欲就顺着这个口子倾泻而下,洒得到处都是。 姜书绾伸手攀着他的脖子,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唇,看向他的眼神也是楚楚可怜:“窗户还开着,会被人听见的。” “小骗子——”谢植低头咬住她,含着一只奶子吮吸,留下浅浅一排牙印,“我明明听见你吩咐,今晚荷风苑不用留人守院子。” 说罢,故意重重吸了一口,把红通通的乳珠含得蹭亮发光。 猝不及防的刺激之下,姜书绾感觉到双腿之间什么东西就要流出来了,她交迭着夹紧的姿势已经难以抑制,这样的折磨甚至比直接抽插更加让她难耐。 她知道他喜欢听什么话,眼珠子一转,软软地求饶:“七哥,我的好哥哥,你快些操进来,别咬了我行不行?” 谢植只觉得小腹处突然绷紧了,原本就硬挺起来的阴茎此刻又莫名涨大了一圈,撑得他也不好过,于是眯着眼看她,眼眶因为按捺着的欲望而泛红。 汹涌的情潮恨不得将她一口吞噬,谢植轻轻一巴掌扇在她的乳肉上,两团肉颤悠悠地晃着,他咽了咽口水:“又勾引我?” 菩萨蛮(7)h 那一巴掌下去,不轻不重地,却叫人格外抓心挠肝的痒,姜书绾忍不住颤栗,身下也泛滥成灾。谢植低头看去,被她坐在身下的衣衫下摆上已经沾了一团水渍,晕得那一片藏蓝色与周遭不同,颜色更加深邃。 他抱着姜书绾起身走动起来,故意咬着她耳朵抱怨:“绾绾太坏了,水流得我满身都是。”而后将人往床榻上一扔,三两下就解开了自己的衣衫,倾身压了下去—— “这样我的衣服就没法穿了,你是不是故意的?”说着,伸手也去扯她的衣带。 姜书绾只觉得浑身的肌肤都像是有团火在烧,唯有贴在谢植冰凉的肌肤上才能缓解那股燥热,偏偏他又屡次明知故问,顿时也失去了耐性,搂紧了他的脖子,反咬一口:“我有什么可故意的,不过比我年长七岁而已,难道已经到了不靠勾引,就不能自己硬起来的地步了么?” 话音刚落,嘴唇就被人封上,这一回的吻明显是带着怒气,谢植大口夺取她的呼吸,攻城略地一般地具有侵略性。 “别、别咬我,唔……”姜书绾扭着头挣扎,要去躲他。 谁料谢植就像是没听见似的,单手掐着她的两腮,迫使她张开嘴伸着舌头被他吮吸,柔软的小舌这会儿被他含在口中吞吐,唾液都来不及咽下,顺着嘴角往外滑落,而那根硬挺胀大的阴茎并不急着为自己的尊严而去侵犯,只是温柔地顶在她小腹上,随着二人亲吻时的动作而轻轻摩挲。 他另一只手探进了她身下,用最为修长的中指插进了水汪汪的小穴里,代替了阴茎来抽插,反反复复进出了几十下,没一会儿,就连指缝里头都已经湿了。 谢植抽了出来,而后就用那只湿漉漉的手去揉她的奶,直到把两只奶头摸得红肿晶亮。 一边又说起狠话恫吓她:“我还未到而立之年呢,用得着你操这份心?别说三十,就是到了七十,也能把你操得走不动路。” 姜书绾又羞又舒爽,腿心处的穴肉也不受控制地自动张合,她伸手捂着自己的眼睛,身体已经被他折磨到了极限,恨不得他立刻整根插进来,嘴里却说着:“人生七十古来稀,你先能活到七十岁再来说吧。” “姜书绾,记得我说过吧,你日后再不乖,我便还要打你。”谢植一口咬在她肩头,趁着她身体一抖,阴茎顺势插进了她腿心里,抽插起来却不进入她的身体,嗓音也是暗哑,“不喜欢床头训妻,那我们以后就去堂前,到时候光天化日下,扒光你的裤子,用戒尺打你的屁股,叫大家都看看,你是怎么作死的。” “你真讨厌,真的……太坏了。”姜书绾眼眶都红了,轻轻哼着去咬他脖子一侧的肉,下口极狠,咬住了之后不松口,重重地吸出了一道深紫色的痕迹。 谢植被她吸得浑身酥麻,也顾不上痛,伸出手指又开始在她下身抽插捣弄,姜书绾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突然泻出一大摊水来,大口喘息着松了口,好似被冲上岸边的鱼儿。 “我哪里讨厌?” “贪财好色,颠倒黑白,为官不仁,欺上瞒下,啊……” 在她的口中,他的罪恶罄竹难书,谢植趁她挨个细数的时候,狠狠一下插进了最深处,宫口几乎都要被撞开,姜书绾的指甲抠进了他肩头,紧张得脚趾头都蜷缩成一团。 谢植喘着气开始抽动身体,每一下都顶到她身体最深处,额间一滴汗珠落在她胸口,而后沙哑的嗓 音响起:“还有呢,最关键的没说。” 粗长的阴茎在湿润的小穴里来回抽捣,媚肉层层包裹着逼他缴械,两个人谁都不让着谁,使劲浑身解数想让对方先投降。 “还有,把百姓爱戴,太后倚重的姜提刑压在身下,不知操哭了多少回。” “谢植!”姜书绾羞愤交加地直呼其名,“我真讨厌你!” 那人却不信似的,挑着眉又用力撞她:“讨厌我夹这么紧?说错了吧,应该是‘谢植,我喜欢你,我真喜欢你’才对!” “讨厌你!讨厌你!” 姜书绾每说一句,谢植就用尽全力撞进她身体里一次,周而复始了十来回,姜书绾的嗓子都喊哑了,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软着身子任由他操弄。 她这才意识到,男女力量的差异悬殊,于性事上,谢植不让着她的时候,她竟是一点也掰不过,嘴上占便宜,小穴就要受苦。 这会儿已经浑身酥软,使不出一点劲儿去抵抗,而两条腿和腰腹处已经酸软,姜书绾心里知道,若不快些将他弄出来,还要再继续受罪。 她双手搂紧了他的脖子,眼波流转。 突然温柔地问了句:“为什么突然来明州?” 谢植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句,仓皇之下竟老老实实交代:“想你了,就来了。” 全然忘了数个时辰之前,还打着来找杨益的幌子。 姜书绾捧起他的脸,伸长了脖子用力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深情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我也想你。” 再普通不过的一句情话,甚至都算不上情话,却让谢植身心都被填满了,他脑海中一片空白,突然加快速度抽插了数十下,而后倒也没忘了及时从她体内抽身出来,将滚烫的精液尽数射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姜书绾又满足又放松,得意地笑:“原来谢相喜欢这样的玩法。”比起身体的满足,原来他更加享受精神上的刺激。 谢植猝不及防,还没有完全从欲望中舒缓过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姜书绾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她又吻了吻他的侧脸,悄声说道,“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急着射了,不过那句话就是‘我也想你快点射出来’……哈哈哈……” 笑了一半,又惊呼了一声。 整个人被谢植翻了过来,不得不趴着跪在在床上,屁股上噼里啪啦的一阵巴掌落下,身后的谢植咬牙切齿:“姜书绾,你今晚别想睡了。” 菩萨蛮(8) 漫长的夜晚,无心入睡的还有杨益。 今晚在明州的街头,他居然看见了谢植,转身躲进了小巷的深处,想等安全了再出去,谁料竟被一个年轻男子拦住了去路。 那人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却一副深沉模样,堵着他到了角落里,语气咄咄逼人:“杨尚书,你以为躲到了明州就万事大吉了吗?” 杨益不知他的身份,但那人既然认得他,想必也是朝廷派来的,思忖了片刻,放弃了挣扎:“你是谢植派来的人?要抓捕我回京?” “我们若是想抓你,何必又在汴京放了你?”那人微微一笑,然而眼神依旧冷冽,“若你不想被谢植带回去,还是跟我走吧,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你、你是薛相的人!”杨益跟着他身后上了马车,才明白过来。 当朝左丞相薛怀庭,为人最是清廉高洁,虽然有时候顽固得不通人情,但是名声却比右丞相好得多,更何况,他还是百姓口中贤德无双的安王岳丈,若不是他套出了汪景明的话,只怕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安王与薛怀庭暗中部署。 安王的眼线遍布京城,正是薛怀庭将他的秘密告诉了汪景明,再通过汪景明逼迫威胁,让他泄出了考题,那两位富商许诺的,可是江浙一带肥沃的百亩水田。 杨益死死盯着那人,不知是否幻觉,竟觉得和薛怀庭有几分相似,沉着嗓子道:“薛相已经人财两收,我分文未取,还让出了礼部尚书的位置给汪景明,为何还要纠缠着我不放?” “汪景明死了。” “什么?!” “礼部尚书目前悬而未决,谁都知道这位置往上走就是副相,谢植不也是让你做尚书右丞。”那年轻男子手里捏着一把刚刚买的团扇,低着头端详起来,口中漫不经心地说着:“最近安王已经回京了,这回他想待得久一点,所以还劳烦您想个法子,让谢相别这么着急回去。” “你们!言而无信。”杨益握紧了拳头,“想那谢植是什么人,我有什么能耐阻拦他?若我在他面前现身,只怕也是难逃一死。” “杨尚书如此聪慧,怎能看不出来,谢相来明州是为了何事?”那人将团扇塞到他手里,“好好想一想,总归有办法的。” 杨益如何不知道,他与安王和薛怀庭之间,不过与虎谋皮,若是他们安安稳稳把自己的人安插到六部之中,自己也许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但现在,他们的计划出了岔子,就想到了自己这个还有点利用价值的棋子。 难怪,难怪当时好心送他前来明州! 此刻说什么都晚了,他已经是一步错步步错,想起今晚谢植看着姜书绾的眼神,杨益心中也明白了,能够拖住谢植的,大概也只有那位姜提刑了。 于是杨益咬着牙应承:“行,事成之后你们要想办法送我出明州城。” “跟我说说,你的办法是什么?”那人戏谑,似是嘲讽:“你熟读四书五经,可也听过‘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这句话?” 杨益的右手颤了下,而后又听见他说:“对着生养自己的人都能下手,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不过我提醒你一句,朝廷命官,可不是你想杀就能杀得了的。” “我只是想重新活一次,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杨益并没有像那人料想中一般暴怒,反而十分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就下车了。 他回到了自己在明州的住处,思考了一整晚,最终决定一早就行动。 自由,已经唾手可得,他为此失去了那么多,如果还是不能如愿,他绝不甘心! …… 姜府旧宅 自打十四岁之后,姜书绾就很少这样好眠,这会儿已经日上三竿,她才堪堪醒来。 昨晚折腾得有些久,谢植没什么睡意,就这么给姜书绾摇了一晚上扇子,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以及被自己吻得略微红肿的唇,又想起了他小时候很喜欢的杨梅酒。 看起来酸酸甜甜,但是一口咬下去,满口烈酒的辛辣香气,后劲十足。 他伸出手指,轻触那一片红润…… “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不叫我?”姜书绾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捉着他的手指和自己的手缠绕在一处,睡眼惺忪地望着他。 “你姐姐方才派人传话,让你别忘了今日要去朱家吃午饭。”谢植抽回手,站起身来,揉了揉酸胀地手臂,又看姜书绾那一副睡蒙了的样子,补充了句,“就是昨天跟你喝茶相看的那位朱郎君家。” 姜书绾披了衣服起身,从身后抱着他的腰,紧张地问了句:“你生气了?” 手臂缠绕着的腰腹处硬邦邦的,谢植掰开了她的手转身笑:“我的心眼这么小吗?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也值得我惦记?” “哦。”姜书绾的心里空落落的,好不容易鼓起和他亲昵的勇气因为他这满不在乎的否认而消散,她下床走到衣柜边,翻着里面的衣服,挑选了一件藕粉色的裙装。 “这件不行!”谢植从她手里夺了过来,他都还没看过她穿这个颜色,怎么能让别人看见?然而他的动作太大,显得格外突兀,于是只得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昨日你姐姐不是说,要见朱家的老爷,这个颜色见长辈,不够端庄。” “是吗?”姜书绾半信半疑,但她转念一想,谢植平日里甚是在意仪表,衣着配饰也很是得体,便乖乖地又挑了件鹅黄色的问他,“那这个怎么样?” 鹅黄色的短衫与抹胸,想到她白皙的肌肤有可能就这样被其他人看见,而那件短衫并不能遮住大好春光,谢植两眼一黑,仿佛看到了她被一堆目光围绕着的模样,脱口而出:“不行!” “可是这颜色很端庄啊。”姜书绾说着,还在自己身前比划了两下,似乎就要决定。 谢植赶忙指了指她的胸口处:“你……你再考虑考虑,真的不合适。” 姜书绾低头看去,脸色一红,将衣服丢在他身上:“你属狗的么?” 左挑右选都没有合适的,最终只能穿上那身官服,脖子以下遮挡得严严实实,姜书绾有些为难:“我在休沐中,穿官服去人家作客,合适吗?” 谢植巧舌如簧:“朱老爷一方豪绅,你这样子去,他只会觉得更有面子,况且你也不算休沐,昨晚我不是与你说了,官家让你协助我查办杨益案件,等捉了他归案,允你在明州多留几日。” 他捏捏姜书绾的脸颊:“一会儿乖一点,少说话多吃饭,身无二两肉的,不知道的还当我这右丞相亏待了你。” “你、你不和我一同去么?”姜书绾撇过脸不看他,“反正昨日已经与我姐姐打过照面了。” “这回来不及了——”谢植整理了自己的衣衫,“杨益昨晚在街上露过面,今日我得亲自去跟州牧关照几句,早上暗卫给我传了官家密函,安王似乎与定远侯在联络,我得快些赶回去。” “那你现在就要走了么?”姜书绾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要走了,咬了咬唇,“那我不去朱家了,陪着你一起吧。” 谢植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心中一暖,只觉得不枉费自己日夜陪伴,颇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慰感:“明日早上再走也不迟。” 办完事都要要午饭后了,反正也不差这一晚,他这么想着,又对姜书绾说,“我先出门去了,一会儿晚上见。” 姜书绾的心忽上忽下,这会儿又甜得泡在蜜里一般:“好,晚上见。” —————————————— 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 幕后黑手也在慢慢暴露身份qwq 菩萨蛮(9) “天呐,你准备这样去朱家?”姜棠依连连摇头,催促着妹妹下车,命令道,“给你一刻钟的功夫,快些去给我把衣服换了。” 姜书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被谢植一番忽悠,竟真的准备穿着官服前去,未免有些荒唐。 她心中感叹,果然温柔乡都是销魂窟,越是漂亮的男人越是会忽悠人。 门外有婢女敲门,得了允许之后便进来:“二娘子,有人传信给你。” 姜书绾正在和复杂的衣带纠缠,看也不看:“放在桌上,等我回来再看吧。” “那人很急的样子,说自己有冤情。” “有冤情也该去找明州州牧。”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姜书绾还是接过了信函,“两浙路的提点刑狱司不去,怎么非要……” 话还没说完,眼睛已经飞快地扫完信中内容,十分简单的一句诗,然而姜书绾的神色立刻变得紧张起来:“那送信的人长什么模样?” 婢女回道:“他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但是个子很高,比寻常男子更加高挑些。” 没错了!果然是杨益,那封信上写的内容正是姜书绾当年参加礼闱时所作的诗句,杨益还曾经夸赞过,她的诗写得好,字写得更好。 “他现在人在哪里?” “刚刚是从后门来的,送完信就回头了,这会儿想来没走远。” 她犹豫着要不要先把这个消息告诉谢植,但想到姐姐还在门外等着。 还是先去和姐姐打声招呼吧。 刚走到门外,哪里还有姜棠依的影子,姜书绾正疑惑之际,突然看到不远处一晃而过的身影。 那身形,是杨益! 他深深看了姜书绾一眼,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声张。 姜书绾屏退了婢女:“去问问门房,姐姐到哪里去了?” 而后独自一人走到杨益身边。 杨益压低了嗓音:“我是被人冤枉的,一路逃到明州。” “那你找我有何用?”姜书绾不解,“回汴京,开封府会判明真相的。” “是谢相让我来找你的。”杨益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车,“他在车里,此事牵扯甚广,需要我们共同商量好之后,再回汴京处理。” 谢植会坐这样破旧的牛车吗? 杨益看她盯着那辆车,补了一句:“事发突然,我也没有马车,只能先找了一辆牛车。” 姜书绾了然地点点头,跟着他往马车方向去,问道:“这才多会儿功夫,他就已经找到你了?” “是的,昨晚谢相与我聊了很久……” 姜书绾停住脚步,不对,他在骗人,明明昨天谢植和自己在一起整晚,哪里能有时间去和杨益秉烛夜话。 似乎看出来姜书绾的脚步迟疑,杨益催促道:“快上车吧!” “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东西还在家中,你能等我一下吗?”姜书绾摸了摸自己的头,像是发现了自己什么东西没带。 今日他来者不善,诓骗自己上车不知道要做什么。 然而杨益也不是傻子,看出了姜书绾的意图,他也懒得继续伪装,冷笑一声:“恐怕来不及了。” 姜书绾看着杨益越来越近,冰冷的刀锋抵在自己面前:“还是上车吧。” 另一边,姜棠依火急火燎地冲到了绸缎庄,却发现里面好端端的,压根没有什么打架闹事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方鸣鹤见她怒气冲冲地回来,放下手里的本子:“你怎么又来绸缎庄?不是说今日带着妹妹去朱家吗?” “就是啊,谁这么无聊?!说有人来闹事,要烧我家的绸缎庄。”她气愤地说道,“这不是耽误事儿吗?走走走,快些出发吧。” “那妹妹呢?”方鸣鹤往她身后望了望。 “哎呀!”姜棠依突然想起来,姜书绾还没捎上,自己就急匆匆地走了。 “快回头去,真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她一边抱怨着,心里狠狠咒骂这个乱传消息的家伙。 断手断脚,不得好死。 *** “我不想杀你,但是你不得不死。”杨益捆住了她的手脚,把她拖下车,拽进一间昏暗的房间。 刚刚牛车跑了没多久,姜书绾猜测此处应该还在明州城内。毕竟他应该很清楚,自己是出不了明州城的。 谢植已经在城门出入口提前部署好。 “杨尚书,朝廷要抓捕你,绑了我来是没用的。”姜书绾试图和他交涉,到了这一步,尽管她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接受,杨益真的犯下罪行了。 他把姜书绾扔在床板上:“对不住了,如果你不死,那我也活不了。” “你杀了我,你也照样活不了。”姜书绾神色紧张,“谢植一定知道是你做的,他会抓住你。” “难道就只能薛怀庭利用我,不能让我利用他吗?”杨益捏着她的脸将一包药粉灌进了她的口中。 姜书绾挣扎着险些呛到:“你给我吃了什么!” 杨益坐在她旁边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外面有什么动静,突然笑了:“看起来,我们还有点时间。” “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能出城吗?”姜书绾觉得手脚都有些发麻,不知道是不是那包毒药的缘故,“你根本不出了明州城。” “要说,你本来也不用死,但是谁让薛相的儿子要保你呢。”杨益似是惋惜地摸摸她额头边的伤口,这是刚刚在车上,她挣扎时候不小心弄的,流了不少血。 这会儿空气里都是浓郁的血腥味。 他吹了吹那道伤痕:“我很欣赏你,姜书绾,你应该知道的,其实我们也很般配。” 姜书绾惊得背后一阵冷汗,她从没想过,外表看起来那么正常的杨益,脑袋里面竟然会有这些奇怪的念头。 他刚刚提到的,薛怀庭的儿子,又是怎么回事,她压根没见过这个人。 而且不是说,薛怀庭只有一个女儿,并且嫁给了安王为妃吗? 他哪里又来一个儿子? 看着她瞪大了双眼,杨益惋惜道:“但谁叫你这么肤浅,非要喜欢谢植。” “杨益,看来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原本我觉得你还算是个好官,孝子,但是没想到,你贪赃,枉法,弑母,压根连个人都不算。”姜书绾努力咬着自己的嘴唇,让意识保持清醒。 提到了母亲,杨益有一瞬间恍惚。 “送我出城的马车来之前,你的毒药发作之前,不如听我讲个故事。”他看着姜书绾,却又好像不是在看她。 “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今天,总算有一个人能听我说出来。”他悲悯地望着姜书绾,好像看一个垂死之人,“至于能够听到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姜书绾的额头已经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杨益当那包毒药就要发作,不以为意。 他看不见她背在身后的手中,握着一根簪子。 姜书绾庆幸,幸好姐姐让她回去换了衣服,否则她也不会戴簪子,刚刚发觉杨益不对劲的时候,她就从头上拔下这根簪子,藏在了衣袖里。 簪子划破了自己腿,大颗的鲜血顺着车板的缝隙漏下,不知道能留下多少痕迹。 她吃下不知名的毒药,也许命不久矣,不知道自己的尸体会在什么地方出现,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人发现她的尸体。 但是如果谢植能够找到她,即使她已经死了,他也一定能够知道,她留给他的线索是什么。 菩萨蛮(10) 提起霍三娘,十里八街的父母无不羡慕。 她虽然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但好歹培养出了一个争气的儿子,杨家这个独子,自小就聪慧非凡,稳重自律,霍三娘即将搬离明州之前,大家纷纷表达了祝福。 “三娘,你这回要去汴京享福喽。” “就是就是,阿益这回争气了,听说御笔亲赐的榜眼。” 霍三娘的脸色微微变了,无不惋惜:“连着两届状元都是两浙路出来的,今年官家点了其他路的学子,我家阿益,运气不大好。” 杨益的师长捋着胡须赞同道:“谁让今年福建路的赋税纳得多呢。” 这里头的帝王权术寻常百姓看不透,也没那个心思去揣测,在他们看来,杨益已经很了不起了,霍三娘对儿子未免也太严格了些。 得了榜眼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一路颠簸,折腾到了汴京,霍三娘还来不及喘息,就对着杨益的宅子感叹起来:“屋舍虽大,但缺了些雅致,儿子可还记得,你房中从前挂着陋室铭?” 这间屋子是官家赏赐的,说他的文采与状元不相上下,但今年他不能再点两浙路的状元了。杨益心中明白,并无遗憾,只觉得感激。 但是母亲这番话说完,原本面色喜悦的杨益,随即收敛起笑容,这官家御赐的房子看来是住不成了:“母亲教训的是,不过若是按照我现在的俸禄,咱们只能搬去广备桥外了。” 那是在汴京城最北部,搬过去之后,每日上朝就要起得更早。 霍三娘听完后满意地点点头:“无功不受禄,你要让官家看见你的风骨,说不定你还能成为百官表率。” 在这广备桥住了三年又三年,杨益已经官至礼部侍郎,但还是每日天不亮就要去点卯,等到天黑透了才能到家,母亲戒骄戒躁的命令一直在耳畔,乘轿子也会被视作奢靡的行径,于是他大多数时候都选择步行,偶尔也会骑马。 哲宗曾听闻杨益数十年来一直保持着晨昏定省,也曾感慨:“朕比不上杨爱卿,住在偏僻的陋室,还要每日问母亲安,说起来,已经好几日不曾去太后宫里了。” 没过多久,就提拔了杨益做礼部尚书,并在朝堂上大赞杨益,乃至升迁与他政见颇为不和的吴宣做礼部侍郎,哲宗也是把杨益带到御书房,推心置腹地说:“党争不休,左右丞相的人,朕也要制衡。” 每个举子都要拜师,当年杨益身无二两钱,因此去拜的是薛怀庭,但他去了礼部,明面上又是谢植的下属,听哲宗一番话,杨益只是低着头:“官家觉得,臣是谁的人?” 哲宗神秘一笑:“你是左相的门生,难得右相也欣赏你。”而后又补了一句,“看你对待母亲的态度。朕就知道,你是朝廷的人。” 孝子的名声已经盖过了他的才华,提到杨益此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啊,杨尚书乃是大宋首当其冲的至纯至孝之人!” 对此霍三娘十分满意,她虽足不出户,但也学韩信萧何,运筹帷幄之中,儿子在朝堂上的诸多事务都要操心,替他辨别什么人可以来往,什么人不能深交,什么折子该写,什么又不该写。 只是还有一件事,她不太满意:“都说三十而立,眼看着你已经过了年纪,怎么还没能成家。” 杨益连连摆手:“谢相都尚未娶妻呢。” “你跟那种人比?”霍三娘面色有些不悦,这些年她在汴京,听了此人不少闲话,说他敛财不知收敛,走马章台,千金买笑,纵然是右丞相,但她在心中依然看不起。 杨益尴尬道,想让母亲多少收敛些:“他毕竟是我的顶头上司,升迁都在他手上。” 谁料竟被霍三娘罚跪,她用藤条抽打儿子,训斥道:“做官是为了升迁吗?你是不是也要学你父亲,贪图喜乐,最后死在酒色之中?” 杨益紧紧抿着嘴,不说话,承受着藤条的痛。 尽管他已经三十几岁了,但还是陷入了茫然的情绪之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穿着破旧的衣衫,住在偏僻简陋的房子里,每日只吃清粥野菜。 在母亲的眼里,住得好一点,吃得好一点,好像都是天大的罪过。 就连升迁这样的事,也会被视作不应该,好像他天生就该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为什么还要另一个女人来陪自己一起承担呢?京城中的贵女他不敢肖想,只是在母亲提到娶妻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明艳的脸庞,还有她那清丽的簪花小楷。 “唤来云中月,同饮一杯雪。”这是何等的自由与洒脱,仿佛独自一人置身于苍茫天地之间,亦是无惧无忧,无人相伴,也可以对月空酌。 因为这句诗,杨益把那个叫姜书绾的女举子深深地刻在了心上,生平第一次做了出格的事情,就是把她存在礼部的卷子换出来,带回了家中,夹在书页里。 然而他像是一个透明人,一举一动又如何蛮得过母亲? 霍三娘在他的书页中发现了这张卷子,又看到他一遍遍誊抄的那句诗,顿觉不妙:“姜书绾,你喜欢她?” 杨益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点了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姜书绾即将外放至燕山府路,三年之久,都说她是得罪了谢相,杨益不知道她是否还能够回得来。 “这是谁家的女儿?”霍三娘追问道。 杨益便把她参加女子科举,为父母鸣冤的事迹告诉母亲,在他潜意识中觉得,母亲应该会喜欢姜书绾这样的,很符合她要求的风骨与雅致,自立自强。 谁料霍三娘紧紧皱着眉:“商贾的女儿?她的姐姐还在抛头露面做生意?女子不在家相夫教子,去和男人同朝为官,像什么样子,我决不允许你同她来往。” 说完后,命令杨益:“这些都要烧掉,阿益,她配不上你,不要让她乱了你的心智。” 那一张张承载着杨益美好愿望的诗词,就这样付之一炬。 杨益心中郁结,于是姜书绾离京前,想去和她聊一聊,谁料,竟看见谢植正在把什么东西送给她,他躲在暗处,看着谢植如何趾高气昂地把一只盒子丢给姜书绾,看着姜书绾在谢植离去后是何等珍惜地抚摸着盒子里的东西,她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情绪让人觉得熟悉。 这大概就是深深爱慕着某个人才会有的神情。 他默默地转身,将藏在怀中的卷子撕成了碎片,洒在河面上空。 就这样又过了三年,决定下手的那一天,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杨益也没有预先准备,但是他觉得这一刻已经在他心里筹谋了数十年。 而起因也不过是因为霍三娘质问他为什么没有穿着她早上准备的那件衣服,而是选择了另一件。 绳索勒在她的喉咙上,霍三娘的瞳孔放大又缩小,她不敢相信,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儿子竟然会对她下此狠手。 做完这一切之后,杨益十分平静,他用一块白布盖住了母亲,而后痛哭起来。 “母亲日夜受病痛折磨,寝食不安,承受不了才上吊自尽的。”他对自己说,对身边所有人说,因为他纯孝的名声,没人怀疑。 意外死亡总要验尸,蒋仵作刚准备下手,偏偏杨益数次哭到不能自已,谢植挥了挥手,对蒋仵作说:“写个文书让杨尚书直接回去安葬吧。” 蒋仵作低声问:“那提点刑狱司那边?” “又无人状告,不涉刑狱诸事,不需要他们插手。”谢植说完后,拍了拍杨益的肩膀,“好好安葬你母亲吧,不过别太伤心,你母亲大半辈子都是在你的孝敬下活着,不像我,子欲孝而亲不在。” 不过他顿了顿,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对蒋仵作吩咐:“明日我把姜提刑约出去,你去让那个姓薛的小子来开封府复核一遍吧。” 杨益走出开封府的时候,阳光照在他的皮肤上很灼热,有一种新生的感觉,痛并喜悦着。 母亲死了,但是他活下来了。 *** 月上中天之时,有人来接杨益了,他心满意足地看着姜书绾苍白的脸颊:“谢谢你,能够听完这个故事,如果不是你快死了,我也不会这样的尽兴,再见了,姜书绾。” 现在,缠绕他最后一点的羁绊也已经消散殆尽,杨益满心欢喜地准备迎接全新的生活。 他已经想好了要去的地方,他要去偏远的燕云十六州,独自一人,垂钓风雪,与明月同饮。 真正的自由。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如果不是腿部失血过多的痛觉,姜书绾觉得自己已经早就晕过去了吧,那药效如此强烈,她的眼睛已经早就模糊,意识正在涣散流失。 原来生命到了最后一刻是这样的感觉,她伸手拽下了佩戴在胸口的玉佩,握在手心里。 为官数年,她自认对得起象征公平公正的獬豸,却唯独缺了说真心话的勇气。 陷入昏迷前的一刻,有人轻轻走近,把她从床榻上抱起,温柔地说了句:“我不会让你死的,从今以后,我不会再为了得到他的认可而做任何事。” 那声音有些熟悉,但却好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听得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