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 41 四目凝望,他的眸中,只有冷绝。 须臾,她突然轻轻一笑,笑如雪后初霁的明亮日色,声音婉转,只说了一字,“若一切属实,我银月国伤你太深,也欠你太多,最后给我这样的惩罚,我无话可说,母债女偿,以命抵命,你动手吧! 冷如寒霜的声音似风刃般割裂着她的心:“你很想死么?你觉得本主会让你这么轻而易举的解脱么?我可舍不得,更何况,你于我,还大有用处,我会一点一点折磨死你,不过,等本主玩腻了你的身子再赐死可好,本主可对一个死尸没兴趣。” 修长的指尖轻轻滑过那苍白的脸颊,渐渐向下。 月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那地牢中的一幕又浮上眼前,下体的剧痛分明在提醒她,这个男人眼中那熟悉的光,但是为何,那飘过的余光里却带着莫名的怜惜和不忍? 青铜宝鼎中,上好的安息沉香,已是燃尽,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在了金色的晨光之中,重重帐幔垂落,遮掩着室中难耐的春色。 他的手,慢慢抚上她的面颊,她的胸,纤细柔美的腰间,流连辗转,最后,修长的手已是慢慢游移至她纤弱的颈间,肤若丁香凝露,宝石流霞,他从未发现,她竟是美到如此这般地步。 他的手,正逐渐加大力量,收紧,他的眸中夹杂着一分狂躁,只需再用一分力,便能拧断她的喉咙,慢慢地用力收紧,再放松,再用力,再放开,像是玩弄一只濒临死亡的猎物。 也许就这样解脱,也不错!月离缓缓闭上美目,轻轻笑着,即使那笑在腮边停滞、凋枯,她依旧努力地扬起嘴角,仿佛对即将到来的死亡都毫不在意股, 尽管落寞的笑容堆在脸上,既生硬又无助。 有时候,无视一个人比仇视一个人更加可怕,更加令人恐慌。 怜卿陡然松开了手,他的神色恢复平静,而是顺势紧紧握住了那处娇梃出来的丰盈,那肤如凝脂的触感让轩辕怜卿微微眯眸,他不会就这样杀她的,除了那些,更因那极致的快乐,而她,便是能让他快乐的源泉,哪怕只是身子上的。 虽贵为皇子,但因不受宠,父皇从未让他碰过其他女子,而月离的身子宛若初拨开的莲子,洁白细腻,那样炫目美丽的身子,瞬间夺去了他所有的神智,虽明知她的身子恐无法再经受住一次承欢,有一刹那的犹像,但体内要膨胀开来的欲望让他脑中逐渐迷乱,缓缓压下身躯,一切,只因这份能想太过美好。 月离不怕死,却害怕再受那样的折磨,此时她再也笑不出来,紧咬着唇,唇瓣似要渗出血来,心里就涌起莫名的怒火,凭什么,凭什么上一辈人的思怨,却要她来偿还? “ 怜卿,你只会折磨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么?你是懦夫,难怪你父皇宁愿要轩辕尚武那个草包也不肯重用你,你娘若是泉下有知,也定会瞧不起你。 怜卿怒不可遏,怒嚎道:“你给我闭嘴,否则我真的会宰了你!”她怎么可以这样赤裸裸的揭开他的伤疤,会有多疼,她又怎会知晓,他从小到大遭受了多少白眼与耻笑,她又怎会明白, 怜卿气的抓狂,他一定是鬼附身了,怎么方才没掐死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再不离开,说不定他真会掐下去。 可是,她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呢? 气息凌乱的望着月离,眸中幽幽暗暗,不知所想,突然,他唇边掠过一丝残忍,冷冷道:“我知你是想激走我,不让我碰你。昨晚我就知道了,你不过是一个别人用过的破鞋,在我眼中如同青楼娼妓,想用就用,想丢便丢,方便得很,不过我答应过你的事自然也会做到,现下我便领兵出城,月儿便在此解候好消息吧。 月离听罢,气的直发抖,双唇咬得发白,却也无半句话辩驳,可她很肯定。 怜卿的娘当初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被灭口的,所以她定要查明真相,可是万事都要讲究个证据,无凭无据全凭自己的大胆猜测,她也不敢瞎说些什么。 鸟儿啼转,清脆一鸣,玉狐掀帘而入,道:“主上让奴婢前来侍候姑姐浪浴更衣,前往城楼观战。 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嗤之以鼻,姑娘?哼,是啊,她已是亡国之君,哪里还配得上陛下二字,月离不吭声,便就一直盯着她,“自然要去,难道你认为我很想留在这里么?还嫌他给我的羞辱还不够么? 玉狐目光有些躲闪,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良久才道:“奴婢虽假扮流苏,可也从未伤害过姑娘,奴婢当年被仇家追杀,性命垂危之际幸得主上相留,授之武功,救命之恩大过天,其实主上并非只有一颗冰冷的心,没有感情,没有血肉!” 月离不屑一顾,“你和你的主子一样,都不配和朕说话。 玉狐自嘲地笑了笑,那不怒自威的眼神让她有些微寒,生了怯意,为主上辩解的话停在唇边再也说不出口,房内重新陷入冷寂。 两军交战,血色残阳,风乍起,带着冬的凉,吹散了那些腥风雨血,清清冷冷的只留下分明的孤月空庭,一阵渐急的北风倏然吹散了她头绾的髻,束发的莲花簪早已飞远,一头乱发披散在如玉的面颊上衬得她眼中的执拗更甚。 月离咬紧唇,脸色苍白异常,垂头看着地面。。 阵而后战,兵法之常,楚风与 怜卿率领的银月骑兵列队整齐,楚风布的是圆阵处守势,因这样可以减少敌军的攻击面,轩辕怜卿布方阵为攻势。 楚风国督战的主帅洛雨,月离这才从身边玉狐口中得知那并非他的真名,而他本便是楚风国的左相之子寒孤雪,此人精通天象及奇门八卦,如今已是子代父职,楚风民间对这位寒将军多有崇拜,又因他生的俊美,故称其为“玉面郎君”,无怪会查不到关于洛雨这个人的一丝一毫,原来是个假名,其实现在看来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他既然是楚风王身边最重用之人的儿子,一个如此有权势的重臣,要想隐瞒身份,让人查不到自己却也并非难事吧? 如此之人,也难怪能久居她身边。 此时他一身铠甲站在敌军队伍中,看向城楼上那个迎风而立的少女,曾经三年近在咫尺的两人而今犹如在天堑两头风中伫立。。 他眸中情愫依旧,只盼能早日破城,将那心爱之人揽入怀中,青纱暖帐,一夜春宵,三年,他盼这一刻盼了三年啊,那个女子,早已将他的魂魄尽数勾走,而他与楚风王交换的条件便是,他只身犯险,化身细作,待得攻破银月.他只要带走这个名动天下的女子,从此江上泛舟,水中赏月,此生便足以。而月离则高昂着头,眸中充满不屑! 突然敌军战鼓齐鸣蓦然擂动,寒孤雪倏然清醒,这才看清对方阵式中的领头之人竟是那个病歪歪的质子 怜卿,心头大恸,难道银月已与轩辕联手了?可是不对啊,明明是楚风已先行和轩辕老头盟约在前呀? 月离亦是心头一震,走上前去观看,只见银月阵形此时忽然大开,步兵如潮水涌动喊声震天,中间一队不同甲色的士兵如同天降般手持弓弩筑城了一座人墙。 “放!”一声干脆果决的令下,数以万计的箭矢霎时犹如飞蝗雨点般的飞射而去,这一队弓弩手可谓配合得天衣无缝,前方的人发射完毕马上又有后继补上始终不曾间断。 楚风这方虽有盾牌护甲,可是面对如此张狂箭雨此时也已然有些乱了阵脚。 “撤!”寒孤雪开口,金鼓急鸣,旌旗招展,阵势立即急速退去,倒也算是训练有度,怪不得在熟知她银月的排兵布阵后能所向披靡,倒也有些真功夫。 此时天色渐暗,残阳映着沙场的血色更浓,视线的那端,是他浴血奋战的身影,他手握长矛如贯千斤之力,在几万人里身先士卒让敌军望者生怯 月离冷哼,便算他今日助她退了敌,她也不会感激他,因为,这本就是他的一个局!走下城楼,愤愤离去。 怜卿并不追击,而是退兵回城,修长挺拔的身躯立于战马之上,看着那道已消失的丽影,眸光渐渐柔和,唇边却仍噙着一抹冷然的笑意。 步下城楼,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早已冻得像冰块一样,手足僵硬,冷得不住打颤,乘上轿撵,缓缓向宫中驶去,她出宫那日将玉玺将由流苏看管,如今都已落入轩辕怜卿手中,而宫中的侍卫宫女早已在那一月内或放逐或策反,如今宫里上下都只听命于他,而她,只不过是个傀儡女帝罢了。 念及此,身上越发冷得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样,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她依旧被送回了善怜阁,暖阁里升起了暖炉,里面的木炭烧得火红,如娇艳盛开着的花儿,炉火星星闪烁,忽明忽暗,就像她不断翕合的双目。 42 马蹄声踏破霜夜宁静,一匹骏马披星戴月,疾驰至院内,玉狐连忙为他打开了殿门, 怜卿早已是焦心不耐,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子,只见素颜白衣,白皙的肌肤,宛若梨花绽雪,虽是素颜,却自有一番山风过处,晓雾初起 的清新朦胧之意,令人过目不忘。 睡梦中的她,一直皱紧了秀眉,他想伸手去抚平,却发觉已是愈蹙愈紧。满室床帏密密垂着,几乎透不进光来,只在那窗帷迭合的一线间,漏出一缕浅金色的光泽,落在他英俊的侧脸之上,解下大麾递于玉狐,他的发髻也有些散了,束发的金冠也松松斜在一边,俊雅非凡。 玉狐倾身道:“主上今夜在何处安置?”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退出帏帐,道:“自然是在此,你去将那香料点上。”说罢唇边依旧噙着抹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温柔笑意,如清风吹过,那么隐晦那么模糊,深藏在那潋滟的光芒下,几乎看不真切。 四周飘荡着醉人的清香,那个时刻萦绕在心怀的白色身影此刻便立在百花之中,微风吹起了袍角,清寒的银制面具扬起在墨黑的发丝之间,醉了她,醉了心。 “无尘公子,是你么?”她抚住心口轻呼。 那如梨花白的身影缓缓转了过来,幽深的琥珀瞳仁波光潋滟,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白衣似雪,俊美如玉,“阿离,我来接你,从此以后,只羡鸳鸯不羡仙。” 似是梦境还是仙境?她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静止,任由他执过她的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那般熟稔亲密。 “你终于来了。”将头埋入他温暖的胸前,感受到他带着薄茧的掌心轻轻抚过她的面颊,所到之处,犹如升起一团火。 她闭上双眸,任他温热绵软的唇齿轻轻落在她的唇上,没有任何情欲,只有浓浓的爱怜,他从齿列吻到舌后,再舔过馨香的唇瓣,从未被他这样吻过,第一次这样毫不保留,肆意的掠夺着,即使已经被吻的几乎快没气,他还是不肯放过,一再辗转,索求,让她幸福得想要晕眩,胸腔中似有一团火喷薄欲出,让她只想贴近他的身躯,沉溺在他的温情里,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与渴望,若真是梦境,她情愿长睡不醒,不,是水不醒来。 这个吻火辣的足以燎原,如同点燃的柴火落入枯草堆里,一发不可收拾。手过之处,衣裳尽褪,彼此都已迷蒙了双眼,眸子里已经不知何时氲佩了水气,胸口激烈的起伏着,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肌肤,温柔的一如既往,动作却强硬的不容拒绝,仿佛带着火焰,一寸一寸将她点燃。 空中弥漫着醉人的呻吟,还有他低低的笑声。 “阿离……你好美……”他吻过她后颈,沿着光滑的背部慢慢往下,环过她的整个娇躯。 惊觉那羞死人的呻吟声居然是自己发出来的,她羞的不知如何是好,蜷起身子想躲开,却被他笑着按住。 “还想躲吗?已经迟了呢。”他低笑着在她腰上轻轻一掐,她极怕痒,身子一弹,他顺势便将手探入她双腿之间。 惊叫一声,连忙合拢双腿,却没料到这样的动作正好将他手夹住,慌乱之下,一张脸涨得通红,惊惶地抬眼看着他。 他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眼神异常的温柔,笑声醇厚如酒,忽然之间,最敏感的地方传来又湿又热又麻又痒的感觉,将她的喘息催促得越来越急,浑身滚烫的就像着了火一般。 颤抖着想要推开他,才发觉四肢似乎都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只能无力地任由对方摆布。 他随后倾压下来,在她耳畔低语:“别怕,我不会再弄疼你……” 男子的身体精悍结实而健壮,修长有力,似乎每一处都充满了力量,蓄势待发,精赤的胸膛紧紧抵住她胸口,肌肤相触,彼此都忍不住低喘一声。 “尘……”她已经根本不能再完整的说完一句话,声音沙哑颤抖的完全不成调,弓起空虚的身子,渴求他的给予。 “可以了么?”他柔声问道。 那男子独有的部分,如今有多么火热滚烫,她和他身子贴合得如此紧密,怎会不知?羞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又忙不迭把手举起来挡住自己双眼,掩耳盗铃的认为这样就能避开他炙热的眸光。 也许是因着之前温柔的抚慰和挑逗,当他进入的时候,并未觉得十分疼 痛,只是下意识的皱紧了眉,他低头吻上,小心地问,“弄疼你了?” “唔……”咬住唇不知该怎么回答。 “抱着我。”他道,她迷迷糊糊的依言抱住他,旋即惊叫起来, 他贪婪的索求,她下意识的回应,那一声快似一声的呻吟娇喘,怕是连花儿听见都会垂下枝去。 身子和心都彻底沦陷在他温柔又霸道的攻势中,理智早已崩渍,思绪一片模糊,巫山云雨,极致欢爱,与自己深爱着的人做这样快乐的事,前方是缘也好,劫也罢,她都已不在乎,只想抱着他,与他一起沉沦在彼此的抵死纠缠 中…… 再度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已是第二天的晨曦,月离趴在床上,只觉得身子酸软无力,回想昨晚梦境,心竟是幸福到忧伤,原来真的只是个梦,环望四周,她仍旧被幽闭在这阴暗阁楼,仍是那个早已名存实亡的女帝。 梦境永不可能变成永恒,她苦苦一笑,可她宁愿有梦,至少还能贪恋下梦中那短暂的甜蜜。 直到起身,才发觉自己竟全身未着片缕,下一刻便似坠入到万劫不复的地狱,她昨夜明明是和衣而卧,难道昨夜之梦竟是真的,只不过梦境中的他换成了 怜卿?怎会是这样?昨夜的缠绵一点一滴悉数想起,她惊叫一声,一夜激情,竟是委身于自己深恨的男子身下,她真想狠揍自己一顿,委实太荒唐,一向认为自己还算是有定力之人,想不到一旦放纵,竟无理智可言?居然会那样轻易地弃械投降,还沉迷其中……每每想起,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又不禁苦笑,终是她太过自信太冲动了,思虑不周才落到这般田地,可虽已是落入了虎口的羔羊,她却不想在 怜卿身前认输。 屋门响动,月离慌沉身于被中,仰起绝美小脸瞪视着走进来的数人, 怜卿一身竹青色长袍,俊容依旧,四目对望,他黑沉的眸子中看不出半分喜怒,如初次相见的那般,带着一股清冷的傲慢。 时间,似有一瞬间的停滞,月离瞪大眼睛,心急速跳动着,顷刻间她只觉后心已是湿透,令她不由自主便想起昨晚的激情,忍不住瑟缩了下,闭上眼, 都己是着红了而颊。 最终,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开始吧!” 月离仍紧闭双眸,不解其意,开始什么?难道他还要……可是屋里还有那些许人,断断不能吧! 玉狐已是绕过屏风,来到床前,掏出一粒丹药,道:“姑娘含着吧,含着便不会知疼了。” 月离闻言,浑身一怔,道:“你们要做什么?” “需要你身上的血,虽不致命……但姑娘也会元气大伤……”她的话,尚未说完, 怜卿已是厉声打断,他的手,刚硬修长,手中正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递至玉狐面前,匕首,青钢而制,锋利无比,吹刃断发。 寒光阵阵,森冷无比,却冷不过,他如冰霜般的声音,“还等什么?时辰就快到,难道还要本主亲自动手?” 月离打了一个寒噤,几日来的压抑终是彻底崩溃,她怒吼:“ 怜卿,枉我当初一心疼惜你,那是因为我知道,蝼蚁,尚且是一条性命,可在你的眼中,我却连蝼蚁都不如么?即便是我娘害死了你娘,可那是上一辈人的仇怨,你怎能全数算在我身上?” “哈哈,我残忍,自古父债子还,母债女偿,我何错之有?你们尔虞我诈、欺骗、背叛、阴谋、算计……正是你们这些卑劣的手段我才会有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你们就不残忍?那你便也来恨我吧。” 她唇边凝成一抹苦笑,又似是自嘲,“不,我不想恨你,因为没有爱,何来恨!” 原来他在她眼中,却恨都不配!他深深地呼吸着,清冷的眸子却渐渐黯谈,手最终还是未收回,玉狐只得接过匕首,将手中药丸弹射进她檀口,药丸入口即化,月离闭上双眸,不再动弹。 锦被拉至颈下,肌肤上似透出一层一层的凉意,那凉意似从骨子里漫出,游颈刚近的一处血脉被突如其来的利剑所割破,在她的肉里轻挑了一下,霎时鲜血四裁,如瞬同绽放盛开的花,美丽得有些扎眼, 43 眩即一根空心的绿竹对准了伤口处,使得她整个身上不再是黏黏的血糊…… 窗外,一只麻雀被惊起,用翅膀遮住眼睛,纵身飞离开去。 许是药丸发挥了功效,不疼,她也未晕过去,睁开眼,看到玉狐颤抖地垂下匕首,她的脸色却还要苍白几分,眼神闪遁,不敢对上床上之人出低平静的眼眸,埋下头,微弱地道了声:“对不起……”之后神情淡然麻木的匕首还给了怜卿,笔直的刀锋,一滴鲜红沿着锋刃滚落,凝在刀尖,仿若随手站来一朵妖艳凄美的花…… 鲜血,在盆中荡漾起层层诡异的涟漪。 他竟是怔在了原地,僵立着,面上无一丝表情,却似有惊云在他眉心处翻涌,随着那些涟漪,良久也无法归于平静,心底仿佛也现出了一个茫然的空洞,那样空,随着她鲜血的流逝,竟没有东西可以去填补。 至始至终,他都未再看一眼月离,俊颜转向屏风处,紧盯着上面的梅兰竹菊,只能隐隐看到他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攥成一拳,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鲜血淌入铜盆的滴答声,凝滞着每个人的呼吸,回首时,他幽暗的双眸中,已是盛满了伤痛。 月离冰冷地勾起下唇,脖子上源源不断涌出来的血,在竹筒中缓缓汇成一条长河,一点一点缓缓漫延开来,一名宫奴正用铜盆在竹筒的另一端接着脑汩汩的血,却可以看出,从未经历过如此场面的宫女,惊惧颤抖着如同风中落叶,几乎无法拿稳铜盆。 身子里的血正源源不断向外流淌,虽不疼却手浑身越来越无力,这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但也离死不远了。 这样带着恐惧与不甘的心情等待死亡的感觉,最是煎熬,他若真恨她,何不给她个痛快,这样给她放血又是为何? 渐渐的,眼前变成了无尽的黑暗,那么黑,像可怕的死亡之路,随时会非没她柔软的身躯,她的脸色像雪一样苍白透明,仿佛一朵被冰凝住的脂梅花。 转眼便要随着冬的结束而湮灭。 一室的凝滞,飘动着死亡的气息。 轩辕怜卿似感受到了怀中人儿的冰冷,俊逸的容颜之上,始终有着深道难懂的表情,可月离已无心去瞧,眼中有晶莹一闪,然而泪水终究没有落下来,只是以一种看彻生死的淡然。 怜卿看了一眼铜盆,鲜血已有了半盆,遂向玉狐点头,玉狐飞快点住了月离身上的三处大穴,止住了鲜血的继续流淌,取下竹筒,伤口处已是渐渐凝血, 怜卿跳下床,道:“给她输内力推宫过血。”语毕,他已是端上盛满鲜血的铜盆冷然离去。 沉沉浮浮,她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整个人近乎虚脱。 玉狐禀退宫女,跳上床,在一片内力蒸腾的雾气之中,沙漏缓缓流逝,屋中极安静,只听见屋外细雨潺潺,那样悲凉,留下破碎的回声。 玉狐小心给她上好药,一种紫色的药粉,那粉末奇香无比,片刻后肿胀即消,只余一圈淡淡的青紫色,果真是神药。 又用锦帕层层包裹好,玉狐眸中露出一丝担忧,看向一直面无表情的月离,小声的道:“姑娘放心,伤口很小,上药后会愈合极快且不会留痕,只是失血过多,还不宜走动,奴婢这便去端上好的补血药喂姑娘后。 月离神情漠然,只是脸色太过苍白,周身溢满浓重的血腥气,好似一尾上岸太久脱水的鱼,全然未作听见。 冷风吹打在雕花窗棱上,透过幽深的宫道,终是卷走了一室的血腥味。床上之人,两行清泪,且泣且诉。 伤口已经痊愈,且无疤无痕,一切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无星无月,冬雨寒凉,又是一夜,东方破晓,霏雨初霁,已是黎明,反反复复,昏昏沉沉,如此,已是煞过了三日。 这三日中,他未再踏入暖阁,善怜阁中,除了玉狐留下悉心照料,再无其他人打扰,寥寥冷清,床榻之上,月离缓缓醒来,面色依然苍白憔悴,似一片枯叶,孤零零悬挂在冷寂的枝头,仿若一阵风来,便零落尘土化为泥。 玉狐见她醒来,忙将配了补血药的乌鸡参汤端来,这三日她粒米未进,只单单喝这参汤,气色已是好了许多。 “姑娘,这三曰轩辕公子领兵用阵法将楚风打了个落花流水,他们久攻月都不下,已有退兵之意。”玉狐低低颔首,面上带着浓浓的愧疚之意。月都保住了,他果真未食言,只要银月未亡,那么便也不狂她吃这许多 玉狐见月离仍旧未发一语,长长叹息一声,便退了出去。 雨己停,下半夜还起了雾,整个善怜阁都笼翠在了一片花花雾气中,吴欢的烛光幽幽暗暗,印着她的眼角,那里一串串清泪也如同随化了的蜡烟,连珠落下。 香炉中有香雾薄薄散出,映得床上之人如空谷幽兰,又似那被狂风凌追过的落叶,一碰便会凋零,好一个 怜卿,你怎忍心,伤她至此? 室内倏然一股冷风横扫,精致的帐幔随风吹起,床畔有呼吸的声响,崔细微,屋中真的好似有个人如鬼魂一般,冒着冷气,阴森森地立在床头,看着她。 这感觉越发强烈,月离猛然睁开眼,薄薄的帘帐外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日黑色的影子,如此突兀。 是他来了么?三日了,终是忍不住想要继续折磨她了吧?月离凄楚一笑。床上之人忽而轻轻一笑,那笑容好似三月春风拂过,瞬间便令寒孤雪失了神,迷了心,他衣袂飘动,已是入了帐中,鼻息中瞬时传来阵阵少女的体香,他的心,狂跳着,如烈焰翻涌,曾几何时,她那般高高在上,而他,只配日夜期盼着她的宠幸,只是,得不到,一直都得不到,他不甘心,他不知她为何会与 怜卿联手,可破不了月都,就不可能得到她,银月国除了国都,其余地方已被悉数占有,楚风国君不愿再耗下去,已是下令撤兵,这一走,不知何日还能再相见,所以今夜他无论如何也要将她劫走。 夜深沉,暖帐中,他缓缓倾下身,月离倏然睁开美目,这才看清数向她透暴之人竟是他,冷笑道:“我当是哪个采花贼,原来是小雨你啊,不过。如今你是王我是寇,我是该唤你一声寒左相呢还是寒大将军?还有你的花茶,可真是个好东西呀,我如今这副模样,可都是拜它所赐呢。” 寒孤雪已是头戴玛瑙银链,一副异域装扮,长眸微眯,道:“是小雨对不住陛下,日后当侍奉陛下终身赎罪,关于花毒,陛下大可放心,待你搜结为夫妇后,定会为陛下解毒。” 44 “夫妇?”月离冷哼,半响,她突然笑起来,却是一声比一声还要凄凉,“我真是俊,如今好恨,悔不当初,却都已来不及了,我银月向来对他国无比宽容,楚风与银月互通商贸,国泰民安,这样不是很好么?为何又无故挑起战火,让两国百姓为这些无谓的战争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楚风人与银月人,生命一样可贵。”寒孤雪保持着不卑不亢的笑容,保持着一个将军应有的威严和风范,以尽量平和的语气道:“我自是不喜战争的,可有些人不会这般想,银月盘踞富饶之地,当然是民生安泰,可是我们楚风的百姓,身居穷山恶水,荒漠沙丘,住的是帐蓬毡房,吃的是糙米粗粮,常常是衣难裹体,食不果腹,又谈什么昌平?何来富足呢? 月离冷冷一笑:“若论地大物博,楚风又岂在银月之下?楚风幅员辽阔,论耕种,有着延绵千里的黑土地,论放牧,肥美的草原一望无际,论狩猎,阿尔泰山、贺兰山、祁连山,哪一个不是蕴藏丰富,言商,向西有丝绸之路、河西走廊,只可惜,你们守着聚宝盆却不知如何去利用,总是吃着碗里看着别人的锅里,你们只看到江南的繁华,殊不知这繁华的背后是银月百姓用他们勤劳的双手和非凡的智慧创造出来的,你们想要来抢,我银月人虽不及你们楚风人牛高马大,彪悍凶猛,但也不乏英勇之士,岂能让你等轻易夺之。” 寒孤雪眉毛一挑轻笑道:“不是我轻视你们,你们银月的边防,简直是不堪一击。” 月离怒道:“若不是你用卑鄙手段夺取了军事图,现如今你能站在此地与朕说话?” 寒孤雪轻抚上她肩头,道:“自古兵不厌诈,本将军向来只看结果,至于过程,便是能达目的则罢。” 月离抬手一指,“你要么杀了我,要么便滚。”她洁白如玉的手臂自被中伸出,不经意间扫过他的面容,带了入骨的清寒,让他的气息渐渐变得急促而激烈,纠缠住她的手,他倾身,低低道:“我不会再伤害你,我们这便走。 他抱起浑身无力的月离,转身步出帘帐,此时,风声渐重,平日悬挂于飞檐之上的铜铃轻响,起落婉转,寒孤雪立时警觉,这才发现月离腰间竟系有一条极细的天蚕丝,想必她一离开床榻,便会牵动屋外铜铃,这般说来,她并非是与 怜卿联盟,而是,已受人所挟制。 女帝即已被挟制,想必整个皇宫都已是对方的人马,若他此刻逃离,尚来得及,只是他不想再将她留下,如果错过了今夜,那便将错过此生,如此,他之前所作的一切,还有何意义。 由不得他再多想,门聚然一响,清寒烛光下, 怜卿一脸肃杀之色让于门边,待看到月离衣着平整时,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遂眯缝了眼睛沉声道:“真是想不到,战场上有着玉面郎之称的寒大将军,竟也是一个情种,只不过寒将军这个时辰来做客,怎么也不问问本皇子欢不欢迎? 寒孤雪已将长剑纳入手中,道:“ 怜卿,你果然沉得住气,想当初我百般试探于你,竟查不出丝毫蛛丝马迹,没想到你是黄雀在后,坐等渔人之利,不过争夺银月国,这是你们轩辕和楚风的事,我今日来只是为了她,若她对你无甚用,还望二皇子成全。 怜卿面色突变,道:“你休想。”话音方落,他已飞旋而起,挑起最近的烛台便向寒孤雪飞去,寒孤雪功力自是不弱,搂着月离,掌间运风,甩袖反将烛台向 怜卿飞去,同时飞过去的,还有一枚蝶形镖,带着冷冽的杀气。 趁 怜卿避开的眨眼工夫,他已腾空而至窗边,突然身后一道猛烈真气袭来,如风如雷,堪似一张密网,将他二人齐齐罩住,封了个严严实实。 早已失传的天蚕功?寒孤雪胸中有如惊涛骇浪,天蚕功需极其强大的内力方能修练,想不到此人年纪青青内力修为竟已是到了高不可深的地步,而怀中的月离只觉脑中胀痛得仿似要裂开来般,寒孤雪知道,天蚕真气笼罩下,他尚能支撑一柱香,可无任何内力的月离若再不脱离开,只会骨碎肉裂而亡。 他到底也是内力底子颇厚,急中生智,双脚轻轻一振,双袖飞舞,掌间聚起全部真气,无数内力卷成一团,倏的数枚蝶镖伴随着强大内力冲破天金真气的笼罩直朝 怜卿射去。 轩辕怜卿深深蹩眉,这小子天生一副女像,娘娘腔得很,没想到还真让人刮目相看,不得已收了真气,唇边勾勒出一道冷酷的弧度。“早闻寒将军乃楚风国武状元,今日交手果真不同凡响,本皇子佩服,但寒相也该明白。即便你踏出了这间屋子,也不可能离得开皇宫,怜脚向来对英雄惺惺相惜,只想与相爷在沙场上一较高下,若是寒相将怀中女子放下,怜得只当今夜未见过寒相。” 明知 怜卿并非恐吓,寒孤雪也只是冷笑数声,完全不似穷途末路,内力暗运,身子轻轻一点,身躯于空中回旋,一扬袖又是数枚蝶镖弹射而去。 怜卿有了防备,轻轻一嗤,“敬酒不吃。”出掌击向身前木桌挡在身前,数名飞镖尽数钉在桌上,紧接着无数木屑在空中爆开,激向寒孤雪,只得将月离推向一旁,挥起长剑劈落。 便在此时,倏的一下,室中所有烛火在一瞬间熄灭,窗外无星无月,突然而至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突然,月离感到一条冰冷的软绳己将她缚起,而下一刻,她已是凌空而起,落入一具已是熟悉至极的怀抱,随之,一点火光自黑暗中亮起,疾速飞过,所到之处,盏盏烛火竟依次点亮,原来他竟是将她腰间那根极细的天蚕丝点燃,弹射到各个烛台。 似有不对劲的地方,方才用来缚住她的东西,柔软却不失冷硬,光滑却不失韧性,绝对不是天蚕丝,还有他为何要击灭烛火?然月离此时已无法再多想,眼前,恶战仍未结束,烛火亮起的片刻, 怜卿陡然出掌,正中寒孤雪心口,待要闪避,但为时已晚,只能硬生生接了他一掌,面上一青,哇的一声吐出口污血,只觉五脏俱焚,再也无力还击,但也知道他此掌并未用尽全力,否则只怕心脏都已碎裂,心下不禁骇然。 怜卿冷冷一笑,倏的收回内力,道:“趁我还未必变主意以前,你还有离开的机会。 寒孤雪唇边挂着一缕血丝,不甘地看了月离一眼,终是起身,深吸下一口气,跃上屋脊离去。 屋内,刹时宁静下来, 怜卿纵身闪至月离身畔,方想揽住她纤腰,却见她已是轻轻移开,避他如避蛇蝎,方又想到她适才在那人怀中,恼怒更甚,掌风一甩,月离被震得连连后退,他伸手擒住她的下巴,淡淡嘲讽道:“不会是你让他来的吧,怎么,我不过是几日未碰你,便忍不住了,野汉子也要偷?”他乌黑的瞳仁中,怒气隐隐。仿若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我……”她想启口解释,却又不知该说些什 么,一时也不想与他争高下,她适才在寒孤雪怀中并未反抗,其实当真也盼望着他能将她带走,总好过留在 怜卿身边受苦。 静静对望,他冷眼看着她的呆滞,黑沉的眸子中看不出喜怒,突然,他伸手将她一拉,瞬息已是将她压在身下,月离情急之下双手推出,他却将她手紧紧扼住,她只觉手腕处疼痛难忍,“啊”地一声惊呼,却不想被他寻了空挡,炙烫的双唇已是掠上她的唇间。 炙热的呼吸夹杂着沉重的喘息,他的吻如同暴风骤雨般侵袭而来,手慢慢抚上她的面颊,她的胸,纤细柔美的腰间,流连辗转,轻轻地,解开了她的腰带,直到握住那分柔软,才情不自禁的低吟一声,尽管已是要过了她那般多次,可每一次的触碰,仍旧如此美妙动人。 可他此时却不知,饮鸩止渴,只会越止越渴! 月离心中羞恼,奋力想推开他,可他的身子若玄铁般坚硬,无法撼动半分。 察觉到身下人儿的反抗, 怜卿不再温柔,黑眸冷如寒霜,手中动作转而暴虐,指间一股劲风将烛火劈灭,紧接着她身上最后一件衣物已是被他扯落。 他缓缓除去自己的蟒纹腰带,露出精壮的胸膛,男人特有的气息,益发浓烈,月离浑身无力,只得缓缓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心中排斥着,难掩脸厌恶。 她的反感,他瞧得真切,深刻英俊的面容覆上狂怒,手中已是暴行肆虐。所到之处,留下青紫一片,大力分开她如玉般修长的双腿,再度俯身,像是一头凶猛的猎豹,扑向弱小的糜鹿,并不一口咬死,而是慢慢享受着折磨猎物的快感。 女子最柔软的地方被大力侵袭着,她痛极了,那种痛,深入骨髓,只是她素来心高气傲,怎肯轻易屈服求饶,只咬着唇不敢出声。 他的目光咄咄逼人,有着嗜血般的狂怒,她的目光淡然平静,有着不层不挠的坚毅。 45 他勾唇,方才,你可是用这只手圈在他腰间的?月离冷冷一哼, 突然,清晰的,清脆的断裂声在静寂的屋中响起,骇人的余音袅袅,久久 不散。 月离额头之上已是有涔涔汗水滑落,冰凉一滴,倏然滑落颈中,竟不觉得凉,方知原来自己身上也早已痛到凉透。 “你求我啊,求我我便替你将手骨接上。”他的眸似溶入了千年的寒冰,尽数射向她。 倚着他的身子缓缓滑落在侧,冷汗涔涔滴下,痛,那样痛,痛得几乎断了呼吸,他的眼神渐渐弥散,再也忍受不了那烈火焚身,然纠缠的,只是身子,却不是心。 她再也忍不住,抬起那只尚能动的手,轻轻伸向他,惶乱说道:“别这般对我……求你……我的手……还要拿萧……”只这一句,已是将心中无尽恐慌诉尽。 他俊美的双眉紧皱着,左手慢慢提住她纤细的脖颈,将她双脚提离地,她没有挣扎,只身子抖得好似那狂风肆虐下的落叶,再不能自持。 这样的女子,又能让哪个男子不惦念着,留着终究是个隐患,不如……毁掉……眸中闪过寒光,扼向她的脖颈的掌心已渐渐在收拢。 月离痛苦地哼出声,窒息的痛苦,已经深入骨中,胸腔之内,已无多少气息,原本只是苍白的唇已渐渐发紫,如此,也好,他终是给了她一个痛快,默默承受着,仿佛在生死边徘徊游走,没有方向,手指在波浪般的起伏中紧攥着绫被,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她抬眼看去,她要牢牢记住这个人,待到下一世,她害怕会找不到这张容颜来报仇,他也紧盯着她,那眸光夹着冰,夹着痛恨,残酷和狂躁,她的呼吸,愈来愈细,那张脸,慢慢变得模糊,阖上双目,眼角溢出一滴清泪…… “启禀教主。”玉狐的声音突在门外响起。 怜卿不耐道:“何事?”嗓音暗哑,满是情欲。“楚风退兵了,还有,飞鸽传书。”怜卿垂目道:“知道了。”说罢一阵劲风挑过,他已很好鞋他,心有 如千军万马扎辗而过,方才他是怎么的?如同中了魔障般不可能,他关 不 杀了她,若没有了她的血,他拿什么去一统天下? 月离光裸着身子伏在他的脚旁连连大口喘着粗气,却似怎样嗨赵都不够, 不够。 俯身,瞧着身下的她,森冷的神情,已不复方才淡漠,终,一鸭将她拥入怀中,感受着她的颤抖,眸中满是痛意,道歉?他说不出口,可是本能的,他知其实是不舍伤她的,缓缓印上她娇艳的唇,将内力轻轻渡给她,这一次,不再暴虐,带着几分热情,儿分温柔,几分迷茫,辗转流连过她的后齿,精致的眉眼,熟悉的感觉袭来,曾经,也有个人,这般的给她渡气,记忆中有明灭的光闪过,突然,嗒一声响,他已将她的手腕复位,继而跃下床榻不再留您,快步离去,只留给她一个冰凉的背脊。 玉狐候在殿外已有多时,轩辕怜卿知晓深夜飞鸽传书而来定是有大事发生,沉声问道:“可是大皇子有何异动?” 玉狐正透过门缝向内张望,重重纱帐之后,遮掩不住的是一角春色。主上夜夜宠幸此女,怕是不单只有仇恨这般简单吧,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曾经强烈的恨,是否已转变成了爱?心,不知缘何,似被揪紧了一般 “讲!” 怜卿面色一僵,束好头上金冠。 玉狐回过神来,正色道:“属下收到密报,轩辕绝突发重病,大皇子已带兵包围皇宫。 轩辕怜卿扯唇,他终是等不及给老怪物下毒了,“好,传我教令,迅迷集结出发,你留下守着她,汤药中仍旧保留防孕的药材,还有,若是今夜之事再有发生,你也不必再来见我。 “是。”玉狐颔首退下。 转身进屋,便看到她光裸的玉体只披着一层薄纱静立在门后,绝美的面庞,如缎秀发,静静贴在胸前。 目光中有片刻的凝滞, 怜卿才强逼自己移开目光,脸色如常,波测不惊,良久,薄唇中才缓缓吐出:“等我回来!”月离看着他,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开口,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除了恨,皆是无底的深邃与难懂。 就见他手一挥,她的身子便随着一股内力飞向床榻,正正落于被上,他反手一挥,一室烛光复亮,透过幔帐,看着他,渐渐走远,背影俊雅,风姿解翩,似是天神眷眷,如星辰般华丽璀璨,仿似,又回到了那些戏弄他的日子。那般的孤傲,清冷,薄情! 窗外,天地静默间,天边隐隐传来雷鸣之声,一场暴风雨已近在眼前。轩辕国皇宫玄武门,大皇子轩辕尚武笑道:“怎的丧钟还不敲响,你去鸡宫门打开,迎我们的兵马入宫,哈哈,很快孤便能黄袍加身了。 “大皇子,二皇子体弱多病且毫不受宠,这轩辕国的皇位早晚都是你的,何苦急这一时。” “哼,你懂什么,那老怪物身子骨硬朗着呢,孤若这般干等下去,要等到何年何月?楚风国已吞并了银月国的大半个江山,我轩辕为何不能分一杯要,老家伙只知每日沉迷女色,早便该脱下那身龙袍了,我逼他立传位诏书,他竟然不答应,那可就别怪孤心狠,只有他死了,我才能光明正大维承轩辕大统,日后,好一统六国。” “大皇子英明。”“恩?” 侍卫一僵,道:“皇上英明!” 哈哈哈!轩辕尚武大笑着走入玄武门,一杆白色大旗迎风飘扬,两万人马,声势浩大的向皇城内冲来,一路无人敢阻拦。 谁料四周城门瞬间紧闭,轩辕尚武所有人马被围困其中,大批银衣卫冲出,手里皆拿弓箭,此时箭已上弦,正齐齐指向他们的方向。 “皇兄别来无恙!”城门上传来的声音吓了轩辕尚武一跳,只觉心下惊,莫名升起了一阵恐惧感。 身着玄色滚金长袍的轩辕怜卿昂首阔步走出,冬日里的冷阳衬得他周身光芒万丈,他悠然而立,唇边噙着一抹自信的笑,闲情得仿佛在和朋友举杯贯月,此等气质和深沉,无人能比。 “你……你不是在银月做质子?”轩辕尚武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不错,”轩辕怜卿突的面色一凌,继而朗声道,“轩辕大皇子,我新彦位,调兵谴将,乱我朝纲,奉父皇之命,铲除乱党,皇兄,投降吧,你没有任何退路了。” “哈哈哈。”轩辕尚武粲然一笑,“怜弟玩得好把戏,父皇重转,早已不醒人事,又怎可能派你来降我?孤即敢起兵就早已舍下这题人头,孤也不是人怕死的肖小之辈,你有几斤几量自己有数,动起手来,可别怪孤不讲手足情义,众位好汉,集结出战,冲进去。” 46 “皇兄,” 怜卿大喝道,“万万不可一错再错,都是自家人,都是我轩辕的子民,我们的军队应该齐心对抗外敌,而不是自相残杀,各位将士家中都有妻儿老母,怎能将一腔热血洒在自己的土地上,何必为一场没有意义的战争去白白送死,还要担上乱臣贼子的恶名,为祖宗蒙羞,你们愿意么?”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轩辕尚武吼道:“都他娘的住口,谁敢投降孤宰了谁?” “皇兄,父皇让我带给你四个字,回头是岸,只要你尚未铸成大错,他可对你网开一面,你相信我,至少我们都不会取你性命。 轩辕尚武红着眼,事到如今,离成功只有一步,他不甘心,他的骨子里还是有一种男儿气慨的,在对手面前不战而束手就擒,他还做不到,不由仰天狂笑道:“少给我来这套,孤凭什么信你,少废话,给孤杀。” 耳听得鼓声一响,喊杀声冲破天地,心中没底的士兵们挥动着手中的兵器。 “放箭!” 怜卿手抬起,随后重重甩下,一声令下,百支箭矢破空而来,箭尖带阴冷的寒光直逼向轩辕尚武等人,顿时人的惨叫马的嘶鸣响彻整个皇城。 轩辕国,宸宫大殿外,百官如泥塑般僵跪着,大殿内,一室幽幽,明黄龙帐内,弥漫着第 龙涎沉香, 怜卿一件狐裘披风,玄色锦缎,大步而入,冷冷看着床上仅剩 一口气在的轩辕绝,这个男人,给了他生命,却折磨了他二十年,对他,早已没了半分亲情,解开浸透着鲜血的布包,将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放置在他枕畔,道:“父皇,皇兄给你下毒,枉图夺位,孩儿已是替你清理门户了。 床榻上的轩辕绝瞪大眼眸,印象之中,这个小杂种除了任人凌辱外,再无半分本事,可他竟然竟然杀了自己唯一的儿子,他伸出为颤巍巍的枯手,指着 怜卿,哑声道:“便算……我轩辕……无主……也绝不……将皇位……传于你这个野种!” 怜卿猛然抬头,笑容僵在唇边,心头猛地一震,一把抓住轩辕绝的衣领,道:你说什么? ……人! “皇上有何吩咐。”李公公打开殿门,躬身而入。 “传朕旨意……二皇子 怜卿……咳咳咳……”明黄龙帐内一条血柱喷薄而出。 “皇上?”李公公大步而入,只见轩辕绝侧卧床榻,手紧紧握成拳,指向一旁的 怜卿,已是气绝。 “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奉先帝口头遗诏,二皇子 怜卿继承我轩辕大统,钦此!” 姣龙抬头,呈冲天在飞之势,预示着帝王之业如龙腾空,一飞冲天,这便是九五之尊,这便是天下尽在掌中的帝王之气。 头戴皇冠,身着龙袍,乾定宫内,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在金黄的龙椅上坐下,威严而高贵,眉宇间隐约展露着傲视天下的雄心与霸气。 “臣等恭贺新皇登基为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外文武百官宫女太监们纷纷下跪。 怜卿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眼前黑压压跪得一望无际的恭敬人群,心潮澎湃,胸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列位爱卿平身。”年青的皇帝一脸和蔼之色。“先皇将江山托付于朕,朕今日登基为帝,定当勤政爱民,共建我朝繁荣昌盛,然朕初登大宝,天下苍生着想,还望各位爱卿尽心辅佐,勤政为民者,朕自当重赏,但若有异心者,绝不轻饶!” “臣等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尽心辅佐,不敢懈怠!” 元化三十三年,十二月三日,轩辕国元化帝轩辕绝病薨,传位于二皇子 怜卿,改年号:天成! 轩辕天成元年 夜空中只有一轮寒月,星光也消失了踪影,却有风,一阵紧似一阵的吹来,吹得他瑟瑟发抖,昭阳宫里白茫茫的一片,琉璃瓦上铺满了层层白雪,地上积雪也如白银一般,铺得再也看不到一点路面,树上挂着冰凌,寒风吹来,便嘎吱嘎吱的落下几根,砸得雪沫四溅。 天空仍然不时飘洒着片片雪花,黄瓦琉璃,方砖墁地,檐角走兽,这里也曾有过人声鼎沸,有过烛火通明,它的主人仿佛仍然在那片烛光下安静的守候,可如今这里却只能用肃穆萧条来形容了,往事历历在目,母妃,孩儿终于完成了你的心愿,登上了轩辕国的皇位,你在天上,可还开心?母妃放心,这家国,既交付于孩儿,孩儿自当以天下苍生为已任,扫除障碍,清理顽疾,有责任将国家中兴起来,使得国家步入正轨,百姓安居乐业。 他忽的笑了,那睿智与魄人的笑容在静谧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暖,白雪纷飞,似梅花又似柳絮,飘飘扬扬落下,座座宫殿的琉璃瓦都染上一层银白色,远远看去剔透得像羊脂玉,更映得那身明黄在雪地里格外孤寂。 “启奏皇上,玉护法飞鸽传书。” 轩辕怜卿霍然转身,伸掌接过,眸光倏然一冷,什么?她竟然敢嫁给别人?真是难以置信!双手攥的死死的,掌中锦囊倾刻间化为粉末,从掌心中飘落。 “备马!”惊慌失措中更是怒不可遏,不过只是离开了月余而已,便这般等不及要找野汉子了么?他甚至想要立刻亲手掐断她那柔弱的玉颈,打断她那双不听话的狗腿,成了他的女人,她竟然还敢于他耍小性子,竞敢想逃离出他的视线,竟敢不言半语便要下嫁给其他人!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不知死活的女人!她竟然……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他!早有预谋的么?他冷冷的勾起唇角,真是极大的讽刺和侮辱!想到此,他的心仿似被一只夺命之手狠狠揪住,伴随着血液的滴落,针扎般疼痛。 明日便将大婚,心事重重,夜难成眠,独自蹲坐在门阶上,发丝有些凌乱,眸色却是死寂般的苍凉,脸颊柔美的棱角,此刻也冷得如呼啸而过的北风。 周围黑沉沉的,只有那皎洁如水的月亮挂在乌黑如鸭绒绸缎般的夜空中,点点的繁星如点缀在绸缎上的宝石,熠熠夺目,闪闪烁烁,淡雅的月光柔情似水,透过层层错杂交迭着的树叶,在地上落下一道道斑驳的黑影,慵懒而倦怠。不经意间回忆起那天,和 怜卿并排坐在这里,他静静说起他的过去,安详的神色就像是波澜不惊的一湖春水,眼眸中似乎有流萤般的光芒在扑朔游离,当时,感觉他的内心深邃如同大海,叫人琢磨不透,也害怕去触摸,生怕会刺伤到他,可没想到,她的一时心软,竟是养虎为患。 那日飞凤国乾帝愿以两国和亲之名下嫁银月,两国合为一国,她终是点了头,飞凤在六国中最小最弱,可如今银月半壁江山都已落入他国之手,若要摆脱 怜卿的掌控,与他国结盟,和亲不失为最好的办法,而且,万一她毒发而亡,银月的臣民交到一向和善的乾帝手中,亦胜过落入 怜卿之手,她虽不能出宫,却也知消息,轩辕绝驾崩,大皇子轩辕尚武欲谋夺位已被处决,而轩辕怜卿顺利登上轩辕国龙座,万民景仰,她知道,他的野心决不只于此,吞并六国,才是最终。 第二日醒来,殿外已候满宫女太监,手里端着嫁衣和凤冠,宫人虽已被轩辕怜卿彻换,可于外她仍旧是女帝。 寒风夹着雨点哗哗而下,打在地上溅起层层白雾,艳红的喜字,在风中吹得瑟瑟直摇,月离轻扯唇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她唯一一次大婚,竟连老天都不帮衬。 尘埃似青烟,犹记得,他离开那日,也如今日这般风瑟瑟,凝成一天一地的悲戚,细雨落下,心骨寒凉。 端着飘着沉香木气息的盘子陆续端进来,盘子上放着嫁衣是大朵的金丝绣线色芙蓉花,大红底子,精致而华贵,那一套首饰则是富丽堂皇,金碧耀眼。最后一个盘子里盛的是胭脂水粉,镶金嵌玉的小盒,处处透着皇家的气派。 而 月离,此刻正坐在铜镜前,任由一帮宫中诰妇摆弄着,先是一宫妇用毛刷子沾了花瓣浆子在手上,面上细细敷了,这是贵妇人家的开脸,接着又上前一人将她脸上的花瓣浆子轻轻擦了去,才开始上丁香膏,然后才打开珠粉盒上往脸上细细抹了珍珠粉,这才打开了胭脂盒子,以羊毛小刷子细细点了粉,柔和地打在脸上。 身后喜娘边梳头边说道:“一梳早生贵子,二梳儿孙满堂,三梳白头到老。” 47 “白头到老?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能么?”月离扬起一个嘲讽的笑,或许在此之前,她是相信的。 虽为女帝,到底也是第一次做新娘子,往镜子里看了一眼,不过是寻常千金出嫁的常见发式,但经由喜娘的手梳来,却分外干净出挑。 “请嫁衣……”几名宫女上前来,将她穿在身上的衣裳先脱了,直到一丝不挂,重新穿上新呈上来的里衣,中衣,外衣,裙裾,整个请妆过程才算完成。 她本就是喜清净之人,最烦这些冗长繁琐的礼节,更何况,美其名曰联姻,不过也是互相利用罢了。 在一片欢娱声中一对儿新人终于出现在喜房的尽头,玉狐不在,月离自知她不会不向 怜卿通风报信,之所以选在这时候成亲,便是料定轩辕怜卿初登基绝不会为了她而搁下朝政前来,而飞凤国乾帝身边亦有高手相随,正好与 怜卿留在宫内的人马抗衡。 这是一场低调的婚礼,出嫁的是即将亡国的当朝女帝,皇夫是六国之中兵力最弱的小国之君,战事逼近,二人一切从简,并未广撒喜帖,月离也未像其他新娘子一般盖着红绸,任绝美容颜便这样展露在所有人的眼前,一路上,都听到飞凤国使者的抽气声,纷纷出声:“银月女帝果真是倾国倾城。她自知,今日的她更是美艳不可方物,只是眸里的冰冷丝毫不见一丝新娘子的喜 悦,给她的她不爱,她爱的不给她,既然嫁不得最爱的那一个,那便选择对已 有利的,自此一生再也不受情爱的羁绊。 高傲地抬起美艳无双的脸,淡漠地看向早已呆怔的乾帝,这个之前素未曾 见过的帝王,相貌平平,从来便不会入得了她的眼,尽管此刻的她清白不再, 计 却也绝不比他低一等。 他走下台阶,牵过她手中的喜绸的另一端,紧紧握着,似握住好不容易得 权 来的珍宝,她努力向他展颜一笑,而心,一直冰冷如数九寒天。 突然,远处萧声呜咽,是谁在这皇宫中吹萧?萧声又为何会如此的苍凉 的 悲怆?吹的正是一曲《相思引》,这支曲调不比寻常,是她曾溶入了自己编排的曲调,而这世上,除了她,便只有另一人听过,还有那萧声,断非普通萧能奏,分明便是她的紫玉萧,可那萧已被她埋在了苗疆,天下间,除了她与他无人再知。 一定是他!她的眼忽然亮了起来,本已经绝代的容颜更添了几分灵气,眼睛里有一抹精光闪过就如闪电划过长空,璀璨万分,将眼底那抹重如山的痛楚消弭得一干二净,猛的抛下红绸,寻着那萧声飞奔而去,大风起,红裙飞舞,宛如一朵泣血之花,盛开! 一阵疾风,卷起他的袍角,竹林之巅,他巍然不动,紫玉萧横在唇边,黑长发在风中扬起,又徐徐落下,似一缕青烟,又似一片摩廓之花。 他缓缓转过头来,突然飞跃而下,那冷绝的身影连同漫天漫地的冷意湿气一同扑入月离眼中,一明黄龙袍的 怜卿站在竹林中,那明晃晃之色刺的人双眸生疼,月离不禁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她倏然惊醒,眉头微皱,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抹明黄,眼角的泪,很快被风干,再也寻不到半分踪迹,心,却一如既往的悲凉。 终不是渴盼着的那个他,天地间仿佛就在此刻静止,二人视线相互的胶漆着,恍中月离觉得他便就是那个长身玉立,白衣翩然的谪仙男子,可是那不染尘埃的男子又无法与这一身龙袍的清冷邪魅的男子相重合,一个是她深爱的,一个是她深恨的,她怎么可以将那般风华绝代的男子和阴阳怪气的 怜卿想在一处?不,不是,她和这二人都有过欢好,他们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她曾摘下过冷清尘的面具,面具下的面容,虽不及 怜卿俊逸,却也是清雅如莲,绝非眼前这张脸,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悸动呼啸而过,只余彻骨心寒,心底深处却有一根弦猝然绷断,她早就知道,他不会善罢干休,只是没想到,冷清尘竟也遭了他的暗算?那萧她绝不会认错的。 “没想到我这样一个连青楼娼妓都不如的女子,竟能让堂堂轩辕国怜帝不远千里前来。”月离轻启檀口,竹林中如凌风的仙子。 他出手飞快扣住她的下颌,一阵狂肆轻笑,道:“你就这般急着要男人?还是要那个可以做你父亲矮得像土行孙的男人。”他漂亮的眼眸如插上了 数支冰剑,寒风凛冽,却疼痛不堪。月离一脸无谓,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个个抑地有声。我的事。后你无关,你我击退了楚风,保住了月都,我也将我的群子交给了你,彼此扯平, 早已不相欠了。 他赫然抓住她的右手,低低的声音里是令人生恐的冲天大火,如果,我 不答应呢? 月离凉凉一笑,“皇上刚刚登基为帝,想必朝中仍是动荡不安,怕是不宜久窗,而此地到底是我银月的皇宫,如今银月己与飞凤联烟,难道银月与飞风联手还对付不了一个风雨飘摇中的轩辕国么?若里上不信,大可一试。 怜卿怔了怔,紧握双拳怒视着她,良久,终是一笑,方才你急急跑来,定是想见一人吧,可惜,不是他,是不是很失望,神器在手便能一统天下,联又怎会不知你与他的那段过往,他携了神器想要来助陛下一臂之力,却很不幸碰到朕,如今神器也落在联手中,而冷清尘也在联的天牢里,下好狠的心,曾经的情郎身陷险境,陛下竟还能安心嫁于务的人,联若是将此消息带他,你说他会不会很难过? 原来如此,他竟是要将神器送来给她,助她脱离困境, 怜卿真是拿住了她的死穴,她怎会视他的生死于不顾,只要冷清尘在他手上,她便不敢轻举妄动。 月离整个人似已被冻住,僵在那里,突然,她紧紧拽住他的袖袍,眸中有 着无声的乞求,“ 怜卿,你已为帝,想必你母妃在天之灵已是宽慰,为何 还要发动战争妄想一统天下?有战争便会死去千千万万的无辜之人,他们难道就不是你的臣民?你又于心何忍? 怜卿倏的转眸,幽冷的直直看入她眼底,突然出手便擒住了她玲珑 的削肩,俯身,贴近她,勾起一丝冷厉的笑,道:“怎么,你觉得我心狠?难 道你娘便仁慈?轩辕绝与轩辕尚武就仁慈?”他似自嘲,似不屑,“我五岁 时,便已承受了各种虐待,无论我如何讨好父皇与皇兄,他们从没给过我半分 的怜悯,换做是你,你会怎样?我的腿疾你也并非不知,天下分久必合,合久 后 的 必分,恒古不变,若是有那个本事一统天下,为何不做?战争虽是毁了不少城 赢 池,死不少将士与百姓,可是,哪个民族,哪家王朝不是建立在万具尸首,亿堆白骨之上的?陛下就是太过妇仁之仁,银月国才会没落至此。 48 月离转过头,静静看着风中轻摇的花枝,再不畏严寒的腊梅终是做不过雪的摧残,无论如何美丽,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云烟,会有什么是能够尔恒不褪色的呢?半晌,阖目轻叹,一道凄然和苦涩的笑容晕开在她迷人的眸角。 风卷枯叶,落地无声,只傲然昂起头,道:“开出你的条件。半眯眸,凝望着眼前冷漠淡然的她,面虎之上双唇嫣红,诱人采趣,她是然邪邪一笑,身子向后仰去,倚在了粗壮的树干之上。 月离见他并不答话,心中十分不解,回眸冷眼瞧着他。 他却伸手入怀中,摸出一个瓷瓶,笑道:“若朕未算错,月几所中花毒性要发作了,竹叶青汁便在这瓶中, 举起那瓷瓶,缓缓送至薄唇边,他幽幽道:不过,月儿你要自己来拿。”说着,他已是将汁倒入了口中。 他竟然…… 月离只觉脑中一热,瞬间脸如熟虾子般红了个透,这 怜卿,过往她怎就未看出他一丝一亳的下作呢? 羞愤难当,她怎会理会他?那解药,不喝也罢。 不想,却被他一把拉入怀中,温热的吻铺天盖地覆下,伴随着丝丝清凉的苦味,他以唇舌将药汁渡入到她的喉间,湿软的舌尖在她的檀口之中肆意动着,唇,在她的齿间流连,苦涩,在彼此口中蔓延开来。 曾几何时,也有那样一个人,于水中,覆住她的唇,将一股股真力渡于她口中,浑身一颤,脑中一片空白,迷蒙间望向眼前专注的面容,他充满戾气的眉目间竟似也有那样一分温柔,那双眼眸,除了不是那夺人心魂的琥珀色,一切,竟都这般的像,她的心,渐渐悬至云间,无处着落。 他复又吻上她的唇,并逐渐加深了这个吻,修长的手,微微的凉,一路向下,如同一条冰凉的小蛇在身上游移着,拉开了她的衣襟,隔着顺滑的丝授图住她胸前的柔软。 怀中的人儿,身子渐软,任他抚触,如春泥般融化在他的手中,第一她在他怀中这般温顺,他的眸光中,有无数神采流转,斜睨地看着她,翘起了嘴角,话音淡淡,如水般,无色无味:“随联回轩辕。” 而他对她的暧昧之意,那吻,她差些便天真地以为是带有些许真情实 意的。 迷雾瞬间散去,终究不是那个他,月离淡淡一笑,“没想到怜帝看中的竟是我 月离这具不洁的身子。”笑意宛如碧水中红花一样缥缈,好在,她还有一具身子可以用来救他,鲜红的嫁衣已被雨水打湿,黏腻在肌肤上,冰冷透骨,脚下积水中倒映出一张清丽的容颜,眉画新月,秋波流动,只是掩不去那,发髻凌乱,面色苍白,曳地的长裙迤逦逶迤,低回婉转间,如一朵血中青莲芬芳吐曳。 忽如一夜,西风不曾来过,流年未曾转换,可一切已经物事人非,唇际扯了出一抹飘忽的笑,缓缓褪下了那件火红的嫁衣,只听一声撕心袋肺的裂帛声传来,一袭华美的喜袍转瞬间就被月离从中撕成了两段缓缓的飘落而下,月离随即放声长笑,满腔的苦恨似也要一起喷薄而出。 许久,方收了那张狂的笑,转首,目光如炬看向对面的 怜卿,眼底一分冷似一分,一抹狠戾冷然,一字一句的寒声道:“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何花样! 她明白,今日之举已是彻底惹怒了他,她不知,他究竟还会怎样雪上加霜的报复她,可她已无退路,只能等着,等着生?或是,等着死! “岂有此理,今日是飞凤国与银月女帝陛下的大喜之日,轩辕国新帝尚在 孝期,这般前来是否不太合适。”飞凤国乾帝百里烨大步而来,将月离揽入怀 中,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雨帘排落,她好似一朵湖中的莲花,盛开如玉,是那殷夺去他所有的呼吸,这个女子,此生哪怕只共枕一回,便已知足。他的手指,悠悠抚过她的面容,状似万分亲昵,月离倒也不拒绝,只略略低首,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 权 今日本是他二人大喜之日,而那个女人只是他一统天下和为母报仇的棋 子,这样的相拥,本不该刺目,可此刻却好似无数针尖扎入他的眸中,生生 的 疼,她对其他男子都笑得这般婉转明媚,可独独对他,永远冰冷如此么?不!她也曾对他笑过的,是他生生将她拒之在门外,她只是他的棋子,供他凌辱发 泄,这样的一幕休想伤到他,可是,为何看到她对别的男子心便这般的痛? 薄唇边浮出一道凌厉笑意:“轩辕与飞凤无意为敌,只是此女能须得得 走,也知天家威严不容轻侮,所以,早已替百里兄带来了一位很美如花的 娇妻,绝不会耽搁百里兄的洞房花烛。 说罢轻拍两手,便见玉狐押着一位身着喜服的少女从竹林深处走出,月离 倏然一惊:“慕容菲儿? 怜卿缓缓开口道:“百里兄的女人很对朕胃口,作为交换,联也问造个女人给你。 慕容菲儿被点了哑穴,只痛苦地望着女帝姐姐。 飞凤国乾帝百里烨气息微滞,道:“岂有此理,怜帝是在说笑么?你当女帝陛下是件物品?想要便要,想换便换?你当我飞凤国将士都是泥塑的?更啊况……” 只见百里烨脸色突变了几遍,竹林深处,他带来的人马已被尽数围困,身周,俱是手持弓箭的轩辕士兵。 眸中是掩不住的灰心与伤痛,沉默了许久,方才恨恨地道:“如此也好! 怜卿笑中带着一分轻狂道:“良辰吉时稍纵即逝,陛下,不如一道去观礼吧。 月离看也不看他一眼,大步离去。 新娘蒙上了红盖头,热闹得喜堂中,一个缓缓进来的俏丽身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只见那女子一身湖绿绕襟衣裙,娉娉婷婷,蛾眉皓齿,云发丰艳。盈盈如出水芙蓉,清高胜似寒冬傲梅,众人见之无不心中暗赞:好个绝世佳人!只是,那不该是今日的新娘子么? 只见月离面无表情缓缓开口道:“今日本是我银月的芙蓉小那主与飞风国联姻,现在吉时已到,请一对新人入场。”众人议论纷纷中看着一对新人拜了天地,拜了高堂……醒来后,已是在一所富丽堂皇的宫殿内,身边全是陌生的脸孔,更追论 能离开,睁开双眸,四周一片昏盹,恍惚间,仍以为此时身处的是那所带给她 欢声笑语的银月皇宫,仿若一睁眼,便能看到遥远夜空璀璨的星星,一颗,两颗、十颗、百颗,直到汇聚成浩瀚的天河,直到流光溢彩照亮整个天际。 天,终是亮了,风发出飒飒的声响,混沌天地间,卷起大团的雪花飞舞盘旋,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一种惨淡的白色,这白色中夹杂着苍冷、肃静,还有 着刺骨的冰凉。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似要将天地间的一切湮没,将那些污垢洗刷的干干净净,再不留一丝污秽。 银月国,是不会下雪的。 而日子,就这般不咸不淡地过了五六日, 怜卿一次也没有来过,便走取血,也只经玉狐之手,如果日子可以一直这么的安静下去,其实也未会不是她的福气。 轩辕皇宫的水月宫之中,剧痛袭来,心,忽却沉淀,再无惊慌,再无恐惧。 玉狐将炭火挑旺一些,并将装着药碗的汤盅放在炭火上加热,片刻温暖后,递至月离手中,小声道:“姑娘,喝了后血气便能恢复。” 月离骤然回神,一股浓烈苦涩的药味直冲鼻中,她下意识地深深蹙眉,接过玉狐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轻轻擦拭着唇角,一抹黑色,残留在白色绢帕之上,分外刺目,刺得她双眸微痛。 到轩辕的当日,轩辕怜卿便又取了她的血,而此时她才想到冷清尘曾说过十大神器若要被激发出神力,需得用帝王之血浸泡七七四十九日,想必他之所以取她之血,便是这样了,真是卑鄙小人。 来到窗前,看着飘洒着雪花的天空,正在思虑接下来要如何才能见那少请 尘才好,外面侍女来报,道皇上又送东西来了。 月离忍不住翻白眼,这些日子轩辕怜卿忙于朝政,倒是一直没有来慢过她,不过短短几日,他送来的东西已堆满了一屋子! 侍女们将珠宝依次送进来让她过目,依旧是各色的衣物、首饰等用具, 49 缓步踱过去,伸手拿起一件看了看。 色柔软的白色狐毛,冬日披的毛裘,玉狐接过披于她身。道:“轩辕不比银月暖和,姑娘要多穿点,不然会着凉的。 月离冷冷一笑,屋外虽然雪花纷飞,可屋中却暖意胜础,他连出门的机会都不给她,又何苦送这些个东西来呢! 琳琅满目的首饰中,她独独挑了一支凤凰金钗。 除了玉狐, 怜卿不许任何人接近月宫,将她完完全全藏起来,只供他一人取乐。 风呜咽,树摇曳,异国的冬,当真,彻骨寒凉。 满屋都是血腥味,难闻得很,可他,却觉得畅快淋漓……血水中,四柄神器上渐渐绽放开了一朵品莹剔透的白色水莲花,轩辕怜卿面露喜色。上古史书记载,若是十柄神器上的水莲花尽数显露。那便是收复天下,一统江山的日子,如今,只差六柄了,忽地扬声大笑,曾经,他以为最想要得到的是父皇的宠爱,之后,他以为最想要的是一个的皇位,所以拼命让自己变得强大,可当他发现无论是获得皇位还是一统天下,对于此时的他来说都不再是何难事时,心中有一个地方仍旧空空落落,到底是什么?他到底还想要什么?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情爱,夹杂在家国仇恨之中,便是这般无奈罢,纵是想恨,却又爱 着,想爱,却又不可以。 他神色凛冽,字字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人,能阻止我一统江山! 宫门紧闭,珠帘低垂,月离斜歪在榻上,半寐半醒间,门外传来一阵宫女太监的磕头行礼之声,一缕淡淡的龙涎香传来,如此熟悉,是他!她猛地清醒 过来,方才靠在暖榻上已是取了外袍,此时衣带半褪,素发凌乱,她没想到几日都未露面的轩辕怜卿此刻竟会过来,忙扯过锦被遮上胸口。 怜卿淡笑,剑眉一扬,眸中已是含醉,少有地温声道:“将衣裳换上。 月离一惊,那分明是一袭大红的喜服,不解地看向他。“你我虽有杀母之仇,但我轩辕怜卿也非薄情寡义之人,将来这后宫之己中,终会为你留有一席之位,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朕的月兄,联发觉那日百里 烨与慕容菲儿的大婚有些意思,今夜你我也来玩一回。 月离哭笑不得,她怎会嫁于此人,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冷然的弧度,道:莫不是皇上爱上我这个亡国之君了? 怜卿冷哼一声,寒意一点点盈满双眸,他突然用力搂住月离的腰身,贴上她的耳侧道:“做梦,朕只是为了天下大业才出此下策。 看着月离不由得冷下脸来,他掐着她的下颌一把扭过来让她面向自己,贾眯了双眼道:“收起你的桀骜不驯,如果你够聪明就应该明白,在这深宫中,最该学的是怎样留住朕的脚步而非与朕唱反调。” 月离掰开他的手掌望着他轻轻道:“那是不可能的。” 轩辕怜卿狠狠地攥紧她的手:“这皇宫,最是一个能磨平人棱角的地方。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即便如你这花儿一般的美貌,凋零也只是转眼间的事。朕有的是可以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 月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轩辕怜卿见状怒火更炽,苦于无处发池,只把将月离一条纤细的手腕攥成青紫色。 两人无声的相对,亦是无言。 良久,她低垂下头,白瓷一样的面容有一半隐藏在阴影下面,微微有些红肿的双眼和削尖的下颌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有时候他也会问自己,也非不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可独独对她,却总是很残忍,便算是仇恨,静想下来,其实她也只不过是一个牺牲品而已,他何必总是对她步步紧逼? 低头望着怀中的女子,她的肌肤如玉,红唇嫣然,眸中一丝倔强,一时情动,忍不住低头便吻上她的唇。 月离霍然转头,直直盯住他的眸子:“你不要欺人太甚!” 怜卿面上却无一丝惊色,他只一径凝注着她,微挑唇角傲慢而笑,“我要的东西,迟早会得到,你也注定是我的女人。 月离一个愣怔之间,只觉得眼前光影一转,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下 一刻她已在他的挟制下来到了墙边, 月离不由得惊呼,“你干什么?他的拇指粗粝地在她下颌上摩挲而过,仿似,她的惊恐在他的眼中反倒成了一种乐趣,唇角上挑,无声微笑着,幽深的眸子盯紧她,悠然的道:“一个武林盟主若是只能躺在床上做废人,你会不会想见见? 月离心咯噔一跳:“你把他怎么了? 他本噙着笑的嘴角放下,冷冷地看着道:“你就这般紧要他,着急他?月离强忍着扇他的冲动,淡淡道:“在我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拖累我,这样的他,皇上如何能比?” 他的脸色愈发得难看起来,竟一手扼在了她的咽喉之处:“你怎知朕做不到?”随即又笑了,“好,那便让你看看,如今你爱的那个男人是怎样的不堪! 他话音方落,便向她的穴道扫来,月离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被他定住了,只能用眼睛瞪着他。 却见他从墙壁上卸下一幅画卷,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孔便嵌在墙壁上,从此处竟能透过圆孔,看到隔壁房间的大半景物。 一张木床上,躺着一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他仍戴着那张精致的面 具,可那样虚弱的冷清尘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月离张了张嘴,想喊出声,却发现嗓子像是堵住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好维续盯着那个圆孔,看着他费力地坐起,忽然之间烛光大亮,一个披着 轻纱的女子缓缓步了进来,他身上的锦被被拉扯开了,身子扭曲着,匀称 裸胸上,缀着密密的汗珠,清冷的眸子迷离的眯着,浑身上下似已被情欲 不 全控制。 那个已是不着寸缕的女子扭动着身躯慢慢躺在了他身边,然后低下头,鲜 艳的红唇赫然印上他的光洁的胸前,月离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使劲拍打着墙壁,却徒然无功。 为什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所认识的那个武功很好的无尘公 子呢? “如何?精彩么?”身边的 怜卿俯下身,在她耳边道,“看到自己喜 欢的人和别的女子行房,是不是觉得被背叛了?月离闭上眼,不想再去看那个圆孔里的一切,只是颤抖着声音道:你给 他下了药。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既然你觉得他是被逼迫的,那为何你知不敢睁开眼睛去看呢?我可以告诉你,他的神智是清醒的,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月离倏地睁开眼,定定地看向另一边,已是欢爱味充斥着房间的角角落落。 竟有种想逃的感觉,逃得远远的,这样的他,想必不想让她瞧见。 怜卿将画卷挂上,解开她的穴道道:“怎么样?还想见他么?这样的他,便是一个废人,你还爱么?还值得你拼了命地去救么? 月离胸口急促起伏着,抬头对上他的双眸,控制不住地抖着声道:“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你要恨我一个便够了,我一步错,步步错,百脱不得,满盘落索,我都认,可为什么每次都非要将人逼上绝境?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不满足么?” 他霎时阴沉了脸冷笑道:“好个一步错,步步错!” 月离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神器你已拿到手了,我也可用我的血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作为交换,你放了他。 怜卿只是冷笑着:“笑话,你自身难保,凭什么命令我?看来,你还是不死心,不过不妨事,我会让你恨他,让他也失去爱你的资格,你若做了联的妃子,还会想嫁他么?” 他为何一定要她对冷清尘死心?她不懂,也不想懂,看着他近似疯狂的胖子,月离突然便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她真美,眸子里那片澄澈的清明,那红润的樱唇紧紧抿住的倔强,全都深深牵动着他的眼睛,舍不得移开半分。 “来人!” “皇上有何吩咐。”玉狐推门进来。 “替月更衣。” 怜卿伸手一指床榻旁的那一袭红妆,玉狐一放,想终还是动了真心了,竟愿娶仇人为妻,纵然日后亦有佳丽三千,她信他仍会独爱这个女人。 50 月离厌恶地退到一旁,诧异地看他一眼,声音冰冷凌厉:“你发什么疯,竟然娶仇人的女儿为妃?更何况,我记得我们之间只有交易,何来情意?娶又如何?不娶又如何?事到如今,我还有选择么?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你能得到的,不过只是一副皮囊罢了。 “为什么?” 怜卿上前一把捏住她的手腕,“那个人也不爱你,你却不顾身份爱上他,朕哪点不如他,竟让你厌恶至此。 月离使劲挣扎,却脱不开他的桎梏,突然她俯下头就咬上他的手背, 怜卿吃痛地松开手,“放肆!”一声怒吼,抬手猛地一挥就重重掴上了月离的脸颊,月离栽倒在床上的锦被中,长发散落下来,披散的满脸都是,被捂着红肿的脸颊瞪视着他,而他仿似也不敢相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向她,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想要伸手相扶,边喃喃道:“月儿,朕方才……既然已经入了宫,月妃便将心放在这吧,只要你以后安分守己做朕的妃子,朕是不会亏待你的。” “你这个冷血怎会明白人的感情?”月离揩净唇角消下的血丝,拂开他的手,冷笑着站了起来,满目鄙夷。 “朕冷血那也是被逼的,母妃离世后,朕大病了一场,可那些日子,除了一个老嬷嬷,身边没有一个人侍候,十岁时,朕被逼随兄出征,醒来后,竟被皇兄扔在行军的路上,眼前只有无尽的沙漠与追赶不休的狼群,朕如一根野草,宫女太监任凭谁都可以尽情践踏。” 他转过头来,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凌厉,凝视她:“若是你,你该怎么办?月离沉默了半晌,抬头看他:“倘若每日过着争权夺利斗争的日子能让我心安理得的话,我或许会像你一样,但是,是人都有感情,让我去毒害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我下不了手,但你可以,因为,你没有情。 “ 有的!”他突然冲过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眼中有些慌乱,迫切的低吼,“朕有的,如果没有,怎能明知有杀母之恨还不忍心杀你?你一次又一次的许逆联,但朕可有真的伤你?如果没有,朕只会发兵踏平银月,从而真正拥 有,何苦与你做交易?”“本来就不属于你的东西,何来拥有?”月离侧头看他,“知不知道你方 2 才的那番话,让我觉得有多可笑? 怜卿紧紧钳住她的双肩,声音压抑着困苦和愤恨:“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你以为里面那个男人便一定比朕高尚么?你百般委屈的时候他在哪?将你骗去苗疆也只是为了干将莫邪,还有洛雨,他又如何不是自始自终都在利用你?”他使劲摇晃着有些呆愣的月离大声吼道,“你别傻了,好好睁眼看看吧,他们若不为名利,为何最先舍弃的都是你? 月离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似乎有些总不愿意去触碰的东西忽然碎裂在心里,不停地翻涌绞动。 心里有些刺痛,像被针扎了一下,短暂却痉挛许久不停。 她摇了摇头,看着他嘴角有些微颤:“你说的,我一个字也不相信!你若有胆现在便放我过去,我会当着你的面亲自击破你的谎言。 “你便就那般想跟他在一起?即使是死?”轩辕怜卿轻声问道。 月离涩然一笑,半晌,她看着他轻道:“绿水无忧,因风皱面,青山不老,为尘白头。 怜卿闻言倒抽口凉气,薄唇几经开合,可颤抖好儿下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 仰头深呼吸几口气,方道:“玉狐,随朕去看看无尘公子。 “不要!”月离惨痛地笑着,手无力地垂下,哽咽的低喃声带着绝望的痛,“我答应你,求你,别伤害他。”纵然她粉身碎骨,也不要那个谪仙般的男子再承受这样非人的凌辱。 她怔怔地看着他,忽而双膝缓缓屈下,“我,求你……放了他……”目光哀绝,平静如死水,看不见一丝涟漪。 她竟然跪地求他,他那样折磨她之时,她都不曾屈膝求过他半分,而此刻,她却为了一个男子跪求于他, 怜卿微微憋眉,明明是该笑的,可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稍顷,才淡淡开口:“明知朕会留他挟制你,你又何必这般作贱自己,你一向很清楚朕要的是什么。 月离一怔,抬起脸,目光如刺般的射向他,不知是否错觉,她竟在那双亮的眸子里看到一丝无奈与苍凉,一国之君最忌讳的便是受人胁迫,若此刻她再替冷清尘求情,只会害了他,她必须先冷静下来,再另择时机。 玉狐已将艳红嫁衣端至身前,那一刻,她轻轻笑了,笑容好似冬日里的一抹暖阳,真好,她至少还有一具有用的躯壳来保住他的命。 裙裾盈盈层飞,映向她苍白如纸的清丽面庞,似一朵遭受风吹雨打仍想要顽强生存的娇弱小花,如今,可以算是二嫁了吧,鲜艳的嫁衣被再次穿上衣,在他的胁迫下,拜了天地,屋中三个人的表情,都不同,心思,也各异。夜风,将她身上特有的花香之气吹入他的鼻息之间,那样熟悉,她,终是他的妻了,轩辕怜卿挥挥手,玉狐缓缓退出锁上门,夜更深……更深,仿似隔壁屋呻吟之声屡屡传来,想起方才那一吻,尚未尽兴,此刻温香软玉在怀中, 怜卿早已是神智尽失,体内膨胀的欲望几乎要将他覆没,瞬息间,她已是被他压在身下,随即长臂一伸,将桌上那一双琉璃龙凤玉杯卷至怀中,竟同时一饮而尽,而后,手探入她的衣内,落在胸前,重重一捏,月离啊一声轻唤出声,而他已是将含满酒水的双唇紧紧覆上她的檀口,浓烈的酒香,自她喉间一流而下。 原来,他竟是这样与她喝下洞房花烛夜的交杯酒。 可还未容她缓过神来,紧接着,上好的锦帛裂开之声,尖锐刺耳,寒冷的夜风,自双腿的缝隙间直钻入她的心底,他的手,亦是冷如冰,如可怖的蛇游移在她细腻的肌肤之上,瞬间令她全身瑟瑟发抖。 她的发丝散落在枕间,分外妖娆,她的双腿莹白如玉,修长匀称, 怜卿抬手一弹,一股劲风自锦帐而出,烛火尽数熄灭,他虽很想在烛光中与她欢好一回,想要看看她在最快乐的那一刻绝美脸上的表情,可无奈暂时还不 能.….…. 仍然还是抗拒,她的冰冷,令他的心狠狠一痛,今夜不一样,是他们洞房花烟,他不想再用那些残忍的手段强暴她,翻身压在她身上,道:“你若乖乖取悦 , 明日便替他解了合欢花之毒,不再让他生不如死,可好?曾几何时,他强暴她,又威胁她,自己身为帝王,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却不得不一次次对这个女子费尽心思,这究竟是为什么,只怕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眼角一颗晶莹滑落,漫无声音的渗入明黄玉枕。她终是不再挣扎,而后神 出双臂,轻轻环上那个紧覆在她娇躯之上的男子,合上了双眸。 双腿被分到最大,温润的舌尖已是探入了她最私密之处,依然干涅而又难嫩的秘地,从未被如此羞赧地对待过,突如其来的颤栗让她惊叫出声,他怎可以用唇舌去触碰那里?身体的耻辱,远远不及心中那如刀绞般的疼痛,冷清全便在旁屋,听着她与别的男子欢好,那样强烈的羞辱感,令她再也承受不住,那一刻,月离彻底崩溃,终还是一掌扇上他的脸, 一手握住她的手腕,而另一手在其右肩骨一拧,只听月离一声声惊叫,他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停,不过片刻便在各个骨节处一一拂过,却闻“咯啦”之声不断响起,月离手脚骨节处在他的手下全部脱白。 “今夜朕不会对你用合欢香,朕要你保留着清醒的理智,接受联的宠幸。”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的反抗,反倒激起了他心底的征服,这种蓬勃而来的欲念,这种想弄哭她的渴望,只想困住她,只想让她臣服在他的身下,他要她!他要她牢牢地记住,他要她深深地刻入心魂,他要她臣服在他的身下,他要她--爱上他,今生今世,别想逃! 她是为了救冷清尘才与他成亲的,她竟爱他如此,他本该高兴的不是么?可是,为什么还是那般的难受,难道仅是,她爱的人是冷清尘而不是他?可他们……她那般爱他,竟也这般恨他,一切竟是如此讽刺,若是有一日,她知道了真相……或许一开始就不该这样利用她,不该让冷清尘对她动了心,动心,就会被动,倘若一开始便只让自己的心活在黑暗之中,是不是便不会如此刻的害怕与彷徨,可是,面对着她,相信没有人能控制住自己的心,只能一步步沦陷……沦陷?不,他不能,他不仅要复仇,他还要整个天下,她只是他的一棵棋子,他也不会相信自己失败。 战场如是,情场亦如是! 他的自信,反倒让他蒙蔽了双眼,看不清就摆在面前的事实……额间冷汗颗颗落下,月离咬住下唇强忍疼痛,却仍有细微呻吟溢出唇角。 51 脱臼的剧痛让人一时难以承受。 胸尖被轻柔的吮吸,带着一丝难以忍受的酥麻,舌尖轻微地舔舐挑逗,惹得樱蕊越发嫣红,温热的感觉落在突起的果实上,久久徘徊不去,月离却始终紧闭着双眼,却连咬舌自尽也不能。 有一股暖流缓缓而出,恨自己不争气,然而理智终究抵不过情欲的诱惑,她的身体背叛了她的心,绝望地别过头,任泪水直流。 而下一刻,下身一股剧烈的疼痛侵入,意识在刹那间被吞噬,硬挺的分身猛然刺入她的身体,那快且狠的势头让她禁不住惊呼出声,双眼大睁,脸上全是泪水,他的脸,在她的面前,化作了恶魔,那样的妖邪,将她打入深渊,整个人仿若一个没有了灵魂的空壳,在他怀中僵硬无比,她不再挣扎,也不知是因为彻底绝望了,还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让她无法挣扎。 疾风暴雨般的压迫与冲撞,几乎让她窒息和昏厥,眼前的墙壁是冰冷的石 板,身前之人,却比那白玉石还要冰冷。 这不是欢爱,只是凌虐,只是屠戮。 她痛苦地呻吟出声,不自觉的扭动着身躯,换来的却是他更疯狂的一轮撞击和蹂躏,那一刻,她仿佛是被暴雨狂风不断冲刷着一抹浮萍,瑟瑟飘摇,随时都会粉身碎骨。 心,彻底绝望,这样的折磨,她不知自己还能熬多久,也不知,能不能熬 出头…… 你 晶莹的泪珠滑出眼角,微微侧头,沁湿了榻上的锦被。 不 这泪水令 怜卿有一瞬间的恍惚,屋外,寒风吹得雕花木门扑簌摇晃,他凝望着身下那饱含倔强、愤怒与痛楚的面庞,心中微微闪过不忍,有一刹那 的犹像,却也仅仅是一刹那。 终,他不想瞧见她这副泪颜,他毫不怜惜地将她背转过去,揪住她的长 让 发,再次深深占有了她。 一遍又一遍,反复折磨与凌虐着脆弱的她。 低喘、呻吟,在华丽的水月宫中交错响起,寒风呼啸,飞雪飘零,锦帐之上投映下两道交错纠缠的影子。“月儿,若是日后朕真的爱上了你,你会否能给朕一个重来的机会? 那一夜,凤好像很大,只得见窗缝间传来猎猎的风声, 怜卿在那一句 问话之后,并未想过要得到月离怎样的回答,转眼却已疲惫得坠入梦中。 一扇窗棂,圈住夜空,飞雪纷纷,徒留一盏残灯。 黑暗中,月离静静地睁着双眼,泪水一遍又一遍地洗刷脸庞,骨节及下身都疼得如万千毒虫啃噬,可最难忍受的并非身体的疼痛,而是心,最此生最爱的人近在眼前,只能独自一人承受着这份痛苦,这亦是一件残忍的事。 耳畔仍回荡着 怜卿适才的那句话,她笑得极为讽刺,即便你是真的爱上了我又如何?你此刻这般待我,还指望我与你厮守终身么?你知不知道,从今以后,你我之间,已再无一分情意,除了恨,只余恨。 手腕的痛,已是近乎麻木,没有知觉,一滴晶莹,落于锦衾之上,宛若一朵盛开的墨菊。 身体倦了,心也倦了,天色渐渐破晓,略有微光照入屋内,而她就那样痴痴的睁了一夜的眼,想了一夜,怨了一夜,恨了一夜,却终究只能认命。 怜卿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头仍有些晕,可意识却是清晰了,发现自己抱着衣不蔽体的月离,他先是一惊,下一刻立马跳起来,“你……那个……朕我……”他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仍是不知要说些什么,道歉的话,终是说不出口,只得急忙拿过床角的衣服,以最快的速度穿上,刻意强作镇定,说道:“昨晚喝了些酒,朝政又烦心,很是烦躁,可有伤到你?” 月离只是冷漠地望着他,没有开口,他慢慢忆起一些事,方想起月离的骨节均被他拉至错位,立刻上前拉过她的双手,只听“喀嚓”两声,双手已复位,随后他正打算为月离的双腿继续接骨,忽然一阵掌风拂过,他一抬脸,硬生生接了这一刺。 一道嫣红的血线噌的直冲出来,更是溅到了月离光裸的身上,她手中的金钗仍在滴血,她的手没有力道,却是含了满满的怒意, 怜卿的脖子被那般一划,已是鲜血直涌,而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狠狠望了她一眼,在第二刻 落下时,终不得不拼命护住被划破的脖颈,狼狈逃下床。 月离疯了,那一刻她真的疯了,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定要杀了他,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她拖着错位的双腿,滚落下床,赤裸的身子,如玉的肌肤在粗糙的地砖上缓缓挪动,她手握金钗,红着双眼拖着两腿爬着追他,只为能将金钗再度刺入他的咽喉,只是想将他的性命一招毙掉。 怜卿用手死死捂住脖颈,一缕缕鲜血不断从他手中滴落,他嘶哑着叫道:“你想杀朕,哈哈,朕偏要活得好好的,朕要亲手杀掉你最心爱的男子。朕会活着好好折磨你,你等着,你等着。” “啊--”月离尖叫着用尽浑身力气飞扑向前,手中紧握的金钗不断划过地砖,一次次与他的衣袂之间只差分毫,她知道屋外便是禁卫军,只需他大吼一声,她便会死在万箭之下,可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不可以白白死去,她只知道轩辕怜卿就在她身前不远处,她只知道她再努力一点就能再次刺中他。 怜卿也并未想过叫来禁军,如今月离这副模样,怎能见人,只怕是那些人一入屋来,便会将她斩杀于乱刀之下。 “月儿,昨夜之事都是朕的错,可是你别与自己过不去。”说着,他趁月离再次将金钗刺向他的时候,一个擒拿手轻易便摘掉了她手中的金钗,同时乘其不备,迅速点了她的穴,双手飞快的搭上她的脚踝,又是好几下接骨的声响,月离不知他会突然动手,一时疼痛袭来,不由惨呼一声,那呼声极为惨烈, 怜卿听了也甚心疼。 疾步踏出门前,他回眸望向尚是捂住手腕的月离,那里已是青紫一片, 怜卿心中一滞,他寒声道:“今日,这只是一个警告,再有下次,朕绝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他走得很急,红色衣袍带起冬日寒风,连同他那冷绝的话语,一同扑向月离,如片片薄刃割裂肌肤。 月离高昂着头,冷冷一笑,不再看她一眼。 他蹙眉,回身脚尖一点,已是踢起地上的锦被,稳稳盖住她雪白的身子。已是在外守候多时的玉狐,见皇上终于出来,松了一口气,连忙禀道:皇上,实禄大人已经在御书房中等候多时了。 怜卿唇角一扬,按住脖颈处的伤口,点头道:“嗯,知道了。玉狐咬唇道:“皇上的伤? “不妨事。” 怜卿回眸望了月离一眼,有刹那的犹豫,终是寒声道:“给 月妃净身!”说罢,大步离去,挺直的背影比那脚下的白玉石更冷。 他知道玉狐心中所想,是啊,既是恨,为何又非要娶,如今连他都开始有些不懂自己了,心里总似有一丝情愫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是她不停地捉弄他开始?抑或是她闯入浴房,在他唇上落上那轻柔的一吻开始?或者,是更早?从听说银月女帝绝美无双的那一刻开始?是了,原来,便是在那个地方,他第一次远远的,见到她,开始! 报仇,从五岁听到母妃惨死开始,他等了足足十三年,才终于觉得这两个字不再遥不可及,他怎会放弃? 有的人是因爱生恨,而有的人却是因恨生爱,他不想自己成为那种人,真正的霸者是不能被感情所牵绊的,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对她动了情,一旦承认 了,也就等于他承认了在这场仇恨报复中,他成了真正的败者,所以他不想,也不能。 他娶他,只是为了让自己的仇人成为自己的人,日日在自己恨的人身下承欢,是不是很有趣呢?那一瞬间,他眼中忽闪而过一丝戾气,毅然转身,扬长而去。 晚上,一直在下冰粒子,砸在屋顶上碎碎作响,如同有人在敲打谁紧闭的心门,想要进去暖一暖沁凉透湿的身子,烛已残,深红的烛泪凝结在那,宛若一树美丽珊瑚。 一夜风雪,琉璃瓦上铺满白霜,树枝上挂着的冰凌,寒风吹来,便落下几根,雪沫四溅,水月宫内,层层玉帘低垂,有桂子清香轻渺地从珠帘之后溢出一丝一缕的白烟,袅娜如絮,飘散在了无尽奢华的华殿之中。 不远处依稀能见一袭大床,被笼罩在了层层鲛纱之中,床榻之上,是大红色鸳鸯缎丝褥子,那鸳鸯戏水,缠绵之情犹在,迷蒙可见一人正躺于床上,细看,却是全身赤裸,玲珑有致的身子上布满了凌虐过后的青紫,自那夜成亲后,他便夜夜留宿至此,每当夜半时分,他含着她的唇,将她呻吟尽数吞没,滚烫的掌心在她如脂般的肌肤上抚过,激情过后,她不想承认,却无法忽略, 52 带给她的,除了痛苦之外,还有一丝她不愿承认的快感,如同,那一夜。 已是记不清究竟被放了多少次血,如今她的身子虚弱到玉狐以内力助她恢复体力都已不行,只好每日让御医施以穴位针灸,而她似对这些略有些兴趣,常会向御医请教。 似梦非梦中,她似又看到了冷清如尘的那个男子,端坐于喜床上,对她说:“阿离,我终于娶到你了!” 她伸手想要挽住,可手中却是空空如也,似光阴留不可留,似水中月终究成空这几日她都不敢再去看那个墙孔,也知他二人今生已再无相见的可能,她逃离不了这个地方,而 怜卿需用她的血激活神器的神力,为了挟制住她,亦不会轻易将冷清尘放走,她只能尽力保住他不受凌辱,曾无数次告诉自己,慢慢地将他彻底遗忘吧,慢慢地不再念起,慢慢的,忘掉这份最初的悸动,可终究还是放不下他的,哪怕,只偷偷看一眼都好。 思绪流转间,人已是立在了那幅画前,告诉自己,只看一眼便好,轻轻挽起画轴,却忽然惊得心神俱裂,跌落在地,刹那间脑中思绪如闪电般掠过,半饷才回过神来,苦笑一声,失魂落魄地躺回床上。 原来,是她错了,她全错了,那个人,不是不懂情爱,而是……原来,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痴心,终是化成了一片灰烬,周遭,是无尽的黑暗。 爱那么短,痛却那么长…… 原来眼泪的味道真的可以那么苦,那么苦。 心里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别哭了,眼泪这种东西只会表现人的懦弱,可是,她做不到,眼泪依然一滴滴地往下坠落,她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唇,阻挡住那脆弱的呜咽,无声地哭泣着。 她总是以她的那点小聪明去揣摩别人,但此刻才发现其实她身边的那一个个全都比她聪明得多,狡诈虚伪如洛雨,心思深沉如轩辕,无论是谁他们无不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只有她,永远站在风口浪尖上却总不知闪避。 慕容月离,你看看你自己,那般轻易地相信了他,到头来却给自己带来了些什么?你愚蠢,你活该。 他伴着寒风而来,她缓缓转过身,浅笑道:“皇上可否将那紫玉箫取来,容臣妾吹奏一曲?” 怜卿看着她,面容含笑,那箫,他竟是随身带着的。 她接过玉箫,缓缓置于唇畔,曲调泣噎呜咽,闻者落泪,宁静的水月宫之中,一缕徐袅袅的箫音渐渐响起,那样的轻柔,那样的温柔,似将太多过往,太多难言的情意,尽数隐喻在此曲中,直钻入他的心底。 她,是在以一曲相思引诉说自己心中的绵绵情意?轩辕怜卿冰冷的眸子,似有了一丝松动,只觉全身震颤,一步一步地朝着那箫音而去,如同着了魔一般,所有的仇恨,似已尽数融在了这样的绵绵一曲之中。 两行清泪,一曲悲歌,弹尽心中无限事,昔日欢笑成回忆,今日长别离,素手弄琴弦,空自悲戚,弹尽人间的哀怨,弹尽百年的孤寂,唯有长长叹息。 只是,箫声依旧,她心已凉。 一曲悠扬的《相思引》缓缓侵入心神,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所飘入鼻端,他低头凑近她,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细柔的脖颈,那样美好的弧度,让他几乎迷了双眸。 一曲奏罢,她勾住了他白皙的脖子,笑问:“皇上留臣妾在身边只是为了替母报仇和助你夺得天下么?”他低下头,轻轻咬着她的唇畔,答:“自然如此!” 其实她很想再问一句,这些日子,你究竟是恨我多一些,还是爱我多一些? 她手滑向他的长袍里,轻轻逗弄,再笑:“比如阿离的爱,皇上一点也不要么?”他轻吼一声,竟推开了她,“是。”没有丝毫犹豫。 他只知,谁也不能阻止他一统天下的大业,他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可以利用的人,也许到了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或许才会想要好好珍 惜她。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冷下去,冷成灰,冷成冰,泛着紫光的玉箫扔在脚边,带来一声刺耳的声响,如同她心里最后的奢望,全部破灭,她俯身拾起玉箫,打开殿门,奋力扔向了雪地深处,目光除了冰冷再无其他,转身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龙涎香的气息,将她重重包裹,这一夜,他做得格外温柔,突然,她美眸大睁,几乎不敢相信那如潮水般的快感瞬间湮没了自己。 怜卿亦是低吼一声,猛然俯身咬上她精致的耳垂,他终还是输了…… 而她的手则好似一条蛇,抚过他的后颈,藏于枕下的细小银针悄无声息没入皮肉,电光火石间,她呆愣愣望着他眸色渐渐涣散,最终不甘地瘫软在自己身上。 抱紧自己冷得发抖的身体,假的,全部都是假的,石室中如水的柔情,是假象,敬仙台同死共死是假的,楚楚可怜也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只剩下他的野心吧?他一步步设下滔天陷阱让她跳,她选择一再地相信他,陪着他出生入死,自以为有颗悲天悯人的心,那个时候的自己,在他的眼里,一定像个头号的大傻瓜,也许转过身去,早已是满脸得意的笑容。 只是她始终不敢相信,那样一个清雅如风的男子,原是这世上于她最致命的毒药,那样温润笑意的背后,只是欺骗,为了他,她抛下一干朝政,为了他,她失去了清白,还是为了他,她拱手送出银月国的镇国神器,才发现到头来,一切只是一个局,而她全身心地付出,换来的不过是一个国亡家破的寂寥下场。 她突的将头狠狠撞向床柱,却感受不到一丝丝的疼,是啊,还会有怎样的痛,能比得上心里受的伤,更痛呢? 她的身子,如同在烈火里被焚烧,又渐渐在冰窖中被冻结。 直勾勾地看着他,眼中竟还有着说不出的眷念,道不完的柔情,尽管眼前一片迷蒙,可她却不会再为他流一滴泪了,一滴都没有,原来一个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真的是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虚情假意的话说多了,会不会连他自己也当真了呢?不,他没有当真,当真的那个人,一直是她。 她忽而轻笑起来,他与她亲热时一定不许有光亮,也从不光裸上身,原来只是不敢让她看到他那道丑陋的伤口,她今日从墙孔中看到了那个人,他正面对着墙壁小解,就那么清晰地直面着她,幽暗的大腿根处,无一丝褶皱,而那道伤口,竟然在 怜卿身上,还是在石室的那次欢爱后她曾看到冷清尘背上肌肤全是道道伤痕,而方才那人却无,想必是 怜卿幼年时被鞭打所致,怪不得他轻松便拿到十把神器,怪不得他会奏独一无二的《相思引》,何其可笑的一幕戏,他一人分饰两角,一个心怀天下,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已任,一个清冷狠辣,不惜发动战乱也要一统天下,如此不相干的两个角色,他竟演了这般久,只为让她心甘情愿地交出赤霄,想必他一早便知若要取出干将莫邪需男女交合,才会让她迷恋上他,再一箭双雕引她一同前往的吧,是她太笨拙了么? 一个是清雅若莲的江湖侠士,一个是清冷邪魅的病弱皇子,一人分饰两角,他不累么?想来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还真是没有什么做不到 53 况,只是演戏,狡诈如他,又有什么做不到?他只是演戏,而她却一直做了真,是他的演技太高,还是她太笨拙,竟被骗了那般久? 只是,人的眼眸怎会变色呢?不过,她已经不需要答案了,这世上与你最亲近,看似最爱你之人,原来伤你最深,风风雨雨是是非非,皆因此人一双翻云覆雨手而起,可她却不能杀了他,只因,她的国家暂时还需要他。 只因,即已爱上了那个他,又怎能抗拒这个他?其实,明明知道不可以,明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当初她也彷徨过,挣扎过,可最终仍是如飞蛾扑火般地爱上了冷清尘,也许,在那江边初遇的第一眼,便注定了她今生都无法逃脱……他衣阙飘飘,御剑如风,好似那天边走下来的天神天将,剑气如长虹贯日,美得炫目。 人生,若只如初见! 打开门,严冬的寒风呼啸而入,吹打在她不着寸缕的身上,一片冰冷,如她的心,冷得刺骨,漫天风雪飘零,便连廊下侍候的玉狐,也回了屋,天地间,如今只此她一人,便就这般光着身子,赤足缓步走过院中皑皑积雪,一任风雪肆虐。 轩辕怜卿醒来时,她仍旧安睡于他怀中,如一朵盛开的青莲,纯净美好,脖颈处有些微疼,想必是纵欲过度,未能睡好,昨夜情景历历在目,难得她竟主动承欢,竟让他数次欲罢不能,俯身便又吻了下来,那样温软的娇唇,像是怎样都吻不够,可是,怎的不再如昨夜那般温暖,而是冰冷的,瞬间冷彻了他的心,他想温暖她,只是那吻中带着轻颤,也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绝望,他已经迷恋上了昨夜那如潮水般的快感,他不想,再夜夜抱着一个毫无感觉的冰美人。 而她只是静静地睡着,任他吻着,心,已是出奇地平静,平静到再疯狂的情潮也激不起半点波澜,她已经分不清,这样的感觉,是否叫做麻木。 良久,情欲消退,他缓缓松开了她,忽的,又紧紧拥在怀里,拥得竟是那样紧,仿佛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她微微睁开双眸,哑然失笑,也许角色分饰得太久,怕是连他自己也弄不清,到底什么时候该上演爱,又是什么时候该上演恨了吧?其实她又怎知晓,当她在爱与恨中煎熬时,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转眼便到了春祭,这是 怜卿登基后的第一次祭天,月离以银月国女帝身份随同前往,她知他只是要让她亲眼见证他是多么的民心所向。 此时的她身穿一袭丹碧纱纹双裙,整个衣裳下摆是一只金线纹秀振翅欲飞的火凤,双裙层层相迭,裙摆后方如燕飞舞,这般女帝才能享有的殊荣,可此刻穿在她的身上,竟觉意外的讽刺。 月离在马车上遥遥望着那人,缓缓地登上玄武湖对面的祭坛站定,他足登云靴,头戴王冠,身着五色云霞帔,远远看去,道骨仙风有如嫡仙下凡一般。 冗长的祭文终于念完, 怜卿将之焚烧送神,文武百官齐齐跟着下跪高呼:“吾皇天人归向,鬼神具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怜卿仰头而笑,他如炬的目光在所有跪伏的人群中一一扫过,当看到月离站在马车上时,他别有深意地停留了一会儿。 春祭过后便是一年一度的校猎,轩辕的皇家猎场茫茫林野中,猎犬欢跃,雄鹰飞翔,所有轩辕的勇士都希望能在这次捕猎中一展拳脚得到新任君王的赏识,一直随侍在她身边的玉狐也跃跃欲试,月离转头淡笑:“你想去便去吧,一年只这一回,别留下遗憾。 玉狐咬咬唇,她虽奉 怜卿之命看守月离,只是月离无半分武功且浑身无力,根本不需人寸步不离地守着,终还是忍不住跃下了马车,加入到校猎的人群中。 他的目光,越过重重人群,望向她,而她亦恬静微笑着,看着他,好似青青翠竹间悄然抽出的新芽,那般清新,周遭所有的风景此刻仿佛都成了两人的布景,变得这样的安静,仿佛整个世上只有他和她,那般安静地望穿谁,却,相凝无语,忽的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好似有什么东西,要永远路他而去。 实禄上前汇报前方军情,只这一眨眼的工夫,突的一辆马车从人群中国出,众人大呼,轩辕怜卿身体一僵,随后慢慢地转过身去--她竟敢逃跑? 怜卿轻提一口气,身子腾空而起,转眼消失在了树林中。月离驾着马车一路飞驰,四周的景物影影绰绰地匆匆闪过,好似她的生,行走在壁边缘,便算满目疮,便算再多荆棘坎坷,也绝对任人欺凌,这是她逃离轩辕唯一的一次机会,不论能否成功,她都不想错失,大不了,便一死! 眼看那身明黄越来越近,月离咬着唇,心发一股狠劲着力前冲,山林中树林密布,积雪很深,周遭都是白茫茫一片,不熟知地形根本找不到出口在何处,强劲的山风刮过她娇嫩的面庞,如刀如刃,山路,九曲十八弯,马车穿过树林,跃过陡壁,渐渐,路越来越难走,月离已找不到哪条是下山的路,因为顺风疾驰,马奔跑得狂烈,竟是御风而飞奔。 此刻,她只有一个念想,拼命跑,逃离这里,风雨中飘摇的江山,收复国土的重任,皆在她的手中,她要逃回去,别的全都顾不得了。 近了,终于近了,马蹄声如雷,扬起阵阵雪雾,倏的,他警觉起来,这是一条通往绝路的路,“站住,山顶是悬崖。”轩辕怜卿大喝,这该死的女人,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抓紧她,否则,世上再无后悔之药。 月离回身想开口说话,风却狂灌进口中,止不住大咳起来,脑中只觉得一阵眩晕,嘶嘶的声音不绝于耳,越来越响亮,连同她的耳膜一起在震鸣,带着几分凄绝,带着一丝悲怆,像是来自亘古的沉痛呐喊,是谁在悲鸣?是她的心么?凌厉的北风骤然吹起,阵阵如利刃般一寸一寸切割着她的肌肤,割裂的却是她的心,可是痛感已经麻木,毫无知觉,双眼干涸无比,再也蒸腾不出一丝雾蒙,唯有那风中凌乱的乌发,在寒风中凝结成冰。 冰冷的寒风,在他们之间呼啸而过,吹散了他的话语。 月离只看到他离她越来越近,眸中掠过不甘,掠过无奈,亦掠过浓浓的绝望,她绝不会和他回去的,哪怕死! 马突的一声长啸,倏然停下,月离跳下马车,这才看到,眼前竟是悬崖绝壁,转身,轩辕怜卿已是立于身后。 他向她轻伸出手,道:“月儿,回来,别再往前走。” “你立即放我回银月,否则我便跳下去。”月离迎风立于悬崖边,冷冷看向他,她知她已无路可走了,上天果真不肯帮她,在死与生不如死两个选择前,她唯有选择前者。欢 “为什么?朕如此待你,而你却要离开朕?宁愿死也不愿留在联的身边?”他不懂,他自认不曾亏待过她,便算那些折磨,也只是他舍不得那些缠 绵带来的美好滋味,并非想要真正伤她。 月离忽而痴痴笑着,“你给的是一座牢笼啊,你不知么?” 怜卿立在原地,沉默了好些时候,才分外真诚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月离微微一怔,“我要的从来不是这句话,我要的是你 怜卿的命,你能给我么?” “月儿,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我爱你啊, 月离,你到底还是让我爱上了你,又怎么还忍心再继续恨你?怎么舍得再伤害你?” 54 爱?她仰天大笑,便算爱上了又如何?事到如今,还要她如何再去信他?不可能,真的不可能了。 “你不必再花言巧语了,我一个字都不会再相信,你无非是想要我跟你回去,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怜卿,愿我化作厉鬼,下一世轮回,也让你血债血偿!”她微微扬起的唇角,笑里含着一丝大无畏,却让 怜卿瞧了分外悲伤。 她说,她再也不会相信他了。那一刻,他只觉得心里一阵剧烈地抽痛,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在一层层剐割着他的心头之肉。 “这一世,就用我的血来祭奠我曾深爱过的那个人吧,母债女偿,轩辕怜卿,从今日起,我们两不相欠了。”说罢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不要!”一尖锐的叫声,随之 怜卿飞跃而起,紧紧握住月离的手腕,对着她凄楚地摇着头,“求求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自嘲地笑笑,比哭更难看,紧接着,另一支手拔下头上金钗,狠狠朝着紧握住她手腕的那支手臂刺去,一下,又一下,他的手上已是鲜血淋漓,可 是,他不放开,绝不放开。 痴痴地笑起来,却显得那般悲绝,分明悲伤到了极点,竟是流不出一滴眼泪,只是难受得想要立刻死去,周遭的空气仿佛变得稀薄,逼得他几近喘不过气来,她看着他,凄美而决绝,瞬间将金钗向自己的咽喉刺去。 “不要!” 怜卿想要伸手去夺,却已见她已如一片凋零的落叶,向崖下急速坠落,乌黑的发于空中,散乱飘荡。 那一连串的动作太过突然,女子苍白的脸在空中一闪而过,便再也看不到,“阿离,不要--”空寂的山谷回荡着声声呐喊,久久不绝,目光,在风中渐渐凝住。 月离只觉自己一个劲地往下坠,好似这深渊真如一个无底洞般,耳畔是猎猎风声,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数个场景,身侧的风划过肌肤生疼,却终究比不过心里的那种绝望难过,可却始终有一个声音穿越了一切传到她耳边,那人说:“阿离,不要……” 山风一点一点侵蚀入骨,她,纤弱得仿佛一阵风都能断绝。 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她竟会这样纵身一跃,一丝一毫都不再留恋这个世间,他紧紧捂住胸口,身子越来越冷,不觉已是泪溢满眶,他要的是她的情,她的江山,不想要她的命啊!他心中仿佛被剜去一大块,瞬间被深深的恐惧瞬间湮没,他不想的,不想就这样让她离开他的生命之中。 不要什么?她又还能再要得起什么?再美丽的誓言,再真挚的承诺,终有一天也会经不起岁月的蹉跎,命运的辗转,情境的变迁,原来,你并不爱我,所以舍得伤我! 清朗的声音徐徐来自身后,曾经是那样耳熟,听过那么多遍,可终究,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一口鲜血线般射出,终,全身不再痛苦难耐,彻底解脱,寒风中,她缓缓闭上了双眸。 耳边突闻鸟鸣声,清脆婉转,极为动听,月离只觉一直下坠的身子忽的一轻,如飞天般轻盈起来,睁眼便看到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鸟,火色羽毛,白色尖喙,绿色眼眸,金色尾翼,此刻正歪头瞪着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再看向身下,原来竟是它驮着自己,委实是没了气力,不论它将驮着她去向何处,她也只能酥软的趴在它的背上,阖上眼睛,双手紧紧的抱着它,眼角是灼热的泪痕。紧接着,月离眼前一花,澎一声,一人一鸟已钻入了深潭之中。百丈峰,峰高百丈,深不见底。 “皇上, 姑娘怕是已……皇上请以大局为重。”随后赶来的玉狐紧紧抱住欲跟着跳崖的 怜卿跪求,顾不得身份尊卑,快速出手点了他的穴道。 风,越刮越大,似要将天地间的一切湮没, 怜卿颓然立于山坳间冰凉的枯叶之上,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好似这落叶一般,再无可依。 “朕不信,不信,来人,给朕到悬崖下找,找不到阿离谁都不许回宫。”他重重跪坐于地,风卷起地上的落叶飘旋着,飞舞着,有时飞起有时坠落,使周遭变得益发的怆然,那凉楚之意深深的触动着每一个人。 “阿离……我们重新开始,可好?”可回应他的,只有层层回荡的回音,风雪又至,像是连接起天与地之间的纽带,迷迷蒙蒙,隔绝出一份不同于寻日里的苍凉之色,山路崎岖,有明黄身影步履蹒跚,深一脚浅一脚的挣扎在泥地里,他已经寻了一日一夜,不眠不休,可是积雪过深,即便是悬下曾留下过人摔落的痕迹,也会很快被风雪掩埋,可他仍旧寻找着,艰难的一处一处寻找着,溅起的污雪早已沾湿了裤腿,他仍是不以为意,硬要与这恶劣的风雪狠狠较劲,风卷着冰粒,肆无忌惮的袭来,他终是被不断撞入眼里的雪水给刺到,抬起左手狠命抹了一把,脚下步子却未停,持续向前走,忽而遭遇碎石,他遂 不及防,一个踉跄就狠狠摔在了地上…… 片片雪花绵延不绝地砸下来,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连上天都在嘲笑他的无知与愚味,他痛恨自己的无能,本以为想尽办法得到了上古神器便能得到天下,得到天下便能将她牢牢困在手中,可如今她竟真的狠心抛弃一切而去,他,她不要了,她的国家臣民,她不要了,她最爱的男子,她也不要了,那他呢,便算他得到了整个天下又怎样?还不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家寡人? 百丈峰上,雪骤风狂,天地一片凌绝,风雪中,他只身凝立,仿若一尊渐渐凝冻的冰块。 摊开手掌,掌心中是一块素色锦帕,帕上的血书已是凝固,却字字刺痛他的双眸;翩如谪仙是卿,清冷无尘亦是卿,痴人如离,是否可笑? 心,瞬间跌入深深的谷底,泪,无声滑落,聪明反被聪明误,聪慧如她,早已看穿了他的把戏,看穿了他的欺骗,那样善良而高贵的女子,终是让他抛下了所有的恨,深深地将她刻进了心底最深处。 “皇上,早歇安置吧。”宫女小心翼翼说道。 怜卿冷冷扫了一眼宽大的龙床,如今他最害怕的便是安置,每日醒来时,他总是习惯性地往身旁一瞥,然而锦衾里再也没有了那个绝美的容颜,红色鸳鸯戏水锻面锦被,没有了人同床共枕,这锦衾冷得如冰冷的铁衣一般! 无数盏琉璃明瓦宫灯次第点起,亮光灼灼,焕彩耀辉,描花飞霞,琳宫玉堂,看似繁花似锦,却从最深处沁出无边的凉意。 那些短促却明媚的记忆,是不堪去回想,一想,便是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为何美好的岁月总是须臾就被雨打风吹去,只留下黑黝黝的暗影飘渺在残梦里,悲凉到底。 一个月了,他抛下政事领着上万将士将悬底搜了无数遍,连一根草都不放过,却始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女帝乃是九天玄女,死后亦能去往天宫,有人说猎场猛兽众多,已是尸骨无存,还有说万丈峰底,潭深百米,潭水冰寒刺骨,人若是……若是被摔到了万丈峰底……断无活路,不,他都不信,他的阿离不会就这样离去,她只是不想见他,如此也好,再不相见,便不会再日日想起,亦不会日日愧疚不安,夜夜纠结,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浑身微微的颤抖,他伏在地上,无声无息的哭泣。 整整一月,他将自己锁在水月宫,那些用鲜血写下的字,如同锐利的锋刃,一遍又一遍的凌迟着他的心,每一寸都带着血腥味狠狠的碾过,原来,有时竟真能……痛到不哭!已经连哭都做不到了,他反而笑了,笑得苦涩,笑得凄楚,笑得冰冷,癫狂的笑声里满是破碎的愧和悔,说不出的孤寂,说不出的凄凉……可是,他咎由自取,不是么? 得了天下便要失了她么?他静静的闭上眼睛,抬起头任飞雪肆意地打在脸颊上,整个皇宫都昏暗一片,若这场雪可以洗净他的罪孽,那他们的爱是否还能重来一次?玉萧已扔,佳人亦去,她已将一生爱恋,尽数抛下。雪,越下越大,夜,竟是如此漫长。 55 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是在一张大床上,她不知道自己昏睡的多长时间,屋中 的光线柔和明亮,空中隐隐有花香,沁人心脾,动了动身子,竟是浑身无力。 失了竹叶青的庇佑,想必花毒已复发。 忆得落入山崖之时竟被一只大鸟驮起,那想必此处亦是人间,不知是何方高人所救,却也只能躺在床上打量着四周。 床的正前方是一面雕漆迭扇屏,共分三扇,以中间的一面最为宽大,其上以红、绿、灰三色漆彩绘成云龙纹图案,一条游龙飞舞于长空之中,昂首张口,腾云遣雾,画中龙身为通身绿色,丹赤鳞爪,边缘菱形图案呈朱红色,中心嵌一谷纹玉璧,色调醒目鲜艳,左边的那面画的是一只白章黑纹的大虎,靠水而卧,体态生动。 盘龙,卧虎,月离调转了视线看向最后一面,这一看,不禁一怔,最后一面不是漆画而是一面雕刻,雕镂的是一片摇曳的竹林,色虽素淡可却将千竹万竹画尽,竹影婆娑的景象镂刻的纤毫毕现,再细看去,两根稍粗的青竹上竟分别绘着一只龟和一条蛇。 然而,让月离惊讶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旁边的那行题字,那行题字的镂痕 近刃处为白色,近巩处为黑色,银钩铁划的写了一首诗。 月离忽的念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好奇怪,这首诗怎如此熟悉,好似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反复默念数次,似还应有一句,不由便念出声:“薄情男子,薄命佳人。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月离忽的惊出一身冷汗,这不是当年苏柔锈成锦帕上的那首情诗么?无怪乎会如此眼熟。 “想世上居然还有人知道这首诗的最后一句。”异常嘶哑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月离顿觉刺耳皱起眉头,好难听的声音,都分不出是男是女了。声音再度响起,“我的嗓子早些年就坏掉了,还请姑娘包涵。”月离大惊,她居然听得到自己心中所想的,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姑娘何方人氏?“月离深吸了口气,才答,“银月人,多谢前辈搭救。 “银月人,居然是银月国之人,我有好久都没看到银月人了。” 月离听到木门的响起,她费力的眯起眼,才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背对 着她坐在藤木轮椅上。 “我是百花谷谷主,你可以唤我花姑。”女人慢悠悠的转过脸,月离几乎要尖叫出声,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密布的刀疤覆盖了全部的面颊,纵横交号,完全分不清原来的面貌,最可怖的是她其中的一只眼眶竟无眼珠。 “是不是吓到你了,我的嗓子和我的脸一同毁在了十几年前,如今伤疤虽好,还是一样吓人。”女人沉沉的叹气,口气里掩饰不住的遗憾。 月离喉咙焦渴不已,声音嘶哑,轻咳了几声,她问:“我,昏迷了很 久么? 女人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了给她,面上依旧冷淡道:“你已经昏迷了三日。” 月离一愣,三日,想不到她竟然昏迷了整整三日,此刻,她的头依旧很痛很痛,脑子里嗡嗡的,好似万马奔腾般,昏迷这三日中,她只觉得自己异常的热,像夏日正午的时候在太阳下烤,又像在灶膛边烧着火,体内有无数滚热的小火球滚来滚去,不断地撕扯着她的身体。 女人突伸出两指搭在她脉间,脸色忽而变得极为难看,眉心紧拢,目光深沉,稍倾才收回手,慢条斯理地吐出惊人语句:“姑娘你中了懒人花之毒。”懒人花?此名她还是第一回听到,便是 怜卿也未说过,月离呆了片刻,心道对方即是隐世高人,也许略懂医术,知道自己中毒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于是轻笑道:“前辈实在叫小女子钦佩,不瞒前辈,我的确中了毒,想必 已有三年之久。” 她单手随意敲击着桌面,“懒人花慢性毒,无解药,只能靠竹汁来以毒攻毒。 月离恍若被人从头到脚倒了一桶凉水,脑中一直回旋着几个字--无解 药她自是已知,可以毒攻毒,那便是轩辕怜卿也给她下毒了,愤愤然握紧了拳 头,她的心猛然剧烈收缩了下,原来他又骗她!这毒没解药,他却一直用另一种毒药来压制她的毒发,还这般恶劣地瞒着她,轩辕怜卿呵 怜卿,你果真 是无法让人有半分的相信。 花姑撑着下颌,收回手指,敲击声骤停,她咧着嘴一字一顿:“可不要小看了这些花花草草,它们能救人亦可以害人,像这株百里香,将花汁挤出演入眼中,还可改变眸中之色,可惜啊可惜,姑娘你命不久矣了。” 原来,如此!月离十指掐入掌心,沉默不语。 谁料她竟又不以为然地嗤道:“偏偏你命好,竟被我的玄凤所教,又念出了那句诗,便也算是我的故人,苗疆处处都是蛊毒蛇蝎,再毒的药老身都见过,十五年前,江湖上谁人不知道我是无毒不能解的花姑。” 她低低地笑,顿了顿又道:“但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若老老实实告诉我,我便替你解毒,若是有半句谎言,我便将你扔出去埋了做花肥。” 月离点头,尽管对此人的话半信半疑,但倘若真能解毒,又能助她逃回银月,岂不甚好,立即道:“前辈请问,月离定知无不言。” “首先,那给你下毒的人可叫寒孤雪?”花姑用仅存的一只眼睛看着她。月离呆怔,原来那人竟那般有名么? “我一猜就知道是我那不争气的徒弟,懒人散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弄到手的,他出谷的时候竟将我的偷去了一大半,你和我徒弟是什么关系? 月离想骂人,没好气地道:“你说他都给我下毒了,还能有什么关系?自然便是仇家。” 谁料花姑竟讽刺道:“没这般简单,若只是仇家,他大可有上百种的毒来让你生不如死,看来你对他还真重要,居然让他将懒人花这样的奇毒都贡献出来。” “第二个问题,又是谁用竹青叶之毒替你压制毒性? 月离捏着拳头,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仇家中的仇家!” 花姑阴笑道:“姑娘你命真好,所遇到的仇家竟都是世外高人的弟子,是 冰凝谷的人吧。” “你怎什么都知道?我不过是他争霸天下的傀儡或者说一颗棋子罢了。花姑歪着头,半边长发落下来盖住空洞的眼眶,细细把玩着手指,徐慢道:“最后一个问题,姑娘贵姓? “复姓慕容,名月离。” 56 女人猛地一抬头,突然便从木轮椅上跃下,跪于月离床畔,道:“慕容是银月的皇姓,先帝 月华只有一个女儿,原来竟是女帝陛下,请受属下 一拜。” 月离大惊,道:“前辈也是银月人?何需行此大礼? 花姑又一跃坐回了椅上,“呵,陛下不知属下也不奇,当年那场祸事发生之时,陛下尚在襁褓之中,难得今日天气晴好,百花吐芳,陛下,且让属下与 你说个故事。 花姑摘过桌上一朵白玉兰放在鼻尖轻嗅,又一瓣一瓣撕下放入口中轻嚼着,眼神却穿过窗棂,眺向远方,幽幽说道:“十五年前,先帝在宫中设立了一个专门收情各国情报的神秘组织,名为星月神教,教中分设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四大护法,先帝为黄,居正中,与金木水火土相对应,又象征着四大星宿与神兽,除了女帝有神力护国外,四大护法亦精通奇门五行,八卦玄术,更是行医、用毒解毒的行家,这四人功力不相上下,其中朱雀与玄武是一对鸾生双生姐妹,她们原是苗疆人士,后被先帝所救,带回了星月神教,那时候,青龙比她们大五岁,那是她们第一次看到那个喜身穿白色素袍的俊逸男子,他风趣幽默,眉目温雅清俊,神情平和而悠远,眸光清浅而煦暖,一阵微风吹来,掠过他的素袍,便见衣袂飞扬,似要随风而去。” “那时候他们一起习武、采药,制毒,一起出使任务,是最好的对手与玩件,年少时青龙常与朱雀出使任务,有一次他们奉命潜入敌国,朱雀一时失手被擒,是青龙冒着生命危险将她救了出来,那一刻,他唇角飞扬,向她露出淡淡笑容,一双黑眸幽深如古井,波澜不惊,淡定从容,他那一笑让朱雀绝色夺目的丽容霎时失了光华,从此,少女的心中不再明澄如镜,少男的心中不再淡 漠如尘。” “他们一见钟情了,对么?”月离淡淡微笑。 花姑亦有浅浅笑容,面庞上泛起一片红晕,温声道:“不错,他们相爱 了,爱得如痴如醉,爱得如疯如狂,那是他们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那他们没能结成夫妻? 花姑叹了一口气,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如果没有那些阴差阳错,我想他们应是这世上最让人羡慕的一对小夫妻,年轻气盛的二人很快有了肌肤之条,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玄武竟也对他滋生了爱慕之情。” 她的目光久久凝视在那幅壁画上,恨恨说:“之后玄武奉先帝之命港入楚风国,为了能独占于他,她竟利用与朱雀一模一样的面孔色诱楚风王,并在楚风王向银月提亲后竟将朱雀打晕替换上花轿,远嫁给那个足可以做爹的老皇帝,从此与心爱之人天各一方,你知不知道,朱雀醒来后有多恨,恨不得他们全都死掉。” “因为初夜不贞,朱雀日日被那老皇帝折磨,被一个不爱的男人压在身下是什么滋味谁能明白?” 月离闭上眼,她明白的。 “好不容易盼着他死了,朱雀终于有了自由,可也不过只是徒有虚名罢了,之后她才得知:她走的这段时间出了很多事情,她走后,玄武引诱青龙,青龙竟也爱上了她。之后,轩辕绝向银月提亲,而先帝正苦于无法取得轩辕绝的信任,遂以和亲为名将玄武嫁与轩辕绝为妃,谁料她竟在宫里频频与青龙幽会,有一日被早有察觉的轩辕绝逮了个正着,青龙逃走了,可是她却没有逃出轩辕绝的魔掌,轩辕绝在对她施了全部酷刑后无计可设,便将她剜去双眼,割去舌头,断其双腿,将她关进一个铁笼子里,然后放狼进去一口一口吃光了她的肉,之后将被吃成一堆白骨的人送到她的孩儿面前,而那个时候,她与青龙偷情所生的儿子才五岁。 “先帝得知后震怒,领兵血洗了轩辕三个城池,并一怒之下解散了星月神教,而白虎却趁乱偷走了教中弟子四处夺来的七大神器逃之夭夭,青龙也无奈离开银月,从此下落不明,多年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叫冰凝谷的地方,谷主寒石道长武功高强,精通奇门遁甲,众多江湖中人都想拜入其门下,他却只收了一个弟子,也是他与她偷情而来的儿子,朱雀后多方打听,才知,他原来竟是青龙师兄,后先帝驾崩,白虎师兄因病离世前将所偷神器尽数交给了他。 “因对两个师妹有愧,青龙始终未肯再见其一面。”花姑摇摇头,行清泪缓缓流下。 月离不能置信的瞪大双眸,原来,苏柔不是母皇杀害的啊,原来,轩辕怜卿竟不是皇室血脉,原来,神器本便是银月所有的,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这些日子她的代母受过,有何意义?有何意义? 花姑拭去那滴泪,继续道:“后来各国及江湖上之人知道了神器的下落,起围攻冰凝谷,却无法破解进谷前竹林里的奇门遁甲阵,他们一怒之下放火烧了三天三夜,将冰凝谷笼罩在一片火光浓烟中。 “朱雀赶到的时候,他一身雪白的单衣,静静地站在火光里,凝望着那燃烧的火舌,似乎准备就这样让自己葬身火海……朱雀不顾一切地扑了进去,要与他同归于尽。” 月离拭掉脸上的泪痕,咧嘴道:“他们最终并未让自己葬身火海。” “世人都说他们俱已葬身火海,陛下怎的知道?”花姑收回眼光,静静地看着月离。 月离凄楚一笑:“朱雀若死了,那么说这个故事的人又是谁呢?前辈的妹妹叫苏柔,那前辈的名姓可是? “苏怜!不错,老身便是朱雀,那日老身赶到,用花毒驱散了那些强盗,冰凝谷才免去了那场灾难,可我的脸和眼睛,也毁于那场大火,可惜他仍旧不肯与我相见,我如今这个样貌,也自是不能再见他,便在此时开辟了百花谷, 第 从此不问世事。” 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在花姑的话语间,却是极为的平静,那些汹涌的 情感,似乎也被她平缓的语气,化为尘埃,要经历多少岁月的沉沥,才能将那 样刻骨铭心的往事如此平淡地说出口?月离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这位银月的老前 天 辈,只觉得胸口的某一处,如在秋水缅波里,软软的晃动着,久久无法平静。 花姑道:“不知陛下因何来到轩辕国,又是如何落下悬崖的呢? 帝 月离咬唇,当下便将所有过往如实叙述了一遍。 花姑怒道:“也是陛下天性随和,若是有先帝一半的野心,那些人也不能伤害陛下至此,轩辕怜卿和寒孤雪那两个小畜生,认贼作父不算,竟还想一统 天下,野心不小,怜卿?哈哈哈,苏柔,你也害怕死后没脸见我,才将你儿子 57 的名姓中用了我的名么?你以为这样我便会原谅了你?看看你生出的好儿子, 也不能全怪他,青龙只知他是苏柔的孩儿,遂将其偷收为徒,却不知苏柔 是因何而死,定是轩辕绝已知晓那孩子并非他亲生,才会如此虐待他,歪曲事实,让我们银月的人世世代代自相残杀下去。”花姑看向月离,接着道:“陛下请放宽心,且在百花谷多留些日子,待余毒尽数解了,老身传授陛下奇门遁甲之术,再与陛下一同出谷,神器未用圣血浸泡七七四十九日是激发不了神力的,我们还有时间。” “怪不得轩辕绝会留下 怜卿一命,原是利用他从青龙手中拿回神器不过说到底,这神器也本是轩辕家之物,相传轩辕黄帝大战蚩尤之时,黄帝和蚩尤在涿鹿展开一场大战,蚩尤身高七尺,铁头铜身刀枪不入,而且会呼风唤雨,在战场上制造迷雾,使得黄帝的部队全部迷失方向,轩辕黄帝久战不下,万分焦急。” “有一天晚上,从山丘上传来惊天动地的声音以及非常强烈的光芒,惊醒了黄帝众人,大家都匆匆忙忙的跑过去一看,原是十柄利剑从天而降,而轩辕黄帝最终用这十柄剑破了蚩尤的铁头铜甲,此后轩辕人便将这些剑称为上古十大神器。” 月离有些抑制不住激动的道:“原来如此。” 心念一动,道:“银月皇宫中有一大片竹林,是否便是前辈所言的奇门道甲之阵?怨不得那里闹鬼之时侍卫都查不到丝毫蛛丝马迹,原来轩辕怜卿与寒孤雪都会这些奇门之术,定是二人先前便就是相识的。 花姑闻言但笑,道:“竹林是我们师兄妹四人所布,那是九宫八卦阵,老身一直无儿无女,便在楚风国中挑中了寒孤雪收为座下弟子,那师兄,想必这俩孩子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尚年幼,只怕他二人已是记不 得了, 月离在心中骂了句两个臭男人。 花姑忽然又一跃至床头,双指搭上月离的脉搏,皱眉探了良久才道:“下体内有一股真气乱窜,奇怪,按理说没有武功之人是不会有内力的,特老身 替陛下用内力将这股真力稳住。”花姑双手抵在她背部,口中念念道:“阴阳相符,摒绝杂念,以丹田之气,布之简墨。” 月离闻言不免有些讪讪道:“如何把丹田之气,布于简墨呢?“抱朴归一,灵台静明,所有意念皆由胎息所引。”花姑答道。 月离点点头,闭上眼,摒绝一切杂念后果然感到丹田有一股劲气缓缓在周身游走,待到行于指尖时,月离哇一声吐出一口黑血,身子的乏力感一挥而散。 花姑大惊,道:“懒人花之毒竟无药而解了?难道,银月国女帝与生俱来的灵力已被激出?” “天生灵力?”月离喃喃。 月依旧,风轻扬,已是早春却掩饰不住还未远去的冬季的寒冷,合紧外衣,心,也莫名的一阵冷冽。 午饭过后,月离关好门窗一个人在屋里翻看花姑所写的轩辕黄帝当年与蚩尤的一些布兵打仗阵法与兵器打造方法,八卦甲子,神机鬼藏等奇门遁甲之术,九宫八卦阵的阵法便是从中演而来。 月离认真的熟记书中内容,遁甲之术变幻莫测,若能领悟,复辟疆土,指日可待。 谷外,是冰天雪地,谷内,百花盛开,山不知数甲子,百花谷内,依然 别有一番与世隔绝的清静之地。除了玄女阵,还学会了《破阵咒》的口诀,但限于她的修为有限,因此,对于半月后,月离已是能熟练的摆一些书中的阵法了,学习符篆这二十余日,章 这些阵诀的掌握还不是可以一蹴而就。 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便和那只大鸟玄凤窜到崖底的水潭玩耍,原来百花谷的入口竟隐在潭底,不由又想到那日水中渡气的一幕,微微一笑,当前尘往事悉数揭开,原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坐在潭边踢着水花,忽而想到,不知轩辕卿会不会到崖下寻他,可潭水这般澡,谁能想到潭底会别有洞天呢?若是没有这些水。月离盯着潭面,忽而便感到身体内的灵力波动,紧接着,水自中喷射而出,炫目之极,紧接着越来越多晶莹的水滴在半空中绽开成大朵水花。 潭水如同被利刃从中劈开两半。 “发生了什么事?”花姑怒道。 呃……月离咬手指,回身,原本坐在百花中晒太阳的花姑老前辈此刻正坐在一个大水潭子里,浑身上下滴着水,脑袋上还顶着一蓬水草。 月离对手指,“老前辈你没事吧,哪来这么多的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方才只是想着若是那潭水能浅一些便好,谁料水竟真的移开了。” “凤凰生自九重天,浴火方能做涅槃。原来如此。”花姑大笑,“恭喜隆下激发出了灵力,原来灵力需在极大伤悲下才会被激发,历任女帝的神力都不同,陛下竟有意念驭水之灵力,若非真命天女之身,纵然武功修为再高,也是断然无法修练成玄女印的,如今陛下精通奇门八卦之术与驭水的灵力,这里不是长留的地方,陛下该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天下大乱在即,唯有女帝陛下才能阻止。” 凤凰生自九重天,浴火方能做涅槃。月离仰天悲笑,原来上天让她吃了那般的苦,竟只是为了这一日以灵力去拯救苍生么? 辞别花姑,足尖一点,身子陡然一轻,随之纵身,山风呼呼自耳边刮过。而她已是踏上清风,整个人若一泓秋水,横荡开来,朝下飘去。 这是她第一次运起轻功,十分生疏,令她落在崖上之时,竟踉跄了两大步。 风沙呜咽,荒凉的山坳上空,有孤雁掠过天空,悲鸣嘶嘶。 离开谷外的天地已是半年有余,不知 怜卿可有发动战争,遂先往轩梁皇宫而去,她可以不计较他因母妃而起的仇恨,却不会不计较他对她感情的款骗, 怜卿,你不是想要天下么?那么朕便让你连那皇位也坐不住。 轩辕建都繁华依旧,城门处,竟张贴着她的画像,心下略有一丝欣慰,原来那人是寻过她的,只是不知是否只为贪图她的圣血而已。 坐下一匹毛驴,手持一把拂尘,发髻用一块青巾绾了,一身道袍,月离俨然一副道姑打扮,黄花粉匀匀的涂抹在脸上,再以面纱遮住脸面,低头侧身坐 在花驴上,快步向城门走去。 58 从今日起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绝世容颜将无法示人,否则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守城门的紧盯着月离,半晌方才骂道:“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身子骨娇生生的大姑娘也他奶奶地去做了道姑。 无惊无险的避过了这一关,月离骑着毛驴,哼着小曲,慢慢地在轩辕建都的街市上走着。 三日后,一首快脍人口的童谣迅速传遍街头巷尾:“北风吹,雪花飘,当朝皇上是草包,欺弱女,盗宝刀,不是皇室血脉被火烧。” 轩辕国,御书房 宝鼎香烟,轻缓吐纳出百合乳白的烟雾,随着扑入室的几缕夏风,萦绕弥漫在华殿之中, 怜卿一身明黄色龙袍,金丝银线修饰,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祥龙,黝黑浓密的头发高高束起,一只金色盘龙卧在上面,余下的懒散的披在肩膀上,他斜着靠在宽大的软榻上,脚上的银缎靴上绣着虎图,手中拿着奏折,惬意的翻动着,案前已堆积着如小山一般的奏折。 将批阅完的奏折搁置在一旁,他自登基来励精图治,持成治国,大兴水利,放开税制,使轩辕近半年来国力已超越诸国之上,然内政虽稳,却病根犹在,腐朽亦是积年累月而成,先皇在世时沉迷美色,拒不上朝,朝政向来由一拨老臣把持,他们都是大皇子的人,轩辕尚武虽被诛,可 怜卿心知那些老家伙向来对他不服在心,更兼之他用雷厉手段彻查贪污谋逆,得罪了不少外戚宗亲,敲山震虎,将大权收拢,一些人便倚老卖老,处处给他出难题,兼之他从未建功立业,更是成为那些老家伙不服的借口,好在他知,治病,尚需抽丝剥茧,更何况朝政弊端,所以想要根治,更需时日。 随侍太监走了进来,跪地行礼“皇上,礼部尚书实禄大人求见。 “宣。” 怜卿没有抬眸,端坐起来,随意将手中奏折丢下,端起一旁的茶水轻抿了一口,一袭明黄镶边银针水貂龙袍,格外炫目。 “皇上。”着一身色走了进来,曲身恭敬行礼,实禄与他从小相识,在 怜卿的夺位中出力不少。 “免礼。” 怜卿沉声道,英俊的面容上好无表情,深潭般的星眸里深不见底,让人窥探不得。 “皇上,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选秀之时,礼部已准备妥当,这是名册,还请皇上过目。”实禄双手抬起,曲着身子献上。 太监将名册拿过来递给他,轩辕怜卿接过来,随意翻了翻面前的帛卷,挑了一卷,徐徐展开,上好的布帛之上,一名女子姿态盈盈,跃然纸上,身段妖娆,眉目含笑,勾魂大眼似带着无穷无尽的媚惑,艳极,媚极,他微微蹙眉,心中十分排斥,方想合上。 实禄却上前一步,恭敬道:“皇上,这位是兵部尚书之长女,皇上若纳她为妃,便能更好地巩固我朝的兵力。” 烛火摇曳,点点如豆,将他的影子映在冰冷的白玉石地上,拖得很长很长。 点点头,放下手中画卷,又打开了另外一卷,展图尽处,是一名容貌清丽的女子,一袭莲青色曲水织裙,整个人似乎浮在一团绿蒙蒙的雾气之中。 他的思绪,渐渐飘飞,画中之人,益发模糊起来,再瞧不清楚,脑中,只有那一张绝色的容颜,她的低眉顺目,她的清冷沉默,以及她的娇俏动人在心中丝丝绵长,他日思夜想的人只有她,她的眉,她的眼,她的红唇,她柔美的身子,她的一切。 犹忆往昔,好似月华初绽,缠绵中却隐透出一丝伤感。 实禄见皇上目光呆滞,以为他中意画中之女,又近前道:“这是刑部侍郎之女,他原是大皇子一党,皇上若是喜欢,可以册封四品以下,以拉拢这些人的心,只是也不能位份过于高了,届时怕有些人会心生不满。 怜卿越来越凝滞,几乎要僵在了那里,神情渐渐冷寂下去,直至冷寂到和殿外浓黑的夜一般。 “实禄,你先下去罢。”他一手撑上额头,揉了揉眉心,神情闪过不耐。 实禄一愣,旋即劝道:“皇上,上回也是这么说,臣这次可是特意又从百秀之中又挑出来了些,这选秀已经搁置了许多时日,皇上不愿大肆操办选秀事宜,节省开支,此等圣恩,是我轩辕之福,只是,皇上自登基以来,未曾立后,也未纳妃,这子嗣,实在是……”怜卿面上闪过一丝恼怒,沉声道:“今日朕累了,改日再议!” 实禄碍于龙威发作,不敢再多言,想了想,又道:“皇上,微臣最近听得民间突起谣言,事关圣上,臣不敢说。” 怜卿一挑眉,“说,恕你无罪!” 实禄抿了抿唇,才道:“近日建都毛坯头巷突然传起一首童谣来,唱的好似,北风吹,雪花飘,当朝皇上是……是草包,欺弱女,盗宝刀,不是皇室血脉被火烧。皇上赎罪!” “放肆,传朕旨意,倘若再有敢妄议皇族之人,不论年长年幼,统统收监治罪。” 怜卿暴怒地将茶几上的茶具都拂下了地,清脆的碎裂声刺激着耳鼓,御书房内的气氛越发冷僵。 实禄只得哀叹一声,退出御书房,惨了惨了,且不说那些非议是否属实,可皇上不近女色,难道是有龙阳之好?那 江山,纵使独霸天下,皇上没有子嗣,又教何人继承? 精致的殿门,开开合合,带来夏日的凉风,扑上脸颊,这才舒适了些,但御书房内却人人冷汗淋淋, 怜卿广袖一扬,便将那些卷轴统统扫落于地,滚了满处,动静过大,惊得书桌之上青釉茶盏“砰”地一震,翠色茶叶和着绿润茶水泼洒出来,冒着氤氲热气,溢了一室茶香,他英俊的面容微微扭曲,眸中似不甘心一般燃着黑色的火焰。 脑中不禁又浮现出那首童谣,还有,当日轩辕绝临死前也曾骂过他是野种,且从小便这般骂过来的,他已不往心里去,可为何,民间会突起谣言,难道,他的身世,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有一个声音似乎在告诉他,有什么 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还有,为什么他非要娶那些素未谋面的女子,为后抑或是为妃?巩固他的政权?子,是子,想要一人为他孕育孩子,可是那人,如今在何处? 究竟是从何时起,他开始贪恋此人的温柔了?甚至有时会想,倘若他们还能有相见之日,那么即便不坐这个皇位,与她一同留在银月也好,而后又恍然 被自己萌生的这一念头吓到,遂又摇头。月离一袭窄袖白衣,用白巾将自己绝色的面容蒙上,轻身一纵,身形护 起,在空中连踏数步便跃上了皇宫的屋顶,她在黑夜中急速而行,若行流水, 身法轻盈,已是极高深的轻功。 将一名值夜宫女打晕,换上一袭宫装,闪入园中,廊下朱栏雕砌,镂花窗格间百转千回轻淡落下的月光带着陈旧的银灰之色,一切,仿似在昨日,可再看见那飞檐翘首的宫墙,月离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59 忽的一阵脚步声自外而入,踏破宁静的夜空,月光似水,洒于来人俊冷面颜上,如蒙上万道肖华,瞬间便摄住了她所有呼吸,原来历经生死后,她依旧还是个色女。 他已是换上一袭天青色的长衫,白瓷一样的面上透着不识人间烟火的缥缈,又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仿若还是那个朦胧到有些不真实的谪仙男子,天神天将。 快乐因他,悲苦因他,煎熬因他,绝望因他,是好是坏是对是错,又怎能说清?初遇时的点点滴滴,依稀还在眼前,只是已如流水般逝去,可任凭她如何忘却,都是忘不掉的,伸手抹去即将漫出的泪水,她更不曾想到,他竟会将水月宫当做了他的寝宫,那么,她可不可以问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话至唇畔,又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分别了多个日日夜夜,一朝相 见,却已非故人,她与他,终会在战场上一决生死,那么爱与恨,又还有什么意义? 飘零魂,踏月门,回首望前尘,来路了无痕!几多爱,几多恨,几多相思,无言对,低眉已是泪凝咽,脱不得,怨不得,试问谁是断肠人?夜风突胜,伴着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他瘦了,瘦了许许多多,记忆里,他的下颌有这么尖么?记忆里,他的脸色有这么疲倦么?记忆里,他的身体有这么消瘦么?记忆里…… 积劳成疾?清冷的柔辉里他隐忍沉静的面容,让她的心不可遏制的痛起来。 她想过一百种再见他时的情景,哭诉、憎恨、埋怨、质问或是相见不相识,却独独没有想到,曾经竟还会心痛。 那般清冷高傲的他如今走起路来居然会微微的低下脑袋,无精打采了无生气,可见平日里他这个九五之尊做的也不是那么的如意,月离竟猜测着,不知道在转身的刹那,他身体里的某个地方是不是也在一点一点地疼开来? 雕花红漆门被打开, 怜卿一步踏入,终还是没有止住脚步,因为深爱,所以不忍,可见了面要说些什么呢?他会惊讶她还活着么?他还会继续恨她么?他会不会,会不会也是有那么一点想见到她的?还期待么,在期待的吧…… 可是……他仍旧想要她的江山,那他们便注定只能是敌人,这一点,永远也改变不了。 他在前,她在后,如此之近,却已是咫尺天涯,爱已成过往,见也已不相识!如此想来,心里难免微泛苦涩,她这是在同情他么?是她的心太软了么?他曾说,假若有一日那并非本来的他,她可会原谅? 一个曾经那样残忍伤害过她的人,真的还值得她去爱么?更何况,他如今是轩辕国至高无上的皇,而她是银月国的帝,二虎相斗必有一伤,即便她真心爱他,而他,又能否给她她想要的?思及至此,不禁在心中嘲笑自己的愚蠢,如今的他要什么女人没有?还需要一个早已玩腻的她来给予些什么么? 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她只顾着低头看路,没察觉到他的动作,所以直直撞了过去,钻进了他的怀中。 意识到撞着了一个软软的还带着一股幽香的物体,这才抬起头来注视着 他,他的眼底,血丝密布如蛛网,看起来有些疲惫。 月离猛然直起身,淡漠地对上他的双眸,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二人便那样彼此对望着,谁都没有开口,沉默顿时将气氛变得冷僵。 与她眼神对峙之时有些被怔住的错觉,紧紧地盯着她,脸上有种震慑的威势,一直对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这双眼眸是他所有疑惑的根源。 月离至始至终未动分毫,只是冷眼看着他俊秀绝美的面庞,流年似已静止,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寒星般的双眸渐转幽深,皆是复杂的光芒,或讥诮,或冷傲,或邪肆。 他知天下兴亡,却不谙己之寝食,能察兵之生死,却不能觉一身之劳碌,这个人,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到百姓的疾苦……第一次,她体会到他肩上的责任。 亦是再一次,她仿似又看见了当初的那个如此落寞的 怜卿,寥落的月光洒在他的肩头,更显得他整个人似寒冷孤寂的秋霜。 低下头,一时间不知该要用何样的心情去对待这样的一个男人,他算不上是强行的夺去她清白的男人,毕竟石室中的第一次,是那般的美好,可他却又以另一种身份让她生不如死,却又已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她躲不开的人,他就 那么强行在她的身上,在她的心里烙上了属于他的痕迹,此生再也避不开,洗不掉。 抬眸间,见他仍是注视着自己,一言不发,那么近的距离,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心跳,脸上都是他呼出来的湿气,他的目光幽幽的,宛如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潭,她面上忽的灼红,立即福身,道:“无意冒犯皇上,请皇上赎罪,奴婢告退。” 怜卿面上一僵,脸色顿黑,沉声道:“知不知道此处乃是禁地?”“奴婢是前些日子新进来的,姑姑还未教过这些规矩。”月离轻轻地站了起来,却依旧低着头。 “你一个宫女怎的也蒙个面纱,难道有何见不得人之处。” 怜卿冷声喝道,“抬起头来。” 月离心中早已将他撕成了十块八块,虽说他还未纳一妃半嫔,但身为皇上想要个女人随侍也不难吧,难道对一个小宫女也有兴趣了?那她便索性戏耍一下他,他是先帝的玄武护法之子,自然便不能杀了他替自己报仇,可总也要羞辱一番方才解恨。 “皇上还是不要看了吧,奴婢天生相貌不雅,恐搅了皇上的好兴致!”“是么?” 怜卿的语气一沉,“朕倒要看看究竟相貌不雅到何种的地步!” 月离这才一咬牙抬起了头:“是皇上要看的,可不要怪奴婢无理!”说罢缓缓褪下面纱,果然他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只哼着道了句:“当真是长的有些意外!”说完便朝着水月宫里走去,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他的眼神中似乎有些失望的神色,失望,哼,他还有何好失望的呢? 眼看着他的脚便要从她的身边迈过去了,不想他一个转身又站在了她的跟前,冷声道:“进来服侍朕沐浴就寝。” 嘎?月离窘,这人,口味也太重了吧。 尴尬一笑,“奴婢是在掖庭做粗活的,主管倒夜香,恐……” “进来。”一道怒声重重传来,一只大手伸来揪着她肩膀的衣裳就给她提溜进了内室。 60 “那……那那那是不是还要奴婢暖床?”月离不停咬牙暗骂,不觉已走到浴房、温暖潮湿、水气氤氲,她的脸也没降温过,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你进宫便是这么伺候人的么?还不替朕宽衣?” 月离暗笑着上前,男子的衣衫左一层右一层,脱起来着实麻烦,月离正笨手笨脚的在为解一粒盘扣,整个人几乎都吊在他身上,那粒扣子似要作对般从她手中滑开,其实不是解不开,而是她的手一直在抖个不停,而轩辕怜卿却双手展开,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兴致盎然的任由她折腾,他发誓,听到了她恨恨的磨牙声。 之后又递给她一块帕子,转过了身子道:“为朕沐浴吧!”说罢只着贴身衣物径自跨进浴桶内。 月离却依然的面无表情。 “嗯?”他也不避讳,又跨出浴桶就那么直着身子的站在她的前面,拿一 双探究的眼睛看着她,贴身衣裤已尽数被水打湿,月离只偷偷瞄一眼便立时红 了面,薄薄的亵裤下,一团很明显的突起,那里,曾带给了她无尽的折磨,汗滴滴,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身子不禁就趔趄了一下,结果不偏不倚落进了他的怀里,那带着薄凉的唇恰恰擦过他轻笑着的嘴,这个吻,如轻风拭月。 这样的姿势,令月离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同石化般,再不知动。 方才那美好温软的触感,那分明便是日思夜念的味道,他想念了太久太久,令他陡然一震,几乎不敢相信。 本想戏弄于他,没想到竟又被这可恶之人调戏,月离心如鹿撞,脸腾得红了个透,这才回神,猛然将他推开,忙捂着嘴,“皇上,奴婢告退。” 怜卿愣了片刻,耳根处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绯红,随即伸出手指轻轻按在自己的唇上,蹩起眉,再指点上她娇嫩的唇,眼里闪出别样诱惑,脸上笑意更浓,将她拖回抱得更紧,唇,再次带着清香覆上来,含住她的,灵动的舌滑入檀口,肆意纠缠,温柔细致的吻,缠绵到了极致。月离长睫微颤,完全处于混沌状态,那一刻,她忘却了,忘却了自己还有 目的与责任,她本是该拒绝的,可是,做不到,竟也不由自主的抬手回应,回 搂住他的颈畔,贴近了两人的距离,这如入云端的感觉真的好美。 “月儿!” 怜卿身子一僵,坚实的臂膀紧紧地搂住了怀里的人,温香软玉,心醉神迷。 她的心居然因为他一句“月儿”而剧烈跳动了一下,浑身便就这般软了下来,恨自己的不争气,良久,两人喘息着分开,他满意的抬起头,看着怀中佳人,她发丝凌乱,美目抵掩,粉霞飞上脸颊,胸口起伏着。 月你老母,睁眼说瞎话,再不逃离,她只怕会被他吻到粉身碎骨,那些血淋淋的景象再度划过眼前,心中其实还是惴惴害怕着的,只能装傻,“皇上,你弄错了,月儿在天上挂着呢,奴婢叫花儿。” 他深吸一口气,闻着她的发香,鼻尖缓缓摩挲在她的脸上,眼中闪着戏谑:“不论你是不是她,总归是朕这些日子来不排斥的女子,日后,便留在朕身边侍候。” 随即又清了清嗓子:“既是要侍候朕,便得有点样子,从今日起便由你来照顾朕的起居。“ 月离满脸黑线,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虽然常常忽略他很帅的事实,可被这么一个祸害圈在身上,真的没办法强迫自己去忽视了,刚毅俊逸的五官,最好看的便是他那双漆黑如深夜的眸子,干净清澈,仿若有着无穷的吸引力,如月光流泻般将她给吸得移不开眼。 这人,没事抱那么近干什么?真是的。 “听明白了么?”语罢,他微微眯起双眸,灼灼盯着她,继而已是俯下头来,深刻的五官,棱角分明,仿若是边塞的强风精心雕刻而成,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和深邃,令她心头微颤,一时间忘了呼吸,熟悉的龙涎香传来,又让她有些迷惑,本能将头一偏,不想双腿间已被挤进了一样硬物,在轻轻摩梭着她的敏感之地,竟然是……而他的一只手已是飞快探进了她的衣襟,胸前的泽圆就这样被包裹在那冰冷的掌心中。 月离倏然惊醒,捂着胸后退数步,这一刻,她忽然想笑,想狠狠大笑一番,那些羞辱与欺骗又浮现在眼前,她这是怎么了,方才竟然会迷醉其中? 月离啊 月离,你究竟还想要傻到什么时候,那样深刻的丧国之痛,强暴之痛,放血之痛,早已痛彻心扉,将五脏六腑尽数绞断,这个人从来就没爱过你,他想要的只有你的江山,你的臣民,还有,你的身子。 身子瞬间颤抖如风中落叶,忽的感觉脖颈一凉,轩辕怜卿倏然睁开双眼,冷青着脸逼近她,说:“ 月离,你究竟要欺瞒我到什么时候?以为你带着面具我就不认识你了么? 怜卿见她面上神情僵硬,原似是戴了人皮面具,整个面容,只见那一双黑眸,散发着寒冷的流霜,还有那特有的花香,那曾回味过无数次的浑圆大小,竟是如此熟悉,方想再问,月离已然足尖轻点,双掌像一对翩飞的蝴蝶,化出千道幻影,向他挥来,轩辕怜卿只觉一股寒意迎面扑来,本能侧身,已是 避过一招。 怒极,大喝一声,突然出手,冷风嗖嗖,两人斗得衣阙急飘,身形在暗夜中如疾风回旋,月离虽因激出了灵力有了神功护体,但武功到底浅薄,自不是 怜卿之对手,再不敢多留,提着一口劲便向园外而去,哪知 怜卿并不 罢休,竟紧随而来,将她逼入前方一片茂密竹林,月离轻笑,知他是想用阵法将她困住,正好,九天玄女阵她已记得烂熟,倒也想试下如何破阵。 深吸口气,快速在脑海中回忆着花姑所传授过的破阵之法,坐南斗内,立北斗中……轻灵灵一个筋斗上蹿脚尖在一棵绿竹上虚点,借着反弹之力,便箭一样的向前扑去。 随着口诀念出,原已是再无前路的竹林仿似在身前翻转变化,刹时变幻出一条小径,人影过处,只见几道冷黢黢的寒光闪过,便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好的绿竹竟被劈倒了一小片。 看着被她坎到的七扭八歪的竹子,心里方稍稍出了口恶气,她回眸一笑,唇边梨窝隐现,眼角晶莹犹在,清澈,不染一丝尘埃。 继而跃上宫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诺大的一个竹林里,只余他形单影只,茕茕孑立,轩辕怜卿大惊,面色灰败,岂有之理,除却母妃与师父,她怎能破此阵法? 61 玉狐静静立在他的身后,凝思不语,他的背影,似带着无尽的苍凉,仿佛沉沦在了那万水千山之中,那一刻,她竟十分好奇,究竟对那个女子有几分的刻骨铭心,才能令这般冷绝的男子深陷至此? 倏的 怜卿转过身,道:“传朕旨意,三日后,朕要大婚,纳兵部尚书之女为妃。” 玉狐愕然看着他唇角擒笑大步离去,她又怎知他的心思,该死的女人,死过一次胆子倒大了, 怜卿狭长的眼眸微微转动,深邃的黑眸习惯的微微眯了起来。 月离自落入山崖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始终不相信她已不在世上,若她尚在人世,定会寻他报仇,除却她,还有谁会潜入水月宫?她曾无数次在他身 下辗转承欢,她的气息,从来便是独一无二的,若今夜之人是她,那么,他便 只能用大婚才能将她再次逼出,她定不会让他日子过得如此舒坦的。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逃离他的掌心,便算只守得住人,守不住心,又怎样?他终是没有堪破自己的情,情根一旦深种,欲望也会不断随之叫嚣,眼中存了一粒沙子尚且会流泪,更何况是他心里已活生生的住进了一个人? 三日后,轩辕国怜帝大婚的消息传遍每一个角落,皇宫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皇上,试试新做好的喜袍吧。”玉狐端着一袭红袍踏入水月宫。 怜卿缓缓将手伸展开来,玉狐上前替他穿上,金丝绣盘龙大红喜袍映衬着那道冷绝身影,一如那晚,物是人已非,这绚烂的红衣灿锦是否真的能够为他带来片刻的喜庆?那震天的锣鼓,万民的朝贺是否真的可以为他带来片刻的安宁。 听闻皇上夜夜留宿于水月宫之中,明曰便是她大婚之日,她倒要看看,究竟是哪样的女子敢这样独霸着那个清朗的男子。 水月宫,在后宫中最靠南的一处地方,由这个名字就可以得知这个地方是一个怎样清冷之地,也是一个怎样美的地方,据说在有月光的晚上,满月的光辉会撒满这宫殿里的每一个角落,此时在屋内行走的人们便会美得像天上的仙 子一样。冷冷的月光照着前面青石的路面,萧锦心暗道,据说这个水月宫曾经住过一位仙女,能让这般绝色男子日夜牵念着的,不惜要为她废掉三宫六院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 水月宫、离月宫、这个后宫每一处殿名都带着个月字,便连她即将要入住的锦月宫也是处处见月,可人人都说她辜负圣恩,淫荡而不自爱,最终才落得一个跳崖自尽的罪名,这样的女子,皇上竟为她捧出了整颗心,念念不忘,真是岂有此理。 传闻似乎有些偏颇,之前她可是听说 怜卿为人冷厉狠绝,只知重振朝纲,不近女色,无妻无妾,可如今她所见到的,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萧锦心亦是一身华丽宫装,轻轻地推开正屋的殿门走了进去,许是因为太久没有人住的缘故,这间屋子里冷的厉害,这是一间与别处格局一样的宫殿,只不过靠窗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女子的画像,背景是一幅虚幻的近似月光笼罩的画面,画上的女子眉目含笑着舞动着长长的水袖,宛如一朵清莲徐徐绽放,她应该就是那个令他日思夜念的人了吧,灵动神飞,一双星眸顾盼生姿,便似要从画中走出一般,果真是美艳不可方物,只应天上有,人间不得见,谁竟能将此画画得如此逼真,想必定是用心血而作罢。 不过也许最初吸引一个男子的是美貌,但能够让一个男人动心的却往往是与美貌无关的东西,将来,这后宫便是她的地盘了,她绝不会再允许这个妖女的画像出现在此。 “你便是那个仙女儿么?日后这个宫本宫要了,你休想再留在此。”挑衅的声音响起,是个女子娇媚的声音,玉狐回身,道:“你是谁?知不知道此处 是宫中禁地。” “哼,我识得你,你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而已,也配和本宫说话?我是谁,说出来怕吓死你,本宫便是兵部尚书之女,明日的锦贵妃。 “你似乎很是不屑朕的月妃?”玉碎的男音冷冷的在这冰冷的室中响起。萧锦心暗吸口气,转身便盈盈下跪,“锦妃不敢,叩见皇上,吾皇 万岁。” 玉狐撇嘴,萧将军的女儿长得是不赖,看似小家碧玉,若不是这一刻她所表现出的娇纵蛮横,也许会让人更添几分好感,偏偏此人如此霸道泼辣。 “锦妃?朕似乎还未册封你名号吧?” 怜卿从暗影中走出,不屑的冷冷笑起。 “皇上,大婚的圣旨已颁,你又逗人家。”撒娇的声音响起,顺带再恨恨瞪一眼墙上那个犹自带笑的美人图,爹爹教过无数回了,可她就是沉不住气,好好地和一幅画吃的哪门子醋嘛,抬起头,直直地看向立在清冷月光中一袭喜袍的男子,又瞬间昏了头脑,自小便知道轩辕国有一位美如谪仙的二皇子,却从未想过有一日,她能这般近的看到他,身形略显得消瘦,真真是生得极为俊逸却又不显女气,面若白玉,剑眉飞逸,一双黑眸如宝石般璀璨明亮,勾魂摄魄,寥寥月光洒在脖颈之处,仍可见一抹微醉的潮红,只是那道目光清冷而深,让人不可琢磨他内心的心思,五官亦冷冽,叫人不敢直视。 “滚出去。”暴怒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皇上……我……” 忽的一只雪白玉鸽停留在窗前,玉狐上前小心翼翼的取过竹简,道:“回皇上,是闵城的八百里加急军情。” 萧锦心好奇探过头去,被玉狐狠狠一瞪,又立即缩了回去,犹自委屈得咬唇跺脚。 月色中 怜卿冷笑道:“飞凤国竟与银月国余部结盟,一同攻打楚风,这等渔人之利,我轩辕为何不收,神器虽未显灵,但便算不借助这些,朕也能一统这天下,玉狐,传朕旨意,即刻沙场点兵,朕要亲自出征。” “是,属下即刻去办。”玉狐拱手退下。 “皇上要领兵出征,那明日的大婚……”萧锦心白了脸。 怜卿扯落一身的喜袍,将那幅画卷入衣袖中,淡然道:“明日已无大婚,若朕一统天下,皇城必然迁至银月月都,至于这水月宫你想留下便留下吧,说罢大步离去。” “皇上……等等臣妾。”萧锦心疯了似的奔出门。 满城的风言风语依旧没有拦住 怜卿的决定,他仿佛已是下了决心,便连玉玺也交由实禄代为监国,大有不一统天下便不回朝的气势,实禄叹息,从小的玩伴,他当然深知那人的无奈, 62 他虽登基为帝,可朝中老臣并不服他,处处给他下绊子不说,如今又出了这么个谣言,若他再不建功立业,只怕这皇位早晚有一日也会坐不住。 天悬冷月,地铺寒霜,黄沙漫天舞,凝成滔天白雾,军队黑压压的一片。如潮水般汹涌。 策马奔驰,天色晦暗,星月渐隐,黎明前突然下起细雨,沙沙的声音,微风送过,清新的泥土香气萦绕在空中仿佛能涤净人心。 一身男装的月离策马进入路旁的小茶铺,喝口水后再赶路,“小公子也想要去从军么?”小伙计道。 月离一笑,挺起胸膛豪气干云的道:“国难当头,不能挺身而出保卫国家的算什么男子汉。” 抬眸看去,夏日花红胜火,绿波荡漾,入目尽是一片姹紫嫣红,桃李明媚,户户均是粮田美池,风吹麦浪,稻花飘香,这样安泰的景象,谁能想到在城池的另一端却是战火连天的岁月呢?。 忽闻楚风再度进攻银月都城, 菲儿与飞凤国百里烨达成同盟,一同抵御顽敌,再度保住了月都,之后更是乘胜追击,意图收复失地,可月离直觉,楚风这次定是有备而来,岂会如此容易战败,其中必有玄机,便一路乔装尾随,果不其然,原来楚风竟在与轩辕国交界的闵城埋伏了二十万精兵,意图在此将银月国彻底缴灭,好大的野心,月离冷哼,光凭菲儿那小鬼岂是寒孤雪的对手,深知轩辕怜卿有星月神教收集情报,此次大战定不会袖手旁观,为了暂不暴露身份,她此番决定以一名军师身份助银月一举夺城。 关外,大漠,哪里才是安静的家园,复仇,解救,屠杀,掠夺,侵占,哪一个才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会不会因为他们这一去,从此颠了太平,引发了战乱,喧嚣了仇恨?或者,是另外一种结局? 天下分久必合,若是命中自有定数,那便一统天下又何妨?月离眉目间云淡风清,又行了数里许,突然听到了阵阵鼎沸的人声,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线黑灰色,竟似有不少人马。满眼飘飞的,皆是凤秦国的旗帜,长长的尾苏被 山风吹得展开来,像是一条浮在空中的鱼。出城行了没一会儿便看见远处扎营的军队,长风送过,中军营帐上方的大旗猎猎作响,月离认准方向悄悄向主帅的营帐潜去,夜阑人静,主帅的营帐依然灯火通明,她无声无息的靠近,想要确定菲儿是否在里面。 “谁!”随着一声怒喝,月离只觉面门一阵劲风袭来,她腰身一矮堪堪避过飞来的一团物事,右腿跟着一抬,随时短箭顺势脱鞘而出,她持剑在手,护在身前,脚下不停,足尖使劲觑准一处空地就要跃过去,寂静中突然破空传来三声闷响,这回飞来的三个物体掷法、力度尽皆不同,黑暗中看不真切,月离只有凝神应对,只是诧异,银月的将士中不知谁是主帅,竟有武功造旨如此高之人。 倒提短箭,闭上双眼仔细辨别风声,瞬间手起刀落快如闪电的回挡过去,一声哎哟之声传来,一身戎装的慕容菲儿被袖箭射中手腕,立时哭叫出声。 月离哭笑不得,行军打仗非儿戏,谁把这个小鬼带出来了,便在这时从中军帐中飞出一道紫袍身影,待月离看清了,那个居中而立,身披甲胄的不是慕容萧是谁? 月离大喜,怪不得月都能保住,原来是哥哥回来了,想必方才掷暗器之人也是他,此刻再也忍不住上前唤道:“王爷,是我! 而那一声呼唤,也让他僵直的身影有了些许微颤,那一声王爷如同冬日温暖的阳光照耀上了那白皑皑的雪山之巅,融化了那尘封的寒冰。 端来一盆清水,月离细心洗去脸上的易容。 慕容萧静静看她,眼里满是眷恋,月离抬首凝视,微微一笑,已胜却千言。 “哥哥怎么回来的?”月离掰开一个柿饼吃着,甜美的味道已品不出来,只剩下心中的酸酸涩涩。 慕容萧缓缓地在桌畔坐下,沉声道:“楚懿儿为我偷来了解药,护我逃离楚风,自己死于乱箭之中,虽说她嫁与我是另有目的,可她身为一国公主,也是身不由已,我被囚禁之时,她日夜守护在我身边,一同放羊牧马,也算应了当初那些话,福祸不相离,那些曰子,若非有她,我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头,解药虽是懿儿盗来,可若非有人故意为之,哥哥今日也不会还能重新披上这身战甲。” “故意为之?难道是,寒孤雪?”月离轻问。 慕容萧点头,“他也是身不由已,在楚风的日子,他常来看我,可惜各为其主,终不能交心。” 月离垂首不语,她知他是身不由已,可,此生他们注定只能是各自为国尽忠,不可改变。 他凝目看她,目光似是飘远,望入遥远的旧日时光里去,这张清丽容颜,他看了十多年,然这一刻,他们才突然惊觉,原来他们早已长大,再也不是儿时童稚的孩子。 “我的事,想必哥哥也有耳闻,是不是对阿离很是失望。”月离垂下 头去。 慕容萧忍不住低声一叹,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极轻地落在她的乌发上,黑发如瀑,丽颜似雪,沉静地散发着惑人的美,他不自禁地移手触碰她的眉尖,指尖轻轻划过,须臾后收回,微微握拳,似是要把那温度珍藏起来。 “谁都会为成长付出代价,如你,如我,好在,我们还有机会重来,如今我兄妹二人齐上战场,定会叫那些人有来无回。”他墨黑的眸子尽是怜惜之色,也只有这样的时刻他才能释放几许深埋在心底的豪情。 “战场厮杀包围阵法,主要有鹤翼和鱼鳞,而锋则是主阵法,确切说应是突击阵法,这种阵法山地作战比较好,但是防守较弱,这种阵法看似杂乱,其实也是有章可循,只需突围出去,而后来个反包围,嘿嘿,敌军阵法必乱,此次你等便用锋矢突击敌军主营,到时候便是瓮中捉鳖,这次是楚风寒孤雪亲自领军,机会不容错过。”月离已是盔甲在身,腰悬佩剑,行走于将士之中,自信满满。 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看,无尘公子来了。月离脚下一拐,差些摔一跟头。 “哈哈……哈哈……”慕容萧仰天大笑。 月离撇撇嘴,咕哝道:“看我不开心的时候你很开心对不对。”自从她向 慕容萧将先前遭遇坦白后,便时时受他讽笑,且每回她都能上当,说到底,还是那人在她心底已盘踞得如此之深,知妹莫若兄,哥哥又如何会不知,不时提 250 起,亦是在教她放下。 63 此时月离仍是一小军师装扮,她并不想让 怜卿知晓她尚在人世。 慕容萧了然的一笑,有些得意道:“兵贵胜而不贵久这个道理相信阿离比任何人都明白,楚风与我银月打了这些时日,二十万人的军队驻扎闵城,粮草要远从千里运送,每日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不止,长此下去财力难以为继,可若要在此时加重徭役赋税,百姓会越加穷苦不说,楚风的所有财富更会因战争而耗去大半,眼下正是秋收的时候,如果任其肆意攻城,边关一年的粮食收成,百姓的家当,恐怕都要荡然无存,朝廷的军饷虽然不断在派过来,可是却不能闭着眼睛不看百姓的死活,更何况,一旦时间久了军队感到疲惫,锐气受挫,打起仗来必定溃不成军,我想,这种无异于以卵击石的打法谁都不会坚持多久,所以若不出意外,楚风近日必定会发动强攻。” 月离抬头,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冷冷道:“我只知道骄兵必败,别忘了,寒孤雪是朱雀的弟子,除了他,还有一个实力更为强大的轩辕在虎视眈眈,听说他也御驾亲征了不是么?他得自青龙亲传,精通奇门八卦之术,行军阵法更是天下无双,这二人绝对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这一战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慕容萧轻点头,回以温煦笑容,道:“这正是我想问的,若是有一日你与他正面相遇,各为其国,你会如何取舍? 月离收了笑容,看向天边的落日,再回首,往事历历眼前,人依旧,情却不再,哥哥说得没错,战场上终将各为其国拼个你死我活,心里终究是泛起了酸涩,她抑制不去多想,只轻声道:“战场上只有国家,无儿女私情。”话虽如此,但不论最终如何,她知心底永远会有一个位置留给他,这是她年少时曾爱慕过的人,只是此生遇见过这样一个男子,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 九月十八,楚、月两军相遇于闵城渭水河畔,银月与飞凤盟军分三路全体出动,寒孤雪果然上当,老巢被一个少年将军率领的小股军队杀了个措手不及,损失一员大将忽都,之后三路盟军会合发动总攻,一时间,渭水河畔杀声震天。黄昏时刻,落日的余辉映得西边通红一片,地面上也现着诡异的红,这附近显然刚刚有过一场恶战,四处都是横陈的尸体,沙漠上的红便是流入的鲜血,犹如在水中慢慢化开的胭脂,丝丝缕缕。 不远处,一阵士兵在护着一个人迅速撤离,他身上已经多处受伤,有箭伤也有刀伤,在如血的残阳下,更让人觉得恐怖,他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与锐气,他只是怔怔的望向贺兰山方向,他便是往日战场上的神话,传说中所向披靡的玉面郎寒孤雪,这次伤亡是惨重的, 狂乱的马蹄声响起,一队骠骑直向河畔奔袭而来,滚滚沙尘中,可模糊看见一张英俊的面庞,头戴银盔的少年将军率领军队策马前来。 “月将军,楚风人早已不见踪影,天色已暗,不如先率军回营吧。 月离抬眼看了看天,道:“周校卫,你带领将士们与王爷会合,我独自再去探探路。” “月将军,万万不可,前方险不可测,你怎能一人前往。 “本将军的命令你敢违抗么?”月离冷冷说道:“我一身武功,区区几个楚风人怎会对付得了我,你等且放心回去,我稍后便回了。 驾,月离说完便驱马前行,身影没入黄沙中,此次重创寒孤雪,岂能失去生擒他好机会,寒孤雪若被擒,楚风便失去了一员大将,再无反败的可能。 抬头望天,有很多蜻蜓在飞来飞去,会下雨么? 那也好,这块土地上沾染太多的鲜血,不来一场连夜的大暴雨是无法洗刷干净的。 他在等一个人,这个曾经是他想要护着一生的人,马蹄声阵阵,他想,那个人终是到了。 翻身下马,她已看到那个一身窄袖紧身黑袍的身影,他的风姿依然如昨,潇洒绝色超越了流水时光,却己不复在宫里那般的柔弱身姿,眼角隐隐的风霜之色在证明这一路行来,他也并非毫无挂碍。 身后芬芳浮动,他骤然转身,轩眉一扬,唇边挂着一缕悠然笑意。 月离淡淡扫了他一眼,他独自端着酒杯,缓缓转过身来,含笑道:“小雨在此等候陛下许久了。”月离微惊:“你怎知是我? 寒孤雪轻抿一口手中的酒,幽道:“陛下喝了我三年的花茶,身上自然便 带着独特芳香,我又如何会不知。 “原来如此。”月离点头,“你是等在此想要杀我?”月离瞧着他,他脸上笑容不减,“不见你这么久,还是这么……小心眼,你从不肯多看我一眼,还不许我来看看你么? 月离心一酸。 “陛下来送我一程吧,这一路走过来,有点累。”他的语气神情一如昨日,复又斟满了一杯酒,微笑着送到唇边。 月离也淡淡的笑:“你心思缜密,计中有计,利用闹鬼一事巧妙的杀死定 北大将军盗出军事布阵图,嫁祸给淳亲王,让人误以为他是凶手,你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寒孤雪却微笑着喝完了那杯酒,然后笑着说:“说得不错。 而她却多希望他能说,这一切都是别人陷害他的,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否认。 “是的,定北大将军是我杀的,慕容萧是我污陷的,在你的茶水里种下了花毒,便连你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我暗中策划的,留在你身边,本欲色诱之,最终也不过是为了那柄神器而演的一场苦情戏,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你不是一心想找到真相么?只是任何事的真相一旦揭开,都是很残酷的,所以人有的时候傻傻活着,反倒更快乐。” 原来如此,定北大将军不可能认识洛雨,他留下的那夺命一横,其实是洛雨当日扮演的那个曾三娘的三字第一笔,想必临终之时,已是痛到极致,他无法表达更多,可无论从何处看来,他已是明明白白都在告诉活着的人,害他的人是谁。 山风吹来,带来高山流水的气息,也有鲜花青草的芬芳,却突然带了一股血污的腥臭,原来,寒孤雪捂着胸口,痛苦的皱了皱眉,口中一股腥甜喷出。 “你在自己的酒里下毒了?是不是?我没有要你死,为什么要这样?月离颤声道。 64 “陛下素来仁慈,所以既然你要报仇,我便来成全你好了。”他擦掉唇边的血迹,淡淡笑着。 月离瞪着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他策划了一切出来,把大家害得死去活来,他怎么还可以装出这种舍生取义的样子来,弄得她好像一个不辨黑白只顾报仇的坏人。 这也太荒谬了吧! “我生来为臣,食君之禄,必当分君之忧,万死不辞,此次出征,我向楚风帝担保定能踏平银月,没想到全军覆没,不死,还有何脸面回朝面圣……” 他俊美的脸苍白着,忽的爆发出一串轻狂的笑声,一抹妖娆的雾气,从他眸底缭绕而起,在那一袭黑甲的映衬下,在幽幽光影的浮凸之下,显得格外诡异而又浓丽。 他轻声道:“我没想给自己开脱,不过我若是告诉你,定北将军是他死有因得,你信不信?他早就已经是我们楚风的人了,可他即已投诚,却又和银月牵扯不清,这才被灭了口。” 寒孤雪低了头,月离看到有泪滴落在他身前的泥土里,然他再抬头间,又是一脸霸气十足。 那一瞬间,她和他面对面看着,他漆黑的长发被风吹起,在空中肆意飞扬,他的脸上沾着少许尘土,却掩盖不了眉梢眼角的风情,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眼底也透着这样的妩媚。 眼里泛起淡淡的水光,幽幽说道:“我本想完成使命后带你一同隐世,我知道我一直很任性,也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生死离别,陛下如今风姿更胜从前,想必花毒已解,我便再无甚放心不下,其实究竟还想说些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说罢,他自嘲笑了笑,与之擦肩而过,向前走去。 月离浅浅地勾了勾唇角,忽闻他回身急促地唤了一声,“陛下。”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见对方眸中含了一片深情,双唇微微翕动,似乎有什么很艰难说出口的话想说,然而最终他只是轻柔地道了一句,“若有来世,只 如初见,可好? 离 哪知他话音未落,月离已是飞身跃起,连点他三处大穴,紧接着一粒芳香无比的药丸弹射进了他的口中。 寒孤雪大惊,道:“此乃百花谷的百花解毒丸,可解世间百毒,这世上仅 此三粒,陛下这又是何意? 月离转身,面向滔滔江水,冷声道:“不错,我本欲是要你一死谢罪的,可便在方才,我又改了主意,死,你反倒解脱了,于我又有何利?且抛开你是花姑的嫡传弟子不说,楚风国皇帝楚烈自登基来荒淫残暴,不仅本国百姓苦不堪言,且时时挑起战祸,更令他国永无宁日,楚风朝臣早已心存不满,而今你欠我一命,便需应我一事,那便是,我要你夺得楚风皇位,登基为帝后百年内不得主动向各国挑起战事,受制于人不如造福于民,相信寒将军不会让人失望的对不对?” 寒孤雪微怔。 “穴位半个时辰便会自解,寒将军便在此处吹吹风醒醒脑吧。”那日,她最终只留给他一个微笑,大步而去。 江风甚大,一片黄叶飘坠至他肩头,已是枯萎,他想要伸出手去,却无能为力,仿似柔柔细沙在指缝中悄然漏下,此生再也无法抓住。 那一日的黄昏,她策着马奔驰在夕阳之下,忽然间觉得这个身负皇族使命的少年,很可怜。 他看着她背影痴痴笑着,半个时辰后,将手探入怀中,他缓缓展开一张薄锦,锦上是一个倾城倾国的女子,艳艳桃树下,她眉目间带着宛如阳光一般的笑容,他看着它,淡淡一笑,“我可以忘了一切,可是,我却忘不了你,虽然我带不走你,却能带走它,有了它,下一世,我定能比他们都早寻到你,再也不会错过,而今生,我定会应你所求。 说罢,他纵身上马离去,若有下一世,他只想,活得坦然,不去奢求,不去等待,也许那样,终有一日,他会遇见,属于自己的幸福。 九月十九,楚军大败,大将军寒孤雪率领残军狼狈归国。一曲流水一曲月,半入江风半入尘。 秋天的细雨,已有些微凉,玉狐走出军营,便看到雨帘之中有白衣男子静静伫立,面容冷淡,墨发披散在肩上,宽大白袍被风灌满,却不见任何被雨水打湿的痕迹。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不发一语,风灌进长袍,猎猎作响,月白长袍不染纤尘,腰间玉玦上的紫金流苏沿着衣褶垂顺而下,浓墨黑发宛若渲染了夜的颜色,奢华的倾泻至膝,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眉目间满是掩不住的清高淡漠, 让人有心向往却又不敢亲近半分。 他半垂着头,指尖温柔抚过花瓣,秋衫单薄,迎着习习秋意身影镂下的孤清却未曾消减,这是怎样的画面,竟美好到有些不真实。风吹起他未束的墨发,掩去他的面容,这一刻虽看不清他的表情,玉狐却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悲伤。 清凉的雨水浇灌着大地,风过无声,花落无声,碧水无声,他,亦是久久无声。 她知道他真的很爱那个女子,很爱,倘若那个有福之人知道,会开心么?一定会的吧!她静静地想,她从不奢望他的眼中会有她,而此生,她只奢望自己能永远留在他身边,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影子。 心里戚戚,一阵心酸,一个情字,牵扯了多少的烦恼与纠葛,可很多时候,人都将自己心底的情意隐藏了起来,留下假象,仿佛有情实无情,看似无情却有情。在这有情无情之间,错过了多少佳偶,又造成了多少对怨偶,天道无情,人道有情,可惜多情却被无情恼,这个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悲剧是谁的错? 落下泪来,那个女子又怎能懂得他的心?他有满腹才华本就该是一国之君,他担不起是细作之子的罪名,可是她又怎会看不出他心里的隐忍?日日被沾满盐水的马鞭抽到体无完肤,装疯卖傻备受欺凌谁又甘愿,从他得知他母妃是被银月女帝残忍杀死的那天他就恨着!他会对她这么做,只是为了抚慰母妃的在天之灵。 65 四面都被红墙碧瓦围困在其中的人,从来都不会真心的笑,也不会真心的哭,每一个顾盼,每一个回首,都带着精心的算计,仿佛是要将人的一生都过尽了一般,为什么快乐的时光总是刹那,而悲伤的日子却又是无穷无尽,真想歇下所有伪装,在夕阳西下,日色熔金时,泛舟碧波粼粼的湖面上,再不管鸭绊红尘,只看着那一片纯美。” 可惜,那永远是一个绚丽的梦罢了……皇上没有错,月离也没有错,可为何没有犯错的二人,却要承担着悲凉的后果,而她,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为何会这样?错,错,错,全错了,可是,又哪里是对呢? 弯腰摘下一朵开得娇艳粉红色的秋海棠,若有所思的在手中把玩。 细雨慢慢停下,天色仍旧阴暗沉沉,掩去眸中的不舍和眷念,身后传来声音:“皇上。” “不是叫你候着的么?”玉碎一般的嗓音似天外传来,风吹乱了一头墨发,盖住那素来淡薄的面容。 玉狐撩开衣摆,单膝跪下,脸上满是忧虑:“属下见皇上迟迟未归,担心……据影卫传来的消息,慕容萧已经逃出了楚风,并且军中有一个神秘小将,此战楚风大败,寒孤雪已是逃回了楚风。” “神秘小将?”他淡声。 玉狐挪了挪步子移到他身畔,望着眼前映着漫天星斗的河面不由自主道:“好美的景致,就如仙境一般。 怜卿倏然转头看她,漂亮的黑眸缓缓眯起:“知道这河叫什么名字么? 玉狐摇头,他的声音很轻,俊容上带着浅浅的温笑:“从此时起,它有了 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笑里已近阑珊。 忽而凌空跃起,鱼肠飞花,前边花海顿时开了一条岔,中间孤零零立着一座无字石碑,一阵电光火石,石碑上已刻出数个大字,玉狐才看出原是“爱月湖”三个字。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无语,他们都知,这是她与他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是夜,烟雨朦胧。爱月湖畔,笛声幽幽,如泣如诉,空灵之乐盘旋在夜空,教人不甚唏嘘, 他清冷的眸色里罕见的染上一抹无奈,便好似被人下了咒一般,自她走后,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就倾巢而出,银月皇宫里她嬉笑打闹的场景再也无法抹去,笑容如曾经暮霭,散的只剩云烟,可日夜填满的思念,无时无刻不在扰乱他本来平静无波的心湖。 即便,此刻,重任当头。即便,此刻,大战在即。 他迎风而立,面容上满是隐忍的悲伤,良久,衣袖轻扬,一朵青莲落入水中,一抹白袍渐渐掩去消失在夜色里。花开,无人知晓,花落,无人叹息,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终究有一天,他也会这般花自飘零水自流么? 曾经沧海难为水,花似此花,夜,已非那夜…… 由于轩辕兵力强盛又占据着天险要塞,而银月与飞凤盟军实也不弱,使得这场战事,渐渐变成了持久战。 轩辕十五万大军的营帐连绵在一片视野开阔的高地上,此处平原光泽,无险可恃,面向平易、背靠山险,这里水草丰茂、所以军需给养充足,高居向阳又使得将士们百病不生,可谓占尽了天时和地利。 军营已天罡阵部署,取其胜敌制强,威仪悉备之理,易守难攻,主帅的营帐位于中部,外围呈放射状分立十二个营帐为军中一些将领使用,至于其他人等,则分前后左右四方扎营,为守卫中心营帐的屏卫。。 除此之外,在大军的营帐远处还设立了哨营,有专门的骑兵负责监视远方银月盟军的动静。 闵城边疆,战事如火如荼,此刻正是男儿奋勇沙场,两兵对垒苦战之时,这场战斗,不存侥幸,不能取巧,端的靠的是一腔保家卫国以身赴死的信念才能铸就铁血雄狮,在这里,个人情感早已淡化到旌旗呐喊的战役中去,布衣百姓是兵,王侯将相,也是兵。 轩辕与银月,本以闵城西凉河为界,天然屏障,难以逾越,原此处已被楚风国占据,现如今楚风已败,而轩辕要想吞并银月,首战之城便是突破闵城后只待挥兵南下,灭了银国,踏平其余四国便如同探囊取物,一统江山便是指日可持。 九月二十,两军交战于闵城脚下,大战二十回合,无胜败,两军休战半月。 十月十八,轩辕再度反攻,银月盟军惨败数十里,丢城池一座。 天空繁星点点,惨白的月光淡淡地投射在这片荒漠的土地上,灰白碎沙,胡杨枯木,鲜红绸血提示着人们,这片荒漠,是一处战场。 前方巨大的戈壁在夜色里像一个个鬼影潜伏着,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往事。 夜色中的城墙上静静立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身披银甲,星光下只能看清他明亮深邃的双眸,周身不容小觑的尊贵之气,冷静而沉稳的气息,站立于天地之间,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而城的另一面,城池巍峨在立,十里渡口三面环水一面环山,形如孤城,月离登上城头,远远看去,一年多前,也曾在此地,她一念执着,终差些误国,而今,岁月蹉跎,竟又让他们决战于此,只这一次,她再不会心软。 烈风呼啸,旌旗飞扬,放眼望去,寒冬中的十里渡,城内外完全是两番光 景,城外水草丰茂,收获的日子近在眼前,城内枯树灰屋,面临断粮。 不一会,身后响起了一阵铿锵的铠甲声,紧接着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响 起:“秉将军,昨日凌晨轩辕大军分三路攻城,幸好我军早有预防做了万全准备才没有让敌军偷袭得逞。现敌军已退,我军有两千伤亡……” 怜卿果真用兵如神,八卦阵法尽得真传,若她破不了阵,银月只能节节败退,抬眸望去,城外大军正在摆阵,一轮新的大战即刻到来,虽天高云淡,但仍能见一袭窄袖银甲,领边、袖口滚了狐绒,缀以狐貂装饰的英伟男 子,月离抬首,看着马上那银甲男子,初升的阳光洒落在他宽阔的肩上,衬着 浑圆的红日,竟是绝美。 不得不承认, 怜卿深刻若刀凿的五官,飞逸的剑眉,令他浑身充满了男子的气息,与银月国中的男子比起来,多的是一分冷绝的豪气,少了一丝儒 雅楚怜。 而这个男子,此时就这样俯瞰向她的每一座城池,如同他是这天地间的主宰一般 66 想要主宰着她的命运。 而他的眼神,便像是沙漠中的狂风,似能将一切东西都卷进去,充满了 魔力,不知缘何,虽明知他看不到她,但这样的眼神,竟还是令她脑中空白了片刻。 “山雷颐,天雷无妄!风雷益,火雷噬嗑,坤为地,地泽临!” 怜卿轻啸一声,猛地拔身而起,在空中一个转折之后,飘然落在阵外,千余见士兵瞬间避开,又立刻调整阵势将他前后围拢。 怜卿肃容严阵以待。 月离一惊, 怜卿用的乃是震宫的八卦阵,她凝神的定睛细看,随即蓦然醒悟,原来这个阵法是以八卦中的六十四变化得来,该是天、地、风、雷、水、火、山、泽,他们每个人都有八式变化,不同的宫位,在八宫中使出的剑招与主导者也是不相同的,因此在六十四变化外这个阵法还有许多衍生而来的变化。 怪不得 怜卿那般自信即便不靠神器威力也能一统天下,如此阵法,果然精密严谨又变化莫测,让人难以掌握规律,不过……他终是遇到了她,阵法的奇妙之处也在于此,一旦参透其中玄机,便能一贯而通,一气呵成。 而九天玄女阵中的天阵,地阵,人阵便正是此阵的克星,所谓天阵,就是根据日月星辰,自然气候的变化来布阵。地阵,是根据山川形势的各种条件不同布阵。人阵,是根据军队的配备,强弱不同布阵。倘把这三者配合好,任那无坚不摧杀蛮阵法的无可抵挡, 怜卿断断想不到她会有如此奇遇,已将克他阵法之计参破,正暗自欣喜间,突然,蓦地里暗中一支黑翎羽箭夹带劲风骤然朝 怜卿射去,月离方要阻止,便见那黑色的利箭却如闪电一样转瞬到了面前阵敌前,那一箭是冲着他心脏而来,而此时轩辕怜卿正在布阵,不可分心,慌忙中阵势中的玉狐不及细想,她将剑在地上借力一撑,整个人登时拔地而起将脚尖对准箭头用力飞去。 只一瞬间,便硬生生地挡下慕容萧的那一箭。 刹那间,城头上的月离错愕无比,眼前景象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只觉自己身子轻飘飘的,仿佛漂浮半空,又仿佛深陷暗谷,惊诧与迷蒙间,仿若已经看到了玉狐口中汩汩溢出的鲜血。 那血,一点一点缓慢延下来,在她的身前开出一朵惨烈的鲜红。 “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何? 怜卿忙蹲下身扶起她,想要拭去她口中 溢出的鲜血,却是越拭越多。 玉狐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虚弱道:“这样很好,为皇上而死……是身为影卫的职责。”可她多想再奢望还能有机会,为他再奉一次茶,再披一件衣裳,再行一次礼,奢望,能再有一次,静静立在他身后,远远地望着那道醉人的风景,为他惆怅,为他忧伤…… “不会,你与我一般忍辱负重了那么多年,我不会让你死的。” 怜卿快速点住她的穴位,掏出丹丸塞入她檀口,这是冰凝谷用五百年才开一次花的疗伤圣药冰凝花制成,玉狐虽是一箭穿心,但冰凝丸能暂时保住她性命,七月内只待师傅赶到便能起死回生。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她无声地闭上了眼睛,无力的头软软依靠向 怜卿的肩头。 一晚,他哭了很久很久,哭得特别伤心,很多年后,他仍然能够清晰地记得那自从母妃死后父皇告诉他,他母妃临死前的遗言便是'替我报仇”后,那 个冷得他浑身发抖,让他悲痛不已的夜晚,因为从这天以后,他再也没有允许 自己这样肆意地哭过,因为那个夜晚,他的生命中便只有这两个字,有些事不 是逃避就可以解决的,路是自己选的,即是选了那便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所 以他的生命注定了辛苦,但若能让母妃在天之灵安息,为整个家族雪耻,那么 辛苦一些又何妨? 玉狐原只是他的一个贴身小宫女,自小被送去与寒石道长学艺,后便派去 月离身边,为成立星月神教出力,他与她本就无太多感情,可为何,当他们一个一个因他而受苦时,那颗自认为已是铁石的心,原也会滴出血来。双目一痛,泪水,一点一滴漫入眼角,他一直以为早已流干了此生的泪 水,却不知,原来,他的冷眸,竟还会再有水雾。他缓缓抬眸,迎着刺目的旭阳看向那城头迎风伫立的身影,两行泪水,自的 眼角滑落,竟染着一丝鲜红,忽然紧紧地按着自己的心口,粗重且急促地嘴息着,胸口如大山般压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接着, 缓缓起身,抱着那个已是沉睡的女子,踉跄离去。 遥远的天边传来一曲悲凉笛音,月离倏地闭上双眸,玉狐虽是细作,可她,却从未真正伤害过自己,为何要有战争,若没有这场战争,又怎会伤害这般多的人? 她知,定有一场恶战即将到来,还有更多的生命将逝去,可她却根本无力去拯救。 慕容萧冷声道:“倒是忠心得很,是她也好,流苏是我师妹,我必定要替她报仇。” 月离深吸一口气,看向慕容萧苍凉离去的身影,他的目光,也已不复当初的澄净,一夕之间,很多东西远离了他,也有很多在心里扎了根,比如欢笑,比如,恨! 入夜,夜幕黑沉,如同漆黑的黑布,点点星辰缀在夜幕上,给阴沉的黑幕带来了一丝活着的气息。夜凉如水,晚风刺骨,月离裹了裹衣衫,嘘出了一口白气,午夜,东边卷起了一道烟尘伴着马蹄声响起,转眼间一个万人骑兵队怒马腾跃,铁甲锵锵的出现在视线中,这阵人马行动如电,势若雷鸣,所有人均一身黑甲轻骑如同暗夜罗刹,轩辕大兵一举攻城。 月离看看天色与指挥着阵势的旌旗,微一皱眉,飞身跃下高台,而城下双方将士都已杀红了眼,这场战争打得昏天地暗,不辨生死,只剩下了心中这同一个执着的信念!。 出无穷之变,或伏或起,或正或奇,曲折相连。 月离注视着战况,猎猎旌旗,铿铿战鼓,漫漫厮杀中那人的玉碎之声依然坚定可闻,混沌世间,眼前这天与地与这场战争,哪怕回头便是红花翠蔓,世外桃源,但她既然选择了前行,就要毅然决然。 东边响起了马蹄声,慕容萧带着数万黑甲军冲入,轩辕似乎出现了一丝骚动,瞬间金鼓齐鸣,阵形开始变化 月离在高台观望,突的大声念道:“月行萁、壁、翼、转于轸……”今夜是个大风天,北风卷地,夹杂着杀戮与血腥吹散到个个角落 67 轩辕军阵势霍然大开,慕容萧一马当先,杀入敌阵,身姿卓然凌厉,威势十足,尽显指挥千军万马,从容自若的气度。 然轩辕军中一队不同甲色士兵又一次筑成了一道人墙手持弓弩,情势万钧一发,月离再次凝神轻念四句印诀:“太乙在前,天乙备后,通灵告天,玄女现佑!” 怜卿大惊,似是月离!然飞身栖在树梢上,再定睛看时,寒夜雾气轻笼,眼前全是身着铠甲之人,哪里有她的身影……只依稀看得高台处站着一个人,面目模糊不清。 月离声音方落,轩辕军中霎时骚动起来,慕容萧见有机可乘,当下挥刀连砍,只听叮叮之声忽缓忽急,被他钢刀击中之人均是被震的虎口暴裂退后倒地,阵形也顿时乱了开来…… “走兑宫,困泽水!” 怜卿回过神来,连忙呼喝,恢复了阵势才没有被慕容萧抢攻成功。 同时,“嗖……”一道利箭划过,又急又猛,射击向屹立城楼上指挥大局之人!但这支箭并未抵达城楼,便在半空中便骤然坠落。 一击不中,机会已失,轩辕怜卿刚放下的心又紧悬起来。 岂有此理,你即不仁,休怪我不义,月离咬唇,从靴中拔出短箭,飞身而 上,瞬间跃入战阵,有她相助,慕容萧抢位乾宫,连着钢刀急砍,每一招都碰 在对方兵刃之上。 念咒,步罡,舞作……她深深知道,连日来她这一切努力等的就是这一 天,所以,此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浓雾笼罩,脚下是千里平原,万里河山,问天下,谁与争锋? 月离守住巽宫,这样无论剑阵怎样改变,只要她和慕容萧能把这两个阵位守住,这个剑阵敌方便无法攻破 轩辕大军立时已呈败势,然就在此时,突听 怜卿一声长啸,轩辕士兵瞬同离阵向后而退,西南处竟闻一阵狼啸声,月离抬眼,立时被怔在原处,一 个头编布巾,身佩银铃的裸足少女骑着一巨型雪狼飞奔而来,紧随其后的,竟 见不以数计的狼群是阿幼朵,原来他去苗疆也是为了招兵买马,笼络人心,为他一统天下的野心做帮凶,原来他的最后一着竟是,狼阵!此时哪怕是花姑亲临,怕是也无破解之法! “快走,撤!”慕容萧一声大喝,回身见月离仍呆怔在原地,立即伸手一挟跃上战马向城内飞奔而去,一入城,慕容萧便大叫:“闭城门。 “不要!”月离红着眼大吼,“还有将士被狼群包围,等他们回来。“来不及了,若狼群冲入城中,便不是上千将士葬身狼腹,这个后果陛下可能承担得起?”慕容萧玉面上溅满鲜血,目眦欲裂。 “啊--”月离跪向城头仰天一嚎,眼前是怎样的一副人间地狱? 土坡之上横满了尸体,死状惨烈!缺手断脚,肚破肠穿,头破血流,……断指残臂满地皆可看到,浓稠的血液染黑了那一片本应是焦黄的土地!腥臭无比的气息四散飘远。 兵器铿锵,划破月夜长空,到处都是凄厉的惨叫和利刃穿透身体的恐怖声音。 月离只觉得自己的天好像突然在这一刻全然崩塌,整个身体也如坠冰窟,似已肝肠寸断,她连续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克制住身上的颤抖,脱去战甲,抬首凝眸,眼中却已转瞬成冰。 突然她摊开掌心放于胸前,稍倾,只见一团如月一般皎洁的银光缓缓自她掌心跳跃而出,仿若闪电破空,如利箭穿云破空,瞬时照亮整个夜空,倏的手上银光幻化成一团薄雾,圈拢住整个十里渡,一头青丝倏时幻化成妖艳的红,随风飞舞,凝成一道最炫目的风景,如瑶台月下临风而立的仙子,迷乱了众人之眼。 她手中仿佛一朵芙花倏然出水盛开,在身前轻盈来去,忽的一个急转,光团高举,明暗闪动间,指掌便就这么倏的向前推去,立时一缕缕银光如烟花星火般四散奔去,照的整个夜空霎时如同白昼。 而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是,远处竟有大片水柱似被风卷起,如滔天巨浪,向战场上空移来,紧接着如天空破了个洞般,尽数洒下,瞬间,被鲜血铺 就的土地化为一片波涛滚滚的河流,将狼群尽数淹没。 68 “天有异象,天有异象啊!”轩辕军中突然有人纷纷大喊起来,兵器交击停止,人声马嘴似严也静止成一个画面,只剩下空中那去若流星的光箭。之后,一切归于静温,她已是白纱层层覆面,遮住了倾世容颜,只余一双含水秋眸,盈盈动人,月光流泻下来,一头青丝,迎风摇…… 如被定住一般, 怜卿亦是幽幽站立,望向那雪白衣袂如风轻扬的身 影,眸中似有万千柔光倾泻。 月离唇边勾起一缕清冷的笑意,轻盈跃下城头。 “报皇上,中大河不知何故已再无一丝水流,将士们都未蓄水,城中已 是滴水未剩。 御水?那人竟会传说中的御水?轩辕怜卿踉跄数步,轩辕剑落在脚旁,心中惊悸,无水,还能坚守多久,一之法只有集聚神器之力方能抗衡,如今,他己无还手之力,原来一统天下的梦,终究也只是个梦罢了。 日已高升,一丝风都没有,蒸得地下腾腾雾气,夹着漠漠沙土,连天都似遮掩了几分,左肩一阵疼痛,他知是箭伤又裂了,开始流出潺潺的血,可他根本就未看一眼,双眼只是直直地眺望着京城的方向。 “皇上,撤吧,没有了水源,将士们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靠什么去打胜仗?这一次是真的撑不下去了。”副将上前一步道。 轩辕怜卿缓缓解下腰间水囊,置于干裂的唇畔,其实他们都知道,那里早已没有了一滴水,润了嘴唇的,不过是,流进心里的泪。 “都是朕的错,是朕过于自信才令大家困在这里,陷入弓尽粮绝的境地,你带着他们都走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和牺牲,埋尸荒漠。”沉默良久,他 终是缓缓启口,“传朕旨意,轩辕国由国相实禄监国,择日,另立新君!” “皇上--不可啊!” 怜卿轻抚赤霄,淡笑:“成王败寇,生死无尤,率大军回朝,为轩度国保存实力,这是你责无旁贷的使命,莫为其他事分神忧心。”神色平静地下战甲,极认真的迭好,放置于南面,三下叩首,拜别故土,拜别亲人,拜 -自己。 轩辕的主帅大旗自风中断折,翻然倒塌,挥手屏退众人后,他才卸下隐忍的面具,鲜血顺着捂住口的指缝不住涌出,脑中浮现出某张虚弱又倔强的面 庞,那日她也是这般血流不止……扯开嘴角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天启十七年,冬,日入酉时,银月诸军战于十里渡郊,水攻轩辕狼阵,杀敌军甚众,轩辕主屡督攻之,不克,怜帝奉丧北还,银月围解。 大军得胜,普天同庆。 轩辕大军连夜撤离,静穆的城池如鬼墓般寂静,他一身白衫,那身姿仿若轻云出铀,皓月当空,飘扬绝世,他的黑发,长长垂落,几乎遮住了他半边的容颜,而另半边脸,则是戴着银色的面具,缓缓行走在枯树败花的青石路上,狂风卷起漫天的松针飞舞,针针都落在地上,溅起一地寒凉。 一袭孤傲的白,仿佛不属于这个尘世间。纵使身后是星光万丈,纵使山间雾气弥漫,那抹绝白依然摄人心魂,他宽大的袖袍被风吹得鼓起,飘扬若三尺碧水,夜空之下,唯见白衣翩飞,衣带飘然。 他真的错了么?如此伤害一个心存善良的女子,可时光倒转,他还会是如此选择,世事弄人,错的是老天不该让他背负如此血海深仇,错的是老天不该 让他们从一开始就无法选择。 白色锦衣的下摆随风飘荡,渐行渐远,苍穹寥落,是谁孤独的影子在漫漫长夜中徘徊,又是谁在那寂静的梨落阵吹奏着那凄怨的绿笛,声声扣人心弦,仿佛在说:人生本该四大皆空。 一阵疾风,无数花瓣纷纷扬扬,飞花落尽之处,一名黄衣女子正依依而立,白纱覆面,不见容貌,唯有一双眼眸,如晶莹欲滴的黑玉,她的周身散发着一股冷清的气息。沉心静气,似已放下心中一切杂念,不经意的一瞥,便到了不远处的那抹白影,白袍罩体,银色面具,不辨容貌,唯有那幽冷森然的气息,凝绕不散。 倏然间,城内竹林中火势顿起,他在邪狞的红色火光里微笑,双眸泛着或明或灭的光芒,似带着一丝漠然,红红的火焰瞬间跌落凡尘,好似迷途的星辰落入了林间,落地的一瞬间,星星之火燎原,迅速燃起了熊熊大火! 只一个瞬间,赤红的大火便烧灼了一大片的竹林,风声凌厉,怒吼咆哮,霎时变成了火海,成了人间炼狱。 熊熊火光冲天,高大的林木燃成了灰烬,一切燃烧得是如此迅速,眨眼之间,已经不复存在,火烧树枝,满是响彻着劈劈啪啪的声音,好似竹林在 哭泣…… 一抹清雅若莲的身影静静伫立在竹尖之上,而他的身周,已是烈火熊熊,忽的,他抬手取下面具,凝聚着全身力气看向远处,远方的山顶之上,一抹绝色身姿迎风而立。 月离安然地站立在最高处,视线冷漠地游移在被烧过的林间,虽然他嘴角带笑,可是他的眼神却透着绝望,她静静看着他,银制的面具被鲜红的大火染上了妖异的红,他的眉眼,他的笑容,全都是红的,她想问问他,这一刻,究竟是烈火焚心痛,还是被自己最爱之人的欺骗如万箭穿心更痛?这人,果真是输不起,可惜,不可否认,他终是轩辕百姓心目中的英雄,英雄,便不该是这样灰飞烟灭的结局。 她再不出手的话,林里的那家伙就真要被红烧了! 红烧毕竟不是什么体面的死法啊……算了,看在那身白衫的面子上,还是阻止一下下吧,唇角的笑意不减反增,透过赤红的火光, 花姑曾说,女帝的灵力一天不能激发三回,否则必将灵毁身亡,而她若要 救他,身子必然遭受重创,她不是不知,可她终是不如他心狠。 还是将丹田所有气力皆凝聚于指尖,玄女印的符光慢慢变大成一个球体,那团如满月大小的银色光团在她掌上慢慢转动在黑夜中发出光芒如水银一样流泻。 忽而一阵暴雨降世,雨越下越大不见消停,恍然间便模糊了视线,豆大的水柱酒落在身上,莫名的生疼,火很快地就被雨水浇灭,却仍有细碎的火星在空中飘扬,回头望着那片翠竹,大火已被灭了,只留下一片残枝焦叶 一股热浪扑来,随后,她立即毫不犹豫地跃进焦竹中。 恍惚中似有人抱住了,唇上有空气渡来,他分辨不清火与这个怀抱,到 底,哪一个更灼热一些。 她的气息渐渐变得急促而激烈,他深刻的容颜,近在咫尺 69 他的目光眷恋游离在她的面上,他的唇边,含着一无望的 浅笑,且痛且哀。 天地间仿佛就在此刻静止,二人的视线相互的胶漆着,恍惚中月离觉得他还是那个在竹林中长身玉立,衣袂翩然的男子。 还是那个吹着竹笛,身影落寞的男子。还是那个在石室中抱着她喁喁细语的男子。 可是这个男子又都与那夜夜残忍的折磨重合…… 股酸楚突然冲进鼻子,转过身去,缓缓闭上眼睛,深深的憋上一口气,否则,她会流泪,她可不愿意让这人看见她哭。 这一路走来,她瘦削而玲珑的肩头,宛若扛着重重的担子,那重量虽然几乎将她的身子压弯,可是她却一次次挺直了背脊,努力将肩头绷紧,承受住那些压力,只是,过去的她会将那些压抑的情绪或哭或吼出来,会让身边的人都知道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开心,而如今的她,却已经学会了将那些心事收敛起来,只让自己独自默默承受。 “我那般伤你,又何苦救我,不过看到你过得这般好,我死也能瞑目了。” 怜卿怔忪地看着她,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整个似水流年,桃夭春水,杏花烟雨,淡淡的雅致,淡淡的恬美,婉约如同阕填得极精致的宋词,她的眼眸里流淌出来的是静静无波的江南流水,清洌洌的,而那水里又漂着点点粉红色花瓣,是春色,又是伤心。 似乎有细小的雨雾在二人之间轻舞飞扬,蒙蒙的,像极了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死一般的沉寂,时间在沉默中如水流去,悄无声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兵荒马乱的心都逐渐沉寂、茫然,像是长了几万年的荒草,将心底最柔软的那一部分,彻底埋葬…… 月离慢慢站起身来,瞧着 怜卿,解下面纱,露出清丽容颜,然,最最美的,依旧还是那双灵动的眸,哪怕经历了这般多的苦难,依然清亮得不沾染任何世俗尘埃。 月离看着那人,唇边缓缓勾起一道冷绝的弧度,忽而厉色道:“那般辛苦隐忍得来的皇位,便就这样放弃么?那么多轩辕国将士将热血洒在沙场上,你对得起他们么?你以死谢罪不足为惜,只可惜你选择的道路一开始便是铝了。令到所有的牺牲都毫无意义,你真正应该做的事情不敢去做,乱七八糟的事情 做了一大堆,这不是忠勇而是愚蠢! “不是那样的!” 怜卿苍白着脸,奋力说道:“我明明便可以一统天下,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努力做一个好皇帝,六国再无战争,让六国百姓永不 为战火担忧。” 月离摇了摇头,“一统天下真有那么好么,能让你们一个个都失去理智?四海本一家,银月国也好,轩辕国也罢,都是天地之子民,一把用无数人鲜血 换来的龙椅,坐在上面就真的开心么? 他淡淡一笑,那一双高傲的双眸,如今只余下绝望与沧桑,和看彻生死的平静与淡然,语调亦是那样的苍凉孤寂,“现在我才知道当皇帝没什么好的,可是做了皇帝便可以掌控着别人的生死,而不是自己的生死被别人掌控!做了皇帝,我便可以把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通通踩在脚底!我要他们跪在我面前磕头求饶,我要他们为当年的错误付出代价! “何必呢?”轻微的叹息飘起,她看着他,有种人是这样的,虽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只因曾经付出的努力太多,他们不舍得回头重来,所以坚持将一条黑路走到底。 “只是月离想不到如谪仙般的无尘公子也是这般的人。” 其实,她说得没错,天下本一家,他与她都是心怀天下之人,那么谁当皇帝,本是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他以前总不敢去想石室的那些短暂却刻骨铭心的岁月,担心这个女子的倩影沉没了自己的雄心,可是最终输在她手上之后,自己却能在这姣姣月下将那段过去沉沉的想起来了,记忆杂乱而悠远,以前想起她总是纠结不清,心痛难当,可是有了她,他的人生里竟也有了几分甜蜜,时间能将痛苦带走却带不走幸福,无论他的结局怎样悲惨,他都决不会为认识这个女子而有一丝后悔。 他一直以为自己想要的只有权势,可是当她不在身边时,他却那么难过, 无时无刻不想着她的笑容和柔软娇媚的声音,他要权势,也要她!缺一不可!那时他便早已想好,倘若他得到了天下,那么她就是他的!他会封她为后,为 她空置后宫,与她一同坐享这片土地,共享富贵荣华!倘若他有了高高在上的 权势,他便有能力将她身边的那些男人赶走!他不准他们碰她,他厌恶她对他们微笑,厌恶他们对她的柔情蜜意,她是他的!她只能是他的! 倘若一开始不是特意接近她,如果一开始控制好自己的心,会不会就不会这么沉重悲凉? 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摔落在地,这颗泪来得有点百感交集却又莫名,有紧张之后的释放,有大悲过后的大喜,也还有劫后的几许感动。 忽的,月离抬眸一笑,“此次我之所以会救你,并非已不计较从前,而是,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银月主帅军帐,一个声音急道:“那浑小子犯下如此滔天罪孽,难道还以为老夫会袒护他不成?更何况,他偷了老夫的神器,老夫揍他还来不及。 “师父?” 怜卿大惊,掀帘而入。 帐中,寒石道长与花姑并列而坐,寒石道长猛地起身,“怜儿,我的孩子! 怜卿白了脸,道:“师父,你说什么?” ……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一袭白衫,娘,原来,这便是你想要给我的答案,原来,他的命,如此低贱。 冷风硕硕,似在哭泣,刮在耳边,血流不止,那满腔伤心,全数抖落,层林尽染,漫天喧嚣。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划落,滴入她掌心,冰一样凉,胸口有一种猝不及防的虚弱,此刻,她竟然心软了起来,因为本能的直觉告诉她,现在的他脆弱的不堪一击。 月离痴傻的瞅着他,眼底清泪涟涟,心阵阵抽痛,唇角斜斜勾起,这一刻,她忽然懂了他,多年辛酸苦楚,只因有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 他缓缓垂下眼帘,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仿若一个霹雳狠狠的震在了月离的心口深处,撕心的疼!该死的,她的眼泪怎么这么不争气的便流了出来。 “当年是我没有查清楚便错怪了你,一切的误会都源于我的自傲, 70 对不起。”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多年来的恩怨矛盾都是由他的过错所铸成,那么这“对不起”三个字,理应由他来说。 回想二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每每总是她被气得直跳脚……他伤了她那么多次,她还始终坚韧的站在那里,能够依旧笑的很灿烂,,让他每每都能在欺侮她的事件里找到自己还没有被遗弃的安慰,这样算不算可悲?他苦笑,摇摇头喃喃自语:“若是一开始……”她在他身前抬起头,雾蒙蒙的眼看着他。 他在心里默默地道,若是一开始没有以那种方式相处,你我之间还会不会是今天的局面? 在他的过往岁月里,一直生存在这样布满死亡威胁的生活里,步步惊心,处处危险,手上若没有握着他人的把柄和弱点,他又怎能去信任别人…… 他轻轻开口,抚着她的长发,顿了顿,几不可闻的闷声道:“我做过最后悔的事,便是那样对你。 月离目不转睛,似要把眼前的人看个通透,半晌,终究化成决然:“怜,我宁愿此生从未遇见过你。” 他闻言浑身猛然一震,心中苦涩一抹笑意却是无限凄凉, 怜卿淡淡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似乎透着几许悲凉,紧接着他复又启口,“我也曾告诫过自己,我曾那般的伤过你,”他突然自嘲地一笑,“这样的 怜卿,怎么 可能还对他动情?” “若不是当初我先伤害了你,又怎会让你这般恨我,哈哈!”深深看着她,嘴角不自在的微微抽搐,脸上流露出几乎可以称作凄厉的笑容。 “到头来,竟是我亲手葬送了你爱上我的可能,我是自作自受,对么? 他温柔地执起她的手,与之十指相扣,抿了下唇角,轻声地说道:“倘若 我不曾对你做过那些残忍的事,倘若我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轩辕怜卿,月儿,你 还 会不会爱上我?” 月离始终低垂着头,叫人一时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只是隐隐感觉到一层悲意,似是从内心深处透出来,冻结了周遭。 那一刻,她脑子里只剩下那一句,“你会不会爱上我?”会不会?她应该立刻回答“不”的,可是为什么,她竟然犹豫了呢? 二人便就这样四目凝望相对,这样温润的嗓音,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早已 在她心里轮回了千万遍,往事纷至沓来,却已隔了万重山水,一切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么? 她的幸福,她亲眼去见证,原来开出的芬芳终是朝露日短,似光阴留不可留,似水中月终究成空。 不敢奢求得她的回答,他缓缓开口:“过往的一切你我还是忘了吧……”轻柔的语气,字字却如透骨冰锥。 她猛地闭上了眼,严冬的冰冷比不上心寒,手中,是他交还给她的赤霄。倏的,她起身一跃,剑招如流水飞卷,赤光夺目,咄咄逼人地向他刺去眼前似有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刺入皮肉之声,他回身,怔怔地看向她,她的面容,一如天空明月,变得煞白。 白袍上,一滴鲜红滑落,那些美好的,残忍的,痛恨的过往一一从眼前掠过,趟过他纷乱的心头,他慢慢伸出手,仿似要触向他此生唯一爱过的人。 “我不杀你,这一剑,只是为了给那些无辜葬入狼腹的将士一个交待。”说罢,她缓缓垂下手中长剑,别过脸去。 胸口不过是被刺入了一道浅浅的伤口,却,宛如剜心之痛,长长一声叹,飘散在空中,久久不去,青发松散,被风吹起遮住那惨白如雪的面庞,他身形潦倒,步伐凌乱摇摇欲坠,那双黝黑光亮睿智锋芒的眸子里,是死灰一样的静默和安宁,此刻的他像是一个无家可归四处漂泊的落魄游子,又像一个没有躯体永远只能游荡于漫无边际却没有其归属之地的亡灵! 前路茫茫,芸芸众生,何曾有人知道何去何从?要奔到哪里去,他也不知,如果可以,他想一直这样奔驰到天之尽头,地之角落,奔到那千峰无人,万壑鸟绝,奔到那水穷云起,星沉月落的去处。 或许会有一个地方,让他可以好好躲藏起来,好好的掩藏者内心那点黯红的凄怆。 冷风拂过,终将一切带走,他长俊的身已是单薄如纸,如今凄楚得如同一片最后凋零的枯叶,自此摇晃无依。 风一直不停地刮,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嘲笑他为那不值一文的身份,而失去的所有。 既然不能再爱,何必绊住她追寻幸福的脚步?更何况,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哪里还敢奢望得到她的谅解,她或许爱过他,但现在只余下了恨,一切都是那么讽刺,如果一开始控制好自己的心,就不会动了情,会不会就没有今日的沉重悲凉?可是,面对着她,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只能一步步沦陷……沦陷在爱里,拥有过,牵手过,爱过恨过,时间太短暂,回忆却已足够。 脚边,是一封沾上了鲜血的信,她拾起,目光掠过那两个大字:休书!她明白的,他们成过一次亲,此刻,他已放她自由! 爱她的……她爱的……伤她的……她伤的……为何总是这般残忍,他们的爱,已成了陌路,过去的种种,只能是过去。 他绝决离去,她静静流泪,他万念俱灰,她心痛不已……竹林仙境,黄梁梦中,谁将红烛高照,谁在对谁说着言不由衷?谁执剑劈开长空,谁已离去,谁又独留,谁似天地一孤鸿? 便就这般结束了么? 夜已过半,明月西沉,星辰无光,两颗心飘落在苍茫静谧的夜色里,一抽 一抽的疼,或许一直都是疼的,只是早已疼到麻木,所以没有感觉,就像雨水落入江河,无声无息,夜风里吹来谁的最后一声叹息,那般让人心酸无奈。 面上滑过冷意,还是敌不过心底空洞的落寞,那里裂了口子,灌了风,再 无法愈合,太多的伤,只会换来麻木,可这道抹不去的伤疤还是决绝占据,便 像某人独有的样子,霸道又无可救药。 徐徐抬眸,满腔苦恨似也随之而出,看着那个转身离去的背影,脚步踉跄的追了几步,伸出的手只停在了半空,就这么定在了原地,手中空空如也,他悲凉的笑声已是越来越远。 心,好痛,痛到无法呼吸,不,他曾是那样的风华绝代,颠倒众生,怎能如昨日黄花这般凋零而落,追出军帐,茫茫大漠,西风烈,月已斜,尘沙之 向,重重迭迭,如苍茫人生,爱过恨过,临行依然不觉,此去怕是永相别 71 古来有阴晴圆缺,年年月月,此生悲谁又能决? 面向远方,她运足内力,开口,道:“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无尘公子, 真的。 远处的那抹身影,侠的停住,她说,她是真的很喜欢无尘公子的,她说她喜欢的是……无尘公子!那么假若这世间已无 怜卿呢?她是否还能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爱月湖畔 一个人躺在一大片竹林下,竹叶覆了他一身,此刻那双深黑的眼眸安静地闭着,又直又挺的鼻子下面是薄薄的嘴唇,唇角弧度优美,便连下颌的线条也极为漂亮,即使睡着了依旧英俊异常,也难怪平日里她总花痴他的长相,更难怪他总是招桃花。 他仿佛正在做一个梦,梦里闻到熟悉的香味,那样清淡而悠远的花香,连同着她柔软温暖的气息,都令人不忍轻易放手。 梦里,他见到了那个人,她问他:“你还想做皇帝么? 在梦里,他坚定地回答了她,“不,我只盼此生能幸福自由且与心爱之人永远在一起。” 良久,他睁开眼,越过竹林看向无边的天际,完美的侧脸在月光下闪动着迷人的光泽,她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凤目弯弯,嘴角微倾,笑涡毕现,问世间情为何物?明明宁愿生死相许,却为何总是被上天捉弄? 有风吹来,一枚海棠花花瓣飘落眼前,月离忙伸手接住,迎着风吹来的方向看去,才发现身旁的那株海棠花已芳菲落尽,只剩满树新绿了,花妖娆,风情万种,只可惜海棠太冷,不是长情的花,她轻轻地抢着,神情却似在追忆着什么美好的东西。 慢慢抬眼看去,把那耀眼的阳光,碧绿的翠竹,还有那个孤独清冷的身影和着无法抹去的恨与爱一笔一划的镂刻在心中,用尖刀刻进最心底,不死不灭。 寂寞侵袭间,他想的不止是月离,还有很多很多,娘的死,错把你人当想人的恨,为报仇不惜牺牲一切的隐忍,他努力了那么久,本以为离真相就差那么一步之遥。 眼看着流年轻贱,韶光不再,回首看去,他只看到了卧薪尝胆的隐忍与艰辛,有的只是日日夜夜的殚精竭虑,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虚空,都是荒唐,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之前,江山有主,他之后,江山也会有主,他占有的,不过只是永恒的一个瞬息,终于想通了,不能光为悔恨而活了,也该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双唇紧紧地抿作一条直线,最终眼眶中滚下两行温热的液体,流淌到唇边,轻轻地舔去,启口自语,“我很爱她。” 岂料竹后竟传来一句:我也依然很爱他,我想努力去忘记的,可是,如何才能忘记? 他倏然起身,她看着他,深深地望进他的眼里。 人生若此如初见,眼前的他,幽深的眸子宁如黑夜,清雅的笑容宛若清莲绽放,一头长发披散在他白衣的肩头,只用一根白玉簪在头顶松松一绾,全然无法想象,这世间还会有如此淡雅的男子,一袭白衣清雅若莲,竟将这世间最为纯净之色映衬得这般明媚! 他微微抬手,取下那银制面具,仍旧,风华绝代,仍旧俊美不羁,只是那深遂的眼眸,如今已是一片澄澈,再无一丝一毫杂念。 她曾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若是重来一次,明知道他的虚情假意,她还会 章 爱上他么?她想说不会,可是心底,她明明知道,这并非最真实的声音,她终究是放不下他的。 人生如梦,弹指一挥间,自己又何必斤斤计较呢,也是该放下的时候了,她是世人眼中最聪慧的女帝,却是情字上最大的傻瓜,明知他不爱她,却仍旧陷得那样深,痴人如她,是不是很可笑? “从今以后,阿离只要无尘公子,可好?” 千百种理由。 可有时候恨一个人有一个原因就够了,而想要原谅他的时候又可以找出 可她就是爱他的,深深地爱着他,从第一次遇见,便已经无可药地爱上 了他,至死绝不变低叹,谁能未卜先知?原来最初得到的,竟是日后一心所求。 阿离!他眼中波光变幻,到后来,只化作一汪春水,他抱着她,缓缓地饱 下头去,只是安静的双唇紧贴,没有索取,没有急切,只是那么安静地贴着,两人呼吸交替,温柔静谥。 闭上了眼睛,去感知那唇上的柔软。 他是不是在做梦,她说,从今后,只要他,只有他。 似乎是已经在黑暗中等得太久,却在看到一丝光明的时候,他舍不得睁眼,只心满意足的搂着她,只觉得人生至此,已经没有了遗憾 他知道,这个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如她一样,这样视他如珠如宝。 终是轻轻地笑了,那一笑,散尽迷茫,风华尽现,“无尘也只要你,只有你。” 鼻子酸酸的,这个人那样对别的女子都不屑一顾,若她真的不来了,那么这长长的一生,他该怎么办? 这一刻她是应该微笑的,可是笑着笑着,她眼泪就不受控制的如断线珠子一样滴落不停。 他温柔地给她拭干眼泪,轻轻地亲吻她额头,缓缓地把她整个抱在怀中,紧紧。 她瞪了他一眼,唇角勾勒出一抹绝美之笑,他将她一把压进怀中,跃上爱月,策了一鞭,一路向回飞奔。 热吻铺天盖地袭来,那么的小心翼翼又温柔留恋,这个他心里的珍宝,他要穷尽余生深爱呵护的女子。 微风拂动,听得到远方木叶在风中飒飒作响。 帐内寂静一片,唯有急促又压仰的喘气声令整个房帐都似在轻烟淡界中源浮晃动。 他喘息的声音,狂乱的表情,他的脸,他的发,他微阖的眼眸,从肩及腰 无法言说,只想紧紧地拥抱他,让他拥抱着,被他的眼睛凝视着, 与他找 的线条,泛着光泽的肌肤……终于让她体会到满抱在怀里的存在。 热的唇相贴着,与他缱卷,至死方休。 72 温柔又不失狂野的吻带着分别半年之久的狂念,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带着两人之间的绮丽情意,有如天生般的契合,又有着久别再逢般的饥渴,有如情窦初开般的生涩,又似有生生世世相守般的熟悉。 肌肤缠卷厮磨,从身到心,都是火般灼烫。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那些销魂的日日夜夜仍旧停留在他的脑海中,如今终于得以再次淋漓尽致地品味一番,指间轻轻滑入,缓缓逗弄,那里,早已是润泽一片,只等他的进入,良辰美景,军帐里已是一片激情涟涟! 当他进入时,她的身体深深地弓起,他紧紧地抱着不动,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练剑磨出的茧子摩擦着皮肤,似指尖有火光点点溅起。 随着那生命的节奏律动,火焰从那一点蔓延开来燃遍全身。忘了天,忘了地,忘了一切,直至忘了呼吸…. 外面静寂的只有风过林间的声音,只有在这狭小的帐内,那欢愉似乎永无尽头,无穷无尽,仿佛是每一日的思念尽情宣泄,温柔缱绻,似要将这种温柔深铭见骨,永世不忘。 夜色清亮,照得门外坚守岗位的小兵皆是泥塑目雕一般,耳听得那女子似喜悦似痛苦的低低呻吟和男子粗重的喘息,俱是一脸菜色,只有那偶尔对视的一眼,充满着痛苦纠结,均心道,这两人太能折腾了,而最受苦的莫过于他们,也没人告诉他们这种情况到底还要不要坚守着,只能一遍又一遍在心中默默念上无数遍《道德经》方才压下心头燥热,明晚打死也不要守在门外了,大爷的,太煎熬了。 天渐渐的明亮,闹了一夜的两个人也终于相拥着睡下,至于有多少回,怕也只有屋外那尽忠职守的小兵知道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轩辕怜卿,为轩辕国第八代皇帝,自登基 还 来,德行尚缺,政绩平平,难当此大任,更查明身世,已非皇族血脉,闵城 民安!一战,轩辕大败于银月,故禅位于银月女帝 月离,女帝慎思熟虑,胸怀着 天下,心忧臣民,恳请列位轩辕之忠心良将,护佑新帝掌政,保我轩辕国泰“ 怜帝今禅位于朕,朕必当殚精竭虑,守护轩辕江山,心系万民,请 列位银月轩辕列祖列宗保偌两国百姓安居乐业,江山永固!” 明黄的龙袍上绣着金丝盘龙,姣龙抬头,龙爪张扬,尊贵霸气,哥哥亲手替她拢起一头青丝,戴上赤金皇冠,她静静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若说曾经那一身明黄在身,傲气与霸气只是隐约闪现,那么已执掌银月、轩辕、飞凤三国的女帝,那般帝临天下的霸气以及高高在上的尊贵已是一览无余。 走过一百九十九级台阶,哥哥握着她的手,陪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金銮宝座,方一声跪下,臣等恭贺陛下帝临天下,威震四方,“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国文武百官齐齐跪下,所有人的呼声与震天的礼乐穿过大殿,久久飘荡在皇城上空,这便是九五之尊,这便是统领三国的女帝之气,万人之上,日月星辰,唯我独尊。 据记载,轩辕天庆一年十二月,废帝 怜卿退位,禅位于女帝慕容月 离,年一十八岁,在位仅一年,轩辕王朝自此结束。 据记载,飞凤德天二十年十二月,废帝百里烨退位,禅位于女帝 月 离,年三十六岁,在位十五年,飞凤王朝自此结束。 据记载,楚风国皇帝楚烈不甘战败之辱,暴怒而亡,臣民拥立左相寒孤雪为帝,寒帝登基之日立下血书,百年内绝不再发动战争,以奠楚风将士亡灵。 同年,银月王朝女帝慕容月离登基为帝,执掌三国,改国号元卿,定都月城,年号忆卿。 据民间传闻,原飞凤国君被迫娶了一位刁蛮娇妻,夜夜被逼侍寝,无奈只得谴散后宫,退下皇位,日日寻访壮阳神药,欲与此女夜夜风流快活。 据民间传闻,原轩辕国君死于一场大火,此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位侠肝义胆,惩富济贫,美若谪仙的--无尘公子! 两列御林军甲胄鲜明,侍立两侧,绣着金线凤纹的重帘放下,皇家的明黄华盖鸾车正在缓缓走来,车驾微微摇晃,隔绝了外面阳光。 终于……要嫁给她了,终于………要与梦中那双盈战水眸的主人结合了,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宛若闪电,贯穿了他的全身,虽然,这过程中也有波折 然,他也暗自埋怨过上天,但是,今日,当大红婚服再度穿上身,心中一切的忧虑都已经远去,只想追随那翩然的身影,只想握住她的手,从此共度余生,共看日升月落…… 而这一世都能与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共处一室,共眠一枕,共葬一穴,于她,又何尝不是最大的幸福。 上古十大神器从此下落不明,有江湖人士称其俱在坤虚绝壁上,有狼群守护;有朝中大臣称在边关俱已化于那场大火之中;亦有民间百姓传言神器本就是上天所赐,为免世人争夺,已经尽数收回;每每听到这些传闻,他二人俱会相视而笑,十大神器既能拯救天下亦能为祸天下,如今四海升平,那便让其如传言所说的吧,除他二人外,世上再无人得知传说中能一统天下与江湖的神器踪迹。 竹林中,白衫仍旧,悠悠萧声传来,丝丝不绝。风起舞,妙影翻腾,竹叶纷落,剑萧终是合壁! 手伸过去,与她十指紧扣,“我愿许你一生,自此白首不相离。” 这辈子第一次笑的这般甜美,踮起脚尖,迎上他的唇,熟悉的缠绵……而他,亦热烈的迎合着…… 史书记载:忆卿女帝大婚后再无后宫,从此开设女帝国一妻一夫之制,天下效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