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晏缉仙司》 第八章 狭路相逢 同为惇州逃难灾民,纪柔儿时常会因想起死于大灾之中的父母亲人而伤心,荣非却是执着于调查大灾的真相。 荣非一直没有解释原因,纪柔儿虽感奇怪却也未主动问过。 纪柔儿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是荣非想做的便放手去做,无论怎样她都会一直陪在左右。 因此听完荣非的讲述后,纪柔儿也显得很高兴。 至于让荣非有些担忧的,此次京都之行伴随的风险,纪柔儿却是满不在乎。 两人曾经一无所有,大不了便是打回十年前的原状呗。 经过施针后老妇人已经苏醒,抓了两包药又叮嘱过注意事项后送走老妇人母子,纪柔儿关闭医馆与荣非一起匆匆朝家中赶去。 从医馆距离桂花巷不算太远,穿过三个窄巷、两片坊区便到。 二人心中高兴激动,脚步也是加快了几分。 此时附近百姓都去县衙去看热闹了,坊区和巷子里几乎看到不到几个行人。 当二人走进第二条巷子里,另一边的巷口出现一个穿着青衫,神情倨傲的书生,迎着二人走来。 巷子狭窄,仅供两人并肩而行。 荣非将纪柔儿拽到身后,同时放缓了脚步。 青衫书生走过巷子三分之一路程时停下了脚步,背负双手,微微仰头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向二人。 荣非微微皱眉,心中升起不祥预感。右臂缩到身后将插在后腰的三根简易火铳拔出,并将一根塞进纪柔儿的手中。 “哎呀,医馆后门好像忘锁了。” 荣非忽然停步叫道。 “你这臭记性,还不快回去锁门。” 纪柔儿拍打着荣非肩头娇嗔道。 “嘿嘿嘿,忙中出错嘛。” 荣非憨笑,扯着纪柔儿转身往回走。 “荣捕头不要演戏了。” 听到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荣非便知不妙,连忙将纪柔儿朝巷口推去。 “跑!” 纪柔儿看是个娇柔的女子,跑的却是飞快,而且也没有说要走一起走之类的废话,提起裙摆在青衫书生没反应过来前跑出巷子,拐了个弯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等荣非跑出两步,青衫书生却是已经回过神来,冷哼一声,浩然气席卷而出。 荣非只觉得身周空气瞬间凝固,身体被无形的力量困住,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姓王的狗贼,你给老子等着! 荣非在心中咬牙切齿的骂道。 第一时间荣非便想到青衫书生应该是黑市王掌柜派来的。难怪之前交货时那般痛快,原来竟是在这等着自己呢。 青衫书生自然便是郭潇。 他本想着将二人堵在巷子里便插翅难逃,可荣非的反应却是太快,纪柔儿也是配合的相当默契,一个愣神的工夫便跑没了踪影。 郭潇有些懊恼,可随即想到只要拿下荣非,纪柔儿一个弱女子还不是要乖乖主动送上门来,心中稍安,走过去站到荣非面前扬手便是一记耳光。 “功法和灵药可以给你,不过被我放在家中,你需跟我回家去取。” 荣非眼前金星直冒,脑仁里面更是嗡嗡作响,强忍着全身越来越强的压迫感,费力的说道。 “哼,自作聪明的癞蛤蟆,你可知我是何人?” 郭潇不知什么功法、灵药,不过却是猜到荣非应是认错了人,冷哼道。 “姓王的也是大手笔,竟是找来修行者对付我。还是说功法和灵药本就是出自你手,想要做无本的买卖。” “不用瞎猜了,实话告诉你,本公子便是郭潇。” 郭潇傲气十足的说道。 郭潇? 郭慕怀的儿子? 荣非瞬间便将整件事的脉络捋顺,心中暗叫了一声晦气。 应是那十七桩案件的事情,这位衙内恼怒自己坑了他爹两千多两银子,所以想要找回场子。 即是如此,性命应是无忧,只不过自己如今却是没有银子还他。 荣非抬起头来看向郭潇,准备说些拖延之词忽悠过去,谁知竟是从郭潇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杀意。连忙低下头去,表情变得凝重外加茫然。 两千两银子而已,不至于搞出人命这么夸张吧。 荣非心中惊愕,随即意识到事情恐怕不是先前想的那般简单。 这郭衙内为何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杀意? 难道… 李奉节曾说这郭衙内是书山记名弟子,为人心高气傲,自视甚高。这类人最是爱面子,难道是因为自己先于他破了十七桩案子,所以怀恨在心? 因为折了面子,就要弄死折他面子的人,这要是搁在玄幻小说里就是妥妥的反派路人啊,还是出场绝对活不过三章的那一种。 荣非低头猜测郭潇想要杀人的原因,可看在郭潇眼中却是胆小如鼠,不敢于自己对视的表现。眼中浓重的杀意稍减,增加了一丝蔑视的意味。 见荣非始终低头不语,郭潇没了耐性,开口说道。 “想来你是知道本公子的身份了,不过不用担心,本公子乃是书山弟子,胸中自有容人之气,不会为些不足道的小事与你这等人计较,今日是要送你一份天大的造化。 看在你于破案之道上有些小计俩,本公子身边正好缺个闲来无事能够解闷的奴仆,便把这机会赏赐与你,磕头认本公子为主。” “只是…认主这么简单?” 荣非抬头不敢置信的问道。 “区区蝼蚁,还不值得本公子诓骗。” 郭潇冷声道。 郭潇的打算当然不是这般简单,这个荣非肯定是要杀之而后快的。凭郭潇的九品浩然气,无声无息弄死一个寻常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之所以费心思演这么一处收奴仆的戏码,真实原因其实是为了能将千娇百媚的纪柔儿合情合理的带离汾城。 只要出了汾城地界,小小荣非还不是生杀予夺,随意处置。 将整盘谋算重新回想一遍,郭潇忍不住在心中为自己喝了一声彩。 运筹帷幄,挥斥方遒不过如此。 荣非不是傻子,郭潇眼中浓烈的杀意刺激着他后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我若是拒绝衙内的好意呢?” 荣非问道。 郭潇闻言目光变得更加阴冷,扬手又是一记耳光,而后骂道。 “不识抬举。” “我若是铁了心拒绝,衙内可是要杀我?” 挨了两记耳光,荣非脸颊肉眼可见的肿胀起来。看着郭潇咧嘴一笑,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问道。 “蝼蚁般的狗东西,你以为本公子不敢!” “衙内当然敢,您是书山弟子,是修行者,还是本城县令的独子,弄死个把个人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不过,我这个蝼蚁此时到是想起一句十分应景的话来——反派死于话多!” “你说什么?” 郭潇楞了一下问道。 “没什么,就是随口一说,衙内不要在意。咦,柔姐你怎么回来了?” 荣非看向郭潇身后喊道。 “愚蠢,此等雕虫小技焉能骗到本公子。” “别打头。” “什么别打头,说什么胡话。” 砰! 好似过年时放的大号炮仗般的爆鸣在郭潇身后响起。郭潇身子一晃,不敢置信的回头看了一眼巷口,而后缓缓栽倒。 真的是纪柔儿,她…她竟然没跑。 好似无形大山一般压制的荣非无法动弹的浩然气消失,荣非灵巧的朝旁一闪,避开当头压来的郭潇。 巷口边青烟散尽,显露出双手握着火铳的纪柔儿的身影。 “枪法不错。” 荣非瞥了眼郭潇后背被铅弹打中的位置,朝纪柔儿竖起大拇指赞道。 话音刚落,趴在地上的郭潇猛然翻过身体,对着荣非拍出一掌。 荣非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奔马迎头撞上了一般,口喷鲜血,身体倒飞撞到围墙上又被反弹回来跌落地面。 “荣非!” 纪柔儿尖叫着朝荣非跑来,同时将手中已经打空的火铳当做暗器扔向郭潇。 郭潇已经扶着墙壁站起身来,随手拍出一道浩然气将飞来的火铳凌空打碎。 他目光怨毒的瞪着纪柔儿,伸出右手做爪状朝怀中一扯。纪柔儿只觉得脖子被看不见的东西抓住,身体浮空而起向着郭潇飞去。 “贱人竟敢阴我,那就莫要怪我辣手摧花了!” “摧…尼玛币!” 原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未知的荣非忽然抬起头来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手中火铳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郭潇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砰! 生死关头郭潇怪叫一声侧头避开。 荣非遭受重创,身体无力,火铳原本瞄得不准。郭潇这一避却是歪打正着的帮着荣非瞄准了,可惜却是没能打中脑袋,只在胸口迸溅出几滴血花。 眼见一枪未中,荣非将打空的火铳扔掉,抓起最后一只指向郭潇。 连中两枪的郭潇此刻却是已被吓破了胆,顾不得继续行凶,运起浩然气护住后背,一溜烟的跑没了踪影。 “荣非你没事吧。” 纪柔儿跌坐在地,也顾不得站起身,爬过来将荣非搂在怀中带着哭腔问道。 “放心,似我这般贱命的没那么容易死。” 荣非吐出一口血来,咧嘴强撑着笑道。 “还说没事,你都吐了好多血,应是伤了內腑,我背你回医馆去用药。” “真的没事,吐着吐着就…习惯了。也不用…不用回医馆,回…回家…家里有尊大神,有他在…我便死不了。” 荣非走后,余庆之便闭上双目如同入定一般,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静等荣非回来。 听到门口传来凌乱虚浮的脚步声,余庆之睁开眼睛,鼻端抽动闻到了一丝血腥气。心中暗道不妙,连忙站起身来。 院门哐的一声被撞开,纪柔儿架着全身瘫软的荣非出现在门口。 “余大哥…打今起我就是缉…缉仙司的人了…你可不能…不能不管我。” 荣非强打起精神朝余庆之笑道,随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wap. /110/110652/28755102.html 第七章 妒火 余庆之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缉仙司现如今的尴尬处境,因此见荣非一脸为难的表情也不意外。 若无十足把握,他也不会贸然前来。 敲了敲石桌桌面,见荣非看过来后指着他的怀中问道。 “怀中可是太上感应篇和冰肌露。” 太上感应篇和冰肌露正是荣非从黑市买来的修行功法和灵药的名字。 缉仙司虽是没落,但堂堂总捕想要查清楚自己一个县衙的小捕头却也算不得难事。因此荣非也不惊讶,点了点头将揣在怀中的功法和瓷瓶取出来放在桌面上。 余庆之随手将太上感应篇扒拉到一边,就像是拂去桌面上的灰尘。拿起装有冰肌露的瓷瓶,拔去瓶塞放在鼻端闻了闻,而后皱眉道。 “若是掺些水倒还无所谓,可这分明是在整瓶水里掺了一点点冰肌露。涂抹之后伤疤倒是也能消退些,想要完全修复却是绝无可能。” 荣非闻言苦笑道。 “单是掺了一滴冰肌露的这瓶水,就让我足足等了半年,花费一千二百两银子。此等灵药只在修行者中流通,我等寻常人能搞到一滴已是千难万难了。” “倒也是。” 余庆之点了点头,将瓷瓶封好还给荣非,瞟了一眼桌沿边快掉到地上的太上感应篇。 “太上感应篇过于普通,即便是无门无派的末流散修也是不屑一顾的。荣老弟若想修行,可以考虑换一种品级更高的功法。” “首先,我没有钱。其次,即便是有钱,有品级的功法都被修行者视若珍宝,又如何肯卖。” 荣非苦笑道。 “说来也巧,我这里正好有两瓶未掺水的冰肌露和几本功法。” 余庆之挥动长袖,石桌上凭空冒出两个玉瓶和三本古色古香的书籍。 “加入缉仙司的事情可以慢慢考虑,不过我现在手头有桩棘手的案子想请荣老弟你帮忙,无论最后能否破案,都可以挑选两样作为酬劳。” 余庆之指着桌上的东西对荣非说道,说完还特意拨开一个玉瓶的瓶塞,沁人心脾的清香顿时弥漫开来,荣非只闻了一下便觉神清气爽,身体的疲劳一扫而空。 再看那三本功法,名字都是闻所未闻。 “这是几品功法?” 荣非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舔了一下嘴唇后问道。 “呵呵,缉仙司虽是不如往日,给出的报酬却也不能过于小家子气。两本三品,一本二品。这三本功法即便是在修行界,也足以让某些散修疯狂了。” 也不知从何时起,修行界的修士、功法、法宝都参照朝廷官员体制进行了等级划分,从最低的九品到最高的一品。 荣非花费近乎全部身家买来的太上感应篇则是没品,俗称不入流。 “什么案子值得余大哥如此大手笔?” 天上掉馅饼,不是诱饵,就是陷阱。 面对巨大的诱惑,荣非反倒是冷静下来,思考了片刻后问道。 荣非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余庆之反倒是更加欣赏这个年轻人的沉稳与冷静了,将之纳入缉仙司的想法也更加强烈。 “对你来说应该算不得太难的案子,就是…传国玉玺丢了。” 饶是荣非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还是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按理说只是一块石头而已,丢了也就丢了,找块材质颜色差不多的重新雕个新的能用就行呗。可朱晟担心某些人借此大做文章。毕竟他刚刚登基不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就想请荣老弟帮个忙,随我去京都走一趟,估计也花不了你多少时间。” 朱晟就是大晏当今皇帝的本名。 余庆之说得轻松,可荣非却是恨不得堵住耳朵。 此时摆在桌上的功法和灵药对荣非再无一丁点的吸引力,反倒像是透着杀意的催命符。 要说的、能说的都已说完,余庆之也不催促,微笑看着荣非等待他的答复。 低着头权衡挣扎了好一会,荣非抬头问道。 “两个问题。第一,若我拒绝会是什么下场。第二,若是最后没找到,我又会是什么下场?” “未虑胜,先虑败,有大将之风,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第一个问题,我不会杀你灭口,不过却要请你去一个地方住些时日,待此事平息后再放你出来。第二个问题却是不好说,朱晟虚伪、假仁假义,自然不会怪罪,况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多多少少还是会给些奖赏意思一下。可若出现最坏的情况,介时京都甚至天下震荡,估计也没人有空理会一个小捕头吧。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我觉得还是值得做一做的。” 余庆之循循善诱道。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荣非在心里暗暗嘀咕道。 不过细细想来,余庆之说的也不无道理。 自己只是一个小捕头,京都的那些大人物坐的高,看得远,应该察觉不到自己吧。 一场豪赌摆在眼前,荣非发觉自己没有了往日的决断。 “哦对了,我这里还有一本功法,也许更适合你。” 似乎看出荣非的犹豫,余庆之决定加大筹码。衣袖拂过桌面,一本功法秘籍出现在荣非面前。 “此乃捕神诀,由八百年前缉仙司第一任总捕所创,当世五本超品功法之首。” 听到超品功法四个字,荣非的呼吸便是一滞,可同时心中不安的预感也愈发强烈。 何为超品,超越九品之上,堪称人间仙法。 心中的不安仅是持续了一瞬,荣非便已做出抉择。 机会难得,机不可失啊! 不过却也不能立刻答应,还有一道程序要走。 荣非站起身来对余庆之抱拳道。 “余大哥请稍坐,我去跟柔姐商量一下。” 密谍给余庆之的资料里有提及纪柔儿,还专门注明二人自小相依为命,感情甚笃。因此余庆之也不意外,微笑点头同意。 荣非长出一口气,先前还担心余庆之将自己扣在这里不准外出,如今想来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走出桂花巷后,荣非的身子便开始不受控制的轻颤,心脏剧烈跳动,血液不停的涌入大脑让他有些眩晕。 淡定…淡定,从心理年龄来算,自己好歹也是快四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荣非一边往医馆赶去,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 …… 医馆对面,崔显左顾右盼好半晌,终于看到一个浑身被汗水打透的后生背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跑进医馆。 “贤弟,注意看。” 崔显连忙扯了一下郭潇的衣袖低声道。 老妇人也不知是发了什么急症,双目紧闭、身体僵硬,身下的衣裙更是湿透散发着尿骚气。纪柔儿却是浑不在意,与后生合力将老妇人平放在诊案上,又是听心跳、扒眼皮,又是施针、抓药的好一通忙碌。 医馆对面的郭潇此时也终于搞懂崔显到底是让自己看什么了。 这个叫做纪柔儿的女医之前看来眉眼显得有些俗气,气质也是普通。可就在刚刚给老妇人瞧病的时候,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看不到、摸不着,但却实实在在能够感受得到的慈悲,就好似散发着光辉一般。 就如那远山芙蓉一般,娇而不媚,艳而不俗。 刹那间,郭潇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停跳的几拍。 得女如此,夫复何求! 郭潇看的有些痴了,崔显却是煞风景的重重拍着他的肩膀道。 “看你小子的眼神恨不得立刻把纪姑娘生吞了一般。事先说好,那可是你以后的嫂子,不许动歪心思。” “啊…崔兄说笑了,君子不夺人所爱。” 郭潇心中火热,可顾忌颜面却只能口不应心的答道。 “不行,我信不过你小子,还是要先下手为强。只是…要想个什么借口接近纪姑娘呢,装病如何?不好不好,纪姑娘医术高超,万一被当场拆穿岂不是以为我是登徒子。贤弟,不然你打我一拳,不要太重,稍微吐一点血就好…” 崔显这边还在费心琢磨接近纪柔儿的法子,却见到一个身形瘦削长得也还算俊俏的后生急匆匆的走进医馆,抓住了纪柔儿的手。 “哎呀!大胆登徒子,光天化日竟敢调戏本公子的心上佳人,看本公子今日不打的你娘都认不出你来。” 崔显见状顿时面孔狰狞,怪叫一声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英雄救美,可下一刻就像被雷劈了般呆立原地。 只见纪柔儿的手被那人抓住却也不恼怒,清丽可人的脸蛋上反倒是露出堪比蜜糖般甜蜜的笑意。而后也不知那后生说了些什么,纪柔儿更是露出惊喜万分的表情,眼角还隐现泪光。 “原来…竟是纪姑娘的情郎。唉,罢了罢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有缘无分呐,苦也!” 崔显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的叹息道。 “嘿嘿,两位公子不是本地人吧。在我们汾城,谁不知晓妙手仙子与小荣捕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莫要再做无用妄想啦,哈哈哈。” 一名刚刚忙活手里的活计,赶去县衙看热闹的汉子听到崔显的哀叹,停下脚步揶揄道。 他便是荣非! 听到这个名字,郭潇左眼皮莫名的跳了几跳,先前强行压制的怒意不受控制的蒸腾起来。 便在这时,一阵阵好似雷鸣般的呼和声从远处传来。 崔显也是个跳脱的性子,立刻将伤心事丢到一旁,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却是什么都没看到,便问那汉子出了什么事情。 得知是县太爷审案,崔显立刻来了兴致,拉着郭潇便要去凑热闹。 “自小整日见父亲审案,看得惯了也觉平常,崔兄自去便好,我再随意逛逛。” 将崔显支走,郭潇目光转回医馆,见荣非和纪柔儿还在腻腻歪歪,怒火之上再浇妒意,燃烧的愈加猛烈。 “好,县老爷当真神断,堪比青天!” 县衙门前的呼喊声传来,郭潇竟是听到一清二楚。 这分明是在称赞那只癞蛤蟆,是在打自己的脸。 郭潇面孔狰狞、目光阴冷,双拳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心中涌起无穷杀意。 卑微蝼蚁,乱吾心境,当诛之! wap. /110/110652/28755101.html 第六章 缉仙司 不明所以的郭潇被崔显强拉着走出县衙,一路穿街过巷来到医馆对面,崔显指着医馆内正忙着抓药的纪柔儿道。 “此女名唤纪柔儿,人称妙手仙子。我已认定,此生非她不娶!” 郭潇看看一身布衣、未施粉黛、秀发仅用一根木簪别起的纪柔儿。再扭头看看气质不凡,家世也同样不凡的崔显,沉吟片刻后道。 “此女姿色的确出众,然眉眼之间尽显媚态,恐非正妻良选,若为妾室倒是不错。” “郭贤弟此言差矣,我辈书生岂可在意俗世的繁文缛节、门当户对那一套。只需两情相悦,便是相伴一生之佳侣。而且你对柔儿姑娘的评价,也有失偏颇。不过却不怪你,且等等再看。” 崔显朝郭潇神秘一笑,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随后便左右张望,也不知是在寻找什么。 …… 县衙后堂,郭慕怀看过十七份解案详程不由得喜上眉梢、大为振奋。 审完这十七桩案子,考成文书填上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升官提品应是十拿九稳了。 一时间竟是把亲儿子郭潇忘到了脑后,当即大手一挥,捕快衙役成群结队涌出衙门奔赴城中各处,按照解案详程调查抓人。 这些捕快衙役都受过荣非调教,行动有序,条理分明,办事效率相当之高。很快便将前三桩案子查明,将所有的人证物证带回衙门。 “县太爷要升堂审案啦!今日图个尽兴,整整一十七桩奇案,不审完不闭衙。” 在李奉节的安排下,郭慕怀要连审十七桩案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全城。 也不知从何时起,汾城县太爷审案成了一桩奇景,一场盛会。 百姓甚至有传言,汾城底下埋着一具上古神兽獬豸的骸骨。 獬豸又名任法兽,据说乃是上古狱神皋陶的坐骑,能辩忠奸、识黑白,见有罪者,便以角抵之。 正是因为得獬豸相助,历任县令都成了破案高手,整整十年,汾城竟是没出过一桩冤假错案。 一时间得闻消息的汾城百姓,有闲无事者提着板凳早早赶到县衙门前占个好位置,手里有活计一时脱不开身者,也心急如焚的加快了速度。 一通震天锣鼓声响,汾城县衙大门四开,审案正式开始。 郭慕怀在任四年,对于如何把握节奏、调动围观百姓情绪、凸显自己明察秋毫、慧眼如炬这些手段已是驾轻就熟。 第一桩案子审完,衙门大门外围堵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便齐齐爆出震天的呼喊。 “县太爷英明!” “恶毒妇人伙同奸夫谋害亲夫,还顺带栽赃诬陷奸夫的生意对头,着实可恶可恨,该杀!” 县衙斜对面一家酒楼二楼临街雅间,一名穿着白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正手执毛笔,将刚刚郭慕怀审案的过程一字不漏的记录下来。 写完最后一个字,对面第二桩案子还没开始审理。 男子便放下毛笔,将记录重新看了一遍,而后点头赞道。 “逻辑严密、思路清晰,于细微之处发现破绽,进而顺藤摸瓜破解全局,不愧善断之名。此行终是没有白来一趟啊。” 对面第二桩案子开始审理,男子连忙拿起毛笔认真记录起来,生怕错过一字一句。 此时县衙前的街道已经从头堵到围,从二楼看下去只见满街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欢呼声、议论声如同浪潮一般不停席卷。 很快三桩案子审理完毕,白衫男子脸上的笑意愈浓,目光中更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当当当,有人敲响房门。 “进。” 房门打开,一名灰衣灰裤男子走进来抱拳施礼道。 “禀大人,属下已经查明。汾城县衙内真正破案之人乃是总捕荣非,而非县令郭慕怀。” “哦?详细说来。” 白衫中年人眉头一皱,冷声说道。 灰衣男子遂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出,甚至包括今天这十七桩案子的价格共计两千零四十两这等旁人根本无法知晓的内幕。 白衫中年人听完,脸上冷意消散,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 “可查过那个荣非?” “已查明,全记在这里。” 灰衣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叠写满字迹的纸张,恭敬的递过去。 “下去吧。” 灰衣男子退出房间将房门关好,白衫中年人展开纸张翻看。 “惇州…十年前逃难而来…昨日刚从惇州回来,惇州如今已是焦土,莫说人迹,便是爬虫都没有一只,这个荣非还去作甚?” 此时白衫中年人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转移到荣非的身上,任凭外面欢呼声再如何热烈,却也提不起半分兴趣。 厌恶的瞟了眼汾城县衙,抬臂甩起袍袖,桌面上的宣纸、砚台、笔架等物瞬间凭空不见。 一阵微风过后,白衫中年人的身影也从房间中消失。 …… 荣非与黑市商人的交易很顺利,并未发生任何的意外。从黑市所在的地下通道里出来,街道上行人稀少,县衙所在的方向时不时传来欢呼声。 “怎地这般心急。” 荣非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拂过怀中的修行功法和装着灵药的瓷瓶,便有些心急难耐,不由得加快回家的脚步。 一路穿街过巷走到桂花巷口,一席被微风吹起的白衫映入眼帘。 荣非停下脚步,看着站在自家门前的白衫中年人。 白衫中年人此时也朝荣非望来,转过身体拱手微笑问道。 “可是荣非荣捕头?” 荣非并未答话,先是将白衫中年人上下打量一番,而后迈步上前在距离对方五步距离时停下,双手抱拳恭敬道。 “汾城总捕荣非见过大人。” “哦,你知我是何人?” 白衫中年人面露诧异之色。 “久居高位者,眉宇间自有威严,行走挥手间自有不凡气度。” 荣非从容不迫的答道。 “哈哈哈,我还以为是哪里漏了马脚,原来你也是瞎猜的,不过倒是被你猜对了。” 白衫中年人哈哈笑道。 “大晏缉仙司总捕余庆之,特来拜会汾城总捕荣非。大家都是总捕,没有大小高下之分,若是不见外,叫我一声余大哥便好。” 听到缉仙司三个字,荣非从容的表情微微一变,嘴角也不受控制的瞥了一下。 “荣捕头似乎并不欢迎我啊,你我此前可曾有过交集?” 余庆之将荣非的表情变化看在眼中,心中疑惑便开口问道。 “抱歉,是我失礼了,请余大哥移步院中就坐。” 荣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歉。 打开院门,二人在石桌旁相对而坐,荣非这才解释道。 “余大哥莫要误会,我适才并非是对您不敬,只是有些意外罢了。原本我以为您是…唉,我看余大哥您气度非凡,就实话实说了,还望莫要怪罪。 我自认有些审案破案的本事,更是想要凭此出人头地。但奈何出身低微,若无意外县衙总捕就已是顶点。所以我这些年来倾尽全力协助县令大人破案,便是要想以此引起州府或是刑部的注意。 衙门审案能唬住不明就里的百姓,却是瞒不了州府和刑部的官员,只需一查便能知晓真正破案的是我荣非。得到州府或刑部的赏识提拔,便可以坐到更高的位置,有更大的作为。 只是万万没想到,来得会是余大哥,会是缉仙司。” “更大的作为?你是指惇州大灾吗?” 余庆之手指轻轻敲打着石桌桌面,盯着荣非的眼睛问道。 果然是有备而来啊,竟是将自己查的一清二楚,荣非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暗自嘀咕道。 “余大哥明察秋毫,小弟也就明人不说暗话。我乃是十年前从惇州逃难来此,家中亲人具都死于大灾之中。当上捕头之后我曾查阅府衙存放的邸报,发现竟是无一篇提及惇州大灾,就似从未发生过一般。我心中生疑,想查个究竟。因此,便想去州府甚至刑部案牍室碰碰运气。” 荣非正色答道。 “好一句明人不说暗话。” 余庆之以掌拍案赞叹道。 “即是如此,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缉仙司案牍室便有惇州大灾的卷宗,若荣老弟肯加入缉仙司,随时可以去查阅。” “这个…” 虽是余庆之表明身份时,荣非就已经有所猜测和准备。可此时余庆之开口相邀,荣非心里却是有了顾忌。 缉仙司虽带了个司字,却不在大晏朝廷三省六部架构之内,严格意义上说并不是正规衙门。而是八百年前由大晏开国皇帝下令创立,并由皇帝直属管辖的一个部门。 缉仙司的职权也是大到没边。首先从缉仙二字便不难看出,缉仙司首要之责便是缉捕触犯国法的修行者。 其次还有复核审理全国各级衙门案件、军队军需辎重账目,刺探情报,整贪治污等等。 在荣非看来,缉仙司就是加强版的锦衣卫。威势最盛时,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这些都是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 自从缉仙司实际创立者、五绝之首,有捕神之称的第一代总捕飞升仙界后,缉仙司便每况愈下,一代不如一代了。 具荣非打听来的小道消息称,缉仙司现如今在京都只是一个备受欺压,不入流的小衙门。 若非有总捕余庆之撑住门面,怕是早就被人给拆了。 去了这种地方岂不是自绝前程! wap. /110/110652/28755100.html 第五章 妙手仙子 李奉节只顾着赶去后衙与郭慕怀通报喜讯,没注意郭潇竟是在案牍室里,听到郭潇指名道姓的叫住自己,心中不由得暗自叫苦。 可即便心里再苦,也无法装聋作哑,只得停下脚步,故作惊讶道。 “哎呀,衙内怎么在这里?” “小吏无能,徒惹父亲烦心。吾为人子,自当尽一份孝心。” 郭潇意味深长的盯着李奉节,语带讥讽笑道。 李奉节面皮抽动了几下,心中敢怒不敢言,敷衍的躬了躬身转身欲走。 “李师爷留步,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 郭潇却是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再次出声问道。 “这个…” 李奉节哪敢让郭潇知晓真相,万一惹恼了他,自己一介无能小吏还不得遭殃? 沉吟了一下,连忙扯谎道。 “是一些税赋账目,需县尊过目。” “哦!正好此次下山游历,先生叮嘱我等找机会了解一些政事,拿来让我看看。” 郭潇注意到李奉节眼神变化,心中愈加的疑惑,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道。 “衙内,这不合规矩…哎…” 李奉节正要拒绝,便见郭潇伸出右掌中凌空一抓,布包便似被无形钩锁扯住了一般飞入郭潇手中。 “浩…浩然气!” 李奉节只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浩然气乃四绝之中书山弟子的修行功法,无形无迹、妙用无穷。 刚刚郭潇那一抓的目标若不是布包,而是自己的脑袋,那岂不是… 心中升起的念想吓得李奉节闭紧了嘴巴,再不敢言语。 在李奉节这等凡人眼中,修行者等同于神仙。 若是惹恼了神仙而被惩治甚至丢掉性命,无处诉苦伸冤,只能自认倒霉,下辈子都要擦亮眼睛绕着修行者走路。 印象中依稀记得早年间朝廷有个专司修行者不法之事的衙门,不过听闻这些年已经沦落潦倒,只剩下个唬人的空壳子了。 郭潇隔空将布包摄来,解开后便见到最上边的十七张解案详程。 目光在第一桩案子详程上扫过,顿时变得阴沉冰冷。 …… 老郎中齐秀泰过世后,纪柔儿便接手医馆,坐堂诊病。 纪柔儿除了继承了老郎中的医术和医馆外,还有其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一些家境贫寒的病人在医馆看病非但不用付诊金,纪柔儿还会无偿赠送一些汤药。 因此这些年来医馆只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有时甚至还要荣非填补一些银钱。 即便如此,纪柔儿仍是风雨无阻每日雷打不动的来医馆诊病开药,渐渐在周围街坊邻居中有了妙手仙子的美誉。 凑齐了购买修行功法和恢复疤痕的银钱,纪柔儿今日心情便显格外的喜悦。 哼着小曲离开桂花巷,穿过几条窄弄,数片坊区来到医馆所在的长街,便见医馆前围着一群人吵吵嚷嚷,还有女子悲切的哭嚎声。 纪柔儿连忙快行几步分开人群,便见一名妇人抱着一个面孔青紫,双目紧闭的幼童瘫坐在地放声大哭。相隔不远处还有个身体不停抽搐、口吐白沫的乞丐躺在地上,旁边还有一名乞丐正急的抓耳挠腮。 见到纪柔儿出现,乞丐连忙冲过来跪下不停的磕头,口中哀求道。 “仙子…仙子…人人都说您是天界下凡,救死扶伤的慈悲仙子,求您救救我兄弟吧。” 正在哀嚎的妇人也连忙站起身来冲到纪柔儿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哭诉道。 “柔儿妹子快看看我家球儿吧…呜呜呜…球儿若是没了…我也没法活了…呜呜呜…” 纪柔儿目光在口吐白沫的乞丐和满脸青紫的孩童脸上扫过,心中便已有了猜测,先安抚跪在面前的乞丐道。 “先起来,不用急,你兄弟应是吃坏了东西,待会服些催吐的药物就好了。我先看看这个孩子。” 说罢,将名唤球儿的孩童从妇人手中接过来,摆开嘴看了一眼后问道。 “可是吃了带核或是有小骨头的东西?” “没有啊,我在院子里晒被子,球儿自个在屋子里玩耍,等我回屋时就是这样子了。” 妇人想了一下后抽泣着答道。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纪柔儿便不再理会妇人,将孩童面朝外抱在怀中,右手握拳,用大拇指掌指关节顶住孩童的脐部,左手压在右手拳上,而后手臂收紧快速提拢。 如此这般数次过后,一个指头大小的东西从孩子口中掉落,孩子随后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妇人将苏醒的孩子抢过去抱在怀中,仔细端瞧确认无事后,这才忙不迭的朝纪柔儿道谢。 围观的街坊邻居也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纪柔儿医术高超。 纪柔儿微微一笑,脑海中却是浮现出荣非的身影。 这个法子还是荣非教给她的,好像是叫海什么克急救法。 旁边有人捡起从孩子口中吐出来的东西,竟是一块鹅卵石。 妇人见到石头不由得面色一变,心中更感后怕,这要是吞入腹中不得把肠子坠出个洞来。 “大家记住我刚才用的法子,若以后遇到类似情况,都可照此法施救。” 纪柔儿说着,有将刚刚的动作示范了一次,并说明需要注意的事项。 处理完这边,纪柔儿又招呼人将口吐白沫的乞丐抬进医馆。可围观之人皆嫌乞丐身上肮脏馊臭不肯出手帮忙,纪柔儿无奈,只得挽起衣袖与另一个乞丐合力将其抬入医馆。 当抬起乞丐的时候,双手旧疮传来刺痛,纪柔儿眉头微皱,咬着嘴唇强行忍住没有叫出声来。 “柔儿姑娘真是天底下心地最善良之人,以后谁娶了她可是祖坟冒青烟的福分呐。” 适才袖手旁观的人群,此时纷纷竖起拇指称赞起来。 人群之外一名穿着青色长衫,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年轻书生踮起脚来朝医馆内张望,看着纪柔儿为乞丐施针抓药的忙碌倩影,眼中流露出倾慕之色。 看了半晌,书生眉毛一挑,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匆匆离去。 …… 因为惦记着买修行功法和灵药的事情,明明又困又累的荣非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干脆也就不再勉强,从床榻上爬起来收拾一番就要出门前往黑市。 刚要走出屋子,心中微微一动。 黑市之中鱼龙混杂,亡命之徒、江洋大盗比比皆是。自己虽是汾城总捕,可就这样赤手空拳的前往,还是有些危险。 于是回到屋中,从床榻底下取出一个木盒。掀开盒盖,里面是用油纸包裹的黑火药。 又从放在桌上的行囊里,取出三把已经打空了弹药的火铳,重新填装火药和弹丸。 黑火药和火铳都是荣非根据前世的记忆制作出来的,威力一般,除非打中太阳穴或是心脏等重要部分,否则是打不死人的。 不过用来唬人防身却是足够了。 将火铳填装完毕,荣非锁好院门往黑市方向行去。 …… 错了…错了…又错了…还是错的…全部都错了! 郭潇一张接着一张翻阅解案详程,目光越发的阴沉,表情愈加的狰狞。 整整十七桩案子,郭潇做出的结论竟是与解案详程无一相同。 最可恨的是看过解案详程后,连郭潇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错了,一错再错,整整十七桩错案。 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乃是四绝书山的记名弟子,就连挑剔严苛的先生都给出过天资聪慧、勤勉好学的评语。为何于破案这种不入流的小道之上,却是输给了一个不入流的小吏,而且还输的如此之惨。 见郭潇看着解案详程发呆,李奉节终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衙内,县尊大人还等着呢。” 郭潇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心中暗骂了一句,随后将解案详程放回布包,重新系好后抛给李奉节。 “还不错,的确是有些本事。你且去吧,莫要让父亲等太久。” 说完,又朝两个丫鬟摆了摆手。 “你们两个也退下吧,记得关好门窗。我有些累了,要一个人静静。” 待案牍室的门窗全部关闭,整间屋子里只剩郭潇一人之时,一股狂暴的无形气劲从郭潇体内四散溢出。 郭潇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气,双拳颤抖的紧紧握起,面容狰狞的低声嘶吼。 “小小的癞蛤蟆怎敢…怎敢…怎敢辱我至此!” 不受控制的浩然气愈发狂躁,案几上的案宗和写满判案结论的纸张被卷起、扯碎,犹如暴雪般在室内席卷肆虐。 发泄过后,郭潇情绪平缓了许多,可心中的恨意却是没有半点消退。 辱我之人不可留,否则念头不顺,日后修行必将受阻。 郭潇心中打定主意,定要将那个敢于要挟父亲,折了自己面子的小捕头抹杀。 “郭潇——郭潇——郭潇可在?” 这时案牍室外传来男子急切的呼喊声,郭潇闻声便知正是与自己一同下山游历的同窗崔显。 同窗面前自然不可失了气度,郭潇轻挥宽大袍袖,一股柔和的浩然气将满地碎纸席卷至角落,而后抹了一把僵硬的脸庞,恢复往日温文尔雅的君子气度后,推开房门迎了出去。 “哈哈哈,崔兄不是要去见识一番汾城的风土人情吗,怎么跑到县衙里来了。” 郭潇朝院中的青衫男子拱手笑问道。 “速来速来,带你去见我的梦中佳人。” 崔显抓住郭潇手臂兴奋的嚷道。 wap. /110/110652/28755099.html 第四章 破案高手 相比于其他的穿越重生者同行们,荣非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没有无所不能的系统、没有吊炸天的天赋、没有声名显赫的家世,唯一可以依仗的就只有前世写悬疑小说时练就的推理能力,勉强算是聊胜于无吧。 好在荣非有一颗积极乐观的心,勇于面对惨淡的开局。 没有外挂,凭自己的本事,一样能够闯出新的天地。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修行入门功法便是风云,便是荣非化龙的阶梯。 况且,除了修行功法以外,荣非还有更大的谋划。 心中激动了一下下后,荣非收束发散的思绪不再耽搁,打开布包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案宗认真翻阅起来。 衙门里的衙役捕快都受过荣非的指导,因此案宗里对案发现场的记录、证物,死者的人际关系等等线索信息都写的十分详细。 纪柔儿一直躲在厨房里偷听,生意的进展虽是有些波折,但她相信荣非的能力,因此心中已是将两千零四十两银票纳入账本。 心情愉悦的时候再看尖嘴猴腮的李奉节也觉得顺眼许多,便沏了一壶粗茶送去。 “多谢柔儿姑娘。” 李奉节连忙起身点头道谢。 纪柔儿亲手为其倒了一杯茶,而后微微一笑,便如那牡丹花开一般的娇媚。 相识多年,李奉节何曾有过这种待遇,受宠若惊的用双手捧起茶杯,望着纪柔儿的背影不禁有些痴了,心中感叹红颜祸水啊。 未等李奉节一杯热茶下肚,那边荣非放下案宗,闭目深思了一会后,叫纪柔儿拿来纸笔,运笔如飞刷刷刷一蹴而就,将写好的解案详程交于李奉节。 “啊,这就破…破啦?” 李奉节有些不敢置信,结结巴巴的问道。 先前荣非说破案的能力有所精进,李奉节还以为是为了涨价寻的借口,没成想竟真的比往日快了许多。 荣非找到了破案的状态,便懒得理他,伸手拿起第二本案宗。 汾城县衙内,郭潇嫌案宗搬来搬去的太麻烦,干脆直接征用了案牍室。 此时郭潇正身姿端正的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面前的案几上,十七本案宗分作三排整齐码放。 案几右边一名容貌俏丽的年轻丫鬟在细细研墨,左边一名丫鬟在摆弄着香炉。 待砚台里的墨汁研磨好,香炉里飘散出袅袅青烟,两名丫鬟退到门旁候立,郭潇这才睁开双目,拿起第一本案宗来。 郭潇不愧是书山记名弟子,看书真的很快,手指如同弹奏琵琶一般翻动书页,两颗眼珠子在眼眶里左右来回移动,不消片刻便将案宗看完。 案子内容是一名刚刚搬来汾城不久的妇人到衙门报案,称自家相公前日外出采买至今未归,妇人苦寻无果,无奈之下只能寻求衙门的帮助。 衙门捕快从妇人处得知她相公前日是前往城西的杂货铺采买生活用具,遂前往调查。 面对捕快的询问杂货铺掌柜显得有些慌张,捕快心中生疑便对杂货铺展开搜查,结果从后院仓库搜出大量私盐,并在一口盐袋中发现了一具蜷缩成团的尸体。 后经妇人辨认,正是其失踪的相公。 捕快将杂货铺掌柜带回县衙审问,掌柜供认仓库中的私盐是代人存放,自己不过收了些保管费。至于死尸更是与自己无关。 任凭捕快如何严刑逼问,杂货铺掌柜都咬紧了牙关概不认罪。 捕快无奈只能将情况上报,郭慕怀也无更好的办法,只能暂且压下留待荣非回来处理。 “哼!我还以为是有多难的案子,原来也不过尔尔。” 将看完的案宗仍回到案几上,郭潇不屑的哼道。 候立的门口的两名俏丽丫鬟立刻投来倾慕的目光。 “世间万事万物之规律早被书山历代先圣记载于书中,参悟十之一二,便可出将拜相,裂土封侯。破解几桩谜案只是消遣游戏罢了,竟有无名小吏自以为能,真是可笑啊,不过是一只井底的癞蛤蟆罢了。 先圣有云,商人重利薄义最是贪婪。因此杀人真凶定是杂货铺掌柜无疑,还要再加上一条囤积私盐的罪名,当斩!” 郭潇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杀人者杂货铺掌柜刘二。 作为县衙师爷,李奉节自然也是知晓这桩案子的,在他心中也是认为杂货铺掌柜应该就是真凶。 可荣非的解案详程却是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 首先,荣非肯定杂货铺掌柜绝非杀人凶手,原因有二。 第一:杀人之后不将尸体远远丢弃,反而留在自家库房,此举有违常理。 第二:一袋私盐价值不菲,将尸体藏在私盐之中损失太大,反倒不如挖个土坑埋掉更隐秘安全,不易暴露。 而后荣非又在解案详程中指出,报案的妇人有重大嫌疑,原因有三。 第一:妇人家在城东居住,为何其相公舍近求远去城西购买杂货? 第二:城西杂货铺不止一家,妇人既未与相公同行,为何却能带着捕快直接找到藏尸的那间杂货铺? 第三:妇人为何当日不报案,偏要隔了一夜后才去报案? 解案详程的最后,荣非给出具体的破案方法。 调查妇人近期与何人接触甚密。 查清杂货铺中的私盐是何人存放,此人可否有生意上的竞争对手。 详程之中虽没有直接道出真凶身份,但只需依照给出的法子,揪出真凶易如反掌。 李奉节破案不行,但分辨能力还是有的。纵观整篇解案详程有理有据,逻辑缜密,步骤清晰明确令人信服。 就是这字…丑了点。 反复看过三遍,确认没有错字后李奉节正要将纸张收好,荣非甩手扔来第二个案子的解案详程。 又破了一桩? 李奉节心中一惊。 这…这未免也太快了些。 李奉节有些不敢置信的将详程拿在手中仔细看过,确认依旧如同上篇一般严密后,抬眼瞄了一眼正在翻阅第三本案宗的荣非,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感慨。 虽是好事,为何却总有一种儿戏之感。 县衙案牍室,第二桩案子让郭潇多耗费了一些时间,不过最后仍是凭借对圣人语录的理解,从万事万物运行规律及对人性的深度剖析等角度出发,顺利做出结论。 “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真凶定是车夫无疑。” 连破两桩案子,郭潇感到有些乏累,让丫鬟取来茶点吃喝过后又闭目养神了一小会,这才拿起第三本案宗。 有前两桩案子热身,郭潇自觉已经摸透了破案的诀窍,接下来的案子都是破解的飞快,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已经看完十一本案宗并在纸上写明真凶的名姓。 哼,一个时辰破解十一桩悬案,如此高效即便放眼天下又有几人可及。 志得意满的郭潇放下毛笔,走到窗边眺望蓝天白云放松酸胀的眼睛,两名丫鬟也连忙去更换熏香和茶汤。 与此同时,桂花巷小院里。 十七桩案子的解案详程已经写完,李奉节苦着脸在墨迹未干的欠条上按下手印,忍不住抱怨道。 “咱们两个即是同僚又是老相识,荣捕头就这般信不过李某?” 荣非拿起价值三百四十两银子的欠条吹干上面的墨迹,和银票一起交给脸上笑开了花的纪柔儿,这才对李奉节抱拳道。 “亲兄弟明算账,李师爷莫怪,莫怪。” 李奉节苦笑摇头,将整理好的案宗和解案详程放入布包中包好,朝着荣非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累坏了吧。” 纪柔儿递上一条热毛巾,望着满脸疲累的荣非心疼道。 从惇州到汾城,用最快的脚程赶路也要四五天的时间。荣非今早风尘仆仆的回到家中,还没来得及洗漱吃饭,先是黑市商人告知货物已到,随后李奉节便杀上门来。 纪柔儿本想让李奉节先等等,总得让人吃口饭喝口水吧。可荣非心里却惦记凑齐购买修行功法和灵药的银钱,胡乱洗了把脸就开始破案。 “快累成狗了。” 荣非吐着舌头,做着鬼脸怪笑道。 “厨房里刚做好的红烧肉和米饭,吃饱了洗个澡就去睡觉。现在钱也凑齐了,王掌柜那边给的时间也充裕,今天便好好歇息,明日再去不迟。” “不行,东西没到手,心里头总归是不踏实。我睡一觉下午就去把东西买回来,这劳什子手套以后再也不用戴了。” 荣非抓起纪柔儿戴着鹿皮手套的手,一脸怜惜的说道。 当年老郎中齐修泰虽是将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纪柔儿救了回来,可被野狗啃咬的不成样子的双手却是难以修复,留下狰狞可怖的伤疤。 自那以后,即便是炎热的盛夏,纪柔儿都戴着手套不肯取下,为此还遭受了许多白眼和非议。 其中的痛苦煎熬,最亲近的荣非自然感同身受。 纪柔儿抽回双手,羞涩的瞪了荣非一眼,叮嘱几句后离家前往医馆。 县衙案牍室内,郭潇感到双眼的酸胀缓解了一些,正要转身回去继续翻看剩下的案宗,便见李奉节捧着个布包,鬼头鬼脑跟做贼似的小跑向后衙。 郭潇心中一动,扬声叫道。 “李师爷行色匆匆,所为何事啊?” wap. /110/110652/28755098.html 第三章 涨价 “招了,全招了。不出你小子所料,老秦和先前的几个人,全都是那两个狗杂种害死的。” “可交代了动机?” 荣非问道。 “那两个狗杂种好赌,在城中赌坊输光了家当后又借了印子钱,结果也全都输得干净。两个狗东西为了还清赌债,便私下干起了倒卖私盐的勾当。 那片树林便是他俩与食盐贩子交易的地点。有几次交易时被路人撞见,便将其捉住灌下牵机毒药。那牵机毒剧毒无比,中毒者会全身抽搐而死,面孔也会呈现出诡异的好似笑容一般的表情。 而后他们便在城中散布谣言,说那树林之中有吸食人精魄的妖怪,恐吓旁人不敢再靠近那里,利于以后的交易。 老秦接手案子后,两个狗东西担心罪行败露,便合谋将老秦给害死了。” 想起惨死的挚友,刘墉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也有些更咽。 待情绪缓和了些许,刘墉忽然坐直了身体,目光威严的盯着荣非猛瞧。 这毛头小子聪明伶俐惹人喜爱,可偏偏身上还透着一股子让人细思极恐的邪气。 若是往后老老实实做人倒还好说,可若是走上邪路怕会是个不小的祸害啊。 心中权衡再三,刘墉最终还是拿定主意,厉声道。 “小子,你可想清楚了,确定要认老子为师?咱丑话可说在前头,若有一天被老子发现你为非作歹,莫要怪老子不念师徒情分,必亲手将你活活打死,免得贻害人间。” 荣非闻言心中一喜,连忙跪在刘墉身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荣非,见过师父!” 这时老郎中掀开门帘走了过来。 见到这幅情景先是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你们这是在作甚?” “嘿嘿,这还看不出来吗,老子在收徒。” 刘墉得意道。 话音刚落,便见老郎中怒目圆睁,张牙舞爪的扑将过来。 “敢跟老朽抢徒儿,我跟你拼了!” ……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荣非来到这个天圆地方的棋盘大陆已有十年之久。 十年之中发生了许多事情,例如被荣非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小女孩纪柔儿其实年纪比他大,妹妹变成了姐姐。 例如荣非跟着刘墉屁股后面当了四年跑腿,在十二岁时成为汾城县有史以来最年纪最小的衙役,四年后又成为史上年纪最小的捕快。 又例如一年前刘墉在一次抓捕中因公殉职,荣非星夜追杀两千里终将歹人手刃为师报仇。提着歹人头颅回到汾城县衙便一头栽倒,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纪柔儿更是险些哭死过去。两个月后老郎中齐秀泰也与世长辞。 种种事端有大有小,有轻有重暂且不提,只说已经升任总捕的荣非半月前请假去往惇州调查当年大灾线索,这一日清晨刚刚回到家中,县衙师爷李奉节便好似闻到肉味的饿犬一般不请自来。 李师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提着长衫下摆,阴沉着面孔,一溜小跑回到县衙后面的县令官宅。 砰! 器型精美价格不菲的斗彩茶碗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被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汤溅到李师爷的脸上,烫的他面皮一抽一抽的却是不敢叫出声来。 “一百两一桩案子,他怎么不去抢!” 县令郭慕怀指着李师爷的鼻孔骂道。 “荣捕头说这次出行回来后,破案的功力有所精进,收取的费用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一派胡言,前年他便说破案能力已有小成,将一桩案子的价格从十两涨到二十两。去年又以破案能力登堂入室为由,从二十两涨到四十两。本官怜其身世凄苦不屑与他一般见识,可如今竟是蹬鼻子上脸,直接涨到了一百两。真以为汾城县离了他荣非就无人能破案了,真以为本官不敢治他!” “大人息怒,且听学生一言。” “讲。” 郭慕怀一甩袍袖,气呼呼道。 “学生以为,荣非这贪得无厌的小人,定是算准了三年一次的考成在即,而此次考成又关系到大人您的升迁,所以方才有恃无恐的坐地起价。可是大人也无需现在与那个市侩小人一般见识,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待考成过后与他再找后账也不迟啊。” 李师爷苦口婆心的劝道。 郭慕怀冷静下来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烦躁的挥手让李奉节去账房支钱。 李奉节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名身着青色长衫,手持折扇,眉宇间满是傲气的青年走了进来。 青年名唤郭潇,是郭慕怀的独子。 郭潇自幼便天资聪颖,喜读诗书。四年前去往书山求学有幸被前院的一名教习看中收为记名弟子,今次乃是与同窗下山游历,顺道来汾城看望父亲郭慕怀。 “父亲,发生了何事让您生这么大的气?” 看到郭慕怀脸上残留愠怒之色和地上没来得及收拾的茶杯碎片,郭潇连忙关切的问道。 看到宝贝儿子到来,郭慕怀脸上挤出笑容,招呼郭潇在身边坐下,而后将事情原委说与他听。 “父亲您还是御下的手段还是过于宽厚了,对付这等恶吏,便当以铁腕惩治,否则时日一久,难免会出现这种恃宠而骄的局面。” 郭潇听过之后,冷哼一声说道。 “唉,为父又何尝不知啊。只是那荣非于破案一道的确有些手段,如今又赶上三年一次的考成,便暂且让他再蹦跶几天吧。” “父亲乃是堂堂朝廷命官,岂可被小吏胁迫,今日便让孩儿为父亲排忧解难。” “哦,我儿也懂破案之道?” “破案,小道尔。于我书山弟子而言,不过是闲暇之余用来消遣解闷的游戏罢了。” “嗯,不愧是我郭家的麒麟儿,为父这便着人去取案宗来。” 郭慕怀一脸兴奋的站起身来抚掌笑道。 桂花巷东边第四户小院里,李奉节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拍在荣非面前的石桌上,没好气的说道。 “一十七桩案子,每桩一百两,合计一千七百两。这是刚从账房支出的银票,荣大捕头可要辩一下真伪啊。” “嘿嘿,那是自然,真兄弟明算账嘛。” 荣非笑着将宝钞拿在手中,仔细查看起纸张、签押、编号。 厨房里正在忙活的纪柔儿听到银票翻动时的声音,忍不住心中喜悦,放下菜刀掰着手指头计算起来。 李奉节原本只是想讽刺一下荣非,没曾想这货竟然真的当着自己的面检查银票真伪。自己堂堂县衙师爷,难道还会拿假货糊弄你不成。 李奉节心中有气,但想到重任在身便也懒得与这个真小人计较,面皮抽动了几下,冷哼一声将装着案宗的布包推到荣非面前。 核验过银票真伪和数额,荣非心满意足的就要将银票折起揣入囊中。 “师…师爷…” 一名衙役喘着粗气、满头是汗的跑进来在李奉节耳边嘀咕了几句。 李奉节脸色一变,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后抬手将荣非手中的银票抽了回来。 “小荣啊,事情出了一些变故。不过你放心,生意呢还是要继续做的,不过却是增加了一个要求。” “哦,要求?呵呵,那就算了吧,正好我也蛮累的,生意的事以后再说吧。” 荣非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抻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朝着院门方向比划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哎…荣捕头你这…” 李奉节没想到荣非如此决绝,一千七百两银子的生意可不是小数目,他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 躲在厨房里一直偷听的纪柔儿心里也是一下子绷紧了。 半年前荣非曾托汾城黑市的一名大商人找寻能够治疗纪柔儿双手旧疮的灵药和修行入门功法。 今早荣非从惇州回来刚刚进门,那大商人便遣人过来告知,灵药和功法都已找到,让荣非三天之内拿钱去取,过期不候。 这些年两人虽然攒了些积蓄,但距离黑市商人的要价还差一千五百两。若是这笔生意黄了,三天之内两人到哪里去弄这么多钱。 荣非见李奉节还楞在石墩上不动,便也懒得理他,摆了摆手转身就要回屋。 李奉节如梦初醒,像是屁股着了火一般从石墩上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拽住荣非的胳膊。 “哎哎哎,荣捕头且慢且慢,先坐先坐,听我把话说完。” 李奉节硬将荣非拽回到石桌旁按到石墩上,两手压住他的肩膀生怕再跑了,而后附在荣非耳边把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呦呵,竟是有人抢生意! 荣非心中冷哼一声,可脸上却是露出真诚的笑容。 “县尊大人虎父无犬子,可喜可贺。” “荣捕头莫要阴阳怪气的说话,县尊大人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衙内毕竟也是出于一片孝心,大人不好拒绝。依我看不如就遵从大人的意思,你与衙内比上一比,反正凭你荣大捕头的本事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比什么?” “当然是比你和衙内谁破案又快又准喽。” “县尊大人倒是打的好算盘。” “有备无患嘛,县尊对衙内心里没底,对荣捕头你却是绝对信得过的。” “李师爷真是好口才啊!也罢,毕竟认识多年,这点面子总还是要给的。何况一桩案子就能赚一百一十两,还是值得比上一比的。” 荣非将装着案宗的布包打开,摇头晃脑道。 “等一下,荣捕头你怕是记错了吧,明明是一百两一桩。”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还真是记错了,先前说好的一百二十两一桩才对。” “荣捕头你…” “还不对,难道是一百三十两?” 李奉节打了个哆嗦,一把按住荣非的手咬牙切齿道。 “一百二,不能再涨了!但是有言在先,若衙内先于你破获十七桩案子,可是一个铜子都没有。” “呵呵,成交。” wap. /110/110652/28755097.html 第一章 灾星 大晏北境骊州汾城。 天光大亮,城内居民起床洗漱后离家,开始一天的劳作。 “老丈,我帮你做工,不要工钱,只给一份餐点可好。” 城中桂花巷与春风巷交叉口有一个早点摊,摊主正抄着竹笊篱准备将锅中已经煮熟的面条捞起,便听见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在身旁响起。 摊主扭头见是一个不及自己腰高蓬头垢面、衣衫破烂,浑身散发着馊臭味的小乞丐。 小乞丐的后背上还趴着另一个小乞丐,同样破衣烂衫浑身恶臭,垂在前面的两条手臂缠着脏兮兮的破布条,布条空隙里露出黑褐色的血痂,三两只苍蝇正围着嗡嗡嗡的打转。 摊主眉头一皱,捂着鼻子驱赶道。 “哪里冒出来的小乞丐,别在这捣乱,快滚快滚!” “我叫荣非,不是乞丐。也不白要你的吃食,用做工来换。再没有吃食,我妹妹就要饿死了。” 名叫荣非的小乞丐脏兮兮的脸上毫无惧色,昂首挺胸的高声喊道。 “臭的像是从粪坑里刨出来一般,用你做工非把客人都给熏跑了不可。算老子倒霉,拿着两个馒头速速滚远些,别耽误老子的生意。” 摊主说着将两个隔夜馒头扔到小乞丐脚下,满是厌恶的叱骂道。 “我说过,我不是乞丐,不要你的施舍,我只要用做工来换。” 咕噜咕噜咕噜。 闻到了食物香气,已经饿得头晕眼花的荣非肚子里适时的响起咕噜声,可他仍是倔强的仰着头陈述着自己的立场,看也不看脚边的馒头一眼。 “哎呀你个臭乞丐还挑三拣四的,再不走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摊主抓起身旁的扁担吓唬道。 “哎哎哎,挺大个人跟小孩子较什么劲。” 这时,坐在一旁桌子上的一名满脸络腮胡,穿着青色皂衣,腰悬连鞘长刀的捕快有点看不下去了,没好气的叱责了摊主一句,而后朝荣非招手。 “小兄弟有骨气,我喜欢。正好今早没什么胃口,东西叫了不吃也是浪费。这碗面就请小兄弟帮个忙,帮我吃掉可好。事先说好,这可不是施舍,是请你帮忙。你若肯帮这个忙,我倒还欠小兄弟你一个人情哩。” 荣非走了过去,看了眼桌上加了一个荷包蛋还冒着热气的肉汤面,咽了一口口水,而后盯着络腮胡捕快的眼睛正色道。 “我不是小孩子,你莫要唬我,你也是把我当成乞丐,于是换了个法子施舍我对吧。不过你与摊主不同,我看得出你是真心想要帮我。所以,这碗面我会吃,但却不能白吃。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这样就是公平交易,谁也不欠谁。” “嘿呦,我倒是好奇,小兄弟能帮我做什么事?” 络腮胡捕快被逗笑了,饶有兴致的打趣问道。 “破案!” 荣非扬起面容,语气铿锵的吐出两个字来。 “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知道什么是破案吗?闻过血腥味吗,见过死人没有,大清早的你是想笑死老子吗,哈哈哈。” 与络腮胡捕快同桌的两个衙役被逗得哈哈大笑。 可荣非的下一句话却直接怼的他们哑口无言。 “我们兄妹是从惇州逃难过来的,十二天走了八百四十里路,一路上见过的尸体不计其数,肯定比两位差爷见过的活人还多。”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笑容凝固,可表情却是半信半疑。 络腮胡捕快闻言却是一惊,问道。 “半月前灾星降世惇州大灾我倒是知晓,可惇州灾民尽数都往有官道相通的博州,为何你兄妹二人偏偏选择来道路更加难行的汾州。” 络腮胡捕快如论如何也想不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小乞丐,其实就是导致惇州遭灾,上万人饿死,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从天而降的那个灾星。 听到灾星二字,荣非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离奇的画面。 如同彗星般坠毁燃烧的飞船… 神秘的半透明球形天体和漂浮在其中四四方方如同棋盘一般的大陆… 大陆四角悬浮着的虚幻图像,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一支散发毫光的毛笔,一柄沾满血迹的战刀,一把洁白如雪的拂尘。 还有那道似在耳边低吟的苍凉古音…助我… 荣非知道坠毁燃烧的飞船不是灾星,灵魂重生的自己也不是灾星,可他却无法分辨,更不能去分辨。 否则只会被当成疯子或是被愤怒的灾民活活打死。 荣非只是稍微楞了一下神,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于是开口答道。 “数十万灾民涌入,博州各城为防灾民作乱,定会紧闭城门不许灾民入城。去了也是在城外冻饿而死,不如来这边拼一条生路。” 荣非毫不犹豫的答道。 “不错,是这个道理。我再问你,似你兄妹这等年纪定是没有路引的,又是如何进的城?” 络腮胡上下仔细打量荣非几眼后再次问道。 “前日听到过往行商闲聊,汾城内有个海棠巷。我便诓骗守门的军爷,说是来海棠巷东首第三户的娘舅牛二宝家投亲,再加上我妹妹伤重垂危,军爷可怜我们便被放了进来。” “既是灾民应已数日未曾进食,却为何放着到手的馒头不吃?” 络腮胡捕快继续问道。 “爹爹常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荣非顺口胡扯道。 “嘿嘿,毛没长齐的小子算什么君子,不过气节还算可嘉。我再问你,你凭什么敢口口声声说帮我破案?” “在老家时我就喜欢赖在县衙外面看官老爷审案,平时也喜欢看神捕办案惩治恶人的闲书,自认也有些天赋,既然不能做乞丐,便想靠这份本事混口饭吃。 于是进城后我就在县衙外面守着,观察每一位差爷,发觉只有您与其他人的状态不同,皱眉不展应是在为棘手的案子焦虑。待您走出县衙后,我便跟在后面,想办法制造机会与您搭上话。” 荣非神情镇定,语气从容的回答了络腮胡的问题,顺带着还将自己的谋划也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在衙门外学习审案当然也是顺口胡编的。 真正的原因是,荣非原本就是地球上颇有名气的悬疑作家。 络腮胡与两个衙役听的是目瞪口呆。 若所言属实,这小子岂不就是个活脱脱的妖孽,他才多大的年纪,竟有如此周密详细的谋划本领。 身躯单薄瘦弱,脸色蜡黄憔悴,可眉宇间却是散发着让人信服的气势。 上下打量荣非几眼,单凭这份不凡的气度,络腮胡捕快心中已是相信了几分。 再加上也不知是这小子运气好蒙对了,还是真的被他看出来,自己手头的确有件棘手的案子,今日便是县尊大人规定的最后一日期限。 不如就…死马当作活马医? 思量片刻,络腮胡捕快忽然站起身来,拉着荣非朝街对面一家尚未开门的医馆走去。 咚咚咚咚。 络腮胡捕快沙煲大的拳头将门板捶的震天响。 “开门开门,要出人命啦!” “莫敲了、莫敲了,再敲老朽先要被震死了。” 年逾花甲的老郎中睡眼惺忪放下门板,瞪着络腮胡捕快不满道。 “交给你了,若是没救过来,老子拔了你的胡子,拆了你的招牌。” 络腮胡捕快将荣非背着的所谓妹妹塞进老郎中的怀中后威胁道。 老郎中翻着白眼刚要回怼几句,却是感觉到了小女孩身体的异样,连忙伸手探了一下小女孩的脑门,失声道。 “怎么烧的这般厉害!” 医者仁心立刻发作,急匆匆抱着小女孩返身进入医馆。 荣非迈步想要跟上却是被络腮胡捕快一把拽住。 “你去也帮不上忙,反倒是添乱。放心吧,老齐头的医术还算说得过去,你妹子不会有事的。” 说罢,便拉着荣非回到街对面的早点摊,将仍冒着热气的汤面推到荣非面前。 “趁热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帮老子破案。” “刘头您不会真让这小子帮着破案吧?” 一名衙役诧异道。 “有志不在身高,不指望他,难道还指望你们两个囊货。吃完没,吃完了赶紧巡街去。” 赶走两名衙役,络腮胡捕快生怕荣非吃不饱,又让摊主上来两个卤蛋。 络腮胡捕快如此仗义爽快,让荣非有些感动。也就不再客气,搓了一下发酸的鼻子,拿起筷子往嘴里扒拉面条。 “抓紧时间,差爷您说说案情,我这边不耽误。” 荣非嚼着面条口齿不清的说道。 “什么差爷不差爷的,我叫刘墉,小兄弟不见外唤我一声刘老哥便好。这个案子…唉,我一个情同手足的兄弟,三日前被歹人杀害了。” 刘墉眼角隐现泪光,长叹一声将案情娓娓道来。 汾城东南角有一处占地颇广的树林,从半月前起,每隔几日便会有人惨死在其中。尸体皆是全身无伤,脸上呈现诡异的笑容,观者无不毛骨悚然。树林里有吸人精魄的妖怪的传闻很快便传遍了全城,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死者苦主披麻戴孝的跑到县衙门前哭闹报案,县尊大人迫于压力便委派与刘墉关系极好的另一名捕快秦志负责侦办。 三天前清晨点卯的时候,刘墉未见到秦志,便向两名跟着秦志的衙役打听。 两名衙役回答说是精怪害人案一直没有进展,死者苦主闹得勤,县尊大人催的又紧,秦志迫于压力,昨晚便去东南角的树林里蹲守去了。 刘墉听完隐隐感觉事情不妙,连忙带人赶去,结果便在树林里找到了秦志的尸体。 与前几个死者一样,全身无伤,面带诡异笑容。 wap. /110/110652/28755095.html 第二章 断案 “唉!我与老秦性情相投,情同手足,便向县尊请缨接手此案,势必要将那恶贯满盈的歹人缉拿归案,给那些死者和老秦报仇。 可县尊却是听信市井谣言,认为是精怪害人,想要找和尚道士做法除妖。他奶奶个熊的,老子当了一半辈子捕快,何曾见到世上真有什么妖魔鬼怪。分明是担心继续折腾下去损了他的官威,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老子不甘心啊,怎能让老秦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白死了。与县尊好说歹说,终于是争取了三天时间,今日便已是最后一天期限了。” 刘墉眼角泛着泪花,一脸悲愤无奈的哀叹道。 “所以刘老哥你这两晚都是在那小树林里蹲守喽。” “咦!你小子怎么知道的?” 刘墉奇怪的问道。 “你衣衫上有蛛网,蛛网上沾着露水,这说明你昨晚没在家中睡觉,而是在外面待了一夜。你帽子的折角里有一片枯叶,而枯叶的形状与城中常见的树叶形状并不相同。你靴子上沾染了许多黑色的湿润泥土,泥土里还有新鲜的草屑。可从县衙到这里的道路都是干燥的黄土路或石板路。 你的眼角有眼屎、眼珠遍布血丝、面容困顿、嘴唇干裂等等许多证据,这些便足以让我推断出你昨晚的行踪。” 荣非不急不慢的回答道。 “好小子,果然有一手。” 刘墉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光是有一手可不够,能抓到杀人真凶才是真本事,把你怀中揣着的案宗拿来我看看。” 说话的工夫,荣非已经风卷残云般将一碗汤面吃完喝光,又拿起一个卤蛋塞进嘴里,随后指着刘墉胸口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怀里揣着的是案宗?” 刘墉伸手入怀取出案宗交给荣非,而后好奇的问道。 “胸前衣襟微微隆起,看形状、薄厚应是书册一类的东西。刘老哥不是读书人,不会随身携带经史子集。再结合你的职业和对案子的上心程度,很轻易就能猜出来。” 解释过后,荣非将另一个卤蛋也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认真翻看案宗。 繁体字书写的案宗让荣非看起来不太习惯,不过所幸还能勉强看懂。 看过一遍之后,荣非合上案宗,闭上眼睛,口中嘀嘀咕咕、念念有词。 刘墉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开口打扰,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许久过后,荣非睁开双眼,将案宗又重新翻看了一遍。 这一遍看完过后,荣非将案宗递还给刘墉后道。 “你之前说,是从两名衙役那里得知,秦志去树林中蹲守的消息对吧。” “没错。” 刘墉点头应道。 “把那两名衙役抓起来审问一番吧,即便秦捕快不是他二人所害,也绝对脱不开关系。” “嗯?这是为何。” “案宗里没写秦捕快的尸体被发现时,鞋底是否粘有那片树林里独有的黑色黏土对吧?” “对呀,有问题吗?” 案宗里的内容刘墉早已烂熟于心,想了一下发现的确是没有记载。 “当时你也在现场看到了尸体,可还记得秦捕快鞋底有没有沾染泥土?” 荣非问道。 “嗯…” 刘墉闻言皱着眉头回忆起三天前的情景,过了一会后肯定的答道。 “没有,仵作没到之前,我便亲自检查过老秦的尸体还有周边的痕迹。这么显眼的事情,我不可能注意不到。” “那便是了。” “是什么?” “鞋底没沾染黑色泥土说明什么?” “说明…说明…说明什么啊?你小子能不能别卖关子,有话直说。” 刘墉急的抓耳挠腮催道。 “说明秦捕快根本就没去过那片树林。而是歹人杀害秦捕快后,将尸体抬到了树林中。” “哦哦哦,我明白了,所以老秦鞋底才没有粘上树林里的泥土。” 刘墉拍了一下脑袋,恍然大悟道。可随后脸上又浮现出疑惑之色。 “可是,你又为何断定老秦的死是他手下的两个衙役所为?” “既然秦捕快当晚没有去过那片树林,那两个衙役又是如何知晓秦捕快的行踪?” 荣非答道。 刘墉虽然长得粗犷,可心思却极是机敏,闻听荣非的解释后眼珠只是在眼眶了一转,便瞬间理清了其中的因果。 蒲扇大的手掌嘭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道。 “两个小杂种,看老子今天不拔了他们的皮!” 言罢,掏出一把铜钱拍在桌上,转身欲走,却是被荣非叫住。 “刘老哥先别急着走,听我把话说完。” 刘墉此时已是对荣非极为信服,因此虽有些心急,却也乖乖坐下洗耳恭听。 “刘老哥准备如何审问那两人?” 荣非问道。 “老规矩,先打一顿板子,若还是嘴硬,便把夹棍、皮鞭、烙铁统统走一遍。” 刘墉咬着后槽牙杀意腾腾的答道。 “不妥。” 荣非却是摇头道。 “没有不妥,老子以前都是这么干的。放心吧,就算是铜皮铁骨,也扛不住衙门里的十八般刑具。” “刘老哥莫急,先听小子把话说完。现在只是怀疑他俩与秦捕快的死有关,却是没有任何的实证。那两人毕竟是衙门里的差役,与你也算是同僚,与之前的人犯在身份上却是大大的不同。如若他二人真就咬紧牙关挺住了严刑拷打,死不承认杀害秦捕快,到那时你如何自处?衙门里的其他捕快、衙役又会如何看待你?” “这…” 刘墉闻言心里便是一突,若真如荣非所说,只怕自己多半会被所有同僚排挤,严重些甚至直接被扒掉这身差服。 “我有一计,可让那二人乖乖认罪。” 荣非神秘兮兮的说道。 “哦,快快说来。” 刘墉赶忙做俯首帖耳状。 “刘老哥只需找三间相连的房间,将那二人分别关押在两边的房间,再找一个信得过之人在中间的房间里假装拷打审问,拷打声、惨叫声务必要做到真实可信。估摸着行刑时间差不多了,便让人喊出‘我招,我全招。’ 而后,再分别审问那两人。也无需多言,只说你的同伙已经全招了,你就是杀害秦捕快的主谋。这两人为了减轻罪行,定会老老实实的交代。” 刘墉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随后死死盯着荣非猛瞧。 荣非也不慌张,毫不示弱的与其对视。 “你小子如此年纪就有这般玲珑心思,若是以后为恶,必是世间恶人之首,这天下怕是要遭殃。” “刘大哥还未曾娶妻吧。不如你收我为徒,有你这个正气凛然的捕快管教,我便没有走邪路的机会。我不但能助你破案,等你老了,还能当半个儿子养老送终。” “这莫非也是你小子早就计划好的,之所以从衙门那么多人里面选中老子,就是看出老子是个光棍。” “嘿嘿,刘大哥说笑了。” “没吃饱只管朝摊主要吃食,吃饱了就去医馆等我。” 刘墉目光复杂的看了荣非一眼,丢下一句话后便匆匆离去。 待刘墉走远,荣非捡起桌上的铜钱付账,而后去到对面的医馆。 荣非走进医馆,老郎中也恰好掀开门帘从后屋出来。 “老丈,我妹妹她…” 啪! 荣非连忙迎上去询问小女孩的病情如何,可没等他话说完,老郎中却是扬手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可知为何打你?” 老郎中弯腰凑到荣非眼前声色俱厉道。 老郎中下手极重,打的荣非眼冒金星,脑瓜子里面嗡嗡作响。可即便如此,荣非还是强行让头脑冷静下来,思索了片刻后低头认错道。 “没有尽到兄长之责,看顾好自家妹子,老丈您打的对,打得好,小子知错了。” “哼,算你还有些良知。你妹妹的烧已经退了,只要好生将养一两日便可痊愈。可她的一双手…唉!” 想起小女孩遍布齿痕,糜烂发臭的双手,老郎中便气不打一处来,扬手想要再给面前的混账一个耳光。 可再一想这小子也不过才是个十岁出头的娃娃,就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你的双亲何在?看你兄妹装束难道是城中乞儿,老夫却怎地没有印象。” 喘了几口气,平复情绪后,老郎中冷声问道。 荣非也隐瞒,一五一十将逃难的经历讲述出来。 老郎中听完便不可思议的盯着荣非看了许久,接着退后两步,双臂环扣身前,对着荣非躬身行礼。 “老丈您这是做什么!” 荣非吓了一跳,赶忙闪身避到一旁。 “自身难保却冒死救孤,此乃仁心。面对无端指责却不做分辨,更显大度。小子仁善宽厚,世所罕见,请受老朽一拜。” “老丈您言重了,小子实在当不起啊,您快快起来。” 荣非上前想要扶起老郎中,可老郎中却十分固执。 “若要老朽起身也可,但小子你却要答应老朽的一个条件。” “老丈但说无妨,小子力所能及自当效力。” “你与后头的女娃既已无处可去,不如投到老朽门下学习医术。老朽早年丧妻,无子无女,孑然一身,正愁一身医术无人继承。你我此时相遇,岂不正是天意如此。” “这个…” 荣非闻言却是犯了难。 按理说走投无路之下有人好心收留,乃是天大的好事。可坐馆行医却是与荣非的计划相悖。 惇州尸横遍野的惨状仍历历在目。 灾星降世,涂炭生灵的呼喊声犹在耳畔嘶吼。 旁人虽然不知,可荣非自己却是心里清楚,所谓灾星不过是坠落燃烧的宇宙飞船。 既无灾星,又何来的灾祸? 荣非早已下定决心查出惇州灾祸的真相,否则梦中无数的冤魂不会善罢甘休,自己的良心也一世难安。 想要查案,自然还是衙门捕快这种职业最为方便。 而且自己本就是写悬疑小说的,擅长推理,成为捕快也是顺理成章。 因此,进入汾城后才会去县衙门口蹲点。 心中思量权衡片刻,荣非心中已有决断。 可抬眼看到老郎中一脸期望的模样,却又有些不忍拒绝。 “呵呵呵,是老朽唐突了。小子无需现在答复,待想清楚后给老朽一句准话即可。” 老郎中毕竟年纪在这摆着,荣非脸上的为难又如何看不出来。于是也不催促,先用言语稳住,而后徐徐图之。 两小只这副模样定是无处可去,只需将其收留在医馆一段时日,慢慢渗透、感化,总有机会收入门下。 小女孩接受过医治,此时在里屋睡着了。老郎中安抚住荣非,烧水沏了一壶清茶让其坐下边喝边等,自己则是走出了医馆。 过不多时,老郎中回到医馆,将一个包裹递给荣非,笑道。 “后院有火炉和水井,自己去烧些水洗个澡,再换上这身衣服。这身破烂衣裳配不上你小子。” “老丈,这如何使得。” 荣非赶忙站起身来想要推辞,却是被老郎中一脚踢在屁股上,不由自主的朝通往后院的门口扑去。 “男儿丈夫莫要婆婆妈妈,一身衣服能值几个铜板,速去速去。哦对了,里面还有一套是给你那个妹子的。” 待荣非洗过澡换上干净衣裳回到前厅,老郎中忍不住又是眼前一亮赞道。 “好一个俊俏清秀的小子。” 随后却是又怜惜道。 “就是身子单薄了些,应是饥渴劳累伤了本源,也不知日后调养能否补得回来。” 老少二人坐在医馆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到了晌午,老郎中去后屋查看小女孩的情况。 老郎中这边前脚刚走,刘墉便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一屁股坐在老郎中做过的位置,拿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管是热是凉,掀开盖子凑到嘴边敦敦敦的灌了下去。 “哈哈哈,爽快!” 放下茶壶,刘墉抹了一把沾染到胡子上的水渍,畅快的吼道。 wap. /110/110652/2875509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