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远》 前言 因为疫情严重，关在家里我决定来做点有趣的事情。 所以决定写一本我自己爽的故事。 也陪伴大家关在家里无事可做的时光。 希望这个故事也可以陪伴大家度过有点艰难的这几个月。 也算是今年比赛的场外陪跑文了 祝福诸君一切平安健康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1） 尉迟怀走进书坊里。 「东家来了。」书坊老闆立刻从柜台后面迎了出来。 尉迟怀笑咪咪的，「我来巡巡店，近来可有什么问题？」 掌柜的从一旁小廝手中接过了茶，放到了尉迟怀的手边，「没什么大事，多是几个穷书生要来抄书，也都按照东家的意思，安置他们在后面厢房里抄书了。」 尉迟怀頷首，「做的不错，那些穷书生要是出一个状元，我们尉迟家就发了。」 掌柜的对此发言似乎已经听过多次，因此并没有任何反应。 尉迟怀坐在位置上，听着掌柜报告日常事项，不疾不徐的把手上的茶给喝光，做出一些处置之后，这才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尉迟家乃是江南大户，各行各业都有涉及，说起这书坊，也不过是家族企业中的其中一项，并且不怎么赚钱。 他们更赚钱的是织造跟瓷窑。 不过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暗底里尉迟家还有一些旁人不知道的產业，每年金额进项庞大，但这属于尉迟家主的私人產业，因此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掌柜的把尉迟怀送到了门前，随口便道：「最近南来北往的人多了，据说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大家都在赌，武林盟主年会不会现身。」 「怎么？大家很在意这个？」尉迟怀随口问。 「那可不，都十年了，这几年武林乱成什么样子，皆是因为没有武林盟主出来管事的缘故。」掌柜的叹了口气，「要我说啊，换一个武林盟主不就好了？」 尉迟怀靠在门框上，同意道：「那确实也是啊，不过怎么不换呢？」 「谁知道呢？咱也不是江湖人，咱也不敢问。」 尉迟怀看了看头上的天，卯不对榫的说：「这天，渐渐热了起来啊。」 ＃ 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她挪了挪自己睡的发硬的身体，觉得哪哪都不舒服。 「以前睡在冷气房里的时候，都没什么问题，现在才知道睡在地板上，身体竟然会睡的发僵。」她一边转动着自己的关节，一边活动身体肌肉。 别看她现在冷静得很，但她刚穿来的时候，崩溃了好几天才算接受了自己也跟上流行穿了一波。 她可从来没有期待过自己穿越这件事啊。 身为一个芳龄三十的阿姨，那些什么浪漫的念头早就通通被生活消磨殆尽了。 她就是个社畜，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准时下班。 只可惜她的工作并不容易让她可以准时下班。 毕竟身为一名八卦记者，要蹲明星、蹲政要什么的……最需要时间了。 她慢慢的从地上起来，做起了伸展操。 原主的身体特别柔韧，她之前做不到的伸展动作，原主的身体轻易就能做到。 关于这个身体的原主记忆，她承接的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主灵魂登出的时候把脑子给摔坏了，还是怎么着，反正她并没有太多原主的记忆。 或许这些记忆有可能会随着往后的日子想起来，但是她并没有想要探询的慾望。 毕竟，她是个三十岁的成年人了，对别人的事情，哪怕是这个身体原主的记忆，说实在的，她并不真的在乎。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2） 上辈子还在八卦媒体產业当社畜的时候，她无数次想过自己要是退休了，要做点什么好？ 现在真的被离开了，她反倒一下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当然，很大一部分的原因还是她穿回古代，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是哪，是什么朝代？她应该做些什么事情谋生？ 回想刚刚穿来的时候，原主满身是伤倒在竹林里，身上的伤倒是不打紧，就是脑门上还带着一个大肿包，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 也不知道这个肿包有没有问题啊……她是不是也得尽快找个大夫什么的，看看有没有药医？ 但是说真的，她现在别说看大夫了，她连下一餐在哪里都不知道，这几天她就靠啃原主的乾粮过日子，但乾粮总会吃完的，她现在手上已经没有任何食物了。 她也翻过了原主的随身行李，里面除了几两碎银子之外，就没有更多东西了。 不知道古代的侠客都怎么赚钱的？难道打打坏人就有钱可以赚了吗？ 还是……收保护费？！ 她蹲在地上思索良久，但分析跟决定战略这两件事情，前提都是手上的资讯要够多，原主留给她的回忆本就残缺不全，再加上这几天她一直待在竹林附近养伤，因此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并不多。 「你知道附近城里最近发生了一桩命案吗？」远处传来了交谈的声音。 她眨了几下眼睛，悄无声息的起身朝着声音的来处寻了过去。 这么一移动，她才真正发觉原主的身体素质好的不行，行动起来又安静又快，就像是武侠小说里，轻功技能点满的侠客。 她脑子虽然不太习惯，但身体反应倒是挺好的，不论是登高跳远，还是摒息潜行，只要她想做，这具身体就能完美执行。 她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职业是什么，也没有试过这身体有多能打，但就凭目前她所感觉到的，她至少可以推断原主是会武功的，至于她的功夫有多好，那可能得打过几场才会知道。 她一边思考着，一边听着这两名猎户的对话。 对话内容可以总结出几个重点。 首先，这里算是深山老林跟一般森林的交界，一般的猎人顶多走到这里就会折返，不会继续往下走。 第二、离这里最近的村落，要往东南方走，恐怕也有一天以上的脚程。 难怪她这几天都没见过其他人类，但也没见过什么野兽。 如果是在交界处的话，那她大概就能理解了。 她看了看天色，现在大概天亮几个小时而已，如果她全力跑起来，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在天黑之前到达那个小村。 休养了几天，她感觉身体已经好多了，而且她也有些跃跃欲试，想知道这具身体的能力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先把身体的情况掌握下来，她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事情。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3） 等她到了最近的村落，已经夕阳西下了。 幸好是夏日，天黑的晚，否则她又得在林子里待上一晚。 这个村子确实不大，更确切的来说，这里是个因为驛站发展起来的小村落，村落里最大的最显眼的就是驛站，其次就是一些民居，多半是猎户什么的，没看出有什么规划之类的。 她整了整衣服，走进驛站里。 这驛站在东西来往的必经之地，要往西北边关也必定要在这里整补，又是进山前的最后一个补给站，所以驛站盖的特别大，里头还能吃饭住宿，大概就是一个多功能转运站，如果她想要打探消息的话，这里肯定是最好的选择了。 驛站里人不少，多数都是商队，另外也有几桌三三两两的散客。 她才踏进门，店小二就迎了上来，「姑娘，打尖儿还是住店？」 「先上点东西吧。」她心里没底，不太确定这个世界的物价。 店小二看她身上的穿着，大概知道要上点什么给她，反正这种偏远地带，也没什么能选的。 她不着声色的东看西看，耳边传来旁边桌子断断续续的对话。 一下子是今年中原什么毛皮卖的最好，一下子是今年药材的价格几何，她听了一耳朵，大致上能感觉出来这个时代的物价并不太高，一个包子还只要一个铜板。 她盘算着身上的碎银子，在这偏远山区估计已经是一笔不小的金额。 这顿时她就安下心了。 心一安，就开始琢磨起旁的事情。 不知道原主是什么职业，不过那也不重要了，毕竟要是原主是个杀手，她现在也不可能继续干下去吧？所以重点还是她现在可以干点什么事情。 这么好的身体素质，要是去打杂洗碗，那就可惜了。 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国家队的，不然这身体肯定可以进体操队之类的项目。 既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身体究竟能干些什么呢？ 毕竟这几两的碎银子，终究有用完的一天，在山穷水尽之前，她得找到出路才行啊。 她一边啃着店小二送上来的馒头跟酸菜，一边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 这时候听见一段对话。 「我前些天听见一件趣事。」 「啥趣事？」 「就说岭中有个有钱老爷，造桥铺路之后，深怕有人不知道，还自己整了个石碑，把这事情刻在上头，就放城门口呢。」 「噗哈哈哈，这还真是……多怕人家不知道啊？」 后头的对话，她就没怎么听进去了。 这事情她很明白啊，以前在八卦杂志，除了跑八卦之外，有时候还得写些商业稿，有时候是明星的通稿，有时候就得帮企业写点广告文。 尤其是那种刷国民好感度的文章，虽然不会成为该其杂志的主要篇章，但作为收费文这些篇幅的广告费都不少。 大抵是因为会选择做这些事情的企业，要不就是要挽救名声，要不就是要争取股票上市，名声不好不行，所以不管是什么门路，他们都愿意砸钱。 她琢磨了会儿，心里那一条能赚钱的道路渐渐明朗起来。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4） 尉迟怀到了华山之下，仰头看了一眼。 山之高啊。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武林争霸就一定要跟华山扯上关係，好像没有从华山走出来的武林盟主，就不是武林盟主了。 这几年武林的情况混乱不明，西北的镇寒山、西南的云嵐教、东北的黑龙门，还有诸如六湖庄、神剑林，都想争一争这武林盟主的名号。 嗯？有人？ 尉迟怀敏锐的察觉身后有人靠近，几个纵跃，躲到一旁的树林里。 这一躲反倒吓了一跳，这里竟然有人？！ 他是心神太放松了，还是这年头武林果真人才辈出？这人躲在这儿，他竟浑无所觉？ 他颇为错愕的瞪着枝枒上的身影，那人也朝他看了一眼，对他比了噤声的手势。 尉迟怀倒有些兴趣了。 此人一看就是名姑娘，虽说江湖上女侠不少，但也不像此人一般安静的像是山石树木一般。 两人安静的等了一会儿，远处才有人走过来的声音。 来人信步走来，彷彿就在逛花园一般的愜意，他背着一包袱，里面囊鼓鼓的，倒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 他也在华山下头站了一会儿，像是在张望等待些什么，而后才转往不远处的凉亭里。 看起来就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过了不久，那人等待的人也到了，两人在凉亭里一番相谈，谈话声不大，却已经足够尉迟怀听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是不知道哪来的採花大盗跟想要这次武林大会黄了的奸小之徒凑在了一起。 他看着两人交换了包裹，想来一边是银两、一边是迷药。 不多久，两人分道扬鑣，先来之人继续往华山上走，另一人则返身往回。 等到两人走的够远的时候，尉迟怀才开口问：「姑娘，你写什么呢？」 他观察了很久，这姑娘从他们一开始对话的时候就在纸上不知道写些什么，专心到几乎……不，就是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尉迟怀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鬍鬚，嘖嘖，真的很久没被这么忽略过了。 她茫然的抬起头，睁着一双「我认真工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的眸子。 「壮士？」久没说话，她连嗓音都有些哑。 见她反应有些慢，尉迟怀又好心（奇）的问：「姑娘怎么称呼？」 「百晓生。」这点她倒是早就想好了，原主的名字她不想用，自己本来的名字她也不想这里的人这样叫她，好似别人只要不叫她的本名，她就随时可以跟这个时代切割，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尉迟怀又摸了摸下顎，「百晓生？」 她有种莫名的心虚，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百姑娘在写些什么呢？」 百晓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自己正在写的速记拿了出来。 「我追踪那名採花大盗已经好些日子了，没想到他还身兼药头，还得卖药。」百晓生用一种「谁都不容易啊」的口气说。 尉迟怀瞄了一眼百晓生速记的纸，心里琢磨着，这不知道是谁家的探子，怎的这么诚实？事反常必有妖。 但他另一方面也觉得有趣：「常人听见採花大盗莫不是连声喊打，姑娘怎么……」他停了停，斟酌了一下用词，「如此平静？」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5） 平静……？ 说的也是喔，她毕竟来自于资讯爆炸的时代，什么採花大盗先奸后杀，甚至先杀后奸的事情，就算没亲眼见过，也肯定是听过的， 更何况，她本来就一直从事媒体行业，身为记者，要是一点事情就崩溃到不行，那稿子还写不写了？ 尤记得当年是菜鸟的时候，还会略略有些心情上的起伏，但也不知道是从业的第几年开始，不管看到什么，她都可以相当的平静，甚至还能分神想着等等要从什么观点切入。 「百姑娘？」 「啊？啊……那我这不是想着要蒐集好他的罪证，数罪并发吗？」她信口瞎扯，为了扯开话题，她又赶紧问：「公子怎么称呼？」 「尉迟怀，怀念的怀。」他道。 「好的好的，尉迟公子。」百晓生想了一想，问：「我见公子的轻功不错，你也是要上去华山争夺武林盟主的吗？」 尉迟怀摇摇头，「我家里经商，武林盟主这事儿，跟我倒没什么关係。」 听见尉迟怀家里经商，百晓生眼前一亮，「公子家里经商啊，那我想请问公子知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小报之类的？」 「小报？」尉迟怀琢磨了会儿，「姑娘说的小报，在下不清楚是什么，不过类似的东西倒是有，但那是流传在高官王孙之间的邸报，市井小民不大有机会接触。」 百晓生眨了眨兴奋的眼睛，「那公子可知道哪里能帮忙印……文件？」 「文件？」尉迟怀愣了一瞬，「姑娘是指书本之类的吗？」 「不不，就是印一张纸就行了，a4大小……」百晓生用手比划着她口中的『a4』大小。 尉迟怀饶富兴味的看着她，这姑娘可真有趣，嘴里说着他听不太懂的话，但又不像个神经病。 百晓生见他没什么反应，想了想，把自己稿子从包袱里淘了出了来。「公子，我也不跟你瞎扯了，我想印的是这东西。」 尉迟怀接过百晓生手上的几张纸，纸上的字跡清秀却略带潦草，令他意外的却是这纸上的字是用炭笔写成。 令人意外的却是这上头的内容，他略略一看，心里颇为吃惊。 这姑娘……不但识文断字，而且文彩也好，一桩採花大盗的案子，在她笔下写的宛如话本，却又带着一丝正经，半真半假的，令人摸不着头绪。 「姑娘，这你写的吗？」尉迟怀问。 百晓生頷首，「写的不好？」 「不不，那倒不是。」尉迟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压下了一肚子的话跟疑问。「姑娘文笔挺好。」 百晓生笑起来，那能不好吗？她写了将近十年的文章。 「公子，您以商人的眼光来看，这东西能卖钱吗？」 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她刚刚还在问哪里能印，现在就在问能不能卖钱了？ 「姑娘……缺钱？」 百晓生重重的点了几下头。 「这事情我们得细细的讨论讨论。」尉迟怀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容在下请您喝杯茶？」 百晓生想了几秒，点点头，「行。」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6） 百晓生火速的为自己的事业找了个投资伙伴，尉迟怀。 自从成为了武林争霸的公认擂台之后，华山就成了各大门派的必巡景点之一，华山山脚的镇上，有着各家门派的驻点人员，大约就是xx派华山分部，这种概念。 因为如此，华山山脚下的镇子，特别繁荣，什么都有。 备有说书人的茶楼就有四、五间，小吃、赏玩的摊子一路上都是，卖菜卖肉的也都有，真要说什么没有，大约就是书坊跟大型戏院吧。 估计也是，各大门派的驻点人员，怎么说也都是武夫，兴趣爱好确实不在看戏、读书上，不过日子久了，也有一些商户夫人、官夫人什么的，打算筹措起来了。 总之，两人找了一间茶馆，尉迟怀很有眼色的先让小二把好吃好喝的送了上来。 虽然眼前的姑娘真的疑点重重，但是她既然说她缺银两，那就肯定是几天没吃过好东西了，这时候上点好吃好喝的肯定没错。 店小二一看尉迟怀就知道这人肯定是大户，不一会儿就俐落的上了茶水跟小点心。 百晓生确实是好一阵子没有吃过像样的东西了，这时候看到东西，就算是小点心，她也控制不太了自己，露出了垂涎欲滴的模样。 「吃吧，百姑娘。」尉迟怀招呼她，「等等还有一些菜，你慢慢吃。」 百晓生端了几秒鐘的面子，但终究抵挡不了饥肠轆轆，「那我就不客气了。」 尉迟怀頷首，百晓生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趁着百晓生吃东西的时候，尉迟怀琢磨起来。 虽然不知道百晓生的目的为何，但是这事情做起来倒是有趣。 这姑娘想的是发自己的邸报，专写江湖事。 这事情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虽说这姑娘的轻功、文笔都不错，一手抓了探听消息跟邸报内容，但是这东西又有谁敢印呢？不过印了之后，倒是不愁买家，各大门派、镖局，肯定都想要这些消息。 别人不敢印，不过他倒是想试试。 他想了这会儿功夫，店小二已经上了一笼包子、一隻烤鸡加上几盘素菜了。 百晓生几天没吃饱过，胃早就缩小了，吃了一隻鸡腿、一颗包子，就差不多饱了。 尉迟怀见状，不疾不徐的开口，「姑娘说要印小报，不如跟我合作，我家族產业里也有书坊，刻书工匠跟印坊都是现成的，就是不知道姑娘想要怎么算这分润？」 「哦！」百晓生对上尉迟怀的眼，「公子愿意做这生意就太好了，我就不必到处找人了。」 尉迟怀微笑着听她又说：「我是这样想的，每个月我出一次稿子给你们，你们暂且给我部分的银两，后续的销售，若是卖的不错，那我便再抽两成，若是亏了，那就算你们的，我可不赔。」 这方法是不错，就是……「姑娘就不怕我佔你便宜？若是我卖的多了，却跟你少报了，那你又该怎么办呢？」 百晓生想了想，豁达的说：「那也没有办法，我若不晓得也就罢了，但若我知道公子骗我，也就不再合作了就是。」 她这还能有什么办法？要是现代还能拿合约告他，这时代，她都没搞清楚究竟是什么年代，她还能怎么办？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7） 尉迟怀久混商场，与南来北往的人应酬交际，不说有读心术，但察言观色的技能是完全点满的，怎么能不知道百晓生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她说的确实没错，不过他们尉迟家能在霸据江南一方，成为富户，靠的自然不会是欺压人的手段，若真如此，怎么可能会走的长远？ 「若姑娘同意，等会儿我拟一张合同，我们一式两份，这样也可作为凭据。」尉迟怀开口。「姑娘放心，我尉迟家以信立商，绝不会佔姑娘便宜。」 「行啊。」百晓生无可无不可的同意了，事实上她并不觉得这个合约对她而言会有什么保护作用，在古代这种人治大于法治的时空背景，她没权没势没钱，怎么可能打的起官司？ 至于他后面说的那段……嗯，直接略过。 两人心里各有想法，一时间倒是谁也没说话。 百晓生吃饱喝足，又已经知道日后的生路在哪，心情也放松许多，于是就放宽心与尉迟怀间聊。 「尉迟公子，如今我们也算是合作伙伴了，你说我们究竟是去找採花大盗的踪跡，还是上华山上去看看武林争霸？」百晓生偏着头，「我不太清楚我林的规矩，武林争霸是能旁观的吗？」 「看看也不是不行啊。」尉迟怀一派轻松，「我此次来就是上山去看看的。」 「喔，那既然如此，我就跟你一道吧？」百晓生顿了顿，低喃：「武林争霸确实也更有新闻价值啊。」 「什么价值？」 百晓生顿了一瞬，「新闻，我的意思是，值得一听的新消息。」 尉迟怀頷首，「这新闻两字用的倒是颇有新意。」 百晓生尷尬的笑了下，扯开话题又道：「那既然尉迟公子也打算上山去，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吧？今日我们就在这客栈里休息一晚，我瞧你也好久没好好休息了吧？」尉迟怀想了想，「武林争霸还有五、六日才开始，我们现在上去，也没什么事情，就跟一堆武林人一起荒野露宿了。」 「那他们这么早上去做什么？难道是抢一个好位置观战？」百晓生问。 尉迟怀低低的笑了几声，「那倒不是，只是因为他们人数眾多，不早点上去，恐怕沿路耽搁了而已。百姑娘这么问，还真是有趣的紧。」 笑什么……对记者来说抢一个好位置拍照很重要啊。 百晓生皱皱鼻子，她自然不会对尉迟怀说出自己心里所想。 「倒是，百姑娘，你也别叫我尉迟公子了，听着多生疏啊，在下不才，托个大，你就叫我尉迟兄，或是叫我阿怀吧。」 来了来了，穿越小说必备桥段！ 百晓生浅浅一笑，「那我便叫你阿怀吧，那你也别客气，叫我……」 她突然顿了一顿，完了，百晓生这名字怎么怎么组合都不对…… 小生？阿生？小晓？怎么哪里都怪怪的？ 「那我便直呼你晓生可好？」尉迟怀善解人意的问。 「好的好的……」尷尬啊……她摸了摸后脑杓，果然不该盗用前辈名号的。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8） 当夜，他们就歇在了客栈里，近来人多，也是他们运气好，这才得了两间上房。 百晓生要了一桶热水，说要沐浴，店小二自然是双手奉上。 尉迟怀回到自己房里，打了一声暗哨，一直潜伏在附近的暗卫就出现在他窗口。 尉迟怀想了想，百晓生这名字恐怕也是假名，用这个名字去找，大概率的是找不到什么资料的。 他见百晓生的身手跟长相，颇有一点南方武学的样子，便吩咐暗卫往南方各家各派查查，看看有没有谁家的暗卫探哨失踪了或是叛了。 暗卫頷首，下一秒又消失在窗前。 尉迟怀自己没有离开窗口，心里想的倒是另外一件事。 百晓生这模样，说是叛逃，给他的感觉到像是失忆。 他不是没听说过武林中人因为脑部受到撞击之后，忘却了前尘往事的事跡，但倒是第一次亲眼接触这样的情况。 之所以会这样判断，是因为百晓生的言行举止，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叛逃，哪个叛逃的探子暗卫，不是隐姓埋名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哪像她，天真的像是傻缺一样。 他坐在窗框上，背靠窗櫺，心情很愉快的看着天上的月儿。 这小报要起个什么名号呢？他有预感这小报出了肯定可以在江湖上掀起一阵风暴。 这些武林门派就是太间了，间的发慌，才整日打鸡骂狗，想抢什么武林盟主的名头，不如找点事情给他们做。 吹了一会儿的凉风，尉迟怀也打算去跟小二要一点热水，略微擦洗一下。 才走出门，就碰上了披散着头发的百晓生。 刚刚沐浴过的百晓生，身上透出了乾净的皂角味，她的五官虽然不出眾，但她轻功、内功都极佳，身型纤细，本来都是高高束起的头发，如今披散在身后，虽没有发簪之类的东西妆点，但也平添了许多女人味。 「喔，尉……阿怀。」百晓生开口打了招呼。 「这么晚了，怎么出来了？」他温声问，「饿了？」 百晓生摇摇头，「那倒没有，就是在房里闷得慌，出来逛逛。」 这时候不过日落之后没多久，满打满算也不过就是八点，她实在睡不着啊。 「这样啊……」尉迟怀想了会儿，「要不我们上屋顶去？」 哦！！这不是武侠片常有的片段吗？ 什么坐在人家的屋顶上在月下谈心的，她从以前就很嚮往啊！ 百晓生满怀期待的问：「那是不是还得拿上一壶酒跟一点吃的，不然光聊天多无聊啊？」 「行啊，那我去找店小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尉迟怀很好相处，大部分的时候。 「我去吧。」百晓生兴致勃勃，「阿怀先上屋顶等我，我等等就上去。」 见她这么有兴趣，他也不好打断，便道：「那我就先上去了。」 上了屋顶没一会儿，百晓生就端着烧鸡跟酒回来了。 他看着她的动作，这姑娘身手确实不错，手上拖盘放着酒跟烧鸡，轻松几下就上来了，毫不迟滞。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9） 虽然已是夏日，但入了夜，又在山脚下，夜风徐来，还是带来了凉爽。 百晓生斜躺在屋瓦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月儿高掛，叹了口气。 不免俗的跟穿越前辈们一样，回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你有烦心事？」尉迟怀问。 百晓生偏过头看他，笑了下，「谁又没有呢？」 这世上的所有人，大概只有得到高僧没有烦心事吧？ 「确实也是。」尉迟怀同意。「不过不妨说给我听听，也许我可以帮你的忙呢？」 百晓生笑着摇摇手，「这忙你肯定帮不上。」 「是吗？」尉迟怀也不欲多做争辩，跟他百晓生也不过就相识了一天，虽然已经有了合作关係，但那也不表示人家就一定要对自己吐露心事。 百晓生看气氛又要沉闷起来，索性拿起酒瓶，仰头喝了一口。 这个时代的酒远没有现代的好喝，带着一股发酵的气味，有点像是米酒的味道，酒精浓度也不高，但聊胜于无。 她把酒瓶递给了尉迟怀，「阿怀，你喝吗？」 「喝。」尉迟怀一面惊讶着她的大方，一面也不扭捏了喝了一口。 百晓生拿回酒瓶，又喝了几口，黄汤下肚，胃腹里暖洋洋的，她想这酒的酒精浓度大概就跟啤酒差不多，多喝几口估计也不会醉吧？ 两人安静的坐了一会儿，百晓生深吸了一口气，「阿怀，如果有一天，你莫名其妙的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什么人你都不认识，那你该怎么办？」 尉迟怀意味深远的看了她一眼，果然是失忆了吗？ 「不知道，可能先找一些我能做的事情，且战且走吧？」尉迟怀答得很踏实，「不管怎么样，既然活下来了，那就好好活着吧。」 百晓生偏着头看他，点点头，「确实也是。」 她现在也是这么做的。 所以她去跟踪採花大盗，写下採花大盗的新闻，也只是因为她不这么做，她就不知道自己可以干嘛了，她不是穿到高门大户里，身边有一堆美妾通房要处理，也不是穿到清宫戏里，总有阿哥军团喜欢我。 她就是穿到一个孤身一人死在竹林里的姑娘身上，不但没有任何人可以问，身上带着伤，而且记忆还很残破。这种情况下，她要是不做些什么，实在心慌的紧。 她不想死，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待在这个世界究竟要做些什么，只能做一些自己会的事情，尝试在这个新的世界找到安身立命的地方。 「姑娘问的可是自己的处境？」尉迟怀又问。 百晓生顿了一瞬点点头。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对我而言，你是我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酒意上头，百晓生道：「既然是朋友，那我不想骗你。」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往哪里去，更不知道我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她顿了顿，脸上因为喝了酒而泛红，「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就像是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10） 在现代的时候百晓生也不过就是几杯调酒的酒量，那还是跟同事一起去酒吧练出来的，否则她平常压根滴酒不沾，最多就是冬天的时候吃吃薑母鸭。 所以她一直没能体会什么叫做借酒装疯，那时候她总觉得借酒装疯挺懦弱的。现在穿回古代，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身上，她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于是也选了前世觉得懦弱的方式发洩。 这酒上头，百晓生虽然觉得自己的酒量不至于会喝醉，但事实就是她穿来的这具身体，酒量极差。 就这么几口，她就醉的找不到东西南北不说，还把一肚子的话都说了乾净。 尉迟怀半是好笑、半是无奈。 这姑娘看起来精明，没想到骨子里还是傻里傻气的，自己提议喝的酒，几杯黄汤下肚，倒自己把自己的老底吐的一乾二净，这真要是个探子还是间谍，估计连骨头都不剩了。 百晓生叨叨絮絮的把话说了乾净之后，倒在屋顶上就睡着了。 这段时间她连睡觉都保持着一丝清醒，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尉迟怀在她身旁坐了一会儿，听着她细慢深远的呼吸，知道她已经睡着了。 他发了一会儿的呆，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其实他大概能理解为什么百晓生会这么做吧？ 大概也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她不会自己去找死，但是憋着一肚子的事情，谁都没办法过的舒心，总得要有个发洩的时候，他只是刚好是那个发洩口而已。 他起身，将百晓生拦腰抱起，轻飘飘的飞进百晓生的房里，将她放在床上，还替她盖好了被子，然后才又轻飘飘的飞出窗外。 这么一来一去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隔日一早，百晓生抱着痛的不行的头醒来，无比后悔昨晚自己喝了这么多。 可恶，早知道宿醉头这么痛，她就不喝了，这时代又没有什么止痛药的……呜呜呜。 她正在哀嚎，门上让人敲了几下，百晓生一手压着太阳穴，一手开了门。 门外是尉迟怀，他手上拿着一碗黑呼呼的药汤，还冒着热气。 「这是醒酒汤，我估计你今早醒来必定头疼，就先让小二备下了。」他进了房，把汤碗放在桌上，顺势坐了下来。 百晓生感激的坐到一边去，看着药，犹豫了几秒鐘，还是慢慢一口一口的喝了。 味道不好，但比起头痛而言，还能忍受。 见她苦着脸，把药汁喝的一滴不剩，尉迟怀觉得有点好笑。 喝完了药，百晓生连喝了几口水，才去掉嘴里的味道。「那我们今天还去华山吗？」 「明天再出发吧，横竖我们就是去看个热闹，早一天晚一天的也没什么差别。」尉迟怀顿了顿，「你等等休息一下，要是无聊，可以去镇上逛逛，这几日可热闹了什么都有。」 他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钱袋，放到她面前，「买点小东西也用不上银两，我就让人都换成了铜钱，你要买什么也方便。」 百晓生大喜，也不推辞，「太好了，这钱就算是我先跟你预支的薪水，等我看完武林争霸，写出稿子，就从我的稿费里扣。」 尉迟怀点点头，「行。」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11） 到了下午，百晓生感觉自己的宿醉头痛好了一点，就带着钱袋出门去溜达。 由于武林争霸在即，街上热闹的不行，有从远处赶来的侠客，也有各地的摊商，还有一些能人异士在街边吐火吞剑的，百晓生在山林里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见到这种大型（？）集会，乐的什么东西都有兴趣拿起来看看，什么摊子都去瞧一瞧。 另说这头，尉迟怀在客栈里运行了一次内功。 十年前，他侥倖得了这内功心法，便每日不輟的练着。 一开始练的勤些，后来变有些懒散，但总归一日也会练上一、两回。久不入江湖，他依然估计自己的武学造诣大约可以在武林上排个前几，不敢称第一是知道还有许多老前辈不知道在哪呢，要是出来一争高下，他未必打的过他们，许多内家法门初练时不见威力，却日久天长的累积。 不过说起来，十年前的那一个武林盟主的位置，也就是他一时兴起，想试试自己的实力，结果没想到大爆冷门，真的由他拿走了。 但他从来不混跡江湖，拿了盟主的位置，也立刻就躲了起来，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坐上这位置有什么责任，就算实力够了他也不敢坐，底下都是什么什么派、什么什么门，武林人又是浪漫豪放，一点都不尊重规矩，他哪里管的住！ 于是索性逃了。 而江湖规矩是这样的，武林争霸五年一次，若想当武林盟主，就得先打赢上任盟主才行，如果十年都未曾见到武林盟主了，就判定他消失了，便重新打过。 武林人嘛，死在哪个地方没人说的准，总不能永远没个主。 他任内的第一次武林争霸，他没出面，应该是说，他虽然去了，可没人认得出是他。 当年他当初得了内功心法，闭关了三个月，出观之后，直接上华山，整个人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五年过去，他在江南好吃好喝的养着，胖了二十斤不止，于是谁也认不出他来。 今次就是第二次的武林争霸了，他本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再拿一次武林盟主，这位置，谁要谁拿去，当他间的吗？家里產业一堆事情…… 但如今，他既跟百晓生有了这个合作关係，商人无利不起早，这武林小报，绝对有赚头，但是这种踩在人家隐私线上的事情，肯定要有一个势力护着，否则就百晓生那小身板，就是轻功再好，也跑不过整个武林的追杀。 尉迟怀坐在一楼厅里慢慢喝着茶，唇边却慢慢的笑了。 他真是颇为期待，武林会变成什么样子。 要说他性格有点恶劣，他也认，但他就是忍不住的很想知道，要是这武林小报一出，江湖又能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 百晓生走进客栈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尉迟怀脸上的诡异笑容。 她停了一瞬，本想避开，但眼神已经跟尉迟怀碰上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去打招呼。 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呢……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12） 两人到了华山上头的时候，百晓生有一种「现在是国庆连假吗？」的感觉。 妈呀，到处都是人，各门各派的人分别佔据一小块空地，三三两两的，围着已经熄灭的篝火，吃着乾粮，不说是武林争霸大会的话，她还以为是春日郊游呢。 尉迟怀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一块人比较少，但也比较偏远的空地。 两人席地而坐，百晓生把昨天她在市集里买的各色小吃都摆了出来，她甚至带了一壶酸梅汤上来。 尉迟怀顿时觉得好笑，「你倒是个会享受的。」 百晓生但笑不语。 比起古人，她一个现代灵魂，当然会享受。 百晓生吃了一个早上刚出炉的包子，现在虽然凉了，但味道依然不错，嚥下了之后才又道：「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自己啊。」 尉迟怀倒是同意这种想法。 等到两人都吃了个半饱，尉迟怀这才偷偷的跟百晓生介绍现在华山上头都有哪门哪派的。 从少林、嵩山介绍到武当、峨眉，自然还有一些地方势力，像是某某门、某某派的。 百晓生一一记下，她从前跑新闻的时候也是要先搞懂谁是谁，本来她也是要问的，没想到尉迟怀主动介绍起来，她顿时心生许多好感，所有对我工作有帮助的人都是贵人！ 听完了一波介绍，百晓生虽不敢说全都记下了，但至少几个大门派是肯定没问题了，她又问：「那远处那些零零散散的人呢？」 尉迟怀看了过去，「那些人有的跟我们一样上来看个热闹，有些是江湖侠士，无门无派，但也想一争武林盟主。」 百晓生了然頷首。 两人聊完，百晓生就走到一边去，开始速记起来。 尉迟怀无事可做，待在一边，就打量起这次来的人马。 各大门派自不用说，这两次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各大门派的人虽然不弱，但没有一个能打进前三。 他不知道是前辈不愿意自降身价下来打擂台，小辈又不争气，还是他们当真不行，或许也有可能是因为既然是大门派，功法必定适合大多数人，适合大多数人的功法，可能就不够深入。 偏远地区的地方势力也不用提，资源跟中原各个门派就是比不上，每次都是来开开眼界，属于一种，我就来见见世面，知道武林里还有这么些人。 这两次令他比较在意的，多半都是江湖侠士跟西南过来的，尤其是五毒教一流，在光明正大的场面上，用毒确实没什么用，毕竟武林争霸的规矩是不能下没有解药的毒，赛后也要奉上解药。 但若私下碰见了，哪有人下了毒却肯无偿奉上解药的？ 等等得让百晓生在稿子里多添几句五毒教的好话。 倒不是怕，就是麻烦，尤其五毒教擅长下毒也擅长下蛊，中原人多半摸不清是什么东西，倒是有西南过来的商办对他提过，那些都是毒虫毒蛇从小养大的，毒性很烈，有时候连当地人都解不了。 苗族又多半记恨，要是没写好了，哪时候他们想起来，给人来这一下，神都防不住。 他是想看武林乱起来，却不想把百晓生推入连他都救不了的危险之中。 他做人还是很有原则的。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14） 距离武林争霸还有一天。 这些天百晓生根着尉迟怀到处串门子，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尉迟怀似乎对武林名门没有兴趣，更喜欢跟没门没派的人结交。 于是最后一天晚上，他们的篝火旁，也围了六、七个人。 大家来自四面八方，用的武功招数也不相同，虽然如此，与其三三两两的散着，不如坐在他们的篝火旁。 百晓生默默觉得好笑，他们这是边缘人收容中心吗？ 当着这些人的面，她就没有再写稿了，她跟尉迟怀好歹还有月下喝酒谈心的交情，而且两人还是顾佣关係，稿子迟早也是要给他看的。跟这些人就……还是不要交浅言深吧？ 尉迟怀见她一晚上都没动过那一叠稿纸，心里也明白了她在顾虑什么。 于是也没多问什么，就跟身旁的人间聊起来。 那人来自关外，脸上的五官深刻，很有少数民族的味道，叫李朝。 百晓生想，他大概是羌族或羯族吧，或者也有可能是鲜卑族？她印象中唐朝就有鲜卑的血统。 李朝为人爽朗，知道许多关外的事情，说的天花乱坠的，百晓生觉得这人要是去当说书先生应该可以发大财。 这不，大伙儿围着篝火正无聊，他便开口道：「昨天说到关外有座神山。」 一听他要讲故事，大伙儿都来劲了，纷纷围了过来。 尉迟怀往百晓生那头挪了挪，好让更多的人可以坐下。 「那神山几十年前曾发生过一件怪事。」李朝故弄玄虚的停了一停，才又道：「那里一个山腰上的村落，一夜之间，村民全都死光了。家家户户的墙上都是血渍，尸体却全都不翼而飞。」 光想那场景，百晓生就觉得挺惊悚的。 一旁有人问道：「既然全死了，这事情又是怎么传出来的？」 「那是一天深夜，山脚下的老陈家，忽然有人急促的拍门，老陈上前一看，竟是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他吓得直接把门给关上了，而后就听外面的人喊救命，老陈心一软，又开了一小缝门，给他指了指一旁的水缸，要他洗乾净了再说。」 「这老陈也是怕啊。」一旁一个女侠开口。 「那倒是，谁不怕啊，大半夜的一个血人拍门，怕不是来索命的吧？」 百晓生猛点头，那确实是啊！大半夜的，要是她也吓死了。 「然后呢？」 李朝很满意大家的反应，「等那血人洗了乾净，老陈一看，还当真是人，连忙开了门让他进来。」 「这不行吧，要是那人就是行兇之人呢？」 李朝摆了摆手，「别急，那人确实是个好人，不是兇手，老陈倒了一些酒给他，这才问出了始末。说是大半夜的有一群四隻脚着地的野兽闯进村子里，又在深夜，于是就挨家挨户的吃了过去。」 「什么野兽这么兇？四隻脚着地的野兽？究竟是什么豺狼虎豹？」 李朝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当地官府呢？」 「哎，你别说，天亮之后老陈就带着那人去报了官，官府组织了一支队伍上了那村子里，果然看见了满村子的血跡，却半个人或尸体都没见到，那一队人又继续往四处搜寻，却什么足跡都没找出来了。」 李朝有些可惜，「要不我也真想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15） 百晓生往尉迟怀那头靠了过去，低声问：「阿怀，你觉得那是什么？」 她倒不怕，而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所以才问。 她后来倒是搞清楚了，这个朝代是歷史上没有的，金朝。 不是满清入关前的大金，而是一个全新的朝代。 已经换了几任的皇帝，估计也一百多年了，从街上的样子看来，科技经济发展应该是宋朝那个进度。 不过这会儿银票这东西还没发展出来，但银却已经普遍流通于市面上，跟她本来熟知的，银两是在明朝，因为欧美在中南美洲大量开採银，因此大量进入中国不同。 因为有这么多的差异，因此让她对于这个世界颇有点小心翼翼，说不定这个世界真的有妖怪也不一定啊！ 尉迟怀摇摇头，「不知道，他这么说，也听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他停了一瞬，又道：「不过关外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这倒不是第一桩。」 百晓生頷首，关外向来充满各种传奇，这倒也不稀奇就是了。 那头又有人问李朝，「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当地官府上山搜过一次之后没有什么下文，我便私下找了三五好友，也上山去看过一次，是以才能知道。」李朝有些惋惜，那一村的人啊，就死得这么不明不白的了。 「要不等武林争霸结束了，咱们也去看看？」一北方大汉说话了，那体格，一看就是练就是大开大闔的北拳。 李朝举起手边的酒壶，敬了敬那人，「可以啊，若大家有兴趣，待此结束之后，我就带大家一起去瞧瞧，说不定再搜一次山，能找出究竟是什么东西作乱。」 百晓生看了尉迟怀一眼，后者领悟似的跟她摇摇头。 百晓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这个当下也没问。 天色渐黑，慢慢的有人各自找个地方闭目养神，或是打起坐来。 百晓生跟尉迟怀找了一棵大树，背靠大树，一人面北一人面南的休息。 背靠着背休息什么的，感情不够深真的办不到，还略有些尷尬，但隔着一棵大树就好一些，而且还挺有安全感的。 百晓生看着将要月圆的月亮，月色如水啊。 她在脑子里想了一想，这次的武林各大门派的特色，希望明天打擂台的时候，她能看的清楚，这年头又没有录音录影什么的，她觉得自己可能没办法写得太好，只能尽力。 「还没睡？」尉迟怀的声音从她背后传过来。 百晓生动了动，「有点紧张，我怕我明天写不好。各家门派招数我也不是都见过，怕认不全。」 「不要紧，名次什么的记得清楚就行。」尉迟怀顿了瞬，「要不明天你也上去试试身手？」 「我？」百晓生错愕，「我不太行吧？」 「一开始都不难打啦，反正你也没想要当武林盟主，不如试试身手。」 百晓生早就想知道自己的身手在武林里大约落在哪里，以后做事也比较有底气，或者该跑就要跑，千万别恋战。 她犹豫了一会儿，没想到什么不能上台的理由，毕竟这武林争霸也不会死，就是过过招。 「那好啊，我明天也去试试看。」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16） 等到下午百晓生上场的时候，对上的是一拿剑的谦谦君子。 看起来挺人模人样的，还有一点书生之气。 但上辈子的百晓生也没少看金庸，对于华山岳不群这种号称君子剑的偽君子，百晓生简直气到骨子里，是以致于她看见眼前这人的时候，心中的警铃狂爆大响。 这让百晓生的肾上腺素一个大爆发，出招凌厉，跟上午那种打着玩的氛围完全不一样。 对面那人面上一派温和自在，但也有些讶异。 对面这姑娘怎么回事，不过就是打个擂台，怎么招招都这么狠？ 他被打的节节败退，心里的火也上来了。 不是，大家说好过过招，这姑娘是发什么疯，真当他打不过？ 他一提气，出招也趋于狠辣。 他本不是什么善心人士，武林中也没有什么善心人士，谁的手上没有沾过血？哪怕杀的是恶贯满盈之徒，难道就不是人命？那些人临死前的哀求，又有谁饶过谁？ 尉迟怀盘腿坐在树枝之上，背靠树干，一边看着擂台一边拿瓜子嗑着。 早在下午场开赛之初，尉迟怀就躲进了树上，登高望远，看的清楚，周围人也少，安静。 看着他们的对战，他心想这人是忍不住了。 此人在武林上的名声远不及他的外貌那般好，私底下多有传闻，说他出手狠辣，现一看，果真不假。 他的招数看起来花俏无比，其实每一招都指着百晓生的要害过去，要是百晓生真的中招，那不死也残。偏偏百晓生也跟他有仇似的，也不晓得让一让，看来两人是真的打上火了。 歷届以来，这情况也不是没有过，说是过过招，结果双方都打出气来。 尉迟怀把手中的瓜子壳往地下一扔，手里还有几个没啃开的瓜子，忽然，他瞇起眼，手里的瓜子倏地飞出。 鏘── 那枚瓜子打在直取百晓生命门的剑尖上，看起来轻巧，却震的他虎口发麻握不住剑。 百晓生也愣了一瞬，连忙收了招式。 「这是哪位前辈驾临？」那人朗声问，「前辈若想打，便也下场来，这般暗器伤人，实在不算什么英雄好汉。」 然而半天并没有人回应。 百晓生困惑的往四下搜寻，也没看见什么疑似会出手的人物。 咦？阿怀呢？ 她找了一会儿，这才看见尉迟怀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显然是看见他们这头有异样，才来一探究竟。 「怎么了？打完了？」尉迟怀明知故问。 百晓生看了那人一眼，「打倒是没打完……」不过刚刚那一下，要是没人出手，她可能就要受伤了吧？ 相较于百晓生的单纯，那人想的就多了点。 他行走江湖多时，结下的仇家不多，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不依不挠的追着他报仇。 本来他倒也无所谓，让他抓到了弄死就是。 可这里是华山之巔，各门各派的人都在，他知道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不佳，但那并不表示他就愿意当眾处理自己的私事。 这么一想，他也不愿意在华山上多待了。 他本来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只是武林争霸，他不来凑凑热闹都不好意思。 如今既然有人找上门，那他也不想丢自己面子，索性认输了事。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17） 「那就当作是在下输了，姑娘好身手。」他不欲多留，拱拱手就离开了。 百晓生一头雾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理解错了，这结果，好像不太对吧？怎么样也应该要再多考虑一下什么的吧？ 她扭头看了看原住民尉迟怀，但见尉迟怀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估计是也不知道这事情到底是合不合理吧？ 「那我还要继续往上打吗？」百晓生问。 尉迟怀想了想，「横竖大伙儿也都还没结束，不如就先歇一会儿？晚点再决定？」 百晓生觉得这样也不错，于是就开始在整个场里绕来绕去，看看大家都打的怎么样。 大乱斗什么的，最有趣了。 什么兵器什么招式都有，看的她眼花繚乱，目不暇给。 她就这样在场中乱逛，也没人拦她。主要是因为说这武林争霸是武林盛事，但是这其实背后也没人出钱出力，说是打擂台，也就是两两捉对，自己找一个空地打自己的，既没有人当裁判，也没有围起一个圈子当作场地。 百晓生饶负兴致的看着，尉迟怀跟在她身旁，落后了半步。 照过去的进度，今天打完三场也就差不多了。 他看着周围的人，也没什么想法，经过哪个地方，就用瓜子弹一下，扰乱一下比赛进度。 没一会儿功夫，场中之人都纷纷停下招式。 「这是谁啊？」 「哪有在人比武的时候出手的？！」 几个脾气不好的人率先发声，而后就感觉情况怪怪的了。 这是来了个四处找麻烦的人？怎么会有人这么蠢？一惹惹了整个武林的人？ 这要是个三岁小孩都不会做这种事情吧？ 或者，他不是蠢呢？ 他是觉得自己打得下来这所有人？谁能打得下整个武林的人？ 那可不就是只有武林盟主吗？ 几个大门派的老人也都想明白了这件事。 主要也是这人身手好，一枚瓜子当作暗器，就能随便停下别人出的招，这里头得蕴含多少年的修练，才能把内功练得如此雄厚？ 少林明峰大师于是朗声道：「阁下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与眾人谈谈？」 明峰大师这一声用上了少林狮子吼的功力，吼的百晓生觉得自己眩晕都要发作了。 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摆盪在群山之间，而后慢慢的沉淀下来，没有人回应。 少林武当向来感情好，虽然私下多有不合，不过檯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 因此武当那头也有人出来吼了几嗓子，然而尉迟怀并不打算出来。 他就是想让大家知道，他还活着，虽然这十年间，他并没有露面过，但如果要欢天喜地的竞争下一任武林盟主的话，还是收敛一点好。 他自己也明白这心态着实有点变态了，不过怎么样，谁让他是上一届武林盟主呢？ 百晓生一头雾水的看着大家，低声问：「这是在做什么啊？」 「看起来像是上一任武林盟主出现了啊？」尉迟怀有意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因此声音虽然小，却还是让旁边的人听见了。 不一会儿，嗡嗡的讨论声就响起了。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18） 正在比试的比武，也因此停了下来。 同个门派的人聚集在一起讨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怎么说他们也不过就是听到风声说是前武林盟主出来了，可谁也没真的见到人，究竟算是个怎么回事，谁也拿不准。 各门派正商量着，百晓生负着手就在场中绕来绕去。 在她想像中的武林争霸，应该就像是奥运一样，一群运动员依照个人的长项下场比拼，有完整的章程规划，要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不会中断比赛。 不过这武林争霸似乎跟她想的不太一样啊。 她东绕西绕的、东听西听的，完全发挥了记者的好奇本色，然而这对那些门派来说，似乎是挺冒犯的一件事。 「看什么看！」 果不其然，百晓生这行径，总归是要惹人发怒的。 各大门派碍于脸面不好发作，但小门派自是没有这种困扰。 脸面？江湖上有多少人知道他们都还不好说呢。 那门派是东北的门派，说是门派也不过就是他们自称的，武林上还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不过就是在东北的山上据地为王，就说自己是某某派了。 「抱歉抱歉，我就是四处走走。」百晓生立刻道歉，她虽然身在江湖，但内里依然是现代人的灵魂，没有江湖人的快意恩仇，只有现代人的利弊分析，她实在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跟人起衝突。 但那人大概是当土皇帝当习惯了，就算百晓生已经道歉，他也没打算善了，这会儿刀都已经扛上肩了。 尉迟怀远远的看了一眼，没印象是哪的人，用大刀的太多了，那人长的也没什么记忆点。 百晓生的身手他还是略知一二，跟这种人比，自保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像他这种经商为主的富户，对武林门派的感想其实是很复杂的。 武林门派大抵是这样的，他们平时会上商户收钱，要是真有危急时候，当地的门派就会挺身而出，保护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老百姓。 本来吧，这样的模式在战争或是偏远地区还行，颇有点你出钱我出力的味道，但是江南太平日久，说真的也没什么山匪、强盗横行，而他们商家也多少会养一些护院什么的，要真有什么小打小闹，多半也用不上这些门派。 但是到了手的银子又怎么可能轻易吐出来，因此这笔保护金就变成他们商户行之有年的支出，甚至不付钱的商家还会被找麻烦，本来立意良善的，反而转变成「给你钱，求不找麻烦」。 所以身为商人的尉迟怀，对武林人士一直都没什么好感。 这也是为什么他都当上了武林盟主了，还是不愿意露面，也不愿意亲近武林眾人。 他的本质还是商人啊。 他一边靠在树下，一边听着眾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一边还分神看着百晓生。 那头果然毫不意外的打起来了。 不过武林人嘛，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因此他只是分神看着，直到看不下去为止。 当瓜子又击开了大刀的时候，场中的眾人都一起安静了下来。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19） 百晓生就想不明白了，不说她，这场中这么多武林高手，怎么就没人看出谁是那个不露面的武林盟主？ 她不解的四下看着，但也没能看出那枚瓜子是从哪里射出的，至于瓜子这种东西，真的是哪哪都有……这山上嗑瓜子的人真是多的不行……也别想用这种东西进行反推…… 经过这一打岔，百晓生就趁机溜了，回到自己的营地，想把整件事情理一理头绪。 但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时代背景的相关知识，风土民情什么的也不知道，就算想理，也不知道从何理起。 于是她撑着头，看起来在苦思，其实是在发呆。 尉迟怀走回她来，他看着她这模样。 他递了一颗包子给她。 「有什么想不通的？」 「怎么有包子？」她惊喜的问。 尉迟怀往旁边指了指，百晓生看过去，原来是有摊商知道上面有赚头，所以挑了个担子上来卖包子、馒头。 百晓生啃着包子，模糊不清的说：「我就是在想，这么多人都找不出那个武林盟主，那人的功夫要有多高深啊？」 「要不怎么说是武林盟主呢？肯定就是全武林最强的人嘛。」尉迟怀随口应。 「你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百晓生三两下就把包子吃完了，「那我们现在呢？」 不知不觉间，百晓生已经习惯什么事情都问过尉迟怀了。 一来也是有个原住民组队，她比较安心，二来，算起来，尉迟怀也算是她老闆，老闆的话她还是会听的。 尉迟怀耸耸肩，「谁知道呢？这也得看各大门派商量的怎么样，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百晓生頷首，「不过我就是有点困惑，武林盟主这么做，图什么呢？」 世人做事，要不图权、要不图钱，浪漫一点的图爱、图人，可是武林盟主这么一通乱搞，也没看见得了什么利啊？ 「……难道，武林乱成一团就是他最想看见的事情？」百晓生喃喃自语。 柯南说的，删掉所有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那个答案就算再不合理，那也是真相。 对于百晓生无意间真相的发言，尉迟怀决定当作没有听见。 不多久，各大门派总算有了个结论，说今天就暂且比到这里，剩下的明日再说。 这个答案倒是两人都不太意外。 经过这一番折腾，没多久就入夜了，眾人燃起篝火，各大门派都因为白日的事情有些不快，百晓生这里，倒是没有这么多心思。 各大门派憋了十年，总算觉得自己有机会去摸一摸武林盟主的位置了，谁不是憋着劲，却没想到却被这种小事打乱了节奏。 另一头，尉迟怀正在对百晓生说这几日他有事得下山一趟，就麻烦百晓生帮他关注一下后续，等到打完了，让百晓生到镇上的那间客栈等他。 「你要走啊？」百晓生有点意外，「你不就是专程上来看看的吗？」 尉迟怀压低了音量，「这情况，我看还得再打个几天，但我得先下山处理一下我家里的事务。」 百晓生哦了声，这么说起来，尉迟怀家大业大，这时候又讯息不易流通，应该是跟家里人约好，每五日或十日送一次信吧？ 「好的好的，那我就在这里守着，等结束之后我去找你。」百晓生连忙道。 尉迟怀笑了下，「没事，要是惹了麻烦，打不过你就跑，能追上你的人不多。」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20）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尉迟怀就趁夜下山了。 百晓生还是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背靠大树盘腿打坐，她倒是不担心尉迟怀，尉迟怀的功夫她虽然没见过，不过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尉迟怀的轻功她就见试过了，这种功夫趁夜下山也没有什么问题。 就如同尉迟怀对她说的，反正打不过就跑，也没什么人可以跑赢尉迟怀。 隔天一早，天才亮没多久，百晓生就着水把身上的乾粮吃了。 才刚吃完，就见一大批人准备下山去了，百晓生不明所以，连忙跑上前去问。 「你们都要下山了？」这不是还没打完吗？ 准备下山的都是一些小门派，大门派们还挺镇定的该干嘛干嘛，人家家大业大的，自然有底气，而江湖散人们则是打算留下来看戏，反正他们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可着急的。 苦的是这些不大也不小的门派，出这一趟门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处可以得，不说别的，攀个大门派的关係也好啊。 然而让前武林盟主这样一闹，他们也不想继续待下去，怕惹上什么麻烦。前武林盟主跟各大门派，那是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肉身的，哪扛的住？ 送走了一波人，李朝走到百晓生身旁。 「这下可宽阔多了。」李朝打趣着说。 百晓生转头看他。 李朝就是那种在班上人缘很好的人，对谁都笑嘻嘻的，跟谁都说的上话，走到哪都有人跟他打招呼。 简单的说就是社交技能点满的那种。 百晓生觉得她如果要成为真?江湖百晓生，跟这人一定要打好关係。 就不说别的，光是他这几天晚上分享的各地奇闻軼事，都够她写好几期了。 而且，她也喜欢这种明朗的人，跟他们相处起来就是开心。 「你也留下来看热闹？」百晓生问。 「那当然，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可以不看？」李朝心情很好，「尉迟兄呢？」 「他下山去办点事，等这儿结束了我跟他在山下碰头。」百晓生看着不远处，「你猜，这事情会怎么发展？」 李朝挑眉，又忽然一笑。 他本来就长的不错一双剑眉跟桃花眼很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但他为人挺仗义正气的，否则真是可以颠倒一票江湖女侠了。 「我就是不知道才留下来看啊。」李朝摊手，「我要是想的到，我自然就没兴趣了。」 百晓生頷首，可以理解。 「那百姑娘呢？又是为什么留在这儿？」 「我这不也是想知道结果吗？」百晓生哈哈一笑，「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还想跟你们一起去关外看看那什么怪物呢。」 李朝讚赏的看了她一眼，「姑娘胆子真大。」 百晓生嘿嘿笑了下，她虽然不爱看恐怖电影，但偶尔也是会为了社交跟朋友一起去看的，心理素质就算在现代也是还算过关，放到古代到就更可以了……应该吧？ 他们这头还在聊天，各大门派那头就开始有动作了。 各大门派把剩下的人召集在一起，宣布武林争霸继续打。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21） 打就打吧，不过百晓生已经没了下场的想法。 她大约知道自己落在武林中的哪儿了，总之是，身手不差，但也没多好，赢就赢在她的轻功不错。 换句话说就是，她打不赢人家，人家也打不到她，这比起来多没意思啊…… 所以她差不多掌握了自己实力之后，就决定放弃这件事了。 她就一个跑得快的，要跟人家比综合格斗，那真是……太为难自己了吧？ 李朝本来就是来凑热闹的，所以跟着百晓生就站在一旁，自己也不打算下场。 李朝带着百晓生看比赛，顺便挨个介绍，还八卦了一波，上半天就这样过去了。早上走了一波不想惹麻烦的，现这又走了一波输了的之后，剩下的几组都是江湖上有点名气的。 他这长年混跡江湖的，说起八卦来一点也不客气。 不是那个门派的掌门跟女弟子有染，就是哪个人的老婆爬墙了，气的他杀上门去，把那对奸夫淫妇当场斩杀。 要不就是哪个弟子偷了门派的宝物叛逃啊，哪个门派跟哪个门派结亲啊，诸如此类的琐事。 百晓生不禁佩服，这人是天生跑八卦杂志的料啊！像这种东家长西家短的小事情，最后都能拿出来做一次的专题报导。 只是不知道这时候的人们对于八卦的接受度有多高而已。 就像是那个掌门跟女弟子有染，导致正妻一怒之下回娘家，到现在都还没回去的事情，就算是现代，师生恋逼的老婆离家出走什么的，那也是八卦杂志很喜欢的题目啊。 要真写出来，感觉这里的人都要气炸了不可。 到时候再跟阿怀商量一下好了，倘若要送印，阿怀那儿大概是第一个让人找麻烦的地方吧？她跟阿怀都跑的过那些找麻烦的人，但是店面、印刷场都跑不了。 不然就一句好话夹着一句坏话的写，叫人不知道该不该找麻烦吧？ 百晓生心理拿定了几个主意，等着跟尉迟怀碰头的时候做决定。 虽然是合作关係，不过她的整个思路还是把尉迟怀当上司了，多年社畜的思考惯性一时之间真改不掉。 「上半场比完之后，下半场就好看了，我看今天就能订出下一任的武林盟主是谁了。」李朝轻松的道。 「这么快啊？」百晓生有点意外，「我还以为还要再比个两三天。」 「哪有这么多时间？」李朝摆摆手，「大家也是各有各的事要做的。」 百晓生点点头，「也是。」 「话说你们这个武林盟主……」究竟都是要干嘛用的啊？ 百晓生的话还没说完，那一头就发出了惊呼。 一名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出现在场中，他身上的袍子虽然低调，但上头的压边是金线，布面上还暗绣了霸气的花纹在上头，照百晓生说，这袍子真是……又颯又中二…… 那人脸上带着半面金属面具，从左额角一路斜遮到了右半边的脸，让他看起来更加的捉摸不透。 他仅仅是站在那儿，一股自带的霸气油然而生。 眾人议论起来，这不会是……前武林盟主吧？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22） 但别人不知道，百晓生还能认不出来那人是谁吗？ 就算换了服饰，又戴上面具，但是那一看就是尉迟怀啊！ 当她傻了吗…… 就连李朝都问：「那人是尉迟兄吗？」 百晓生一下子不知道尉迟怀是什么心态，自己也不好说破，于是含糊的说：「不知道啊……」 「我瞧着挺像的……」李朝虽然这么说，但是也无法肯定。 百晓生这才明白，连李朝这种八卦技能点满的人都认不太出来的话，那肯定尉迟怀在江湖上是很少露面了。 「省点时间，你们一起上吧。」装逼的前武林盟主这么说。 百晓生一下就笑喷了，唉呀，这可真是……说好的打人不打脸呢？你这样说，不就是这里你谁都瞧不上。 套了那具名言：我没有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果然吧，此话一出，大家就愤怒的纷纷举着各自的兵器上前了。 百晓生此时才真正明白了尉迟怀的武力高到什么程度。 不过转瞬，那些人的兵器都让尉迟怀给卸掉了。 人家说高手过招都在眨眼之间，那种动輒几百招的，肯定不是高手，她现在算是明白了。 六大门派的脸上不好看，但是武林争霸的规矩一向如此，谁赢谁当王，基本跟黑社会差不多。 倒也不是六大门派的长老们联手也打不赢尉迟怀，像是少林武当这一派的，说不定真有能跟尉迟怀一较高下的。 但问题是，人家一打多，他们这边就算赢了也会落得一个以多欺少的名声。 长老们在江湖上都是喊得出名号的，谁想要自己身上又多一个这种传出去不好听的名号。 憋着这股气，楞是谁也没再上去跟尉迟怀打第二轮。 要百晓生说，尉迟怀这是没碰上不要脸的，要是第一批江湖散人没走，或是那些本来也就没什么脸面名声的小门派，搞不好真能上去再打一轮。 虽然尉迟怀的样子看起来再打个三、四轮也不成问题，但是蚁多咬死象，这事情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还有人吗？」尉迟怀朗声问。「没人的话，这五年的武林盟主还是由我拿下了。」 他说完，环顾四週。 百晓生正吃瓜看戏呢，莫名的跟尉迟怀的眼神对上了。 一股不妙的预感浮上她心头，百晓生想跑，尉迟怀却朝她勾勾手。 简直是……百晓生不去也不行啊。 她一边踱着步过去，一边想，尉迟怀这是人格分裂吗？ 平常的他看起来很好相处啊！为什么一戴上面具，立刻有种霸道总裁的味道……酷炫狂霸跩什么的都来了…… 百晓生在尉迟怀面前停住脚，仰头看他。 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他。 这要是宫斗、宅斗剧本，她能喊他一声皇上、爷什么的……武林盟主……她叫她什么好？ 大爷？ 她心里立刻浮现出在巷口翘脚啃瓜子的懒汉形象。 百晓生在心里乐着，脸上倒是没表现出来。 尉迟怀垂眸看他，自己也有点想笑。 「你写个通知，告诉大家，这届的武林盟主依然是我拿下了。」 他说完就飘然远去了。 留下百晓生一脸=口=？！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23） 欸不是，你这样一说，不就把我架火上了烤吗？ 百晓生错愕的看着尉迟怀离去的方向，当然，尉迟怀的背影早就消失了。 各大武林门派围了上来，百晓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连忙把李朝也抓来。 说要发消息通知各大小门派，但问题是，尉迟怀也没留下自己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门派的资料。 他既然戴了面具那肯定是不愿意让人知道他本名是什么，可这不表示百晓生就能随便安个名字在他头上吧？ 「要不，就还是叫武林盟主吧？」百晓生迟疑的问着各大门派的代表？ 那些人哪有什么办法，打又打不过，怎么称呼难道他们就有办法决定了吗？但他们也知道这时候把气撒在百晓生身上也是没用的。 一时之间大家都没了兴致，随便说了几句就散会了。 百晓生倒是没想到这事情这么好解决，还低声的问李朝，各大门派这是不是憋着大招等她？ 李朝大笑，「那倒不至于，不过就是见着没有什么好处能佔了，想回家了唄。」 百晓生了然頷首，见着周围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又问：「那我们也下山吧？」 李朝无可无不可，两人边往山下走，边聊着。 李朝基本是个话癆，又热爱八卦，这一路上百晓生听的多，说的少，两人体力不错，天色还没全暗，就到了镇上了。 百晓生先回到了跟尉迟怀约好的客栈，果然店小二一见到她，就上前来打招呼，说尉迟怀已经把房间开好了。 李朝接着也要了一间空房。 两人略微梳洗之后，坐在大堂里吃东西，不一会儿，尉迟怀就回来了。 他见到李朝也不意外，笑嘻嘻的坐下，然后开口，「跟我说说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百晓生翻了个白眼，得了，装还要装全套了是吧？ 李朝自然心里也有疑惑，但是当着人家的面，谁也不好拆穿，于是李朝就半信半疑的简单说了一下，然后就问：「尉迟兄，那真不是你？」 尉迟怀笑了下，也不答是还是不是。 这种故做高深的答案，李朝也不敢全信，也不说不信。 总之就是两个知道答案的人，霸凌一个不知道答案的人，这一餐饭简直是吃的无比欢乐。 饭后百晓生寻了个机会问了尉迟怀这些消息要去哪里印？ 她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叠纸来，里头有这次的武林争霸的名次、有最后半遮面的武林盟主的事蹟，还有这次武林争霸的一些琐事。 她自觉自己做的不错，这一份资料里，正事有了娱乐也有了，肯定不错的。 就是她总算深刻的理解到为什么古文都是文言文了。 那真是能少写一个字算一个字啊……她现在还是用炭笔写，就深深的觉得自己的输出真是远不如有键盘可以用的时代，不说别的，敲键盘的时候她可以连续工作两小时，用炭笔写，写不了多久她就觉得手腕痛了。 于是她也只能越写越往言简意賅上面靠，不然还没写完一份，自己的手就要断了。 录一 人人都有秘密（24） 拿过百晓生的稿子，尉迟怀迅速的看了看，没一会儿就看完了，毕竟确实也没多少字。 百晓生正等着他的评语，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你这手字……真是不太行……」 她错愕的抬眼看他。 不是，你看稿子就看稿子，看我的字干嘛……最后还不是都要印刷的吗…… 关于这点，百晓生早先跟尉迟怀聊天的时候就知道了，这时代已经有印刷术了，而且还是铅字印刷。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要是没有印刷术，她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手抄能抄几份……要赚大钱靠手工怎么行？ 说她有大志向也不对，其实她就是觉得身上应该要多几份赚钱的门路。 在现代社会，她也是个独立自主的女性，自己赚钱自己花，也不必跟谁交代，穿到古代，她也不想随便嫁个人，就仰仗着丈夫的鼻息过日子，何况古代女权低下，搞不好还来个三妻四妾的，那她是绝对不可能忍下来的。 既然如此，她就得想办法多赚一点钱，最好是能经营个舖子什么的，被动收入她是不敢想了，古代的商业模式她也不懂，所以目前她就是一心一意的指望着这份武林小报，可以给她带来不错的收入。 尉迟怀其实也就是感叹几句，所以倒是没注意到百晓生那头已经走神了。 两人各想各的，不一会儿也一起回过神来。 「我看可以，不过就是……可能要找人先腾一份才好送印。」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字太丑了，直接送印怕匠人看不懂，就连他有好几个字都是连猜带矇的。 百晓生抓抓脸，话里的意思她是听出来了，但是总不能老实跟他说：自己就是一个穿来的，从小摸键盘、手机长大，根本没怎么练过字啊。 而且她的时代流行各种字体，什么少女体、圆圆体、手写体的，搞的大家的字其实都各有风格、追求自我，跟古代的美字，绝对沾不上边。 「那就、找吧？」百晓生不大在乎这件事，「那稿子我就算交给你了，你看怎么处理吧。」 尉迟怀頷首，从怀里掏出了五两碎银跟几串铜钱，「那就当这次的先付稿费了。」 百晓生一看，「这是不是有点多了？还有上次你先借我的，你扣掉了吗？」 「不要紧，你也帮我隐瞒了事情，也不知道你怎么能这么机灵，这算是感谢你的。」尉迟怀朝她笑了下，「不多，先收着吧，等到印好了拿去卖了，剩下的我半年与你结一次，这期间你要是银钱不凑手了，儘管跟我说。」 百晓生頷首，她大约知道尉迟怀这意思就是要跟她长期合作了，又抱怨道：「你也不提前跟我透一点风声，要是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呢？」 「我怕我先说了，你演起来就不像了。」 「也……是啦。」百晓生也没真的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又跟尉迟怀间聊了几句之后，便告辞了。 回到自己房里，她掂一掂手中的钱袋，她也高兴起来，一两等于一贯铜钱，一贯铜钱有一千枚，而买个包子只要两枚铜钱，她现在至少可以衣食无虞好一阵子了啊。 果然啊，手上有钱心里不慌。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1） 百晓生跟尉迟怀在华山山脚下休息了几天，而后就跟着李朝往关外走了。 当初下山的时候百晓生就跟李朝说好了，要跟他去关外看看，尤其是想去看看当初他说有吃人怪物的村子。李朝本来就是四海为家，一听百晓生说的不是客套话，两人就约定好，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带她出关一看。 说起来，这时代对女子的要求没有这么多，一般良家妇女想出门带几个小廝也行，如果丈夫是做生意的，妻子也能跟着出来，连块面纱都不必。 本来就民风开放，何况他们身在武林，用百晓生的理解就是，武林人士就是一群不受控制的边缘人，既然不受控制，那用世俗的道德标准，自然也管不住他们。 所以百晓生跟着尉迟怀还有李朝在外头行走，倒也没引起侧目。 三人找了马，慢慢的往关外去。 说起来，华山离雁门关也不算远，骑马疾行的话，十天内一定能到，只是他们三人去雁门关外也就是去凑凑热闹，换句话说，其实就是去旅行，所以疾行这一念头，也就从来没有出现在他们脑海过。 走了一路，总算到了雁门关，这几一个来月，他们三人算是熟透了。 尉迟怀本来没打算要跟李朝说自己是武林盟主，但李朝本身就是个爱八卦、爱打听的，知道的江湖琐事太多了，做人又爽朗，说起这些八卦来到有种像是在分享奇闻軼事，不像是在背后说人家坏话。 尉迟怀听他说了一路人家的事情，后来李朝又问他一次是不是武林盟主的时候，尉迟怀就大方的应了。 没想到李朝只是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而后表示自己会帮忙保密的，就再也不再提。 百晓生本来觉得李朝这肯定就是随手说的，他嘴上这么不牢靠，怎么可能帮忙保密？后来转念一想，不是，他知道的可是武林盟主的秘密耶，要是敢洩露出去，那不是找死吗？ 李朝又不是没见到尉迟怀一打多的场景，谁都不想轻易得罪这人吧？ 这么一想，百晓生就觉得尉迟怀的这种绝对武力真是太棒了。 根本就不需要想这么多，谁得罪他就直接打爆就对了。 三人边走边玩的到了雁门关。 出关前，他们在附近的村子里又休息了一晚，稍微整备了一下行囊，也顺便吃点好的。 到了关外，地广人稀的，要再找到好地方休息可能就不容易了。 于是尉迟怀出钱，整了一桌筵席，酒是不可能有多好了，不过喝起来也不赖。 百晓生这娇生惯养的现代灵魂，喝习惯了香甜的鸡尾酒，对于这里还是原始发酵的米酒，怎么都喝不习惯，而且她也不想再喝醉了，于是只要了一壶茶。 「出了关就什么东西都有了，你们可千万小心啊。」李朝边吃边说。「我当时就见过小小一隻蝎子，几秒就放倒一个男人，也就螫了那一下。」 百晓生在脑子里搜寻了半天有关雁门关的资料，但她不得不说，毕业这么多年，早就把那些知识还回去了。 她能知道雁门关跟玉门关不是同一个关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2） 出了关外他们又走了一段路，起初还有几个商队与他们同方向，过了不久之后，他们放眼望去，就只剩下他们三人了。 「走过这一段就会好一些了。」李朝对他们解释，「再往西北一些，就会进入草原了。」 百晓生大约知道草原是怎么回事，但实际上是如何，百晓生并没有想法，反正她就当旅行。 三人骑马并行，果然在日落之前进到了草原。 李朝带着他们找到了一处扎营地点，点起了篝火。 「今天运气不好，只能就在这里扎营了。」李朝一边翻着火，一边说。 「怎么样才算运气好？」百晓生问。 「要是能遇上游牧民族的话，那就是运气很好了。」李朝笑嘻嘻的，「草原上的部落都特别好客，要是遇上的话，好酒好肉是肯定少不了的。」 百晓生倒是知道这件事，听说草原上的民族因为环境恶劣，所以都会对客人特别好，希望自己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能得到别人的帮助。 「可能往北边走了。」李朝又道：「毕竟是夏日，北方的草场应该都长出草来了。」 百晓生点点头，但对于游牧民族的习惯，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你跟他们可真熟。」尉迟怀开口，「你常来关外？」 李朝笑了笑，「像我们这种人，走南闯北的不是希罕事，关外的皮毛跟草药，运进关内都能卖出好价钱，我要是缺钱的话，就会去帮商队压镖，一年也得跑个一、两趟吧。」他又顿了顿，「也不只西北啊，、东北、西南我也去的。」 百晓生恍然大悟，难怪他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照你这么说，你可真是天南地北的都闯过了。」百晓生偏了偏头，「那你有见过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除了这次我们要去个那个山头之外，我在东北也是见过几桩骇人听闻的。」李朝压低了音量，「东北啊，有座长白山你知道吧？」 百晓生点点头。 「我有次跟着商队去东北收人蔘，长白山的人蔘是最好的。」李朝顿了对，「那年冬天特别冷，十月初就开始下雪了，一天冷过一天的，我们到了长白山脚，商队老闆去找人收人蔘，我就自己瞎晃着，晃上了山之后，才发现迷路了，那时天也暗了啊，又听说这山上有老虎，我只得找一个山洞躲一躲。」 夏季的草原夜晚也是偏凉的，哪怕围着篝火，但趁着李朝这种口气百晓生也觉得自己週身都寒凉了起来。 难怪看日本动画的都要挑夏日晚上举办试胆大会，真的浑身都凉起来了。 李朝喝了口水润了润喉，「没想到一躲吓一跳啊，那山洞的山壁里，竟然冻着几具尸体！」 李朝瞪大眼睛，「我当时就连滚带爬的逃出山洞，幸好遇上了当地人带我下山，要不我大概也是那其中的一具尸体了吧？」 「那你隔天没回去找？」百晓生不信，李朝这种性格的人，怎么可能不去一探究竟？ 李朝也很惋惜，「去了！没找到，就跟幻觉似的！」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3） 这晚上，他们又聊了几句话之后，各自躺下。 打头守夜的是百晓生，等到一个时辰过去之后就换尉迟怀起来，李朝是嚮导，他们有意让他多睡一会儿，百晓生是女孩，于是把后半夜留给百晓生，让她安心睡会儿，中间这个最辛苦的班，自然就是尉迟怀了。 不过尉迟怀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百晓生在出发之前，特地找了当地的书舖，请他们帮忙线装了几本空白笔记本，又找了木匠替他做了个小一点的、有盖的笔筒，这些东西虽然特别，但也不会太难，百晓生又不需要上头有花纹装饰，只需要把本来就有的笔筒改装一下而已。 里头再装上几支炭笔，也就成了。 夜深人静的，篝火也稍稍灭了一些。 他们倒不怕有狼，就是担心拾来的柴火不够用，所以省着用而已。 百晓生就着火光，简单的在笔记本上记下了几笔。 就当游记写，虽然不能配图，不过写个游记她还是可以的，另外又起了新的页面，把李朝跟她说的事情也记了下来。 她想过了，她的这个事业，能写的人肯定不多，短时间而言……她一个人就得负责社会版、八卦版、娱乐版什么的，那就得尽量的有素材，好在这个时代大家对于报纸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想法，所以也不必就跟现代一样，固定社会版有几页、娱乐版有几页，不然她就麻烦了。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她已经实现了当时当社畜时候的梦想，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谁都管不了她。 百晓生一边乐着，一边在纸上写下东西。 尉迟怀跟李朝当然都没有睡着，虽说是让他们先休息，但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睡死，毕竟要是真有什么突发状况的话，他们也不可能让百晓生替他们打头阵。 两人不过就是闭目养神，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虽是这样说，但两人终究还是慢慢的陷入睡眠之中。 百晓生涂涂写写的，总算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跟游记都写的差不多了。 她的差不多的意思，其实就跟大纲一样，主要是怕自己漏了什么东西没写，但大纲这种东西是肯定不能送印的，都得回去再补上内容。 她才收好本子，就听见远远的有马蹄声。 夜很静，所以马蹄声格外的清晰，她警戒起来的时候，尉迟怀跟李朝也同时睁眼。 「有人？」李朝的声音还带着一些慵懒，「这时间……」来者多半不善。 百晓生已经把自己的行囊都掛上马，手上不经意的拨弄着篝火。 她有点紧张。 尉迟怀安抚似的在她肩上拍了拍，百晓生转头看他。 「没事。」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沙哑，像是细沙纸轻轻的磨过肌肤。 百晓生只能点点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反应。 马蹄声很急，那人是奔着他们过来。 「我看也没什么大事，应该是看着这里有光，所以过来避一避。」李朝轻松的说。 但百晓生完全没能放松下来。 大半夜的，避什么？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4） 三人看起来是松垮垮的围着火坐，不过各自的手指尖都放在自己的兵器上，神经紧绷。尉迟怀跟李朝用的都是剑，百晓生的是缠在腰间的软剑，说起来，倒是百晓生的更为特别。 等了一会儿，那马就到了他们面前。 马上的人已经昏迷了，多半是失去意识之前，看见他们这里有火光，所以才驱使着马儿往这里前进，也多亏他运气好，命不该绝，一路颠着也没掉下来。 首先上前的是李朝，尉迟怀站在他身侧，以防那人装昏暴起，后来发现那人是真的昏了过去，三人才松了口气。 李朝经年走南闯北，略通医术，多半都是针对外伤，像这种不知道怎么样昏迷的，他也看不出来，不过那人身上带着的伤都是新的，他们猜想说不准是打斗的时候受了内伤，这才导致他昏迷不醒。 百晓生没见过这种场面，现代古代都没有，这就像是人正坐在公园休息，结果迎面走来一人，乓的一声，路倒了，这她在新闻里见过，当面则是一次机会都没有。 「那现在，怎么办啊？」她问。 「等着吧。」李朝没当一回事，「他要是醒了，我们再问他，他要是没醒，我们也问不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们就一点都不担心？ 尉迟怀看出她脸上的迟疑，又接着说：「他要是有仇家追来，你还怕我打不赢？」 百晓生恍然大悟，说的也是，这人可是武林盟主。 这么一听，她心里就安下来了。 李朝在一旁吃瓜看戏，根据他多年的经验，这两人肯定有戏，只是不知道有多少戏而已。 百晓生绷紧的神经放松了，而后又好奇问李朝，「这种事情你见多了？」 「不说多，三、四次总是有的。」李朝往后一躺，看着宽广无垠的星空，「关外这种地方，官府是管不着的，多半都是自己事自己了断，地方势力比官府有用，所以像这种浑身是伤逃命的，甚至比这个人伤得还重的，也不是少数。」 百晓生的脑子里浮过了各种词汇，最终结论：私刑。 其实也不意外，她也不是不能想像，只是吧，她从小就是法治社会下长大的，也没混过黑社会，这种词汇对她而言就是存在在书面上的，从来没见过活生生的。 「那……我们救他吗？」百晓生又问。 「看情况吧。」李朝偏着头看她，「怎么？你很不忍心？」 百晓生想了想，「没见着的话，自然也觉得还行，但见死不救，那就有点……」考验人性了吧？ 「我刚入江湖的时候也是这样。」李朝唇边咬着根草，「想着能帮把手也不错，但后来见得多了，就没有这种想法了。」 「为什么？」 「你又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不定是这人杀了人家满门，而后才落得现在这情景的呢？」李朝往远处望，「因果这种事情，是很难说的啊。」 「我听着，怎么感觉你在这上头吃过亏？」尉迟怀问。 李朝顿了顿，才慢慢道：「确实也有几次是吃过亏的。」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5） 百晓生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尉迟怀打断。 「先睡吧，不然明天就没精神了。」 百晓生想了想，也是，今天都累了一天了，明天要再没精神，感觉都要累病了，虽然她现在的身体也没这么容易累病就是了。 百晓生的东西早就都收拾好了，她就地躺下，身旁烤着火，倒也不觉得冷，何况是夏天。 她背对着尉迟怀，面朝李朝。 旁人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对百晓生而言，这是最有安全感的姿势。 她跟尉迟怀认识的早，她也不是防备心重的人，跟尉迟怀谈过一次星星月亮，就觉得这人不错，打从心底信了他。 虽然尉迟怀做事的风格她总摸不透，当个武林盟主还要蒙面，这也是她生平仅见，生怕自己太出名的样子。 但这点小疑惑，她觉得没关係，谁身上还没点秘密了？她自己都是穿来的，也不可能老实对尉迟怀透底啊。 可以说，她是放任自己这么相信尉迟怀的，尉迟怀对她来说，不仅仅是合约上的伙伴，还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根，如果不找个人信任，她觉得自己能生生的被逼疯。 穿越这回事，看着很有趣，自己在其中的时候才知道，一瞬间所有亲朋好友、所有熟悉的事情，全都消失了，而且一点痕跡都没有，像是一场大梦，都不知道那边才是真的。 所以她只能紧紧的抓着某个人、某件事，好让自己觉得自己还是清醒的，她没疯。 至于李朝，她也信的，只是人都有亲疏远近的差别，李朝跟她比较像是玩伴，能信到什么程度，她暂时没底。 她心里还想着刚刚那个昏迷的人，但一整天下来真的也累得慌，别说骑马轻松，那也是运动的一种，她现在就觉得自己的大腿、屁股、腰，都挺不起来了。 只是闭上眼睛，就算李朝跟尉迟怀还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她还是一闭眼就陷入黑甜梦乡。 尉迟怀在一旁坐着，轮到他守夜，现在还多了个昏迷的，但他也不觉得有多大压力。 「那个被屠村的村子，离这儿还有多远？」尉迟怀拨弄着篝火问。 他知道李朝这种时候也不会马上睡着，于是便与他间聊。 李朝一隻手垫在脑后，看着星空想了想，「约莫还有三、五天路吧？」 「那这附近还有什么村落吗？」 「附近有个穷县城，就是曾经组织人上去看过那村子的府衙，周围倒是也有一些民居，不过比起关内，那是差的远了。」李朝顿了顿又说：「大约明天就能到吧？」 他又心想：其实要不这几天百晓生一个走马看花，当旅游似的，早在前两天就应该进城了。 尉迟怀嗯了声，其实他倒没有想很多，就是觉得这关外的事，还真多？ 又是屠村，又是搜山的，现在又来一个趴在马上昏迷的。 看来关外果真不太平啊。 他瞄了一眼已经陷入熟睡的百晓生，她这体质真不错，每天都是闭上眼睛没一刻鐘就能睡着，也不知道是真的心很大，还是怎么着？ 李朝见尉迟怀迟迟没有接下一句，也就闭上了眼。 经他这么一提，他才渐渐觉出不对劲，西北雁门关这条道，他也不是第一次走，头几年不敢跑的太远，大多都是押这里的镖，雁门关离游牧民族近，交易些皮草、马匹什么的也轻松。 可这么多年下来，也就这一、两年出的事最多。 难道真的有什么问题？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6） 百晓生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 她用手帕沾了点水，稍微把脸擦一擦，又漱漱口，出门在外，水资源得来不易，得省着点用啊。 昨天晚上捡到的那个昏迷的人，今天凌晨已经醒了，尉迟怀跟李朝问了他一通，才知道他是从西北的地方过来的。 此人姓赵，叫赵山。 「疯了。」尉迟怀简单的说。 「啊？」百晓生瞄了赵山一眼，见他正专注的在玩蚂蚁。 确实，看起来不像是正常人…… 天色大亮之后，百晓生才清楚的见他身上，除了几处新伤之外，还有着重重叠叠的疤痕，人也瘦的不行，就像是皮直接包着骨头一样，她猜想，这人估计饱受虐待。 受虐待的人好像疯掉的机率挺高的，据说好像是大脑神经受到破坏吧…… 「那现在呢？我们今天不是要进城吗？」百晓生问。 「带着一起吧，进城之后再看他要怎么办，幸好他自己有马，也不会太麻烦。」李朝想了想又道：「总不能把人丢在这里吧？要带他上山也不方便。」 听见上山一词，赵山回过神来，「上山！有鬼！呼呼呼的飞来飞去，『哗』的一声咬脖子！」 百晓生顿了几秒，确定自己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所以转头看了尉迟怀一眼。 这一个瞬间，赵山冲上来，握着百晓生的肩膀，「新娘子，白衣服，红红牙齿……」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朝跟尉迟怀联手推开。 赵山跌坐在地，却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嘴里一直唸着，「新娘子，白衣服，红红牙齿要人命。」 百晓生不知道应该先吃惊于赵山的身手，还是困惑于他嘴里念的句子。 要知道他们三人都是有武功的，其中以尉迟怀身手最好，百晓生轻功最佳，而李朝是格打最优，所以没有道理他们三人都没挡下一个赵山。 当然有一方面是赵山是突然发作，但要是赵山存着要百晓生的命而来，现在百晓生已经一命呜呼了。 他们三人先是同时静默了一会儿，百晓生才首先回过神，她想说些什么，但一张口，却又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这是一种大难不死的劫后馀生感，实在是语言难以形容。 哪怕就是在武林争霸的时候，她也从来没被人近身到这种程度。 「看来他还是有身手的疯子。」李朝出了口气，「还好没事。」 百晓生頷首，这种算是有攻击性吗？ 一般来说，精神病患分成两种，一种有攻击性，一种就是安安静静的疯。 那当然是前者比后者危险多了。 「不管如何……」百晓生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刚刚那一下，是震惊大于疼痛，现在摸起来，她也没觉得自己的肩膀有伤，「先进城吧？之后的事之后再说，说不定能让官府帮忙找找他的家人，不然他这样在外面跑，大约，活不了多久吧？」 「我看搞不好就是他家人趁夜把他放出来的。」李朝没抱什么信心，「乡下地方这种事情多了，要是生出来的孩子有残缺，甚至会直接扔山里，反正也养不大，养大了也不能帮忙做事。」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7） 「我看不至于，赵山刚刚那下还是有点身手的，可见不是本来就疯，应该是后天逼疯的。」尉迟怀说。 这话说的百晓生毛骨悚然，活生生逼疯的，那得有多可怕啊…… 她脑子里浮现出一连串的古代刑具，看是看过，但简直无法想像怎么会用在人身上。 李朝点点头，「也对，那还是先进城吧。」 说来说去，总是要进城的，只是赵山的出现，让他们得先讨论讨论而已。 有了决定之后，一行人就直接进城了。 进了城之后，百晓生的第一个感想就是，这城真的是破，还比不上华山山脚下的村落呢…… 李朝像是能看见她脑子里的念头，说：「这里基本已经是三不管地带了，这里的官府，几十年前还不属于大金朝呢。」 百晓生点头，三人先找了个客栈，让马儿休息一会儿，而后拉着赵山到了官府前，然而赵山并不是这个城里的人，所以官府也不打算接下这烂摊子。 倒是几个官兵大哥认出了李朝，很热络的跟他打间聊。 「好久不见啦，你这过的不错啊。」官兵大哥拍拍李朝的背，他的口音听起来带着一点腔调，应该是受当地方言的影响。「这次来又是押镖？」 李朝笑了笑，「带我兄弟来关外看看，我们还想上那个村看看。」他朝天空比了比，「那次之后还有发生什么怪事吗？」 提起那个村子，官兵大哥面色就变了，看来那件事情真的是造成不少人的心理阴影。 「没有，哪能天天有怪事啊。」官兵大哥摆摆手，又抱怨道：「要真天天有怪事，我们还不忙死。」 「也是啊。」 「不过你这么一提，保不齐你们带来的那个，就是那个村子跑出来的呢？」官兵大哥随口一提，「不过事情也有些久了，要真是那个村子出来的人，应该不至于现在才遇上你们。」 「不管怎么说，遇上了也不能不管，我们再想想办法吧。」李朝笑了笑，「总之，谢谢你啊。」 「没事，也没帮上什么忙。」官兵大哥摆摆手，顿了顿又道：「听说，北方不安定，你们自己多小心啊。」 「蒙古那儿？」 「大约是吧，就是这两天进城的商旅多了，才传出来的，说蒙古那头像是有什么动乱，他们不敢久待，就赶紧回来了，东西都没买全呢。」 「这样啊……」李朝想了想，跟官兵大哥道谢之后才离开。 三人带着赵山回到客栈。 这情况，还真不知怎么解决。 难道要带着赵山去探荒村？也不是不可行，毕竟那荒村都已经有些日子了，可能也没什么人出没了。 但是赵山感觉就是一个不定时炸弹，带着旅行也太自找麻烦了。 「有几个方法，要不我们找个人看着他，我们自己去探村，回来再说。」李朝提议，又道：「要不就是我们先把他送回家，然后再去看那村子。」 「我赞成第一个……」百晓生虽然觉得赵山可怜，但是非亲非故的，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动机千里迢迢帮他找家。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8） 李朝同意，「也是，我们也大可以探村之后，再送他回去。」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是尉迟怀出声：「既然如此，就先各自休息吧，找个人照顾赵山野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出的起价格，一定会有人愿意赚这个钱，这点钱，尉迟怀觉得自己出的起。 倒是刚刚听见的蒙古的消息让他比较在意，战乱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当然也会有人发战争财，但是他们尉迟家在江南盘据几十年，战争财当然也发得了，但问题是他们的损失也会比一般小商家来的大。 不说别的，就说他们尉迟家大业大的，要挪窝都不容易。 他跟店小二要了一点笔墨，回到自己房里，还在盘算着应该怎么做，虽说是战争，但蒙古离江南千山万水的，也未必会影响到他们。 可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他这头正在两厢抉择的时候，外头忽然乌云密佈，猝不及防的降下大雨。 草原上都是这样的，雨下的毫无预兆，声势极大，但也一下子就停了，不像江南，淅淅沥沥的可以下上一个月。 尉迟怀看着窗外的泼瓢大雨，神思不由得飞到了千里之外。 笔下的信还没写好，这场大雨就已经停了。 门上让人敲了两下，百晓生站在外头说：「阿怀，你要不要出来跟我们去草原上走走？」 百晓生顿了顿又道：「李朝说下过雨的草原空气好，找我们出去透透气。」 尉迟怀把没写完的信收进怀里，「好啊。」 他拉开门，百晓生跟李朝都在门外，两人不知道去哪里弄来了草原部落的衣服，李朝身型修长，草原男子大多壮硕，衣服穿在他身上，看起来不大合身，倒是百晓生，穿起草原女子的衣服，看起来别有一番颯爽。 雨才刚停，空气里还带着潮湿的气味，他们在草原上跑马，一望无际的天地，使人平白生出几分壮阔。 他们跑了一阵，慢慢停了下来。 李朝指着不远处的山，「荒村就在那山腰上，假如明天一早出发，傍晚之前就能到。」 百晓生看了看，有些不确定的问：「那方向，是不是就是西北？」 她一个现代人，从来都是看google地图的，就是有导航都能走到迷路了，更别说是这种一望无际的草原，要订出一个方位来，对她来说真的太不容易。 尉迟怀頷首，「是啊，怎么了？」 百晓生偏偏头，「荒村也在西北，赵山也是从西北来的，你们觉得这两件事，会不会就是同一件事？」她顿了顿，「或者说是，同一个原因。」 官兵大哥随口猜赵山是荒村的人，或许，赵山虽然不是荒村的人，但是因为同一个原因而疯掉的呢？ 这种直觉大概是百晓生从前跑新闻的时候练出来的，但有时候表面上不相干的事情，背后却千丝万缕的纠缠在一起。她还是菜鸟的时候常常被这种事情搞的焦头烂额，但久了之后却生出一种直觉，寧可脑洞开大一点，把各种可能性都猜一猜，说不定真有可能呢？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9） 荒村里，早已经不见人影，杂草从墙底下生出，一片荒芜寥落。 听说屠杀发生在刚入夜的时候，有四隻脚着地的人面怪物忽然闯入村子里面，那个时候天色刚黑，家家户户都刚吃完饭，正在门前乘凉间聊。 人面怪物闯进来时，刚好一抓一个准，第一批被抓住的人，当场就被吃了，哀嚎响彻云霄，鲜血漫流的四处都是。 村人四窜，但是没逃过这些动作比人快的人面怪兽，大多数的村民，要不是吓得腿软，就是跑了又被抓回来，亲眼见到比邻而居的人，被吃的身首异处，内脏从腹腔里流出来，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样子。 有些人当场就疯了，有些人当人就晕了。 直到事情都过去了好一阵子，空气里仍然蔓延着当时的血腥味，脚下的泥土也依然呈现深铁绣色。 百晓生看着脚底下的土地顏色，默默的嚥了口唾液。 这都是血啊…… 「这里官府没有让人来清理吗？」尉迟怀问。 李朝摆摆手，「找了，没人敢来。我们这种有身手的也不愿意做这种打扫的事情，一般人根本不敢上来，也就这样搁着了。」他顿了顿，半是无奈的说：「横竖也没人了……」 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这里都没人了。 像是一幕被按下暂停键的恐怖电影，永远停格在最可怕的那一夜。 人家说，自杀的人会变成地缚灵永远的停留在原地，那这些死于非命的村民的灵魂，是不是也会留在原地？ 百晓生看着周围的景色，一股寒凉之感，从脊椎爬上后脑。 这得是什么样子的怪兽啊？人面怪兽？她怎么想都想不出来这种东西，到底应该长什么样子。 三人都没再说话，只是在这荒村里走着。 荒村本来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悚感，这里又曾经发生过那么可怕的事情，所以三人并没有分散，而是一起前进。 山风吹来，平白增添了许多凉意。 「李朝，问你喔。」百晓生忽然开口，「既然你说有一批人当场被吃了，有一批人被抓走了，那……抓到哪儿去了？」 李朝愣了愣，「不知道。」 当时他们上来搜索的时候，并不是没有人想到这个问题。 但是当下的衝击感太大，而且人面怪物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跡。 百晓生又追问：「是没有任何痕跡，还是痕跡被清理过了？」 李朝想了想，「没有任何痕跡。」 「这不合理啊，如果人面怪兽是四隻脚着地的，那要带走那一批人，肯定会有痕跡的吧？」百晓生偏着头，总觉得这之间有什么事情她没想到。 「真没有。」李朝也开始觉得怪了，「我们那一群人，有江湖侠士也有官府官兵，十来号人呢，又是一寸一寸地搜过去的，如果真有痕跡，那肯定是会被注意到的。」 百晓生頷首，确实啊……江湖侠士不说，官府跟官兵是惯常办案的，要是有什么蛛丝马跡，不太会遗漏吧？ 「或是，从天上呢？」尉迟怀忽然开口，「如果地面上都没有移动的跡象的话，那就只可能是从天上了。」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10） 百晓生顺着尉迟怀的手往天上看，不是很能理解这要怎么操作。 确实，删掉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那个，就算再怎么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问题是，这到底要怎么做？这年头的，总不会还有运输机吧？ 百晓生下意识的吐槽，但话并没有说出口，而且好在她的脑洞奇大，所以也没有立刻否定这个可能性，只是问：「那……难道是一隻鸟把他们接走了？」 「也有可能是人呢？」李朝顺着猜，「轻功极好的人？」 三人无言了片刻，知道其实自己也就是瞎猜，就算是轻功极好的人，那也不可能一趟趟的来回运送吧？如果是鸟，那就更不能理解了…… 屋子这种东西，一旦没有人住就会残破的特别快，荒村里的屋子，已经开始有些残破了，不知道最后那天，是不是还发生过搏斗，有些屋子的墙只剩三分之一在地面上，上头的部位散成了一地的砖，山风一起，经过这些矮墙，便发出了「呜呜」的鬼哭声。 百晓生背脊一悚，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有点怕鬼也是合理的事情吧？ 她这样对自己说，然后回头看了看，这荒村哪哪都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让人压力奇大啊。 荒村不大，也就一、二十户比邻而居，一下子就看完了。 在这附近来说已经算是挺多人的了，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人跑来这里落户，要不然，这附近都是游牧民族，也没人擅长建土房子。不过天地之大，或许人家就是喜欢这一地的风水呢？ 「走吧，天色都要暗了。」李朝开口，仰头看了看天，「等天色暗了，要下山就麻烦了。」 百晓生点点头，忽然福至心灵，「要不，我们明天把赵山也带上来看看？」 荒村虽说是在山上，不过这山不高，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土丘，当日来回也是可以的。 「说不定能有什么其他的发展。」百晓生看了看周围，有一些倾倒的墙上有野兽爪子的痕跡，虽然淡，但或许也是线索。 「可以啊。」李朝同意，「赵山马骑的不错，要进到这里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们又看了一会儿，百晓生把几个可疑的线索都记在心里，像是特别清晰的野兽爪痕、墙上的血印等等，做完这些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黄昏时候，逢魔时刻。 山里响起了不知道是什么飞禽的叫声，一声一声的，特别凄厉。 李朝连忙催促他们，「走吧走吧。」 三人才上了马，天上就飞过几隻鸟。 若是平时，他们是绝不可能发现的，但这几隻飞过的鸟，特别的大，大的像是要验证尉迟怀的猜想，或许是鸟把那些人给运走了也不一定。 也许是这个荒村他们已经来来回回的搜过了好几次，也许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那些鸟并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人在，笔直的往西北飞去。 西北、又是西北，那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11） 又过两天，他们才把赵山也带上荒村。 主要是见到了那几隻怪鸟之后，他们觉得应该要多做点准备。 但应该准备些什么呢？他们也毫无头绪。怎么说，那怪鸟巨大的让人不知道应该从何下手，是以致于要准备武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弄。 要是有个大弓，说不定是可以把牠射下来的，但是大弓哪有这么容易弄到，况且，那怪鸟三五成群，射下了一隻，把其他给招来了怎么办？ 最终，他们上山的时候只带了一些粮食，每个人贴身带着匕首而已。 赵山到了荒村之后，非常激动，一会儿啊啊啊的叫，一会儿四处跑来跑去，像是有谁在追他一样，就这一个人，把百晓生他们三人弄得手忙脚乱，下一秒不注意，赵山竟然跳上马跑了。 直到赵山终于冷静下来，静静的蹲在一旁的时候，百晓生已经累的想席地躺在地上休息一会儿了。 她靠在自己的马儿身上，两眼发直的看着蹲在一旁的赵山。 太累了，没想到一个精神病患这么难照顾，早知道不让赵山骑马了，这样他们还能追的轻松点。 「累了？」尉迟怀问。 百晓生頷首，「这都不知道追到哪儿了。」 他们一路追着赵山，跑的已经离荒村有好一段距离了。 这还是赵山自己把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他们这才停了下来，否则还得继续追。 李朝四处看了看，「虽然不知道是哪儿，不过大差不差，我们大约还是往荒村的西北前进的。」 「喔……」百晓生应了声，还是很疲乏的抱着马脖子，懒懒的道：「可现在都傍晚了，回头也来不及了。」 「要不在这扎营吧？」李朝问，「这儿一马平川的，也不会太危险，要真有什么突发状况，要跑都来得及，况且马儿也得休息一会儿。」 李朝的思路是确保退路，打不过就跑，只要能符合这个条件，那就可以扎营。 百晓生没有什么野外露营的经验，就算有，也都是跟着李朝或是尉迟怀，所以向来就是他们说停就停，说走就走，她不太有什么意见。 「就是可惜了赵山那马，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百晓生下马，「望着远处，你说那马还会自己回来吗？」 「估计不会了吧？」李朝也下了马。 这附近都是草场，夏季本来就是草木生长的季节，所以倒是不担心马儿没有东西吃，他把三人的马牵在一起，马儿是群聚动物，牵在一起哪怕没有拴绳，也不会跑的太远，何况已经入夜了，他们更加不会乱跑。 「要不，我牵着去附近遛遛，顺道捡一些柴火回来吧。」百晓生开口。 「也行啊，顺便探探附近有没有什么危险。」李朝从包袱里掏出一包药粉，「顺道把这附近都洒上一些，防蛇。」 百晓生頷首，「知道了。」 「我跟你去吧。」尉迟怀从李朝手里接过韁绳，「晓生武功不行。」 百晓生一脸错愕的看着尉迟怀，怎么忽然检讨上她了？ 没想到李朝那头也同意的頷首，「确实是。」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12） 两人走了一会儿，草原上的枯柴不多，附近能用的都已经被他们捡走了，所以百晓生跟尉迟怀又返身往山上走。 两人边走边聊，牵着三匹马，越聊觉得越不对劲。 那当初李朝跟他们说的时候，还说这座山是神山呢？实际来了之后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山丘罢了……哪里神了…… 百晓生抱了一堆柴火搁在马背上，半是抱怨的说：「我怎么也没看出来哪里神啊……」 「关外民族就是这样，看什么都感觉有灵有神，说不定真有人会来拜这座山也不一定。」尉迟怀顿了顿又浅笑道：「李朝讲话也确实是比较夸张一点，不过也不是坏事。」 「感觉出来了。」百晓生点点头，她固定好柴火又道：「还是明天我们回山上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玄机呢？」 「都行。」尉迟怀无所谓，他对很多事情都可有可无，大概是从小家境就不错，以致于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必须去做的。 他家里乾净，父亲是有几个通房，但都没有生下孩子，家里一直都只有他一个嫡子，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成为尉迟商行的少东，而后又成为了东家。 人生一路走来，就像是走在一条已经铺好的路上，他需要什么资源，伸手就有，要真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估计也会有替代品，人生基本没有什么遗憾，后来，他又不小心成了武林盟主。 倘若不是为了要让日后出的武林小报有靠山，估计他今次也不会出面。 这位置对他来说也不是必须的。 那既然，人都已经到了关外，他就随遇而安了。 两人又慢慢的牵着马回到了扎营地。 篝火已经升起来了，架子上还煮着水。 他们这次出来，身上带着粮食，只要煮点水就能配着吃。 但奇怪的是，却没有见到李朝跟赵山的人影。 百晓生全身上下的神经立刻就绷紧了。 这种地方，要跑都不知道往哪儿去，李朝怎么会消失了？还带着赵山一起？ 「别着急，说不定是去解手了。」尉迟怀安慰道。 百晓生在篝火边坐下，点了点头。 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但只要是个人，见到了荒村的场景，心里多少会有点阴影吧？ 篝火安静的烧着，偶尔发出几声柴火烧断的声音。 百晓生从包袱里拿出乾粮，掰了一半给尉迟怀。 「说起来，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啊？」百晓生好奇的问，「我可是看出来了，你的路数不是前一阵子武林争霸时候的路数。」 说起来，天下武学出少林，虽然会因为各地的风土民情不同而慢慢改变，但总归是会有同样的逻辑，从出招的思路到整体架构，多少能看出类似的模样。 但尉迟怀的功夫，不仅内力奇特，出招的角度跟时刻也极其刁鑽，一看就不是中原的功夫。 尉迟怀躺了下来，「我少年时体弱，家里人要是看见什么补药偏方，总要拿来让我试一试，要是听说哪里有神医，千金也要把人给带来，但不管怎么样都没什么起色。」 「你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百晓生道。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13） 「那是因为后来我家收到了一本书。」 百晓生听了笑起来，打趣着问：「不会是武功秘笈吧？」欲练此宫，必先自宫的那种。 尉迟怀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那还真是。」 「真的假的啊？」百晓生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要往尉迟怀的下身扫，这个……还是不要问比较好吧？要是真的自宫了怎么办？尷尬。 「真的。」尉迟怀双手垫在脑后，看着满天星星。「我家本来就有书斋、刻坊，每年都会从各地购买新书回来，我那时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就在家里的书斋里看看书。」 尉迟怀说起那段日子，挺怀念的。 那时是他人生中最悠间的日子了。 「后来呢？」 「后来在一本地志里，我隐约的觉得那纸张特别厚，又有字跡透出，我便悄悄的将书页割开，里头果然写着内功心法。」尉迟怀顿了顿，像在考虑要说到什么程度，但终究道：「我见那字跡，确实不太像是中原人的笔跡。」 他说到这里，百晓生已经脑补了几千万字了。 这故事估计是这样的，那本秘笈，估计是什么关外人是写下来的，记录的人的母语也不是中文，之所以用中文记载，主要是怕别人看懂，结果没想到这书流落进了中原，恰巧被尉迟怀看见。 君不见倚天屠龙的波斯教，还缺心眼的把心法刻在圣火令上头，结果圣火令就跟杨鼎天一起锁在密室里，不见天日，要不是张无忌闯进去，还不知道要陪葬多久。这么看起来，写在书页夹层里，已经算是思考过之后的作法了。 而尉迟怀呢，虽说从小身体不好，不过很多案例也都指出，只要营养充足，到了青少年时期，身体开始发育的时候，身体有可能会好转。 尉迟怀就是有那个机缘吧，这种事情就很难说清楚，有的人天生运气好，非常欧洲，随便走在路上都有机缘；有的人就很黑，名门大户出身，没有意外的话就是妥妥的继承人，然而却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一个小混蛋，硬生生把这一切都搅黄了。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错，然而最后却什么都没有。 「晓生？」尉迟怀出声喊了喊明显走神的百晓生。 「喔，嗯。」百晓生眨眨眼，又问：「所以你看一看就会了？」 尉迟怀苦笑，「说也奇怪，秘笈上的字句，我虽然看了，但却没有看懂，可是等我睡着的时候却自动的运行起来，那一阵子，我只是天天觉得自己睡得很好，醒来特别有精神，却没往那上头联想。」 百晓生咋舌，看来尉迟怀拿的肯定是男主的剧本，还有自动运行这种事情，这要不是男主天赋异秉都说不过去。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两件事情有关係的？」 「直到有一天，我一跳，跳上了屋顶。」尉迟怀自己也觉得好笑，「我那时……就很慌。」 百晓生噗嗤笑出，「然后你才细细的琢磨出这两件事情有关。」 而后就不必多说了，原本是无意识的练功，现在变成了有意识的练功，怎么可能不一日千里的进步？ 尉迟怀浅笑着頷首。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14） 聊了一阵往事，也没等李朝回来。 这下再怎么样，也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但问题是，周围没有一点挣扎的痕跡，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 「我想，可能是被那怪鸟抓走了。」尉迟怀猜测道。 百晓生頷首，「但是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找。」 尉迟怀支起身子，只用眼睛扫描着周围的地面，还没得出什么结论，夜空里却传来了一声极其难听的鸟鸣。 好听或难听，有时候是一种主观的判断，但有时候是因为人已经感觉到那声鸣叫之中所暗藏的吉凶，所以凤凰长鸣，让人心生喜悦，而兇兽一吼，则让人心生胆战。 而这黑夜里的一声鸟鸣，却是实打实难听。 彷彿是两块大石让人硬摁在一起使劲摩擦一样，尖锐又刺耳。 尉迟怀还凝望着夜空，百晓生悄悄的移动到尉迟怀身边，压低了音量说：「我估计他们还会再回来，不如我们就别挣扎，让他们抓，反正我们也无处找李朝，他们看起来就是最有可能下手的。」 尉迟怀看了她一眼，心里转了许多念头，比如：也不知道李朝到底是不是被牠们抓走的，你就敢这么冒险？ 但话到临头，只变成了一句：「你倒是不怕。」 「我有你嘛，我怕什么。」百晓生胆子很大，「如果连你都打不赢的话，那我也不必挣扎。」 这话虽然带着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但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尉迟怀浅浅的笑了下，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这么做吧。」 尉迟怀回头解开了马儿的韁绳，等天亮之后，牠们自然会找地方去，要是他跟百晓生、李朝可以生还，估计也没有心思再回来找这几匹马。 等了一会儿，在火光的映照下，深黑色的天空，出现了几隻怪鸟。 百晓生就算心里有准备，猛一看还是有些恐惧。 随着他们越飞越近，百晓生却越来越惊讶。 那些怪鸟，虽然长着鸟喙，但身体却像是人类的身体，翅膀是从背上长出，但脚掌的位置却生生长出鸟爪来。 所以在天空飞行的时候，他们由下往上看，只能猜是鸟型的怪物，这么一近看，才发觉真是妖怪。 他们翅膀搧动的速度虽慢，但飞行的速度却很快，可以想见那翅膀多有力气，只搧一下就能提供巨量的推进力。 不只百晓生看出了这件事，尉迟怀也看出来了。 两人相看一眼，一瞬间忽然心意相通，明白了对方心里的想法。 人比起野兽来说，要是比蛮力，是怎么样也不可能赢的，人能赢的地方在大脑，人能思考，能注意到对方的破绽，可以设置陷阱，可以在困难之中以小搏大，所以他们必须等待，有耐心的等待。 等着属于他们的那个机会出现。 「他们应该是被火光吸引来的。」这草原上，周围没有游牧民族，也没有住户，凭空出现火光，是人类的机会很大。 虽然也有天雷打中树枝起火的案例，但这几天天气都很好，这种可能性就降低了很多。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15） 怪鸟果然是朝着他们而来，远远的看还感觉不出速度，等他们到了自己的正上方，俯衝而下的时候，百晓生才真正的感觉到自己跟这怪鸟之间的差距 一瞬间想到的真的是，非人力所能及。 那力量跟速度，人类是不可能办到的。 怪鸟三五成群，其中两隻飞扑下来抓她跟尉迟怀，其他三隻把风，看起来还有策略。而多半他们抓人的时候，就是这么出其不意，所以一抓一个准，鸟爪子狠狠的嵌入她的肩头，她痛呼一声，立即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正汩汩的往外冒血。 尉迟怀看着她的方向，明白她为什么出声。 百晓生的武功路术以轻巧取胜，所以整个人非常骨感，这一抓，肯定是抓进血肉里了，她又不像他有深厚内力支撑，伤的也就不这么重。 怪鸟听见百晓生的痛呼，反而变的更加兴奋了。 负责放风的几隻嘎嘎的笑了起来。 「不知道主人会不会把他们留给我们吃？」 「女的当然不行，女的是要当新娘的，男的等主人看过，要是没用，就能让我们吃了。」 「这女的也没几两肉，肯定生不出小孩的。」那怪鸟顿了顿，「草原上的人都说：要屁股大的才好生养。」 「主人抓了那么多屁股大的，也没生出一个来啊。」另一头怪鸟反驳。 百晓生一面惊讶着这些怪鸟会说人话，一面又对未来的发展感到忧心。 虽然是自己提议要跟着来的，但却也没想到，这些怪鸟抓人类不只是为了吃，还为了繁衍。 为了繁衍，这可能性就很多了，到底是自己生不出来，还是对方生不出来？不过听起来，对方已经抓了好几拨了，那问题可能出在对方身上。 她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心，但是也没有任何办法。这种离地三千尺的情况下，不管担心什么，都只能等落地了之后再说。 这些怪鸟飞了有一会儿，确切的时间百晓生感觉不出来，可能是因为自己太紧张，也可能是因为他们飞得太快，相对论说的，速度越快则时间越慢。 所以也许只过了五分鐘，也许过了半小时，又或许已经过了一小时了。 但无论是哪一个，百晓生能肯定的是，他们已经距离本来的地方，非常非常远了。 远的像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这里基本上已经是渺无人烟了。 真正意义上的出现了大山，她远远的就看见了，山上有建筑，之所以称之为建筑，是因为看起来并不像是单纯的房子。 那栋建筑有高高的箭塔，还有厚厚的城墙，就差一道护城河，就跟她想像中的城堡八九不离十了。 而这座建筑物果然是这群怪鸟的目的地，他们放缓的速度，降落在城堡的顶上，一个类似停机坪的地方。 一落地，就有几个人迎上来，反手剪住了他们的手臂。 「今天运气不错啊，上一队也抓了两个人回来，这附近的粮食是越来越少了，能有这收穫，够吃一旬了。」 听了这句话，百晓生看了尉迟怀一眼。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16） 不太确定这两人手上有没有功夫，但尉迟怀跟百晓生早就决定要跟着他们走，所以这时候也没有反抗，只装作自己是普通人。 哪怕这些人多留点心，也能感觉出这两个人的状态跟普通人不一样，不叫嚷也不害怕，但可能是太久没有大丰收了，这使他们乐坏了。 百晓生的双手让人反剪着，她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好凉。 那个人的手，凉的跟水一样。 这里就算地处西北，那也不至于双手冰冷到这种程度，就像是冷血动物一样，她突然想起自己高中毕业旅行去动物园，摸到的那条黄金蟒蛇。 明明是夏天，却触手生凉，而且怎么都摀不热，最后反倒自己感觉自己都要凉了。 就像现在这样，这个人的手，都抓着她这么久了，他仍旧是这么凉。 他们走进建筑物里。 这幢建筑物依山而建，露在外头的只有一小部分的平台跟瞭望台，大部分的生活空间都在山里，就像是一幢城堡埋了半幢在山里一样，远远的看不出来，到了才知道别有洞天。 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工法，山里竟一点也不闷，时时有微微凉风吹过，每隔几十公尺就有一盏灯，灯火摇曳，诡异的气氛又往上攀升。 过道不宽，只能容两人并肩，尉迟怀那组人走在前头，百晓生这组殿后。 这之中走过许多岔路，九弯十八拐的，让本来想把路线记下来的百晓生都绕晕了。 路越走越宽，最后到了尽头。 是关押他们的牢房。 李朝果然也在里头。 只是他身上多了许多伤，看来是激烈的挣扎过，现在已经被人打晕了。 百晓生跟尉迟怀被扔进牢里，牢门直接锁上。 这两人往门外走，一句话也没说，像是不愿意在此多留一会儿。 这就是一间间的牢房，最外面是一间摆着桌椅的空间，应该就是给这两人待着休息的地方。 由于一路上百晓生跟尉迟怀都没有挣扎，因此两人现在还保留了大部分的体力，而且也没有受伤。 等到那两人走远了，百晓生才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尉迟怀摇头，他从来没听过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依山而起，看这样子，恐怕大半座山的内部都被淘空了吧？这技术倒是不难，他印象中像是霸刀山庄，也有好几间房是在山里头的，甚至许多门派的密室，都是盖在地底。 可是远不及此处这么深又这么大。 「我听他们的说法，像是我们这几个人都是牲口……」百晓生压低了音量，「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在中原的时候我竟一点都没听过。」 「确实是……」尉迟怀也还有些摸不着头绪。 什么东西会在关外有一座山，山里直接挖空，并且以人为食？ 「而且啊……你不觉得刚刚那两人也很有鬼吗？那手……冰凉凉的，跟死物差不多……难道他们也是妖怪？可是他们看起来明明就像个人啊……」百晓生叨叨絮絮的把自己的疑问都说了出来。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17） 尉迟怀一边听着百晓生的话，一边动手替李朝检查身上的伤势。 习武之人，虽然不是大夫，不过简单的外伤大部分应该还是能处理的。好在李朝应该是马上就被打晕了，身上除了一些挣扎的外伤之外，并没有伤得太严重，也应该没有内伤，至少他摸起来是没有感觉到的。 不过这么看起来，那些人的手上应该是有些功夫的，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制伏李朝，虽然是以少打多，但要一两招之内制伏李朝，倒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尉迟怀帮李朝检查伤势的时候，百晓生没有围上前看，一来是自己也不懂医术，二来是毕竟男女有别，总不好直接上手去摸。 百晓生观察着四周，整个牢房都是直接挖空了山体，建在里头的，牢房里没有对外窗，顶多就是不知道怎么的弄了通风口，就算是牢房里也有微微的空气流动，但这并不能让人判断天色。 百晓生观察了一会儿之后，直接往后躺在地板上。 牢房里又脏又臭，幸好颇为乾燥，让她有个地方能躺。 她闭了闭眼，像是在喃喃自语，「我真是怎么样都想不出来，为什么要在这里盖一个这样的东西，而且中原竟然也半点风声都没听见。」 「离了中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尉迟怀简单的说，「这里的风土民情跟中原不同，有许多事情我们看起来大逆不道，他们却觉得一点关係也没有。」 百晓生能理解。 就比如哥哥死了之后，弟弟就顺势娶了嫂子。 中原人看起来简直是一点伦理道德也没有，但关外的资源希缺，每个能生孩子的女人，都能產出劳动力，女人也是需要被保护的资源。 「虽然这么说，但是那也不至于到关外以人为食都没关係了吧……」百晓生低低的说。 她往洞口看了一眼，音量又压的更低，「你老实说，这种地方，你逃出去的机率有多大？」 尉迟怀评估了一会儿，「逃出去倒不难，但是逃出去之后要回到中原就不一定简单，刚刚一路过来，虽然天色不明，但也能感觉他们飞了一段路，这段路上有些什么都还不知道，也不能确定他们只是据地为王，还是这周围都控制下来了。」 也是有道理，不然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牢房里挺冷的，虽然是夏日，但可能是因为隐没在山体里，反而有种阴冷感。 「咦？赵山呢？」过了这么好一阵子，百晓生才突然想到，「李朝在这儿，赵山应该也在这里啊？」 「估计被带到其他地方去了吧。」尉迟怀也不太确定。「也没听见他的声音。」 尉迟怀这么说，并不单纯的指这间牢房里而已，而是附近约几百公尺都没能听见赵山的声音。 大凡内功修练到一个程度的人，五感都会往上提升许多，百晓生的耳力已经不错，但是比起尉迟怀而言，那就又差了许多。 「或许也跟李朝一样被打晕了吧？」百晓生回。 她对赵山还是有一点愧疚的，毕竟也是他们把赵山带上来的，若非如此，赵山也许就能好好的待在城里，没必要承受这无妄之灾。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18） 山中不知寒暑，他们被关在这，何止不知寒暑，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了。 起初还能听见外头两个守卫聊天的声音，又过了一阵子之后，连谈话的声音都没了，估计是睡了。 这一睡，睡的挺久，一直到百晓生都睡醒了，才总算又有点动静。 他们端着食物跟水进来，往地上一放，就走了。 百晓生连忙喊住了他们。 「大哥、我们还有一个同伴，精神不太正常，请问……他也在这儿吗？」 这两名守卫也许被上头的人嘱咐过，不许跟他们说话，所以他们脸上的表情显而易见的犹豫。 但这一点犹豫，看起来就有机可乘。 「拜託了，我就是问问而已。」百晓生装的可怜兮兮的样子，「他……被关在其他地方了吗？我们挺担心他的。」 那两人又想了想，其中一人返身点点头。 「那我们，能见见他吗？」 另一人没好气，压低了音量，「有什么好见的，那本来就是我们这里跑出去的，不过是又被抓回来了而已。你们还是担心自己吧，赵山比你们还要能适应呢。」 较为和善的那人用手肘撞了撞他，像是在提醒他，这也说的太多了些。 两人目光交会了会儿，不再说什么的走了出去。 不过就光是这样透露的资讯就已经足够多了。 等那两人走了，百晓生看着早已经醒来的尉迟怀，「原来赵山真是他们这里跑出去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辨识的，我看赵山身上也没有什么标记啊……」 「大概是标记在一般看不到的地方吧。」李朝的声音慢吞吞的传来，他动了动身体，扯动了伤口，疼的丝丝抽气。 「你醒啦。」百晓生高兴道，「我们昨夜跟着你前后脚被抓来的，见你受伤了，也不敢叫你，就乾脆让你睡了。」 李朝揉着后颈，「这人下手可真不收力，疼死了。」 百晓生笑起来，「没死就不错啦。」 李朝瘪瘪嘴，「我看迟早的事情，来的路上我可是听他们说了，他们这里畜养了一堆肉人，一天吃一点，还能吃个几十年。」 百晓生跟尉迟怀听见这事情，倒也是不太惊讶，只是能吃个几十年，那还抓他们来干嘛？ 「养着唄。」李朝侧着身躺，后颈太疼了。「就算能吃几十年，那也总有吃光的时候吧，况且啊，像赵山那样的，你让我吃我都不想吃。」 百晓生总隐隐约约的觉得还是哪儿不对劲。 「那既然要养着，为什么不把我们跟赵山养在一起，分开来关是什么意思？」 李朝没怎么深思，随口就来。「估计是……赵山那伙的，都疯了？」 养了一堆疯子？ 这光想就不怎么可能吧？精神病患跟正常人的比例哪有这么高？ 还是这些人都是后天被弄疯的？ 不是也有很多这种案例吗？被关久了就丧失了努力的动力，最后就自暴自弃的疯了。 但这也说不通为什么要把正常人跟疯子分开关啊？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19） 这个问题，他们直到两三天之后才知道答案。 这几天之中，不管他们再怎么跟守卫大哥聊天，他们都不再回应任何事情。 三人也没什么办法，只得把握时间休息打座，偶尔站起来散一散，动动身体，阴冷的牢里坐久了，浑身都僵。 等到某天，牢门忽然开了，守卫大哥进来，将他们三人的手又缚在身后，带着他们走了出去。 「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李朝连忙问。 既然带他们出来了，守卫也没打算要瞒着不说，便道：「带你们去晒晒太阳。」 于是他们又走了一场段路，一会儿往上，一会儿往下的，最终到达了一片空地。 空地上种满了草，四週让高高的山壁给包围着，这要是没有空拍机的话，确实不可能知道这山之中还有这么一大片广场。 广场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走动了，那些人的肌肤泛着不正常的苍白肤色，脸上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精神，双颊凹陷，看起来像是病了许久。 他们眼里没有神采，望向他们的眼神里充满麻木，像是不过就是这么活着而已，外界的任何事情都没办法引起他们的关注。 百晓生三人站在一边，今天的阳光不错，连日来都关在阴冷的牢房里，晒一晒太阳真的让人浑身都舒坦起来。 草地也散发着清香，百晓生简直满足的想叹息了。 要不是身为囚犯的这件事还压在她心上，她还真想说，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晒了一会儿太阳，感觉这些天的紧张都缓了过来，百晓生就有点兴致观察周围了，这个广场大概有三个操场这么大，只有一个出入口，出入口的附近放着清水。 从畜养牲口的角度来看，这大概就是定点放牧吧…… 就像是牛一样，时间到了带出去吃吃草，喝喝水，到了晚上就叫进栅栏里关着。 只是，人毕竟不如牛这么乖巧，他们是怎么畜养人类这么多年，却一点事都没起？ 百晓生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托着脸思考这问题。 尉迟怀跟李朝也一起蹲了下来。 李朝问：「你都不担心？」 百晓生啊了一声，「担心啊。」 「那你怎么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那不然我一个人也跑不了啊……」百晓生无可奈何，「我们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就问过阿怀了，他都没把握出的去了，我就更不可能了，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多蒐集一点资讯，说不定可以分析出什么来呢。」 百晓生的这性格，也是在实务第一线磨练出来的，当记者真的什么都有可能遇到，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发生，有些时候纠结于已经发生的事情是完全没有帮助的，只能继续往下走。 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台机器一样，但是说实在的，在工商社会之中，谁又有义务等你缓过气来？谁不是每天都有自己的目标，每季、每月都有kpi要达成？ 你缓不过来，那你就慢慢缓吧，总有比你快的人能顶上你的位置。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20） 是以在很多时候，百晓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并不是她没有情绪，而是她已经练成了等事情结束之后，才会一口气感觉到当时的自己有什么感觉，紧张、担心、恐惧什么的，她都要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才会有所感，然后藉着撰写文章的时候，把这些情绪都给发洩掉。 李朝这头当然是不知道百晓生的想法，不过经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 好不容易出来放风，晒晒太阳，不趁这个时候蒐集一点资讯，那可不太亏了吗？ 于是他就跟尉迟怀讨论起来。 这里的怪事太多了，多的都不知道应该对什么东西先起反应，李朝就从最显而易见的开始。 「阿怀，你觉得那几个人是病了吗？」李朝朝远处的那些人扬扬下巴，「要不怎么不喊也不走啊？就这么待在原地跟杵了根桩子一样。」 「看起来跟赵山有点类似吧？」尉迟怀也不确定，入口处还能看见守卫陆陆续续的赶人进来，赶进来的那些人，也没什么大的动作，就是傻愣愣的站着，比起来，赵山那模样，竟然还算是非常有精神了。 「那你觉得，他们是疯了，还是让人下药了？」 李朝江湖混跡许久，东奔西跑的自然也知道许多阴私事，比如就有把人弄疯的药，起初不过就是爱睏些，到了后头，渐渐神智不清，而后就疯了。 「我瞧着像是下了药。」百晓生忽然开口，「医理我是不懂，不过要是天生的，那可费了老鼻子劲才能抓来这一群疯子。」 她这是从机率上而言，这里目测也有四、五十人吧，要真是天生疯的，那可真不容易，一个村子的人口数目了。 尉迟怀同意的頷首。 「那可就不好办了。」李朝看了看远处那些人，「如果是下药，要是强灌那还好些，我们手上都有功夫，还能挣扎一下，但要是下在食物里，总不可能天长地久的都不吃东西，况且，还得喝水呢……」 百晓生深吸了口气，这话说的有理，「所以这里可不能久待了。」 就算这新闻还没追到底，但还是小命为上，她现在是自由工作者，出什么稿子随便她，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件事情以身犯险。 「可要离开，大概也不容易吧？」百晓生又说，她看了看守卫的方向，估计是人都赶出来了，他们已经三三两两在聊天了。 可能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是疯的，又都是安安静静的疯子，所以那些守卫看守的并不当心，就算这里还混着他们三个正常人，但长久以来的积习是很难改掉的。 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城堡的地势实在太好，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人逃出去过，于是他们也就放松了戒心，把自己的工作定位在看着这些人，而不是看好这些人。 无论如何，这对于百晓生他们而言，绝对是一个好的开始。 「要不，你先说说你那天是怎么被打晕的？」百晓生低声的问，「我们好评估一下他们的实力。」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21） 李朝回忆了会儿，「说起来，我也不怎么清楚，当时本来就光线不明，那怪鸟来了之后，抓着我肩膀就飞上天了，那当时我也不敢挣扎，等到了之后，换了守卫过来，我想动手都没机会，上来就被打晕了。」 百晓生狐疑，「怎么可能，你的功夫也不算差了，连动上一下都没机会？」 李朝老脸一红，「那……确实如此啊……」 尉迟怀打圆场道：「其实也不奇怪，他们有心算无心，李朝自然防不胜防，就算他知道到点了，但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确实有可能被一招制住。」 「也是。」百晓生同意，顿了顿又道：「我觉得，只在这个广场里看，是看不出什么来的，怎么着也得站到山壁上去四处眺望，说不定能找到方法逃出。」 李朝点头，「还有那个赵山，他一个疯子又是怎么从这种地方逃出去的？肯定是有密道，虽然不知道那密道被处理掉了没，不过要是有，就算是被封了，也比较容易跑。」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先找赵山？」百晓生面有难色，「但是找到赵山又要怎么跟他沟通？」 「既然如此，也就只剩下第一条路了。」尉迟怀下了个结论，又道：「要上去看看倒是不难，难的是怎么不让守卫注意到。」 百晓生看了守卫一眼，「我觉得这山壁的高度我应该也上的去，阿怀应该要当成我们手中的底牌。」 她看了看李朝，又看了看尉迟怀，「我们来的过程中都没有挣扎，所以那些守卫并不知道我们手上有功夫，更不知道阿怀是武林盟主，只知道李朝会一点拳脚，假如我们要逃跑的话，这个就能攻其不备。」 百晓生停了一停，「所以我想，不如就我上去看个一眼，你们想办法帮我引开守卫的注意力，别让他们看着我。」 李朝叹了口气，「要不是我轻功实在不行，这工作应该让我来做。这样他们就会只提防我一个人，不会注意到你们，我们手中就有两张底牌了。」 百晓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出声安慰他。 这也没什么好安慰的，每个人的功夫不同，轻功好但是不太能打，不也是她的缺点吗？ 既然说定了，三人便分头进行。 看守整个广场的目前只有四、五人，李朝很擅长跟人交朋友，尉迟怀虽然平时不太爱说话，但真要让他开口，那也没什么问题。 两个人要绊住这四、五人，还是不难的。 百晓生此时往山壁底下走。 这山壁的土质坚硬，摸起来略微磕手，更像是岩石之类的东西，不像南方的泥土地，土质松软，一下雨整个山体滑坡都有可能。 不过这样很好，这种硬度，她要上墙就容易多了。 她沿着山壁底下蹲下，把自己隐藏在阴影里。这件事情，她感觉自己已经做过几千次了，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 慢慢的降低呼吸的频率，幽长而绵远的吐气，感觉自己的存在感渐渐降低到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22） 那种感觉特别奇妙，就像是自己跟这片阴影融为一体一样。 这技能放在现代就是一个边缘人天赋。 百晓生在现代的时候并不是边缘人，毕竟记者天生就是一个要跟人接触的职业，太边缘的人不会选这个工作。 所以她很明白这之间的差异。 她不是没想过身体原主应该是做什么职业的，但由于她对这个时代没有概念，所以也无从猜测。 不过现在她可能有点想法了。 她一边分神想着，一边壁虎游墙的上了山壁。 尉迟怀在那头，用眼角馀光看见百晓生的身影，暗讚了一声好身手。 山壁不算太高，大约一层楼高，这点高度对百晓生而言不算困难，她很快的上了山头，山壁上头还是有一定的宽度，足够让她蹲距在上头打探。 也不知道这运气算好还是不好，她上来的地方恰好是个峭壁，一望无际。 说真的，这也是一条逃生的路。 只要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理准备。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这倒也不稀奇，利用这道峭壁，就算有人跟她一样翻了上来，又有多少人敢跳下去，看看那些人的样子，感觉精神都不是很稳定了，就算爬上来，结果看到这峭壁，还不立刻就回头了。 峭壁上山风大，百晓生虽然蹲着，但也不敢放松。 这道峭壁，要是有点准备的话，也许他们能逃得掉，百晓生四处看了看，左右两边都是更加往上的山势，他们放风的这块空地，算是山跟山之间较为平坦的地方。 只是……百晓生瞇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建筑物。 那建筑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落在这山上就是让她觉得违和。 其实山上有建筑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很多地方的建筑都是依山而起，高高低低的分佈在山上，甚至同一个村子，人家的房顶跟自己的屋底同高度，这也是有的。 但大约是这附近就一幢建筑物，也或许是……她感觉到那屋子里有人在看她。 像是观察生物一样的观察她。 谁能在这么近的地方好好待着，而且不必做任何的事情？最大的可能就是这里的核心人物。 百晓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悄悄的就下了山壁。 不能再等了。 既然她都觉得这事情有机会，那就现在立刻带着尉迟怀跟李朝跑了就是了，要是再被关回牢笼里，那就又处于被动的位置了。 她火速的下了山壁。 李朝跟那些守卫聊得很好，尉迟怀在他们周围替她打掩护，让守卫没有这么容易看见她的行动。 尉迟怀远远的见到百晓生下来了，跟李朝打了个暗号，让对话自然的结束，而后回到百晓生身边。 百晓生一见他们回来，脸上面色不改，嘴里却道：「外面是峭壁，我们能走的了，而且现在就要走。」她顿了顿，「我上去的时候见到一间屋子，感觉里面有人在看我。」 这是行踪暴露的意思。 他们明白过来，李朝看了看山壁，「我能上的去，但就是要弄出一点大阵仗，要不你们先？」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23） 尉迟怀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对百晓生说：「你自己能行吧？」 百晓生頷首。 「那就走。」 于是尉迟怀拎着李朝，直接往山壁上跳。 百晓生笑出来，随即跟着尉迟怀的脚步，也上了山壁。 断崖几乎是垂直于地面，一点缓衝的可能都没有，好在下方有一个小树林，虽不大，但总比一望无际的好，有树林起码有地方能躲一躲。 李朝跟尉迟怀见到这峭壁，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脚下还是顿了顿，毕竟人忽然到了高处，脚下就是峭壁，怎么样也没办法完全没有反应。 但他们两人已经算是反应迅速的了，只愣了片刻，就直接往峭壁下跳。 山壁上头凹凸不平，山体又是偏硬的土质，虽然没办法完全停下走势，但多少能减少些速度。 倒是百晓生，临走之前，又往那幢建筑物看了一眼。 这次她没有感觉到探询的目光，却看见了一个男人站在屋顶上。 他的服饰特别，不是亚洲的款式，更像是西方贵族。 短背心、金扣子、长衬衫，合身的黑长裤。 她觉得脑子里有些什么思绪飘了过去，但她没有抓住。 那人的发型也很……眼熟，不是中原习惯的冠或是半束半披，而是……马尾？ 这几个印象凑在一起，加上畜人为食这件事，让百晓生瞬间明白过来。 妈呀！！ 她脚下不敢再停，连忙追上尉迟怀跟李朝。 李朝的轻功本来就不好，百晓生后发却先至，从背后又推了李朝一把。 「快跑！」 尉迟怀闻声回头，认识百晓生的日子虽然不长，但还是第一次见到百晓生露出这种惊慌的神色。 哪怕被怪鸟抓来，她都没有什么太惊恐的反应，他本以为百晓生就是本性偏冷，后天又被训练成探子，哪怕见到什么离谱的事情她都可以无动于衷。 没想到她还是有害怕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她都控制不住自己？ 尉迟怀心里虽有疑问，但也知道此时不是询问的时候，因此刻意放慢了步伐，落在了百晓生跟李朝之后一个人的距离。 「阿怀？」百晓生略带疑问的喊他。 「你们先，我压后。」尉迟怀道。 说起来，他功夫最好，压后是没什么问题的，反过来说，要是尉迟怀都打不赢敌人，他们也别作梦了，大伙儿可以一起死，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可换个方向想，尉迟怀也许更有可能是他们之中可以逃出生天的人，他武功好、内功深，如果拋下他们，尉迟怀是很有可能可以一路逃回安全的地方的。 但他却没有这么选。 李朝心里大受感动。 他知道论起功夫他略胜百晓生，但说起轻功，他是大大不如。 如果尉迟怀没有压后，那么一段时间过去，肯定就是他最后了。 届时，他既打不赢，又跑不过，注定要再回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他这么想着，脚下踉蹌了下，百晓生连忙托了他一把。 「想什么呢！」她急道，「别分神，跑就对了！」 三人卯足全力奔进树林，心上的大石头总算卸下一些。 他们找了个山洞，略做修整。 因为不确定再往前走还要走多久，生怕跑出了林子之后，没了遮掩，又让怪鸟给抓回去，所以他们决定先休息一会儿，假若要再跑，中途可就不能停下来休息了。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24） 三人找了棵大树做掩护，躲在枝叶之间，略做修整。 怪鸟庞大，进不了树林，而若是有人进来，则枝叶可以作为掩护，倒是一个不错的隐身地，他们有尉迟怀这个强大武力，又以逸待劳，要躲过这些人的搜索，并不算太难。 三人略微放松，各自选了一根树枝背靠大树休息，但三人的眼睛依旧警戒的盯着前方。 尉迟怀没回头，低声问：「晓生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否则怎么会突然要我们快跑？」 百晓生就知道自己瞒不住尉迟怀，但她也没想隐瞒，略微停了一会儿之后，组织好句子才开口。 「在我的家乡，传说有一种生物，长的跟人一样，但是他们吸食人血为食，会把人活活吸血致死，我们叫他吸血鬼。」 「这是什么怪物？」李朝脱口而出，随即又反应过来，「所以，你怀疑这里这个，也是吸血鬼？」 百晓生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他们三人分别警戒三个方位，估计是看不见她的动作，又道：「嗯，这种吸血鬼有几个特色，第一个是肤色特别苍白，第二个是长的是番人的模样，第三是……他们不能见天日，太阳一晒就会死。」 「但我们刚刚出来的时候正是日头正大的时候。」尉迟怀道。 「没错，」百晓生顿了瞬，「这得说起另外一件事情，吸血鬼他们，是没办法经由一般的方式诞生下一代的……」 她话还没说完，李朝那头就松了一大口气，「我就说，这生物吸人血为食，长的还跟人一样，要是能繁衍后代的话，这世界上还有人的立足之地吗？」 「那确实也是，不过他们也是有办法的。」百晓生停了几秒，「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转化任何人成为吸血鬼，同时拥有永生。」 尉迟怀的脑子动得很快，立刻问：「永生的代价是永远不能行走在阳光之下，而且不能繁衍后代？」 「对。」百晓生应了声，又道：「唯一的例外就是始祖吸血鬼，他不惧怕阳光。」 这句话说完之后，尉迟怀跟李朝都沉思了一会儿，百晓生也没说话，她想留一点时间让他们接受这想法，况且就算是她，也从来没有见过真的吸血鬼，就是电视、电影看看，实际是什么东西，她也根本没底。 如今想起来，刚刚那个人如果真的是吸血鬼，那就是个初代吸血鬼，他并不惧怕阳光。 同时她也想通了赵山常常在嘴里唸着那什么白衣服新娘子什么的…… 中原文化里怎么会有新娘子穿白衣服？那是治丧才会这么穿。但她被西方文化同化太久，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估计尉迟怀跟李朝则是觉得赵山说的话不值得一听，所以也没往心上去。 百晓生出了口气，她依稀记得好久之前的一部电影，那吸血鬼还有三个新娘当打手，而且还会飞！ 希望他们不要遇到这三个新娘吧……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25） 但是人生呢，总是说什么来什么的。 他们跑了之后，不多久，树林里就来了搜查的人。 人在树林里跑，确实比较难注意到树上有人。 正当百晓生他们略略放下提着的心的时候，却听见树梢上有女人的声音，急吼吼的喊： 「仔细搜，一个都不能跑！」 那女人的声音尖锐又紧张，像是指甲磨过石面，一声声的让人刺耳的全身起鸡皮疙瘩。 奇怪，明明还是白天，吸血鬼新娘为什么可以出来？ 百晓生心里知道天空飞的是什么东西，所以理智上已经在思考下一个问题，但尉迟怀跟李朝并不清楚，两人此时都心中都带着点震惊。 他们甚至想不起来，当初抓他们走的那怪鸟，是女人吗？究竟会不会讲话？声音是如此的可怕吗？ 两人下意识的往天空看去，但他们躲的这棵树大，人家看不见他们，他们也没办法从枝叶之间看见人家，更不敢探出头去看清楚。 底下的人来来回回的从他们底下走过好几趟，楞是没人想到他们三人躲在树上。 但儘管如此，他们三人背上冷汗还是渗了一背。 三人各自有盘算，李朝怕自己哪哪都不行，尉迟怀怕一人保不下两人，百晓生则是满脑子的各种吸血鬼剧情。 这一趟搜，直到日落了才总算结束。 但是入了夜，百晓生更没有把握了，吸血鬼本来就是夜行性生物，到了晚上，他们的实力只会更往上攀升。 尉迟怀武功虽好，但能保得住他们两人吗？ 真到必要的时候，她能希望尉迟怀选择保护的人是她，而不是李朝吗？ 或者说，如果尉迟怀真的这样选了，她心里过的去吗？ 她从来不敢考验人性，也不愿意考验。 因为不想知道别人的邪恶，更怕知道自己的邪恶。 但是在生死面前，是个人都会自私的吧？ 等到他们走后，李朝松了口气，低低的道：「总算走了。」 「晓生，你说吸血鬼怕阳光，所以他们夜晚的行动更好一些吗？」尉迟怀问。 百晓生勾了勾嘴角，看来尉迟怀跟她想到一处去了。「对。」 「那可就不好办了。」尉迟怀深吸了口气，「已经日落了。」 「是。」百晓生不敢轻忽，「但是继续待在这里，我们……」也没有活路。 「那还能怎么办，跑唄。」李朝下了个结论，「既然进退两难，那总不能都不选，这样没逮到点机会就先活活饿死在这里了。」 「确实也是。」尉迟怀同意。 「但如果此次我们失败，」百晓生嚥了口口水，「可能就没有第二次逃跑的机会了。」 「所以只能成功。」尉迟怀动了动肩膀，已经开始暖身。 李朝是他们三人之中心里最没底的，但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兇险，胆子反倒大，一听尉迟怀这么说，心中悍勇之气横生。 「尉迟兄你说的对！不过横竖一死，谁又怕过！」 唯一还有些瞻前顾后的就是百晓生了。 但就如尉迟怀跟李朝所说，她并没有第二个选择。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26） 三人做好了准备，就一起往树林外奔。 夜色很静，只有微微的风声撩过树梢的细碎声响。 很有节奏的，一声一声的。 如果他们多留意一些，就会察觉到这风声特别的诡异，一阵一阵的风，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的搧着。 但他们没有办法。 身处树林之中，好处是不容易被察觉，坏处自然也是不容易察觉环境中的变数，尤其敌人又会飞的时候，更加无法应变。 林子本身就不大，他们拔足狂奔也不过多久就见到了树林的边缘。 三人心下明白，只要跑出树林，他们就是整个草原上最明显的存在，如果敌人没有发现他们倒好，要是发现了，那就势必是要一战的。 跑出树林的那一瞬间，百晓生只觉得月光很亮。 现代工业污染严重，百晓生又不是什么户外活动爱好者，在城里看出去的月亮总是朦朦胧胧的，不太真切。现在这一瞬间才知道，原来没有空气污染的月光是这么明亮，亮的足够把他们的身影都照的一清二楚了。 他们脚下没停，继续往前狂奔，只是这条路，长的像是没有尽头。 身后传了来阵翅声，百晓生一点也不意外，他们，或者说她，并不觉得能躲得掉吸血鬼新娘的追捕。 天空传来尖锐的嘻笑声，她们似乎在聊天，看着他们逃跑取乐。 就像是猎人高高在上的看着猎物的挣扎，却并不开枪，只是任由猎物逃窜，等待最后一刻，享受够了猎物的恐惧之后，才打算出手。 三人跑着，速度却不约而同的都慢了下来，不明所以的人只会以为他们是跑的累了，毕竟普通人也不可能全速狂奔一整路。 他们确实也不可能全速狂奔，但如今慢了下来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将一些气力半含在掌心之中。 这样一来，就算吸血鬼新娘从半空中攻击他们，他们也还有一击之力。 这一招，尉迟怀跟李朝都会，但百晓生却没有想到。 她放慢了速度，只是误以为李朝的内力不行，速度慢了下来，她不愿意当那个拋弃朋友的人。 于是三人在地面跑，而吸血鬼新娘在空中追。 吸血鬼新娘们显然没有这么久的耐心，也不可能一直等到他们跑到城镇了才出手。 百晓生只听见了破空的猎猎声，她没看见，但也能感觉到身后有东西快速接近，百晓生的身型往右一偏，恰恰躲过了抓击。 她回头一看，确实是穿着短白纱的吸血鬼新娘，那剪裁，就跟现代的短婚纱一模一样。 百晓生心里有底，估计背后那隻初代吸血鬼也是穿来的。 否则不能解释这么接近现代审美的服装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巧合？她不相信。 她这头躲掉了抓击，尉迟怀那头却是顺利的在另外一个吸血鬼新娘的胸口留下了掌痕，宛如被赤铁烙过一样，李朝那头就算没有尉迟怀这么深的内力，但他出手毫无保留，练的又是外家勇猛的路子，反身一扭，竟直接卸掉了吸血鬼新娘的手臂。 而也是直到此时，尉迟怀跟李朝才看清楚此次来抓他们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录二 关外什么都有 （27） 吸血鬼新娘的面容艳丽，是俄罗斯人的长相，也不知道这吸血鬼新娘是不是就是俄罗斯人转化的。 百晓生一点都想不起来吸血鬼新娘这生物到底是怎么產生的，难道也是让初代初拥？不知道，她又不是吸血鬼爱好者，当年看吸血鬼也不过就是跟风，哪里会把这种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不过印象中，吸血鬼新娘的感情应该是不错，目前看来也是如此，其中一名被尉迟怀重伤之后，剩下两名连忙围了过去。 趁着这个时候，百晓生三人也会合在一起。 「没有时间了，我简单说，这是吸血鬼新娘，也属于吸血鬼的一种，他们都怕阳光、怕圣水、怕银製品，要彻底杀了他们，只能用十字桩穿过他们的心脏，将他们钉死。」 「圣水在哪？」李朝连忙问。 百晓生语速飞快的答：「西方的教会祝圣过的水，中原没有，也弄不到，别冀望圣水了，十字桩也行的！」 百晓生看了吸血鬼新娘那一头，「我估计我们三人不大可能通通跑掉，最好的情况是一个被抓走，另外两人逃回中原……」 她话还没说完，吸血鬼新娘那头发出了兇狠的尖叫，朝着他们直扑而来。 黑夜本就是吸血鬼新娘的主场，她们又能飞，爪子凌厉，攻击的角度多变，就算是尉迟怀都难免有些左支右絀，更别说是百晓生跟李朝。 论起战力，吸血鬼新娘跟那怪鸟基本不在同一个层面上，那怪鸟只是运输的功能，虽然长的人样，但智能并不太高，也或许是当时百晓生跟尉迟怀没有跟怪鸟开战，所以对怪鸟的战力没有理解。 但首次面对吸血鬼新娘，尉迟怀跟李朝显得手忙脚乱。 尉迟怀最初那一掌虽然要不了吸血鬼新娘的命，但是也造成了他们短暂的战力下降，不一会儿受伤的那头就已经退到后方去。 战况顿时变成了三打二，尉迟怀主攻、李朝防守，而百晓生在圈外游击，东刺一剑西刺一剑，将剩下两名吸血鬼新娘为在圈里，竟隐隐约约形成合围之势。 退到一旁的吸血鬼新娘见情况不好，勉强着振翅起飞，在空中喊：「大姊、二姊，别恋战，抓走那女的，男的不要了！」 她才喊完，百晓生往外急退，却没料到让那在场外的吸血鬼新娘给挠了一爪子，她吃痛且吃惊，当下脚步就停了一瞬，就这一瞬，便让吸血鬼新娘用爪子穿透了琵琶骨给抓上了天。 原来那句话竟还是一个圈套，那场外的吸血鬼新娘料定一听这话他们必定会将注意力都放在与他们缠斗的大姊、二姊身上，自己恰好能趁着这空档出手。 果不其然，百晓生完全没料到这情况，那吸血鬼新娘下手又极狠，这一抓透骨而出，她疼的立时就要失去意识。 另外两头吸血鬼新娘见状，立刻飞起，回到抓住百晓生的那头吸血鬼新娘旁。 他们恶狠狠的瞪了还在地面的尉迟怀跟李朝一眼，扬长而去。 录三 金殿深处 (1) 百晓生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床上。 床倒是普通的中式红棉床，底下垫着几层厚厚的被褥，上头还掛着帐幔，不过却不是中原常见的绣花样式，更接近这里游牧民族的审美。 她原本还以为会看见像是吸血鬼电影里面那种，西式、掛满蕾丝，还有澎澎羽毛被的公主大床呢……原来还是有现实上的限制的…… 这样说来，那三个吸血鬼新娘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是三个西方人？是整个吸血鬼家族一起穿来了？想不通啊…… 百晓生想的入神，下意识的想扭头看看窗外，但肩膀上的疼痛把百晓生从胡思乱想中喊了回来，实在疼的不行，她只是转了转脖子，就疼的嘶嘶抽气。 这伤挺严重的，穿过了骨头，让她连撑起上半身坐起来都办不到。估计电视剧里都是假的，怎么可能有人让人用铁器穿过了骨头还能挣扎搏斗？ 莫不是她内功练的不到家？ 不、什么内功可以练到连骨头被穿过都不会痛？肯定是电视剧是假的。 百晓生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日光从窗外透了进来，对吸血鬼而言，这大概是他们睡觉的好时间吧？要是她想的没错，她现在身处的地方，这就是她在山壁上看见的依山而建的建筑物。 他们把她放在照得到太阳的房间，那她估计还是人类，还没被转化成吸血鬼。 她如今也不是不惊慌，只能说，她实在无能为力。 毕竟她现在连动都动不了，别说逃跑了，她连走出这个房间都做不到。 再说了，虽然不知道抓她回来干嘛，但对方肯定是不想杀她的，否则大可把她扔进地牢里，不必放在房间里，还是有这么好的日光跟景色的房间。 这已经算是挺有情有义的了。 想通了这点之后，百晓生的心算是放了一半下来，只要不会死，就还有救。 她看着窗外好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与其说睡，不如说是昏迷过去。 她肩上那伤口，大概也至少流了一公升的血了吧？现在能活着都算命大，在古代这种医疗水准不发达的地方，没有细菌感染，已经算是她勤于运动，养出良好免疫系统的结果了。 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是因为床边有动静。 她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张吸血鬼的脸。 就是电影里头那种标准的吸血鬼。 苍白的皮肤、凹陷的脸颊、血色的嘴唇，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 「你醒了？」面前的吸血鬼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先自我介绍，我是德古拉伯爵。」 「伯爵？」百晓生眨了眨眼，「但你是中原人的脸。」 德古拉伯爵愣了一瞬，「你知道我是什么？」 百晓生犹豫了几秒，俗话说，穿越见穿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向来穿越者都是互不相认，认出来了也得当不认识，大概是一种，老底都被人家摸清了，只好干掉人家的心态吧？ 所以百晓生在这一刻选择回答：「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伯爵是罗煞国的贵族才能用的。」 录三 金殿深处 (2) 这个说法让德古拉有些怀疑，但他没有深究。 百晓生这头也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 其实仔细一看，德古拉长的已经算是美男子了。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他脸上确实有这一股孤傲的清冷生疏感，加上特别苍白的肤色，衬的眼眸特别的黑，鼻梁高挺，而唇色鲜红。 放在现代就是那种随便穿都像模特儿，会被路人偷拍的长相。 只是就这名字取的有点中二……德古拉，能不能更没创意一点，也不是每个吸血鬼都得叫德古拉吧…… 百晓生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警戒着他。 德古拉与她对视，视线扫过她微微渗血的伤口，女人血液的香甜气味，刺激着他的嗅觉，但他不能现在就下手，他要等，等着最美妙的那天来临。 「听说你手下有功夫？」他开口与她间聊。 百晓生摸不清他的想法，但是至少知道德古拉并不想跟她把关係弄僵，这背后的原因她虽然不知道，可这样很好。 她不是那种被抓了之后硬着脖子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个性。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保住自己的小命的。 所以她也愿意跟德古拉套好关係，至少，她不能在伤还没养好之前，又被丢回地牢，如果可以，她还是想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养伤。 人家说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是要逃跑，也得有健康的体魄。 于是百晓生偏偏头，「有功夫也没什么用，我还是被抓回来了。」 她的语气里没有愤慨不平，就是陈述一个事实。 德古拉笑了下，伸手替她将额上的发丝顺到一边去。 「这里不好吗？」他温声问。 「倒也不是好不好，我本来一直待在地牢，那里连阳光都没有，那当然想跑。」 百晓生这话说的挺有技巧，她只说了地牢不好想跑，言下之意似乎就是要是过的好的话，她就不走了。 德古拉听起来也是这个意思，「你想的倒是挺清楚的，他们都是等到后来才明白这件事，在哪里过不是过，这里有吃有喝，住的也好，又何必要回到过去？」 从来富贵动人心志，好吃好喝的养着，又有多少人想去过苦日子？ 德古拉就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对百晓生如此温柔。 这世上，多的是手段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不必事事剑拔弩张。 「你说的是那三个……」百晓生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会儿的词汇，但没怎么找到适合的，「有翅膀的女人？」 德古拉微笑着頷首。 「她们……是罗煞人？」百晓生问。 「是。」德古拉点头。 百晓生还想问她们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德古拉却先开口，「你饿吗？」 这个问题可把百晓生给难倒了。 饿啊！ 问题是，她不想吃人，也不想喝人血，但是目前为止，德古拉并没有表现出自己是吸血鬼，那她总不能劈头就说：「我不喝人血。」吧？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了那些守卫，于是慢慢的说：「我在地牢里，听见这里吃人……我、我不吃人……」 录三 金殿深处 (3) 她装的一副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的表情，德古拉让她这种模样给逗笑了，温声道：「这里也有别的可以吃，我让人端点热汤给你。」 百晓生眨眨眼睛，「好的。」 德古拉走出房间，百晓生松了一口气。 感觉这人比她想像的还要深不可测。 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嘛？ 她猜测德古拉对她，应该有其他的规划，否则不必这样对她，只是不知道他对她的规划是什么。 她不是很能确定，但心里大概有点想法。 要不就是转化她也变成吸血鬼，要不就是养着她当血人，或许，德古拉喝的，跟那些吸血鬼新娘不是一样的东西，可能他瞧不上那些不大正常的人的血液？ 不过不论如何，她跟德古拉的这个开场，她已经很满意了。 躺了一会儿，德古拉就端着餐点回来了。 说不上是哪个地方的餐点，不过餐具倒是挺西方的，刀叉汤匙高脚杯齐全，她估计应该是那三个吸血鬼新娘的手笔。 也真为难他们这年头这地点能找到玻璃高脚杯了。 餐盘上放着一碗热汤，几片鸡肉放在燉菜的上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我让妮可替你做的，这是鸡肉，不用担心。」德古拉将餐点放在床边的小桌上，「我扶你起来？」 两人聊了这么久，百晓生连动都没动，他就知道百晓生估计是动不了，所以此时才会这么问。 百晓生点点头，德古拉将双臂伸进百晓生身体下方，将她轻轻的抱了起来，让她靠在床头之后，又在她身下垫了几个枕头。 如果不知道他是吸血鬼的话，百晓生真会觉得这真是一个体贴的男人，也许会因此芳心暗许也不一定。 或者至少会怀疑一下，他把人关在地牢肯定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 百晓生靠在床头，疼的直抽气，额上都冒出冷汗来。 德古拉替她擦了擦额头，等她稍微缓过气之后，才把餐盘放在她腿上。 「你慢慢吃，不够还有。」德古拉面带浅笑，「有办法自己吃吗？需要我餵你吗？」 百晓生有点尷尬，她虽然不想让别人餵着吃，不过自己的双手现在确实也是举不起来。 见她表情，德古拉就知道百晓生自己肯定是吃不了了。 「我餵你吧，不过我没有什么经验，如果让你不舒服了，你得跟我说。」 他从一旁拿起燉菜，叉了一小块放到百晓生的嘴巴前面。 百晓生别无他法，也只能吃了。 两人就这样慢慢的一来一往，也把全部的餐点都吃完了。 德古拉细心的替她擦了擦嘴角，然后才又抱着她躺下。 「你多休息点，这样才好的快。」 「好的。」面对刚刚餵过自己的人，百晓生也不好口出恶言。 但等道德古拉离开房间之后，百晓生实在忍不住的抖了抖。 这感觉怎么如此噁心？ 德古拉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会讨女性开心，而且也让自己维持在那样的行为举止，他的一切动作都是计算过的，不知道有多少真诚在里头。 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再怎么精緻华美，那也都是假的。 录三 金殿深处 (4) 不过百晓生也不觉得自己有好到哪里去，她不也是装的一副柔弱无害的样子，准备伺机而动吗？ 不过这世界就是如此，尔虞我诈，看谁先上当谁倒楣嘍。 她虽然不会主动伤害别人，但如果知道别人对自己不怀好意，也不会像个傻子一样的乖乖让人家打。 她又不是有被虐倾向…… 日子一天天过，百晓生倒是很安心的就在这里养伤，大约是这里还有其他人类需要食物，所以她的一日三餐，不仅按时供应，还换着花样来，每天吃的都不一样。 她不知道德古拉想要做些什么，但是她没有别的选项，就算要挣扎，也得养好伤。 德古拉对她确实不错，饮食上供应无虞之外，还派了个人来照顾她，只是…… 那三个吸血鬼新娘天天都得进她房间看看她康復的怎么样这件事，让百晓生颇为困扰。 「你今天怎么样了？」大姊率先发问。 原谅百晓生记不住她们的名字，于是就以大姊二姊三妹称呼她们。 很意外的是，吸血鬼新娘们对她非常的友善，儼然把她当成一份子一样的友善。 这让百晓生又更加的觉得不舒服。 别装熟啊……我又没答应要跟你们一起当吸血鬼。 大姊个性爽利，想知道什么劈头就问，就比如她们进来房间的第一句话，一定是大姊发问的：「今天怎么样？」 然后是温柔的二姊坐在床边看着她的脸色，甚至会检查她的伤口復原程度。 三妹似乎心思比较多，经常站在床尾，带着有些审视的眼光看她。 百晓生当初会被抓回来，也是因为三妹的缘故。 她猜想，这三人之中，主要的首脑还是三妹，要是她真要跑，最要提防的也肯定是三妹。 「今天也就跟昨天差不多吧。」百晓生含糊的说。 她不愿意让她们对她的伤势有掌握，现在这种时候，能多拖一天是一天，幸好当初三妹抓她的那一下，确实伤的她不轻，就算表皮看起来已经结痂，但偶尔还会渗血出来，看起来确实是离完全康復有点距离。 不过她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本来就比一般人强，而且完全康復跟能打、能逃跑，其实也不尽相同。 这个道理不会只有她知道，但不管是吸血鬼新娘们或者是德古拉都没有对此有所提防。 也许是他们对自己的武力很有信心，也或许，她们并不觉得她会逃跑。 大姊跟二姊检查过她的伤口之后，叹道：「好的真慢。」 百晓生好奇的问：「那个……我被抓来的时候三妹身上不是受伤了吗？好了吗？」 「早就好啦，那么点伤算什么，就算是见骨的伤势，我们也是睡一觉就会好了。」大姊摆摆手，没当一回事。「等你也成为我们这样，你就不会因为这些伤痛苦了。」 这话说的百晓生有些晃神。 她不想成为吸血鬼，但是并不表示这话没有吸引力。 无尽的生命，强大的体魄，如果不是天生跟人类分属于食物链的两端，其实这种生物比人类还要强大的生物，并没有什么不好 录三 金殿深处 (5) 也许这三个吸血鬼新娘，就是这么决定要成为吸血鬼的，也或许是觉得德古拉人也不错，嫁谁不是嫁？ 人说到底，其实挺容易妥协的，只是看对方出的价码值不值得而已。 三姊妹离开之后，百晓生下床走到窗前看着外头。 放眼望去一片漆黑。 大约是晚上八、九点吧？她猜想。 再等一会儿，德古拉也会来温声关怀她一波，然后就是她睡觉的时间了。 她动了动伤处的肩膀跟手臂，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这个大概只好了三分之一，动作大点，还是疼的撕心裂肺，不过只要没感染，什么事情都能慢慢缓过来。 也不知道阿怀跟李朝他们怎么样了…… ＃ 尉迟怀跟李朝回到中原的时候，已经过了十来天了。 当初再怎么焦急跟懊悔的情绪，时至今日也已经慢慢沉淀下来。 尉迟怀如今倒是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的当这个武林盟主，现在就算想叫人帮忙，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最后的那三隻吸血鬼新娘，一般人估计也打不赢，堆尸没有意义，只能找身手好的人带上武器跟十字桩，想办法打赢之后，将他们钉在阳光下曝晒。 还有，百晓生最后说，怕银製品、圣水跟十字桩。 圣水他已经写信回族中，让四方手下帮忙打探，虽说不好找，但万一找着了，也是一大利器。银倒随处都有，只是要怎么样利用，改造成可以上场的兵器，这就得好好想想。 反倒是十字桩，对他而言，是最难用的。 这东西估计得等到都打赢了之后，才能用上，但无论如何也得先做着，要能穿透身子，这尺寸也不能太小。 尉迟怀心里有所盘算，李朝那头也已经在盘算着要找谁来救人。 只是武林里最强的人都在这里了，他还能找谁？ 「李朝，你认识的人之中，可有擅长射箭之人？」 李朝想了会儿，「有倒是有，不过不太熟，那人行踪不定，不过大多在江南一带，最擅长袖里剑，那是一种暗器，我有幸见过，那机关做的像是弩一样的，只是小了许多。」 「江南啊，那就方便多了。」尉迟怀微微松了口气，江南是他的地界，要找个人，大约也没有这么难。「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肖白，江湖上有时叫他袖里肖白。」李朝顿了顿，「他功夫不算好，就是那一手袖里剑用的出其不意，挺厉害的。」 尉迟怀頷首，他大约明白，这人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旁人见他功夫不好，松懈了的那一刻，暗器突发，是谁都得吓一跳，惊慌之下，此人便以逸待劳，或者趁机逃命。 虽算不上高明，但也不失为一妙计。 「我让人去找找他，也许他能帮上我们的忙。」尉迟怀道。 李朝略有些尷尬，「尉迟兄，这肖白，为人有些风流，真要找，大约得往青楼里找，我记得他有个老相好就是江南名妓。」 尉迟怀愣了瞬，「那……倒无妨……」 就是找他来帮忙，风不风流的……咱也不好说人家什么，这种事情就留给她媳妇去操心得了。 录三 金殿深处 (6) 百晓生被抓走，尉迟怀当然很心急。 但是心急办不好事，他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是不表示他可以随便拉一队人去送死。 除了那个袖里肖白之外，他还想要多找几个擅长弓箭的人。 他们尉迟家在江南经商数代，曾经经歷过几次假币事件。 一般来说，七、八百枚铜钱可以换一两银子，但是假币里头掺了其他金属，使得一两银子必须得用一千枚铜币去换，这事情官府每次抓，但还是过个十几年就会重来一次。 向来有足够的利益，杀头的生意也会有人做。 这么一来二去的，像他们这种大商户，都会趁银价平稳的时候多换一些现银存着，以避免因为假币而造成的损失。 所以真要有白银，他手上是有的，只是应该怎么做，还得找工匠商量一下，总不能直接拿银子砸过去吧？ 他初步的想法是，在铁製的弓箭头上，裹上一层白银，一来避免白银过软没有杀伤力，二来也能节省白银的用量，好製造出更多的箭头。 那日，他跟吸血鬼新娘对战的时候，出手时可没有收力，但很明显的，他的十成力道连换一个吸血鬼新娘下场都办不到，可见这事情还是得把重点放在兵器上。 回到江南之后，尉迟怀让李朝领人去找袖里肖白，他自己则是趁机处理了家族里的事情，以及组织营救百晓生的计画。 该说意外还是不意外，百晓生头一篇给他的武林小报，果然卖的不错，像这类的新闻，不止武林帮派想知道，一般的商户也会有兴趣。 知道那个门派正在崛起中，那个门派不大行了，至少可以趋吉避凶，不会撞在枪口上。 只可惜，第二份小报的内容，百晓生只给了他一半，还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想起百晓生，他有些晃神。 这姑娘的反应跟想法与一般人不同，为人也爽朗，虽然偶尔有些小心思，但谁又没有呢？ 做生意就是这样，人人都想赚钱，只要不太过份，他是很愿意让利给别人的。他们尉迟家到这程度，多那一点钱或少那一点钱，其实已经不太重要了，他更看重的是其他部分。 像是人脉或是名声，这些对他而言都比那一点点钱还要来的重要。 所以对于百晓生的小心思，他是很乐于满足的。 何况她的要求也并不过份，想把自己的稿子卖出高一点的价格，这是谁都想做的事情。 在他心里，百晓生是一个特别知道底线的人，而且她会严守着那条底线，不会挑战别人的极限。 但他不觉得百晓生是一个特别懂礼的人，不是那种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千金，而更像是自己一个人在这世界上打滚摸爬而磨练出的处事态度。 他闭了闭眼，把自己的思绪收了回来。 书房窗外的景色是特别请人设计的，假山错石花团锦簇，但再美的景色看久了也会麻木。 他现在便觉得自己的脑子木木的，像是心里的某一部分消失了一样。 录三 金殿深处 (7) 他喝了口龙井，让自己清醒了些。 百晓生既然没给他稿子，那他就自己写吧。 这一路上要说起来，最有价值的内容大约就是蒙古那头有战乱吧？ 尉迟怀不做文章许多年了，这些年都只顾着经商，一时要下笔，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但幸好他幼时看过许多书，也跟着先生写过几篇文章，更庆幸的是他见过百晓生的行文。 通篇大白话，但引人入胜，颇有趣味。 自然，这是百晓生的风格，他一时也模仿不来，不过有了个方向，他写起来也容易许多。 于是这期的武林小报就这么东凑西凑的凑出来了。 百晓生的稿子佔了一半，他的佔了一半。 整理好稿件之后，他让人把稿件送到刻坊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尉迟怀略略的休息了会儿，还没缓过来呢，就传话来说李朝来了。他连忙起身，理了理衣服，朝前厅走去。 到了前厅，李朝一见他来就从椅子上站起来。 「找到袖里肖白了，在怡红院。」他道，「一起去吧。」 一听这地方，尉迟怀有些迟疑，倒也不是没去过，只是……「哎，那地方龙蛇混杂的……」 他从小就不爱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哎，那种地方，也不爱人家说着话就上手摸来摸去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上手？ 李朝扯着他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既然我们有求于他，你待会儿可别当着袖里肖白的面说这种话。」 两人出了门，上了马车，李朝吩咐了马夫去怡红院。 到了怡红院，李朝早就让人跟老鴇打过招呼，拉着尉迟怀就长驱直入，直接找到了袖里肖白。 此时他正在听花魁弹琴，一见他们来还以为是仇家，差点袖里剑就要出手，而后一想自己这些日子也没得罪过谁，没必要这么千里迢迢的追杀他吧？ 念头一转，既然不是来追杀他的，那就是来求他的。 这袖里肖白也是心大，念头转过来，立刻就从夹着尾巴做人，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样子。 「找我有事？」 袖里肖白长的一副好相貌，就是走在路上都会引得小姑娘多看两眼。 他自己也知道这事儿，心态上便有些风流轻浮，幸好还懂得不招惹良家妇女，，否则真是天涯海角都无处可待。 「我们想去关外营救朋友，需要你帮忙。」李朝开门见山的说了。 听完整件事情，袖里肖白先是沉默了许久，而后才开口问：「你说那啥子的吸血鬼新娘，是罗煞人？」 李朝先是一愣，不知道他怎么会关注这个重点，但仍旧頷首，「是。」 「长的，好看吗？」 李朝又楞，「那个关头还真注意不到好不好看这件事，不过跟我们中原女子长相非常不同，金发碧眼……」他顿了顿，见到袖里肖白明显很有兴趣的模样，又道：「身材……也挺好的。」 袖里肖白登时来了兴致，「你仔细的跟我形容形容他们的长相。」 李朝求救的看了尉迟怀一眼，就算对方可能不太是人类，但终究是姑娘家样貌，要他这样形容，他实在也…… 但尉迟怀此刻，偏过了头，装作什么都没瞧见。 录三 金殿深处 (8) 跟袖里肖白谈完，夜已经深了。 街上的行人都已经散了，只剩几摊还在整理的小摊贩，远远的传来打更声。 袖里肖白虽然行为放荡不羈，但作为朋友，三个人聊的还是很好的。 听完李朝的描述，袖里肖白就一口答应要跟他们去了，还把自己的袖里剑拿出来给他们看。 那是一个方形的小机关，不过手掌大小，可收纳五隻小箭，箭身也不过方寸有馀，胜在小巧，又出其不意。 攻击力道比弩箭来说自然是差的远了，但若距离够近，也能造成很大的杀伤力。 而且这样的东西，因为体积够小，就算带个几百隻在身上也不妨事，跟袖里肖白谈话的时候，尉迟怀一口应下会包办小箭的製作，袖里肖白高兴得很。 只可惜这东西是袖里肖白的保命符，万万不可能让他拿去仿製几份，否则他让家里工房做出几十个来，届时找几个武林人士人手一个，都不必找武功尚佳的，找几个武夫就成。 或者，可以想办法让工匠製一个类似的让百晓生随身带着，防身也好。 他想的走神，李朝连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尉迟兄，想什么呢？」李朝略带抱怨的问。 「没什么，就是在想还有没有什么人可以帮忙。」 「江湖上还有几个使弓的，要不我也去问问？」李朝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晓生怎么样了……这再拖下去……」 他话没有说完，但尉迟怀已经可以领略他的意思。 尉迟怀只能淡淡的嗯了声，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他无法自欺欺人说肯定没事，但也不想绝望。 那天的事情他尽可能的不去回想，但总是在思绪的间隙窜进他的脑子里，百晓生最后从伤处透出的血色，一直停留在他的脑海里。 如果可以他也想立刻就回去救她。 但就是因为交手过，知道这样回去也没有办法，所以才回到江南。 虽然千山万水的，但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想要什么东西都能弄得到，营救百晓生的计画成功机率也能提高一些。 尉迟怀跟李朝在安静的街道上走着。 这些日子李朝就住在尉迟怀家里，白天尉迟怀忙着找工匠製作银箭头，李朝则去找袖里肖白。 如今人找到了，但还需要一点时间製作武器，李朝便盘算着多找一些人。 假如尉迟怀的计画可行，在铁箭头上镀银，那一般的刀剑枪肯定也行啊！只要他们愿意出钱，江湖上肯定多的是人愿意来帮忙。 虽然尉迟怀表示堆尸没有用，但李朝却始终觉得人多好办事，百晓生被抓走的那天，要是多几个人，就是拉也能把百晓生拉回来，不至于两个人束手无策。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回到尉迟家中之后，打了个招呼就各自回房间里休息。 尉迟怀洗过手脸之后，躺在床上，就算他是武林至尊又有什么用，遇到这种事情还是只能坐困愁城。 他得再找一个人来帮帮他，把武林盟主这身份给利用起来。 他脑海里盘算过许多人，最后还是把思绪停留在幼时的朋友身上。 录三 金殿深处 (9) 隔日一早，尉迟怀就出门了。 先去工匠处交代了袖里肖白要用的小箭之后，就侧马往邻近郊区的山上去。 当年他闭关之时，就是在这山上。 他们尉迟家在这附近有个庄子，他幼时身体不好，夏季扛不住城里的湿热，经常在夏天的时候来这里避暑。 一来二去的，倒也认识了不少人，其中又以褚欢跟他最为要好。 褚欢这人挺妙的，年纪轻轻却很是老成，看待事情都有自己独树一格的见解，只可惜他家贫，连学堂都不能去上。 但褚欢自己对此倒是很看的开，说自己是安贫乐道。 那时他的身体就只能做点静态的活动，褚欢跟他年龄相仿，于是家里就让褚欢来陪着他，两人经常跟他一起看书、下棋，明明年纪差不多，但褚欢却一副看尽世事的模样，经常老气横秋的教训他。 他那时觉得褚欢真是有趣极了，只可惜，他不能长久的待在庄子里，到了冬季，这里又太冷了，他也没法儿带褚欢回城里。 一方面是褚欢那时已经七八岁了，后院里不能进这么大岁数的男孩子，一方面褚欢自己也不愿意，褚欢觉得待在庄子上挺好的。 他爹娘是佃户，褚欢要是走了，就没人帮忙农活了。 尉迟怀这才打消主意。 后来他身体渐好，开始接手家业，又得了那本祕笈，日子忙得不得了，也就渐渐没跟褚欢联络。 庄子距离城里不远，尉迟怀在中午之前到了庄子上。 尉迟怀几年也未必会来庄子一趟，是以庄子上见到他的时候，管事的还吓了一跳，以为庄子上犯了什么事情，得让尉迟怀亲自过来。 尉迟怀进了庄子，略微盥洗，好不容易坐下来，才问：「最近都还好吗？」 管事的是老李，是尉迟家的家生奴才，算是很信的过，才放到庄子上来管事。 但尉迟怀这么突如其来，老李一时也还是捉摸不清尉迟怀的想法。 老李想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的说：「倒没什么事情。」 尉迟怀喝了口茶，他当然知道底下人是什么心思，不过也懒得多说什么。 「褚欢呢？」 「喔，褚家啊。」一听尉迟怀是来问褚家的事情，老李高高悬着的心就放下了。「褚老头今年过世之后，褚家的情况就一直好不好，那褚欢也不是一个会做农作的，虽然免了他们家一半的税收，但还是凑不大齐。」 老李顿了顿，他还记得尉迟怀跟褚欢是幼年好友，「东家的意思是……」 按照以往，这种事情老李自己拿主意即可，佃农这么多，要是一个一个的都往上报，尉迟怀也根本看不过来，但既然尉迟怀都亲自到这儿了，还问起了褚欢，那他是有必要问一声的。 尉迟怀嗯了声，「那倒不急，我想先见见褚欢。」 「好的好的，我立刻让人去找。」老李连忙往门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喊人。 没一盏茶工夫，褚欢就过来了。 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身型消瘦，不过神采没变，还是他幼时记忆里的那个褚欢。 录三 金殿深处 (10) 褚欢让老李扯着手，匆匆忙忙的跑进大厅，一见他，褚欢就笑了。 「许久不见，过的好吗？」褚欢一片真诚，不过动作却挺放肆的，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尉迟怀，「我瞧你身量大了不少，最近身体好了？」 尉迟怀就喜欢褚欢这种直来直往的态度，像是两人从来没分别过，也不因为身份阶级而影响情感。 尉迟怀笑着頷首，「好了不少。」 「那就好啦。」褚欢笑嘻嘻的，「有吃的吗？我早上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 「有。」尉迟怀拿他这种态度就是没办法，转头吩咐老李整一桌酒菜上来。 等老李走出前厅，褚欢才放下手上的杯子，「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没事不能来找你叙旧？」尉迟怀反问。 「得了，叙旧，难不成是因为我家老头死了，所以来安慰我吗？」褚欢口没遮拦，又笑嘻嘻的说：「要是这样的话，就免我三年田租吧，种田这事情我还得多琢磨几年。」 尉迟怀又好气又好笑的瞪着他，「你家里有事怎么不託人来跟我说一声，你从小就不爱农活，现知道苦头了吧。」 「得了得了，好不容易没人念我了，怎么你又来？」褚欢掏掏耳朵。 尉迟怀深吸了口气，「不过我此番来，确实也是有事要跟你商量。」 褚欢露出了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 「不过我们等会儿饭桌上边吃边聊吧。」尉迟怀被褚欢身上的松快影响，感觉这些日子压在他身上的沉重，也轻松许多。 「别啊，你都来了，肯定不是什么小事，你不说，岂不是吊我胃口？」褚欢喝了口茶，「况且，要真是什么大事，等会儿我就不能专心吃饭了，你不知道，我都好久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了。」 「行吧行吧。」尉迟怀总是拿褚欢的口才没有办法。 他想了想，「这事情说来挺长的，我就先说着，你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就问我。」 褚欢頷首，尉迟怀就把整件事情从武林争霸那时候开始说起。 事情感觉很长，但说起来却不怎么花时间，至少在老李摆好午餐之前，尉迟怀就大致把事情都说完了。 褚欢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那妹子……我是说百晓生……真的说要弄个什么小报？」褚欢开口问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这件事。 尉迟怀有些诧异，不过这些日子见的怪人实在太多了，他也只微愣一瞬就回过神来。 他苦笑：「是，但是也只出了第一期，第二期有一半还是我写的。」 「我能看看吗？」褚欢一反平日嘻笑的神情，认真的问。 「那自然可以，只是我没带在身上。」尉迟怀停了停，「这就是我此次来找你的事情，我需要一个人来帮我。」 「帮你写小报？」 「不止，我既是武林盟主，我就要好好把这身份利用起来，那些武林人士，是一股多难得的力量，从前我没兴趣，便甩手搁着，如今才知道，权力有时能保护重要的人。」 录三 金殿深处 (11) 褚欢明白过来。 这也不算离谱，应该说，尉迟怀本来的想法太过天真。 本来嘛，权力这种东西要是没有也就罢了，但已经握在手上了，怎么可能不用？ 只是看怎么用而已。 既然都是要用的，那何不早做准备？非要这么紧急的时候才要准备起来？怪谁？ 加上他现在又有媒体话语权了，右手文，左手武，别说一个武林了，就是要称霸天下都是有机会的。 只是当前这个朝代，似乎也没有什么天灾人祸，这时候要起兵造反，师出无名啊。 褚欢的思绪发散了几秒，很快又收了回来。 「所以你要我怎么帮你？」 尉迟怀苦笑，「这我也没有头绪。」 「懂了。」褚欢頷首，「你就是还在发想，实际的章程都还没有规划出来，武林门派那边也都没有打过招呼。这是要找我去当谋士兼文胆啊。」 尉迟怀想了想，「也算是吧。」 「那行啊。」褚欢往后靠上椅子，「这我可轻松多了，不必当佃户了，你得给我开张条子，去官府备案，我如今可是良民，不是佃户了。」 「行。」尉迟怀发笑。 「而且你还得包食衣住行，每个月也要给我些银子自由花用。」褚欢得意洋洋，「我看就……五两好了，我可是你聘的谋士了。」 「行。」尉迟怀一口应下。「先五两，要是干的好，就再往上加。」 褚欢想了想才问，「但你怎么会想来找我？你尉迟家的书坊里，不是有好多个穷苦书生吗？」 「我信不过。」尉迟怀直接了当的说，「这种事情很复杂，不是断文识字就能处理的来，这还得处理各家门派，各个散人之间的事情，况且我要想把这些人收为己用，那还得下功夫。」 褚欢頷首，又听尉迟怀道：「那些书生多半经年苦读，性格上要不有些直来直往，要不就是太过简单，这事情太复杂，真交给他们做，恐怕不大行。」 「那是自然。」褚欢笑嘻嘻的，「可你又知道我可以了？」 「我不知道你行不行，可我只信任你，就算是你做错了什么，我也能替你担下来，那些书生与我素不相识，真错了，我也不愿意认帐。」尉迟怀深深的吸了口气，「这事情我心里也没底，我尉迟家世代经商，从来也没做过这些事情。」 「放心吧，这事情你可找对人了。」褚欢胸有成竹，「不过我得先吃点东西，在拾掇拾掇，我这样子，哪有什么公关样？」 「什么公关？」尉迟怀皱皱眉，「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老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事情？」？ 「哎，若非如此，你岂会找我？」褚欢摊在椅子上，「不就是见着我聪慧又机敏吗？」 尉迟怀轻笑，他找褚欢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这种波澜不惊的态度吧。 他幼年的时候经常有朝不保夕的感觉，所以见到他这种态度，感觉特别的安心，似乎什么事情到他手上都能解决，这种印象一直到了现在，他都接管家业这么久了，遇到危急的事情他仍然第一直觉就想到褚欢。 哪怕褚欢今日就算拒绝他了，但也许两人聊一聊，他也能有新的想法。 录三 金殿深处 (12) 正事谈完了，刚好菜也上了。 尉迟怀来的临时，功夫菜什么的肯定是准备不来，不过庄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新鲜蔬果跟鸡鸭鱼肉，因为食材新鲜，所以简单的农庄菜就很好吃。 老李让厨房弄了两荤三素，还有一盆酸菜鱼，跟一碗鸡汤，也算是尽力了。 只吃了一口尉迟怀跟褚欢就两眼放光的专心吃了起来。 当然尉迟怀是因为褚欢愿意来帮他，心里的一桩心事放下了，胃口自然不错，而褚欢觉得好吃纯粹是因为饿太久了。 总之两人吃的宾主尽欢。 饭后，褚欢跟尉迟怀喝了一会儿的茶，把整个局势理解的更清楚。 「你要回去收拾东西吗？等会儿我们赶在天黑之前进城。」 褚欢摊在椅子上，没个坐样，随便的摆了摆手，「不必了吧，我现在吃你的喝你的，需要什么东西，直接去城里置办了就是。」 「行，那我们就即刻出发吧。」尉迟怀也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早点回到城里，还有许多事情要交代。 李朝那儿也得先带他们俩认识，之后这两人肯定还有很多要互相配合的地方，但是营救百晓生的计画不能再拖延了。 都过去了两个月了，虽说他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要是可以，自然是越早越好。 褚欢瞟了尉迟怀一眼，伸了个懒腰之后起身，「行，现在就走。」 尉迟怀来去匆匆，待不了多久，就又离开了庄子，还顺带稍上了褚欢，老李目送他们远去，只觉得褚欢运气可真好。 一个佃户的儿子就凭着幼时的交情，就能跟着东家进城了。 褚欢那头可不知道老李的心思，他没进过城，这一路都得紧跟着尉迟怀。 到了尉迟怀宅邸，尉迟怀先让人去整理一间屋子给褚欢，又恰巧碰上李朝从外头回来，便直接将褚欢介绍给了李朝。 李朝跟过许多押镖的车，知道许多商行都有一个这样的人物，算是东家的心腹，因此对于褚欢，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而褚欢若想讨一个人喜欢，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所以很快的两人就聊的风生水起了。 李朝本来就是对新鲜事物很好奇的性子，否则赚钱的门路这么多，何必辛苦的天南地北押镖，自然也是喜欢见见新景色。一遇上脑子里都是奇思妙想的褚欢，两人简直可以说是一见如故。 见他们两人聊的来，尉迟怀也放心了，自然，他虽是褚欢的东家，但并不愿意底下人有什么摩擦，怎么说他们这次再去关外，那是要去救人的，要是连心都不齐，那救人的计画大概也不会成功了。 「你们慢慢聊，我先回书房处理些事情。」尉迟怀手上还有家里商行的事务，临时离开了这一天，有些事情还是得花些时间追踪后续。 尉迟怀让人把商行的掌柜跟管事找来，另外还有工匠那头也得盯着进度。 「行吧，你去吧，我们多聊会儿。」褚欢兴致高昂。 唉，这事情做起来多有趣啊，比起在田里，这才是他的人生应该过的样子嘛。 录三 金殿深处 (13) 要说别的没有，百晓生前世身为一名记者，其实是很会跟人打交道的。 或者说是，必须要很会跟人打交道，无论是採访，或是跟踪明星，要是性格中完全不擅长与人相处的话，这份工作估计很难做的来。 她深知如果要与人相处的好，最好不要装的畏首畏尾的模样，越是坦荡，别人越是会有好感。 所以当百晓生肩上的伤好的差不多，再也没办法隐瞒他们自己的伤势的时候，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就大辣辣的在屋里逛了起来。 屋子有一半建在山外头，另一半建在山中。 建在山外的部分就是普通的中式房屋，窗子的雕花甚至还是她见过的花样，但是建在山中的那个部分，就特别的俄罗斯风格。 她在穿来古代之前，曾经看过一部讲俄罗斯女特工的电影。 那时候俄罗斯风格让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沉稳、厚实，但是特别的冷漠，感觉像是所有的感情都是多馀的一样。 这可能是因为电影的主题是特务人员，所以导演刻意营造这样的感受。 但如今看来，也许俄罗斯的文化就是这种风格吧，所以连这里都是这样的。 也多亏她天天在屋子里走动，但是却没有逃跑，德古拉跟新娘三姊妹，对她的防范松懈了很多。 她甚至可以去顶楼逛逛，晒晒太阳。 他们来的时候是夏日，这里冷的早，温差又大，两个月过去，天气已经转凉，秋风瑟瑟早晚她要离开房间的话，还得加件衣服，否则能冷的她发抖。 「姑娘。」 百晓生踅进大厅，双手负在身后，像个小老头似的。 这里有许多伺候的下人，看起来挺微妙的。 他们似乎是一心想要转化成吸血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是人类，关于这里的许多疑问，百晓生都暂且记在心里，不敢随意发问，就怕打草惊蛇。 「欸。」百晓生朝那人应了声，又问：「有没有什么吃的？」 「有的，灶上燉着姑娘吩咐的小鸡汤，姑娘请先至餐厅里，我让人端过去。」 「好的，麻烦了。」 百晓生说完，又负着手，慢慢走出了大厅。 自从她能四处走动之后，就藉此项德古拉表示她可以到餐厅吃饭，不必让人端来她的房里。 德古拉起初半信半疑，但观察了她几天，见她确实没有要趁机逃跑的模样，也就放松了些，由得她自己到餐厅里吃饭。 百晓生打的是温水煮青蛙的主意，她现在身体是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这么一跑出去能往哪里躲？ 她又不能学兔子朝地上挖个洞躲进去。 这里的南方是一大片草原，他们当初从南方的小边城出发，也是骑了好一会儿的马才到了被攻击的地方，她轻功再好，也跑不过马，真搞来了一匹马，也不知道跑不跑的赢三姊妹们。 很大机率又是半道就被抓回来了。 她已经被抓过一次了，再抓一次，估计小命直接就没了，她不觉得德古拉跟吸血鬼新娘对她有这么好耐性，容得她一逃再逃。 所以她这段日子都在观察这整栋建筑物，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其他的逃命方式也不一定。 录三 金殿深处 (14) 她坐在餐桌上，胡乱的想着。 不一会儿，厨娘就端上了小鸡汤跟一块麵包。 这里的人吃的都简单，或者该说，古代人要是没有什么大节日，吃的东西换来换去也就是那样。 不过这碗小鸡汤还是燉得很棒的。 厨娘在她对面坐下，一脸亲切的道：「喝喝看味道怎么样？」 百晓生从善如流，拿起汤匙来喝了一口。 鸡香扑鼻，还有些许野菜的清香，百晓生咬了一口鸡肉，软而不烂，丰润多汁，鸡肉料理最怕把鸡肉处理的柴，但这碗鸡汤却一点也没有这个问题。 百晓生朝厨娘一笑，「很好吃。」 厨娘松了口气，「那就好，姑娘可是伯爵的贵客。」 百晓生笑了下，没多说什么。 这厨娘的性格温和，还有些容易紧张，很在乎百晓生喜不喜欢她的料理，就彷彿只要百晓生不喜欢她的料理，她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大姊，问你件事。」百晓生喝了一口汤，又咬了一块麵包，「你们怎么都这么尊敬德古拉？」 厨娘大姊对于百晓生直呼德古拉的名字，脸上虽然露出了些许的彆扭，但却没开口纠正她。 「那，我们下人哪能挑主子呢？」厨娘道，「况且伯爵对我们也挺好的……有吃有住的，伯爵没来之前，我们在草原上餐风露宿，辛苦得很。」 百晓生挑眉，这也叫好？不会是被虐出了斯德哥尔摩吧？ 「前一阵子我们在南方查案，有个村子被屠了，里头的人都死光了。」百晓生故意把话停在了这里，想看看厨娘大姊的反应。 厨娘愣了愣，叹了口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其实伯爵也不爱这么做，只是……」 「只是……？」百晓生看着她欲言又止，随口乱猜。「那三姊妹喜欢？」 厨娘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睛之后，轻轻的点头。 「说起来，那三姊妹从哪来的啊？」百晓生换了个话题，「长相跟我们可真不一样。」 「这我也不知道，伯爵每年都有几天会往北方去，也没人知道伯爵的行踪，听说那三姊妹就是有一年伯爵从北方带回来的。」这事情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知道，也没什么必要瞒着。 「喔……」百晓生想了想，又低下头来喝了几口汤。 室内一阵安静，厨娘像是受不了这么安静的情况，又道：「不过，又快到了伯爵要出门的日子了。」 百晓生心里一个喀噔。 这是机会吗？不不，还是得小心为上。 她状若无事的问：「伯爵都什么时候出门？」 「冬至前后，那时候黑夜最长。」厨娘没有什么心机，就把这件事情告诉百晓生了。 「喔……」那就剩几个月了。 「不过或许今年伯爵不会出门了。」厨娘像是要打击百晓生一样，又说了这句话。 百晓生压下心里的脏话，装的像是小白兔一样的无辜，「嗯？跟我有什么关係？」 「今年你来了，伯爵说不定就不会出门了。」厨娘笑了下，「姑娘是贵客。」 百晓生脸上木木的。 靠……你这么说我怎么背上一阵恶寒…… 录三 金殿深处 (15) 百晓生把面前的餐点吃的差不多之后，用手帕擦了擦嘴，才又问：「你们都知道吧？就是伯爵喝人血的事情。」 她这问题问的厨娘大姊脸色惨白，但百晓生实在太好奇了，所以不想让她逃避，直勾勾的盯着她。 这里的人为什么都能把这种事情看的如此理所当然。 他们一点都不想挣扎，也觉得住在这里不错，看着那些已经疯癲痴傻的人，难道不会有物伤其类之感吗？ 厨娘的眼神回避了许久，才又说：「那，我们人类也吃猪牛鱼羊，伯爵比我们高一等，自然可以喝人血。」 百晓生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厨娘道：「况且，那、那些人，不也没死嘛……」 因为没死，所以就觉得这样的作法没有问题？ 百晓生心里简直吶喊了一万次的不可置信，但她面上半点不露，只是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厨娘大姊面上有些侷促，「姑娘也别怕，一开始那三姊妹也是不愿意的，但是自从嫁给伯爵之后，他们就变的轻松许多了。」 百晓生偏了偏头，总觉得这话里的讯息量有点大。 她知道不奇怪，但是这里的人也都知道吸血鬼新娘是伯爵转化的？ 厨娘大姊像是想安慰百晓生，又道：「能变成伯爵那样还是很不错的，就是畏光罢了，那也没什么关係，反正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能帮你做的呢？」 百晓生随口应了几声又问：「那你们怎么不想变成伯爵那样？」 「那不是谁都可以的。」厨娘答得很快，「就算我们愿意，伯爵也不愿意，你没看那三姊妹长的多好看，何况也不是人人都能成功。」 她说完才觉得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她这时候应该要尽量安慰百姑娘，而不是跟她说转化有可能会失败啊。 厨娘大姊偷偷瞄了百晓生一眼，见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厨娘大姊这才松了一口气。 百晓生这头倒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她倒是知道吸血鬼怎么转化，只要伯爵愿意，理论上是初代吸血鬼凑在活人的脖子上咬一口，完成血液置换之后，那人就有一定机率可以成为吸血鬼。 而伯爵是初代的机率很高，否则不会有那三姊妹。 所以说来说去，伯爵并没有把所有人都转化成吸血鬼大概只有几个考量。 第一、食物不够。 虽然有更多的吸血鬼，就意味着能有更多的帮手，但这也意味着需要更多的鲜血。 这里虽然养了很多血人，但是看起来长期被取血，大概已经到了供应量的极限。 既然这些人类自己并不觉得为伯爵做事有什么不好，那还不如就让这些人继续当个人，还能成为备用粮食。 第二、伯爵大概是隻顏狗…… 看看三姊妹就知道了，要成为吸血鬼，还得长的够美。 这就，有点妙了。 百晓生托着脸，她是不清楚古人的审美如何，但是如果德古拉喜欢的是波斯猫的长相，她怎么可能会是德古拉挑上的人？ 她这长相可是标准的中原人，偏细长的凤眼，小巧的鼻子跟樱桃小口。 这离那三姊妹的顏值水准，差的挺多的啊…… 录三 金殿深处 (16) 吃完了东西，百晓生又在屋子里转了转，权当消食。 屋子里的下人们都知道百晓生有这个习惯，所以见她走来走去，也没人觉得奇怪。 其实百晓生对这屋子的理解至少已经有八九成了。 除了某几个房间德古拉不让她进去之外，就剩下地牢跟仓库她不怎么常去。虽然她心有疑惑，不过久经各类影视小说的教育，人家说别去的地方最好就是真的别去，别自己找死。 藉着这一次次的在屋内「消食」百晓生在脑海里一次次的模拟逃亡路线。 她本来就知道自己是朝不保夕，说不准德古拉什么时候会动她，想逃跑，又总觉得没有把握。 一击不中，就没有什么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但世事都是这样，机会来的时候，你不会知道这是不是机会，那些事后诸葛也不过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所以她只能见机行事，尽量做好事前准备。 百晓生绕了一圈之后，走上顶楼晒太阳。 秋天了，远方的草场都已经枯黄，不像夏日一样的翠绿，吹来的西风也还带着肃杀之感。 她穿来之前是南方人，生长在四季如夏的地方，每年只有到年末的时候，才有那么一点冷。 如今可不一样了，还不到中秋，早晚的温度就很明显的下降了。 顶楼上摆着一张躺椅，是她请人搬上来的。 近日，她总在这里晒太阳，像一隻懒猫一样。 她是有心理准备的，要是最后真逃不掉，那她就，从容就义吧。 虽然她不是很愿意成为吸血鬼，但要是不成为吸血鬼就得成为吸血鬼的食物，那她……还是成为吸血鬼吧。 虽然心态上有点难以接受，也会为了不成为吸血鬼而奋力一搏，但是她是个怕死的人，没死就都还有机会，死了就…… 百晓生半卧在躺椅上。 这么好的阳光，也不知道还能晒多久？ 今天听厨娘大姊这样说，她估计德古拉下手的日子就是冬至了。 虽然不清楚选择那天的原因为何，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盘算一下她目前手上有的牌，也就只是把屋子给摸熟了而已，真要逃跑，还是没有办法。 德古拉对她虽然不错，但她还是能感觉出来，德古拉对她的好，是有底线的。 在这条底线之内，她怎么做都能被原谅，可一旦踩上底线，下场大概不会太好。 目前感觉起来，德古拉是想要跟她保持友好关係的，毕竟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知道她是「贵客」了，怎么样也不会把她又丢回地牢当血人用吧？ 不过，也是，如果最后是要娶回家的，确实应该要保持友好关係。 谁也不想自己的媳妇对自己视若敌仇吧？ 又或许，个人的主观意识会影响转化的结果？ 也就是如果她愿意，转化成功的机率就比较高，要是她不愿意，失败的机率就比较高？ 不知道。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德古拉的审美是怎么从俄罗斯的精灵少女变成中原人的长相的。 虽然她觉得百晓生的外貌也不差，但这两种长相总归不是在同一个水准上啊。 想不通啊…… 录三 金殿深处 (17) 秋日的暖阳正好，晒的百晓生昏昏欲睡，一不小心就真这么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德古拉已经坐在一旁了。 她先是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虽然德古拉并不怕太阳，不过他手上还是打着把伞，一小块阴影落在百晓生身上，平添了一股凉意。 「伯爵。」百晓生没有起来，只是带着一点刚睡醒的奶音喊。 德古拉蹲了下来，温声问：「太阳这么大，怎么在这里睡了？」 「大吗？」百晓生从伞下看了出去，「我觉得还行啊。」 德古拉笑着摇摇头，像是对着一个顽皮小孩一样。 「这里风大，也不怕着凉？」 「哪这么容易着凉。」百晓生笑着回。「从前我在中原的时候，过着餐风露宿的生活，还不是身体健康得很。」 德古拉怜爱的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么辛苦？」 百晓生眨了几下眼睛，这动作什么意思？ 她心下疑惑，但却没有开口问，只是又说：「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辛苦的。」 「待在这里就不会太辛苦。」德古拉唇角带着一点笑意，看起来温柔可亲。 有时百晓生挺佩服他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起码他愿意装出这副样子对待她，不管什么时候，他看起来总是对她非常温柔。 「你说不会太辛苦，那就表示还是有点苦。」百晓生笑了下，「你也苦吗？」 德古拉微微一顿，想了一会儿才道：「自然也有不如意的地方。」 「像是什么？」百晓生偏了偏头，「你在这里就跟皇帝一样，衣食无忧，不必劳动，随时都有人伺候，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像是，我不太喜欢晒太阳。」德古拉道。 「但你还是可以撑着伞到阳光下，跟三姊妹可差得太多了。」百晓生皱皱眉，装的一副天真的样子。「这可不算苦。」 德古拉挺吃她这一套，向来天真就表示着好操控，他愿意让她天真。 于是德古拉又道：「可是你看，我没有后代。」 百晓生眨了几下眼睛，「三姊妹都没能怀孕吗？」 「是啊。」德古拉出了口长气，「没有后代，那可有多寂寞？」 「但……但是你、你不是也不会死吗？那你就不需要把江山传给下一代啊，你可以当千秋万代的君主。」百晓生有些结巴，她算是有点想明白，德古拉是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了，看来是期待她能帮忙生个孩子。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吸血鬼从来不会有孩子，在某一部电影里面，那个吸血鬼伯爵也是费尽心思想要一个孩子，但终究无果。 她那时曾经猜想，大概是因为吸血鬼已经是游走在活人跟死物之间，不符合天地规则的东西，所以也不能繁衍后代吧？这么有优势的生物，如果还能繁衍后代，那人类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德古拉并不知道百晓生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略带惆悵的说：「哪个人不想见到儿孙承欢膝下？」 百晓生深吸了口气，「或者，可以领养？」 德古拉像是看着一个稚子一样的看着她。「养子怎能有亲生的好？」 「可是，为什么三姊妹都不行呢？」 「或许，是因为不是同个人种吧。」德古拉意味深远的看着她，说了这句话。 录三 金殿深处 (18) 喔，懂了。 德古拉认为有可能是因为三姊妹是俄罗斯人，所以跟他生不出后代来。 所以这故事估计是这样发展的。 德古拉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起初是按照自己的审美，往俄罗斯抓人，但后来发现没办法，开始琢磨其他可能性。 而他们被抓回来，德古拉一开始并不放在心上，直到她爬上了悬崖，被德古拉看见了之后，德古拉这才发觉他们之中竟然有一个中原女人。 于是这当下他心里就有了想法，可能打算找个人来，把她从地牢里挪出来，或者怎么着，她不知道。 只是没想到她跟尉迟怀他们当下就跑了，于是他连忙让三姊妹来抓。 所以他们跟三姊妹对阵的时候，才会听见三妹说：抓女的就好。 百晓生晃神的厉害，德古拉只当她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耐心的等着。 直到她动了动，德古拉才握住她的手，「走吧，我带你去看一个东西。」 百晓生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只觉得背上一阵寒意。 她明白吸血鬼是冷血动物，但是她并不知道，原来那种冷，是她怎么样都摀不热，最后只能慢慢被同化。 德古拉带着她起身，百晓生脑子里木木然的。 不管是穿越之前，还是穿越之后，她都没有遇过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 但她明白，逃亡的计画，不能再等。 她目前感觉起来德古拉是一个充满仪式感的人，所以在冬至之前，他必不会对自己下手，但是在那之后就很难说了。 这不，已经打算要开始跟自己培养感情了。 如果不考虑跨种族的话，其实德古拉并没有什么不好，他表现的就像一个绅士一样，哪怕是想利用她，目前为止也还没强迫她。 只是，兔子怎么会爱上狮子呢？ 这两种生物只有你死我活的份。 毕竟狮子可是随时都有可能把兔子吃了，但兔子是绝对不可能反杀狮子的。 在这种绝对的力量之下，她才不相信会有什么爱情。 就比如德古拉跟她。 德古拉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她得有多想不开才进入这种不平等的关係之中。 或许是她想法不够单纯，但是她都三十了，见多了那种不平等的关係，一开始也许还会觉得浪漫，像是霸道总裁跟灰姑娘的故事，总是歷久弥新，永远都有忠实观眾喜欢。 可是现实生活中，灰姑娘进入了一个她从来没想过也不理解的世界，她的一切都是别人给的，这要她受委屈的时候怎么有底气跟对方吵架？ 她早已经过了有爱饮水饱的年纪了。 德古拉自然不会知道百晓生心里在想什么。 他只是拉着百晓生往房子里走，同时在心里想，这样的温度真好啊。 不管多少次，碰触人类的时候，总会被她们身上暖呼呼的体温给感动，或许这就是他喜欢喝人血的其中一个原因吧，除了必须如此之外，他也是打从心里的喜欢人血的温度。 那就像是一种他没有的生命力一样。 真想……通通都佔有啊。 录三 金殿深处 (19) 德古拉带着百晓生进入的房间，是之前他不让百晓生进的房间。 房间在屋子的深处，百晓生感觉起来，这房间大约是在山的正中央了，非常深，也非常阴凉。 在山里头的房间因为没有光照，所以终年阴冷，石壁上总是透着寒意。 他们走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在房门前停下来。 「你准备好了吗？」德古拉问。 百晓生点点头，心里也隐隐有些紧张，之前一直不让她进的房间，现在能让她进了，里头究竟有些什么呢？ 不会是像蓝鬍子一样，吊着一排的尸体吧？ 应该不至于，毕竟是吸血鬼，人留着还是比死了有用。 在百晓生胡思乱想中，德古拉推开了门。 房间里头挺暗的，百晓生一时之间也看不清楚什么东西。 直道德古拉点上了灯，百晓生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才习惯了光亮。 而后却被映入眼帘的东西给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一间实验室，里头堆着各式各样的中古世纪的器具，有些东西已经有现代实验器材的影子，但大约是因为工艺水准不到那个程度，所以做不出现代实验器具的样子。 房间里头瀰漫着诡异的气味，一时之间百晓生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那股气味。 似乎是腐败的味道，却又带着一点化学药剂的气味。 房间的格局是一个长方形，房间的深处似乎还有一间牢房，不过光线不明，因此她也看的不大清楚。 「这是要做什么？」百晓生问。 因为捉摸不清德古拉的想法，所以百晓生强押着心里的恐惧，神色如常的跟德古拉对话。 「这里是我的实验室。」德古拉笑了下，「你们不是也见过那人面怪鸟吗？那就是我研究出来的。」 百晓生瞪大了眼睛，张口欲言，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怎、怎么……能办到？」 她吶吶的问。 她前世是文组的学生，对生物科技什么的一点都不懂，但也知道这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她本来以为那怪鸟是这世界的原生物，却没想到是人造的。 她想说点什么，可是最终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她终究高估了德古拉的道德底线。 她本以为德古拉不过就是把自愿的女人变成了吸血鬼，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她可以接受，可是…… 「……那、那些人，是愿意的吗？」 德古拉露出了一个诡异的表情，却没有说话。 那表情看在百晓生眼里，就像是在表达：那重要吗？ 百晓生一阵心寒。 这是多残忍的事情，把人活生生的变成了怪物。 她本来还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认为德古拉跟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只要能逃跑就好，要是不行真成为吸血鬼也没办法。 但如今这件事情却踩中了她的最后的底线，她要离开这里，而且离开之前怎么样都必须杀了这个人！ 她知道这么多克制吸血鬼的办法，必须想办法除了这个人，他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录三 金殿深处 (20)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底线。 这条底线在年轻的时候也许还不会太明显，也许还会因为同儕之间的互动而改变，但年纪越长，那条底线就会越清楚。 那是因为这条底线一次两次的被人试探，而每一次的试探，都会引起自己的不舒服，所以渐渐的明白，那就是自己无法忍受的事情，也不必强装大方，不如就坦率承认那是自己无法容忍的事情。 对百晓生而言，德古拉正在做的事情，就是自己完全无法忍受的事情。 人体试验。 她知道世界上一直有一些疯狂的科学家或是组织，尝试着要改造人体，或是改造基因。 但这种事情毕竟不会公之于眾，而且社会上也有共识，就是这种事情是不能被接受的，如果有谁做了这件事，那就会招致社会一致的谴责。 但百晓生并不是因为这样的共识而不能接受，只是因为她一刚开始跑新闻的时候，跑的也不是八卦线，而是社会线。 她见了太多虐待的事情。 不管是虐待动物还是虐待儿童，每一次这样的新闻都让她痛苦不堪。 所以一听见德古拉这么说，百晓生下意识的就把这些情绪都连结在一起了。 她不能接受。 绝对不能接受，有人这样的对待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生物。 说到底，你又凭什么呢？难道就因为你跟人类分属食物链的上下层，你就能这样对待别人吗？ 她可以接受食物链中的猎杀，因为那是自然天道的一部分，但是她绝不能接受像是这样的虐待。 那些能来抓她的人鸟，都是在实验之中侥倖存活下来的，那没有存活下来的呢？ 更可怕的是，没有死，但是也不愿意这样活着的呢？ 但德古拉并不在乎他们的心情，不在乎他们承受了多少痛苦，因为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一场实验，一个游戏罢了。 这电光火石之间，百晓生的脑海里衝过了千军万马的想法，她就要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但是她也知道这时候不是翻脸的好时机，至少不能在这个地窖里。 所以她隐忍着，全身都微微颤抖着。 德古拉感觉到她的颤抖，然而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在他心里百晓生就是一个普通天真的姑娘，不会也不明白这许多事。 就像那三姊妹一样，看见这样的事情，一开始不也是震惊至极吗？ 但她们很快就臣服了，在绝对的力量之下，她们并没有抵抗，甚至是乐于成为这样的人上人。 她们很明白，一旦跟他在站一起，那么她们也能得到这样的力量，不必受制于人，还能过着舒适的生活。 所以在德古拉心中，百晓生也应该是这样的。 于是他温声道：「别怕，他们都已经被关起来了，不会伤害你。」 百晓生惨白着脸，看着面前佯装温柔的男人，心里只觉得一阵噁心。 真当没有人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心里强烈的衝突让百晓生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她蹲了下来就是一阵呕吐。 如此虚偽！ 录三 金殿深处 (21) 不知道是急于展示自己的力量还是怎么着，百晓生就算吐了，德古拉也没打算取消这次的行程。 他让百晓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休息，同时叫来个人打扫。 百晓生极难看，但因为刚刚吐过了，所以难看的脸色只会让人联想到她身体不舒服，猜测不出她真实的想法。 等到收拾善后的僕人离开之后，百晓生才哑着嗓子开口问：「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些事情吗？」 德古拉坐在她身旁，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手慢慢的替她顺着背。「只有少数人知道。」 这言下之意即是知道的人都必然有一点特殊。 百晓生在心里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吸血鬼。 「走吧，你要是好一些了，我带你去前面看看。」德古拉的脸上带着些许他本人都察觉不到的得意，「这是我们的王国，我希望能与你共享。」 百晓生不愿意去看那些惨状，但又不想在此刻激怒他。 所以她问：「为什么是我？」 「你在我心里是最特别的存在。」德古拉微笑，「自从我看见你站在悬崖边上，凌风而起的模样，你在我心里就留下了特别的画面。」 百晓生眨了眨眼，在心里冷笑。说的真好，估计是对每个女人都这么说吧。 「那，三姊妹他们……」听见他这种说词，百晓生忍不住想戳他一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德古拉倒是没想到百晓生会这么问，愣了一瞬之后道：「你跟他们自是不同。」 是吗？哪里不同？ 这话百晓生就没再问了，免得有人恼羞成怒，吃亏的还是自己。 烛心发出了爆裂的细碎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德古拉起身，朝百晓生伸出手，「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百晓生知道，德古拉这就是铁了心的要带她去看了。 她点点头，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手放进了德古拉的掌心。 做戏就要做全套，她自从被抓回来之后，走的就是小白兔人设，不能在此刻崩了。 两人并肩走进房间深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在山壁深处，都能弄出这样的房间，夯实了地板，百晓生走路没有声音，但德古拉的脚步声在这里，一下一下的，清晰可闻。 那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开始有些燥动的声音从黑暗之中传出来，像是爪子抓地的摩擦声，还有鸟类振翅的声音。 百晓生心里有所准备，但见到的时候，她依然震惊错愕的说不出话来。 这些人造怪物，大多是保留了人的躯干，但有些人，四足着地，而着地的四足，却是老虎的四肢；有些则是背上长着巨型翅膀。 他们的眼神里流露出惊恐跟愤恨，但是他们无能为力，也不能反抗。 百晓生甚至不想问德古拉是怎么办到的，也不想知道德古拉是怎么控制他们的。 他们之中，有些人还有着想要一拼的眼神，但有些人却只是躺在地上，任凭周遭如何吵闹，也没有任何反应。 录三 金殿深处 (22) 她知道德古拉必定有可以控制他们的办法，谁也不想耗费心力培养出来的武器却不听命于自己吧？ 早些年，黑道控制底下性產业的小姐，都还会用上毒品，只要小姐染上毒癮，那么也不用怎么管，她们就会留下来了。 甚至还会主动配合他们。 只不过是利益相干，黑道就能用出这样的手段。 这些怪物之于德古拉，应该比那些小姐之于黑道还要重要吧？ 只看到了一半，百晓生就再也走不下去了。 她腿软的蹲下来，可怜兮兮的仰着头说：「我走不动了，我胃里不舒服。」 德古拉一脸可惜的看着她，「这才参观到一半呢，这些，以后通通都听命于我们，这是我们的王国，你不想参观一下吗？」 「既如此，那等日后再看也不迟。」百晓生白着脸，婉言道。 「确实也是。」德古拉没办法，只得妥协，「那我送你回房吧。」 「好的，麻烦你了。」 德古拉搀起百晓生，发觉她确实是浑身都没力气，一步一顿的，索性一把打横抱起了她。 百晓生先是惊呼一声，而后下意识的抱住了他的颈子。 「你好轻。」德古拉几乎没出什么力气，「这里的饮食不合你胃口吗？」 百晓生靠在他身上，左胸口处明明紧贴着自己，却一点都感觉不到跳动。 或许就是因为没有心跳，所以才能如此冷血，所以才能无视那些绝望的眼神，只把他们看做是自己兵力的一部份。 「没有，我吃什么都可以的。」百晓生微弱的说。 抵抗很艰难，放弃却很容易。 她忽然可以理解为什么三姊妹放弃得这么快。 或许这就是德古拉一定要带她来看这些人造怪物的原因。 仅凭一己之力，她也不觉得自己可以打赢德古拉，而要是输了，也许就会被改造成这种半人半兽的怪物，那可比死了还要难受。 如果她手上有银製的武器，现在这个时候，是不是最好下手的时候？ 她就靠在德古拉的心脏边上，猛力的往下一刺，这一切就结束了。 但怎么可能有？ 一个吸血鬼，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领地里有银製品？ 德古拉一路抱着百晓生回到自己的房间，又让人送了点热汤过来，他自己则是一直待在百晓生的床边。 见她一直都不说话，于是也安然的坐在一旁。 他对自己很有自信，任何人见到那样的场景，被吓傻一阵子是肯定的，只要回过神来，就会清楚，加入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等到百晓生喝完了一碗热汤，确实稍微回过神来。 「如果我……跟你一起，那……」百晓生不知道自己应该问些什么才不会引起德古拉的疑心，所以把话说的欲言又止。 「你什么都不必做，也不必担心，我们会拥有永生，这些东西来来去去，始终要为我们效力。」德古拉微笑，「你想一想吧，如果愿意的话，随时告诉我。」 他顺了顺百晓生的头发之后，离开了房间。 百晓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 那要是不愿意呢？ 德古拉可没留给她这个选项。 录三 金殿深处 (23) 德古拉走后，百晓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窗外天色已近黄昏。 至今她都不太清楚，德古拉的作息是如何，他彷彿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也曾经一整天都没出现过。 现在想来，他可能是在做那劳什子的鬼实验吧。 但无论如何，百晓生现在是还不想睡就是了。 她走上顶楼，刚刚所看到的一切都还在她的心上盘旋。 百晓生双肘撑在矮墙上，看着远方，她心里乱糟糟的，抓不出一个头绪可以釐清这些事情。 德古拉是非杀不可，三姊妹倒无所谓，反正他们也没有将别人转化成吸血鬼的能力，那三人虽然永生，但是就算为祸一方，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但是那些人造怪物呢？ 杀了，她于心不忍，不杀，她更不忍。 百晓生出了一口长气，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或许，这个时候她应该想的是怎么逃跑，而不是关心别人吧？ 她自己都在生死存亡之际，竟然还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 百晓生为了自己的想法发笑。 秋天来了，百草枯黄，远处的南方还有一些绿意，但近处的已经几乎黄沙遍地。 风一起，捲起黄沙，在地面打漩。 百晓生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直到天色微暗。 这个时候是守备最松懈的时候，三姊妹还没醒，而人类已经累了。 她无数次的想过要在这种时候离开，凭自己的轻功，要从顶楼安全的飞纵而下，绝对不是难事。 只是后续无人接应，也没有能打持久战的本钱。 要是有人能刚好经过就好了，比如说商队之类的，虽然这附近一片荒凉根本不会有商队，这几个月她天天来看，就连野马都没见过一匹。 正当她这么想着，却见远处有一人以极快的速度靠近。 百晓生瞪大了眼睛。 那人虽然还看不清面貌，但可以知道轻功肯定不错，内功也不差，否则不至于移动的这么迅速又稳定。 只是这附近一马平川，他又是从哪里出发，才能瞒过巡逻的耳目？ 所以他要不是跑的极快，就是有什么特殊的方法。 百晓生眼前一亮，他有方法，那自己就有后援了！ 只是……她自己跑了，那些人造怪物怎么办？德古拉要是不收拾了，继续製造这些东西…… 她不知道便罢，知道了，要视若无睹，真的很难。 百晓生胸口憋着一口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这么有正义感。 那人很快的跑到了她的视线范围，百晓生无比惊喜。 那竟然是尉迟怀。 尉迟怀怎么敢再回来！？ 她本不抱着希望，不期待尉迟怀会来救她。 大概是职场生活练出来的吧，并不期待会有谁来拯救自己，自己出的包，自己想办法善后，就算这件事情她也是无辜的，但终究是落到自己头上，那就只能背起这个锅。 况且出事之时，她也来不及跟尉迟怀通气，就算尉迟怀不来救她，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可是现在却见到他了！ 他居然来了！ 录三 金殿深处 (24) 尉迟怀上来的时候，心里也充满着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早在过来的时候，就有种预感，站在顶楼的那个人，肯定是百晓生，否则有外人靠近，正常的处理应该是去叫人守备才对。 但是无论自己怎么猜测，终究是要见到了才知道。 他站在百晓生面前的时候，感觉周围的风都静了。 少女完好无缺的站在他面前，他从心里生出了感激。 这辈子他没有这么感激过老天，但是百晓生还活着，这件事让他体验到了这种难以描述的情感。 「你怎么来了？」百晓生连眼睛都不敢眨的看着面前的人，「我以为……你们不会来。」 她与尉迟怀结伴同行，虽然关係不错，但是这种要豁出命的事情，她不敢奢求会有人为了她搏命。 「你在这里，我如何能不来？」尉迟怀的声音有些哑，显见是压抑了自己的情感。 他明白自己的感情来的莫名其妙，但或许是这些日子一直掛念着百晓生，所以见到她的这一瞬间，一直悬着的心忽然就放松了。 见到她还活着，真好。 百晓生这头也是一样的。 两人无语凝视了好一会儿。 还是百晓生首先回过神来。 「你怎么来了？」百晓生望着他身后，「就你一个人？」 尉迟怀稍微平定了心绪之后道：「李朝他们在城里等着，我一个人先来探路。」 「你不怕危险？」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那才危险。」尉迟怀看着她，关心的问：「你没受伤吧？」 百晓生摇摇头，她还有太多话想问，却又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多说几句话都很危险。 尉迟怀此时从怀里掏出一把银製的匕首给百晓生。 「这是银製的，你带着防身。」尉迟怀一脸悵然，「我急着过来，没有更多时间可以製作武器，但我想，一把匕首还是总比没有的好。」 百晓生感激的收下了匕首，这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来，她苦于没有武器干掉德古拉，就有人送来了银製匕首。 「那你呢？你还有防身的武器吗？」百晓生上上下下的看着尉迟怀，怕他把自己身上唯一的一把武器给了她。 「有。」尉迟怀从自己靴子旁也拔出了一把匕首，跟百晓生手上的一式两件，「这把就是带给你的，我想总是有备无患的好。」 他收回了匕首，又插回靴子旁。 他没有说这些日子他心里有多紧张，怕来了，百晓生已经死了，却又没办法不来。 如果不来，这一生恐怕他都坐卧难安。 百晓生抓住他的袖子，「天色晚了，三姊妹快要醒了，你……」百晓生犹豫了一会儿，「你赶紧走，别又遇上了她们。」 时间紧迫，百晓生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对，却又什么话都想对他说，甚至想跟他走，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肯定是走的掉的。 假如她自私一点，别去想德古拉对这个世界有多大的危害，她现在登时就能离开。 就算没有后援她也不管了。 但她，想起了那一双双绝望的眼睛。 录三 金殿深处 (25) 是夜，百晓生躺在床上，但她也知道现在这时候正是三姊妹的活动时间。 她不住的用指尖磨娑着匕首的握把。 三姊妹偶尔会来她的房间看她，每次来的时候总是大姊风风火火，二姊听命行事，三妹是里头最安静的，但她也最琢磨不清三妹的想法。 如果真的要说，她觉得这其中最难对付的就是三妹。 很明显她是这个团队的脑袋，要对付三姊妹，还是得从她下手。 百晓生在脑子里一遍一遍的过着战斗计画。 其实也不算什么战斗计画，就是一遍遍的想着要怎么样才能一击而中，把德古拉跟三姊妹都端了。 跑了一个都麻烦。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怕会给尉迟怀招来祸事。 他们约好十天后的黄昏后在顶楼见。 今天时间不够，不容得她多问，但她猜测尉迟怀是回去叫人了，她不知道尉迟怀要怎么把这么一大票人藏起来，再来的路上不被发现，但是既然她现在出不去，那这件事情就不是她的问题。 她能思考的是，她要怎么让尉迟怀跟他带来的人能降低到最小的损失。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房门，看着窗户外头的一片漆黑。 科技不发达倒也挺好的，如果是现代科技，现在还不架个几大盏的照明灯，以确保所有角落都没办法躲人。 她闭上眼睛，就要沉入睡眠的时候，房门却让人悄悄的开了。 百晓生瞬间后背一悚，精神立刻清醒，但她没有做出什么反应，而是静静的躺着装睡。 来人脚步很轻，但还是有点声音，不是三姊妹。 三姊妹要是进她房间，不会这么安静。 那人挨着她的床边坐下，冰凉的手指沿着她的下頷骨将她的头发顺到耳后，露出了颈子。 德古拉将脸凑近她的脖颈之间，嗅着她的气味。 百晓生可以闻到德古拉身上那股奇怪的气味，也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冰冷。 甚至能感觉到德古拉压抑着自己想要朝她脖子上来一口的衝动。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是压抑的狠了才会有这种情况。 百晓生尽量让呼吸平稳，不敢让德古拉知道她是清醒的。 或者德古拉知道她是清醒的，但是不想戳破她装睡这件事，那也不错。 但是让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脖子也不是办法，那要是他忍不住了，真来上一口怎么办？百晓生巧妙的动了动，假装自己翻了身，正面对着德古拉。 她能感觉到德古拉微微的摒息了。 百晓生放缓了呼吸，不愿意刺激他。 但下一秒，却感觉自己唇办覆盖上了冰凉的东西。 她微微一愣，唇齿却被湿滑冰冷的东西撬开。 他汲取着她口中的温暖汁液，少女的气味，令他忍受不了。 虽然还不能将她转化，但是，趁着睡梦中吻她，他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 这味道真香啊，德古拉让鼻腔之间的少女气味给刺激的忍不住用力吸吮了她的唇舌，微微的铁锈味在两人口中蔓延。 血的气味让德古拉的理智断线了片刻，他更加肆虐的在她口中掠夺，直到百晓生挣扎起来。 录三 金殿深处 (26) 德古拉的舌头在百晓生的唇齿之间翻动，汲取着少女嘴里的蜜液。 尤其这蜜液里沾了血，更加刺激德古拉的感官。 但百晓生只觉得像被蛇鑽进嘴里一样的噁心，她的指尖都要碰上匕首了，却被自己生生的压抑下来。 不行，还不到时候，她现在就算掏出匕首，恐怕也杀不了德古拉。 德古拉虽然不会功夫，但是她记得德古拉的战斗力并不弱，百晓生没有绝对把握，自己可以一击必杀。 不能轻举妄动！ 但还是可以挣扎吧！！！ 好气喔！ 气死她了！ 老娘在职场混了这么久都没被性骚扰过，来这里没多久就被吸血鬼强吻了，还是在自己装睡的情况下？！噁心死了！ 百晓生用力推开了德古拉的肩膀。 一张小脸涨的红扑扑的，像是苹果一样。 「你干嘛！」 她虽然气，但这一刻还是不敢轻易惹怒德古拉，于是刻意压抑怒气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欲拒还迎。 德古拉意犹未尽的看着她。 「跟我，不好吗？」他唇畔微勾，像是在诱惑她一样，「迟早的事情，不是吗？」 谁跟你迟早的事情！ 百晓生气的脸上都发热了，但德古拉却误会是少女的害羞。 他冰凉的手指从百晓生的脸颊旁划过，像是贪恋温暖一样的磨蹭。 「也许，我们真的有机会可以生下后代。」 光想，百晓生就噁心的想吐。 抱歉喔，我是冷血的成年人，是绝对不可能相信在权力结构下会有什么真爱的。 百晓生的沉默，德古拉并不意外，在他眼中，这个少女有时确实安静得很。 两人对坐了一会儿，德古拉还是先开口了。 「今天是我唐突冒进了，但我希望你心里知道我的心意，我确实喜欢你。」 德古拉这波直球告白，逼的百晓生不得不低下头才能隐藏自己心中的真实情绪。 德古拉也不想再这种时候逼她，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就离开了房间。 百晓生听见门关了，抬起头来看，她的指尖摸着匕首的刀柄，杀意四起。 但最终她只是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 她也不至于到让人强吻了一下就要上去跟人家拼命。 就是有点……挺不爽而已。 不过幸好尉迟怀今天来了，还送了一把武器给他，不然的话她得赤手空拳跟德古拉搏命。 德古拉看起来已经有点忍不住了，急着想要进行他的计画。 她得想个办法，谋划一下，这次德古拉能放过她，下次就不一定了。 百晓生想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希望再下次她跟尉迟怀见面之前，德古拉不要再动这种心思了。 想起尉迟怀，百晓生心口暖暖的。 江湖人士就是有义气，连她这种认识没多久的朋友，尉迟怀都愿意来救她，不亏是武林盟主！ 这次要是有幸能活着回去，她肯定要好好大书特书，把尉迟怀吹的天上有地下无！ 要是能活着回去的话。 她还想吃一碗牛肉麵…… 她已经好久没吃到牛肉麵了…… 录三 金殿深处 (27) 再次见到尉迟怀的时候，两人只是匆匆一面，尉迟怀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的计画，就急忙离开。 百晓生站在已经秋凉的顶楼，心里有着大战前的徬徨跟紧张。 确实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运来一堆人而不被怀疑。 德古拉的下人看来都是一些偏远村庄里抓来的老实人，应该不至于会发现。 至于三姊妹……三妹也许会觉得可疑，但是应该不会有太大的疑心，这是一种绝对武力上压制的心理反动。 反正我横竖都能打赢你，你是怎么样的，又有什么关係呢？ 谁叫我是食物链上高你一阶的存在？ 大概是这种想法吧？ 百晓生看着远方，希望这次，能够一举得胜，若不，她也管不了这一群吸血鬼了，就让老天爷来收拾吧。 她已经尽力了。 百晓生把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小老头一样的慢慢驼着背，往房间走了。 她吃了点东西，就睡下了，但还是保持着警戒，不敢睡的太死。 没过多久，她一听见房门外有骚动，就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 「快快，来人，有一队商队在山脚下扎营。」 这就是尉迟怀的计画，与其偷偷摸摸的杀进来，不如正大光明的假装自己是迷路的商队，在山脚下扎营。 虽说有点奇怪，这地方几百年都没有商队经过。 但不就说是迷路嘛……自然就是没走在正确的路上。 三姊妹商量了一番，直接开了大门让商队进来休息。 当然，她们也没有安什么好心眼，不过总是得把人先骗进来再说。 原先的那批血包都已经不太能吃了，產出的血又淡又没味道，这商队来的正是时候，而且男人，身体健壮，能產出更多更香的血。 虽然德古拉总觉得男人的血有股腥味，不过对三姊妹而言，这比起淡而寡味的血来说，还是更好一点的选择。 商队让下人引导进了大厅。 大厅的风格也是依照三姊妹的审美布置的，有壁炉跟厚厚的地毯，墙上虽然没窗，但依然掛着像是窗帘一样的装饰品。 一行人来到这里，略做修整，他们确实也有些累了，既然对方让他们休息，他们就不妨休息一下。 褚欢一边喝着水，一边打量着四周。 这次来的人只有二十多人，以商队而言，这个规模并不算大。 但是这些人都是精锐，手上功夫不弱，又每一个都配备着软甲跟银製武器，不说别的，胜算还是不小的。 而且根据尉迟怀带回来的消息，这里的吸血鬼总共就四隻，三女一男，其他都是普通下人。 褚欢战起身来动了动，四处寻了下，没有见到罗煞国的女人，那么这些人应该都是下人。 这二十来人，看着松散的坐着，实则都警戒着，只等着尉迟怀一声令下，就会爆起。 百晓生慢吞吞的走出房间，往大厅走去。 三姊妹不在就好，要是在的话，恐怕能一眼认出尉迟怀跟李朝，她还是早点去跟他们会合，凭她一人之力还落单的话，只能是拖后腿的份。 录三 金殿深处 (28) 百晓生就要走进大厅的时候让下人给拦了一下。 「姑娘，那里头都是生人……」他们欲说还休，主要是这些日子百晓生在这里备受礼遇，而且百晓生也从来没找过他们麻烦，所以下人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他们直觉不应该让百晓生跟他们有所接触，但又说不上为什么。 百晓生看了大厅一眼，「我知道，我就看看。」 下人听了这话，依旧拦着不让百晓生进。 他们对于德古拉的作风虽然不甚明白，但也知道百晓生未来的地位可能跟三姊妹差不多，但未来的事情还没发生，谁知道会怎么样，要是这个关头百晓生出了什么事情，他们这群人都赔不了。 百晓生用眼角的馀光找到了尉迟怀的身影，她收回目光之后，放软了语调，「我就是进去跟他们聊聊，我已经这么久没回家了，跟他们聊聊也能一解我思乡之情。」 下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正要放行的时候，三姊妹来了。 她们一见百晓生站在大厅门口，便也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大姊向来都是第一个开口的人。 下人战战兢兢的跟大姊解释，百晓生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她能感觉到三妹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打转，但她只能假装不知。 如今最好的情况就是跟着她们一起混进大厅里。 三姊妹虽然会飞，但是大厅的空间不算太大，她们能施展的有限。 听完下人解释，大姊摆摆手，「不过就是想跟家乡人聊聊，那有什么？」她转头拍了拍百晓生的肩膀，「走吧，跟我们一起进去，我们也想知道他们一路过来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好的。」 早确实听说俄罗斯人民风剽悍，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只是她不确定这个朝代的俄罗斯人是不是如此，所以才憋着没说话，现在听起来确实是比起中原要开放许多。 四人依序进了大厅，她们就像热情的主人一样，跟每一个客人都聊了几句。 三姊妹很享受被男人包围的成就感，就连三妹也放松了不少。 尉迟怀找来的帮手，都是江湖上的能人异士，见多了怪人怪事，对她们的外表没有太大的想法，只是三姊妹的领口略低，弄得几个较为文雅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百晓生站在他们身后，怕引起注目，所以不敢离她们太远。 尉迟怀慢慢的走到了百晓生的身后，而李朝则是走到了门前。 褚欢不懂功夫，自然是躲到最远的角落去。 其馀几人见到他们这阵仗，都知道就要发难，手上悄悄的就握上了武器。 他们来之前，就已经设计过战术，由袖里肖白打头阵，先把三妹弄掉，剩下两人，一人由眾人合击，另一人则由尉迟怀单挑。 由于眾人手上握着的都是针对性的银製武器，因此倒也不怕。 袖里肖白见到李朝走到门边，一手一个的把守门的下人打晕，自己便悄悄的绕到三妹后头，见到李朝把门关起，便把手中的袖里箭，对准了三妹的胸口，想也没想的发射出去。 录三 金殿深处 (29) 从发动到控制局面，尉迟怀他们有心算无心，自然是一举拿下三姊妹。 袖里肖白是使用袖里箭的好手，离三妹又近，一双手几乎都要摸上三妹的胸口了，这箭簇才射进三妹胸口。 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有准备都不一定躲得过，更何况是没有准备的。 三妹中箭之后，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惊的大姊跟二姊都展开了翅膀，就要飞起的时候，二姊让眾人一起从空中抓了下来，压在地上，想也没想的就把银製武器插进二姊胸口。 一眨眼就被他们拿下两条命，大姊见状，气急攻心，连指甲前端都变成血红色的，彷彿能滴出血来。 「混帐，你们这群混帐！」她尖叫。 此刻的她力大无穷，翅膀一震，便甩开了尉迟怀，飞到空中去。 大厅虽然为了气派，已经挑高了很多，但终究不是野外那么空旷，大姊一飞上去，就撞上了天花板。 她看了被关上的大门一眼，此时才回过神来。 他们根本不是什么迷路的商队，而是有备而来，看着他们手上的武器，都泛着不详的金属亮光，她眨了几下眼睛，发出了长啸。 向来只有她们所向披靡，何曾受过这种……这种……屠杀！ 大姊的啸声让所有人的心头都紧缩了。 必不是好事，野兽临死之前还会奋力一搏，何况这种妖物？ 尉迟怀不敢迟疑，拎着剑，脚在墙上踏了几下，翻身上空，他手下俐落，一刀就斩下了大姊的半边翅膀，顿时失去平衡的大姊坠落在地，她目露兇光，一时之间竟没人敢上前补刀。 百晓生站在眾人之外，犹豫了几秒，推开眾人走上前去。 「抱歉。」百晓生看着大姊，「我不能让你继续存活在这世界上。」 「百晓生，原来你都是装的！」大姊咬牙切齿，「伯爵不会放过你的！」 百晓生张口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只是举起了匕首，她深吸一口气正要下刀的时候，尉迟怀回过身，迅速的将银剑插入大姊的心口。 百晓生茫然的回头看他，尉迟怀没说话，拍拍她的头。 他只是不想百晓生的手上沾血。 自己是江湖人士，这种事情就算没做过，也见多了。 何况是下手杀一隻妖物，还不至于有什么为难之处。 大姊断气前，依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这群人，百晓生慢慢的伸出手，替她掩目。 李朝没想到当初他们苦战良久的三姊妹，竟然这样就解决了。 果然许多事情都是要对症下药，知道他们的弱点是银製武器之后，这事情就也不算太难，否则怎么打都打不死，也太让人丧气。 眾人一片欢欣鼓舞，百晓生还来不及说这副本还有个boss，本来紧锁的大门，就让一阵巨风给震开。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之辈，此时自然知道这屋子里还有敌人，立即拿起武器摆出防御姿态。 伯爵大跨步的走进大厅，环顾了四週之后，将眼神锁定在百晓生身上。 录三 金殿深处 (30) 「是你。」 德古拉有些诧异，但又觉得不是太意外。 这姑娘从来到这里开始，就彷彿一切是这么自然，乖巧的像是从小就生长在这儿。 就连三姊妹刚来的时候都闹过一阵子，但百晓生没有，她就是这么自然的待了下来，虽然面对他的时候还有点害羞跟彆扭，但其他时候，他听下人的回报，她过的很自在。 该吃吃，该喝喝，一点都没亏待自己。 那时他以为这是她的性格，毕竟中原女子面对异性确实是害羞了点，因此他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倒是回过味来。 都是装的。 因为是装的，所以无论怎么样她都能接受。 德古拉冷笑的看着她，又看着已经被击毙的三姊妹，心里忽然有些什么很模糊的想法。 要知道他们吸血鬼不是这么容易死亡的，毕竟他们已经是死过一次的生物了，但是现在三姊妹却一起殞命，这只能表示，他们是有备而来，带着针对他们的武器过来了。 「你是穿的？」 德古拉莫名其妙的问了这一句，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只有百晓生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他知道了。 也是，如果不是穿的，又怎么会这么清楚的知道吸血鬼的弱点是什么？ 以他的智商，猜出来并不奇怪。 但百晓生并不说话。 只要她不出声，不承认，德古拉又能怎么样？ 她永远都不明白柯南的里面的杀人犯怎么总是那么轻易就认罪了，如果是她，都下定决心要杀人了，绝对是咬死不认到最后一刻。 所以现在，她也不会认的。 反正没有人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 德古拉似乎也没有打算要听百晓生的回答。 他的背上长出了翅膀，撑破了白色的丝质上衣，就像是他一身的偽装，此刻也不得不露出原型。 他是妖物，不是人类。 这一票江湖人士，多半都有些斩妖除魔的志向，但大半辈子也很难遇到一隻妖物，真的恶人倒是能杀，但多半也得背上一个私刑杀人的罪名。 但眼前就有一隻妖物，而且他们就是为了杀他而来，这怎么不让他们热血沸腾。 德古拉控制翅膀的能力显然比三姊妹要好的多，他在空中飞着，一点也没有撞到天花板的跡象。 百晓生仰头看，因为吸血鬼不喜欢阳光，所以这大厅里是没有对外窗的，德古拉没办法轻易逃离，但假若他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那他们这票人估计也讨不了好。 向来都是不要命的最大。 百晓生看了看尉迟怀，低声道：「我去引他注意，你们趁机……」 「太危险了。」尉迟怀拉住她的手腕。 百晓生的手并不是养尊处优的手，上头有很多伤，虎口还有薄茧，这是一双长年练武的手。 他应该要相信她有这个能力，但是他依然不愿意让百晓生去做这件事。 百晓生深吸了一口气，「德古拉此时必定对我怀恨在心，我去，才能引得他失去理智，让他跑了，对我们谁都没有好处。」 尉迟怀当然明白百晓生的意思，但他……情况不容得他犹豫，百晓生拍了拍他的手背，朝他笑了笑，走出人群。 录三 金殿深处 (31) 德古拉飞在空中，就见百晓生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周围的人隐隐的让了一条道给她，却也像是隐隐的将她护在其中。 「德古拉，你是不是很意外？」百晓生朗声问。 「你原以为到了这个世界，龟缩在关外这样的地方，就没人管的了你，也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事情，却不知还有一个我，带着一票人来摧毁了你的帝国。」 百晓生看着他，又道：「这事情说来也怪不得我，是你做了有违天道的实验，所以老天派了我过来，你做那些实验的时候可有想过那些人的心情？」 德古拉笑起来，声音里透着无限的鄙视，「那些人哪有资格跟我谈心情？你们不过就是食物链下端的，任人宰割的食物而已。」 「是的，相较而言，我们确实是食物链的下端，但我们并没没有反击之力。」百晓生勾了勾嘴角，指着三姊妹的尸体，「看，我们不也拔掉了你最俐落的爪牙吗？其他那些被你改造过的生物，也一样会被我们清除，包括你。你们都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百晓生的话一句一句的插在德古拉的心上。 「那么，你就有资格了吗？人类最大的问题就是，认为自己有资格评断这世界的任何事情。」 德古拉挥动翅膀，大厅里忽然捲起一阵阵的旋风，风吹的眾人半瞇起了眼睛，就在这个瞬间，德古拉俯身而下，掳走了百晓生。 他的臂力无穷，箍着百晓生的腰，像是要活生生的将她凹断。 百晓生吃痛，额上渗出汗珠。 两人飞在空中距离地面有点距离，刚好让底下的人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百晓生又道：「你也是穿的吧？穿来之前就是吸血鬼了，还是穿来之后才变成吸血鬼的？」 德古拉冷哼了声，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却道：「既然我们俩都是穿的，那谁也别放过谁，你别想逃，我要把你也变成我的同类，跟我岁岁年年的纠缠下去，日子这么长，我要你亲眼看着你自己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百晓生腰上的疼痛一直干扰着她的思绪，但她仍旧頷首，「确实，要是我，也会这么做。」 她顿了顿，双手像是放弃挣扎的垂在身侧。 「毕竟这个世界理解你的人只剩下我了。」百晓生的手指动了动，「很寂寞吧？一个人穿了过来，又变成了吸血鬼，你心里的徬徨，我可想而知。」 德古拉看了她一眼，冷笑。「你又想做些什么？我已经不会再轻易相信你。」 他微微笑着，「我现在就吸乾你的血，让你体验看看，成为吸血鬼是什么样的感觉。」 百晓生摸上自己藏在大腿旁的匕首，忍着腰上的疼痛，一鼓作气的拔出匕首，插入德古拉的胸口。 德古拉完全没有想到百晓生身上还有匕首，他明明已经将她身上的武器全都收了起来，却没想到，这时候会多出一把匕首。 两人从空中坠落，高度不高，百晓生将要落地之时，尉迟怀凌空抱住了她。 录四 江南 (1) 后续是尉迟怀跟褚欢还有李朝收的尾。 百晓生将匕首捅进德古拉的胸口中，让尉迟怀接住之后，就直接失去意识，受伤倒是没受伤，就是精神忽然放松了，人就撑不住了。 好在尉迟怀带来的一票江湖人士，都身手不错，所以眾人很快的就将其他下人制伏住之后，把整个建筑物都清扫了一片，自然他们也发现了那些让德古拉改造的生物。 眾人一时之间挺拿不定主意的，杀了，颇为下不了手，尤其见到那些人眼中的希望，真觉得自己太残忍；但不杀，这些人又能怎么办？放出去的话，谁又知道会不会危害更多的人？ 最后是尉迟怀拿定了主意，把其他人赶了出去，下人自然也都先压在外头。 他看了一眼这建筑，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中的火把扔了出去。 早有人沿着墙角淋了油，火把一下去，自然一下就烧了起来。 他们终究没有把那些改造过的，却还保留神智的妖物给放了，只是自欺欺人的放了一把火。 如果他们真的能就这样逃出生天的话，那也算是老天仁慈，但若不行，这罪孽就让他背吧。 眾人看着熊熊燃烧的火光，一时之间各自心里都有所感叹。 德古拉跟三姊妹的尸体被他们放在视线能及之处。 尉迟怀手中仍然握着武器，好预防一把火都烧不死他们这个可能性。 这把火烧的挺久的，德古拉跟三姊妹的尸体也都烧成灰了，直到了天都大亮了，火势才渐渐变小。 也好在德古拉他们几乎把一整座山都淘空了，就连上头的植物都所剩无几。 况且这座山，是座孤山，四面都是平原，就这座山平立在上头，又是秋天，草原上的草几乎都已经枯萎了，所以火势才没有蔓延出去。 他们整整在这里守了三天，确定火势没有蔓延开，这才打道回府。 这期间许多人都已经先走了，他们的薪酬是早就给了一半的，剩下一半得回江南去领，不过这向来是江湖上的习惯，先给一半的酬劳，另一半事成之后再给，倒也没人说什么。 何况这次任务，有钱拿还配武器，还能跟着武林盟主混，对江湖人士来说，已经算是很好的条件了。 最后留下来的就只有尉迟怀、褚欢、李朝、百晓生，以及两三个人。 那两三个人也是抱着想要跟武林盟主打好关係的态度留下来的，因此态度上有些唯唯诺诺，百晓生跟他们不大聊的来。 倒是跟褚欢聊的挺尽兴的。 那真是一个博学的怪人。 而且他身上总透着一股熟悉味，百晓生很难说那是种什么感觉，但就是觉得这人像是认识了好久，不管跟他聊些什么，他都能接的上话，说中自己心里的想法。 百晓生本以为褚欢这种性格的人，肯定是军师类型的人物，但是后来发现不是，褚欢竟然是公关。 她自己跟那两三个武林人士，确实聊的不太来，但是褚欢不同，褚欢简直是跟谁聊天都能聊的风生水起，就算把人骗来卖命，那人肯定也觉所未觉。 百晓生实在不明白，尉迟怀这种性格的人，怎么会有褚欢这种朋友？ 不都说物以类聚的吗？ 录四 江南 (2) 总之，这事情就差不多这样落幕了。 更庆幸的是，德古拉选的地点，荒凉到根本不知道归谁管，也没有所谓的官府，于是眾人收拾了一下，就直接打道回江南了。 从关外回到江南，又花了一两个月的时间，到了江南，已经冬至前几天了。 哪怕是江南，也是冷的不行。 百晓生前世生长在一个有温室效应的世界，到了古代，不说天气变的更冷了，就连保暖用品也没有现代强，就这纸糊的窗子，还会进风！ 所以就算她身体不错，这天依旧冷的她不愿意出房门。 好在这一趟给了她许多素材，她索性整日在房里把在德古拉那里的日子当成小说写。 这个出成武林小报已经不合适了，就当连载出吧，至于武林小报的篇幅，刚好这一趟也认识了许多武林人士，就拿来介绍这些人吧。 第一个就从袖里肖白下手。 百晓生拿定主意之后，就整日窝在房里。 这房间依然是尉迟怀家里的空房，李朝跟褚欢就住她对面的厢房，走出来喊一声他们就能听见。 不过李朝跟褚欢最近忙着把尉迟怀的声量往上推，这尉迟怀的武林盟主越来越像个样子，整天也忙得足不点地。 他本来就有家业，现在又多了这个头衔，而且要落实，那能不忙吗？ 幸好百晓生在现代的时候就是个宅咖，平时没事也不喜欢出门，而且又有自己的事情做，倒也不觉得闷。 她忙了一整天，仪态不良的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 总算把稿子写的七七八八，虽然还得再润润，不过看样子，可以在过年之前完稿。 到时候就看尉迟怀是想要把这稿子当连载用，还是直接出成小本的小说。 字数虽然不多吧，不过也有个三万字左右，以现代小说的定义，那确实离出书很远，不过如果是出成小本的话本，说不定有搞头吧？ 她记得自己读书时候，也有出版商出过口袋书，那个字数可能才六万字，而且字又小，以当今的印刷水准来看，不大可能把字体大小弄成那样，那如果是标准字体大小的话，三万字应该也够了。 百晓生闭着眼睛，脑子里胡思乱想，全然没注意到有人走进房里。 「想什么呢？」尉迟怀站在她面前，用指节敲了敲她的桌子。 百晓生睁开眼睛，一见是尉迟怀就笑了，「你回来啦？」 每天晚上尉迟怀忙完，总会到她房里来看看。 有时他回来得早，就跟百晓生一起吃个晚餐，聊一聊最近江湖上的事情。 有时他回来的晚，两人就打声招呼，他就回房休息了。 「吃过了吗？」尉迟怀问。 「还没，听说今天晚上有老鸭汤能喝，我想着要跟你一起，好东西要有人一起分享才好吃。」百晓生笑嘻嘻的，「我把稿子写好了，你要不看看？」 尉迟怀頷首，先让人上了晚餐，「先吃饭吧，吃完再看，最近一天比一天冷，你日后别等我了，先吃吧。」 百晓生摆摆手，「没事，我就在屋里，也不觉得多冷。」 这话自然是假的，百晓生虽不愿意承认，但她明白自己把尉迟怀当成浮木一样，每天都得见见他，才觉得日子踏实。 录四 江南 (3) 两人吃了饭，尉迟怀很快的把百晓生的稿子看完了。 他盘算了会儿，做连载也不是不行，不过还是印成小书好一些，至于小报上的篇幅不够的问题。 「褚欢对我提了几个意见。」尉迟怀放下稿子，给自己跟百晓生都倒了一杯茶。 百晓生身上披着白狐皮披肩，毛茸茸的样子把她衬着脸又小又水嫩，刚刚吃过饭，喝的又是老鸭汤，一张脸红噗噗的，像是刚成熟的果子一样。 尉迟怀的眼神在她脸上停了几个心跳的时间，立即别过脸，咳了几声，道：「褚欢说，既然已经有了武林小报，不妨来做一些排行之类的事情。」 哦！ 「我懂，就像是十大兵器、十大心法之类的对吧？」 百晓生在心里嘖了几声，这古人也不安好心眼，竞争就是纷争的源头，就像游戏排行榜永远都能让玩家课金，这个排行榜出去之后，说不得有许多门派想在上面佔有一席之地，到时候就算不依附尉迟怀，那也绝不会跟他作对。 尉迟怀笑了下，「你跟褚欢的想法倒是挺接近的。」 百晓生乍一听这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等到两人聊了几句，百晓生这才回过味来。 她跟一个古人的想法怎么会挺接近？ 她的意思是如果是在公司里，做同一个专案，因为大家成长的背景差不多，接收到的讯息也差不多，所以想出差不多的方案，这是很合理的。 但是她跟褚欢？ 且不说她跟褚欢相识未满一年，就说她一个穿来的，思路怎么可能跟古人类似？或者说，古人的思路怎么可能跟他类似？ 褚欢，不会也是穿的吧？ 毕竟她能穿来，德古拉能穿来，没道理褚欢不能是穿的，就是有点……这时空怎么回事，跟筛子似的，穿越者也太多了！ 都穿成这样了，搞不好还有其他的人呢……她得更小心一点。 尉迟怀跟百晓生约好了时间明日见见褚欢，两人讨论一下有关武林小报的后续怎么处理之后，就也没走，反而让人送让了两盘橘子过来。 百晓生喜欢吃橘子，尤其喜欢橘子的香味。 「这时节的橘子最好，你要是喜欢，我让人多进一些。」 「好啊。」百晓生倒不客气，主要是几颗橘子，她倒也没有吃不起，了不起跟尉迟怀买就是了。 百晓生剥开了橘子，分了尉迟怀一半，而后装若无意的问：「你跟褚欢从小就认识了？他小时候就跟现在一样吗？」 尉迟怀頷首，「他从小就是个怪人，我也总不明白他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他从小就比一般孩子聪明，那时庄子里的人还说褚欢搞不好有大作为，不过他似乎没有这个想法。」 说起褚欢的事情，尉迟怀的神色也和缓起来，大约不管是谁，提起幼时的回忆都会觉得有趣吧。 百晓生喔了声，一边听着尉迟怀分享褚欢小时候干了多少蠢事，一边却分神想：这样看来是穿成了婴儿，重玩一次人生game。 这种最惨，要她从牙牙学语开始，她还怕她演的不像被拆穿。 录四 江南 (4) 隔日，隆冬大雪。 百晓生换上了一袭厚厚的铺棉衣裙，直接把自己裹成了小粽子，这才踏出房门。 她前世生活在北回归线以南，那是个四季如夏的城市，哪里见过隆冬大雪…… 好在是江南，这要是穿到北京，她现在估计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百晓生双手握着一个手炉，走进了大厅。 褚欢已经在里头了。 他颇有一点魏晋名士的风采，场合可以的话，他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坐没坐相，总要一脚踩在椅子上，把手搁在自己膝盖上，支着头或是拿着什么东西，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霸气，但明明他从来没练过武，连耕地也做的不大行。 好在百晓生跟褚欢从草原一路聊回江南，对他这种姿态已经习以为常。 「褚欢。」百晓生喊了他一声，而后在他身旁隔了个位置坐下。 桌上摆着橘子，还有一壶热茶。 见她把自己包成这样，褚欢笑了。 「这天还不到最冷的时候，你怎么就穿上了，来了这么久，还没习惯这里的天气？」 也不知道是自己心里有鬼，还是怎么着，百晓生总觉得褚欢这问题问得很有意思，难道他也发现自己是穿来的？ 「我怕冷。」百晓生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尉迟怀让我来跟你讨论一下小报的版面怎么安排。」 「我知道。」褚欢放下手中吃到一半的橘子，又把手指放到鼻间下嗅了嗅，清新的橘子气味窜入胸间。 褚欢像是在思索什么，漫不经心的把橘子皮放在暖炉旁，温火烘着，橘子的气味缓缓的飘散在大厅里。 「我是这样想的，版面就按照一般的报纸来，第一面写一些江湖大事，第二面写一些江湖传闻，第三、地四面就放一些排行榜，什么武功、兵器、门派、善人榜、恶人榜，这样凑一凑也差不多了。」 这些事情对褚欢而言就像是信手拈来一样的容易。 「你也别担心工作量太大，尉迟怀家里养着些考不上进士的书生，这些事情就让他们去写，你口述就行了。」褚欢笑了笑，喝了口热茶，「这样工作可就轻松多了，还能让那些穷书生换些钱回家过日子。」 百晓生哦了声，「你这计画的可真周延。」 「客气客气。」褚欢还是那副皮样，他靠在椅背上，「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 肉戏要来了！ 百晓生心头一缩，那他要是问了，自己是承认还是不承认？ 褚欢感觉是可以信任的人，但是这事情总归是有点风险…… 「你跟尉迟怀在交往吗？」 百晓生傻愣愣的抬头看了看他，咦？怎么不是问她是不是穿的？ 见她这表情，褚欢笑了起来，像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的前俯后仰。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揩了揩眼角的泪水。「看样子是没有啊。」 百晓生让他闹的脸红，「没有的事！」 褚欢忽然站起身，「我看那傢伙对你有点心思，你看着办吧，尉迟家里不错，没有婆母，其他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尉迟怀自己就能搞定，你嫁给他，在这世界简直是最好的选择。」 百晓生无奈的看着眼前的人，「一言不合就安利，这样对吗？」 褚欢笑了下，摆摆手，往门外走，边走边道：「再见故人，我很开心，原来那不是我的一场梦而已。」 百晓生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这才回过神来。 再见故人？ 看样子，褚欢一定是从哪里猜出她也是穿的了，只是没问。 但却又在言语之间透露出了自己也是穿来的，或许这样是最好的解法，大家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戳破。 录四 江南 (5) 小报的事情对百晓生而言只是一件小事，毕竟小报的规模跟前世差得太多，就算想多用一点心力，也不知从何下手。 比如现代报只有彩版，还能放照片跟插图，这个时代只有活版印刷，插图什么的可能还有机会，但是照片就别想了。 所以百晓生能做的事情一下少了很多，稿子也交出去了，至于排行榜什么的，那是李朝跟尉迟怀的工作。 李朝见多识广，又是天生的八卦体质，老早就把江湖上的能人都摸的一清二楚，就差没个发挥的舞台。 而尉迟怀身为武林盟主，替大家定排序简直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而且武林盟主定的排序，谁敢不满？ 就算不满，谁打的过他？ 以致于，百晓生现在竟然无事可做。 她把侍女叫来，问了问现今城中姑娘们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她既然穿来了这世界，不如入境随俗一下，但听了侍女的提议之后，百晓生一脸要死不活的摊在卧榻上。 不是，古代姑娘的兴趣爱好，她一个都没点亮。 刺绣、投壶、琴棋书画……别开玩笑了，这些她就不信有哪个现代人会……就算会，那也不能都会吧？一天就二十四小时，怎么可能全才？ 百晓生看着窗外的雪景，开始思考起褚欢的事情。 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挺有意思，让他知道不是一场梦，所以褚欢觉得前世是梦吗？ 这么说起来也不奇怪，褚欢如果是走重新投胎的路线，那些高科技的时代，岂不就跟前尘往事一样了吗？ 说不定这就是轮回的真相，时间不是线性的，不是从古至今，而是也有可能是从未来回到过去。 像褚欢这样，谁又分的清楚那些高科技，是不是如梦一场？当自己生活在这种环境，科技逆行几百年，真的还能这么肯定智慧型手机、自驾车真的是存在过的东西吗？ 难怪他要说他很高兴了，至少证明那些东西不是自己妄想出来的，他不是精神病患。 百晓生托着腮，看着廊外的鹅毛大雪，又沉默了许久。 尉迟怀进来时，就看见这一副场景。 她像画中人一样，安静却带着些忧伤，雪日那么静，将她渲染的也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 尉迟怀指结在门框上敲了两下，百晓生抬头看他，懒洋洋的道：「你来啦？」 「怎的这么没精神？生病了吗？」尉迟怀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压下了摸她额头的衝动。 百晓生想了想，「没有吧，就是天气冷，整个人也没什么动力。」她顿了顿，「我今天跟褚欢谈过了，大致上都确定下来了，就是头版跟二版，这次你想放什么东西？」 尉迟怀并不想这么快就跟她聊公事，好像他来看她就是为了工作，但既然百晓生都提了，他也只好接着说：「头版自然是放吸血鬼的事情，简单一点的内容，这样后续话本也比较好卖，二版的话，我再让李朝过来，看看他知不知道什么有趣的事情。」 百晓生点点头，「行啊，等李朝过来，我听完之后，我再开始写，应该一两天我就能完稿。」 录四 江南 (6) 褚欢回到自己房里，坐在东侧的书房卧榻上，看着窗外雪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二十多年了。 他总算又遇到一个穿来的。 他都不止一次的觉得自己估计是疯了，才会想出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但是那个世界又是那么鲜明而具有逻辑，就算是自我幻想，也不应该能想出超过自己理解范围外的事情吧？ 褚欢托着脸，其实他现在都想不太起来，自己本来那个世界的亲朋好友的脸了，取而代之的是这里的父母跟邻居。 说起来，他在这里的日子过的很好。 虽然不像前世一样的生活便利，还得辛苦耕田养猪餵鸡，但是他这一世的父母对他很好，虽然知道他跟尉迟怀有交情，却也从来没有要他利用这份交情来让家里的环境好过一些。 他对农耕这些事情不擅长，他的父母也从来不逼他，只是用一种很忧虑的眼神关心着他，比较像是「这孩子日后可怎么办？」的忧心。 他尽量不想让两个老人家担心这个，所以尝试着努力学习农耕，但不得不说，自己确实没有那个天份，怎么弄都弄不好，人家说的黑手指，大概就是他这种人。 他闭了闭眼，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窗外的大雪跟角落霹靂啪啦燃烧的火盆，构建出一幅温暖却又有些寒意的画面。 门上让人敲了两下，「褚欢，是我，李朝。」 褚欢睁开眼，眼里的惆悵已经一消而散，取而代之的是跃跃欲试。 既然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成为了尉迟怀的文胆，他底下有人有钱还个个能打，他终于可以发挥自己的长才，而不必在农耕上努力了，这是多好的事情！ 「进来吧。」褚欢的声音懒洋洋的。 李朝推门进来，见到他在窗台下，一副间散样，抬手就扔了一颗橘子过去，砸在他怀里。 「你怎的这么间？」李朝没好气的拉了把凳子到卧榻边，「老子都快忙死了！」 「忙什么？这都要过年了，你还有什么好忙的？」褚欢笑嘻嘻的问。 「就是要过年了才忙，那一票江湖人，你还真以为他们是糨糊糊的纸人吗？哪个不需要去拜访一下，尤其是上次跟我们出生入死的那些人，过年都不打个招呼，简直是利用完就踢过墙角，这是做人的道理吗？」李朝一开口就是一大篇话，说的褚欢笑个不停。 「你去天香楼摆一桌筵席不就得了？人数要是太多了还可以包场。」褚欢想了想，「这可以报公帐，你去找尉迟怀要。」 李朝斜了他一眼，「这我还会不知道？就这样，请帖我也得自己去送啊！送了请帖，还不得每个人都聊两句？」 「是是，你辛苦了。」褚欢又笑，指了指桌上，「有热茶，要不你先休息一下，再跟我说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李朝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一肚子气都没地方出，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出，骂褚欢一顿也骂了，怎么还越骂越气了呢？ 李朝默默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完了之后才觉得心中那股气平了一些。 录四 江南 (7) 今年过年，尉迟怀在褚欢的筹办之下，在城中买了处房子，就叫间人庄，广邀武林眾人来吃年夜饭。 说起来，这些武林人士，要不是出身门派的话，那其实就是一些没有固定工作的间散人士，所以叫间人庄，他们没觉得被冒犯，反倒觉得亲切。 这场年夜饭吃得特别好，一方面也是间人庄的第一场聚会，总要弄出点样子，另一方面，这次来的主要都是跟着去打德古拉的，有没有出力尚且不论，光是走这么一趟，就不是轻松的事情，所以尉迟怀是真心的感谢他们。 吃完了年夜饭，大部分人都先走了，尉迟怀留在间人庄处理事情，顺便镇场，有些江湖人今晚就睡在这儿，而百晓生跟褚欢、李朝则慢慢的走回尉迟怀家里。 年节时候没有宵禁，都要亥时了，街上仍然有人在走动。 三人吃的酒足饭饱，就连冷风都没这么冷了。 但百晓生还是用大氅把自己牢牢的包了起来。 「开春后你们有什么计画？」褚欢问。 青石板的路上，每踩一下发出一点声响，就透出一种清冷的感觉，像是会冻进骨子里。 「我不知道，等天气暖点我再考虑，反正只要天气还冷着，我就不打算出门了。」说这话的是百晓生，她缩着肩膀，瓮声瓮气的说。 李朝看了她一眼，「我也不知道，我先休息到十五，这个年大概是我过过最累的年了。」 褚欢笑咪咪的看了看没有月的夜空，「我倒是有个主意，就不知道你们俩有没有兴趣。」 「你先说说我们才知道啊。」这是李朝。 「我就想弄个情报组织，专门卖情报跟帮人打探情报的，晓生的武林小报也算是这里头的一个部分，小报里头有各种排行榜跟普通的消息，但如果要更高深的消息，就得拿钱来间人庄买。」 百晓生无言的看了褚欢片刻，现代人就是不一样，上来就是要搞个瑯琊阁出来，也不知道梅宗主在哪。 「我无所谓啊，反正我就负责武林小报，倒是你这计画，得需要不少人手啊，你要上哪找？」 「一开始自然是先从间着没事的武林人士开始，他们横竖也没什么事做，让他们去打探消息，拿消息回来卖钱，他们肯定是愿意的。」褚欢顿了顿，「但同时也要开始收养孤儿，让他们学会一些防身的功夫，然后就能让他们去行走江湖了，这就是我们自己人了，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李朝嗤了一声，「你说的倒容易，这计画没个五年八年的哪里弄得起来？」 「先试试看啊。」褚欢笑了下，「这个我已经跟尉迟怀讨论过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百晓生有点意外，「阿怀答应了啊？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那傢伙很能赚钱的。」褚欢转头看了百晓生一眼，「你恐怕不知道，他家的财產就算我们从现在开始躺着过日子，这辈子也都花不完，下辈子也花不完。」 「喔……」 李朝想了会儿，「那我倒是无所谓啊，反正我也……」 褚欢抬起手，打断了李朝的话，「工作呢，我也帮你们都想好了，李朝就负责跟江湖人士对接，要买卖消息，得先过你这关，我们后续可以讨论消息怎么分等级，怎么收费。」 录四 江南 (8) 百晓生忽然心里有点不祥的预感，果然就听见褚欢说：「至于百晓生主要就负责训练孤儿，他们得要能写会读，还有一身好轻功，顺便教书生写稿子。」 「书生怎么写稿子还要我教？」百晓生错愕，「我一边要教小孩，一边要教大人，我一天是有几个时辰？！」 百晓生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社畜时代，二十四小时被榨成四十八小时用。 「那些书生也不用太花时间，主要是他们的稿子写得太死板了，一点娱乐性都没有，你得教教他们怎么写，才让人又爱又恨，至于他们愿不愿意学……反正写的好的就留用加薪，写不好的就……继续回去抄书吧。」 百晓生默然。 资本家都不是人！ 三人一边走一边聊着，回到了尉迟府，他们从偏门进屋，说好了开春之后详谈这整件事情，百晓生这才回到自己房里。 窗外传来烟火的声音。 百晓生推开窗，想了想，翻到了屋顶上去。 这可是她来到这世界之后看的第一场烟火。 「不冷吗？」 尉迟怀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百晓生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笑了下，「你不是在间人庄吗？怎么回来了？」 尉迟怀从怀里拿出一瓶热酒递给了百晓生后，在她身旁坐下。 「回来看看。」 「看什么？」百晓生仰头喝了口热酒，在这种天气，还是热酒舒服。 尉迟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知道褚欢的计画了吗？」 百晓生点点头，一口一口的啜着酒，「计画很大，大概得执行好几十年才能初见成效。」 「那你觉得如何？」尉迟怀低声问。 百晓生想了会儿，脸上开始有了点酒气，她酒量本来就不怎么样，加上是热酒，行气快，酒意一下就上头了。 「我都行啊，反正我也无事可做，留下来当个教官那也是可以的。」百晓生懒洋洋的躺了下来，远处还有烟花碰碰。 「那就留下来吧。」尉迟怀松了口气，低头笑了下，「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什么意思？百晓生偏着头看着他，他跟他有什么来日方长？也是，怎么说他也算是她老闆，只要她不离职，那确实也是来日方长。 「阿怀，你开心吗？」百晓生捲在大氅里问。 尉迟怀想了一会儿，心里有千头万绪的话，最终只是说：「开心，有你们在，我很开心。」 「嗯。」百晓生慢慢的眨了几下眼睛，有点想睡啊……「能遇见你们，我很幸运。」 「那便留下来吧。」 「我本来也没有要去哪。」百晓生迷迷糊糊的说。 「那便是最好的事情了。」 百晓生总觉得自己后来又跟尉迟怀说了些什么，但实在记不太清了，算了，反正也回不去了，不如就在这里好好努力吧，说不定真能弄个瑯琊阁出来呢？ 尉迟怀把已经睡着的百晓生放在床上，看着她的睡顏好一会儿，才离开了房间。 大抵人生如此，总要有个目标跟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互相扶持着往前走，方才不负此生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