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璃鶯-化吶喊为旋律《已完结》》 序 当人没有可失去之物时,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你确定要穿红衣上台吗?我有准备别套可以换……」服装师紧张地再三和对方确认,眉宇间透漏担忧。 「有什么问题吗?」红衣女性却回的淡漠。 「你会……」被反问的服装师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挑选用词,「我担心你成为媒体的焦点。」 红衣女性调整好耳返,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麦克风,手中的冰凉触感给予她莫大勇气,如同一把充满力量的魔法权杖。 「我迄今为止的人生,守己守规不吵不闹,我换来什么?既然都要成为焦点,就让他们看到毫无遮掩的我,我要让所有人都记得我的名字。」整袭火焰红华丽衣袍,既有凤凰焚身的壮丽,又有红袍新娘的优雅,女性将以这袭华丽舞台服登台演出。 当红衣女性昂首阔步,以这身血红战袍踏上表演舞台时,观眾一片譁然。 在舞台聚光灯下,她鲜红色的凤凰尾羽舞台服像是熊熊烈火一般,耀眼的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大家好,我是『震璃鶯』。」 没有掌声,没有欢呼,一片尷尬。观眾们的表情宛如看见鬼怪般,不敢置信她竟会以这样的方式现身。 不理会观眾的反应,她站上这里只是为了完成演出。她淡淡的扫视过观眾席,最后落在第一排贵宾保留席,那排最佳视野区有三个空位子,空荡荡的华美绒椅上不见她渴望见到的贵客,她神色黯淡,别开视线不去看那三个空位。 既然如此,宣洩吧。 把痛苦和不甘化为音乐的养分! 「第一首歌『showyouwhatcanido』。」 音乐一下她扯开嗓子,将想要大吼的心情与旋律合而为一,才开口便以真音飆出超高音,如同拳击手挥出直拳正面硬槓,在观眾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又从高音领域一路压低,直逼女声最低音域,展现超广音域硬实力。 「你应该安份。」 「你应该守己。」 「做个不出头的好内助。」 「傻呼呼地什么也不会。」 「不许怨不准骂做人低调他们说这是美德。」 红衣女一字一句嘶吼出如诅咒般的教导话语,她散发的气场过于悲壮,彷彿燃烧自我的凤凰,以生命为燃料用尽全力绽放最后馀暉。 「你们说我不需要能干。」 「已经够了。」 「你们说我最好等王子。」 「已经够了。」 「名为教养的诅咒我不需要。」 「iwanttoshowyouwhatcanido.」 成功也罢失败也罢,好听也无妨难听也无妨,观眾的看法都随他们去吧,媒体想写什么也随他们去吧,无所谓了,已经都无所谓了! 「可以尝试夸奖我吗。」 「我会变得完美还要更完美。」 「可以尝试疼爱我吗。」 「我完美吗求你称讚给我爱。」 与其说在唱歌,不如说她在藉由唱歌这个行为传达一种悲愿。 当她唱完最后一个字,现场陷入短暂的寂静,不知谁率先发出尖叫声为她鼓掌,其馀观眾才像大梦初醒般爆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观眾们高呼她的名字,高喊着她的歌有多好听,大声嘶吼有多爱她,会一辈子支持她,会一辈子爱她。 但是,她却无力地垂下麦克风,眼神空洞的望着观眾,心中毫无波澜。 「不是约好会来吗……为什么没来第一排看我……」她喃喃自语。 她望向第一排嘉宾保留席上三个空位,内心的空虚如飢饿猛兽吞噬她,再大的掌声都进不了她的耳,再真切的欢呼都进不了她的心。 她毕生追求完美的演唱,到底为了得到什么? --- 作者的话:自信之作没有入围说不难过是假的,让我抹两把泪qq这篇是我自己很满意,也倾注很多心力写的,很幸运能够排到仰慕已久的绘师凛舞大大绘製封面 01.新家 「哈……哈……再三箱行李……就搬完了……我可以……我没问题……」 灰色的娇小身影穿梭在楼梯间,年久失修的老旧楼梯隔音很差,她上上下下的跑来跑去引来邻居的骂声,她也只能拼命赔不是,更加快脚步赶紧把东西搬完。 在这连鸟都热到飞不动的炎炎夏日,这名娇小女性却穿着灰暗的长袖衣服,还带着帽子和口罩,上气不接下气的爬楼梯搬家,邻里都猜测这落魄女生是在躲债主落跑,当然她也没打算跟邻里解释什么。 这栋她住了五年的老旧破公寓没有电梯,当年手头紧只能勉强租下旁人忌讳的四楼户,这些年来漏水、壁癌、隔音差的问题从没少过。 终于,她把最后的行李抱起,环顾着这间她住了五年的烂房子,儘管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但她还是拿出手机,为房间拍了张清空纪念照片,做为告别旧生活的象徵。 「这是最后一箱了吗?」开车来帮她载行李的女性友人问着,「从今天起新生活等着你囉,大明星!」 「嘘!小声点啦!」灰衣女性直到上车才敢把帽子口罩拿下,露出一张素净漂亮的脸蛋。 「好好好大明星,搬完了吗?我下一场面试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开车的女性身穿俐落西装衬衫和高跟鞋,一边开车一边练习待会面试要说的话,散发着工作女强人的干练魅力。 车内音响传来电台音乐,主持人正在介绍当红人气歌曲。 『──下一首歌曲我非常喜欢,相信我们听眾有很多人已经认识她,她就是金曲奖最佳新人奖得主震璃鶯,一起欣赏收录在同名专辑中的歌曲酸雨皇后──』 「大明星你听!是你的歌耶!我要转到最大声!」女性友人将音响音量开到最大,开心地听着她的歌曲在电台被介绍。 「烦耶你,别叫我大明星啦。」灰衣女性笑骂道。 『──初次听到震璃鶯这名字,我以为是什么新上市小玩具,后来才知道是位创作歌手,她每一首歌我都反覆循环听,真是太好听了,她的歌曲能狠狠穿进听者内心深处,就好比一只啄木鸟,不断击破听者心防──』 今天是她──陈响绚搬新家的日子,她以歌手「震璃鶯」之名勇夺金曲奖最佳新人,歌唱事业如日中天,陆续签下几个大合作案后,终于让她凑足钱摆脱那个破烂公寓,展开全新生活。 汽车一路从市郊开进市中心,越接近目的地,街上看到的行人穿着也越来越时髦,放眼望去都是名车豪宅。不知是否受心情影响,连空气闻起来都格外清净宜人。 「行李放着就好,小盼你快去面试吧。」她们两人合力将行李搬下车以后,赶面试的女性友人先一步离开了。 必须仰到一百八十度才能看到顶楼的豪华公寓,面前的喷水池哗啦啦的流出泉水,进大门还有穿西装打领带的管理员带路,她还以为自己来到国外的渡假大饭店。 在管理员协助下他们搭电梯把行李运到住户门口,她按了新家门铃,没多久门被打开,来应门的男人见到她,张开双手热情喊道── 「噢!我亲爱的老婆!欢迎回家!」 「老公你干什么啊你,小声点啦,会吵到邻居的。」长年居住在隔音差的老旧公寓,让她下意识看向左邻右舍。 男人哈哈大笑说:「别担心,这里一层楼只有两户,还有超扎实的隔音墙,你就算在走廊上尖叫奔跑也不会吵到任何人的──不过管理员可能会来关心。」 那男人穿着印花t恤和海滩短裤,头上不知为何戴着绿色小草发箍,让他看起来就像脑袋上长了一株草,看起来既滑稽又讨喜。 帮忙搬行李上来的管理员面露尷尬,「咳……请叶先生下次不要在走廊上奔跑尖叫,我们会非常担心您的精神状况。」 她无奈向管理员赔不是。她这老公什么都好,就是脑残了点,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白痴举动。 「叶卿榕,你干嘛在头上种草?」她尷尬又好笑地问自己老公。 「注意到啦?可爱吧!上次帮客户拍照时买的道具,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就留下来了,不觉得很疗癒嘛。」 「真是受不了你。」她无奈的敲了敲老公额头,他也不躲,嘻嘻哈哈的任凭她敲。 辞谢了帮忙搬行李上来的管理员,他们夫妻俩合力把行李推进新家,她老公──叶卿榕,提早几天过来整理新家,里头已经被老公打扫过一遍了,大片落地窗外是繁华的街景,令人期待起夜晚城市灯火亮起时将会多么迷人。 「东西先放着有惊喜给你,别偷看喔!」老公摀住她的眼睛,说要给她惊喜。 「叶卿榕你又想做什么?」她无奈的配合他的孩子气举动。 「嘿,给点期待反应啊。」 「哇……我好期待喔……是什么惊喜?」她语气毫无起伏。 「就是──这个!」 当遮蔽双眼的手掌移开时,她看到一整间专业级录音设备的房间,房间其实不大,也就足够放进一张双人床,里头放着她的电子琴、她老公的吉他、全新录音设备和麦克风,墙壁请师傅专门搭建隔音墙,就算在里头放声尖叫,外头的人也不会听到任何声响。 老公的声音从颈子后方传来,「很美吧?这是录音厂商送的赞助搬迁礼,为震璃鶯提供最专业的创作空间,喜欢吗?」 面前的全新麦克风散发着金光,她不发一语抚上麦克风,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一股复杂心情涌上心头── 小时候,她曾央求父母让她买麦克风,因为她看喜欢吹长笛的弟弟向父母讨要练习室,父母就为他请来师傅,在自家装设专业隔音练习室。 当年还是小女孩的她,看到电视上的歌星闪闪发亮,暗自决定长大后也要成为舞台上的星光。弟弟学长笛还有专属练习室,她只是要一支小小麦克风而已,爸妈一定会答应的! 她天真的以为,自己也有同等资格向父母撒娇,但换来的却是父亲冷言:「女孩子会那个干嘛?去跟你妈学做菜。」 她当时才明白,在父母眼中只有弟弟,她只是在生下男孩前的意外產物罢了。 如今她梦想已久的专属创作空间就摆在眼前,而且还是因为赏识她的才能而获得赞助。 不是租用录音室,也不是共享空间,而是专属她一个人的。 她眼眶微微泛泪,心中充斥着过去的委屈,和对赞助者的感谢,她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压下复杂情绪,颤声说:「真的可以吗?我……我真的可以拥有它吗?」 「有什么不可以,它是你的了!」老公爽朗的笑容像太阳般扫去她的阴霾,「你一定会喜欢这个功能的,来吧,我教你怎么操作,学这个花了我大半天,有够复杂。以后你就可以在这里尽情创作了。」 她露出兴奋的笑容说:「快教我怎么用!」 长着笔茧的纤指随着乐音节奏敲击电子琴键盘。 老公教完她操作方式后就先去睡了,而她几乎整晚都窝在那间录音室研究设备,在这狭小的舒适圈内,只有音乐陪着她,无纷扰,无杂讯,唯有音律。后来也忘了几点才回到床上睡觉,隔天直睡到将近中午才起床。 隔天起床,她揉着眼走到客厅,正好看见叶卿榕拿着抹布在擦拭窗户,他穿着居家睡裤和观光区买回来的t恤,衣服上印着用书法体写「对人生笑吧」的字样。 「早安,电视正好在播金曲排行榜呢。」 老公似乎很早就起床打扫家里,身上还带着一些汗渍,此刻他正跟着电视歌曲有一句没一句的哼唱。 其实说句实话,她老公声音还不赖,可惜他总推说自己乱唱而已,从来不肯认真唱给她听。 她问:「你的小草发箍呢?」 「客户一早来把它要回去了,真讨厌,我蛮喜欢阿草的说,我都对它有感情了。」 居然连名字都取好了。她忍不住嘴角上扬。 「不过没关係!我还有黄瓜眼镜!」他从睡裤口袋掏出一副小黄瓜造型眼镜戴上,做出晒日光浴的动作,逗得她哈哈大笑。 她老公的工作是接案摄影师,没案子时他喜欢带着相机到处旅行,他曾说过他的人生信条就是到处玩,挖掘无人知道的美景是他的嗜好。 吃过饭后她把自己关进新录音室内,她背负着歌迷们对她的期待,她也得给予同等的回应才行,半调子的作品是不行的。 完美。 还要更完美。 她不允许自己把八十、九十分的作品呈现给歌迷,必须要是一百分……不,要一百二十分才行! 「今天也感谢大家对我有所期待……加油……震璃鶯……」 她轻声为自己打气,埋首创作能带给歌迷惊喜的作品。 --- 作者的话:大家小时候有被叫到厨房学做菜吗?我第一次做菜是煎蛋(那算菜吗) 02.新歌 「那夜你举杯邀我共饮。」 「我俩请月儿见证爱火。」 「你迟疑告白隐匿原因。」 「饮月的伙伴啊。」 「何时能从微醺唇瓣听见爱语。」 她从乐谱里抬头,正好对上音乐製作人杰洛西对她比拇指。 「ok!很温柔!杰喜欢!」 踏出录音室她立刻迎来製作人灿烂的笑容,他手比小爱心,做出用爱心射击她的动作,夸张喊道:「太棒了响绚,杰真是爱死你了!loveyou!my女神!」 这位讲话夸张的男人叫杰洛西,是她的编曲兼製作人,他很常用夸张的形容词来表示他的感动,是个很有趣的人。 但她并不满意,「这首唱起来是还不错啦,但……感觉不够亮眼。」总觉得还欠缺很多东西,就算发表了大概也反应普普吧。 「没关係我们每一首都唱看看,待会请你唱下一页的那首,我们听听看感觉如何。」 她点点头,翻开笔记本下一页,笔记本上全是她长年以来累积的作品,她看见作曲者一栏写着「震世鶯」,不禁难为情的快翻到下一页去,不让他人看见她的黑歷史。 她最初的艺名其实是「震世鶯」,意思是震撼世界的鶯鸟,如今看起来真是年少轻狂会想出来的名头,杰洛西觉得听起来过于傲慢,希望融入优雅的元素,同时又能看出是一名女歌手,于是在他的建议下更名为「震璃鶯」。 杰洛西说她就像被关在玻璃罩里供人欣赏的黄鶯,迫切地想打破牢笼展翅翱翔,那股由内而生的悍劲是她的武器,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杰洛西为她製作的第一张同名专辑──「震璃鶯」,让她一战成名,拿下金曲奖最佳新人奖。 但是一举成功之后,她却感到不安。不安来自于自信不足,她原就是个容易想多的人,她的音乐之梦成真后,她反而担心这一切都是杰洛西的功劳,自己其实根本没有那个实力? 偶尔夜深人静时,她会忍不住问自己,真的可以让这么厉害的人为她编曲吗?她有那个价值吗?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刚刚在跟厂商开会!」 一名女性开门进来,适时打断她胡思乱想。看到进门的熟面孔让她紧绷的情绪舒缓很多。 她开心喊道:「这不是我亲爱的闺蜜经纪人吗,你今天好晚到喔。」 「烦耶,别笑的那么噁心。」女性经纪人穿着休间衬衫,脸上画着精緻的妆容,应答起来落落大方,给人很能干的印象,「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会应徵到你的经纪人,杰洛西寄面试通知给我时我还以为是你推荐呢。」 面对熟悉的女性好友,她口无遮拦地说:「我才意外吧,没想到经纪人会是大学闺蜜,你可要好好帮我接案喔。」 一旁的杰洛西环手点头,「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啊。」 这位曾来帮她搬家的女性全名是苏虞盼,大家都叫她小盼,是她的大学同学兼死党,没想到会因缘际会下成为事业伙伴。 小盼藏不住笑容,兴奋的说:「我有个好消息等不及要告诉你们了,猜猜看是什么?」 「什么好消息?你把到新男友喔?」她故意逗逗小盼。 「才不是。」小盼气噗噗的蹬脚,「是『降世歌王』!他们说想邀请我们参加下一季歌唱舞台,而且是担任连唱两首的压轴嘉宾!」最后那句几乎是用尖叫喊出。 『什么!真的吗!』她和杰洛西同时发出惊叫声。 真不敢相信!「降世歌王」可是业界最大规模的歌唱节目,在他们节目上演出的歌曲片段放到网路上都是几十万点阅起跳,简直是梦寐以求的演出机会。 「不过……」 她的好心情只维持几秒鐘。 「製作单位希望第一首唱现有歌曲,第二首则是未曾公开的全新歌曲,于舞台上首次发表作为宣传噱头,主题是男女情歌对唱,主办单位会协助媒合搭唱的男歌手。」 小盼的但书,将她的情绪瞬间拉到谷底。 --- 作者的话:现在看觉得......降世歌王这名字好烂喔-w-quot;超像古早味歌唱节目 03.伴奏 「我真的能写出主办单位满意的作品吗……」 她回到家都还一直在想新歌,这对她来说是一大挑战,以往她的作品都是以个人心境去写的,从没接触过男女对唱,这次还是在这么盛大的舞台上首次演出,这让她备感压力。 这天她一如往常在家里录音室苦思新作,在她陷入苦战时,门被敲了几下。 叶卿榕问:「不太顺利吗?」 「很不顺利超不顺利爆炸不顺利,一点头绪也没有。」她长叹口气,把一片惨白的笔记本拿起来亮给老公看。 「哇……我彷彿看到一个惨字。」 「惨爆了……旋律是有些想法啦,但歌词完全写不出来。」她忍不住用笔记本盖住脸哀号。 「需要帮忙吗?」 老公走进录音室内,拿起放在一旁的吉他开始调音,这把吉他是他大学时留下来的,明明一直很细心保养,但却鲜少看他拿起来弹奏。 他从吉他前袋里拿出指甲剪,一边把过长的指甲修掉一边问:「有和弦了吗?我看看……嗯,这程度的话不难弹,我弹给你听听看,激盪看看有没有灵感。」 他一改平时嘻皮笑脸,专注弹奏起吉他。 轻盈又舒服的和弦自他指间流淌而出,虽弹得有些生疏,但已经足够了。她轻打拍子跟着乐音哼唱,偶然想到一些歌词就提笔写下,弹奏着吉他的叶卿榕显露出少有的认真神情,和平时随便的他不同,他低垂的眼眸认真注视吉他弦,每当他手指出力拨弦时,指节因使劲而变得立体分明,看起来特别迷人。 「这段弹起来不太顺,我可以改一下吗?」 在她的同意下,叶卿榕帮她微调后整体旋律更加流畅了。 她继续跟着旋律哼唱,不知过了多久,她抬头正好对上叶卿榕的视线,后者似乎已经盯着她有段时间了。 「怎么了?」她问。 「没事。」他笑笑垂下眼眸,「只是觉得你唱歌的样子很可爱,忍不住多看几眼。」 「说什么废话,我是你老婆耶,你敢说不可爱试试看!」她翻了翻白眼,笑道:「顺带一提,我也觉得你弹吉他时很帅,你应该多弹一点啊,吉他放着不弹多可怜啊。」 「要你管,我就懒。」老公笑笑,并没有正面回覆吉他话题。 旋律的部分看来是没大问题了,但歌词的部分仍旧很卡,她再次陷入低迷。 「震璃鶯都闷一个礼拜了,也没看你生出颗鸟蛋,要不我们出去散散步吧,多看点东西说不定有灵感?」叶卿榕提议。 她起先不太想,在老公半哄半拉之下还是答应出门了。两人决定去住家附近的沿河步道散步,她戴上口罩和帽子做简单的变装,以防止被粉丝认出。 他们踏出门时已经接近傍晚了。 「应该要早点出门的,都黄昏了……」她悲观的情绪再度涌上。 「怎么会呢,还好是黄昏出门,这时间出来散步才不会太热,前面不是有个开到晚上的市集吗?我们沿着河堤一路散步过去正好可以逛市集,逛完再去附近餐厅吃晚餐,完美!」 她翻了翻白眼,「我有被拐出来约会的感觉,是错觉吗?」本来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叶卿榕突然握住她的手,炙热的大手掌把她娇小的手握个满怀,握的她心头一跳。 「不是错觉唷。」他脸上带着诡计得逞的调皮笑容,「你都一星期不理我了,我当然要加倍讨回来啊,今晚你非陪我不可。」 她脸上一阵红热。气死了!都结婚了还让她像青春期小女生一样被撩到,可恶! 「哼,我们走吧。」 她用拙劣的怒气掩盖耳根的红潮。 远方的夕阳渲染天上云彩,耀眼的金黄色照在脚下的石砖道,彷彿童话故事里闪耀黄金色的命运之路,彷彿只要踏上这条路途,就会受到上天的祝福。 她不自觉将脑袋中浮现的意象哼唱出来-- 「那瞬,风睡了,光静了。我们肩并肩踏上夕色步道,橘红的砖道如同礼堂红毯,蕴藏幸福的祝音,没让你发现的灼热视线快将我燃烧。」她的专属谬思赐予她如泉水般的灵感,涌进枯槁的身躯。 叶卿榕在一旁看着她拿出小笔记写下方才的灵感,等她听见相机喀擦声时,已经被连拍了好几张照片了。 「看来大艺术家有灵感了?嫁给我这个谬思男神还不赖吧。」叶卿榕点开单眼相机的照片库,每一张照片都是以她为主角,叶卿榕露出微笑,看起来相当满意摄影成果,「这些照片是担任专属谬思的回礼。」 「你陪我散心,我让你拍照,刚刚好。」谁叫她嫁给摄影师老公呢。 叶卿榕牵着她的手一起沿着河堤散步,他们之间没有轻飘飘的甜言,没有山盟海誓的蜜语,只是聊着下次去超市时要买哪些家用品,仅仅是这样就让她觉得很满足,淡淡的,属于家庭的感觉,只是这样而已,她就觉得好幸福。 远方一处空地上架起米白色小帐棚,形成一个热闹的迷你市集,越靠近那,周围的人潮越来越多。 --- 作者的话:弹吉他的男生莫名有魅力~ 04.市集 当他们听见市集摊主的招呼声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取而代之的是夜色的神秘灯火。 摊位之间悬掛着像是圣诞树上的灯串,穿着五顏六色衬衫的摊主高举手绘面具诉说故事;刺青的帅气女孩将古铜金饰比划在路人身上说很适合他们;一男一女现场绘製风景明信片分享他们旅行经歷;帅气的青年咖啡师边磨咖啡豆边和客人聊天,其他还有陶艺碗盘、编织宠物衣服、二手古着衣……等各式各样的艺文摊商。 走着走着,她被一摊放满陶製小鸟艺品的摊位吸引,她兴奋地拉着老公凑过去逛。摊主是个女孩子,看起来像大学生,身穿工装风格连身裤,上头别满涂鸦小徽章,笑盈盈的招呼他们,说:「喜欢的可以拿起来看唷!在约会吗?感情真好啊!」 「好可爱唷。」她惊喜的拿起一只绿色陶製小鸟,一笔一笔纯手工绘製的羽毛线条看得出製作者的用心,鸟儿的眼睛水灵灵的,大小正好掌心大小,小巧可人,令人爱不释手。 「准确的说是『鶯』喔,像您手上这隻是比氏鶲鶯,您右手边那隻则是晚上很常听到叫声的夜鶯,还有这隻是树鶯。」摊主热情地介绍着,聊起这些鶯鸟似乎让她很开心。 她笑着问:「怎么会想以『鶯』来创作呢?」 摊主嘿嘿笑道:「其实是因为我喜欢的歌手名字中有鶯字,爱屋及乌嘛,回过神时就做了这么多作品了。」 她的笑容僵住,女人的直觉让她感觉不太妙,果然摊主下一秒就说── 「咦?这位客人您……好像有点像……噢我的天……您该不会是……」 她反射性转身落跑,果然她才跑没几步,背后传来摊主嘹亮的大喊:「震璃鶯!是本人吗!我的天啊我的天啊!可以帮我签名吗!刚刚她握过的这隻作品我要带回家供在阿嬤牌位旁边!」 我的天啊!妹妹你小声点行不行啊啊啊! 「包成这样怎么还认得出来!」 她可是戴了口罩又戴帽子,连头发都扎进去耶。 「您化成灰我都认得──!」 不要回答我啦! 「刚刚是不是有人大喊震璃鶯本人?」 「真的假的?震璃鶯吗?在哪里在哪里?」 「是刚刚跑过去那个人吗?」 叶卿榕见越来越多人被骚动吸引,连忙拉住惊慌失措的她往摊位外没有掛灯的暗处跑。 她的心跳得好快,身边的人潮渐渐多起来,他们弯身避过低垂的金黄色灯串,越过彩绘灯笼道。叶卿榕走在前头,用身躯挡住她,只见他探头出去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回过头无比严肃的--对她比出「前方安全」的战术手势。 「臭卿榕,你以为在玩枪战游戏喔!」她忍不住吐槽出声。 叶卿榕顺势直接喊出:「前方净空!move!move!」 烦死了这幼稚鬼!她直接敲他的头,自己压低帽沿气呼呼走出阴影处。 叶卿榕笑勒勒的跟在她后面走出来,其实骚动只持续了一下子,很快的人们的视线重新回到摊位上,他们快步离开摊商区,走往市集的尽头广场,那有个学生乐团正在演奏。 乐团周围围绕着很多学生,乐团前方放着手绘牌,写着附近大学热音社的名字。 主唱热情的对观眾们喊:「谢谢大家!下一首歌是我们很喜欢的新歌,来自震璃鶯的『酸雨皇后』。」 「求而不得陷入酸楚。」 「向神祈求带走痛苦。」 「酸蚀的雨啊。」 「别伤害我爱的城市。」 「酸蚀的雨啊。」 「我愿献祭成为雨氏。」 「让我做你的后。」 「让我陪你作梦。」 「交换天晴重回尘世。」 听着自己的歌曲,她有那么瞬间被迷住了,这感觉很奇怪,明明这首歌是由她所创,没有人比她更熟悉,此刻她却浮现起「这曲子真不错」的单纯感想,在她这么想时,叶卿榕揉了揉她的脑袋,以旁人听不到的音量,在她耳边悄声说── 「我老婆的曲子果然是最棒的,给他九十分。」 她也以两人才听得道的音量回:「只有九十?」 「嗯,只有九十。因为──」她耳畔一热,老公的唇几乎贴上耳垂,很轻很轻的说:「因为唱的人不是你,没办法再更高分了。」 他们在引起骚动前离开了市集,找到一间僻静的义式餐厅用餐。 这间义式餐厅是义大利人开的,气氛舒适料理也好吃,是知名的约会餐厅,服务生见来客是一男一女,便非常有经验的领他们到可以看见美丽夜景的窗边位,临走前还悄悄问叶卿榕要不要玫瑰花。 两人等服务生离开后,叶卿榕呼出一口长气,随后笑出声,「刚刚真惊险。」 她抚上胸口,心跳还是很快,「难得的约会我可不想被围观。」 「你该庆幸我是摄影师不是记者,不然这张照片就要变成网路新闻封面图了。」叶卿榕拿出相机给她看,照片中的她双手捧着绿色陶製小鸟,垂眸凝视的样子,在昏黄的光线下竟有些圣母般的怜爱之情,连她也觉得这张拍得很好看。 她笑问:「偷拍都不说一声的,又是谬思的回礼?」 「是谬思的回礼唷。」 服务生走过来招呼两人点餐,点完餐后另外一位服务生走了过来,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捧满鲜红玫瑰花瓣,优雅地撒在两人桌上,她忍不住笑骂老公:「太夸张了吧。」 洒完花瓣后服务生把两旁的薄帘拉上,给他们安静空间。 总算等到周围都没人了,她才放心把偽装用的帽子和口罩拿下,在她把头发梳顺时听到拍照声,抬头正好对上老公得逞的笑容。 「还记得我们交往那天吗,那时我们也是撒玫瑰花瓣。」老公宠溺的眼神看得她脸颊泛红。 「我只记得你的发蜡味。」她泼冷水回:「厚重到我都尝不出食物味了。」 这次换老公难为情了,「别提了……还不是我姊给的烂建议。」 她回想起那时的心情,「那时听你说有重要事对我说,我紧张得睡不着觉。」 「为什么?」 她尷尬地回:「我总觉得你是要跟我说『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如果当时你真的说我们不适合我应该会当场哭出来吧,哈哈……」 「怎么会!我觉得你棒极了,我前一晚还跟姐姐们开告白行动作战会议,讨论怎么样提高成功机率。」 「真的?我那时也只是个驻唱打工,没钱没长相的,有什么吸引你的。」 叶卿榕故意吊胃口,「你先说我哪里吸引你,我再说我的。」 我被你迷人的笑容吸引──这种活像偶像剧的台词她打死也不会说的! 「就那个啊……你的摄影作品很美,人也不错,感觉也很可靠。」她支支吾吾地讲出很安全的回答。 「就这样?这么无聊的答案?」 「对啦就这样!换你讲了,我哪里吸引你?」 「咳咳,听好囉,先是你的名字吸引我,再来是你娇小的模样吸引我,个性也很吸引我,每次我做怪动作时白眼我的样子也很可爱,还有啊……」 「好了好了暂停!我知道了啦!」她脸红的打断老公继续讲肉麻话。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那目前为止如何?新歌有想法了吗?」 「已经想好了。」她信心满满的说。 「说来听听?」 「才不,我要先保密,除非你把沿路偷拍的照片都给我看。」 「才不,那我也要保密。」老公故意模仿她。 「叶卿榕是学人精!」 「对啊专门学你!」 这么没营养的对话他们总是讲不腻,服务生为他们收拾时都在偷笑,看来他们幼稚的对话外头也听得很清楚。 「敬你的摄影事业顺利。」 「敬你的歌唱事业顺利。」 他们举起酒杯轻敲,带点微醺的醉意,叶卿榕轻轻吻上她的唇瓣,温热的唇齿间带着葡萄酒的果酸,她闔上眼眸静静感受他的暖意,唇瓣离开后似乎又不捨得,回头又快速的吻第二下,才肯分开。 「回我们的家吧。」一句简单的话,却比所有情话都还要甜。 --- 作者的话:想《酸雨皇后》时费了点功夫去研究歌词的写法 05.心魔 「都结婚了还有玫瑰晚餐啊……到底要扶多少老太太过马路才能遇上这样的老公!」电话那头的小盼喊道,她的背景传来超商的开门叮咚声。 这天叶卿榕正好有空,便随她一同到杰洛西的录音室听她试唱。她看叶卿榕和杰洛西聊得很起劲,不想因为讲电话而打扰他们,便离开录音室到外头和小盼讲电话。 「我这是要寻找灵感,是工作需要!工作需要啦!」她讲完自己都心虚了。 「找灵感找到和老公手牵手去约会还被粉丝认出来,大明星可真是辛苦啊,哪像我一个普通老百姓,居然要在超商吃泡麵听你放闪,真是气死了!不和你聊了啦,我差不多要去找客户了,再见!」电话那头的小盼悲愤地掛了电话。 当她正想把手机收起来时,马上又响起来电。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绚,好久不见,是妈妈啦。』 「……妈?」 妈妈怎么会想到要打来?他们都一年没联络了,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打来?难道是──看到金曲奖的消息? 『响绚,你还记得爸小时候给你保的保单吗?可以请你这週抽空去解掉吗?我们想把保费留给你弟弟那两个儿子,你也知道的就是那对双胞胎,他们现在会叫奶奶了,好可爱啊。』 「……」 一整年没有联系,就只有这时候会叫她的名字,她明明很清楚,父母根本不在乎她这个女儿──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期待他们关心她? 『响绚?有听到吗?有听到要回答啊,你都嫁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礼貌,长辈在说话你要回答啊,你这样会被说没家教的,喂喂?』 「妈……你有看这届的金曲奖颁奖吗?」 也许是妈妈不知道,妈妈若知道女儿得到金曲奖最佳新人奖一定会以她为荣,一定会的。然而没等她献宝,妈妈的话让她心寒到极点── 『金曲奖?唉……你怎么还在任性?早知道会让你整天分心玩什么音乐,我就不该让你学钢琴。罢了罢了,都嫁人了,如今也是夫家的事了,你安分点别给夫家添乱,家里已经没有空房间了,到时可别突然跑回来。』 就这样? 她苦苦熬到踏上金曲奖颁奖典礼,高举那无数人想要的奖盃,换来的就是这样? 她真是傻的彻底,不要期待就不会受伤了不是吗?跟往常一样忍耐过去就行了,不要去抱怨,不要跟妈妈吵,忍耐再忍耐…… 吵架太低俗了,不是个女孩子该做的事,这是妈妈给她的教诲。 事情交代完后通话很快就结束了,没有间话家常,也没有近况关心。 妈妈就真的只是打来「交代」事情而已。 要冷静下来才行,待会还要唱歌,这样下去会影响情绪的,要冷静才行,要冷静,她可以的,她不会受影响,她可以好好唱,这有什么难,冷静。 她隐藏起情绪,回想起上台时的感觉,戴上笑容面具,回到录音室内,对正在跟杰洛西聊天的叶卿榕说:「我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吧。」 曾听说有些人可以做到心情与表现分开,不论心情如何都不会影响实际上场的表现──可惜她做不到。 妈妈的脸庞浮现眼前,她想起小时候被妈妈送去学钢琴,妈妈对她说要好好学琴,将来就有好出路,起先她很开心,觉得妈妈很爱她。直到成果发表会,妈妈等她演出结束后,开心地握着她的手说:「太好了,可以嫁到好人家了。」 她才开口唱第一句,就走音了。 她没能让父母以她为荣,生来就是个让人失望的女孩子,为什么她不是男孩?如果她是男孩的话父母是不是就会爱她了? 为什么她得听话解除保单? 为什么爸妈不肯多关心她一点? 为什么她在家里的地位甚至比不上后到的姪子? 「等等,先停。」叶卿榕喊道。 歌声戛然而止,看着叶卿榕递过来的卫生纸,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怎么了?怎么唱哭了?」叶卿榕担忧地问。 她眼泪流得很兇,一旁的杰洛西面露窘迫,既尷尬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手忙脚乱的跑去拿了更多卫生纸过来。 「没事……只是……」她啜泣着,越解释越想哭。 「只是?」 「……」 「响绚,你表现得很棒,没有人说你不好啊,是想到什么了?」叶卿榕哄着。 「我……」 不要说,不可以说,一说出来又要让大家哄,说了也解决不了事情,只是平添困扰,不要说,忍耐一下就过去了,要忍耐。 「说吧,你为什么哭?」叶卿榕耐心问着。 望着眼前的挚爱,她还是没能忍住寻求安全感,脆弱的心声脱口而出,「我真的唱的好吗?我值得被爱吗?」 「怎么说这个,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 「你别想那么多。」 这句话成为情绪崩溃口,等她反应过来时,话已经衝出口无法收回,「我也不想啊,但就是会去想啊!」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脾气,明明叶卿榕已经很包容她了。 「我也不想老是去质疑自己啊,可是我就是会多想!我没有办法克制!我没有办法像你一样凡事都随便!」 够了快住口,别把心魔放出来。她喝斥自己,但没有效果。 「我就是会不安!我就是没信心!我就是不够知足!明明都已经爱情与事业双赢,过着许多人求而不得的幸福生活,但我就是不够知足,明明都这么幸福了还是感到没有安全感,才会觉得这些幸福总有一天会消失!我该死!我麻烦!这样行吗!」 叶卿榕眉头一紧,他平时不会轻易皱起眉头的,就连外甥耍脾气拿玩具丢他,他都不曾皱眉过,真的让他严肃起来就代表他生气了。但他最后硬是忍了下来没有发脾气,只是静静看着她,像在等犯错的孩子自己主动认错。 室内瞬间寂静。 求你安慰我吧,像平常一样,说只是我想多了,求你快告诉我,我是个很棒的孩子……她卑微地祈求她的任性可以得到原谅。 但是这次叶卿榕没有哄她,只淡淡说:「今天就到这吧,你先冷静点。」说完,他拿起背包走出录音室,独自回去了。 她到底在干什么? 得到金曲奖又怎么样?妈妈根本没放在眼里,哪怕是从其他人口中听到她得奖的消息,客套一句「我女儿很优秀吧」都好,只要这样她就满足了,这样的愿望很任性吗? 今天真是糟透了。 她想起一个老地方,或许她该去那里走走。 她需要好好静一静。 --- 作者的话:看到这边的你,还记得最初为了什么开始创作吗? 06.摇篮 入夜后的城市,下起毛毛小雨。 被淋湿的铁招牌静静在细雨中迎接她,铁製招牌上有个摇篮的图案,若没有熟人带路很容易忽略这个秘境。招牌旁是一条通往地下室的水泥阶梯,她收起雨伞往下走,停在犹如一片墙的大木门前。 女性双手握住手把,吃力地推开对她而言过于厚重的木门,门上的金丝雀造型铜铃发出悦耳的铃音,告知客人的到访。 木门被推开后,里头演奏着轻快地爵士音乐,空气中传来令人怀念的古龙水香味。 「欢迎。」身穿红色衬衫黑领带的服务生迎上前。 女性穿着一件略显大件的灰大衣,像件厚毯子包裹她娇小的身形,戴着口罩的她只露出一双小巧的圆眼,进门时紧张得四处张望,像隻容易受惊的小动物。 「我想坐吧檯。」女性的声音轻脆悦耳,像鶯鸟一样。 服务生被那美妙的嗓音迷住,愣了几秒才回过神,「请进,吧檯还有位子。」 地下酒吧内的灯源不是一般日光灯,而是大大小小的復古提灯,有掛在墙上的,有放在走道两旁的,每个座位也都放了一盏提灯充当光源,除了提灯外再没有其他电灯设备,熟客们戏称这座地下酒吧「thecradle(摇篮)」取名意象就是黑的让人昏昏欲睡。 整间店中最明亮的两处位置,就是吧檯调酒区,以及舞台演奏区。每逢周末夜晚这里都会请驻唱歌手来演奏。 今晚的演奏者看起来是大学生,他双手敲着电子琴键盘,哼着适合这里气氛的爵士曲调,唱功虽然青涩,声音却极好听。 酒保是位中年男性,他身穿外场服务员同款的合身红色衬衫,打着黑色领带,整齐的山羊鬍散发成熟男人味,他放下擦拭中的酒杯,询问:「想喝什么?」 她苦笑道:「我今天跟老公吵架了,都是我无理取闹,请为做错事的女人调一杯苦涩辛辣的惩罚之酒吧。」 酒保没有多问什么,点点头,转身从架上取酒开始调製。 这间有着浓浓復古情怀的地下音乐酒吧,是她的起点。 当年得知妈妈送她学钢琴的目的是方便嫁人时,她的心从此破了一个洞,因为她突然明白,这个家不打算当她的避风港,父母全心栽培的人只有她的弟弟,教育她只是为了将来嫁出去不会丢家族顏面。 年少时的她所能做的最大反抗就是大吵后离家出走,她孤身来到大城市,用父母给她的唯一礼物──音乐,换取温饱三餐。 靠着自弹自唱,前前后后唱过很多间音乐酒吧,这座「thecradle」是她唱过最久,也是最喜欢的一间,而她的第一首原创曲「摇篮」,就是在这个吧檯上写下的。 但即使她音乐事业熬出头,登尽各大媒体头版,后来甚至在金曲舞台领了奖,也没能换得父母回头一眼,结婚过后,她的父母就彻底当她是外人了。 从那时起,她的心就病了,不安全感如饿兽般无止尽啃食她,投入再多也永远餵不饱。明明放弃会轻松很多,但小孩依恋父母的爱是出自本能,又岂是说放就放的了,只能由着时间慢慢冲淡。 一杯金色调酒被推到眼前,带着淡淡的男性古龙水香,「来,品尝看看。」 她拉下口罩的同时巧妙地用手遮住脸庞不让他人看见,「谢谢。」举起酒杯大口饮下,期待惩罚之酒可以平衡她的罪恶感。 但她没有感受到预期的辛辣苦涩,这杯调酒不但不苦,反而很清甜,入喉后没有灼热感,爽口中带点微酸。 「这酒……是什么意思?」她茫然问。 酒保露出浅笑,「献给受伤的女孩,一杯重温初衷。告诉我你喝到什么?」他的嗓音浑厚而坚定,带点试探性,又带点教导之意,令人不自觉顺着他的话做。 她抿抿嘴,说:「这杯酒喝起来清甜又爽口,宛如吹过屋簷的微风,若用人来比喻的话,就像纯真的少女一样,真切而不拐弯抹角。」 「这样啊。」酒保随后拿出一小杯红通通的液体,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直接倒进她手中的酒杯,红液体和未喝完的酒混合在一起,变成浓艳的深红色。 她不解的望着酒保,但后者只是带着浅笑,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 这第二口酒,又辣又浓,流入喉头时酸味炸裂,让她不禁眉头一皱,如果说第一口酒是个纯真少女,那这第二口酒就像忌妒心强烈的毒妇,叫人喝一口都受不了。 当她还想喝时,酒保却抬手制止她,「品尝一口就好,这酒太呛了,喝多对喉咙不好。」没等她反应过来,酒保倾过身一把夺走她手上的残杯,淡淡的古龙水香气搔过鼻尖。 「那么这杯你喝到什么?」没有解释上一句的含意,酒保再度问她。 「很辣,很酸,像是一个被丑恶吞噬的蛇蝎女人。」她扁扁嘴,那个酸楚感还留在喉头,令她忍不住想找水喝。 酒保轻笑出声,递了杯清水给她润润口,娓娓道来:「第一杯酒叫做『初衷』,第二杯酒叫『结蛹』,只是多加了一味进去,就变成完全不同的样貌,我们人哪,有时就像这两杯酒一样,外来的因素令我们迷失,可这不见得是坏事。」 酒保举起一杯神秘液体加进腥红的「结蛹」中,像是变魔术般,原本赤红的酒色,竟染上美丽的渐层橘红,宛如黄昏赤霞,美丽而迷醉。 「即使变的丑恶,即使躲起来缩成蛹,只要理解这些痛苦都有结束的时候,跨出瑟缩的虫蛹,绽放因歷经丑恶而更显美丽的羽翼,就会羽化成蝶。」 在酒保的眼神示意下,她喝下这第三口酒,方才的不适呛辣感被一股微妙的味道平衡,原先难以忍受的灼辣竟形成丰富层次,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好喝极了。 「敢问小姐,还满意我推荐的『初衷』、『结蛹』和『羽化』三部曲吗?」酒保笑道。 成蛹而羽化,人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成长的。 歷经结蛹的丑陋面貌和脆弱,等待,熬过,最后绽放。 是吗,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她的心情因为这番话轻松了许多。是啊,总有一天会结束的,获得展翅高飞的自由与解脱,那一天不是不到,而是总有一天会来的,在那之前,保持希望,抱持自我,等候羽化的到来。 「谢谢。」她由衷地说。 酒保以笑容回应,浅浅地,很欣慰地笑了,似乎早已看穿她的心思,却选择体贴不点破,以尊重和引导的态度,面对每一位受伤的客人,以酒传心,以心会客,以客为友。 零碎的鼓掌声响起,舞台上的驻唱青年呼出一口气,略显疲惫的脸庞带笑回应听眾的掌声。 「谢谢大家,很快地来到今晚最后一首歌,这首歌对我意义非凡,她是我的音乐啟蒙者,听说她也曾在这间酒吧唱过歌,我今天会坐在这里,是为了有朝一日追随她的脚步成为一名歌手。」 驻唱青年语带诚恳,带着羞赧的笑容,说:「最后一首歌,震璃鶯的『摇篮』。」 「失去避风港。」 「失去栖身枝。」 「等又等啊等。」 「金丝雀尚有摇篮可睡。」 「夜鶯鸟却得流浪讨食。」 「岂甘心岂能甘心。」 「羽翼为翱翔而生。」 她──震璃鶯,静静听驻唱歌手演奏自己早期的原创曲。当年的她负气离家,流浪他乡,满腔的不甘与怨懟,最后化为前进的力量,丰满了她的羽翼。 当驻唱青年唱到副歌时,她一时心迷,竟拉下口罩,发出悦耳的合音,如黄鶯出谷般让人惊艳,挣脱口罩束缚任由声音展翅高飞。 驻唱青年被吓了一跳,从舞台上往下看黑压压一片看不清客人的脸,他一边惊喜听眾中竟有天籟与他合音,一边继续演唱。原本聊天的客人们也全安静下来,享受这难得一见的共演。 「鶯鸟唱裂肉体只为璀璨流世。」 「踏出摇篮吧。」 「去寻觅广阔天地中为己痴狂的知音。」 她清亮的音色与青年沉稳的音色相结合,形成柔和音频,不仅是客人,连服务生和酒保们也停下手边工作,听得如痴如醉。 「踏出摇篮吧。」 等到驻唱青年独自唱完最后一段歌词时,那神秘的天籟之音已悄悄离开,留下满室馀音绕樑,大家都好奇是谁发出这般悦耳的美声,可惜除了酒保之外,无人知晓这位神秘嘉宾的来歷。 她走出酒吧时,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巷子口有辆车等候多时。 --- 作者的话:帮看的朋友说这边女主角行为超中二的xd 07.认同 驾驶座上的叶卿榕没有多问,只说:「喝了酒就别独自乱走了。」接了她上车。 「对不起。」她上车后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乱发脾气。」 叶卿榕默默开着车,并没有立刻回应。她鼓起勇气说出想说的话。 「是我妈......她打来要我解除保险,好让她能把钱留给姪子......」她叹口气说出当时心浮气躁的原因。 叶卿榕瞪大眼,「明明都一年没联络了,我还以为她至少会恭喜你得到新人奖。」 「我还来不及说得奖的事,她就说我怎么还在执迷玩音乐。」想起这句话她就想哭,「后面的话我就说不下去了,以前还会气她,现在连气都懒得生气了。」 越是期待关係变好,就越是受伤,演变到最后就变成顺从,麻痺自己的心,对妈妈说的话言听计从,当个理想乖女儿。 叶卿榕皱起眉头,趁着车子停红绿灯,正想说些什么时--她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显示是妈妈。 「喂?什么事?」 『响绚啊!是妈啦!』电话那端传来妈妈的大嗓门,她连忙把电话拿远一点,连驾驶座上的老公都能把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啊你保单到底解了没啊?我问我保险的朋友她说还没有收到申请,你赶快去用一用!最近有个保险优惠活动快结束了,有听到吗?』 她说不出来当下什么心情。 心寒?麻痺?还是无奈?或许全都有吧。 「电话给我。」叶卿榕突然一把抢过电话,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老公豪不客气对他岳母说:「喂?岳母吗?我是卿榕。响绚已经是成年人了,她有权自己决定写着她名字的任何文件该如何处理,请您有充足的理由要求她做这件事时再打来,在那之前她的保单将会由我协助管理,如果没其他要紧事我们要休息了,晚安。」 叶卿榕将强制掛断的电话拋回来给她,沉声说:「以后她又提这种不合理的要求,你就丢我出来,她老是说你嫁夫随夫的,我们就顺着她的逻辑走!以后她要干嘛,都要我同意才行,没我同意,她连跟你说话都不准!」 她看着黑画面的手机萤幕,愣愣地说:「好。」 「每次她打来找你都没好事。」叶卿榕转动方向盘,避开一旁抢快的机车骑士,放软语气对她说:「你也别勉强自己,之后她又来找你,就都转接给我,不然你又要伤心了。」 「好。」她轻笑,内心感到暖暖的。 似乎想转移这鬱闷的话题,叶卿榕开个新话题,「我应该没告诉过你,我大学时曾参加热音社吧?那时年轻气盛,觉得自己一定会闯出名堂,总想着要出头当第一,那年社团内的主唱毕业了,我为了抢主唱的位子跟同社团的朋友闹翻,当时闹很兇呢,我们还硬在午休时间拿麦克风尬歌,要路过的同学帮忙评分。」 他说起这段青春往事,带着些许愚蠢,些许怀念,些许苦涩地笑了。 「结果是我输了,那傢伙不论声音、唱功甚至台风都比我强,我当时很生气,觉得这些评分的人都是不懂音乐的笨蛋。家里那把吉他,是那个朋友的,翻脸后就这样一直放在我这,我在等有天他能来拿回他的乐器,这样我们就有机会重修旧好了,可惜啊,直到现在那把吉他还在我这。」 叶卿榕声音有些飘渺,说着某位少年的悔恨。 「遇见你,看见你的音乐才华,我一开始是很忌妒的,我要是那时能有像你一样的才华,是不是就能实现音乐梦?但越是和你相处,我就越认清自己不适合走这条路,第一次看你表演时我不禁觉得『啊,这人天生就是要站到舞台上』不知何时起,我开始觉得只要你的梦想实现,我也就没有遗憾了。」 没想到叶卿榕曾有音乐梦想,她从未听他说过这事。 「当我选择彻底放弃音乐时,心里反而轻松多了。」 他说他放弃了,讲的这般轻松,这般洒脱。这就是他如此吸引她的地方吧,因为这男人做到了她做不到的事,总有一天她也想像这男人一样,放下不该执着的事物,如此一来,她是不是就能活得更自由呢? 「老公。」 「嗯?」 「我突然很想唱歌给你听,可以吗?」 老公轻笑,似乎觉得她的询问多此一举:「你知道我最喜欢听你的声音了。」 「我的声音你天天听,不腻吗?」 「那是你的声音耶,怎么会腻呢。」 人会越来越贪心,也越来越知足,追求渴望的事物,同时也感念一切得来不易,掌心中每个小小的爱意,都弥足珍贵。 小鶯鸟为何不惜超出肉体负荷也要震耳咆啸? 因为鶯鸟渴望被认同,渴望藉由咆啸吸引注意,渴望再也发不出声音前,能有人制止她继续燃烧自己。 叶卿榕腾出一隻手与她相握,静静听她唱歌,脸上若有似无的浅笑看起来很满足。想必此刻她的表情,也和他一样。 --- 作者的话:这个妈妈真的很机掰...... 08.对唱 不久后。 她在家中录音室录下新歌的试唱demo曲,并将试唱档案发给小盼和杰洛西听。 小盼拿下耳机,惊讶表示:「没想到才过几天,就改了这么多,整首歌都闪闪发亮的感觉。」 原是抱持买醉的心情去的,没想到反被店长开导一番。还有那位不知名的驻唱青年,若有机会她很想亲口对他说谢谢,他演奏的「摇篮」带给她莫大的支持与鼓励,想到有人追逐她的脚步,彷彿背后多了一双手在推着她前进。 小盼看着手机讯息说:「我把试唱demo发给『降世歌王』了,他们为我们媒合了一位叫『夜语男孩』的校园情歌小王子,我有看过他的演出,现场演唱很稳,人气也很高。」 确认人选没异议后,製作单位立刻为我们约见这位情歌王子。 没想到会面当天,明明约了下午二点见面,但眼看都要三点了,那位「夜语男孩」始终都没出现。 「小盼,电话还是打不通吗?」她不知道第几次问小盼了,后者摇摇头,不管怎么打电话都处于忙线中。 就在他们焦急该怎么办时──急促脚步声传来。 碰! 杰洛西录音室的门被粗暴的撞开,一向爱护物品的杰洛西反射性就要开骂,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有损形象,硬是把脏话吞了回去。撞开门的是个狼狈男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活像是刚跑完马拉松就接着过来似的。 「哈……哈……」男人全身爆汗,狼狈的样子让人无暇质问他的失礼,「哈……哈……我……我是今天约了二点要来的……很抱歉迟到了……」 她上下打量这个跑得气喘吁吁的男人,这人穿着大号的老鹰图纹外套,耳朵穿了整排耳环,看起来就像个游手好间的不良痞子,一点也不像他们在等的人,说是去夜店的路上走错门还比较像,他肯定不是夜语男孩。 小盼见他喘到快断气了,决定先拉张椅子请他休息,「等等……可能有误会了,我们约的是『夜语男孩』才对。」 那男人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才稍微缓过气来,解释稍早前发生的变故,「今早临时有状况,『夜语男孩』被狗仔队拍到和有夫之妇拥吻,清新形象大受打击,公司从早上开始就乱成一团,电话都被打爆了。我人刚好在这附近,听说了你们的合作案主动向公司请求让我来试试。」 说到这里,那男人从椅子上跳起来郑重地鞠躬。 「我是和『夜语男孩』隶属同间公司的『医枸』,擅长嘻哈和rap,我明白你们选的是『夜语男孩』,我也知道我没说一声就直接过来很失礼,如果真的不行我会马上离开,请三位给我一个尝试的机会!请让我试音吧!」 原来他是来自荐的。她暗自讚叹。他看起来就像个会在ktv跟人打架的傢伙。没想到会为了争取合作而不放过任何机会,好佩服他对音乐的积极。 但经纪人小盼可不这么想,她傻眼喊道:「当然不行啊!你这样突然跑来就说要试音也太为难人了。」 杰洛西没有说话,但从他平静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这提议没有什么兴趣,不然依他的性格早就兴奋叫好了。 「就让他试吧。」 不知是医枸的积极让她颇为讚赏,还是单纯心软。总之她开口挽留医枸,「反正只是试音,真的不行再另寻适合人选吧。」 「谢谢震璃鶯小姐!谢谢!」医枸喜出望外,立刻鞠躬道谢。 杰洛西想想也没理由一定得反驳,就同意让俩人拿乐谱试音。 旁人总说她的声音清亮又透彻,如同清晨穿透云层的曙光,耀眼又绚丽,美的不似人间活物。与她相反,医苟的唱腔非常刁鑽,好像找人吵架似的,两人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各唱各的。 唱到男女合音的部分时,两人迥异的唱腔出现明显的违和感。她眉头一皱正想喊停,抬头看见医枸认真鑽研乐谱的样子,硬是把嘴边的「停」字吞回去。 「你太心急了。」她点出两人声音合不上的问题,对医枸直言:「这不是独唱,别只想着表现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感受我的呼吸,感受我的语气,感受我的声频,让你的世界中有我的存在,懂了吗?」 「好,谢谢指点……」不知为何医枸表情有些窘困,还脸红着别开视线。 两人又唱了几段后,医枸开始配合她的声音调整音色,从原先的凶恶狠劲,渐渐变得温柔起来。 「小盼你听,好像不良少年坠入爱河的声音,好棒啊!」杰洛西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小声音量说。 两人配合着彼此的声音,慢慢抓到了些感觉,医枸的音色转换最让人印象深刻,不再有一开始的狠劲,多了分铁汉柔情,如果说震璃鶯的声音是早晨的黄鶯,那医枸的声音就是傲视大地的老鹰,既是顶端掠食者,也是温柔的守护灵。 製作人杰洛西两手一合灿笑说:「嘻哈歌手唱情歌,看来我们有新的行销口号了!杰想针对两位的个人特色做编曲调整,这不是一个人的歌,而是两个人的歌,杰希望你们在专注配合彼此的同时,也能有各自发挥的空间。」 医枸藏不住笑容,「也……也就是说?」 製作人杰洛西点点头,算是允诺了这桩合作,「及格了!这首合作曲还请两位多多练习,让我们一起完成演出吧。」 「好!」医笱与她异口同声。 回家后她很兴奋的跟叶卿榕分享这个大好消息,「没想到已经走到这步了,我好紧张喔,距离表演时间越来越近了!」 躺在沙发上看杂志的老公放下书本,「我已经把演唱日那天的工作都排开了,我绝对要坐在第一排正中间听你演唱!对了,你贵宾席名额除了我之外,剩下的打算给谁?」 「我给了爸妈,虽然我觉得他们不会来。」明知道父母亲很大机率不会来,她依然寄了贵宾席座位的邀请函,也许她只是盼望着能有一个奇蹟吧。 叶卿榕乖乖闭嘴不追问,开了另个话题,「那要和你搭唱的男歌手是谁?」 「一个叫医枸的人。」 叶卿榕愣住,「那个人我记得是唱嘻哈的啊?跟这次主题有点……」 「是啊,但我们配合得很好,虽然一开始觉得很怪,但实际唱下去后,还蛮顺利的。」 「这样啊……对了,你还记得演唱日那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就演出的日子吗?」 「啊……果然不记得了,算了,我多少有猜到……」 「什么?」 「没事没事,小弟预祝两位可以完美演出,让我在第一排看个过癮!」 届时会是现场舞台演出,他们将在三百名观眾簇拥下演唱,不仅会在电视上播出,演唱片段也会被电视节目放到官方网路频道上,供线上网友点听,凡是曾登上「降世歌王」的歌手,点阅次数最少都是几十万起跳,邀请的歌手皆是世代鑽石,这对刚要在歌坛立足的新人歌手来说是绝对不能出错的机会。 「震璃鶯不好意思,副歌这里可以慢一些些吗?」 实际开始合作后,她意外发现医枸这位合作伙伴的其他面向。 「不对,还是太快了,要打在拍子上!」 好比说,这男人是个超级超级超级龟毛的拍子魔人。 他们合唱时医枸会非常讲究每个字的速度都要打在节拍上,差距零点几秒他都听得出来。有次她不相信医枸说她慢零点六秒,要求杰洛西把音轨拉出来对照,上面的数值还真的差零点六秒,让她当场无语。 除此之外医枸还会把他们合唱的声音录下来,起先她不同意,但在医枸保证只是想回去后继续练习,她才不甘不愿的首肯。 合作一段时间后,医枸和她也渐渐熟起来,两人称呼彼此时都直呼艺名,这天趁着休息时间喝水时,两人聊起了生活话题。 「我晚上都会去ktv包厢继续练习。」休息时间时医枸如此说。他用这方式去自我训练表情和演出动作,经常夜唱到清晨四、五点,ktv的大夜班员工全都认得他,看到他来还会偷偷塞菜单上没有的宵夜给他。 医枸惊呼,「原来你已经结婚了,好好喔,我都全台湾跑来跑去唱歌,根本没时间认识女孩子。」 「我老公是接案摄影师,有时在家有时不在,像他最近就在跑个外县市的案子,已经二天没看到人了。我也没想到医枸私底下是这样,恕我直言你外表给人的印象有点……」像道上兄弟,这句话她没有勇气说出来。 医枸哈哈大笑,「我以前穿的很邋塌,结果老是在半夜练唱时被喝醉的人找麻烦,穿成这样后就再也没被打扰了。」他故意摆出流氓的干架表情。如果还不熟的人八成会被吓到吧,但认识以后就知道他比任何人都还积极上进,是个不错的傢伙。 这天练唱完,医枸快速拿起包包跟大家道别,模样有些匆促,看起来像要去赶场。小盼随口问道:「待会有工作吗?」 医枸边看手机边回答:「噢不是,我朋友约我去唱歌,是个很久没联络的老朋友,他说最近听到我的音乐很惊讶,希望和我叙叙旧,我可不想迟到呢,先走囉!」 医枸离开后,来到与朋友约定的ktv,向柜檯打过招呼后走向包厢房。 医枸边走边想该用什么态度面对朋友。自然地打招呼?还是热情点?怎么说两人都已经很久没见了,一开始就表现太生疏的话接下来会聊得很尷尬吧,还是活力一点吧!没错就是这样! 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医枸推开包厢门,热情朝里面喊:「嗨!这么多年不见了,没想到你会找我出来──喂!等等!你干什么!」 咚! 包厢门静静闔上,门完全关闭前,隐约见到有个人影伏在地上──接着门完全关起,隔绝了里外的世界,接下来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 作者的话:医枸二个字都有治癒和滋补的意思唷 09.晚餐 「医枸怎么还没来?」 隔天录音室内,杰洛西、小盼和她一直等不到医枸,过往医枸总是提前到场开嗓暖身,这天却迟到了半小时,电话也一直打到转语音信箱,总觉得不太像他会做的事。 结果那天一整天,医枸都没有出现,若非跟医枸相处一阵子,认识到他工作态度认真也很努力,他们一定会以为被医枸放鸽子了,后来小盼说医枸的公司也联系不上他,没人知道他跑去哪了。 隔日,莫名消失一整天的医枸出现在录音室,他看起来很憔悴,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跟平日有精神的样子判若两人。 「真的很抱歉!我睡过头!完全没有听到电话声!真的很对不起!」 据他的说法是他和朋友唱歌唱了一整晚,结果不小心打个盹直接睡掉大半天,以至于所有人都找不到他,即使继续追问细节,他也一概说真的只是睡过头,并没有要多谈的意思,眾人也只好作罢。 那之后两人照常练习对唱,但医枸从那之后就没有刚开始的活力了,似乎有什么事哽在心头,让他鬱鬱寡欢。 叮!她的手机萤幕亮起,是叶卿榕传来的讯息。这阵子叶卿榕几乎都在外面跑案子,两人已经一星期没见面了。 讯息上写着:「快下班了吧,想吃什么?冰箱还有火腿和小黄瓜,你想吃凉拌?还香烤?还是吃我呢?」 她边笑边翻白眼,传了个鄙视的表情贴图给他。 「我想吃蒜炒猪肉片。」她回传讯息。 叮!叶卿榕回传了一张ok的贴图,并传讯说:「小榕子这就去买猪肉片伺候娘娘用膳!」 她忍不住勾起微笑,她很喜欢老公作的家常菜,一想到可以吃到手作温馨料理,她就恨不得立刻回家。 「啊……这里拍子又快了喔震璃鶯,要再慢一点。」医枸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糟糕,不小心太雀跃影响歌声了。她暗自吐舌自嘲。 医枸这人虽然有心事,但对于节拍的坚持倒是一如往常,今天的她也是被合作伙伴盯着把每个音都唱好唱对。幸好她音准还行,面对刁鑽的要求,多唱几次就能记住了,不然这样龟毛谁受的了。她暗自抱怨。 终于捱到练完唱,大家各自道别回家,她本来想顺路在连锁店买个蛋糕回去,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绕路去稍远的百货公司。 那边的地下美食街有间甜点店很好吃,她和叶卿榕当初吃一次就爱上了,但因为太贵了他们捨不得买,今天虽然不是什么特别日子,但偶尔任性一下又有何妨呢。 她站在蛋糕柜前左挑右挑,是选两人都爱吃的蓝莓乳酪塔好呢,还是卿榕爱吃的伯爵茶慕斯好呢,正当她拿不定主意时,手机响起一个陌生号码-- 「你好?」 『喂?请问您是叶卿榕,叶先生的家属吗?』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叶太太,我这里是市立医院,您先生车祸被送到本院急诊室,请您依照指示携带以下物品──』 先生车祸被送到本院急诊室……车祸被送到急诊室……车祸急诊室…… 他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听不懂? 先生车祸?先生是……车祸……?他不是在家吗?他已经到家了呀,不会的,他们搞错了对吧? 出车祸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叶太太?您还在线上吗叶太太?叶──』 后面的对话她记不清了,她只知道自己制式化的照着指示去医院,给他们交代的东西,听他们说明的事项,但她一个字也没记住。 医院的人告诉她,叶卿榕从生鲜超市走出来正在过马路时,被闯红灯的车子直接撞上,车子前档玻璃全碎,可见撞击力道之大。 医院的人又说,叶卿榕内出血太严重,送来时一度没呼吸心跳。 经过抢救还是没能从死神手中抢人。 叶卿榕当晚走了。 当那名闯红灯的车祸肇事者跟着家属来到医院,她才知道肇事者不仅未成年,车祸当下还是酒驾,神智不清的情况下把红灯当绿灯狂催油门,硬生生送走她的挚爱。 肇事少年的家属声泪俱下,老泪纵痕苦苦哀求,「我们家小孩还这么年轻,请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我们一定会好好管教他!能请您大人大量和我们和解吗,我们会--」 她麻木地听着他们慷慨激昂的道歉词。 不许怨不准骂。母亲过往的教导在这时突然浮上心头。要原谅待人要和善,凡事都慈悲心肠,遵守道德做人谦卑。不许怨不准骂。 不许怨不准骂不许怨不准骂不许怨不准骂不许怨不准骂不许怨不准骂不许怨不准骂不许怨不准骂不许怨不准骂不许怨不准骂不许怨不准骂不许怨不准骂不许怨不准骂。 「给我离开。」他们的声音令她感到噁心无比,比盘旋在残渣污垢上的苍蝇嗡声还令人厌烦,他们的音频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立起,她好想立刻拿起最近的东西赶走他们,噁心的蛆虫!败类!垃圾! 「谢谢小姐,谢--」 「给我滚出去!杀人兇手!」她朝那几个人崩溃大吼。 吼完后她涌起强烈的罪恶感。她可是歌手,是个公眾人物,不该这样失态,这么做很不应该,怎么可以这么浮躁,要冷静要冷静,太不应该了,居然没有慈悲为怀,何等怨毒…… 好孤单……好可怕…… 呼吸好痛苦,明明张大口拼命吸气,却仍感觉快要窒息,斥责他人的罪恶感和强烈孤独感让她感到难以呼吸。 她徬徨的坐在医院的椅子上,颤抖地拿出手机,点开通联记录。谁都可以,拜託帮帮她── 「妈妈……」 她死死抓住手边最近的浮木。 『喂?响绚啊,什么事?妈现在在炒菜,有什么事快说。』 电话那头传来翻炒菜餚和抽油烟机的声音,属于家的声音。 「妈……卿榕他……走了……来陪我好吗……」拜託帮帮我,我需要帮忙,求求你,家人就是互相帮助不是吗,我是你的家人啊。 『什么?妈没听到,你再说一次。』 「卿榕走了……他离开了……我一个人……帮我……」 对话那头的抽油烟机声稍稍远离,母亲总算从她断断续续地对话中,拼凑出原委。 『你说……女婿他……出车祸……走了?』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很错愕,和以往总是公事公办的隔阂语气不同,是她许久不曾感受到的,来自母亲的人情温度。 「呜呜呜……」 『等等……欸!是响绚打来的,卿榕出车祸了。』电话那头的声音稍稍远离,似乎在对父亲说话,隐约能听到弟弟那两个小孩的吵闹声,似乎弟弟一家也在场。 为什么同是有血缘的一家人,却只有她不在那个家里?这么多年了,孤身在外的她只有卿榕与她相伴,一起打造属于他们的家──如今卿榕却不在了。 「妈……我可不可以搬去和你们住?拜託……我不想一个人……」她卑微地向母亲乞求帮助。 一想到她得回去黑漆漆的屋子,没有卿榕温暖的声音对她说欢迎回家,没有卿榕为忙到深夜的她煮宵夜,没有卿榕可以做她的第一位听眾。一想到她得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她就觉得好可怕。 『啊你们有买房子吗?有房贷要还吗?』母亲却在这时答非所问。 「房贷……是有……」他们才刚搬新家,确实有房贷要缴,但母亲为什么问起这个? 『响绚还这么年轻,不该这样啊……别担心,妈妈立刻帮你问问有没有还没结婚的。』 「──什么?」 『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当寡妇,还好你们没小孩,虽然房贷是个问题,不过响绚人长得可爱又年轻,总会找到不错的。』 什么?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唉……当初你说要嫁给那个姓叶的,妈就觉得他看起来命不好,但想说你自己选的就随你去了。』 什么叫做命不好?他不偷不抢走在路上被喝醉酒的未成年撞死,是他命不好?这人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话?难道她想马上帮她相亲再嫁? 她说:「住口,我不想听这些。」 『好了你别闹情绪,我这不就在帮你想办法吗?你还年轻总有机会再踏入婚姻的──』 「我说我不想听这些!」 但母亲依然故我的说下去,并未察觉她心碎的声音。 『说什么话?女孩子不能没有家庭,难道放你一个人在外面招风啊?我们家又不是不三不四的家庭,你死了丈夫得有多少间话?好了别吵了,妈已经在群组上帮你问了──』 什么叫做别吵了?是我错了吗?原来我是在麻烦你吗? 是她任性吗?是她做的不够好吗?是我不该出生为女孩?我一出生就对不起我母亲?她是不是因为第一胎是女孩而饱受责难,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够好…… 「没事了……妈……」 『什么?』 「没事了……不劳烦你了……」 她直接掛掉通话后,办完手续就离开医院了。回到曾经温馨的家,看到家里头电灯还是亮的,彷彿一切都是假的,其实卿榕没有事,他还在家里做晚餐等她下班,一切都是误会而已。 但那只是自欺欺人,厨房里放着正在解冻的火腿,和切好的蒜头片。 老公并没有躲在某个地方吓唬她,哪里都找不到他。 家里安静的好可怕。 她衝进录音室把门甩上,在里面放声尖叫,像是婴儿刚脱离母体般用尽力气哭喊,不停的尖叫,直叫到面红耳赤,口乾舌燥,直叫到再也出不了声。 会制止鶯鸟燃烧自己的人,已经不在了。 「没事……都没事了……卿榕你是不是也很害怕……我来陪你好不好……让我去你身边好不好……」 她静静走到角落蜷缩着,消极的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喝。 已经够了,就这样吧。 没事了。 --- 作者的话:再说一次,这妈妈真的很机掰 10.吶喊 隔天练唱时间时,眾人不见陈响绚身影,传讯也没读电话也打不通,前几天才闹医枸失踪记,没想到今天换另一个联系不上。 直到午间新闻播出歌手震璃鶯的先生车祸身亡新闻,他们才知道出大事了。 小盼拼命打电话给陈响绚,不管是手机还是通讯软体还是市内电话通通都打,但不管她怎么打,都没人接听。心急的小盼决定直接衝去她家,她之前帮忙搬过家,她知道在哪。 小盼向大楼管理员说明原委,一番折腾后在管理员及锁匠的帮助下,合力强制进入家中确认她的安危,才在录音房内发现饿了一整天陷入昏睡的陈响绚,及时避免最坏状况发生。 「我带了地瓜粥,你多少吃点,好吗?」小盼谢别帮忙破门的人们,独自留下来照顾精神状况明显很差的陈响绚。 陈响绚身上仍穿着昨天的衣服,连鞋子也没脱掉,整个人萎靡的像失去提线的木偶,她就这样无神的看着一大票人叫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问她什么也不回答。小盼只好帮她换身轻便的衣服,帮她卸了妆洗了脸,餵她吃些粥品和喝水。 「响绚……下星期就是『降世歌王』的演唱日了,我帮你回绝──」 「我要唱。」 没等小盼说完,陈响绚以坚定有力的口吻表达演出的意愿。 「卿榕说他会在第一排看我……」 小盼忍住想哭的心情,心疼的继续餵她吃粥。不过才一天而已,他们最绚丽的震璃鶯,心碎的几近死去。小盼轻拥挚友,试着多少给予温暖,但她的身体依然冰凉,彷彿她的心已寒的透彻,空洞的如同虚壳。 嗜血的媒体记者怎会放过这样的新闻,当初花了多少篇幅追捧金曲奖新人「震璃鶯」,现在就用多少头版绘声绘影描写她的婚姻有多甜蜜,痛失丈夫该有多难过云云,甚至还有记者编造出两人青梅竹马从小私定终生的童话故事,彷彿嫌不够乱,连政要都参与炒酒驾议题,闹的沸沸扬扬。 「公司这边杰扛着,有任何电话都转给杰,小盼专心照顾响宝贝,不要让这些流言蜚语传到她那边。」杰洛西第一时间跳到风口浪尖上,回应来自四面八方的追问。 这天杰洛西接到医枸的来电,两人沟通后在杰洛西的同意下,这通电话被转到小盼那。 小盼关掉电视机,将手机开啟扩音,让电话那头的医枸和陈响绚说话,『喂?我是医枸,我听杰洛西说了,你确定要上台吗?』医枸也不拐弯,直接问出所有人担心的问题。 陈响绚缩在沙发上,恍若未闻。 『我知道这样说很过分,但我知道你会在意,所以我必须说出来。』医枸非常严肃地说:『你一直以来都追求完美的演出,从不容许自己在舞台上示弱,你确定要以目前的状态上台吗?』 陈响绚依然沉默,看不出她对此质问有什么感想。 『你有跟你先生卿榕提起过我们合作的事吗?』 「嗯……」听到卿榕的名字,陈响绚总算动了动身子发出一个模糊的气音。 『还记得我们为什么会合作吗?』 「因为你来自荐……」陈响绚想起气喘吁吁跑来的医枸,那努力的身影至今仍让她印象深刻。 『对,却也不对。你的经纪人原本都要请我走了,是因为你帮我求情,让我有了留下来尝试的机会。我再问你,为什么有降世歌王这个舞台合作?』 陈响绚不懂医枸到底想问什么,她回答:「因为小盼努力去争取……」 『是因为你的歌很好听,大家都很喜欢听,是为了让你的音乐在他们的舞台上被大家听到而邀请你的。再问一个,我一个不曾唱过温柔情歌的嘻哈人,怎么能被杰洛西製作人留下来?』 「是因为……因为……」 『是因为你引导我,你指点我该怎么唱,是你帮助我获得製作人的首肯。』 「因为我……引导你?」 『没错,震璃鶯。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得到金曲奖?难道你认为评审们是出于侥倖才选你吗?还是乱选?都不是吧,是因为你的音乐让他们肯定你,让大家肯定你的努力。』 有那么瞬间,她彷彿看到叶卿榕的身影。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争取来的,音乐是你写的,歌是你唱的,你能站上舞台是你被大家所爱的证明,就连我能参与和你的合作演唱,也是你为我说话,引导我如何去唱出歌曲的意境,你值得这一切,一直以来都值得,你并不亏欠谁,身旁的人给予你帮助,是因为这是你应得的,你是个靠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过活的人,你不是个麻烦人,你的存在很耀眼,不只是我,你的经纪人和製作人,还有所有爱你的歌迷,都希望在舞台上看到你发光发热。』 「但我要的是家人的关爱啊!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你又懂我什么!我已经没有父母的爱了!现在连卿榕都……都……呜呜呜……」 小盼心疼地抱住嚎啕大哭的陈响绚,让她尽情释放压抑已久的情绪。 『你真的很努力了,一直以来多少辛苦你都吞了下来,你走的是那么艰辛,你身旁的人都看在眼里,已经可以了唷,你可以好好休息,你燃烧自己让自己变得绚丽,这些努力我、你先生卿榕、金曲奖的评审、所有震璃鶯的歌迷都看到了,已经可以了,我们大家依然爱你,你可以不用再逼自己了。』 陈响绚哭得更大声了,这些话她最希望由父母对她说。 她好希望父母来看她表演,好希望在第一排看到父母和卿榕微笑欣赏她的演出,好希望他们摸摸她的头称讚她唱得好,她想在亲爱的家人面前尽情展现自己,任凭高音直奔天际,想任凭低音直达深谷,想任凭转音迂回小径,想任凭哼鸣共震风鸣,她想用唱歌让他们为她感到骄傲。 「我会唱的,这是我答应过卿榕的。」陈响绚抹掉眼泪,自嘲说:「再说了……还能有多糟呢?我已经失去所有想要的东西了……我还有什么好战战兢兢的?」 电话另头传来医枸温柔的声音,说:『没错震璃鶯,去唱吧!让音乐替你发声!将你想说的想做的尽情在舞台上宣洩吧!』 一旁聆听的小盼露出欣慰的笑容,大力拥抱好友。 他们都看见了,震璃鶯已经展开双翼。 即将用最后的烈焰辉光,挥动强悍双翼降临舞台,让所有人看到最美的她。 --- 作者的话:化吶喊为旋律吧! 11.惊喜 当人没有可失去之物时,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她带着这样的心情,踏上「降世歌王」的演出舞台。 「你确定要穿红衣上台吗?我有准备别套可以换……」后台的服装师紧张地再三确认,眉宇间透漏担忧。 「有什么问题吗?」震璃鶯却回的淡漠。这身红衣是一开始就准备好的,专门为她设计,裙摆配合她的鶯字设计羽毛的意象,裙身上的绣线勾勒出鸟羽纹路,足以看出服装师的用心。 谁知却会发生憾事,让震璃鶯在丈夫才离世不久就穿着大红衣上台演出,观感实在太不吉利了。 「你会……」被反问的服装师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挑选用词,「我担心你成为媒体的焦点。」 震璃鶯调整好耳返,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麦克风,手中的冰凉触感给予她莫大勇气,如同一把充满力量的魔法权杖。 「我迄今为止的人生,守己守规不吵不闹,我换来什么?既然都要成为焦点,就让他们看到毫无遮掩的我,我要让所有人都记得我的名字。」整袭火焰红华丽衣袍,既有凤凰焚身的壮丽,又有红袍新娘的优雅,她将以这袭华丽舞台服登台演出。 「我的卿榕不会在意红不红衣的……如果是他,一定会笑着称讚说很适合我。」她轻声对着虚空呢喃。 当震璃鶯昂首阔步,以这身血红战袍踏上表演舞台时,观眾一片譁然。 在舞台聚光灯下,她鲜红色的凤凰尾羽舞台服像是熊熊烈火一般,耀眼的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大家好,我是『震璃鶯』。」 没有掌声,没有欢呼,一片尷尬。观眾们的表情宛如看见鬼怪般,不敢相信她会在丈夫刚逢丧就穿大红衣现身,活像是在庆贺他的离世,实在太难以置信了,台下响起指指点点的声音,都觉得这样很不尊重。 不理会观眾的反应,她站上这里只是为了完成演出。她淡淡的扫视观眾,最后落在贵宾保留席,那排有三个空位子,空荡荡的华美绒椅上不见她渴望见到的贵客──啊,爸爸妈妈果然没来吗,我怎么就不意外呢。她暗想。 既然如此,宣洩吧。 把痛苦和不甘化为音乐的养分! 「第一首歌『showyouwhatcanido』。」 音乐一下她扯开嗓子,将想要大吼的心情与旋律合而为一,才开口便以真音飆出超高音,如同拳击手挥出直拳正面硬槓,在观眾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又从高音领域一路压低,直逼女声最低音域,展现超广音域硬实力。 「你应该安份。」 「你应该守己。」 「做个不出头的好内助。」 「傻呼呼地什么也不会。」 「不许怨不准骂做人低调他们说这是美德。」 她要唱,唱到所有人都记住她,为了叶卿榕,也为了她自己。震璃鶯一字一句嘶吼出如诅咒般的教导话语,她散发的气场过于悲壮,彷彿燃烧自我的凤凰,以生命为燃料用尽全力绽放最后馀暉。 「你们说我不需要能干。」 「已经够了。」 「你们说我最好等王子。」 「已经够了。」 「名为教养的诅咒我不需要。」 「iwanttoshowyouwhatcanido.」 成功也罢失败也罢,好听也无妨难听也无妨,观眾的看法都随他们去吧,媒体想写什么也随他们去吧,无所谓了,已经都无所谓了。 「可以尝试夸奖我吗。」 「我会变得完美还要更完美。」 「可以尝试疼爱我吗。」 「我完美吗求你称讚给我爱。」 与其说在唱歌,不如说她在藉由唱歌这个行为传达一种悲愿。 进入间奏段,她更是不遗馀力华丽炫技,甚至到了刻意塞进繁杂唱歌技巧的地步。凭什么她花费心力学习高超技巧,却要隐藏自己不许张扬才是美德?到底为了什么?那些限制她奔驰的话语全都随它去吧!她要唱!她会什么就唱什么!展现自己吧! 「iwanttoshowyouwhatcanido.」 当她唱完最后一个字,现场陷入短暂的寂静,不知谁率先发出尖叫声为她鼓掌,其馀观眾才像大梦初醒般爆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但是,她却无力地垂下麦克风,眼神空洞的望着观眾,心中毫无波澜。 「不是约好会来吗……为什么没来第一排看我……」她喃喃自语。 她望向嘉宾保留席上三个空位──给爸爸、妈妈和叶卿榕的座位──内心的空虚如飢饿猛兽吞噬她,再大的掌声都进不了她的耳,再真切的欢呼都进不了她的心。 她毕生追求完美的演唱,到底为了得到什么? 在她心思神游时,舞台灯光转换成柔和的黄光,主持人的声音适时插了进来:「我们谢谢震璃鶯带来的精彩演出!让我们再次为她喝采!」 她面无表情看着台下观眾激动鼓掌,好像在看一齣默剧,明明做出鼓掌动作,她却听不见掌声,明明用歌声尽情宣洩了,她却没有悵然,反而更加空虚。 主持人的声音莫名有些兴奋,「下一首歌是震璃鶯特别为本舞台写的全新曲目,这首歌的原唱『原本是』震璃鶯与医枸共同演出──但这次首演我们有个惊喜要献给震璃鶯。」 惊喜? 她对主持人神来一笔摸不着头绪,也在这时她才发现,原定主持人讲话时医枸就要走到她旁边预备,如今主持人话都快说完了却不见人影。 医枸人呢? 不给她反应时间,主持人直接宣佈:「就让我们来欣赏震璃鶯的男女对唱新歌『家人』!」 她感到天昏地暗,舞台上只有她一个人,是要她怎么唱? 音乐已经开始演奏了,她逃不走,舞台的聚光灯像是牢笼一样将她困在台上。她慌忙的举起麦克风唱自己的女声部── 「你是否曾和我一样想被拥抱。」 「在那课本看过礼物温暖火炉。」 「现实却只有放晚餐寒冷冰箱。」 「曾以为家就是这样。」 「直到遇见他。」 她快把自己的女声部唱完了,还是没有看到医枸的身影,接下来就是男声部了。 在她准备硬着头皮自己唱男声部时,背后的大萤幕突然亮起! 她回过身,看到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萤幕上竟是叶卿榕! 她朝思暮想的男人透过镜头衝着她笑,张口唱出她等候许久的男声部── 『你是否曾和我一样想被接纳。』 『在那童话看过誓言甜蜜爱人。』 『现实却只有讨罐罐巴结猫咪。』 『曾以为家就是这样。』 『直到遇见她。』 这是——他们说的惊喜?他们全都串通好了?这画面是预录好的影片?主办单位竟然准备了卿榕唱的男声部影片,让她和卿榕在舞台上对唱! 她惊吓到错失下一句进场时机,台下无数双眼睛都在看她,她慌忙接续唱自己的部分── 「当我唱歌时你为我伴奏。」 「你是知音是我的家人。」 像是抓准时机般,叶卿榕的声音恰好接在她后头唱── 『当我耍宝时你为我而笑。』 『你是知心是我的家人。』 真的是卿榕的声音,他的声音原本有这么好听吗?好似稻穗田里的微风,辽阔悠远,有着可以包容一切的温柔胸襟,又带着少年般的阳光,是他,真的是他。 『你立于夕阳稻秧。』 「你走向清晨流光。」 『我俩牵起黄昏桥樑。』 他们手牵手一起在黄昏中散步,那平静的日常景象恍若隔世,为什么她不好好珍惜每一刻呢?如果早知道这一切剩没多少时间,那她寧可放弃所有演出,每天只待在家里陪她心爱的人,如果早知道有一天他会离开…… 影片开始播放两人去市集约会时的照片,每一张照片都是她,她在夕阳下拿出笔记本写灵感、她东张西望逛市集的样子、她捧起陶製鶯鸟的样子、她在义式餐厅朝他举杯的样子。 她朝远方的萤幕伸出手。为什么她不好好把握时间?为什么直到他远离了才想着要留住他? 呼吸越来越序乱,唱出来的声音抖到连她自己都听不下去,但她还是努力跟上影片的速度,跟上他,她要跟上他! 她强忍哭意,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振作。 她冷静下来回想起过去的练唱经验,还有医枸地狱般的节奏掌控,这一切的练习都是为了让她与影片实现隔空对唱。 她不会认输的,她要唱!她可以唱!在副歌时一口气追上影片节拍,完美的合音出来了—— 「那瞬,风睡了,光静了。」 『是不是人越幸福越不安。』 「每刻都像美梦。」 『是不是路越明亮越恐惧。』 「每刻都像噩梦。」 『脚前路是祝福还是牢笼。』 「下一步是永恆还是曇花。」 『无论如何我只想对你说。』 「无论如何我只想对你说。」 『回我们的家吧。』 最后的收音非常完美,温柔而甜美,绵长而悠远,远比过去所唱过的都还要令她满意,原来与心意相通之人合唱是如此美妙的事。 她露出满足的灿烂笑容,却也把妆给哭花了。 泪水溶掉她的尊严,溶掉她的完美面具,舞台魔法解除了,她不再是那个耀眼的震璃鶯,她只是平凡的陈响绚,只是个失去丈夫的渴爱女孩。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脚一软跌坐在舞台地板上。 『嘿嘿,老婆你吓到了吧?』 她抬起哭花的丑脸,看见大萤幕上温暖的笑容。 『你这傢伙谈到唱歌就专注到没日没夜的,我就猜到你一定忘记今天是交往纪念日了。我答应过会在第一排支持你,我可没食言喔!我想对在场所有歌迷们说,谢谢你们支持我妻子,她是个很棒的音乐人,今后也请你们继续支持她、爱她、做她的知音!』 她一直哭一直哭,没有办法制止泪水,她听见背后传来许多细微的碰撞声,这时大萤幕切换成双画面,一边是叶卿榕的笑容,一边是现场摄影机画面,背对观眾的她这才知道——所有观眾都起立为她鼓掌! 「呜呜……」 抽噎声此起彼落,不少观眾都跟着她哭了,顶着一双双哭肿的眼,边哭边为她拍手,哭得有多惨,就拍得有多响亮,用掌声传递他们的感动。 『再次谢谢大家支持我妻子!那么,我现在就从舞台后方出来囉!』 叶卿榕爽朗的笑顏,随着暗掉的画面消失在眼前。 影片就到这里结束了。 她仰起头让脸庞沐浴在聚光灯的光芒中,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 舞台后方,没有任何人走出来。 --- 作者的话:给朋友看时因为很多人表示不懂红色表演服那段,我感受到衝击...我还以为逢丧忌红衣大家都会知道 12.结语【完】 这日天气很晴朗,湛蓝的天绵白的云,让她想起和叶卿榕一起去东部小旅行的时光,耳边彷彿还听见他的相机快门声,喀嚓喀嚓地记录下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身穿黑色正装,和叶卿榕的亲族一起从生命灵园纳骨塔走出来,她鲜少见到叶卿榕的亲人,这回见面双方都约定好逢年过节一起过。 「谢谢你们,我走了。」告别亲族后,她走到停车场,有台车已经在那等候了。 医枸和小盼也是一身黑色正装,他们今天是以朋友身分来看望叶卿榕。她上了车,对发动引擎的医枸说:「医枸,你是卿榕的大学死党对吧。你们一起加入热音社,一起玩音乐,你还把吉他借他弹,你们曾是无话不说的好友。」 似乎料到她会这么说,医枸爽快承认:「没错,现在想来为了那点无聊理由就分裂友情真的很蠢。谁叫那时我们都把音乐当女朋友,抢个主唱搞得好像在抢老婆一样。」 医枸开着车载他们离开生命灵园,他们说好带着叶卿榕的相机来趟小旅行,他们离开寧静的郊区,开往海岸线。 她虽然已经猜到一二,但仍是问:「惊喜影片的主意是他起的?」 「是啊,他知道我们要合作后,暌违数年和我联系约去唱歌,结果我一进包厢,他就咚声跪在我面前,吓死我了!他跪地求我放弃和你同台演出的大好机会,改放他的对唱影片,还从我这里凹了平时的对唱画面回去练习,这人真是太任性太无理取闹了!」 她能想见那画面。 「但我还是答应他了,他因为没有拿到主唱而放弃音乐梦,我多少觉得有必要弥补他。」医枸豪迈一笑,「用一个演出机会换回兄弟情,划算啦!演出机会还会有的,人一生能遇到几个好知音呢,你值得啦兄弟!听见了吗!你值得!」他最后那句几乎是用吼的,我们都看到他眼眶打转的泪水。 是啊,人生能有几个知音。 她被深深爱着,也值得这些爱,这是他教会她的道理。 谢谢你卿榕,你永远都是震璃鶯最亲爱的知音。 【完】 感谢 《震璃鶯》这部作品是参加短篇故事比赛的作品,徵稿的规范是三万字以内,适合改编成影视且动人心弦的都会爱情故事,也是我首次尝试写爱情题材,虽然遗憾没有入围但也是个经验,换个角度想,至少能够免费发佈给大家欣赏,也得到很多正面回馈,我深感荣幸! 能让你哭爆我更加愉悦!哈哈哈! 我对这篇故事有很深的情感,这篇故事中的女主角震璃鶯融合了我自身以及我身边许多女性朋友的真实人生,比起爱情成分,更多是励志,我相信每个人心中或者身边都有一位震璃鶯,正在等待最好的时机展翅翱翔摆脱束缚,我自己也是反覆看了很多遍,我最喜欢酒吧那段~有人跟我一样吗? 为了更加立体的描写「歌声」这个没有形体的存在,我找了很多充满力量的女性歌手,尝试想找出我心目中的「震璃鶯」,最后我听到黄云霄小姐所演唱的「黄云霄-你的答案」,歌词第一句「也许世界就这样」道出许多奋斗者内心的无奈,副歌爆发时的翱翔快感实在难以用言语表达,强烈推荐各位去聆听她的现场演唱,她毫无疑问是震璃鶯的不二人选。 献给所有心中有震璃鶯以及身边有震璃鶯的女孩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