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 第一章 长平十四年 “长平十四年,有海市蜃楼屹立长夜,妖怪蠃颙大规模出现,浑城栖霞街多处房屋被毁,幸,无人伤亡......” 镇守府衙里,浑城镇守正在接待来自鱼渊学府的两位客人。 他们是一男一女。 身穿黑衣,腰间悬剑的男子,看着卷宗记载,深深皱起眉头。 浑城镇守赔笑道:“说来倒也奇怪,这些蠃颙就像凭空出现的,而且都在栖霞街,因事发突然,等我们赶到时,发现妖怪都僵在原地,根本没有遭遇到任何反抗,就把它们全除掉了。” 这里面存在着很大问题。 另一位穿着白裙的女子,轻声说道:“苏师兄,我们得去栖霞街再查证一番。” 根据古籍记载,仙人临世,总会伴随着异象出现。 传闻中,隋国神都里便有一位仙人。 而浑城有‘海市蜃楼’的异象降临,又有数十年难遇的妖怪群袭,都跟古籍中描述的场景很像。 他们奉命前来,若能再寻到一位仙人,必是大功一件。 ...... 栖霞街路口,很突兀地摆着一张藤椅。 姜望就躺在上面,他的那张脸虽然如同精细雕刻般好看,但却很是苍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有独臂男子蹲在旁边,收拾着眼前的画,嘴里嘀咕个不停,“有病就在家里躺着,非得往外跑,要是再有妖怪冒出来,可如何是好?” 姜望正以一种探寻的目光扫量着路上行人,闻言心想:是啊,妖怪怎么还不来? “镇守府衙到处在宣扬剿灭妖怪的功绩,但我觉得肯定是有传闻中的修士出手,只是没有露面而已,否则明明很凶恶地妖怪,怎会突然僵在原地,任人宰割?” 姜望犹豫道:“我要说妖怪是被我控制住的,你信不信?” 赵汜转头看着姜望,“你觉得我信了么?” 果然啊。 这的确是很难让人相信的事情。 其实就连姜望自己都觉得可能是错觉。 但妖怪出现在栖霞街又是事实。 两日前,他刚刚及冠。 老管家取出了据说是父亲历经艰难险阻捡来的一把刀,作为礼物,送给了他。 在接触到那把刀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便忽然浮现出了一座隐匿在云雾中的‘海市蜃楼’。 没等他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栖霞街里就冒出了数不尽的妖怪。 拥有着四只大眼睛,十八条大长腿,高约两丈,形似蜘蛛的妖怪蠃颙,疯涌到他面前的时候。 姜望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你别过来啊! 然后。 妖怪便真的全都停住了。 他最终猜测是跟那把刀有关。 老爹历经艰难险阻捡来一把刀,这种事情本身就很离谱。 他觉得这把刀肯定大有来头。 但在老管家那里也没有询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虽然期盼妖怪再袭浑城,是很不道德的事情,可要证实自己是不是能够控制妖怪,总得再遇到妖怪才行。 他现在看路上每一个行人都像妖怪。 然而,事实证明,连个妖怪毛都没有。 此时,有马蹄声响起。 穿着一黑一白的男女,骑着两匹高头大马,缓缓而来。 白裙女子勒马止于藤椅前,居高临下看着姜望,嘲弄道:“这不是小侯爷嘛,数年不见,这么快就把侯府家底败光,沦落到在街头卖画了?” “我现在已经就读鱼渊学府,未来甚至有机会直接面圣,你应该很后悔当初的选择吧?” 姜望侧头瞥了一眼,没有搭理,想着今日妖怪怕是不会来了。 以往浑城里也确实没有妖怪频繁出没的事件,像两日前那般情况,纵使是在整个隋国里,都是数十年难遇。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惆怅。 白裙女子则神情一僵。 他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是挑衅? 还是根本就瞧不起我?! 过往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两年前第一次在侯府见到姜望时,他便是这般态度。 当年杜家高攀侯府,被瞧不起也就算了。 我现在已经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身份地位皆不同往日而语,你凭什么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杜言若冷着脸再次说道:“瞧你那半死不活的模样,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妖怪蠃颙出现在栖霞街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把你弄死,想来当时你也是被吓得很惨,真可惜没能亲眼看到那副画面。” 姜望终是忍不住看向杜言若,“你谁啊?” 他的态度依旧慵懒散漫。 只是觉得这个女人突然挡住自己视线,叽里咕噜一大堆话,简直莫名其妙。 杜言若的面色变得很难看。 见此一幕的黑衣男子,若有所思。 两年前,他跟随教习蔡棠古途径浑城,遇到孤身一人待在城外竹林里的杜师妹。 因蔡棠古观察到师妹有些资质,便想将其带回鱼渊学府。 拜会杜家的时候,得知是杜家想要把师妹许配给浑城侯府的小侯爷,但遭到拒绝,故师妹才羞愤之下跑出城去。 虽然没有小侯爷的拒绝,师妹便不会有入读鱼渊学府的机缘,但黑衣男子此刻也有意想帮师妹出口气。 他微微一笑。 故意拍马上前,马前蹄踏翻摊位,那些画作皆有破损。 赵汜黑了脸。 姜望眉头紧皱。 想着莫非是赵汜得罪了人? 刚要让赵汜离自己远点,免得殃及池鱼。 便见黑衣男子忽然拔剑出鞘。 看着抵在眼前的剑尖,姜望很无语。 “你指错人了,冤有头债有主,虽然我跟这画画的待在一块,但根本不熟,我又没得罪你。” 赵汜脸更黑了,说道:“他们明显不是冲我的好嘛!” 姜望不理解。 他一出生便有病,可以说,整日里都处在身体被掏空的状态。 在及冠之前,基本很少踏出家门,根本不可能得罪谁啊? 黑衣男子淡淡说道:“一个落魄侯府的小侯爷,若不懂得审时度势,迟早被人打死。” 杜言若说道:“苏师兄,犯不上跟这种人计较,现在的浔阳侯府,在此刻的我眼里,也就是大点的蚂蚱而已,跟他说话,都是有辱我们的身份。” 苏凌夷持剑指着姜望,说道:“师妹莫要脏了手,师兄帮你出气便可。” 杜言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眼旁观。想着姜望肯定是装作不认识自己,兴许是明白两者身份上的转变,掩饰所谓的自尊心罢了。 剑锋轻颤,便是一股莫名气息爆涌。 姜望有了极强烈的窒息感。 “我好好的在这里晒太阳,你们一来就各种自说自话,甚至还要杀我,未免太过分了些!” 杜言若觉得有必要撕开姜望的伪装,冷声说道:“我是浑城杜家的杜言若,你还敢说不认得我?” 姜望恍然道:“原来是你啊。” 装得还真像。 看着姜望那番才知道的模样,杜言若心里的气又冒了出来。 刚要让苏师兄好好教训教训对方,却发现此刻的苏师兄,状态有些不对劲。 原本剑锋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散了。 苏凌夷保持着执剑的姿势,额头上有冷汗簌簌而落。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姜望,“你做了什么?” 姜望微微一愣。 似是想起了什么。 他拍了拍赵汜的肩膀,示意其把地上的石子递过来。 然后,他直接把石子扔在了苏凌夷脸上。 苏凌夷嘴角抽搐,眼眸里喷涌着怒火,但身体却再无其他反应。 姜望喃喃低语道:“莫非还能控制人的身体?” 赵汜在旁闻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控制人的身体? 他的嘴角渐渐勾起了一抹弧度。 姜望侧头看着他,说道:“虽然你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从你的表情来看,你肯定在想什么龌龊的事情。” 赵汜慌忙擦掉嘴角的口水,义正严词反驳道:“我是一名画师,亦通读四书五经,我的思想绝对正义,莫要以你龌龊之心度我君子之腹!” 姜望懒得搭理赵汜。 他现在稍微有点兴奋。 若仔细观测,方能感触到周围一些轻微的灼热感,虽然微弱,但是真实存在的,且范围就正好笼罩着苏凌夷。 但想要彻底弄清楚,需得再验证几次。 姜望依旧坐在藤椅上,只是身子前倾,看着苏凌夷,挑衅地勾了勾手指,“你来打我啊。” 苏凌夷气急。 握剑的手,已经暴起青筋。 他使出浑身力气想要往前迈步。 但毫无作用。 他渐渐有些惶恐。 这是很不正常的。 难道这浑城小侯爷也是修士? 而且还是境界很高的强者? 苏凌夷面色苍白,冷汗直流。 杜言若此时看向淡定自若,甚至还在挑衅地姜望,把注意力从苏凌夷身上挪开,也未曾多想,沉声说道:“苏师兄已经是半只脚跨过门槛的修士,你如此行为,实在是找死。” 姜望笑着说道:“你最好让他快点弄死我,但我觉得,他好像没有那个本事。” “苏师兄。”杜言若很生气,朝着苏凌夷说道:“以我们的身份,就算杀掉他,也没人敢说什么,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苏凌夷欲言又止。 看着笑眯眯地姜望,他内心的恐惧不断滋生。 心里想着。 你快闭嘴吧! 第二章 我只是很有钱又长得好看的废柴啊 其实姜望也一直在尝试怎么控制那股力量。 但他毫无头绪。 却能感觉到那股灼热气息在慢慢减弱。 直至彻底消散。 苏凌夷发现自己好像能动了。 虽然一瞬间就已经想好了两百种方式弄死姜望。 但他很谨慎。 修行道路很难走,最终能入门的更是万中无一。 单是第一个步骤便困难重重。 天地间有炁。 能够被感知到的最初之炁,至微至细,仿佛种子入土之后,刚刚拱出的嫩芽,虽然微小,但是蕴含无限生机。 只有抓住一线生机,才有希望在体内铸就黄庭。 而过程里需以炁冲击窍门至少三千五百次,且每一次都要遭受身体以及精神被撕裂的痛苦。 那绝非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若非极大毅力者,注定无缘。 此阶段被称之为百日筑基。 天赋异禀者,甚至无需百日便可铸就黄庭。 其次有需三年,再者九载,不一而足。 杜言若便是处在百日筑基的阶段,且只能算刚刚开始。 而苏凌夷则是已完成冲击窍门的过程,只待抓住契机,黄庭铸就,便可真正跨入修行大门。 他认真观察着姜望身上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 却发现根本看不透。 普通。 简直太普通了。 纵使在同境里,很微末的差距,都很难被感知,但也并非不能感知。 而不被感知的情况,便是显而易见的。 他默默擦了擦额头流下的冷汗,冲着姜望露出很和善地笑容。 年纪轻轻便能完美筑基,踏入洞冥境界的修士,若非真的天赋异禀,便该是有着极深厚地背景。 这里面是要有人情世故的。 鱼渊学府虽然是隋国至高学府,但真正有资质的皆在神都,在这苦檀地界,便有剑阁独占鳌头。 归根结底,苦檀是剑阁的地盘。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谁也不能保证,姜望是否也得到了什么大机缘,拜入了某个大宗门。 更何况,苏凌夷对于浑城这位小侯爷,根本不了解。 他看到姜望此刻露出有些茫然的眼神。 心下一凛。 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姜望却装着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显然是有所企图。 世间某些修士的确存在着特殊怪癖。 明明很强,但装作自己很废的样子。 把自己整成虚得要死的模样,就是为了扮猪吃虎,最终得到所谓的快感。 真是恶趣味啊。 苏凌夷保持着最高警惕。 极其谨慎地后撤一步。 姜望此时则在想着,控制住苏凌夷的时间貌似短了点。 当初面对妖怪的时候,可是持续了一个时辰。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原因。 “我只是个很普通的,很有钱,长得很好看的废柴啊!” 姜望很真诚地看着苏凌夷,说道:“你就没有想要打死我的冲动嘛?” 苏凌夷讪笑道:“刚才都是误会,所谓打打杀杀实在不雅致,不如咱们坐下来喝杯茶,一笑泯恩仇?” 姜望皱眉说道:“人要有骨气,刚才还要杀我,现在怎么能怂呢,这样做,只会让身边美人瞧不起你。” 杜言若说道:“...苏师兄...” 苏凌夷抬手打断她,义正严词道:“鱼渊学府奉行的便是有教无类,我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面对任何人都要一视同仁,不可欺压弱小,初才之举,乃我之过,我要深深忏悔,相信师妹也会认同的!” 他微微抱拳,再次郑重其事道:“改日定当登门致歉,让小侯爷感受到我深刻忏悔的诚意,告辞!” 话落,便已一骑绝尘。 姜望颤抖着身体,病恹恹地咳了几声。 你这就走了? 我都还没开始发挥呢。 就不懂得助人为乐嘛? 你真想忏悔,就来打我啊! 杜言若:“o((⊙﹏⊙))o......苏师兄,等等我!” 苏凌夷根本不敢回头,待得远离栖霞街,这才勒马止步,等着杜言若追来。 看着杜言若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凌夷想到若是把此事传扬出去,可能会打扰小侯爷游戏的乐趣,平白得罪人,便决定守口如瓶。 “师妹啊,我们此来浑城是有任务的,要以大局为重。” “跟那小侯爷继续纠缠下去,只会耽搁时间,毕竟杜家还在浑城,把小侯爷得罪太狠,等我们离开浑城时,杜家便无法自处,师妹要明白我的用心良苦啊。” 杜言若闻言,很是感动,说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侯府虽落魄,但在浑城依旧势大,若是刻意刁难杜家,确实很麻烦。” 苏凌夷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我们先去拜访杜家,然后再来栖霞街调查吧。” ...... 赵汜背着装画的篓子,又要拖着藤椅,看着慢慢悠悠走在前面的姜望,气得直冒火。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明明是故意找茬,为何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难道你真的能控制别人的身体?” 姜望没有说话。 最开始遭遇妖怪事件,他也一头雾水。 但在清楚自己不光是能够控制妖怪后。 他便明白。 这将是自己命运彻底改变的时刻。 现在要做的就是得以随心所欲的控制那股力量。 而这显然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 在真正变得强大之前,他得保守这个秘密。 栖霞街是浑城的旧街道,曾经也是繁华路段,只是原来的百姓多数已经搬走,仅留下寥寥几户人家和很多空宅子。 浔阳候府是栖霞街里最富丽堂皇的,屋檐的设计,房屋里的装饰物,院子里的摆放物品,各种奇花异草,都极尽奢侈。 只因原本府里的家仆要么被遣散,要么主动离开,在表面上看确实好像败落了一样。 姜望其实一直也很好奇。 为啥自己家这么有钱? 虽说是侯爷府邸,但坐落于小小浑城,可谓是偏到没边儿了,怎么看,也是不受朝堂重用的。 且侯府也只是一座侯府,并没有其他什么来钱的门路。 姜望只能怀疑,是自己那位已经下落不明的老爹有问题。 就在他们刚刚回到侯府门前时。 斜刺里忽然冒出了一道身影。 “小侯爷,你要媳妇不要?” 姜望无奈说道:“老许头啊,这是你第十五次问我了。” 穿着粗布麻衣的老许头,搓着手呵呵笑道:“谁让你长得那么好看呢,这城里的小娘子们都稀罕你。” “只要你开金口,我满城给你踅摸,绝对给你找个最漂亮的出来,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吃亏不是。” 侯爷在时,姜望没有出过门,浑城里只知有小侯爷的存在,但谁也没有见过,而为攀上侯府,媒婆也是踏破侯府家门槛的。 直到侯府开始所谓的落魄,找上门的媒婆也丝毫没见少,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姜望那张脸上。 且对于浑城某些颇有家财的富人来说,找个小侯爷入赘,那也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老许头也就仗着以前经常出入侯府,跟姜望熟识,得知利己又利人的好买卖,自是不愿放过。 姜望摇摇头,从其身边走过,“我可是堂堂浔阳候府的小侯爷,寻常女子哪能配得上我。” 老许头跟在后面,丝毫没有被姜望的身份吓到。 “浔阳候府也就只剩一座侯府了,要不是你这小侯爷的身份,那些富贵家的娘子们哪还需要想法子找人说媒,怕是直接把你抢到府里去了。” 姜望很是无语地说道:“你就是个开裁缝铺的,怎么还跟媒婆抢上生意了,为了那点钱至于么。” 老许头乐呵呵地说道:“什么钱不钱的,都是身外物,主要你也老大不小了,前些天又刚刚及冠,是该找媳妇儿了。” 姜望也是想把老许头打发走,直接说道:“不漂亮的我可不要啊。” 反正漂不漂亮自己说了算。 闻听此言,老许头很是激动,连连做着保证,明明一大把年纪了,却跑得飞快,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赵汜有些忍俊不禁,伸出仅有的右手,拍了拍姜望的肩膀,说道:“小侯爷啊,提前预祝你抱得美人归了。” 姜望看着赵汜,说道:“你好像也快而立之年了,我得告诉老许头一声,也要帮你找个媳妇儿。” 赵汜直接越过姜望,推开侯府的大门,“我这辈子只搞画,绝不搞其他的!” ...... 杜家宅子。 一排排美貌的丫鬟端着美味佳肴,明明只有三个人落座,却是满满一大桌子酒菜。 杜蘅看着坐在对面的苏凌夷和杜言若,笑得很畅快。 曾经极力想要撮合自己女儿跟姜望。 是他最后悔,同时最庆幸的事情。 后悔的是,他的‘好意’被残忍拒绝,可谓颜面扫地。 庆幸的是,正因被拒绝,杜言若才有机会获得仙缘。 那是要比攀上侯府更值得快慰的大喜事。 鱼渊学府隶属朝堂,能就读学府绝对是祖坟冒青烟。 因学府并非只是教书育人,那里面全都是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存在,说是神仙也不为过。 杜言若此时轻皱眉头,“子澄呢?” 杜蘅叹气道:“你那弟弟不学无术,又不知道跑到哪里鬼混去了,我花费重金请来大师,教他学武,至今也只是学了个半吊子,真是要活活气死我。” 杜言若说道:“最近浑城会有些不太平,最好叮嘱他不要乱跑。” 苏凌夷接住话茬道:“叔父不是外人,而且我们也需要叔父的帮忙,便有话直说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杜言若,继续说道:“我们此次来浑城,是奉师命,探寻仙迹,只因数日前,栖霞街有海市蜃楼高悬,被学府祭酒观测,怀疑是仙人临世的迹象,不日,恐各方势力都会派人来到浑城。” 杜蘅惊讶道:“仙人?” 他凝视着面前的苏凌夷,又看了看杜言若,不解道:“许是我见识短,当年的蔡教习不正是仙人么?” 苏凌夷微笑道:“我们只是一些修行之人,哪怕蔡教习的强大远胜于我百倍,但也还远远不敢称作仙人,虽然我也未曾见过,但真正的仙人,举手投足,怕是都能毁掉我们这方世界。” 他突然想到姜望。 觉得姜望纵然已是一名真正的修士,但终归很年轻。 等到蔡教习来浑城,他必要报此被辱之仇! 第三章 破巷里的修士 浔阳候府。 种植着各种奇花异草的院子里。 姜望躺在藤椅上,眯着眼睛。 很认真思索着面对妖怪蠃颙和苏凌夷时的一幕幕。 他基本可以确定。 是要自身受到很大威胁的时候,那股力量才会出现。 想要彻底掌控那股力量,他得不断让自己身处险境。 依照自己这虚弱不堪的身体,想要遇到危险,貌似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他甚至想着,这股力量是否本来就在自己身体里? 只是以前被保护在家里,不让出门,没有机会遭遇危险,否则这股力量是不是很早就会出现了? 他这两天一直都在研究那把刀,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如果不是刀的原因,那便也只有这一个可能性了。 目前侯府里唯一的婢女,此时提着一把大长剑,灰头土脸的从院外走来,轻唤了一声,“公子。” 姜望侧头瞥了她一眼,“小鱼啊,姑娘家家的要矜持,别总是舞刀弄枪的,瞧你那副好像在泥坑里滚过的模样,怎么配得上我侯府大婢女总管的身份。” 小鱼伸手抹了把脸,扔掉手里的大长剑,直接把藤椅的腿角切断。 姜望吓得卷起双腿,骂骂咧咧,“我早晚要死在你手里!” 小鱼虽然脸蛋脏兮兮的,但仍旧依稀看得出来,其容貌姣好,身姿丰腴,年纪不大,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 只是那个眼神实在很冷,让得姜望都不敢与之对视。 “又有啥事啊?” 小鱼轻声说道:“公子说帮我找来的绝世秘籍,我照着练了那么久,一点用没有,您不会是在骗我吧?” 姜望闭着眼睛,淡淡说道:“怎么会没用呢,你提着把大长剑可是好几次差点要了我的命,再说了,既然是绝世秘籍,哪能轻易就能练成呢,你要有耐心啊。” 虽然小鱼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哪有什么绝世秘籍,只教挥剑,其他半点招数都没有的? 看着好像暂时被糊弄过去的小鱼,姜望其实很惆怅。 三年前,他偷偷跑出侯府,在栖霞街里闲逛。 遇到了貌似正在被人追杀的小鱼。 那也是姜望第一次见到修士。 他当时就觉得小鱼这丫头很不简单。 毕竟是被传闻中的修士追杀啊。 若非老管家及时出现,带着姜望和小鱼藏了起来。 怕是他们都没命可活。 小鱼练武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报仇。 但她虽然看起来很高冷聪慧,其实有点傻。 居然妄想通过练武来对抗修士! 姜望自是不会让小鱼去送死。 但为了让小鱼有奋进的目标,这才故意弄了本所谓的绝世秘籍让她练。 明明是个单纯的傻丫头,却整日里想着怎么去杀修士。 真是离了大谱。 而让姜望很服气的是,明明只是个假秘籍,小鱼却好像真的练出了些门道。 侯府的西墙,三天两头的被小鱼挥剑搞塌,为此修墙的费用都不知道花了多少。 此时,有跛脚的老者来到院子里,很是和蔼地看了小鱼一眼,随即朝着姜望躬身道:“公子,府外有人拜访。” 姜望很是意外。 如果依旧只是那些媒婆上门,老管家是不会来通报的,但正儿八经来拜访侯府的,这两年里可一个都没有。 ...... 侯府门外,站着一位身穿灰布长衫,手持拂尘,颇有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老头儿。 姜望看到来者,很是惊讶,“陶天师?” 天师是一种尊称,据说此类人懂得画符驱妖。 虽然姜望未曾亲眼见过,但陶天师在浑城里名声很响,各种事迹十分传神,不似作假。 但他对此始终持有怀疑态度。 陶天师轻摆拂尘,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小友,算命否?” 姜望默然无语。 就像老许头整日里缠着他介绍媳妇儿一样。 自从某次偷跑出门,跟这位陶天师结识后,每次见面的第一句话都是要给他算命。 而今天居然直接找上门来,倒也是头一遭。 陶天师自顾自地说道:“小友,你有大凶兆啊。” 姜望:“......” 陶天师又很郑重其事的说道:“我与小友半年前第一次见面,便看出了小友身上有一丝凶煞之气,只是小友不愿让我破解,时隔许久,我预感到小友身上的凶煞之气必然已至顶峰,故不得不登门拜访,此次小友可莫要再拒绝我了。” 见姜望依旧不说话,陶天师往前迈出一步,作深呼吸状,再次说道:“若小友有甚怀疑,我可先行帮小友破解凶兆,事成后再收费。” 姜望微微皱眉,说道:“怎么个破解法?” 陶天师笑道:“小友身上的凶煞之气较为特殊,往日里或许不会察觉到异常,但这两天凶煞之气凝聚到顶峰,小友也会慢慢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到那时不仅破财,亦会伤命。”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姜望想起妖怪的事情。 他的神色不仅起了些变化。 陶天师微微一笑,说道:“破解之法其实很简单,小友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娶个媳妇儿。” 姜望:“......” 陶天师被姜望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说道:“我可没有收到哪家娘子的银子,故意用这种方法说媒,这确实是破解之法,而且是要娶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姑娘。” 姜望依旧很怀疑地盯着陶天师,“你觉得我信了么?” 陶天师摇头道:“老夫一生行事坦荡,绝无半点虚言,小友,你要信我啊。” 姜望沉默片刻,轻轻抬手一挥,“童伯,送客!” 老管家应声走了出来。 微笑着把仍在极力劝说姜望的陶天师请走。 姜望转身回府。 浔阳候府很大,但除了姜望,便只有一个老管家,一个小丫鬟,以及画师赵汜。 除了住在前院的老管家,以及要照顾姜望起居的小鱼,赵汜亦有独属于他自己的院落。 此刻的赵汜正在院子里作画。 见到从外面进来的姜望,他用嘴巴嗦了嗦毛笔,当时便下笔如有神助,整座浑城的样貌都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我觉得我的画技又升华了,三年里行遍浑城每个角落,精益求精的勾画每一个细节,此时终于大功告成,这绝对是可以流芳百世的神作!” 姜望思忖着陶天师的话,随口说道:“能卖出三两银子不?” 赵汜顿时脸红脖子粗,“庸俗!实在庸俗!” 姜望继续说道:“画得再好,卖不出价钱,还是得饿死,当年要不是我好心收留你,你怕是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赵汜很气,但他没有办法反驳。 当年他确实是饿得快死了,否则也不可能在街头卖画。 他也不知道遇见姜望,究竟是运气好,还是倒了大霉。 犹记得当初他满脸颓废的模样,那么好的画作却无人问津,忽然出现一个长得极其好看的少年,要让他帮其画一幅画。 他的情绪是相当糟糕,故意把人画的丑陋不堪。 没想到却被夸赞了一番。 他当时就觉得那人有病。 事实证明,姜望确实有病,赵汜觉得自己也有病。 居然稀里糊涂的以毕生才华换了口饭吃。 说好听点,是浔阳候府堂堂小侯爷的御用画师,归根结底不就是个家仆嘛。 姜望完全没有意会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好奇问道:“陶天师的名声是真的么?” 赵汜不去看姜望,但还是回答道:“徒有虚名之辈是长久不了的,但陶天师的名声怎么说也在浑城响亮了二十余年。” “五年前我倒也亲眼目睹过陶天师的能耐,当年快要病死的镇守大人,遍寻名医无果,却被陶天师随便一张符箓给救了回来,到现在镇守大人也是活蹦乱跳的。” 姜望若有所思。 不管陶天师说得是真是假。 又是否跟自己忽然拥有的那股力量存在关联。 他本身就没几年可活了,又何须在意? 如果能够掌控那股力量,甚至踏上修行路,寿命得以延长,怎么都不是坏事。 姜望原本有些触动地情绪恢复过来。 忽闻浑城某处震动。 紧跟着有数道身影,自栖霞街上空掠过。 在浑城里是很少见修士出没的。 既是出现,必有原因。 姜望径直离开,叫上依旧在练习挥剑的小鱼,出了侯府。 就在相邻的破巷里,站着三位气质截然不同的人。 身后都背着一把剑,分别穿着白袍、青袍和紫袍,岁数大约都在不惑之年。 “此地确有莫名气机残留,但实在很难看出什么。” 青袍修士探查周围,紧皱着眉头。 白袍修士则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也未曾见过仙迹,只能按照记载来推断,但不可否认的是,仙人的临世,肯定就在这栖霞街里。” 紫袍修士忽然问道:“仙人临世到底是怎样一种画面,是仙人直接降临,还是从母胎降生?” 白袍和青袍修士对视一眼,齐齐摇头,“我们也不清楚。” 虽然有关仙人的记载很多,但基本都没有很详细。 莫说是普通人或寻常武夫了,其实就连他们这些修士,也只知神都里有位仙人。 但谁都不清楚那位仙人长什么样子,究竟是怎么来的。 又或者,神都里那位仙人,根本就不存在。 第四章 月满西楼 “三位前辈。” 苏凌夷和杜言若出现在巷子里。 白袍修士看向他们,笑着说道:“看来鱼渊学府对待仙人临世一事,并没有那么上心,居然派了两个还没有完全踏上修行路的新人来。” 苏凌夷眉头紧皱,却也没有说什么。 在隋国是有些宗门高高在上的,纵是高居庙堂的大人物,也不敢轻易招惹。 面前的三位毕竟是真正的修士,虽然没有弄清楚他们的来历,但总要谨慎些。 此刻的青袍修士正凝视着某处破旧院子。 因是多年未住人,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半敞开的屋门,被蛛网缠绕着,看着颇有些阴森。 “有问题。” 白袍修士和紫袍修士对视一眼。 前者轻轻挥手,便有风平地而起,院子里烟尘乱舞,屋门全部敞开,发出一阵嘎吱的声音。 只见正对着院门的屋子里,斑驳的墙上挂着一张画。 画中有屋又有田。 杜言若好奇问道:“前辈,有什么问题?” 青袍修士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走了进去。 白袍修士则笑着说道:“修行路漫漫,我们蹉跎半生,也只是刚刚入门,今日有缘,也算是向鱼渊学府结个善缘,你们在学府里修行,只识理论,实则真正的人间,危险超乎想象。”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便也是剑阁为何每年都有大量弟子下山的缘故,我们修士最大的敌人,便是妖,若经验不足,就会落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史记有载,妖怪的第一次出现是在六百年前。 曾经人间修士亦同妖怪爆发过战争。 最近的一次,世间诸国参战,历经半甲子,战况极其惨烈。 如今人间只剩隋国和西覃二分天下,便可见一斑。 那些立于巅峰的先辈修士,尽数陨落。 人间受到前所未有的大洗礼。 后辈修士都将降妖除魔之事,当做毕生宏愿。 因此,寻仙的漫长路也开始了。 若能有真正的仙人坐镇,修士们都很坚信,这份宏愿便不再只是妄想。 杜言若和苏凌夷虽在鱼渊学府修行,但终究是没有真正入门,降妖除魔之事自然轮不到他们。 若非杜言若就出自浑城,且此次主要为寻仙迹,便也不会被派来。 她看向站在破旧院子里的青袍修士,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浑城处在苦檀边界,有些小妖怪潜藏,倒也并非稀奇事,但怪就怪在,明明有妖,却在浑城里很难感知到,若非我们就站在这里,恐怕也会被这妖怪躲过去。” 白袍修士又想到妖怪蠃颙大规模出现在栖霞街的事情,神情变得很是凝重。 但他只能把原因归结于仙迹上了,既然有仙人临世,浑城自该有其不同寻常之处。 破旧院子里。 青袍修士将背后的剑握在手中,一股股阴风扑面而来,使其发丝衣袍轻舞,目光所及,屋内隐隐闪烁着妖冶红光。 他紧紧盯着墙上那幅画。 他站在真实的屋门前,凝视着画里的屋子,仿佛在那里看到了一双眼睛。 “找到你了。” 青袍修士低喃一声,手里的剑呼啸而出,就要斩碎墙上那幅画。 但忽有一股黑烟腾起,飞剑受到阻隔,被迫又回到了青袍修士手里。“确是有些道行的妖物。” 青袍修士像是被勾起了兴趣。 手里的飞剑从轻微颤动,再到变得越来越剧烈。 剑鸣声清脆,在某一刻,便如离弦之箭般,直接遁入画中。 原本看似寻常的画,也十分突兀地多出了一把飞剑。 紧跟着那幅画就像活了一般。 田地里的小麦开始随风摆动,而飞剑直指画里的房屋。 青袍修士全神贯注。 操纵着画里的飞剑,横贯整幅画的剑气瞬间将得房屋摧毁。 一团灰白色像是雾霭般的气体很快从画里蔓延而出,笼罩住整个破旧院子。 苏凌夷和杜言若的精神一阵恍惚。 在苏凌夷面前出现了很多身姿妖娆,容貌美艳的女子。 但他毕竟是已经半只脚跨过修士门槛,很快便稳定精神,却也很难立即挣脱出来。 而杜言若在迷迷糊糊中,眼前也出现了姜望那张脸。 身形虽清瘦,但却相貌堂堂,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眼睛里像是散发着光彩,嘴角挂着一抹妖冶的微笑,让人情不自禁沉浸其中。 在场只有三位修士未受影响。 “大胆魍魉,尔敢放肆!” 魍魉是某类妖怪的统称。 它们基本都是百年前就已横行人间的大妖残魂,因此只能藏于画中或者各种各样的老旧器具里。 若非修士,且意志力足够坚定之辈,也很难逃得出魍魉织布的天罗地网。 甚至稍有不慎,也会让修士栽个大跟头。 白袍和紫袍修士当即上前帮忙。 三把飞剑齐出,将那幅画绞得粉碎。 没有可寄藏的本命物,魍魉便无所遁形。 但有一缕青气自破碎的画里遁出,直接朝着巷外逃去。 姜望刚刚来到破巷里。 就看到一团青气直直撞了过来。 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很护主的小鱼却已经拔剑出鞘,剑锋狠狠斩击在那团青气上面。 但青气直接一分为二,正要擦着姜望两边而去。 忽有嘶啦嘶啦的声音响起。 灼热地气流席卷整个小巷,伴随着一声凄厉地惨叫声,那团青气瞬间便被蒸发干净。 就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苏凌夷很快恢复清明,急促喘着气。 杜言若此时的脸蛋娇艳欲滴,瞥见站在破巷里的姜望时,脑海中的画面清晰呈现,可谓羞愤愈加,下意识撇过头去。 他们都没有得见刚才发生的一幕,但那三位修士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相互对视一眼,便都朝着姜望走去。 “我等乃是月满西楼修士,敢问道友来自哪座山上?是否也为仙迹而来?” 月满西楼是苦檀地界的一座宗门。 因整个世间里修士数量稀少,资质偏低者很难在大宗门里上位,他们相遇相知,便有了月满西楼的存在。 归根结底,就是在修行道路上不如意者的报团取暖之处。 在隋国各界里,都有月满西楼这样的宗门。 突然出现的姜望,轻而易举就灭杀了魍魉。 让得三位修士一时间想了很多。 百日筑基后的洞冥境界,才是修士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境界。 而修至洞冥巅峰者,皆能返璞归真。 年长者不见得很弱,因为他们可能是不想恢复年轻时候的容貌。 但年轻者,很可能会是已经返璞归真的大修士。 不像苏凌夷和杜言若,他们能够一眼看透。 姜望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是一个普通人。 可刚才的事情已经证明绝非如此。 在他们看来,姜望若非是返璞归真的强者,便也只能是大宗门里的弟子。 虽然苏凌夷和杜言若也都出自鱼渊学府,却很难同年纪轻轻就已经真正入门的修士相提并论。 不管姜望是属于哪一种,都值得青袍等三位修士礼敬对待的。 姜望微微喘着气。 看着面前的三位修士,此刻竟是用稍显尊敬地眼神看着自己,他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站在姜望身侧的小鱼。 此时的表情也很震惊。 她忍不住怀疑,难道这些年公子一直在藏拙? 那团青气径直撞过来的时候,小鱼很清楚看到了青气里异常恐怖地脸。 她是有见过世面的,知道那是妖怪。 想着公子那么厉害,给她的绝世秘籍肯定也很厉害,她得更用心的去练才行。 而见到姜望始终没有回话的青袍三位修士,则有些释然的点了点头。 他们猜想,姜望可能是剑阁弟子。 剑阁弟子每年下山,虽是修士们共知的事情,但实则下山的剑阁弟子从来不会自报家门。 大家也只是能够从他们用的剑,猜出其身份,事实也证明,他们没有猜错过。 念及此,青袍三位修士神色更尊敬了些。 毕竟剑阁是苦檀里最大的宗门,随便出来一个,怕也是能够踏平月满西楼。 青袍修士小心翼翼道:“敢问贵姓?” 姜望怔然说道:“我姓姜......” 青袍修士连忙揖手见礼,“姜先生,我们已探知到仙人就在栖霞街临世,但想要确定目标,恐还需多些时日,既然姜先生到了,若有困难之处,怕是得姜先生出手才行,我们就不先打扰了,告辞。” 姜望默然无语地看着对方自说自话,随后毕恭毕敬的离开。 虽然他到此的目的,就是要再度身处险境,貌似这件事情算是完成了,但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我好像都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看着青袍三位修士,直接腾空飞走,他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杜言若此时看向姜望,仍有些脸红。 而且她很不明白,为何刚刚三位前辈对待姜望的态度是那般? 浔阳候府的势力有这么大? 苏凌夷则是猜到了什么,他面色很难看,想着姜望貌似比自己认为的还要厉害。 杜言若苦恼思考的时候,姜望也在看着她。 见其脸蛋红润地有些过分,姜望好心提醒道:“你好像生病了,赶紧回家吃点药吧。” 杜言若回神,恼羞成怒道:“你才有病!” 姜望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是有病啊。” 杜言若语塞。 随即冷哼一声,拉着苏凌夷快步离开。 在姜望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然后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第五章 浑城有妖 姜望回到侯府的时候,老管家就在门口等着。 他发现老管家的眼神变得很奇怪。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让小鱼先回府,姜望看着老管家,疑惑道:“童伯,你没事吧?” 老管家笑着说道:“公子,饭已经好了。” 看着姜望茫然地模样。 老管家感到有些欣慰,公子终究是长大了啊。 他想到公子藏拙的理由,也许是意识到侯爷的事情很危险,在没有彻底搞清楚之前,才故意装作很废的模样。 虽然姜望有病是事实。 但谁说有病就不能很强呢? 老管家目前没有把全部事情都告诉姜望的打算。 因为他觉得公子肯定有着什么计划,等到公子开诚布公的时候,他再说也不迟。 而姜望如果知道老管家此刻在想什么,肯定就很无语。 没事不要总是猜来猜去好嘛,有话不能直说嘛? ...... 深夜的栖霞街静悄悄。 有雾霭弥漫。 杜子澄摇摇晃晃走在回家的路上。 想到父亲对姓苏的满口称赞,对自己又打又骂,他的心情便糟糕透了。 此时因脚下打滑而摔倒,惹来他一阵骂街。 随后坐在一块石头上喘口气。 两眼迷蒙,不一会儿就直接睡着了。 很快,他被很响的动静吵醒。 微微迷瞪着眼睛,昏暗的街道里,有细芒闪烁,金铁交鸣之音悦耳,渐渐地有血腥味道传来,且越来越浓。 杜子澄瞬间清醒过来。 他刚想要逃,便忽然有一道剑光刺来,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杜子澄再次醒来,已经在镇守府衙大牢里。 只因昨晚,浑城发生了几起命案。 甚至有一位修士死在了东集市里。 其中一例,就在栖霞街路口处。 镇守府衙的捕快赶到时,杜子澄躺在那里,旁边有一把断剑,且身上有不属于他的血迹,自然变成了嫌疑人。 栖霞街路口在第一时间便被封锁,不让任何人靠近。 有浑城第一神捕向镇守禀报道:“依属下刚才查看,栖霞街和凭阑街交叉处有一道深刻的划痕,目测得有三尺深,能造成那般痕迹,绝非普通人可以做到。” 镇守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杜子澄只是初境武夫,本质上跟普通人没有太大区别。 但他很难办。 这些天浑城里确有修士出没,却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若只是武夫或修士之间的争斗,事情便好办多了,那毕竟不是他能管制得了的。 可现在有普通百姓遇害,又有修士死在浑城,他陷入极大的两难境地。 ...... 姜望是在巳时得知此事的。 看着面前的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他眉眼间跳个不停。 想要在浑城找一个长得极其好看的人,真的一点都不难。 但他其实还算平静。 因为两人目前没有展露恶意。毕竟浔阳候府的小侯爷跟剑阁弟子的身份,并不冲突嘛。 虽然姜望不清楚自己多了个剑阁弟子的身份,但青袍两人此刻就是这么想的。 “姜先生,相信浑城命案的事情,您已经有所耳闻,东集市虽然离栖霞街很远,但据我们所知,除您之外,在浑城里没有其他人能够轻易做到杀死一位洞冥境修士。” 姜望现在有点不平静了。 月满西楼三位修士只来两个,这件事情便已经很明显了。 但此番话是啥意思? 被怀疑了? 他正要解释点什么。 青袍修士再度说道:“但如果浑城里有高手在隐藏,就另当别论了。” 姜望张了张嘴。 没等他说出话来。 紧跟着青袍修士又说道:“现在只有姜先生能帮我们,只要姜先生能帮忙找出隐藏在浑城里的凶手,我兄弟二人愿为姜先生马首是瞻。” 话落,他便和白袍一起向着姜望深鞠一躬。 姜望很无语。 他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两个人就已经把他架了起来。 正想着该怎么拒绝。 貌似是为表达诚意,青袍两人直接跪下了,“若姜先生不答应,我们便长跪不起。” 姜望:“......” 虽然很想答应,但我到哪里去找凶手啊! 你们这是在为难我小侯爷! “其实你们误会了。”姜望觉得有必要说出真相,“当时在破巷里,我根本什么都没做,那团青气自己就没了,虽然最近我身上确实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但事实并非你们想得那样。” 白袍修士抬头,很认真地看着姜望,说道:“姜先生,我明白。” 姜望笑着说道:“你明白就好。” 白袍修士说道:“我们只是月满西楼的苦修士,在普通人以及寻常武夫眼里或许高高在上,但在像姜先生这样的人眼里,我们仅仅是强壮一点的蚂蚁,萍水相逢,便让姜先生冒着可能得罪某位大修士的风险,确实是我们得寸进尺了。” 你明白个鬼啊! 姜望差点一口唾沫把自己呛死。 你们真的不要想太多好嘛! 青袍修士紧跟着说道:“我们不奢求姜先生亲自出手,只需找到凶手,我们的生死便与姜先生无关,若能侥幸活下来,我们依旧会把毕生奉献给姜先生,毕竟,这已是我们最值钱的东西了。” 姜望有些累了。 他摆了摆手,淡淡说道:“我会帮你们找凶手的,但能不能找到,我无法保证。” 青袍和白袍激动道:“多谢姜先生!” ...... 虽然姜望觉得很累,但既然答应的事情,总是要做的。 便让老管家前往城外三十里,调遣黑焰军。 这是自侯府开始所谓落魄后,黑焰军第一次再入浑城。 黑焰军人马具甲青面獠牙,手持亮银枪,扬起烟尘滚滚,气势恢宏,惹来浑城守卫如临大敌。 若非及时看清为首者高举的一束黑焰旗帜,便已然要惊慌地吹响战争号角。 镇守大人第一时间得知了此事。 在弄清楚是小侯爷要查找浑城命案凶手时,他只能感慨道:“小侯爷实有乃父之风,令人钦佩啊。” 他对姜望依旧保持着客气,归根结底,就是黑焰军的存在。 黑焰军是浔阳候的兵,目前只听命于小侯爷,此乃浑城最大的一股势力。 虽然都说浔阳候府已经败落,但镇守大人最是清楚,只要黑焰军还在,侯府便依旧是曾经那个侯府。 姜望直接调遣黑焰军满城搜捕的行动,或许冒失了些,但终究是心存正义之举。 黑焰军以最简单地方式,一路横推,把镇守有所顾虑的障碍全部清除,使得查案的进程大幅度提高。 镇守大人很感动啊。 面对那些镇守府衙根本得罪不起的嫌疑人,若要强硬对待,必将付出很大代价,而小侯爷非常善解人意,把一切危险都揽了过去。 镇守府衙便能毫无顾忌地针对浑城命案大查彻查。 他甚至已经在想,事后该怎么感谢小侯爷。 而身在浔阳候府的姜望,自是完全不清楚这些事情。 他只是让老管家向黑焰军传达了自己的意思,至于黑焰军怎么做,他根本没有任何考虑。 但黑焰军的速度确实很快,到了傍晚,副统领单琦玉便来到了浔阳候府。 他站在姜望的面前,躬身见礼道:“小侯爷。” 姜望待在自己屋子里,自顾自倒了杯茶,问道:“查出结果了?” 单琦玉把一份名单递到姜望眼前,说道:“这是最近所有外来修士和武夫的名单。” 姜望疑惑道:“死得是修士,你查武夫干嘛?” 单琦玉愣了一下,说道:“东集市里死掉的是一位洞冥境修士,但能杀死修士的并非只有修士,除了道行很深的妖怪之外,某些武夫也能做到。” 这就有点超出姜望的认知了。 他一直以为武夫只是会点拳脚的江湖人。 “在整个苦檀里,武夫遍地,修士难寻,最常入世的修士境界都偏低,但对四境以下武夫而言,依旧是难以对抗的可怕存在。” 单琦玉很认真地说道:“可武夫只要跨入第四境,便拥有了同修士一战的实力,宗师境界的武夫,甚至能够轻易轰杀洞冥境修士。” 姜望再次深刻认识到,这个世界果然很危险。 他抿了口茶,问道:“那你都查到什么了?” 单琦玉指着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说道:“目前最有嫌疑的便是此人。” “浑城里现有的修士没几个,要么就像鱼渊学府的苏凌夷和杜言若那般,尚未真正跨入洞冥境界,剩下的便只有月满西楼那两位修士......” “只有这个叫冯灵槐的人,他是一位四境巅峰的武夫,只要条件允许,他完全能够做到瞬间杀死一名修士。” “但目前我没有查出,这个冯灵槐跟那位死掉的修士之间存在什么恩怨,更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在调查的过程里,发现浑城里有妖怪出没的痕迹。” 姜望低头看着名单,闻言惊讶道:“又有妖怪?” 现在的浑城都快要变成妖怪窝了。 想着浑城里是有好几起命案发生,而且基本都在同一时间,相比于冯灵槐,妖怪行凶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他让单琦玉继续调查,并且问出了妖怪出现的具体位置,决定要在这次彻底掌控那股力量。 第六章 请姜先生出手 深秋时节,月黑风高。 凭阑街的一条幽静小巷里。 姜望扶墙,急促喘着气。 他迄今为止还没有走出过栖霞街,哪怕这条巷子就在栖霞街边上,但也是把他累得够呛。 正在这时,姜望听到前面有人在说话。 “妖怪是这人间里最大的异类,它们行事毫无顾忌,但低级的妖怪也有恐惧,不会主动袭击修士,除非是道行够深的妖怪。” 苏凌夷攥紧手里的剑,其实他并不想来。 黑焰军把调查到的情况,也顺便告诉了镇守府衙,从而有妖怪出没的事情,便被苏凌夷探知到。 因杜子澄被关押,他也成了镇守府衙怀疑的对象,为证清白,且帮师妹把其弟弟救出来,只能硬着头皮搏一把。 但对此般情况愈是猜测,他心里便越后悔。 若是碰到某种大妖,他已经在想着怎么逃跑了。 杜言若也清楚这很危险,但救弟心切,她顾不了那么多,能指望的也只有苏师兄一人。 “是谁?!” 苏凌夷很谨慎。 稍微的风吹草动便被他察觉。 看到姜望从拐角处走出来,苏凌夷眉头紧皱。 “原来是小侯爷。” 蔡教习没有来到浑城之前,面对姜望,他只能陪着笑脸,虽然很气,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姜望哪壶不开提哪壶,笑着打招呼道:“苏兄不是说要来我侯府致歉嘛,我怎么一直没有等到你来啊,看来你确实没有啥诚意啊。” 苏凌夷面部微僵,讪笑道:“这不是诸事繁多,没有找到机会嘛。” 杜言若想要说些什么,觉得苏师兄没必要对姜望这般客气,但她忽然心头一紧。 猛地转身。 只见昏暗地小巷子里冒出了绿光。 前面隐隐有细长且高大的身影摇晃着。 清脆地脚步声在此刻有些刺耳。 有浓雾渐渐蔓延,其内绿光闪烁,氛围在一瞬间变得森然起来。 苏凌夷第一时间拔剑出鞘。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姜望随即发现,手里的长夜刀在轻微震颤,散发出极其彻骨地冰寒之气。 那更像是对危险的一种预警。 很快,巷子里摇晃地身影变得清晰。 破烂的白衫挂在身上,其身形修长,高足有一丈,两条袖子垂在地面,行走时,略微弯曲的上半身左右摇晃着,及腰长发披散,遮住了整张脸。 因身高的问题,姜望的视线也在往上慢慢移动。 这哪里是正常人该有的高度? 杜言若的面色有些苍白。 看着面前高大且修长的身影,她下意识抓住了苏凌夷的手臂,声音带着点颤抖地说道:“这跟教习提到过的妖怪有点像......” 苏凌夷沉声说道:“是傲因!” 姜望皱眉问道:“这妖怪很厉害?” 苏凌夷握剑的手都有些发抖,“妖怪蠃颙以及魍魉在它面前,便形同玩物。” 他怎么都没想到,浑城里居然会有‘傲因’这种可怕的妖怪! 虽然姜望已经见识过妖怪蠃颙和魍魉,但实在体会不到它们的可怕之处,自然也很难理解此刻苏凌夷的心情。 所以他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就像听到前面有蚂蚁拦路一样。 苏凌夷看着姜望那很无所谓地模样,心下更觉凛然。难道姜望居然连‘傲因’这种妖怪都不放在眼里? 他有点难以接受。 就算是蔡教习面对妖怪傲因,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绝对不相信,姜望会比蔡教习更强,否则他还怎么报仇? 似是想到了什么,苏凌夷慢慢退到了姜望旁边,行抱剑礼,“在下本事低微,恐得仰仗小侯爷,既然我们能在此相遇,便该是目的相同,苏某愿为小侯爷掠阵。” 姜望哪里能不知道苏凌夷是什么意思。 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苏凌夷略有尴尬地陪着笑脸。 姜望倒是没有直接点破,他其实也稍微有点担忧。 如果妖怪傲因真的很可怕,他不敢保证,那股力量是否能压得住。 但他依旧决定试一试。 攥紧手里的刀,他一步步朝着妖怪傲因走去。 杜言若见此一幕,小声说道:“苏师兄故意让他对付妖怪,岂不是要让他送死?” 苏凌夷刚要说话。 杜言若又说道:“我明白了,如果让他死在妖怪手里,那侯府便没理由事后刁难杜家,此乃一举两得,苏师兄果然高招。” 苏凌夷:“......” 虽然很有道理,但他刚才确实没想到这些。 他只能笑着说道:“我这也是为了师妹啊。” 杜言若大为感动。 ...... 小巷里很昏暗,但姜望的眼睛里却有光。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持刀冲向面前的妖怪。 嘭! 啪叽! 妖怪傲因只是轻轻抬手。 姜望的脸便贴在了墙壁上。 它的脑袋微微抬起,披散着的头发里露出一只绿油油地眼睛,像是充满很多的疑问。 长到直接垂在地面的袖子随着手臂抬高,慢慢露出了隐藏在里面的,仿若金属一般的利爪。 它晃悠悠地往前走,足有两尺长的锋锐利爪在墙壁上摩擦,划出四道极深的痕迹,火星子迸溅。 苏凌夷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幕。 就这? 看着姜望重新站起身。 杜言若说道:“真可惜啊,居然没死,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 苏凌夷沉默不语。 他觉得这幅画面很有问题。 姜望明明很强才对,就算没有像蔡教习那么强,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难度又是所谓的恶趣味? 他看着晃悠悠有些站不稳的姜望。 此人肯定有受虐倾向。 姜望其实很懵。 他现在浑身像散架了一般,剧痛无比。 但那股力量根本没有出现。 是威胁程度不够,还是自己根本就猜错了? 如果再试一次,会不会死掉? 他有点纠结了。 这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他很果断的转身就跑。 总不至于把命丢掉。 苏凌夷惊了。 这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眼看着姜望快要跑出巷子,那大口喘气的声音好像要死似的。 苏凌夷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拉着杜言若也跟着跑。很快便超过了姜望。 他隐约有些回过味来。 或许姜望根本就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厉害。 当时在栖霞街路口很可能只是自己身体出了些问题。 在破巷里,那三位修士面对姜望的态度,或许另有原因。 念及此,他很是恼火。 原来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结果每次见到姜望,还得违心地陪笑脸。 他觉得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就在他想要直接在这里杀掉姜望时。 回头发现,姜望已经跑不动了。 虚脱般的瘫坐在地上。 看着来到面前的妖怪傲因,他喘着气说道:“咱打个商量行不行,不要玩这种你追我逃的把戏,你最好直接弄死我。” 妖怪点了点头,有这种要求的人类很少见,它觉得自己应该满足。 唰! 忽有破空声响起。 两把飞剑从小巷尽头而来。 直接钉在了傲因脑门上。 青袍和白袍修士的身影悬在半空。 后者俯冲而下,空气的炸裂声振聋发聩,一拳狠狠砸向妖怪傲因的脑袋! 嘭地一声闷响。 利爪划着墙壁,往前行的脚步,没有半点停顿,傲因的脑袋只是微微倾斜了一下。 白袍修士扭转腰身,顺势把钉在妖怪脑袋上的一把飞剑拔出,借力甩出更势大力沉地一剑。 爆涌而出地气息将得巷子两面墙壁直接震裂。 但白袍修士的脸色反而变得惨白。 傲因根本毫发无损。 只见妖怪傲因抬起另一条手臂,金属利爪探出,在巷子里凝聚地浓雾瞬间散开,一股阴风席卷,伴随着轰隆隆地巨响,直至小巷尽头,赫然呈现出一道尺深的沟壑! 烟雾翻滚,白袍修士的身影飞出去,就如断了线的风筝,摔落在地。 姜望剧烈咳嗽着,看着眼前妖怪轻轻抬手,便造成的恐怖画面,惊骇不已。 暗暗吞咽口唾沫,姜望双手颤抖着举起长夜刀,但沟壑的呈现,让得巷子里落脚之地变得极为狭窄。 纵使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姜望依旧迫使自己往后退。 “姜先生!”青袍修士落到姜望面前,“此妖绝非我们兄弟两人能够对付,虽然很无耻,但我们只能请求姜先生出手了。” 姜望露出尴尬一笑。 他很想拒绝。 苏凌夷此时又折返回来,冷笑道:“前辈怕是有什么误会,这位小侯爷根本就是个废柴,我也是被他给骗了,不希望前辈再因此丢了脸面......” 他话还没有说完。 妖怪傲因的咆哮声便传了过来。 轰隆隆! 两面墙壁彻底坍塌,滚滚浓烟腾空而起,也使得浑城某些人的目光探寻而来。 待得浓烟渐渐散去。 妖怪高大且修长的身影在废墟里尤为醒目。 青袍修士拽着姜望的手臂,退到了栖霞街里。 苏凌夷则很是狼狈地从巷子里冲出来。 “姜先生......”青袍修士看着姜望,眉头深深皱着,此时姜望的模样颇为不堪,他的心里也有了怀疑。 妖怪傲因高高跳起,从凭阑街小巷的废墟,重重落在姜望他们身前。 恐怖地气息扑面而来。 第七章 握住整个长夜 有风起。 妖怪傲因破烂的衣裳在轻轻摇摆。 披散着的头发扬起,整张脸清晰映入姜望的眼帘。 那是一张很白很白的脸,略有些发黑的嘴唇,绿油油地眼睛,跟普通人的五官倒也没有太大区别,甚至可以说,有些俊俏。 姜望依稀记得,青楼里某些姑娘,为了满足顾客们的各种癖好,用胭脂把自己的脸涂抹的很鲜艳,有些时候抹得重了,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也就是这般。 甚至还没有妖怪的这张脸好看。 但姜望对此也没有太多想法,妖怪长得这么好看,虽然挺奇怪的,可终究是没有自己好看。 他感受着周围的气息变化。 再次体会到了来自深渊的凝视。 面对青袍修士怀疑的眼神。 便听到姜望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就站在这里,你杀一个试试。” 妖怪傲因低头看着他。 它貌似有些好奇。 明明刚才还吓得很惨的人类,为何突然有了勇气? 有些妖怪是只能依靠本能的怪物。 有些妖怪则拥有着同人一般的智慧。 它们自然也有着各种各样的思考。 有些妖怪不能开口说话,有些妖怪很喜欢说话。 也存在能说话,却不喜欢说话的妖怪。 傲因没有从姜望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很确定对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它就站在原地,想要看看这个极其普通的人类,到底能做些什么。 姜望举起手里的刀,就像握住了整个长夜。 通体漆黑的刀,已经完全融入在黑夜当中。 正如同用金箔刻在刀颚部位上的名字——长夜。 他挥刀砍向妖怪的手臂。 迸溅出地火星子,证明妖怪的身躯很是坚硬。 此般画面让得青袍修士脸上的狐疑之色更甚。 苏凌夷在冷笑着。 而姜望却很淡然。 他摆出要往前冲的架势。 白袍修士正从废墟里爬出来。 老管家刚刚赶到。 他拼尽全力,直接腾空而起。 但在下一刻,姜望整个人就好像一支离弦的箭,携裹着尖锐呼啸声,破空而去! 手里的刀正对着妖怪傲因脑门上的飞剑,以高速的冲击力道,狠狠撞了上去! 而傲因此时也伸手抓住了飞剑。 轰隆隆! 以栖霞街路口开始,横贯凭阑街,深有四尺,宽六寸的刀痕,清晰呈现出来。 姜望持刀而立。 妖怪傲因倾斜着身子,可以看得出来,它的眼神很困惑。 苏凌夷睁大了眼睛。 表情如妖怪此刻的困惑如出一辙。 什么情况? 老管家的身影落回地面,他的情绪也很不平静。 虽然猜到公子有所藏拙,但貌似藏得不是一点半点。 唯独青袍和白袍修士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青袍修士为自己刚才甚至怀疑姜先生而感到惭愧。 傲因相比于魍魉,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存在。 但姜先生面对实力相差悬殊的两个妖怪,都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轻松拿捏,恐怕已经是洞冥境巅峰的大修士! 他们深知,月满西楼的楼主便也只是此境界而已。 青袍和白袍此刻对视一眼。 姜先生真是可怕啊。 ...... 姜望的脸色很苍白。 但因他本来就是一副虚得要死的模样,便没有人能看出他此刻的异常。 刚刚,在面对妖怪蠃颙时见到的‘海市蜃楼’,再次浮现了出来。 这次只有他能看得见。 就像是某种神秘的领域,在对他敞开大门。 与其说是‘海市蜃楼’,不如说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站在那个世界里,他觉得自己就是神,且是唯一的神。 他低头看着属于凭阑街的路面。 脑海里闪过刚才发生的一幕幕。 处在栖霞街里时,那种感触最为强烈,但在他踏足凭阑街时,虽然依旧成功命中了妖怪傲因,可力量很明显在急速流逝。 他隐隐明白了什么。 自己只有在栖霞街里才能展现那股力量。 是因‘海市蜃楼’的覆盖范围,只有栖霞街,一旦超出范围,他便还是曾经的废柴。 既然有范围,他想着,肯定有办法将范围扩大。 如果有朝一日能把‘海市蜃楼’覆盖在整个隋国,甚至整个人间,他就真的无敌了! 而且他还发现,长夜刀貌似确实跟‘海市蜃楼’存在着些关联。 用最通俗易懂的话来说,长夜刀就像是‘海市蜃楼’的钥匙。 他只有握着长夜刀时,才能像同妖怪傲因战斗那样,直接使用那股力量,否则,也只是像曾经面对苏凌夷那般,力量虽然存在,但却触及不到。 “姜先生......” 青袍修士搀扶着白袍修士,来到了姜望身边。 姜望回过神来,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 随后,看向面前的妖怪傲因。 紧跟着,他往后退了一步。 直到退至栖霞街里。 青袍两位修士很茫然。 他们也只能跟着姜望走了回去。 只见姜望轻咳一声,举起长夜刀,轻轻一点。 妖怪傲因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你是否到过东集市,杀死过一位修士?” 姜望很认真地问道。 妖怪傲因紧紧盯着姜望那张脸。 缓缓摇了摇头。 白袍修士立即怒道:“除了你这妖物,还能有谁?居然敢不承认!” 青袍修士沉声说道:“妖怪傲因最喜四处游荡,经常袭击路人,或许你在袭击浑城百姓的时候,被我兄弟撞见,可惜他不是对手,被你残忍杀害。” 妖怪傲因微微张嘴,第一次开口说话,“我是有袭击人类,但没有见过你们说的修士,更没有去过什么东集市,就算我是妖,你们也不能随意按罪名。” “妖言惑众!”白袍修士持剑便要冲上去,“我可不会相信你们妖怪的话!” 姜望示意青袍修士拦住白袍,看着妖怪傲因,轻声说道:“所以你承认浑城的百姓是被你杀害?” 妖怪傲因淡淡说道:“我做过的事情,自然会承认。” 姜望沉默。 如果妖怪所言是实话,那么具备嫌疑的便只有一个人了。 但谁又能保证妖怪没有撒谎呢? 姜望微微一笑,“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杀妖怪,想想便有点小兴奋呢。” 不管月满西楼那位紫袍修士是怎么死的。 妖怪傲因袭击百姓都是事实。 他直接甩出了手里的刀。 瞬间洞穿妖怪的脑袋。 傲因睁着绿油油地眼睛,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森然笑容,“浑城有某样事物在吸引着我们,虽然你很强,但等有比我更厉害的妖出现时,你们整个浑城都将不复存在!” 看着彻底没了生机的妖怪傲因,姜望眉头紧皱。 青袍修士说道:“它说得应该是和仙人临世有关,浑城有姜先生在,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修士赶来,浑城必定万无一失,莫听它妖言惑众。” 姜望好奇地问道:“浑城真的有仙人?” 青袍修士点点头,说道:“我们虽然也没见过,但世间传闻有仙的事迹太多了,数日前栖霞街上空高悬的海市蜃楼便是佐证,那很可能便是仙人临世的异象。” 姜望心脏一紧。 海市蜃楼? 仙人临世的异象?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很怪异。 青袍修士没有察觉到姜望的异常,貌似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发现早已没了苏凌夷的踪影,愤恨道:“别再让我见到他,差点让我怀疑姜先生,酿成大错。” 姜望默然无语。 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且不管那妖怪所言真假,我倒也确实调查出,有能力杀死你们同伴的并非只有这妖怪,还有一个叫冯灵槐的武夫,如果你们有意,可以去查。” 青袍和白袍朝着姜望躬身行礼,说道:“我们日后定当为姜先生马首是瞻。” 姜望摆摆手,转身离去,“随你们便吧。” 他们暗暗感慨道:“姜先生真有高人风范啊。” ...... 镇守府衙大牢。 杜子澄被放了出来。 虽然只被关了一天,但他好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很是颓废。 “镇守大人已经准备全城表彰小侯爷了,若非有小侯爷帮忙,那些有嫌疑的咱是一个也动不得啊。” “侯府黑焰军满城搜查的场面实在太震撼了,差点把杜家给掀掉,若非鱼渊学府来的那个苏凌夷和杜言若被证实没有嫌疑,想必杜家直接就在浑城里消失了。” “杜蘅仗着自家闺女身在鱼渊学府,都已经快不把我们镇守府放在眼里了,居然还敢跟黑焰军叫板,直接就被那位单统领打得半死,当时我也在,那场面真是壮观。” “要我说,咱就应该把那杜子澄多关几天,让杜家好好出出血才对。” 杜子澄盯着正在欢声笑语谈论的狱卒,眼眸里有火在窜。 凭什么我在大牢里受罪,而姜望却得了名声? 甚至如此欺辱杜家。 哪怕杜子澄不喜欢自己老爹,但也不能坐视自己老爹被人打得半死。 因姐姐的事情,他很早就想报复姜望了。 此刻情绪上头,直接把自己被关大牢的事情,也归咎到姜望身上了。 可谓新仇加旧恨,让他有些失去了理智。 面对着狱卒们异样的眼神和嘲笑声,杜子澄步履沉重地走出了镇守府大牢。 他的眼中隐现一抹狠厉。 第八章 西城巷渐离者 栖霞街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浑城命案的查办依旧在进行着。 妖怪傲因已经伏诛,但东集市里的修士事件尚未结案。 姜望尝试着走遍了栖霞街每个角落。 虽然累得要死,直接在床榻上躺了两日才休息过来,但各种验证后,也对那股力量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他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虚弱,很可能便是‘海市蜃楼’造成的。 因他发现‘海市蜃楼’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是依靠汲取他的寿命,才得以稳固。 而长夜刀貌似能够让‘海市蜃楼’稳固的时间更久一些。 但这显然治标不治本。 他得真正成为一名修士,获得漫长的寿命,才能彻底稳固‘海市蜃楼’。 可筑基的过程要经受非人的痛苦,他孱弱不堪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 那只会加速寿命的流逝。 他想到陶天师曾说过的那些话,若非危言耸听,便是真的看出了什么。 或许可借机试探,找到暂时的解决办法。 近日里浑城气温有所降低。 而栖霞街空旷无人,弥漫着凄风苦雨的味道。 姜望向前走着,小鱼撑着油纸伞,跟在旁边。 刚刚来到栖霞西街路口,踏足陶天师所住的西城巷街道。 抬眼便看到,有身穿灰衣,戴着帷帽,手里有剑,同时背着厚重剑匣的男子,正沐浴着苦雨的洗礼。 姜望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他慢慢想要撤回栖霞街。 但帷帽男子直接拔剑出鞘,剑锋在风雨里疾行。 很浓烈地压迫感,让得姜望身子僵在了原地。 剑尖正指着他的脑门。 小鱼虽然已经很快做出反应,但依旧迟了一步。 帷帽被轻轻抬起,那是看着约有三十几岁的男子,他咧嘴笑道:“你挺值钱的,对于越值钱的猎物,我总会越兴奋,我会让你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的。” 姜望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请了刺客要杀他。 对面的帷帽男子是一名武夫。 但姜望看不出来他是什么境界。 “我不问是谁雇佣你的,我只想知道你所谓的值钱,到底是多少钱?” 帷帽男子笑道:“我曾杀过的人很符合千奇百怪这个词,因为什么样的人都有,像你这种似浑不在意,甚至回趣我的人,也不在少数。” “见得多了,不管你有何表现,都不再值得让我另眼相看,但你也确是我最挣钱的买卖,足以让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姜望了然道:“那确实很值钱,但真的不是什么钱都能拿的。” 帷帽男子食指轻点了一下剑柄,剑身发出剧烈的颤音。 空中落下的雨珠被弹飞,有些雨珠直接拍击在姜望脸上,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做生意是要讲究诚信的,哪怕诚信二字对我而言并不值钱,但生意要做,总得讲一点,毕竟是最值钱的买卖,我会给你一些优待,那就是把过去我做生意的所有手段都用在你身上。” 剑芒闪耀,好似雨中彩虹。 帷帽男子出剑的动作很快。 但因小鱼一直在盯着那把剑,这次很及时的挥剑将之拦截。可剑尖本就距离姜望很近,两把剑撞击的瞬间,好悬没有把姜望的眼睛闪瞎。 帷帽男子看向小鱼,倒是觉得很意外。 “居然是已接近第三境的武夫,刚才那一剑确实精彩,能在此般距离下拦住我的剑,就算已是第三境的武夫也很难轻易做到。” 姜望也很意外。 他一直都觉得小鱼可能很厉害,但没想到已经半只脚跨入武夫第三境。 但又想到小鱼只练了挥剑这一招,或许是熟能生巧,其实没有那么厉害? 事实证明,面对帷帽男子的再次进攻。 小鱼都是用挥剑的方式来格挡,渐渐地便开始力有不逮,被打得节节败退。 帷帽男子也发现了问题。 “原来只是个刚开始学武的废柴,但挥剑时居然能斩击出堪比第三境的力量,倒也确实天赋异禀,可惜你遇到了我。” 他话音刚落。 剑气便覆盖在整条街道。 能斩出剑气的武夫,最低也在第三境的巅峰。 而帷帽男子显然已有了要破入第四境的迹象。 此般年纪,在武夫里面已经算得上很有天赋了。 天降雨水在那一刻凝滞,一颗颗晶莹雨珠悬浮在半空。 映照出无数把剑影。 小鱼再次挥剑,拉扯出一道水线,冲击在对面剑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被雨淋湿的幌子垂落,街道两侧店铺前挂起的灯笼接连破碎,门窗拍打着,好似奏响一曲仙音。 帷帽男子咧嘴笑着。 他抬起的手猛地握拳。 雨幕里,破空声大作。 小鱼瞳孔骤缩。 脑袋迅速向后仰起。 但帷帽男子眨眼间已迫至近前。 有一缕青丝贴着她的脸颊滑落。 姜望轻咳了一声。 他此时已退回到栖霞街里。 手里握着已经出鞘的长夜刀。 帷帽男子绝杀的一剑因此定格。 他的神情变得惊愕。 没等他回过神来。 姜望左手撑伞,右手攥着刀,直接朝着帷帽男子扔了过去。 而帷帽男子也惊奇地发现自己能动了,当即便持剑格挡。 但长剑跟飞刀撞击,却是长剑应声而断。 帷帽男子不信邪,紧跟着背后剑匣开,又是数把长剑来袭。 姜望重复动作,将飞回来的长夜刀再次扔出去。 刀出,剑破。 “见鬼!”帷帽男子很是不能理解现在正发生的一幕。 他无法从姜望身上感受到半点气息波动,就好像只是一个普通人拿着刀扔来扔去。 姜望微微一笑,“我早就说过,不是什么钱都能拿的。” 帷帽男子的剑匣已空,手里也只剩下一把剑。 他阴沉着脸说道:“我收回此前说过的话,你确实让我有些另眼相看,果然最值钱的买卖,也得物超所值,虽然不清楚你是怎么回事,但我要做的生意,绝无失败的道理。” 他没有半分犹疑,果断出剑。 其身法飘逸,剑锋斩碎风雨,引来雷霆炸响。 而姜望只是再次举起手中的刀。 帷帽男子手里的剑仍是未能避免直接断裂的结局。 且长夜刀趋势不减,重重砸在帷帽男子胸口上。 伴着清脆骨裂的声音,帷帽男子喷出一大滩血,混合着雨水在街面散开。 他脚下踉跄着,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姜望。 姜望把刀归鞘,慢吞吞说道:“你拿了不该拿的钱,接了不该接的任务,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时候,所以你便得死。” 帷帽男子捂着塌陷下去的胸膛,不断咳着血。 “别......别杀我,我也只是拿钱办事,这一切都是误会......” 姜望看着慢慢跪倒在地的帷帽男子,说道:“你觉得我信不信?” 帷帽男子倦缩着身子,喉咙里发出‘嗬嗬’地声音。 他艰难抬头,凝视着姜望的脸,“要杀你的人姓杜,我只是他花钱买来的刀而已,只要你肯放过我,我会帮你把那家伙解决掉,且分文不取......” 姜望默然不语。 帷帽男子爬到栖霞街里,抓住姜望的裤脚,因激动而再次咳血。 他一脸的哀求,甚至泣不成声,但眼底却闪烁着一抹怨毒之色。 姜望低身掰开他的手,在那一刹那,忽有寒芒崩现。 帷帽男子手里居然又多了一把二寸小剑,以迅猛地速度,直直朝着姜望咽喉刺去。 “我可是要成为苦檀最强渐离者的人!我不可能会输!要死的人是你!” 帷帽男子歇斯底里。 姜望弯着腰,面色平静。 小剑距离他有三寸。 他的右手紧紧箍着帷帽男子持剑的手腕。 硬生生掰着手腕,扭曲到极其恐怖地角度,在帷帽男子凄厉地惨叫声里,小剑已入其咽喉。 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在帷帽男子意识弥留之际,听到姜望平淡地声音,“如果在刚一开始,你的剑没有停住,我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你的废话太多了,根本不适合当刺客。” 帷帽男子脑海里最后闪过老师曾经说过的话。 他虽然具备渐离者应有的狠厉,甚至到有些变态的程度,但渐离者要做的是一击必杀,而不是在杀戮中得到快感,以此忘记自己的身份。 ...... 姜望有些虚弱地扶住小鱼,疑惑道:“渐离者是啥?” 小鱼憋得脸蛋通红,强支撑着姜望的身体,抿嘴说道:“就跟江湖里的刺客类似,但能成为渐离者,境界最低也在武夫第三境,甚至里面还有修士的存在,当年追杀我的人,便是渐离者。” 姜望若有所思。 他始终没有询问过小鱼的身份,但小鱼能知道这么多,已足够证明很多问题。 “姓杜的......” 虽然浑城里杜姓之人繁多,可有钱请渐离者,且想要杀他的,怎么想都只有一个。 但他又没觉得自己跟杜家有这么大的仇怨。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不管真相怎么样,他都没有忍气吞声的理由。 为避免再有渐离者冒出来,他决定先回府。 杜家在南城巷,出了栖霞街便是废柴的姜望,自然不能亲身前往。 他只需在侯府里指点江山,黑焰军便会踏平杜家! 第九章 回想起被浔阳候支配的恐惧 酉时三刻,微雨。 姜望坐在浔阳候府的门槛前。 小鱼提着长剑,在濛濛雨雾里练习着挥剑。 而赵汜则在屋檐下作画。 今晚的月亮不是很圆。 但在南城巷杜宅里的杜蘅,眼睛却瞪得很圆。 他正在家里吃着晚宴,有苏凌夷和杜言若作陪。 杜子澄那孽子当然是直接被赶回房间,没得饭吃。 可正在苏凌夷向他敬酒,他满脸开心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声巨响。 有家仆慌张来报。 是黑焰军把杜家大门给拆了。 看着面前很熟悉地那张脸,杜蘅想起了几日前被痛揍的凄惨经历。 单琦玉手持一杆亮银枪,身后是乌泱泱百名黑焰骑士。 将得杜家门前的南城巷堵得水泄不通。 微微细雨亦是把他们身上的黑色甲胄洗刷的透亮。 黑焰军办事,街上百姓都得回避,免得伤及无辜。 但黑焰军直接打上杜家的事情,也在最快时间里传遍了整个浑城。 杜蘅阴沉着脸,说道:“单统领,你这是何意?” 单琦玉冷笑一声,直接持枪抵在杜蘅的脑门上,“上次打你没过瘾,想再打一次,你有意见?” 杜蘅恼羞成怒道:“欺人太甚!” “我女儿可是鱼渊学府的高徒,你们也只是一落魄侯府的兵,浑城可不姓姜,真当现在还是浔阳候一言堂的时候了?!” 单琦玉却很张狂,直言道:“那是小侯爷低调,只要小侯爷愿意,浑城就可以姓姜。” 杜蘅真是没有想到,单琦玉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苏凌夷此时上前说道:“没想到黑焰军竟猖狂至此,若往大了说,浔阳候府拥兵自重,可是有谋逆的嫌疑。” 在凭阑街面对妖怪傲因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又被姜望耍了一通。 明明很强,但偏偏装作很弱的样子。 可就算姜望是一名大修士,也未免太过放肆了些。 若是盖上谋逆的帽子,浔阳候府势力再大,也难逃抄家灭族的结局。 他觉得这是很好的机会。 而且是直接送上门的机会。 但单琦玉却根本没有搭理苏凌夷。 虽然小侯爷让他搞清楚到底是杜家里的谁请了渐离者,可单琦玉觉得小侯爷太善良了。 管他是谁呢,直接把杜家一锅端,简单又轻松。 什么谋逆不谋逆的,只要不传出去,有啥所谓? 此时杜子澄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单琦玉眉毛一挑,说道:“先把他的腿打断。” 杜子澄:“......” 黑焰军里走出一人。 径直朝着杜子澄走了过去。 杜言若当即拔剑出鞘,冷脸道:“谁敢动我弟弟!” 一杆银枪瞬间扫出。 杜言若直接被抡倒在地。 紧跟着便是杜子澄的惨叫声。 杜蘅被吓傻了。 “第三境的武夫!”杜言若看着弟弟被打断腿,恨意自眼眸里喷涌而出。 她冲击窍门有六百余次,看似很多,却只是刚刚开始筑基而已,这也是为何修士数量稀少的原因。 莫说已经将五脏六腑都强化到极致的三境武夫,单是二境武夫也能轻易打她四五个。 江湖武夫的初境是普通人依靠锻炼也能达到的程度。 而第二境便也如同修士一般,需得感知到炁的存在。 但只能使炁附着在肌肤表面,修至巅峰便可刀枪不入。 第三境的武夫就能使炁流窜四肢百骸,经久不息,甚至能借炁飞檐走壁,已是真正踏入高手行列,以一敌百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第四境武夫已然具备了匹敌真正修士的实力。 刚入门的修士,面对四境武夫也只能退避三舍。 苏凌夷自来到浑城,就一直吃瘪,他觉得现在终于是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他距离真正的修士也只差临门一脚。 他很自信,只要不是面对三境巅峰以上的武夫,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忌惮姜望是一回事,但不意味着随便什么人都能上门来羞辱。 “果真是粗鄙武夫。”苏凌夷上前把杜言若扶起来,摆出一副高人风范,“今日,我就让你们深刻认识到,修士和武夫最大的区别。” 他话音刚落。 腰间的剑便自主出鞘。 任凭那位把杜子澄腿打断的黑焰军士怎么做,都无法摆脱飞剑的锁定。 “修士炼炁,则天地之炁皆用,武夫只能借炁来淬炼体魄,就算把你们的体魄淬炼的再强,打不到敌人也是枉然。” 黑焰军士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其眼神里明显有着一抹嘲讽。 他看着滔滔不绝彰显自己优越感的苏凌夷,猛地挥枪,直接把飞剑扫落。 紧跟着大步奔袭,以横扫千军之势,重重一枪拍击在苏凌夷脸上。 居高临下看着被一枪抡吐血,趴在地上惨嚎的苏凌夷,黑焰军士冷笑道:“只要力量足够强大,所有问题便都不是问题,何况你都算不上一个修士,就凭一把轻飘飘地飞剑,你到底哪来的优越感。” 苏凌夷怎么都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他话是没有说错,但高估了自己的本事。 就算只差临门一脚,可他终究还不是真正的修士。 若是碰到寻常的三境武夫,他确能得偿所愿。 可面对着身经百战的黑焰军,他的想法也只是一种想法。 单琦玉其实对苏凌夷也有着些忌惮,毕竟鱼渊学府可是不好得罪的,但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斩草除根,免得春风又生。 他朝着那位黑焰军士打了个眼色。 黑焰军士会意。 高高举起手里的亮银枪。 正在和杜子澄一块交替哀嚎着的苏凌夷,见此一幕,顾不得面部的剧痛,失声道:“我可是来自鱼渊学府,你们要想清楚杀我的后果!等蔡教习来到浑城,你们整个侯府都要被连根拔起!” 单琦玉眉毛一挑,笑着说道:“如果你要这么讲的话,那我可就非杀你不可了。” 杜蘅此时紧紧拽着杜言若,眼前的画面,让他回想起曾经浔阳候率领黑焰军入驻浑城,镇压各族,把黑焰军大旗挂满整座城的场景。 面对要立威的浔阳候,当初很多富族都倒了大霉。 虽然浔阳候只找那些鱼肉乡里的富族麻烦,但那些富族里面也有存在宗门背景的。 就如同杜言若就读鱼渊学府。 哪怕当年的那个宗门根本不能和鱼渊学府相提并论,可浔阳候带着一群武夫就敢直接打上那座宗门,最终结果却是宗门派来修士向浔阳候道歉。 在当时尚未起家的杜蘅眼里,浔阳候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因为凡人哪敢跟仙人叫板? 杜蘅现在清楚仙人和修士并非一回事,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因侯府的落魄,杜蘅渐渐都要遗忘这件事情。 又有杜言若拜入鱼渊学府,让他有些被冲昏了头脑。 或许侯府已经不是曾经的侯府,但黑焰军依旧是浔阳候所率领的那个黑焰军。 看着苏凌夷此刻歇斯底里的模样,杜蘅因回想起被浔阳候支配的恐惧,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埋怨苏凌夷了。 想到这些年里,虽对浔阳候府多有讥讽,但在杜家势力没有真正压过侯府时,也经常叮嘱家里人,不要主动去招惹。 现在能把黑焰军惹来的,只有苏凌夷这个外人了。 一直抱着腿嘶嚎的杜子澄,已经被完全忽视了。 杜蘅只想拉着杜言若离远一点。 毕竟同是浑城人,只要错不在杜家,他觉得事情还是可以商量的。 就在黑焰军士即将杀死苏凌夷的时候。 杜家上空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 单琦玉神情微变。 他的身影第一时间便掠了出去。 直接夺过黑焰军士手里的亮银枪,挥动手臂,以极其刚猛的力量,朝着苏凌夷砸落! 嘭! 咔吧! 亮银枪已然把苏凌夷的右手砸断,整个地面都龟裂开来。 苏凌夷只是惨叫一声,便昏死了过去。 但单琦玉的面色却很难看。 因为他砸落的位置,是苏凌夷的脑袋。 看着杜家宅子里凭空出现的一道身影,单琦玉暗骂了一声,以比之刚才更势大力沉的一枪,狠狠砸了过去。 “放肆!” 来者穿着灰袍,身形瘦弱,满脸枯槁,但眼神却尤为犀利。 他此刻伸手朝着单琦玉屈指一弹,亮银枪便直接从单琦玉手里崩飞,深深地钉在了墙壁里,尾部剧烈震颤。 而单琦玉接连倒退十数步,虎口已然出血。 “蔡教习!”杜言若喊了一声。 蔡棠古轻挥衣袖,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苏凌夷便直接被托起,缓缓落在了杜言若身边。 他看着面前严阵以待地百名黑焰骑士,沉声说道:“你们是浑城驻军?因何故竟敢杀我鱼渊学府的学生,若没有一个让我满意的理由,我便将你们挫骨扬灰。” 单琦玉垂下颤抖的手臂,咧嘴笑道:“你想要的理由很简单,杜家暗地里请了渐离者,行刺小侯爷,这可是极大的罪名,而那个姓苏的施行包庇,咎由自取。” 在隋国里能被封侯的都很不简单。 那并非凭借战功就能得到的。 行刺侯爷之子,罪无可赦。 第十章 卖我个面子 蔡棠古面沉如水。 他看向杜言若。 未等杜言若开口,杜蘅便已经上前恭敬道:“蔡先生,对方实乃诬陷之语,切不可轻信。” 在见识到蔡棠古的强大之后,杜蘅又有了新的想法。 “这些人并非浑城驻军,而是侯府的私兵,当年我有意把小女许配给小侯爷,蔡先生是知晓的,如今小女归家,侯府又已落魄不堪,许是那小侯爷自尊心受挫,寻机报复,还望蔡先生主持公道。” 杜蘅指着自己尚未消肿的脸,悲愤道:“前些日子因浑城发生命案,他们便不分青红皂白的上门殴打于我,现在更是横行霸道,已经欺辱到鱼渊学府的头上,若是蔡先生晚来一步,怕是我杜家都要被灭门了。” 他以一种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语气,再配合痛哭流涕的模样,将这场戏演得入木三分。 他甚至都要忍不住给自己鼓掌了。 就连杜言若都差点以为事实真是如此了。 但可惜蔡棠古不是傻子,看着杜蘅那副做作的模样,他就清楚这里面肯定另有原因。 他没有第一时间说什么。 而是在思考浑城侯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隋国的王侯其实很少,何况是在偏远之地的侯爷。 又想到侯府已落魄这件事情,可面前的黑焰军气势如虹,装备贵重,怎么也瞧不出落魄的模样。 只因他向来对这些王族贵胄没什么兴趣,想要探究浑城侯府的身份,只能亲见其人才行。 如果真的是某位权势滔天的王侯,那么便也只能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了。 念及此,他没有理会依旧在表演的杜蘅,看着单琦玉说道:“事实虽摆在眼前,但我也并非不讲道理,情况究竟如何,待我见过你们侯爷再说。” “若杜家真的有错,我自是不会包庇他们,反之,你们伤害我鱼渊学府学生的事实,我也得讨个说法。” ...... 浔阳候府。 因坐在门槛上很不舒服,姜望又让小鱼搬来了藤椅,直接躺在了门口。 微微细雨尽数‘落’在赵汜的画纸上。 小鱼挥剑。 剑锋切雨。 如同玉珠落玉盘,荡起阵阵音符。 风骤急,细雨微凝。 姜望闭着的眼睛蓦然睁开。 只见栖霞街里,有一灰袍老者,踏雨而至,轻飘飘落在侯府门前。 紧跟着便是急促地脚步声。 百名黑焰骑士整齐排列,在侯府门前两侧站定。 赵汜默默把桌子抬起,退到了侯府里面,假装很平静地继续作画。 单琦玉则径直走向姜望,附其耳边一阵低语。 随即便很是惭愧的立于一旁。 姜望沉默了片刻,忽然笑道:“原来是鱼渊学府的蔡教习,久仰大名。” 蔡棠古的眼神从赵汜和小鱼的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姜望身上,淡淡说道:“你就是小侯爷?” 姜望笑道:“如果浑城没有第二个小侯爷,那便是我了。” 蔡棠古点点头,说道:“侯爷......” 他刚刚开口,便被姜望直接打断,“现在侯府里我最大,你要是想找我老爹的话,浑城里肯定找不到,但如果你能帮忙找到我爹,我会非常感激你的。” 蔡棠古瞠目结舌。 我是来这里帮你找爹的嘛? 轻舒一口气,正要说话,姜望却又打断了他,“杜家行刺的罪名确凿,蔡教习这时候上门,意欲何为?想要仗着鱼渊学府颠倒黑白,帮杜家洗脱?又或者以你个人名义,杀我灭口?” 蔡棠古再次瞠目结舌。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 这是在堵他的路啊。 毕竟浔阳候府那般大,黑焰军又人多势众,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是怎么都没办法彻底隐瞒的。 到时候便是葬送自己的前程。 他在苦檀里的鱼渊学府任教习之职,可终究也想再进一步。 隋国神都的鱼渊学府才是真正让他向往的圣地。 在杜家时虽放了狠话,但有些事情不是非得说到做到。 蔡棠古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姜望,那虚弱不堪地模样,说是要死都不为过。 再回想起杜蘅那做作的表现,他觉得也许杜家真的做了错事。 短短时间里,他的想法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打量着面前富丽堂皇的侯府,虽然貌似侯爷不在了,但若非必要,他的态度也不能太过强硬。 “杜言若毕竟已经入我鱼渊学府,就算杜家真的做了什么,也没必要牵连满门,若小侯爷肯卖我个面子,便只需在杜家查找雇佣渐离者之人即可。” 蔡棠古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一些,说道:“苏凌夷已是残废,纵使我对小侯爷再做些什么,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便各退一步,大家各自安好......” 但这次他的话依旧没有说完。 打断他的不是姜望。 而是月满西楼的青袍、白袍两位修士。 他们破空而来。 第一时间便拔剑出鞘,挡在姜望身前,对蔡棠古虎视眈眈。 “姜先生,我们说过的话自是算数,也许您用不着我们,但不管在任何时候,我们兄弟两人的性命,都是护在姜先生面前的第一堵墙。” 他们从蔡棠古身上感知到了极其可怕的气息,但依旧义无反顾。 看着青袍两位修士有些颤抖的身体。 姜望真的有点感动了。 蔡棠古则轻皱着眉头。 其他的暂且不论,每次说话都被打断,难免是让人很生气的事情。 他看向姜望,轻声问道:“这两位修士是小侯爷的人?” 白袍修士直接说道:“我们尚且没有资格跟随在姜先生麾下,但就算你是鱼渊学府的教习,若要冒犯姜先生,我们也会以命相搏。” 蔡棠古瞥向白袍修士,淡淡说道:“既是清楚我的身份,又非侯府之人,究竟是哪来的胆子敢拔剑指着我?” 被蔡棠古犀利眼神直视地白袍修士,心脏猛地一紧。 仿佛有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浑身骨骼一阵咯嘣作响,白袍修士闷哼一声,手里的剑掉落,双腿弯曲,重重跪在了地上。 哪怕只是余威,青袍修士也同样被压迫地面部通红,额头青筋暴起,持剑的手臂不受控制的垂落。姜望依旧安稳地躺在藤椅上,此时微微眯缝着眼睛。 深刻的明白。 蔡棠古该是他有史以来面对的最强大的存在。 因单琦玉在其耳边低语,已经把蔡棠古的可怕之处讲明,所以姜望原本是想暂且规避这场局面的。 但青袍两位修士的出现,一言不合,最终还是得靠拳头说话。 事实也证明着,蔡棠古的实力恐怕还要胜过妖怪傲因。 虽然没有十足的自信,可青袍两位修士不顾生死相助,姜望总不能作壁上观。 他伸手拿起放置在藤椅旁边的长夜刀。 在没有直面巨大威胁的情况下,他依旧没能找到可以随心所欲掌控那股力量的方法。 但想要让那股力量出现,却非很难的事情。 “蔡教习......” 蔡棠古闻声看向姜望,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刀,说道:“小侯爷有何请教?” 他话音刚落。 侯府门前的气息仿佛发生了一些变化。 仍在撑着的青袍修士便直接瘫倒在地。 “我已经算是给足了小侯爷面子,但既然这两个修士并非小侯爷的人,我怎么处置,便也都跟侯府没关系,所以小侯爷也得给我些面子才是。” 他可以和善。 也可以讲道理。 但只要没有直接杀死小侯爷,甚至毁掉侯府,就算杀了侯府里的家仆,传扬出去,也不会坏了他的前程。 至多返回鱼渊学府,禁止一段日子授课罢了。 所以不动侯府,不意味着他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何况是侯府之外的两个修士。 他觉得小侯爷是聪明人,不至于因此破坏了原本安好的氛围。 姜望微微一笑,在藤椅上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淡淡说道:“瞧你那满脸枯槁的模样,就像癞狗皮似的,我想给你面子,都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蔡棠古面色一沉。 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他原本便面相丑陋,经常被人异样看待。 在修行有成之后,虽能恢复年轻时候的容貌,但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想要彻底改善,是洞冥境界之上的修士才能办到的。 但也因他变得强大,再无人敢言语,渐渐便快要遗忘了当年的屈辱感。 姜望一句话,却直接戳中蔡棠古最大的痛处。 这是姜望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只是为了激怒蔡棠古,随口而出罢了。 “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了,上一个已经在阴曹地府,小侯爷莫非也想让我送你过去么?” 蔡棠古怒极反笑。 但在他说话的同时,整个栖霞街都仿佛置身于凛冬时节,飘落地微微细雨,变得冰凉刺骨,寒风拂面,让姜望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鱼第一时间挡在姜望身前。 站在侯府门前两侧的黑焰军,已经摆好了进攻的架势,散发着冷冽寒芒的亮银枪,齐齐指向蔡棠古。 姜望抱紧了自己的小身板,深吸了口气,“你这个癞皮狗!” 第十一章 我怕这座城受不住 濛濛雨雾笼罩着栖霞街。 姜望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很响亮。 他在喊出那句话后,便很期待地看着蔡棠古。 快来杀我。 快来啊! 同时在护着姜望和小鱼的单琦玉很难理解此刻小侯爷的做法。 毕竟蔡棠古在洞冥境巅峰的修士里也是很强大的存在,就算他们百名黑焰军覆没,都不见得能伤其分毫。 如此这般羞辱蔡棠古,实非明智之举。 可事已至此。 单琦玉只能做好以死护小侯爷周全的准备。 察觉到蔡棠古有了一丝异动,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便喝令黑焰军出击! 突如其来的喊杀声,震得姜望耳膜发疼。 看着两侧黑焰军冲向蔡棠古,姜望懵了一下,连忙出声制止,但他的声音直接就被黑焰军冲杀的气势淹没了。 原本虽是怒急,但仍保留着理智的蔡棠古,此刻终是长啸一声,杀意彻底喷涌而出。 姜望人都傻了。 怎么局面总是瞬息万变? 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按照我设想的来嘛? 百名黑焰军列阵,超过半数都是第二境巅峰的武夫,亦有第三境及少数三境巅峰的存在冲阵在前,其力量完全足以一夕间覆灭浑城。 曾经他们跟随着浔阳候的脚步,也不止一次的战过修士,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和洞冥境巅峰修士对垒,但他们却没有半点畏惧。 面对蔡棠古一瞬间幻化出来的数百把飞剑,他们凭借着作战经验,相互之间的信任,将各自后背保护的滴水不漏。 且在抵抗飞剑的同时,不断缩小战圈,只要能够近身,修士脆弱不堪的身体,便能触之击溃。 单琦玉首当其冲。 他将是最终击溃盾的茅! 而事实上,想要打败一名修士,绝非那么简单。 单琦玉看到蔡棠古直接腾空而起,那将会是武夫所无法企及的高度。 但就在蔡棠古腾空的一瞬间。 配合相当默契的黑焰军,已经将得十数把亮银枪搭架在一块,托起单琦玉,猛地抛向高空,使其如同一把利箭,眨眼间便追上了刚刚腾空的蔡棠古。 单琦玉的手臂绷紧,在半空中扭转腰身,阵阵爆响在他身体里传出。 他以最为刚猛地力道,不给蔡棠古任何反应的时间,手里的亮银枪就已经狠狠砸落! 空气地爆裂声振聋发聩! 属于武夫的气息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面对这般局面,蔡棠古却未见慌乱。 虽是很难在单琦玉的攻势到来前躲开,但修士的本事又岂会只有这些。 只见蔡棠古只是吐了口气,栖霞街里的微微细雨便在下一刻变成瓢泼大雨。 数不尽地雨珠凝结,宛如一把把晶莹剔透地剑,将得蔡棠古笼罩在其中,紧跟着大范围溅射而出。 周围的房屋和黑焰军的甲胄都被雨珠洞穿,战阵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单琦玉手里的亮银枪也被雨珠拍打的偏移了方向,蔡棠古再次腾空而起,有一把飞剑掠入他的手中,直指单琦玉的面门!身在半空的单琦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剑袭来。 此时侯府门前的藤椅上,姜望推开挡在身前用剑抵御溅射而至的雨珠的小鱼,那足以要他性命的雨珠,成功让‘海市蜃楼’的力量暴涌而出。 漫天雨珠凝滞在姜望眼前。 他慢慢离开了藤椅。 手里紧紧攥着长夜刀。 在蔡棠古的剑距离单琦玉面门只有三寸时,便忽然止住了。 但这并非姜望做了什么。 “敢问是何方道友释放威压?还请现身一见!” 蔡棠古直接落在一座房屋上面,很谨慎地观察着整个栖霞街。 那股凭空出现的气息极为强大,而且貌似充斥着敌意,只是接触到的一瞬间,蔡棠古便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敢相信,小小浑城里居然会有洞冥境界之上的大修士驾临! 因‘海市蜃楼’力量爆涌的刹那,压迫地范围相当广泛,就连单琦玉等黑焰军也受到了影响,纷纷变得萎靡不振。 若非姜望及时收势,怕是侯府门前的所有人都要命丧黄泉。 但饶是如此,摔落在地的单琦玉也直接昏死了过去。 姜望示意小鱼和赵汜把单琦玉抬进侯府里。 而百名黑焰军大半都失去了行动能力,乌泱泱躺了一地,想要把他们全部安置好,颇有些难度。 除了侯府门前的小范围,其他地方都已经没有立足之地。 姜望稍微想了一下,便踏着黑焰军身边的空隙,很艰难地往前走。 最终站到了蔡棠古所在的房屋下面。 而蔡棠古的视线也早早就放在了姜望身上。 他的神情很是怪异。 甚至有着一些茫然。 “是你......?” 他很不确定的看着姜望。 因他始终锁定着那股气息,随着姜望的移动,那股气息的所在确有变化。 但这更加让他难以置信。 姜望抬眸,轻声说道:“当然是我。” 蔡棠古癞狗皮一般的脸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右腿往前迈出,直接悬空,缓缓飘落到姜望身后。 躺在地上挡着路的黑焰军好像被人拖动一般,在蔡棠古落地的时候,便已经腾出了位置。 姜望转身,紧蹙着眉头,“虽然刚开始我也没想闹到这般程度,可你打伤了我这么多人,我总得做点什么,否则他们豁出性命的举动,就太不值得了。” 蔡棠古沉默了片刻,笑道:“小侯爷倒是隐藏很深,但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能够在此般年纪拥有洞冥境界之上的力量,除了大宗门里的首席真传和神都的寥寥数人外,便该是活了很久的老怪物。” “再是天赋异禀,没有得到最好的培养,也很难有所成就,修行从来都是一件很艰苦地事情,又或者说,其实你便是这侯府的侯爷,只是返璞归真,重新变得年轻罢了。” 姜望忍不住鼓掌道:“蔡教习果然思路清奇,我是我爹,我爹就是我,这种说法,当真是妙。” 蔡棠古沉声说道:“在整个苦檀,也就只有剑阁具备培养出像你这般年纪便晋升洞冥之上弟子的资格,甚至这些年里,剑阁根本没有培养出新的人,若非这种解释,你的修为又从何而来?” 姜望说道:“你就当我天赋异禀,自学成才。” 在妖怪没有降临人间的时候,某些人因奇遇而在很短时间里便立于修行界巅峰的事情确实存在,可在当世,这种事情很难发生。 就像世间传闻有仙,但就连蔡棠古也未曾见过。 修行之路的艰难,绝非一蹴而就,想要往前再进一步的难度,是没有接触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一直都待在苦檀的蔡棠古,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世间里会有像姜望这样的人。 他已经认定,就算姜望并非侯爷本人,也肯定是一大把年纪的老家伙,在这里装嫩。 因此,他再看向姜望的眼神,难免有了些变化。 “小......姜先生。” 想到之前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对于姜望的称呼,蔡棠古也改了口。 他揖手见礼,说道:“我来此的目的,一开始便讲了,还是那句话,姜先生可以继续调查杜家的事情,只要不再牵连无辜,刚才的情况,我们也应当化干戈为玉帛,否则真要打起来,怕是这座城受不住。” 姜望掂着手里的刀,摇头说道:“现在不是杜家的问题,而是你打伤了我的人,怎么着也得让我打你一顿,才能对得起他们。” 蔡棠古的面色又变得难看了起来。 “姜先生是要一意孤行,非打不可了?” 姜望皱眉说道:“其实说话也是很累的,我不想说了,咱们都痛快一点,赶紧打完回家吃饭。” 貌似是怕蔡棠古继续说些废话,他直接就拔刀砸了过去。 明明只是很随意地动作,但蔡棠古却感觉到如同山呼海啸般的力量疯涌而来。 栖霞街里暴起一声炸雷。 飘落地雨水骤然消散。 狂风刮得蔡棠古衣袍猎猎作响,褶皱的脸庞都被抚平。 他下意识提起黄庭里全部的炁,宛如江海倒流,鼓荡地气息尽数呈现在他身后,最终凝聚在长剑之上,向着砸来的刀狠狠斩击过去! 但在接触的一瞬间,来自刀的力量忽然减弱。 剑气直接摧枯拉朽一般,崩散了那股力量。 姜望往旁边挪了一步,剑气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身后栖霞街空置的房屋被径直贯穿,甚至趋势不减,滚滚浓烟如一条大蛇,朝着更远的地方爬去。 只此一剑,栖霞街已经毁了大半。 看着眼前的场景,姜望也不由得抹了把冷汗。 如果让得两股力量真的在此相撞,怕是黑焰军和侯府都要没了。 蔡棠古微微喘了几口气,冷笑道:“姜先生是有顾虑啊,那又何必非得闹到这般地步,我们本可以坐下来畅谈痛饮,除非姜先生完全不在意他们的生死,否则你便赢不了我。” 姜望点点头,“蔡教习这番话很有道理。” 蔡棠古淡然一笑。 “但我还是能赢你。” 姜望伸出一根手指。 蔡棠古表情大变。 他身体居然不受控制了! 第十二章 姜先生就是神 姜望持刀,用刀面拍打着蔡棠古满是褶皱的脸,微笑着说道:“你看,要赢你还是很简单的嘛。” 蔡棠古忍受着羞辱,沉声说道:“只有境界相差悬殊,才能只凭气息便镇压对手,刚才我已接触到你的力量,纵使你有所收势,但你的修为也不会高过我太多,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若只是气息,确实极其恐怖。 但真正接触到,蔡棠古基本能够确信,姜望的境界尚且没有踏足洞冥之上,但至少要比他走得更远。 可眼下的情况,又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而姜望又哪里懂得修行上面的事情,他迄今为止根本就没有修行过好嘛。 目睹一切的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对待姜望的敬意,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因白袍修士其实也曾在苦檀鱼渊学府修行过一段时间,但他的资质很差,完成百日筑基,整整花费了二十余年。 已经基本注定此生停留于洞冥境界。 想要成为修士的条件太过苛刻。 除神都外,其他各界的鱼渊学府实则良莠不齐。 但凡碰到了,只要稍微有点资质的,他们都照单全收,像白袍修士这样的,在苦檀鱼渊学府里比比皆是。 可真正能成为修士的,怎么也不会混得太差。 除非是像青袍和白袍修士这样,汇聚在月满西楼,不与朝堂有所牵扯。 身为教习的蔡棠古自是不会记得白袍修士这样的人,但白袍修士确很清楚蔡棠古是多么强大的存在。 就是这样的存在,依旧被姜望轻易拿捏。 白袍修士很难想象,姜先生该是何种强大的人物。 他觉得姜先生简直就是神! “蔡教习,你生在苦檀,十五岁便入了鱼渊学府,二十四岁入洞冥,如今耳顺之年,在整个世间的洞冥修士里,都能排在前百位。” 白袍修士对蔡棠古的事情如数家珍。 他颤颤悠悠和青袍修士互相搀扶着,以一种坚定地语气说道:“在我的眼里,您或许高高在上,但你甚至都没有踏遍苦檀,在这人间里,肯定还隐藏着不世出的强者,就如同姜先生那般。” “你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实则大有可能。” 蔡棠古背对着白袍修士,淡淡道:“你是在说我见识短?” 白袍修士说道:“我只是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蔡教习应当多去走走,那对修行也有好处,否则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难堪。” 姜望挠了挠自己的脸,困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洞冥是修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境界,都已经耳顺之年,还没能突破第一层境界,蔡教习你也太弱了吧。” 虽然没有修行,但他渴望修行。 对于一些基础的事情,他还是有点了解的。 蔡棠古:“......” 他没有觉得是姜望对于修行的理解太过片面,而是认为对方在刻意羞辱。 如果姜望真的天赋异禀,且没有得到大宗门的培养,相比之下,他的确弱到了不忍直视的程度。 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正如白袍修士所言,蔡棠古在洞冥境界里绝对能排在前一百位。 而洞冥境界的修士在整个人间里是最多的。 甚至可以说,大多数的修士都在洞冥境界。 想要攀登更高的境界,所需条件更为苛刻。 就说整个苦檀,算得上隋国比较大的州域,总计人口七千余万,但洞冥之上的大修士,一只手便数得过来。 只要蔡棠古想,他俨然能凭借一己之力,摧毁半个苦檀。 可在姜望的嘴巴里,他就好像是个废柴。 蔡棠古很委屈,但更生气。 于是,他手里的剑就震颤着飞了起来。 “......” 姜望和蔡棠古四目相对。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看来是我估算未错,虽然不清楚你是怎么回事,但你能镇压我的身体,却压制不了我的意识,没有任何束缚的飞剑,纵使身体动弹不得,照样能让我发挥出可观的力量。” 姜望保持着沉默。 这是‘海市蜃楼’的力量第一次出现问题。 或许是蔡棠古真的太强了。 又或者是“海市蜃楼”只能单纯的控制别人的身体? 姜望忽然想到,他根本没有真正的依靠‘海市蜃楼’的力量镇压过修士。 青袍和白袍修士只是因为想太多而已。 但他觉得‘海市蜃楼’的力量不该只是如此。 他看向仍然还有很多躺在地上的黑焰军,尝试着抬了抬手。 那些黑焰军的身体竟是慢慢悬浮了起来。 见此,姜望微微一喜,再次挥手,便把栖霞街里躺着的黑焰军全部送到了侯府里面。 他想着,貌似并非‘海市蜃楼’出了问题,而是自己根本就不会用。 再次尝试想要让自己飞起来,但不管他怎么蹦跶,都没有什么效果。 蔡棠古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姜望如同蚂蚱般跳来跳去,忍不住说道:“你在搞什么?” 姜望皱眉说道:“果然就像你说的,修行是很艰苦地事情,它不是你通过努力就能轻易掌握的东西,更何况是只在脑子里想,其实根本没有怎么努力过。” 蔡棠古不理解。 这番话的意义何在? 是说你根本不需要努力,就能强过我? 还真是被你装到了呢。 简直欺人太甚! 他念头微动,飞剑便直接朝着姜望掠出。 姜望慌忙举刀拦截,“老家伙,你搞偷袭!” 但飞剑刚刚来到他面前,便仿佛被一只大手牢牢锁住,任凭其如何挣扎,都再难进一寸。 姜望轻舒了一口气,看来是没有办法镇压蔡棠古驱策飞剑,但飞剑本身依旧能被镇压。 “怎会如此?!” 蔡棠古怒目欲裂,这么搞下去,他还有反抗的必要嘛? 直接躺着任凭姜望欺辱不就好了! 白袍修士此刻上得前来,朝着姜望揖手见礼,沉声说道:“姜先生,鱼渊学府的势力在苦檀仅次于剑阁,学府祭酒更是洞冥境之上的大物,若非万不得已,切莫招惹太狠。” 他刚刚已经从小鱼那里弄清楚了蔡棠古之所以来到此地的原因,觉得这件事情尚有回旋余地,实在没必要树立鱼渊学府这般大敌。 想来蔡棠古明白姜先生的实力,也不会事后报复,毕竟要报复也得有资格才行。 虽然结怨的修士,基本都是杀之而后快,但也要看情况。 纵使姜先生神通广大,但毕竟侯府就在这里,一旦鱼死网破,后果将不堪设想。 白袍修士又转身劝慰蔡棠古道:“蔡教习身份尊贵,也知晓朝堂对待修士有多看重,像姜先生这般强者,是神都也得极力拉拢的人物,且本身双方便没有解不开的仇恨,实在没必要闹到不死不休的程度。” 蔡棠古沉着脸,默然不语。 现在这些倒是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奈何不了姜望,若要继续说些硬气的话,很可能今日便命丧于此了。 他虽然是很要面子的人,但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适当低头,并不丢脸。 正待他要说些软话的时候。 姜望直接把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让他刚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瞧你长得就不像好人,与其担忧事后报复,不如快刀斩乱麻,杜绝所有隐患。” 蔡棠古气得火冒三丈。 又用以貌取人的方式来羞辱我? 而白袍修士原本想着要劝阻姜先生,但又想到,自己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姜先生却依旧态度强势。 或许是自己认为的大敌,在姜先生看来,根本是小菜一碟? 如果姜先生根本不把鱼渊学府放在眼里,甚至有自信对付洞冥境之上的存在,那他之前的言论就确实多此一举了。 想到这里,他默默点头,径直回到了青袍修士身边。 蔡棠古很震惊。 你不是来讲和的嘛? 怎么这般轻易就放弃了? 再多说一句啊! 就在白袍和青袍修士等待着姜望出刀的画面,蔡棠古急得满头大汗,想着该怎么避免一死的时候。 姜望忽然把刀挪开了。 “但我细细想来,把你放了也好,毕竟你太弱了,可能鱼渊学府也是夸大其词,我就不相信你们那位祭酒大人会亲自跑到浑城,就算他来了,想必也是沽名钓誉之辈,我一刀就砍死他。” 是因姜望想到,如果蔡棠古能召集鱼渊学府更多的修士,那他就可以有很多陪练了。 只有实战经验,才能让他更好的掌控“海市蜃楼”的力量,这可是在浑城很难碰到的大好事。 毕竟他也不知道妖怪什么时候再出现,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变得更强大,没有直接拿修士练手更妙的了。 但为了能够保证蔡棠古会报复,纵使要放他走,也得再极尽羞辱一番,甚至连带着鱼渊学府一块羞辱,免得蔡棠古走了之后,再也不回来了。 他当即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什么话难听说什么,直到蔡棠古已经气得快要昏死过去,这才住嘴。 姜望赶紧招手,让小鱼端来一壶茶,不间断说了几万字的脏话,可把他累坏了。 第十三章 黑焰军大统领 姜望躺在藤椅上,美滋滋喝着茶。 他已经成功的把带着满腹恨意的蔡棠古送走。 就等着蔡棠古找人来报复了。 青袍两位修士彻底被刚才姜望狂喷蔡棠古的一幕给震住了。 半晌他们才反应过来。 虽然白袍修士猜测可能姜先生根本不惧鱼渊学府,但未免也把人得罪的太狠了吧? 看着此刻不仅没有半点担忧,甚至喜不自胜的姜望,白袍修士一肚子的话,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而自始至终没有露面的老管家,在蔡棠古离开后,方才从侯府里走出来。 他的表情也有着一些担忧。 但看着自家公子信心满满的样子,他只能想到是公子早已运筹帷幄,或许公子还有更多的底牌是自己不清楚的。 自姜望出生那日起,便是老管家悉心照料着。 虽然大部分时间里,姜望都在他的视野之下,可也总归有些时候,会跑出他的视野。 就如同姜望曾经很喜欢偷偷跑出府,老管家每次都在暗中保护,不愿让自家公子遇到半点危险,但确实有几次是老管家没有及时注意到的。 他觉得公子肯定是有什么奇遇。 但只希望这不是一件坏事。 “姜先生,那个叫做冯灵槐的武夫隐藏很深,我们至今没有找到蛛丝马迹,很怀疑他已经离开了浑城,便决定今晚回去月满西楼,依靠月满西楼的力量,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来。” 青袍和白袍修士向着姜望躬身说道:“待得我们报了大仇,便会留在姜先生身边鞍前马后,若蔡棠古真的回来报复,但凡姜先生需要我们,我兄弟二人绝对义不容辞。” 虽然姜望觉得他俩貌似也没啥大能耐,而且好像每次帮忙,也都没帮到啥,但人家如此有诚意,他倒是不好推拒,便开口说道:“那你们多加点小心,我就不远送了。” 等到青袍两位修士离开,姜望朝着老管家说道:“杜家的事情还是要查,但先让单琦玉把伤养好,多准备点上好的药,把所有受伤的黑焰军都安顿好。” 老管家点点头,又想了想,说道:“若真是杜家欲行刺公子,此事便耽搁不得,不妨便让黑焰军的大统领亲自出手,相信能更快解决杜家的事情,免得蔡棠古回返,分身乏术。” 姜望确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位黑焰军的大统领,但既然老管家这么说了,这位大统领肯定要比单琦玉厉害很多,便点头同意了。 ...... 府邸大门已经被拆掉的杜家,此刻一片愁云惨淡。 杜蘅原本还等着蔡棠古凯旋归来的好消息,但却迟迟没有等到,刚刚派人前往栖霞街查探,便传回蔡棠古已经出城的事实。 这是没斗过浔阳候府,直接跑路了?! 杜蘅一时间面色煞白。 我就说那场戏就不该演,老老实实待着多好。 这下可咋办? 原想着有蔡棠古撑腰,根本不用在意浔阳候府,万没想到,蔡棠古就是个装样子的废物。 杜子澄躺在地上,更是面无血色,虽然断腿已经被包扎好,但真的就没人把他抬到房间里去休息嘛? 明明苏凌夷也是断了手臂,为啥整个杜家都忙前忙后。 这到底是谁的家? 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冲动。 没啥事都这样了。 如果老杜知晓黑焰军上门都是自己招惹来的,现在就不是断腿了,怕是人都要没了。 老杜肯定会选择大义灭亲。 就连鱼渊学府的蔡棠古都指望不上,他又能指望谁呢? 前往浔阳候府,跪在姜望脚下磕头认错? 想到那副画面,他便直摇头。 这份屈辱,他承受不起。 就在这时,杜言若从苏凌夷暂住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闻听得蔡棠古已经跑路,她也禁不住身子一软。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杜蘅看着自己闺女,貌似下定决心,沉声说道:“目前来看,只有一个办法了。” 杜言若不解,她想不到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 没有蔡教习,没有鱼渊学府,黑焰军顷刻间就能踏平杜家。 “或许正如我猜测的那般,姜望只是自尊心受挫,若我能带着你登门道歉,你稍微说些软话,给足他面子,杜家危机便可解。” 杜蘅是把臆想贯彻到底了,“毕竟所谓行刺之事根本子虚乌有,我杜家怎会有那种蠢货。” 杜子澄:“......” 且不管杜子澄此刻的心情,闻听父亲所言的杜言若,羞恼道:“我怎能在他面前做出这样的事情,到时候不知他该怎么挖苦于我,万一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杜蘅叹了口气,说道:“这便是世间的残酷啊,我们没有实力,便只能任人欺辱,原本想着你就读鱼渊学府,我杜家终将势大,可现在看来,鱼渊学府也是靠不住啊。” 杜言若咬着牙,低头沉默。 杜蘅想了想,说道:“如果那姜望真的有什么过分要求,大不了便鱼死网破,但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我们总得试一试,偌大杜家,不能就这么被毁掉。” 就在杜言若只能同意的时候,杜子澄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这些年来,你总是把姐姐挂在嘴上,好像你疼爱她到极致,可在危难关头,却只想着把她推出去,我从来没想过你是如此虚伪。” 杜蘅像是才注意到被打断腿的儿子还在这里,怒声道:“休得胡言乱语!” “此乃解救杜家的计策,什么叫把若儿推出去?如果你能争气一点,就算修行不成,在武夫一途能有所成就,我杜家也不至于这般被动!” 杜蘅气得吹胡子瞪眼,“瞅你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子,看着你就来气!” 杜子澄冷笑道:“我再怎么样,也知道自己是杜家人,哪像你,当年觊觎侯府权势,求着让姜望娶我姐,然后又因为鱼渊学府,恨不得我姐马上跟那个姓苏的成亲,我再成事不足,也是有脸的,不像你,没脸没皮!” 杜蘅胸膛剧烈起伏,双眸都要喷出火来,“混账东西,简直气煞我也!” 他抽出腰绳,便要上前。 忽闻阵阵马蹄声,十数位黑焰军翻身下马,径直来到了杜家宅子里。 “看来我们到的很是时候,你们杜家很热闹嘛。” 为首之人虽同样身披黑色甲胄,但气质明显不同,整个人高大魁梧,腰间挂着一柄长刀,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给人一种很凶神恶煞地感觉。 杜蘅是识得此人的。 虽然当年也只是远远观望,但仍知晓,孙青睚是浔阳候麾下第二高手,甚至曾经与修士对战而不败。 对于曾把修士当做仙人的杜蘅而言,孙青睚带给他的恐惧,丝毫不弱于浔阳候。 没想到这位煞神居然还在浑城! 杜蘅只是扫了一眼,便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孙......孙统领,这里面有些误会,我已经准备去给小侯爷道歉了,不管小侯爷提出什么要求,我们都会尽量满足,您何必亲自来这一趟,你......你别过来啊!” 看着越来越近的孙青睚,杜蘅直接瘫倒在地。 “既是误会,又何必道歉,既要道歉,那便没有误会。” 孙青睚拔刀指向杜蘅,嘴角扯出一抹森然的笑容。 “确实没有误会,找到渐离者刺杀姜望的,便是我。” 杜子澄躺在地上,侧头看着一众黑焰军,把目光放在孙青睚的身上,以一种视死如归的语气,低声说道。 孙青睚眨了眨眼睛。 刚到这里,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破案了? 杜蘅和杜言若皆是不敢置信的看向杜子澄。 杜言若觉得是弟弟要保护自己,不想让自己被姜望羞辱。 毕竟在去鱼渊学府前,杜子澄虽是顽劣了一些,但也没有像父亲说得那般不堪。 而杜蘅则觉得他是在叛逆,为了对抗自己,摆出这样一副为了杜家甘愿牺牲的壮烈之举。 可想是这般想,那终究是亲儿子。 他当即怒斥道:“孽子!又在胡言乱语!” 他又赶紧向孙青睚解释,事实并非这样。 看着眼前的一出好戏,孙青睚颇有兴趣,笑道:“但你儿子的眼神很真诚,他并没有撒谎,既然你们如此配合,我也是讲道理的人,杜家可以保留,你儿子还有那个姓苏的,我要带走。” 杜蘅急切道:“那个苏凌夷你可以带走,但你不能带走我儿子啊!” 孙青睚冷声道:“那我便把你砍死,再带走你儿子。” 杜蘅张了张嘴,沉默了。 见此一幕,杜子澄很是失望。 孙青睚手一挥。 身后的黑焰军便把杜子澄架起来,很快也找到了仍在昏迷的苏凌夷,直接在地上拖着,回到了孙青睚身边。 没有再说任何话,带着杜子澄和苏凌夷策马离去。 杜蘅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很多。 杜言若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心里想着一定要救弟弟和苏师兄出来,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 便在此时,蔡棠古忽然出现,皱眉问道:“苏凌夷呢?” 杜言若没有激动,只是平淡说道:“被带到侯府去了。” 蔡棠古脸色很难看。 他就是想把苏凌夷带走才回来的,没想到那个姜望是真的铁了心要和鱼渊学府为敌了。 第十四章 听我说,谢谢你 雨歇,风仍不止。 栖霞街被蔡棠古毁掉的部分,倒是没有为难住镇守府衙,因栖霞街本是旧街,待得翻新的时候,也是要推倒重建的。 真正让镇守大人惊惧的是,姜望竟同鱼渊学府的蔡教习战斗,甚至还赢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小侯爷居然隐藏这么深。 幸亏在浔阳候府所谓落魄后,自己没有刁难过小侯爷,否则岂不是要倒大霉! 现在整个镇守府衙都已经很清楚,浔阳候府的小侯爷,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可怕人物。 ...... 夜空漆黑如墨。 浔阳候府里。 赵汜在磨刀霍霍。 他很憋屈。 自己是个画师啊。 每次姜望要出门,都要搬着藤椅就算了。 现在居然让自己帮他磨刀? 我只有一只手啊! 我做不来那么多事情! 此刻小鱼把长剑丢下,她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赵汜愤恨的把刀磨得更快了。 杜子澄就坐在大堂的地上,看着那副画面,止不住的吞咽着唾沫。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莫要使这般把戏吓唬我。” 他看向慵懒散漫摊坐在高位的姜望,色厉内荏道:“我一点都不害怕!” 姜望惬意地抿了口茶,淡淡说道:“橙子啊,虽然咱们没有见过几次面,但相互之间也是老相识了,除了你姐非得要嫁给我这件事,我和你们杜家也素无恩怨吧,何故走上这条道路呢?” 杜子澄呸了一声,“别以为你长得美,就能想得美,我姐啥时候非得嫁给你了,那都是我爹的注意,我姐根本就没想嫁给你!” 姜望疑惑道:“那她为啥见面就嘲讽我呢,她不想嫁,我正好不想娶她,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嘛,她甚至还因此去了鱼渊学府,按理说,我对她有恩才对。” 杜子澄一时语塞。 这番话确实很有道理啊。 想到姜望长得那么好看,浑城里未出嫁的姑娘,都想嫁进侯府,甚至某些妇人也有这种念头,难道自己姐姐也非例外? 因爱生恨,就完全能讲得通了。 但他实在很难接受这种事情。 姜望朝着已经醒来站在旁边候着的单琦玉示意了一下,单琦玉便端着一盏茶,递到杜子澄的面前,“公子赏你的。” 杜子澄犹豫了片刻,直接将茶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冷声道:“我没心情跟你掰扯这些,要杀就杀,我要是喊一声疼,就跟你姓。” 姜望微笑道:“原本我是想着要把请渐离者刺杀我的杜家人干掉,但我现在改主意了,准确地说,我还要谢谢你。” 虽然那名戴帷帽的渐离者只是一个武夫,但也成功激发了‘海市蜃楼’的力量,且算得上是姜望自主催动出来的,而非受到极大威胁。 哪怕面对蔡棠古时,他没有再找到那种感觉。 但杜子澄也算变相的做了件好事。 而且也正因渐离者一事,才能引出蔡棠古登门,甚至给姜望带来更多强敌,这都是杜子澄一手造成的结果啊。 姜望简直开心坏了。 而杜子澄显然很难理解姜望此刻的心情。 他想着,姜望确实病得不轻啊。 我要杀他,他居然还要谢谢我? 这个世界已经这般离谱了嘛? 杜子澄彻底懵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浔阳候府的。 事实上,他腿断了,也走不出来。 是黑焰军把他抬回杜家的。 直到躺在房间里,他才回过神来。 看着面前的杜蘅和杜言若,他怔然说道:“我没死?” 杜言若抓住他的手,说道:“在侯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被黑焰军送回来?他们甚至还对你很客气。” 杜子澄挠了挠自己的脸,忽然问道:“姐啊,你是不是喜欢姜望?” 杜言若因弟弟回来而展露的笑颜,猛地僵住了。 她神情一阵变化,沉声说道:“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我恨不得杀了他!” 杜子澄释怀般的松了口气,“那便好,吓死我了。” 杜蘅此时着急道:“你又在说什么混账话,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黑焰军如此大动干戈,怎么就轻易放你回来了?他们不会欲擒故纵,想着把我杜家一锅端吧?” 杜子澄不是很想看到自己老爹的脸,将被子蒙住头,“谁知道怎么回事,姜望那个怪胎简直有毛病,我困了,你们都出去吧。” 杜言若默默拉着杜蘅离开,简单安抚了一下父亲,便独自回了房间。 她猜不到姜望把杜子澄放回来的原因,但隐隐觉得可能跟自己有关,否则弟弟为何突然问出那句话? 她一时间心乱如麻。 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 忽然又猛地坐起。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 苏凌夷待在漆黑一片的柴房里。 他很茫然。 这是哪里? 我好像被人打断了手臂,然后就昏死过去了,按理来说,我应该在杜家啊? 他们怎么把我扔在了柴房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杜家为求全,把我关起来,要献给侯府处置? 想到这里。 苏凌夷很是激动,但牵扯到断掉的手臂,疼得他龇牙咧嘴,忍不住哀嚎了起来。 此刻,柴房门忽然被打开。 孙青睚直接单手提着藤椅,将之慢慢放在柴房门口。 而姜望坐在藤椅上,笑着拍了拍孙青睚的臂膀,“孙大哥好力气。” 跟在后面的赵汜吐槽道:“有病是真,但又不是废柴,几步路而已,就像长在藤椅上了不肯下来,我真想问一句,你为何如此能装?” 虽然听到了,但姜望没有理会,而是看向在柴房里哀嚎的苏凌夷,老神在在的接过小鱼递来的茶,用茶盖拨了拨,淡淡说道:“苏兄啊......” “姓姜的!”苏凌夷面色惨白,断臂的剧痛让他整张脸都纠结在一块,勉强睁着一只眼睛,凶狠地盯着姜望,戾声道:“你可知得罪鱼渊学府是什么后果,我是祭酒亲传弟子,你若敢伤我一分一毫,整个苦檀都将再无你立足之地!” 赵汜捂着嘴笑出声来。 看到姜望刚刚开口,便被噎住的模样,心想着这下装瘸了吧。 但被赵汜笑声吸引的苏凌夷,却以为对方是在嘲讽他,可谓气得二佛升天,怒瞪着姜望,恨声道:“姓姜的,莫要觉得自己有点修为,便目中无人,待得蔡教习来到浑城,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姜望斜睨了赵汜一眼,又看向苏凌夷,笑着说道:“蔡棠古在你被单琦玉打断手臂的时候,便已经来了,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如同丧家之犬,被我打出了浑城,你这种威胁,只会让我发笑。” 他看着苏凌夷的断臂,啧啧道:“真可惜啊,右手没了,莫说伤你一分一毫,你整个人都废了,现在又说这些硬气话,有什么意义呢?” 苏凌夷此时根本没有听到姜望后面的话,他呆滞了片刻,就突然冷笑着说道:“蔡教习怎么可能会输给你,你竟用此般可笑的言论来辱我,真是让我笑掉大牙。” 姜望无奈说道:“我讲得可都是大实话,何曾有辱你?按照蔡棠古的话来说,修行本是极其艰苦之事,筑基的过程更是要承受非人的折磨,按理来说,你的心性应该已经被磨砺的很好,莫不是起了反作用?” 因筑基的艰难,若毅力勉强够格,虽是成功坚持了下来,但也受到了很大刺激,从而让得脑子不太正常,倒也是能够说得通的事情。 他是没见过几个修士,也不清楚修士里疯子多不多? 但不管怎么样,苏凌夷确实带着点脑残。 就像是寻常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那般,遇到事情只知道威胁,只知道搬靠山,浑然不明白自己身处在怎样的境地。 貌似意会到了姜望看白痴一般的眼神,苏凌夷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柴堆,“姓姜的,你也就是比我修行的更早,栽到你手里,我无话可说,但我不信,你真的敢杀我。” 姜望笑道:“确是平稳了少许,且不谈你话里的问题,我是没想杀你,但不意味着我不敢杀你。” “刚才说你是鱼渊学府祭酒的亲传弟子?若是这般,蔡棠古肯定不会轻易把你放弃掉,本来觉得你无甚作用,看来是我想错了。” 姜望朝着站在身旁的孙青睚打了个响指,后者当即便提起藤椅,他最后说道:“你就好好待在这柴房里吧,我会吩咐人每日给你一个馒头。” “姓姜的,你休想拿我威胁学府!”苏凌夷拼命挣扎着起身,用左手捡起一根木头,便要冲向姜望,但被小鱼直接一脚踹回柴堆里。 姜望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你虽然没了握剑的右手,但毕竟算得上一位修士,在柴房门口会有两位第三境的武夫守着,窗户外面也有人把手,你若要想逃,便尽管试试,但如果你要牺牲自己,那我便佩服你是个汉子。” 苏凌夷摊在柴堆里,看着柴房门被重重关上。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就算真有要牺牲自己的想法,他也根本不敢那么做。 在漆黑一片的柴房里,苏凌夷抱头痛哭。 第十五章 南城巷茶肆有位姑娘 翌日清晨。 姜望尚未睡醒。 房屋门便被小鱼推开。 她径直走到床榻前,伸手掀开了被子。 姜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作甚?” 小鱼面容清冷,淡淡说道:“老许头寻公子有事。” 姜望翻身下榻,被小鱼伺候着穿戴整齐,睡眼朦胧,慵懒道:“家里衣裳够用,又没什么要紧事情需得新裁衣裳,老许头跑来干嘛?” 小鱼未曾搭话,只是背着剑,抱着刀,等到姜望跨出房门,便顺手将门关上。 浔阳候府门前。 老许头急得满地打转。 在看到姜望的身影时,他很是激动地跑了过去,“找到了,我找到了!” 姜望半睁着眼睛,随口问道:“你找到啥了?” 老许头说道:“找到你媳妇儿啦!” 姜望:“......” 睡意直接全无。 他差点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老许头很兴奋地说道:“大主顾儿啊,不是,忒漂亮了,绝对符合你的要求,咱整个浑城里也找不到。” 姜望很是无语。 你这是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怕是对面姑娘给了你不少银子吧? 老许头直接拉着姜望向栖霞街外面走,小鱼紧跟其后。 “说来也是缘分,那姑娘不是咱浑城人,她在街上闲逛,被我一下就瞧见了,我眼睛多毒啊,只看到个背影,就觉得肯定很漂亮,果不其然,真是如仙子谪凡一般。” 老许头倒是很有媒婆天份儿,双方还没见面呢,就先把人夸上天。 “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动人家姑娘愿意见面,事实证明,我的确不是为了钱啊,人家姑娘都不是浑城的,哪知道小侯爷是谁,你可不能再冤枉我了。” 闻听此言,姜望倒是愣了一下。 若果真如老许头所言,人家外来的姑娘确实没理由出钱说媒,甚至姑娘原本都不愿意,是被老许头以三寸不烂之舌强行忽悠来的。 但看着老许头那兴奋地模样,姜望还是觉得有问题。 真相到底如何,等到见了面自然就清楚了。 老许头安排的见面地点并不在栖霞街里。 而是在相隔一条街的南城巷。 南城巷是目前浑城以南区域里最繁华的街道。 各种店铺林立,满街都是人。 姜望稍稍有些气喘,拉住老许头,看向一侧茶肆,说道:“我累了,就在这儿吧。” 老许头犹豫了一下,也知道姜望身子不太好,便点头同意,“那我去把人叫来。” 姜望带着小鱼走进茶肆里,坐在靠窗的位置。 有说书先生正在茶肆里面声情并茂地讲述着茶客们早已听腻的故事。 但因说书先生讲得生动有趣,哪怕对于故事都已经倒背如流,依旧能让人听得津津有味,这便是能耐了。 没有等待太久的时间。 老许头便领着一位姑娘来到了茶肆里。 那位姑娘看着年纪不大,身穿青萝长裙,一双有神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茶肆,像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但容貌确实如同老许头讲述的那般,怕是都能和姜望媲美了。 “舒姑娘,这便是小侯爷了。” 老许头很是客气地向那位姑娘介绍姜望。 姑娘的视线从茶肆里转到姜望身上,微微瞪大了眼睛,嘴唇翕动,喃喃道:“真好看啊......” 老许头说道:“我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两位郎才女貌,甚是登对,若不成亲,就太可惜了。” 话落,反应过来,老许头赶紧看向姜望,讪笑道:“说辞而已,前面那一句你当没听到,后面的话,我可是真情实意,有感而发啊。” 姜望无言以对。 他轻咳一声,看着面前仿佛在犯花痴的姑娘,淡淡说道:“我不清楚老许头跟你说了什么,但你最好不要相信,女孩子在外面要注意安全,遇到任何人,听到任何话,都要保持警惕......” 他话还没有说完,姑娘便坐在了对面,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把长枪,啪地一声,砸在了桌子上。 姜望狠狠咽了口唾沫。 小鱼则眼神微变,一手抱着刀,一手已经搭在身后剑柄上。 舒姑娘瞥了一眼小鱼,未曾作声。 而姜望默默看着横在桌子上的一杆长枪,平静说道:“喝什么茶?” 舒姑娘紧紧盯着姜望的脸,说道:“我不喝茶。” 姜望脖子有些僵硬地转向站在一旁貌似被姑娘刚才举动吓傻的老许头。 老许头回过神来,嘴硬说道:“会武的姑娘......更可靠。” 看着姜望凶恶地眼神,他有些尴尬的附耳说道:“那位舒姑娘是明确有想要成亲的意思,虽然好像霸道了些,但胜在长得漂亮啊,我也算严格按照小侯爷的要求完成了任务......” 貌似顶不住姜望的眼神攻势,老许头连忙说道:“你们慢慢聊,我有事先走一步!” 他跑出茶肆的背影很慌张。 姜望沉默了片刻,看着对面姑娘,郑重其事说道:“我很厉害。” 舒姑娘挑了下眉,双臂撑在桌子上,说道:“那位老人家告诉我,你在浑城里一手遮天,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办不到的。” 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有心想把刚刚逃走的老许头再抓回来。 “所以......”姜望看着舒姑娘的眼睛,说道:“你来浑城是有目的的。” 舒姑娘点点头,说道:“我是第一次来浑城,但那位老人家很热情,只要他帮我找到除浑城镇守外,在这里最有势力的人,我便给他三百两银子作为报酬。” 姜望释然道:“真有钱啊,但恐怕你找错人了。” 舒姑娘说道:“我有去过镇守府衙,听闻小侯爷同鱼渊学府的蔡棠古打过一架,谈及小侯爷,镇守府衙的人都是噤若寒蝉,我也是颇费了些手段,才让他们说实话,老人家确没有骗我。” “只是正好你要说亲,老人家又能帮我领路,也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姜望很是头疼。 他自然很清楚老许头的为人。 虽然有意挣银子,但实则也是真的想帮他找个好媳妇儿。 只是根本没有理会他究竟愿不愿意罢了。何况按照这位舒姑娘的意思,就算没有老许头,怕是也会很快找到自己身上来。 “你能施些手段便让镇守府衙的人乖乖听话,想来应该是你的身份非比寻常,镇守府衙肯定会帮你做事,又何必多此一举,找到我身上来?” 舒姑娘有些得意地说道:“我来浑城可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人帮忙,自然得找最厉害的。” 姜望沉默了一下,说道:“这里是浑城,镇守府衙是最高掌管者,有没有一种可能,镇守府衙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舒姑娘生气道:“你在强词夺理!” 姜望说道:“我是在讲道理。” 他们相互看着对方。 最终是舒姑娘败下阵来,因为她的眼睛酸了。 其实姜望已经大概猜出来。 有能让镇守府衙服软的本事,且是带着某种目的来到浑城。 思来想去,都只能是像青袍和白袍修士说得那般,来此寻仙迹的人。 按照青袍修士的说法,他们这些寻仙的人,皆是因为栖霞街上空高悬的‘海市蜃楼’,觉得是仙人临世的异象。 而‘海市蜃楼’貌似就在自己脑子里,姜望深知自己不可能是什么仙人,若是被这些寻仙者察觉到什么,麻烦将无穷尽也。 这跟想要让蔡棠古来报复的情况不同,涉及到所谓仙人,是姜望没有办法掌控的事情。 如果惹来一些通天大物,莫说真正控制‘海市蜃楼’的力量,怕是早早就半路夭折了。 虽然貌似自从‘海市蜃楼’出现,不管是面对妖怪还是修士,他尚未曾败过,但也险些在蔡棠古身上失手,他目前还没有自信到已经天下无敌。 面对寻仙者,能躲则躲。 又怎能直接让其待在身边? 正在姜望思忖着该以什么样能够站得住脚的理由把舒姑娘打发掉。 茶肆里忽然又进来一人。 那是一位满脸沧桑,穿着粗布麻衣的老者,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刀鞘破损痕迹明显,踏入茶肆的那一刻,仿佛自带气场,平端有一股风直接吹进了茶肆。 粗布麻衣的老者,眼神轻轻扫过姜望。 便使得姜望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有杀气?! 他暗生警惕。 这股杀气让他想到了当初那个戴帷帽的渐离者。 他怎么也没想到,杜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居然还会出现这种事情。 莫非杜子澄那家伙又搞幺蛾子了? 面对敌人,他可以冷血无情,但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若果真是杜子澄,那他就真的有要把杜家连根拔起的念头了。 这里是南城巷,而非栖霞街。 杜子澄的‘善举’,来得不是时候。 此刻在杜家养伤的杜子澄,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很疑惑地喃喃道:“莫不是有人在骂我?肯定是老杜!” 他当即便愤恨地连干了三碗饭。 想着自己是不是要离家出走? 但以他现在的状态,真的那么做了,怕是得死在外面。 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第十六章 老家伙不讲武德 南城巷茶肆里。 姜望不动声色,默默饮着茶。 那位粗布麻衣的老者,只是进门时扫了一眼,便像寻常茶客一般,找了个位置坐下。 而舒姑娘则把玩着横在桌子上的那杆长枪,轻笑着说道:“那是个武夫,而且境界颇高,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子凶煞之气,绝非善与之辈。” 姜望眉毛一挑,试探道:“姑娘能胜他?” 舒姑娘摊了摊手,“实不相瞒,他一只手能打我十个。” 姜望:“......” 目前来看,到浑城寻仙迹的人好像没一个厉害的。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谨小慎微了。 其实真正的大人物根本不在意什么仙人? 否则怎么会只派一些废柴过来? 但想到苏凌夷有可能是鱼渊学府堂堂祭酒大人的亲传弟子,而面前的舒姑娘或许也有着极不简单的身份,莫非纯粹只是来赚功劳的? 可寻仙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事情,也得有功劳可赚才行。 要不然就是来镀金的,随便走个过场。 毕竟浔阳候府里也有一些有关仙人记载的书籍,姜望清楚寻觅仙人,是隋国最大的事情。 且不管找不找得到,只要找了,总会有些功劳。 若非朝堂对待仙人一事渐渐丧失了热情,便该是有着更大的计划,很难保证在后续时间里,再来浑城的寻仙者,会不会有洞冥境界以上的大物登场。 姜望觉得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他看着横在桌子上的那杆长枪,淡然一笑,说道:“若要让我帮你,其实也很简单。” 舒姑娘眨了眨眼睛,“你终于承认了?说吧,有什么要求。” 姜望瞥向距离不远的老者,低声说道:“虽然你可能打不过人家,但只要帮忙拦住他片刻,我便答应你所有的事情。” 他想着只要借机能跑回栖霞街,那一切还不是自己说了算,承诺归承诺,至于做不做实事,便是另外的价钱了。 舒姑娘很犹豫。 她初才讲得可是实话。 那位粗布麻衣的老者,一身武夫气息刚猛,想来最低也是入了四境的,那是但凡寻到时机,就能直接一拳轰杀修士的存在。 但又想到,若只是拦截片刻,应该不算太大的问题。 她哪里知晓江湖险恶。 以为帮了忙,姜望定会信守承诺。 长得好看的人,想来不会坏到哪里去。 便直接抓住桌子上的那杆长枪,认真说道:“一言为定!” 姜望看着舒姑娘摆出仿佛小孩子打架一般的架势,气势汹汹地走向老者,暗自感叹道:“真是罪过,我会及时让黑焰军来救你的,但答应你的事情,我肯定不做。” 他当即拉扯了一把小鱼的衣袖,主仆俩没有丝毫犹豫地跑出了茶肆。 而一直用眼角余光注视着姜望的老者,豁然起身。 但舒姑娘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刚要说些什么拖延时间,可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镇守府衙的人说,姜望曾跟鱼渊学府的蔡棠古打过一架,甚至毁掉了半个栖霞街,按理来说,此人确该很厉害才对,何故让自己来帮忙挡人? 虽然舒姑娘并不认得蔡棠古是谁,但神都的鱼渊学府里面,洞冥境巅峰的修士可是一抓一大把,她觉得苦檀的鱼渊学府里应当也没有太弱的。 她转身便要质问姜望。 却发现靠窗的位置,哪还有半个人影。 就在舒姑娘愣住的时候,粗布麻衣的老者径直越过她,朝着茶肆外面追去。 “站住!”舒姑娘还是第一时间拦住了老者。 老者眉头紧皱,沉声说道:“那男子将你丢在此处,便是不顾你的死活,若是聪明点,便乖乖退到一旁,否则老夫可不介意辣手摧花。” 他看向茶肆外面早已没有姜望的踪影。 想到是自己没忍住气息的外露,让其直接察觉到问题,若是耽搁下去,恐生出麻烦。 他再次要越过舒姑娘。 但舒姑娘确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往后挪了一步,手里的长枪横在身前,有一股莫名地气息已经蔓延在茶肆里。 周围的茶客在最开始便纷纷躲在了柜台处,他们经常听说书先生讲述江湖故事,眼下的画面,跟某段故事里的场景如出一辙。 他们既是害怕,又很期待。 浑城最近虽然总是出些状况,但百姓生活的依旧很安乐,也就是命案发生,惶恐了一段时间。 他们都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遇到事情,第一时间想要看热闹,是下意识的反应。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因舒姑娘针对的只是老者,茶客们虽是感觉到气温骤降,但却根本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而老者却看得明白,眼前的小姑娘竟是一位修士。 他心思电转,攥紧拳头,悍然出手。 哪怕他有过不止一次的斩杀修士的战绩,但若修士只是刻意拖延时间,将会是极其难缠的,想要尽快摆脱,只有抢占先机。 仅仅只是一拳。 拳风便直接轰碎了茶肆的大门。 就连外面的南城巷青石板地都掀飞了起来。 舒姑娘身前虽有长枪挡着,但老者的拳头力道实在太强,长枪剧烈震颤,若非材质特殊,怕是已然断裂。 只听‘嘭’地一声闷响。 舒姑娘的身影便飞出了茶肆,撞进对面的胭脂铺里。 惹来正在挑选胭脂水粉的大家闺秀们,齐声尖叫。 待得舒姑娘从胭脂铺里出来,早已没了老者的踪迹。 她抹掉嘴角的血迹,想起老许头曾说过浔阳候府的所在,便径直朝着栖霞街的方向掠去。 ...... 出了南城巷便是凭阑东街道。 距离栖霞街已经不远。 小鱼直接背着姜望,若从某个角度来看,根本瞧不见她的身影。 但小鱼却好像没有任何负担,奔跑的速度极快。 很快便跑出了大半个凭阑东街。 “公子,你为何不直接出手,而是要跑呢?” 小鱼觉得自家公子很是厉害,但公子的命令她得遵从,只是有些不理解罢了。 姜望紧紧环抱着小鱼,转头看向后面。 粗布麻衣的老者一步便跨出数丈距离,想来片刻时间就要追上。 虽然是利用了别人,但姜望此刻也有点担忧,那位舒姑娘不会挂了吧? “本公子只是借机摆脱那位姑娘而已。” 貌似是跑不掉了,姜望拍了拍小鱼的肩膀,示意她放自己下来。 小鱼把长夜刀递给姜望,乖乖的退到一旁,很期待等着看公子威风的一面。 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已经决定,以后说什么也不能离开栖霞街。 “且慢!”姜望深吸一口气,伸手拦住来袭的老者,“不知你可曾听闻,鱼渊学府的蔡棠古被我三拳两脚就打败的事迹。” 老者愣住,微微摇头。 紧跟着,一拳就轰了上去。 “老家伙不讲武德!” 相比于那个戴帷帽的渐离者,眼前这位显然很够格,真是一句废话不说,直接就下杀手。 姜望很慌张的举刀挡在胸前。 咔吧一声。 鲜血在凭阑街飞溅。 长夜刀半点无损。 但姜望的肋骨断了。 那种痛感,是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 整个人直接飞出了数十丈开外。 若非长夜刀挡住了大部分力道,这一拳就已经要了他的命。 饶是如此。 姜望也感觉到呼吸困难,若是救治不及时,他就得白日飞升了。 他颤抖着抬起手臂,沉闷带着嘶哑地声音,“救......救命。” 小鱼原地震惊。 这跟她想象中的画面不一样啊。 凭阑街的百姓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到了。 有人丢掉了手里的大白菜。 有人默默把摊位上的玉石塞进怀里。 有在酒肆门前帮忙打酒的伙计,张大嘴巴,酒水撒了满地。 有乞讨者趁机把热腾腾地包子塞嘴里,又顺手拿起几个,飞一般的跑远。 短短时间里,凭阑街发生了很多事情。 待得他们反应过来,便纷纷嚷叫着,有店铺的直接关门,逛街的转身往家跑,但最终又在安全距离下站定脚步,探首观望。 有心存正义的百姓,第一时间通报镇守府衙。 舒姑娘追到了凭阑街。 看着好像已经被打死躺在地上没有动静的姜望,她很是惊讶。 说好的曾经打败蔡棠古呢? 莫非是镇守府衙的人在骗我? 老者行事的确果断。 他拔出短刀,为节省时间,直接在原地掷出手里的刀。 小鱼根本来不及救援。 但舒姑娘祭出了自己的飞剑。 以黄庭炁为牵引,又强行汲取周围的天地之炁,使得飞剑速度达到极致。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在短刀要命中姜望时。 有一只手伸了过来。 是老管家跛着脚,挡在姜望身前。 直接一把就抓住了短刀。 老者神情一紧,知道自己已经错失良机,没有半点犹豫地纵身掠上屋顶,几个辗转腾挪便消失无踪。 老管家没有去追,他此时更担心自家公子的安危。 转身小心翼翼的把姜望抱起,竟是瞬间消失在凭阑街里。 他刚刚回到侯府门前,怀抱中的姜望忽然睁开了眼睛,挣扎着双脚落地。 “公子,可有大碍?” 老管家很是紧张。 姜望的表情很奇怪。 虽然看不见,但他很清楚,原本断掉的肋骨已经奇迹般的恢复了。 第十七章 此地有妖气 在老管家把他带回栖霞街的瞬间,姜望便感觉到一股极浓烈地灼热气流呈现在断掉的肋骨处。 是‘海市蜃楼’在治愈他的伤势。 姜望从茫然到惊愕,再到兴奋,情绪的转变之快,被老管家看在眼里,以为是自家公子被打坏了脑袋,更是紧张了。 没想到姜望突然伸出手来,轻轻一握,便是一股爆裂地气息席卷整个栖霞街。 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就在刚才,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生命即将消逝的威胁貌似刺激到了‘海市蜃楼’,力量的强度又因此攀升到了新的高峰。 这同时也是他距离‘海市蜃楼’的力量最近的一次。 他真得好好感激一下那个老者。 又想到虽是根据杀气来猜测对方可能是一位渐离者,但终究没有得到证实,他至今连那个老者是谁都不清楚。 老管家则是已经彻底愣住了。 很明显,自家公子根本一点事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可能不小心打乱了公子的计划。 公子是故意装作快要被打死的模样,否则很难解释此刻的情况。 虽是不清楚公子的真正目的,但老管家感到有些愧疚。 姜望似是突然回过神来。 “童伯......”他看着老管家稍显佝偻的身影,“你不是说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儿嘛?你在骗我!” 老管家很尴尬地说道:“公子不也有事情瞒着我嘛,何况我在公子面前确实只是个普通的糟老头儿。” 姜望沉默。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看到小鱼慌张跑来的身影,姜望轻声说道:“麻烦童伯去查查那个老者的身份,有必要的话,再去杜家一趟,若跟杜子澄有关,便将他带来见我。” 老管家点点头。 孙青睚早前便带着所有黑焰军撤出了浑城,但单琦玉暂时留了下来,只是老管家这次打算亲自调查,杜家毫无疑问又要遭受一番磨难了。 小鱼看着姜望此刻的模样,百思不得其解。 姜望揉了揉她的脑袋,正要说些什么,因‘海市蜃楼’的力量尚未消退,在接触小鱼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那股灼热地气息有些躁动。 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便见小鱼身子猛地一颤。 她瞪大眼睛盯着姜望。 姜望有些紧张,问道:“你怎么了?” 小鱼低头,抿着嘴。 姜望慌忙把手从小鱼脑袋上挪开,想着莫不是‘海市蜃楼’把小鱼的魂魄给收走了? “公子......”小鱼再次抬头,已经泪眼汪汪。 “惨了!”姜望一把捧住小鱼的脸蛋,“相信公子,我肯定会治好你的,陶天师不是懂得画符驱妖,还能看病么,公子我这就去把他找来!” 虽然已经决定在真正强大之前,不再踏出栖霞街一步,但为了小鱼,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根本没有给小鱼再说话的机会,姜望已经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 舒姑娘刚刚来到栖霞街,正在找浔阳候府的位置,便见到姜望的身影很快窜入了一个小巷子里。 他累得满脸虚汗直淌,自出生至今,能躺着就不会坐着,能坐着便不会站着,像这么跑,可是有生以来头一遭。 陶天师的住处跟栖霞街相邻。 就在栖霞西街跟西城巷一墙之隔的小巷子里。 从栖霞街的小道穿入,踏足西城巷,再拐个弯便到了。 途径遭遇帷帽渐离者的地方,舒姑娘追至,在身后轻拍了姜望的肩膀,让他第一时间就拔刀斩击,却被舒姑娘直接扼制住了手腕。 “怎么又是你?”姜望反倒是松了口气,要是倒霉催的再遇见危险,他可来不及撤回栖霞街。 而舒姑娘的心情也并不平静,想着姜望明明被那个老者打得半死,虽然又有一个老者将他救走,可这么短的时间里,为何姜望再次活蹦乱跳了? 她意识到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 如果镇守府衙的人没有撒谎。 如果姜望确实差点被打死。 现在这般反常的现象,便只有一种解释了。 其实姜望是妖怪! 有妖怪伪装成人类的模样,甚至在浑城里凝聚出最大的势力,必是有着惊天的阴谋! 她觉得自己不能很快揭穿妖怪姜望的真面目,而是要小心行事。 若是能够洞悉妖怪的目的,甚至拯救浑城,定然可以得到天大的功劳。 届时,公主的地位亦能水涨船高,且在圣上面前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姜望不知道舒姑娘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此刻没工夫搭理对方,径直便跑入巷子里。 陶天师的住处算不得富贵,但也并非简陋,只是寻常的小院。 姜望行至巷子里第六户人家。 略有些破旧的木门,微微敞开着。 只见陶天师正坐在堂屋前,认真捣着药。 姜望直接推门而入,舒姑娘紧跟其后。 她默默打量着小院。 此地有妖气! 果然,她更坚信了心中的想法。 她的目光放在陶天师的身上。 莫非此人也是妖? 这是两个妖在会面? 若是要商议什么大事,何故姜望不曾把自己撵走? 难道是故意把自己带到此地,然后施行灭口? 想到这里,舒姑娘的小脸瞬间苍白起来。 可恶,大意了啊! 不该这般莽撞便跟过来的。 “陶天师!”姜望往后瞟了一眼,虽然奇怪舒姑娘怎的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但他实在没空去想,上前就抓住陶天师的手,说道:“速速随我去救命啊!” 陶天师惊讶道:“小友愿意让我算命了?可是察觉到了什么问题?” “别那么多废话,赶紧走!” 姜望拽着陶天师便往外跑。 陶天师赶忙说道:“莫急,莫急,待我准备一番!” 他挣脱开姜望的手,快步走进堂屋,取了一些符箓出来。 重新回到姜望身边,陶天师沉声说道:“事已至此,急也没用,因耽搁时间太长,我也没有万全把握,此乃要折损寿命之事,我只能尽力帮小友破解凶兆,只希望不会因此没命。” 听他讲得这般玄乎,姜望愈加觉得陶天师像极了骗子。 但小鱼的情况,貌似除了找陶天师,也没别的法子。 姜望匆匆而来,拽着陶天师匆匆而去。 被忽略的舒姑娘,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她原本都已经做好要殊死一搏的准备了。没想到事情发展跟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莫非是这两个妖怪已经把计划实施到最后关头,根本也不用在意是否暴露? 他们刚才那番谈话,或许另有玄机。 姜望那般急切。 陶天师又说着什么耽搁时间,折损寿命的话,怎么想都大有问题! 她仔细感知此地的妖气。 很是谨慎地朝着堂屋靠近。 越是离得近了,妖气便显得越重。 她紧张的拍了拍自己的脸,把手里的长枪攥紧,终是一步跨进了堂屋。 堂屋里的家具摆放很简易,除了墙上挂着些画像,便只有一个香案和一张桌子,符纸及朱砂的味道确很浓郁。 在堂屋左侧有一个小屋。 屋门紧闭。 舒姑娘尝试着推开屋门。 嘎吱地声音在她此刻紧张的情绪下,显得尤为刺耳,让她心跳都快了几分。 在屋门被打开的一瞬间。 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舒姑娘吓得连忙关上屋门。 但就刚刚一瞥,她发现屋里的窗户都被封死,由红布遮盖,墙角处都点着蜡烛,画面很是诡异。 就在她紧闭呼吸,犹豫着要不要再次推开屋门的时候。 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声音就好像在她耳边炸开。 一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脚底板发凉。 她身子僵硬地转过身去,狠狠咽了口唾沫,慢吞吞地挪出堂屋,紧跟着便飞一般跑出了院子。 太吓人啦! ...... 栖霞街,浔阳候府。 姜望带着陶天师回来的时候,侯府里正在开饭,单琦玉、赵汜和小鱼坐在一块,而小鱼手里捧着碗,往嘴里扒拉着饭菜,别提吃得多香了。 但深知小鱼饭量向来很小的姜望,见此一幕,更觉有问题。 “完了,这是病入膏肓了......” 姜望当即面色沉重地看向陶天师,说道:“陶天师,现在就看你的了,我以前是根本不信你那一套的,但如果你真的能治好我家小鱼,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正在扒着饭的小鱼抬起脑袋,露出茫然地眼神。 赵汜则很诧异,“小鱼,你生病了?” 生病自然是要找大夫,但姜望把陶天师找来,怕是非一般的病症。 他直接就要掉下泪来。 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小鱼啊,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怎么就......” 小鱼很震惊。 怎么的了? 看着赵汜一脸哀痛地模样,她差点以为自己人没了。 陶天师愣在原地。 “小友没搞错?你这丫头身体健康的很啊,一点毛病没有,反倒是你,问题很大,你莫要放不开啊,要承认自己有病,不能拿你家的丫头说事啊,虽然可能情况麻烦了些,但我拼了老命也会救你啊。” 姜望黑了脸。 “陶天师啊,你果真是个骗子,我家小鱼问题这般严重,你居然说她一点事没有?” 小鱼茫然的往嘴里又扒拉了一口饭,“公子,我咋了?” 姜望激动道:“你瞧瞧,这问题还不大?!” 第十八章 仙人抚我顶 陶天师的面容很严肃。 他看着特别激动的姜望,点点头,说道:“问题很大。” 姜望一把拽住他,说道:“那还不赶紧看看!” 陶天师沉声说道:“小友,你的问题很大啊。” “我没想到那股凶煞之气已经发展到此般程度,看来我得豁出性命来解救小友,这是我毕生遇到的最大难题,但只要小友认真配合,我尚存六成把握。” 姜望:“......” 他虽是有意想找陶天师帮忙解决‘海市蜃楼’汲取寿命的问题,但现在很明显是小鱼的问题更严重啊。 反正他又没有到马上要死的境地,万一剩下几年里可以成功踏上修行路呢。 只要寿命足够长,便也就不怕被汲取了。 在‘海市蜃楼’没有出现之前,曾有苦檀最负盛名的神医,留下姜望活不到二十四岁的话。 但直到茶肆里那位老者,意外激发出了‘海市蜃楼’更强的力量,姜望便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了些好转。 他能直接一路跑着,到西城巷把陶天师带来,那是曾经打死也做不到的事情,怕是没有跑出栖霞街,便被累死了。 姜望猜测,许是‘海市蜃楼’汲取了那么多寿命,在此刻开始反哺了? 想要真正搞清楚‘海市蜃楼’的秘密,指望陶天师是根本不可取的。 只因陶天师话里话外,总是能搭上些联系,让姜望也很难真的彻底无视他。 “只要你能把小鱼看好,我便会配合,否则就免谈。” 这倒也是认证陶天师是否有真本事的机会。 但陶天师很头疼。 他怎么看,小鱼也没有半点问题。 莫不如哄骗一番? 他点点头,说道:“好吧,那我便看看。” 陶天师装模作样的朝着小鱼一阵观摩,嘴巴里更是念念有词。 没一会儿工夫小鱼就被念得犯困了。 见此,陶天师微微一笑,直接取出符箓,拍在小鱼背上,说道:“问题已经解决,丫头会有点虚弱,睡一觉便能好了。” 姜望很狐疑。 这就解决了? 糊弄鬼呢。 正要质问陶天师,却见小鱼背上的符箓忽然化作灰烬,紧跟着她脑袋一低,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友,现在轮到你了。” 姜望犹豫着。 忽闻外面有急促地脚步声。 因老管家不在,侯府剩下的人都在此,舒姑娘直接跑了进来。 她大口喘着气。 身后是浑城第一神捕率领着一众衙役。 因凭阑街事件,镇守府衙的人来迟一步,正巧撞见慌张的舒姑娘,问明缘由,便跟着到了侯府。 但实则浑城第一神捕有点尴尬。 毕竟他很难相信浔阳候府的小侯爷会是妖怪。 可舒姑娘的身份又确实尊贵,他也不敢怠慢。 是因舒姑娘觉得已经找到真相,且猜测身为妖怪的姜望和陶天师要有行动,为了拯救浑城,她需要帮手,而镇守府衙是目前的不二之选。 “小侯爷,陶天师。”浑城第一神捕向着两人抱拳见礼,要说得罪,显然陶天师更适合些,但陶天师对镇守大人有救命之恩,他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只能看向舒姑娘。 他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周捕头,如此兴师动众,是何意啊?” 单琦玉径直走上前来。 周捕头将其拉到一旁。 没一会儿,单琦玉便怒然看向舒姑娘,“这位姑娘,可曾知晓祸从口出的道理,你究竟是何居心,竟敢说我们小侯爷是妖怪!” 舒姑娘大声道:“我可没有胡说,那个陶天师的家里就有妖怪,乃我亲眼所见,而姓姜的跟陶天师密谋,他们定是要危害浑城!” 本来听到自己是妖怪,姜望便很懵了,又听到陶天师家里有妖怪,他就彻底愣住了。 而陶天师更是脸色大变。 周捕头毕竟是浑城第一神捕,他虽然并没有相信舒姑娘的话,但此刻也在观察,立即便发现了陶天师表情不对。 难道真有此事?! 涉及到妖怪,纵使陶天师是镇守大人的救命恩人,该办还是要办。 “或许我们得去陶天师的住处查证一番。” 周捕头很是果断,当即便向陶天师抱拳道:“若此事有误会,镇守府衙自当给天师赔礼道歉,并在浑城广而告之,周某会担起责任,但若妖怪一事为真......”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陶天师慌忙解释道:“确有误会啊,我只是曾抓到妖怪,置在家中而已,万万不可能危害到浑城啊!” 周捕头皱眉说道:“我自是晓得天师画符驱妖的本事,但若是抓到妖怪,为何留在家中?西城巷那么多百姓,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天师便难辞其咎,我虽相信天师并非恶意,可妖怪一事牵扯甚多,莫怪周某得罪。” 哪怕陶天师给出解释,他也得往西城巷走一趟。 看到周捕头带着陶天师离开,舒姑娘指向姜望,“这还有一个呢!” 姜望黑脸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像妖怪了?而且我到西城巷找陶天师是要帮我的婢女看病,你当时就在场,究竟是哪一句话让你冒出了这种想法?” 真正让舒姑娘有这种想法的当然不是因为姜望和陶天师说过什么话,只是先入为主之后,看哪里都觉得有问题,又何况她确实发现了妖怪。 此时看着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小鱼,又看向独臂的赵汜,虽然觉得威胁很低,但如果都是妖怪的话,她留在这里可是很危险啊。 刚要跑,单琦玉却堵在门口。 舒姑娘再次觉得自己鲁莽了。 她很委屈的看向姜望,“别吃我......” 姜望扶额,叹气道:“我没胃口,吃不下。” 舒姑娘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现在没胃口,等有胃口了还不是要吃? 她的哭声惊醒了小鱼。 醒来的第一时间便又扒了几口饭。 “陶天师那个骗子!”姜望愤怒道:“他藏妖怪在家里,定是不安好心!” 小鱼打了个饱嗝,弱弱道:“有点吃撑了。” 姜望很是关怀的上前说道:“小鱼啊,都怪我,不该揉你脑袋,放心,公子我砸锅卖铁也会治好你的。” 小鱼愣了一下,突然满是欢喜地说道:“公子摸我脑袋的时候,是不是就像说书先生讲得醍醐灌顶那般,我感觉到有一股很温热的气,像是在滋养我的身体,然后我便觉得很饿,刚刚吃饱后,浑身就充满了力气!” 单琦玉皱眉说道:“小鱼的确破入了武夫第二境,那应当是洗髓,但如果没有妥善指导的话,是很难完成的。” 他看向姜望。 心里很是震惊。 按照小鱼的说法,是被小侯爷摸了下脑袋,便直接突破了境界,但这怎么可能呢? 姜望此刻很迷茫。 什么意思? 是‘海市蜃楼’的力量帮助小鱼洗髓了? 想到小鱼居然是刚刚突破到武夫第二境,但早前便能挥出堪比第三境力量的一剑,事实证明,小鱼果真是个练武奇才。 他明白是自己误会了。 但依旧很难想象,‘海市蜃楼’竟有此般作用?! 他当即上前,再次揉了揉小鱼的脑袋,又捏了捏脸蛋。 “有啥感觉?” 小鱼摇头。 姜望遗憾地叹了口气。 但很快又开心起来。 他觉得应该是当时‘海市蜃楼’的力量未散,而现在自己就是个废柴的缘故。 只要慢慢摸索出门道,或者等到下一次身临险境,再把黑焰军每个人的脑袋都揉一遍,甚至将他们的实力提升到宗师境界,在苦檀还不得横着走? 他稍微有点异想天开了。 姜望倒是很想尝试让单琦玉直接给他来一刀,可深知黑焰军对待浔阳候府的忠诚,就算打死单琦玉,都不可能那么做。 而且也不好解释。 虽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但此前寂静地夜晚,姜望在房间里确有尝试过,若非小鱼就住在隔壁,听到动静及时跑过来,怕是他的命都没了。 也幸得小鱼容易哄骗,没有被老管家知晓,又有老爹浔阳候留下的几枚金丹,才得以最快的治好伤势。 事实证明,想要投机取巧是不可行的。 他看向踌躇在旁的舒姑娘,眼前一亮。 既然舒姑娘怀疑自己是妖怪,那么必然很有敌意,他只需要给一个机会,相信舒姑娘定然会出手。 他当即打发单琦玉跟着到西城巷去瞧瞧。 然后看着舒姑娘,露出一抹‘友善’的笑容。 舒姑娘只觉得背脊发麻,像是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一般,她下意识便举起了长枪。 姜望很是满意。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她就想要动手了。 果然孺子可教也。 “舒姑娘,我有话要说。” 姜望摆手制止要护主的小鱼,半拖半拽的领着舒姑娘走了出去。 来到种满奇花异草的院子里,姜望深吸一口气,故意背对着舒姑娘,沉声说道:“姑娘说我是妖怪......” “没想到我隐藏了那么久,还是被你发现了。” 他指着面前的花圃,“把你葬在这里,没什么意见吧,这可是我特意挑选的。” 姜望很期待。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你还不快来杀我! 第十九章 宁十四前来斩妖 舒姑娘攥紧了手里的一杆长枪。 看着背对自己的姜望。 她觉得有问题。 虽然猜出姜望妖怪的身份,让她很开心。 但明明是要灭口,为何故意露出破绽? 姜望一直在期待着。 他已经听到舒姑娘此刻有些急促地呼吸声。 想必是准备好要出手了吧。 “此地花美,姑娘人更美,将你葬在这里再适合不过了,但我得想想,是先吃你的小脚,还是先啃你的脑袋。” 姜望决定再加一把火。 话音刚落,便有风声骤急。 姜望笑开了花。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怎么只听风声,没有后续啊? 他下意识回头。 面前空空如也。 人呢?! 他环顾四周。 只见舒姑娘的身影翻过墙头,唯剩下墙头草在风中摇曳。 姜望嘴角狠狠抽搐着。 这啥意思? 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啊! 莫非是自己演得太过? ...... 径直跑出栖霞街的舒姑娘,暗暗庆幸。 妖怪姜望果然阴险。 故意露出破绽,甚至用言语刺激自己。 若是真的出了手,定然没命可活。 亏得本姑娘机智。 轻轻松松便脱离了危险。 但此事无法善了。 镇守府衙畏惧于姜望,想来是指不上的。 她得去搬救兵。 在凭阑街直行,便是出城的道路。 她刚刚要走出凭阑街时。 斜侧酒肆内,忽然冲出一道身影。 “师妹,你究竟跑哪里去了,怎能擅自脱离队伍,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我回去怎么跟老师交待啊!” 舒姑娘愣了一下,随即惊喜道:“十四,你来得正好!” 她拽住宁十四的袖子,便要重回栖霞街。 “师妹,这是何意?”宁十四看向酒肆里陆续走出来的人,说道:“我们来浑城是有任务的,正因师妹乱跑,找寻与你,耽搁了不少时间,本就来迟,且莫要再延误了。” 舒姑娘说道:“你别那么啰嗦,我发现了妖怪的踪迹,更是险些丢了性命,妖怪密谋整个浑城,百姓们危在旦夕,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快跟我去杀妖!” 宁十四很是震惊,连忙拽住又要跑的舒姑娘,“师妹,那你可无碍?临行前,我答应老师要保护你的安全,若是让你少了一根头发丝,老师定会扒了我的皮......” 舒姑娘无语,没好气道:“你究竟是担心我,还是担心老傅揍你啊。” 宁十四说道:“自然都有,但我更担心师妹的安危啊,既是有妖怪,师妹便不可冲动,此事得从长计议。” 想到自己两次鲁莽行动,都身处‘险境’,舒姑娘有点羞赧。 宁十四拉着她走回酒肆,“师妹同我讲讲妖怪的事情,方能有计策应对。” 在他们商议如何斩妖的时候。 浔阳候府里,姜望正吃着饭。 他的情绪很糟糕。 想着蔡棠古怎么还没来报复?妖怪傲因说得那些更强大的妖,也没什么踪影。 无敌之路,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赵汜端着碗,目光在姜望和小鱼身上扫来扫去。 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想他自幼便熟读圣贤书,十三岁时痴迷画画,日夜练习,更是累断了手。 他执拗,且有毅力。 他聪慧,且帅气。 在浔阳候府里,他是姜望的跟班。 是搬藤椅和磨刀的苦力。 甚至还要洗衣服做饭。 他变得很颓废。 他的智慧蒙尘。 致使很明显的事情,到现在才察觉。 他缓缓放下碗筷,很严肃地看着姜望,沉声说道:“当初在栖霞街路口,你说你能控制妖怪,面对那个苏凌夷,你确实控制住了他的行动,侯府门前,你肆意玩弄蔡棠古,就在刚刚,只因你摸了小鱼的脑袋,她便突破了境界。” 小鱼侧头看着赵汜。 姜望的神情变得凝重。 他甚至有点紧张。 想着该怎么跟赵汜解释这些事情。 没想到赵汜突然拍桌而起。 他很激动地瞪大眼睛,直视着姜望,“没错!真相只有一个!” 姜望吞咽了口唾沫。 “你有着一张开光的嘴!” 赵汜哈哈大笑,兴奋道:“你说能控制别人的身体,苏凌夷便真的被你控制了,你说能赢蔡棠古,便真的赢了,在摸小鱼脑袋的时候,你肯定也说过什么话,没错,这便是真相!” 姜望:“......” 虽然这个所谓的真相貌似挺厉害的,但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是有说过,但都是在事情发生后才讲得好嘛。 赵汜直接把脑袋伸了过去,急切道:“快!就说我肯定是个大画家,注定名留青史,高居庙堂,家财万贯,院里娇妻美妾成群!” 姜望很服气,“...你是真不要脸啊。” 但拗不过赵汜,只能摸着他的脑袋,配合着讲了一遍。 赵汜心满意足,觉得自己可能很快就要梦想成真了。 他得好好捯饬一番。 径直便跑了出去。 看到对面小鱼满是希翼的模样。 姜望扶额。 整个侯府里怕是除了童伯,没一个正常人。 额......是除了我和童伯,没一个正常人。 ...... 未时三刻。 单琦玉回到了浔阳候府。 “陶天师家里藏着一只魍魉,若非及时用符箓镇压,镇守府的衙役们险些丧命,按照周捕头的意思,是要尽快铲除那只魍魉,但陶天师好像不是很愿意。” 姜望一如往常的躺在藤椅上,闻听此言,皱眉说道:“看来陶天师确有些本事啊。” 陶天师在浑城出名的时候,也正是浔阳候率领黑焰军来到浑城的时间,但单琦玉并未跟陶天师打过交道。 姜望问道:“你觉得他刻意藏一只妖怪在家里,是想要做什么?” “侯爷曾说过,所谓天师便是能感知到炁的存在,但不能如同修士般铸就黄庭练炁,也不能像武夫般借炁淬炼体魄,他们只能以符箓为基础沟通炁,而此过程亦非轻易能做到。” 单琦玉思忖道:“在整个人间,能以符箓彰显神异手段,甚至媲美武夫及寻常修士者,凤毛麟角,陶天师能画符驱妖,便已证明深谙此道,可究竟在哪个层面就不好说了。” “魍魉虽是大妖残魂幻化,但终究是残魂,跟其他妖怪相比,本事低微,传闻在百年前,曾出过一位大天师,以画符之道凌驾于洞冥修士之上,妖怪傲因在其面前也如玩物一般,但像这般层面的天师,现今隋国里只有一位。” 单琦玉停顿片刻,继续说道:“陶天师未曾登峰造极,藏匿妖怪魍魉,许是想借妖怪摸索出更强的符箓,但以这样的方式,手段必然是肮脏的。” 姜望轻皱着眉头。 他不懂得符箓,很难猜测陶天师的用意。 就像单琦玉所言那般,许是拿妖怪练符,其过程自然不会是很和善地画面。 “镇守府衙给出的结果呢?” 单琦玉说道:“自是要让陶天师除掉魍魉,且不管他的目的,魍魉的存在,对周遭百姓终究是巨大的威胁,陶天师再不愿意,怕也挡不住镇守府衙。” 姜望笑着说道:“若陶天师坚决反对,镇守府衙的人又没能耐除掉魍魉,便也只能陷入僵局,你去告知周捕头,我可以帮他们除掉魍魉。” 他非是要跟陶天师作对,而是深知被其藏在家里的魍魉根本保不住,镇守府衙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肯定会使出强硬手段,倒不如让他捡个便宜。 单琦玉神情微变。 想到隐有传闻,蔡棠古是被小侯爷打败的,又有小鱼莫名破境的事情,他意识到,小侯爷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废。 若非姜望是侯爷亲儿子,黑焰军素来忠诚,按照单琦玉的性格,他是很难接受小侯爷这般主子的。 但如果小侯爷只是藏拙,实则很强的话...... 单琦玉当即抱拳说道:“属下这就去办!” 姜望看着单琦玉快步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刚才的语气同往常不太一样。 但姜望未曾在意。 单琦玉离开没多久。 舒姑娘一行人便来到了栖霞街。 “浔阳候府......”宁十四抬眸,皱起眉头,低喃道:“总觉得好熟悉的样子,好像听老师讲起过。” 他拽住直接就要推门而入的舒姑娘,说道:“师妹,按照你的描述,此妖怕是很不简单,我亦没有万全之策,好在临行前,老师给了我镇妖的符箓,姑且能一试。” 他很是认真地叮嘱道:“师妹切莫冲动,斩妖除魔之事交给我便好,你就跟在我身后,若有危险,可以直接先逃,不必管我。” 舒姑娘虽然很烦宁十四总是以说教的语气对她,但此刻她没有反驳,默默点头。 宁十四深吸了口气。 向着其他同伴做了个手势。 那些人立即分散开来。 在浔阳候府周围占据有利位置。 宁十四很有礼貌的上前敲门。 他们都有点下意识屏住呼吸。 但将脸庞憋得通红,也未见府门打开。 舒姑娘摇摇头,直接翻墙而入,可谓轻车熟路。 之所以没有破门,自当是避免打草惊蛇。 她觉得自己在某些时候还是很聪明的。 宁十四很无奈。 也只能跟着翻墙进去。 刚刚落地。 便见面前有一张藤椅,上面坐着一位长相很好看的男子,此刻正瞪着眼睛盯着他。 第二十章 那我反抗好不好? 姜望自是听到有人在敲门,但他躺在藤椅上懒得动。 没想到敲门者直接翻墙进来了。 “就是他!” 舒姑娘装出一副很凶地模样。 姜望愤然道:“枉我对你抱有期待,特意把你拉到花圃,营造出那般绝佳的机会,结果终究是错付了,如今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他甚至演了那么精彩的一出戏。 想想就很气啊。 宁十四很懵。 这啥意思? 抱有期待? 营造出绝佳的机会? 结果却是错付? 他犹疑地看向舒姑娘,悄悄将其拽到一旁,低声说道:“师妹,此人莫非对你有意?就算这般,你也不能说他是妖怪啊,难不成他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想到这里,宁十四勃然大怒。 若果真如此,此人便比妖怪还要可恶! 舒姑娘愣在原地。 没等她解释,宁十四就被自己的猜想冲昏了头,直接拔剑指向姜望,“好一个登徒子,竟敢纠缠我师妹,说你是妖怪,都是对妖怪的极大侮辱,看剑!” 姜望虽然也很懵,但看着宁十四一剑刺来,顿时喜上眉梢,“舒姑娘,是我误会你了,原来你是给我送礼来了。” 他根本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甚至稍微前倾,企图让那一剑来得更快些。 但这样一幕,被宁十四看在眼里,却及时收剑。 “我本意只是教训你,你却要陷害我,真是好恶毒的心思。” 他当然不能随意杀人,何况这里是侯府,纯粹的打架斗殴跟闹出人命相比,罪过就太大了。 届时惹来镇守府衙,他又不想倚仗权势,免不了牢狱之灾,寻仙的任务便会极大拖延,但凡出了什么意外,就很难挽回了。 姜望急了,怎么个事? 他直接离开藤椅,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是妖怪啊,还纠缠你师妹,这都能忍得下去?剑已出鞘,哪有往回收的道理,是男人就来砍我!” 宁十四反而后退了一步,谨慎道:“你别过来啊!” 姜望烦闷道:“事已至此,我只能主动出击了。” 他往前迈出一步。 宁十四就往后退一步。 姜望觉得这幅画面很怪,他看向舒姑娘,说道:“喂,咱能不能敬业点,你说我是妖怪,现在又找了帮手,目的不就是杀我么?但你瞧瞧,这氛围对劲么?” 舒姑娘终于回过神来,她很困惑,“你为何表现出很期待的样子?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姜望扶额道:“我有个屁的阴谋,你们来杀我,我就站在这里让你们杀,就这么简单,很难理解么?若你们实在觉得有问题,我反抗好不好?” 他略有些摆烂地拾起长夜刀,随意挥舞了两下,说道:“我准备好了,来吧。” 宁十四很震惊,“你莫非有病?” 姜望淡然说道:“你真厉害,这都看出来了。” 宁十四朝着舒姑娘说道:“师妹,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他怎会是妖怪?只是有病而已,他纠缠与你,或许也只是犯病了,咱不能欺负病人啊,你看他脸多白,一直在冒虚汗,要不咱帮忙找个郎中来?” 舒姑娘:“......” 我们不是来杀妖的么? 为何现在的画面如此诡异? 姜望到底是不是妖怪? 她茫然了。 就在此时,侯府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单琦玉走在前面。 后面跟着陶天师,他手里捧着一面铜镜。 随即便是周捕头领着一些衙役。 转头看见姜望提着刀,对面是舒姑娘和持剑的陌生男子,他们皆是一愣。 单琦玉最先反应过来,瞬间来到姜望身旁,警惕地看向宁十四和舒姑娘,“公子,您没事吧?” 姜望无奈道:“我倒很想有事。” 单琦玉不解。 姜望把刀扔给他,看向陶天师,说道:“我突然很想让你给我算算命......” 话刚开口,他突然想到,这究竟算是运气好,还是倒霉? 这个命该往哪破? 陶天师的情绪很糟糕,臊眉耷眼的,“我现在没有心情,待以后再说吧。” 周捕头虽觉得现场气氛怪怪的,但魍魉的问题更重要,他看向陶天师手里捧着的铜镜,朝姜望说道:“小侯爷,魍魉便在那铜镜里,陶天师不愿配合,我们也不想闹得太僵,若小侯爷有办法解决,便再好不过了。” 陶天师倒是没什么反应。 因为他根本不认为姜望能够解决魍魉。 “把铜镜拿来,你们都站远点。” 姜望镇定精神,舒姑娘不靠谱,好在还有一只妖怪。 周捕头从陶天师手里夺过铜镜,稍带着歉意,把铜镜递给姜望。 铜镜上面贴着一张符箓,想来是镇压妖怪用的。 陶天师提醒道:“小友要慎重啊,若符箓被揭掉,魍魉便会跑出来,我可不敢保证来得及再次镇压妖怪,你何必蹚这浑水,万一葬送了性命,责任谁来担当?” 他至今也没想明白,姜望到底要做什么。 妖怪岂是好相与的。 若真因此让姜望丢了小命,他在浑城就混不下去了。 原也是想拖延时间,在单琦玉找到他们时,陶天师没有极力拒绝。 但谁曾想到,姜望居然来真的。 看着姜望的手已经朝着符箓而去,陶天师很是紧张,再次说道:“小友别乱来!真的很危险!” 姜望笑道:“借你吉言。” 陶天师都懵了。 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 他当即就要冲向姜望。 但姜望动作很快,嘶啦一声,符箓便被直接揭掉。 陶天师摊在地上,心想着完了。 单琦玉已经做好随时救主的准备。 哪怕猜测小侯爷可能很强,可面临此般情况,他依旧很是担忧。 反倒是镇守府衙的人最淡定。 他们深知小侯爷打败蔡棠古的事迹,想来对付区区魍魉,是根本不在话下的。 姜望继续捧着铜镜,期待着接下来的画面。 周围的奇花异草开始摇摆。 有风渐起。 铜镜在震颤着。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忽然传来。 铜镜里出现了一张恐怖地脸。 直击的画面是很惊悚的。 姜望被吓了一跳。 险些把铜镜给扔出去。 他强装镇定。 刺激还不够,再来点。 呵忒! 铜镜里的魍魉愣住了。 这是个人? 居然朝我吐痰? 它怒了。 张牙舞爪的便要从铜镜里扑出来。 青气瞬间笼罩姜望。 窒息感很强烈。 来了! 姜望攥紧拳头。 直接一拳把青气打爆。 魍魉都傻了。 没等它反应过来。 命运的后脖颈便被姜望薅住了。 它拼命挣扎着。 叽哇乱叫。 姜望给了它一个大嘴巴。 魍魉颓了。 妖生已经很无趣。 怕是古往今来,再找不出第二个妖,被人类抽大嘴巴子的。 “这怎么可能?!”陶天师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画面,想他抓到这只魍魉,可是费了极大的工夫,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怎么在姜望这里,就像闹着玩一样? 小侯爷当真可怕。 以周捕头为首的镇守府衙一众人,皆是冒出了此般念头。 单琦玉如释重负。 他猜得没错,小侯爷原来是一位修士。 像魍魉这类的妖怪,再强大的武夫也很难应付,他们宁愿面对妖怪蠃颙甚至傲因,那最起码能摸得到打得着。 在单琦玉这般想着的时候,却见姜望忽然朝他招了招手。 待得单琦玉走过去,脑袋就被姜望的手掌给摁住了。 细细感知着那股灼热气流,虽然不像揉小鱼脑袋时那般强烈,但确有效果。 单琦玉很震惊。 第四境武夫之所以能够和洞冥修士抗衡,便是因为在此境界的武夫,已经将体魄淬炼到极致,以体魄为器,呼吸吐纳,从而能凝练出一口真炁。 这是可遇不可求的。 但单琦玉明显感觉到,已经有细微的真炁在凝聚,虽然最终未能成形,可也算是有了基础,那是靠他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姜望观察着单琦玉,有些扫兴。 因为对方并没有突破境界。 或许是单琦玉本就比小鱼境界高,是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只能作用于境界低的武夫? 美好的愿望就此破灭啊。 他还想着能一鼓作气把所有黑焰军的境界都提升一波呢。 挥手让单琦玉走开,姜望把注意力再次放到魍魉的身上。 “别那么颓啊,振作点!”姜望给了魍魉一个大嘴巴,甚至又把它塞进了铜镜里。 士可杀不可辱! 铜镜便是魍魉的本命物,只要待在铜镜里,它受到的伤害都能瞬间恢复。 可在它要制造幻象,袭击姜望的时候。 极其灼热地气流忽然灌注在铜镜里,魍魉凄厉地惨叫起来。 就在它觉得要死的时候,灼热气流又离开了铜镜。 姜望微笑着说道:“你是有骨气的妖,只要杀死我,你便能自由,美好的世界就摆在眼前,千万不要放弃,再努力尝试一次,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魍魉气急败坏。 刚要出击,灼热气流再次来袭。 如此往复。 魍魉怕了。 虽然我是妖,但你也不是人! 为何我的妖生如此悲催? 我就安稳地待在铜镜里,莫名其妙被一个人抓住,日夜折磨。 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又要受此羞辱。 世上还能找到比我更可悲的妖嘛! 第二十一章 摆在面前的两条路 姜望捧着铜镜,不管怎么拍打呼唤,魍魉都再没有任何反应。 抑郁了? 他觉得有点愧疚,好像一不小心把妖怪给玩坏了。 “小侯爷,可是已经解决了?” 周捕头目睹着姜望一次次虐妖的画面,但他却以为是妖怪难缠,瞧把小侯爷累得,脸都白了,为了浑城安危,小侯爷真是当仁不让,吾辈楷模啊。 姜望微微犹豫。 魍魉肯定是还在的。 但好像跟死了没啥区别。 刚刚那一番作为并非毫无意义。 他确感觉到对于那股力量的掌控程度更娴熟了些。 甚至能看得出来,铜镜里的魍魉虽有很重地煞气,但应当没有害过人。 魍魉要寄藏在老旧器物里,除非是有人搬动,否则魍魉是没有办法控制器物移动的,如果待在没有人烟的地方,那自然没有机会伤天害命。 又因陶天师将其抓获,一直藏在家里,虽不清楚究竟做了什么,但铜镜里的魍魉确实弱得很,跟栖霞街破巷里那只魍魉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两种情况结合在一起,使得铜镜里的魍魉极度虚弱,也就只能吓唬吓唬人罢了。 现在又被姜望一顿虐,怕是连吓唬人都不会了。 他看向周捕头,说道:“自是解决了,这铜镜便还给陶天师吧。” 想着已经弱到此般程度的魍魉,有陶天师的符箓镇压着,很难出什么状况,若非舒姑娘意外撞见,陶天师抓获魍魉那么久,不也一切如常? 周捕头朝着姜望感谢一番,又安抚了陶天师几句,便告辞离开。 而陶天师瘫坐在地,注视着手里的铜镜,神色几番变化,随即抬眸看向姜望,说道:“谢过小侯爷。” 姜望微笑道:“你懂得便好,若再有什么意外出现,你应当也懂得我会怎么做。” 陶天师点点头,事实已经证明,小侯爷绝非常人,他有些惶恐。 他是会制作些符箓不假,但并没有浑城里传得那么神。 其实他都算不得一名真正的天师。 所谓画符驱妖,只是他初窥门径,摸索出了一种很简易的符箓,能镇压弱一些的魍魉,却根本没本事杀妖。 但也确能趋吉避凶,甚至可借符箓治愈某些病症,曾救活镇守大人,仅是凑巧罢了。 他想着若能借助魍魉,研究出真正强大的符箓,便可坐实名声。 现在看来,日后要低调行事才行。 原本浑城里基本不见修士,他做什么都不会被人察觉到问题,可经此一事,他感到有些害怕了。 没有再提要给姜望算命的事情,他有些步履蹒跚地离开了浔阳候府。 吞咽唾沫地声音响起。 宁十四紧紧拽住舒姑娘的衣袖,颤抖着声音说道:“师妹,果真是误会了,此人哪里是什么妖怪,分明是一位修士啊。” 只有极少数的魍魉才会对洞冥修士造成威胁,否则也只是解决的时间快慢罢了,但像姜望那般,把魍魉锤着玩,绝非寻常洞冥修士能做到的事情。 且他很清楚,师妹也是真正入门的修士,但明显不是姜望的对手。 他只能合理猜测,姜望或是洞冥巅峰的大修士。 虽然跟舒姑娘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但宁十四只是武夫而已。 他有自信,可以一拳打败师妹。 亦很笃定,纵使出百拳,也奈何不得洞冥巅峰的修士。 两者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舒姑娘兀自嘴硬道:“兴许只是伪装呢,谁说妖便不能杀妖了?” 哪怕觉得有问题,可又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宁十四犹豫道:“要不咱们先撤?且不管他是不是妖怪,貌似都不是我们能应付得了的。” 舒姑娘很迟疑。 而在侯府外面藏着的同伴,腿都蹲麻了。 若非他们要么是三境武夫,要么是处在百日筑基阶段的半路修士,懂得隐匿气息,否则早就被周捕头全逮到了。 在舒姑娘仍在迟疑地时候,姜望趁着‘海市蜃楼’的力量没有消散,当即便朝着空处挥出几拳,伴随着爆响,整座侯府都在震颤。 躲在外面的人吓得纷纷闪避。 宁十四很震惊。 看似姜望在随意出拳,但拳风所指,皆是同伴躲藏的位置。 只因同伴们都在侯府外面,姜望此举显然只是警告。 他不由分说的拽住舒姑娘,向姜望躬身说道:“冒昧登门,打搅了先生,实为罪过,我们这便离开,请先生莫要动气。” 他有些慌不择路,拉着舒姑娘又一次翻墙而出。 姜望愣愣的看着墙头。 想着是不是要把墙垒高点? ...... 杜家府宅。 老管家踏出尚未修缮的大门。 杜蘅战战兢兢地欢送。 直到老管家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方才抹了把冷汗。 除了姜望自己,侯府里的大人物全都在杜家溜达了一遍,实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杜蘅督促家仆,请来大批匠人,要最快时间把大门修好。 回头看到杜言若,杜蘅叹气道:“这三天两头的被侯府找上门,连个安稳觉都没法睡,我都要考虑举家搬出浑城了。” 杜言若看向那些修门的匠人,拉着杜蘅走到没人之处,说道:“蔡棠古回到鱼渊学府,有意添油加醋,届时若有学府大物出手,姜望也只能跪地求饶,可我担心再出什么意外,杜家牵扯其中,便无退路可走了。” “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得到浔阳候府的谅解,把杜家扯出去,要么便只能拼死一搏,把姜望置之死地。” 杜蘅没想到自家闺女这般狠辣。 “蔡棠古果真再失败的话,我们又有什么能耐把姜望置之死地?” 他沉声说道:“虽然澄儿的腿是被单琦玉打断的,可姜望终究留了他一命,那童霁也只是因为姜望再被刺杀,合理怀疑我们,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么?我实在觉得没必要走第二条路。” 杜言若说道:“想要走第一条路,难免受些屈辱,我是万万不愿向姜望低头的,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准备一张底牌。” 杜蘅严肃道:“若儿可是已经有了主意?” 杜言若点点头,说道:“在我和苏师兄初离鱼渊学府时,便有听祭酒大人讲过,此次寻仙,朝堂很看重,我们只是探路者,据闻,青玄署也会派人前来,且来者会是比蔡棠古更强的修士。” 杜蘅问道:“那个青玄署为何会帮我们呢?” 杜言若微笑道:“青玄署高居庙堂,统管隋国修士,更肩负着降妖除魔的重任,能够在鱼渊学府以优异成绩毕业的学生,方有机会入青玄署任职,两者本就有着紧密联系。” 她神色变得冷冽,“只要把姜望和妖怪扯在一起,于公于私,青玄署都没道理视而不见。” 杜蘅震惊道:“此般是否太过冒险了些!” 他此刻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女儿。 若只是因没有脸面向姜望低头,便直接把姜望陷于绝境,这怎么也不像是自家女儿能做出来的事情。 就连杜蘅都觉得此计过于狠毒。 甚至但凡出问题,便是致杜家于万劫不复啊。 在杜子澄平安回来后,杜言若始终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姜望把自己喜欢他的事情告诉杜子澄究竟是何目的? 她想来想去都是为了羞辱。 若是在此刻登门,祈求姜望饶恕杜家,她不敢想象会面临什么样的场景。 既然姜望无情,那就休怪她无义。 所谓得不到的便毁掉。 杜家又处于艰难境地,这是唯一翻盘的机会。 否则她将终日里活在姜望的羞辱之下。 ...... 夜空如洗,繁星璀璨。 浔阳候府。 姜望躺在屋子里的藤椅上,紧皱着眉头,“若非杜子澄,那老者又是从何而来?” 老管家坐在一旁,说道:“想要调查其身份,却非易事,虽未曾真正交手,但只以其掷出短刀的力量,便最次也是四境武夫,且出招果断,见错失良机,无任何犹豫撤离,都很符合渐离者的行事风格。” 他看向姜望,猜测道:“若无意外,很可能是同在西城巷行刺公子的渐离者有关,或在浑城本就来了两位渐离者,而杜子澄只是找到其中一个,现在另一个来寻仇。” 姜望揉着眉心,说道:“虽然很有道理,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想来他一次不成,肯定会寻机会出手第二次,这些日子童伯找个缘由暂时离开侯府,让单琦玉也先回黑焰军营地,与其费心费力的调查,不如主动给他机会。” 老管家现在对姜望很放心,也没觉得这般做会有危险,便点头说道:“那公子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便借着调查此人为由,带单琦玉一同离开。” 姜望说道:“还是要做得妥善些,短时间里他定然只会在暗中观察,要给足他出手的最佳契机,且不露破绽,否则很可能功亏一篑。” 若要避开,自当得有最合适的理由,如果理由不恰当,在时间的安排上就会出问题。 例如很快能解决的事情,偏偏耽搁了很久才回来,但凡有点警觉性,都能看出其中阴谋。 第二十二章 半日闲 夜色很沉。 有灰色雾霭弥漫。 浑城的上空,隐隐呈现出巨大的黑影。 待得朝阳升起,盘桓一夜的黑影坠落,悄然消失在浑城里。 姜望今日起的很早。 是因赵汜在鬼哭狼嚎。 “为什么?!”赵汜闯进姜望的院子,满脸的悲痛,“明明之前的事情都是很快就落实的,为什么我都睡了一觉,身边没有娇妻美妾,也没有万贯家财,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啊!” 姜望睡眼朦胧的看着在门前哀嚎的赵汜,说道:“做人啊,还是务实一点的好,别总是白日做梦,异想天开,没有那个命,便老老实实画你的画,我都还没有娇妻美妾,你想啥呢?” 隔壁屋门被打开,小鱼走了出来。 赵汜悲痛欲绝,想着自己曾经口是心非,总是嚷嚷着只搞画,结果老天爷当真了? 就算没有娇妻美妾,那家财万贯呢? 青史留名呢? 我大画家的身份呢? 姜望原本想着能睡到自然醒呢,现在被赵汜搞得睡意全无,便带着小鱼,出了侯府,别处去不得,栖霞街却可以随便逛,虽然这里也没啥好逛的。 老许头的裁缝铺早早便开门了。 就处在栖霞街和凭阑街的交叉路口,但铺子依旧属于栖霞街。 裁缝铺里只有一个伙计,据说老许头有事出城了,得好几日才能回来。 姜望就坐在裁缝铺门口,百无聊赖地看着对面凭阑街的行人。 小鱼看了看姜望,又看了看手里的长剑,想着今日要耽搁练剑了。 真正踏入武夫之途,有经久不息流转在四肢百骸的炁,让她每次挥剑,都携裹着虎豹雷音,但她始终寻不着能让炁停留,继而淬炼体魄的方法。 她有请教过单琦玉。 单琦玉却对此相当震惊。 因为武夫的第二境,只是能初步感知到炁的存在,再才能使炁附着肌肤表面,能直接让炁在四肢百骸流窜,是第三境武夫才可以做到的事情。 他觉得小鱼岂止是练武奇才,简直就是妖孽。 在初境的时候,便能斩击出堪比第三境的力量,入了第二境,却已经跨到第三境武夫方能修炼的阶段,其真实战力又该在何等地步? 单琦玉倒是没有跟小鱼打一架的想法,他担心万一打不过,就没脸见人了,只是教了小鱼如何牵引炁的方式。 但奇怪的是,小鱼虽然做对了每一个步骤,确有炁被牵引,可都无法附着在肌肤表面。 她猜测可能是公子灌入的那股气流非比寻常,将得天地间的炁都排斥在外。 于是她专注牵引公子给予的气,虽然小鱼此刻就站在姜望身旁,但她早已经神游物外,两耳不闻周边事了。 姜望伸了个懒腰,简单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身子,相比于寂静地栖霞街,凭阑街实在太热闹了。 裁缝铺的伙计递给姜望一盏茶,说道:“过两日便是城隍节了啊,也不知掌柜的能不能赶得回来。” 姜望微微一怔。 城隍便是世间传闻有仙的最大佐证。 相比于虚无缥缈的仙人,有关城隍的记载是最详细的。 据说在六百年前,妖怪第一次降临人间时,因有城隍爷的护佑,寻常百姓没有遭逢大难,那是只属于妖怪和修士的战争。 最早是隋高祖皇帝颁下诏书,在每年秋季,都会举办一次城隍节,那是隋国最盛大的庙会,将整整持续十日。 各州域的城隍庙都将盛况空前,全隋祭拜。 但在第二次战役里,城隍未曾露面,甚至天下无仙,因距今只有百年时间,相比第一次战役的寥寥记载,在这场战役里,可谓生灵涂炭。 期间又经历了诸国内患,先辈修士的陨落导致旧时的很多消息断层,各种古籍被毁,虽只有城隍救世的传说,但庙会也已成为惯例。 浑城的城隍庙建在城外,具体缘由,姜望不知。 往年里他因病,从未经历过城隍节,而这次也显然很难参与。 看着凭阑街忙碌地百姓,姜望注意到一位小姑娘正站在包子铺前,脑袋刚刚高过放置在凳子上以竹木制成的四层叠在一块的笼屉。 只从身高来看,约莫金钗之年的模样。 小姑娘微微踮脚,拾起了两个包子,径直塞进了嘴巴里,眼睛笑成了月牙。 包子铺的老板微笑着伸手说道:“三文钱。” 小姑娘愣了一下,便开始在自己身上找钱,径直拽出了一把大镰刀,拍在了老板面前,吓得老板面色惨白。 以为是遇到了吃包子不给钱的,没想到很快小姑娘就把三两银子递了过去,根本没有理会老板,朝着笼屉里的包子就大快朵颐。 基本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四层笼屉的包子便被吃了个干净。 她一手提着把大镰刀,一手抓着仅剩下的两个包子,嘴巴里含糊地向老板招呼了一句,笑眯眯地跑开了。 姜望很错愕地看着那副画面。 小姑娘手里的镰刀并非农耕用的那种镰刀,因为更大,且看着也更锋利,更让姜望惊奇的是,她到底是从哪里拽出来的? 想到舒姑娘也曾凭空甩出一杆长枪,莫非是修士的神通? 眼前的小姑娘难道也是一位修士? 他怔然看着小姑娘明明刚吃了四大屉包子,又转头跑进食肆里,没多会儿,便啃着鸡腿儿出来,溜溜达达又去了糕点铺。 真能吃啊。 姜望暗暗感慨。 像是发现了极其有趣的事情,他就坐在裁缝铺门口,眼神直盯着小姑娘,看得津津有味。 但小姑娘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 她站在糕点铺的门前,手里捧着好几个糕点盒,脸颊鼓鼓囊囊,糕点渣子弄得满脸都是,以一种很警惕地目光看向姜望。 小姑娘倒是没有被姜望好看的脸俘获,只是微微一愣,便摆出凶狠地模样,相当护食的把糕点盒藏在身后,很急切地跑出了凭阑街。 姜望嘴角下意识勾起一抹微笑。 再看凭阑街的热闹,颇感无趣,他唤了小鱼一声,又跟裁缝铺伙计打了个招呼,便回了侯府。 没想到却在侯府门前看到了陶天师。 许是已经等了很久,陶天师见到姜望,连忙把他拽到一旁。“昨夜里出怪事了。” 陶天师压低声音,说道:“铜镜里的魍魉原本异常安静,任我做什么,它都没有反应,可就在子时刚过,魍魉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铜镜直接出现了裂痕,我又给它找了个旧器物暂存,但其依旧是很害怕的样子,直到天亮才恢复正常。” 姜望狐疑道:“你莫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陶天师羞恼道:“小侯爷怎能这般看我?我藏妖可是正经事!” 嗯,金屋藏娇和金屋藏妖,也就错一个字嘛。 “我怀疑浑城里有大妖出没,亦或者是大修士驾临,魍魉本就等级低,又很虚,被吓到也是正常。” 陶天师继续低声道:“可我听闻浑城凭阑街曾有妖怪傲因出现,未曾见魍魉吓成这般模样,足见昨夜里的大妖或大修士,非一般的可怕。” 姜望表情凝重。 妖怪傲因是被我干掉的,我不说。 但当时傲因临死前的话,再次浮现脑海,莫非真是有什么大妖来到浑城了? “我会查证此事的。” 姜望的心里有期待,也有些惶恐。 比妖怪傲因更强大的妖,到底会是什么呢? 他根本没有往所谓大修士方面想,妖更清楚妖的可怕,只有厉害的妖才会吓到弱小的妖。 辞别陶天师,姜望回到侯府里,小鱼自顾自便去练剑了。 他则继续摊在藤椅上。 院里种植的奇花异草都有枯黄的迹象,按理来说,在此时节,这些花草早就败了,但因花草都是老管家在打理,也不知究竟用了什么法子。 他注意到墙边榕树上,落了一只鸟。 稍微瞅了几眼,很像个乌鸦,但又比乌鸦好看多了,想来是什么没见过的品种,他倒也没有起身驱赶,思忖着该怎么找到浑城里可能出现的妖。 若有‘海市蜃楼’的力量在,他自能轻易感知到,但现在就是睁眼瞎,就连天地间的炁都感觉不到。 强是真的很强,但废也是真的很废。 想到陶天师能抓捕魍魉,是否有找妖的法子? 可初才陶天师也没提及此事,应当是没什么办法的。 事实上,陶天师以为小侯爷那般厉害,自是用不着他,又何必多此一举,正因魍魉的事情,他都已经决定待在家里不出门了,怎么可能会帮忙找妖怪? 但姜望认真思忖,倒也并非毫无所获。 他想到了舒姑娘。 真正的修士自有能耐寻到妖怪的气息。 他没有半点犹豫,就将找到舒姑娘的任务交给了赵汜。 虽然赵汜很不情愿。 站在栖霞街路口,赵汜悲叹道:“我果真只有这种命啊。” 他磨磨叽叽的开始在浑城打探舒姑娘的下落。 直到黄昏时刻,才在‘半日闲’客栈里找到人。 他直接瘫坐下来,无精打采的说道:“我家公子寻姑娘有要事相商,且请入府一叙。” 舒姑娘第一反应便是很警惕,虽然对姜望是妖怪一事存疑,但天都黑了,却要请她入府,究竟意欲何为?! 第二十三章 舒泥很谨慎 亥时一刻。 舒姑娘拽着宁十四来到浔阳候府。 赵汜推门而入,说道:“你们过了长廊,往右数第五个院落,便是姜望所在,我去睡觉了,你们随意。” 看着赵汜径直离开,舒姑娘和宁十四对视一眼,心想侯府的规矩当真奇怪。 走在长廊里,舒姑娘很紧张的说道:“那个姜望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宁十四宽慰道:“师妹莫怕,姜先生若要刁难,当时我们便走不出侯府,何必此时又请呢,兴许真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 舒姑娘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却是把姜先生叫得好听。” 宁十四尴尬地笑了笑。 途径某处,忽有哀叹声传来。 舒姑娘惊慌道:“莫非有妖!” 宁十四顿足观瞧,说道:“若是有妖,师妹应能感知得出来。” 舒姑娘随即摇了摇头。 自来到浑城,她好像胆子越来越小了,真是讨厌这个地方。 出于好奇心,宁十四闻声寻了过去。 “柴房?”看到门口堆着的一些柴,宁十四感到愈发惊奇。 因要引出粗布麻衣的老者,姜望直接把看守苏凌夷的黑焰军也撤走了,可谓给足了老者出手的机会。 且每日一个馒头,又没有请郎中给苏凌夷治伤,只是简单包扎一下,根本不用担心苏凌夷能逃走。 舒姑娘鼓足勇气,趴在门缝处往里探察。 “是谁......”躺在柴堆上,生无可恋的苏凌夷听到外面的动静,声音很是嘶哑地询问。 他此刻蓬头垢面,面无血色,虚弱至极。 若非已经完成筑基,能借取天地之炁苟延残喘,按照姜望对待他的方式,苏凌夷早就没命可活了。 而这也正是姜望计算好的。 “你是什么人,为何待在柴房里?” 苏凌夷微微皱眉,问道:“你们不是侯府的?” 没等外面的人回答,他便又嘶哑着声音说道:“不管你们是何人,请救我出去,姜望此贼可恨,把我关在这里不闻不问......” 他挣扎着挪向柴房门,再次说道:“我是鱼渊学府的弟子,只要你们能救我,在下必有重谢。” 原本宁十四是要拉着舒姑娘离开的,把姜望看作洞冥巅峰修士的他,不是很想管闲事,但听闻柴房里的人的身份,他身子微僵。 “鱼渊学府?” 其实宁十四并不是很喜欢神都鱼渊学府的人,但有学府的弟子被关在浑城浔阳候府里,却是很严重的事情。 “他为何关你?”宁十四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询问缘由。 苏凌夷恨声说道:“姜望想拿我胁迫鱼渊学府,其目的昭然若揭,神都大祭酒被尊为儒圣,更是帝师,姜望此举,无异于谋逆,待我出去,定要禀明圣上,把姜望此贼千刀万剐!” 宁十四神情凝重。 若柴房里的人所言属实,姜望确罪大恶极。 正待他要打开柴房的门。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姜望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说道:“两位,我请你们入府,你们便是客人,但客人也要懂规矩,怎能在我府里乱跑。” 舒姑娘当即说道:“是那个独臂的人让我们随意的!” 宁十四拽住舒姑娘,沉声说道:“姜先生,被关在柴房里的人果真是鱼渊学府的弟子?” 哪怕畏惧于姜望洞冥巅峰的实力,可在关键事情上,他亦有着一腔热血。 “没错。”姜望点点头,笑着说道:“舒姑娘应当知晓,我曾在栖霞街战败过蔡棠古,事情起因你们随便就能打听得出来,那蔡棠古有心报复,我留一手自保,不为过吧?” 舒姑娘似是才想起来,具体的经过,镇守府衙的人是讲得很清楚的,她立即朝着宁十四复述一遍。 “就算如此......”宁十四犹豫道:“姜先生扣押鱼渊学府的弟子,也实为不妥,何况这件事情貌似有误会在里面,若蔡棠古真来报复,我可帮姜先生说明,相信鱼渊学府会给面子,不如便放了此人......” 姜望深深看着宁十四,能让鱼渊学府给面子,这家伙身份不简单啊。 但心肠却极为恶毒。 居然想帮我说情? 我可是整整骂了几万字的脏话,费心费力等着蔡棠古回来报复,你此举岂非让我功亏一篑?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姜望神情变得冰冷,沉声说道:“我是请舒姑娘入府,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小心我告你私闯民宅!” 宁十四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情况? 我明明是一番好意啊。 舒姑娘忍不住说道:“姜望,你是真的有病吧,怎么好赖话不分呢。” 姜望冰冷地神色瞬间变得温和,笑道:“舒姑娘啊,有些事情呢,不是你们能管,且该管的,殊不知,有时好心也会办坏事,咱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走,请你们喝茶。” 舒姑娘惊奇道:“你变脸可真快。” 姜望揖手道:“谬赞,谬赞了。” 舒姑娘撇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姜望接连摆手道:“别夸了,可别夸了。” 舒姑娘:“......” “恶贼!休得巧言令色,蒙骗于他人!”苏凌夷的声音从柴房里传出,可谓满腔恨意,“等到祭酒亲至浑城,你便没有好果子吃,你就继续得意吧,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姜望无奈道:“又来了,若真有脑子就闭上嘴巴,再出言威胁,我可便留不得你了。” 苏凌夷倒是听话。 被关了那么长时间,他确实快疯了,但也懂得什么叫识时务,可不敢真的把小命搭在这里。 姜望领着舒姑娘和宁十四离开柴房。 “柴房简陋,又无人看管,姜先生嘴上说着狠话,却没有真正关押那人的事实,那人或有伤,倒不至于走不脱,这不是很奇怪么?” 跟在后面的宁十四小声朝着舒姑娘说道。 舒姑娘同样压低声音道:“这侯府里本身就很奇怪,那姜望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有个跛脚管家,实则是位高手,有一个独臂的家仆,还有个整日里提着大长剑的婢女,哪一个不怪?” “当着我面说悄悄话,是觉得压低声音我便听不到了?” 姜望回头看向他们,想着脑子是不太灵光。 宁十四有些尴尬。 舒姑娘则直接说道:“那你倒是说说,把人关在柴房里,又在僻静之处,且没有半个人看守,究竟是怎么想的?” 姜望说道:“原本是有人看着的,只是因事撤走了,我也很好奇,那家伙为何没有逃走,是伤得太严重,连推开门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傻乎乎的以为看守者藏在了暗处,根本不敢冒险逃走?” 舒姑娘愣了一下。 宁十四怀疑道:“莫非是那人太过谨慎,纵使逃跑的机会摆在面前,也不敢轻易冒险?” 姜望笑道:“所以啊,谨慎有时并非好事,正如聪明反被聪明误,被困在柴房,只因他想太多罢了。” 他根本没怎么在意,苏凌夷是否离开柴房。 因柴房虽在僻静之处,但要出府,可是要经过很多地方,依照苏凌夷现在的状况,也做不到翻墙而出,且出府的必经之地,有小鱼在练剑。 有关习武,小鱼是很认真的。 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以及姜望需要小鱼跟随的时候,她基本都在练剑。 且侯府里,小鱼一直以来都是起得最早,睡得最晚。 如今更是真正踏入武夫之途,侯府里的风吹草动是瞒不住她的。 苏凌夷是否在柴房并不重要,只要他没有离开侯府。 回到姜望的院落里,他径直便躺在了藤椅上,伸手示意舒姑娘和宁十四请坐。 开门见山道:“有消息称,浑城或有大妖出没,特请两位入府,便是想让你们帮忙找出妖怪的踪迹。” 宁十四环顾左右,院子里除了一张藤椅,也根本没有其他能落座的物事,只能站在原地,困惑道:“姜先生降妖之举,我亦看在眼里,若是寻妖,何故请我们帮忙?” 他更心想着,初才还说只请了师妹,现在倒是改口很快。 姜望微笑着说道:“因为我懒。” 宁十四瞪大眼睛,这个理由确是没想到。 舒姑娘对于姜望是否为妖怪仍有怀疑,警惕道:“你莫非是借着寻妖的由头,害我们?” 姜望好笑的说道:“舒姑娘啊,你的谨慎确与苏凌夷有的一比,在人间行走,确该谨慎些,但也莫要事事谨慎,否则便会错失很多机缘,你们若能寻到妖怪踪迹,便尽管将之引来此处,用不着跟妖怪正面搏杀。” 宁十四点点头,说道:“若浑城里真有大妖出没,我辈自当义不容辞。” 虽有苏凌夷前车之鉴,但舒姑娘依旧很谨慎。 她满脸狐疑地看着姜望,原想着长得好看之人,应该不坏,可事实证明着,姜望简直坏透了。 哪怕是谨慎些,她也不想再次上当。 “舒姑娘......你叫什么?” 姜望突然问道。 舒姑娘一愣,“我没叫啊?” 姜望沉默,又问道:“我是说,你的名字叫什么?” 舒姑娘冷哼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但她话音还未落,宁十四便已经说道:“师妹姓舒名泥,在下宁十四,来自神都。” 舒姑娘当即恼恨道:“你话也太快了吧!” 第二十四章 姜先生正气凛然 姜望看了一眼宁十四,若有所思。 要非舒姑娘拦着,他有可能会透露出更多的东西。 可惜啊。 “舒泥......任凭遇到何等对手都会输给你,确是很好的寓意。” 舒泥两个字是这般解读的? 且在浑城里,她又何曾赢过? 若是换个角度来看,是任凭遇到何等对手都会输给别人啊。 舒姑娘觉得姜望怕不是在讽刺她。 看着舒泥又有发怒的迹象,姜望赶忙说道:“只要你帮忙找出妖怪,我便也同意帮你们,因借老许头找到我,你最初不正是想找我帮忙么?” 舒泥说道:“你当时可是说的帮你拦截那个老者,便帮我做任何事情!” 姜望不接这个话茬,转而看向宁十四,说道:“宁兄弟一身正气,有妖潜伏浑城,百姓蒙受威胁,想来区区寻妖之事,自当不在话下。” 宁十四挺直了腰板,义正严词道:“姜先生所言不错,何况只是寻妖引至此,真正降妖事宜由姜先生出手,我辈自不该推却,为了浑城百姓的安危,这个忙,我宁十四帮定了,师妹亦当如此!” 舒泥很震惊。 虽然宁十四啰嗦了些,脑子迟钝了些,也不该如此蠢笨吧? 三言两语就被姜望说得上头了? “好!”姜望猛地一拍手,正色道:“宁兄果真正气凛然,事不宜迟,在下便于侯府等待宁兄的好消息!” 宁十四抱拳道:“告辞!” 他很是兴冲冲的,拽住舒泥,再次翻墙而出。 姜望抬眸。 便见到其身影起起落落,越过侯府数座墙头,消失不见。 他心生感慨,“只道墙头有红杏,原来却是宁十四。” 离开藤椅,准备回房间睡觉。 但站在门前,忽有警觉。 他蓦地回头。 夜色寂静。 微风轻拂着。 墙外榕树的枝叶在摇摆,同地面映照出张牙舞爪的黑影。 姜望紧蹙着眉头。 没有发现异常的他推门步入房间。 ...... 黑夜中,浑城街上行人渐稀。 出离栖霞街,舒泥甩开宁十四的手,没好气道:“你脑子里是有浆糊么?他说啥你信啥?你哪来的一身正气,分明是一身傻气!” 宁十四无奈道:“师妹啊,任我怎么看,姜先生都不会是妖怪,何况你也未曾从他身上感知到妖气,怎能因喜恶泼脏他人?鉴于此,浑城有妖出没,就算没有姜先生,我们也不可置之不理啊。” 舒泥也知晓宁信有,不信无,毕竟事关妖怪。 但有姜望牵扯其中,便必须得谨慎对待。 “纵是寻妖,也得把话说清楚,那个姓姜的满口谎言,刚才我质问他,他却故意岔开话题,恐怕我们真的寻来妖怪,他必然也不会遵守承诺。” 宁十四皱眉说道:“但我看姜先生正气凛然,不似会做小人行径之人,把鱼渊学府的弟子关在柴房里,亦是事出有因,且又大开方便之门,师妹定是对其误解颇深。”舒泥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正气凛然,倒是显得臭味相投,我懒得搭理你。” 宁十四安抚师妹的小情绪,说道:“我为武夫,境界低微,探不得妖气,此事还得仰仗师妹,若能真为浑城除祸,师妹当为首功,届时,老师再帮师妹请功,便可真正入得神都骁菓军之列了。” 舒泥只能点点头。 而宁十四所谓的境界低微,当然并非字面意思,只是武夫若不入宗师境界,确难探知妖气。 但因舒泥只是洞冥境的修士,铸就黄庭的时日尚短,探查范围有限,想要寻到妖怪踪迹,也非易事。 且若在妖怪刻意隐藏的情况下,低境界的修士亦是很难察觉到问题。 寻妖的过程是枯燥的。 整整一夜都未曾见到值得在意的事情。 翌日清晨,独自来到浔阳候府的宁十四很是惭愧。 姜望是抱有期待的。 但有时候太过期待,随之而来的失望也就更重。 他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 抬头看到墙外榕树的枝丫,那只鸟还在。 此刻正歪着脑袋,像是在凝视着姜望。 对视了一会儿,姜望心里竟有一种很慌的感觉。 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他伸手指向榕树,朝着宁十四问道:“你可知那是什么鸟?” 宁十四看过去,皱眉说道:“像是乌鸦,但颜色更深,鸟喙更宽,眼睛呈莹蓝,尾巴又有一根白色的羽毛,此般特征的鸟类倒是常见,可完全符合的又似乎没有,我亦不知。” 姜望再次问道:“昨夜舒姑娘可曾在侯府里察觉到异常?” 宁十四摇头道:“除了柴房里那个人,其他未曾啊。” 姜望沉默了片刻,说道:“辛苦两位了,若寻到妖怪踪迹,可随时来找我。” 因没能找到妖怪,宁十四也不好意思谈及舒泥嘱咐的事情,便告辞离开。 姜望目不转睛的继续盯着那只鸟。 忽然咧嘴一笑。 捡起一颗石子,径直丢了过去。 而那只鸟往旁边挪了一下,轻松躲开了石子。 姜望脸上的笑意更浓。 “在陶天师告诉我浑城可能有大妖出没的时候,也正是你落在我家榕树上的那日,舒姑娘他们寻了一夜都未曾找到踪迹,或许是因为妖怪并不在浑城其他地方,而是就在栖霞街,在我家里。” 姜望右手食指指尖轻轻敲击着藤椅。 “昨夜的画面都被你瞧在眼里,许是舒姑娘境界太低,没有感知到你的存在,但你明知我要找妖怪,却依旧逗留在我家里不走,应是你道行确实够深,可既然被我发现了,你便走不掉了。” 院内静谧非常。 姜望抬头看鸟。 鸟低头看人。 莹蓝的眼睛很漂亮。 姜望继续说道:“我便直接一些,天下修士武夫皆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我要除你,你欲何为?” 榕树轻微摆动,有落叶飘在院子里。 那只鸟的喙轻启,口吐人言,“视降妖除魔为己任?或许对于天下修士武夫来说确实如此,但从你嘴里说出这番话,自己信么?” 姜望挑眉道:“怎么,你是觉得我的气质跟降妖除魔的正义之士不符?你怕不是在骂我?” 那只鸟果真露出了很人性化的不屑眼神,说道:“我已观察你三日,找寻妖怪的目的是真的要降妖除魔?你也就骗骗无知小儿了。” 姜望愤然道:“你说这话我便不爱听了,我此生可是要把降妖除魔贯彻到底的,你一个妖怪竟污蔑于我,看来你是没有挨过我的毒打,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 那只鸟冷笑道:“你来啊,我就站在这里,有能耐你打我啊。” 姜望刚刚起身,又慢慢坐了回去,伸手道:“我怕直接把你打死,也罢,给你个机会,你先出招。” 那只鸟扭过脑袋,啄了啄自己的背,“我不要。” 姜望急道:“你得要!” 那只鸟摇头,“我就不要。” “......” 此时小鱼来到院子里。 她很惊异地说道:“公子,你在跟谁说话?” 姜望伸手指向榕树,刚要开口,却发现榕树上早没了那只鸟的踪影。 这应当是他见过最怪的妖。 “没什么,有何事?” “月满西楼的两位修士来了,正在中堂等候。” 姜望闻言,很是诧异,随即起身行至中堂,“两位竟回来的这么快,可是已经找到凶手?” 青袍和白袍修士连忙向着姜望见礼,前者说道:“只是探查到了一些消息,且事关姜先生,我们便即刻赶了回来。” 姜望在主位落座,接过小鱼递来的茶,疑惑道:“跟我有关?” 白袍修士说道:“因杜家的缘故,姜先生曾遭遇渐离者行刺,而我们借助月满西楼的力量,探查到那个名叫冯灵槐的武夫,应该是曾行刺姜先生的那位渐离者的老师。” 青袍修士紧跟着说道:“那位渐离者被姜先生所杀,我们担忧冯灵槐可能会寻机报复,更查到踪迹,那个冯灵槐一直在浑城附近徘徊,只是很懂得隐藏,若非月满西楼修士遍及苦檀,也很难这么快得知消息。” 姜望沉思片刻,笑道:“冯灵槐已经试图杀过我一次了,我始终未曾搞明白对方的身份,你们此时送来的消息倒是刚刚好。” 把冯灵槐和那位粗布麻衣的老者联系在一块,逻辑便能讲得通了。 他猜想,冯灵槐师徒二人来到浑城,应该就是执行任务的。 只是冯灵槐的目标是月满西楼的紫袍修士,而其徒弟或是机缘巧合接了杜子澄的刺杀任务。 “冯灵槐若只是渐离者,便该是受人雇佣,你们可曾查到是何人?” 青袍修士皱眉说道:“渐离者虽也有修士存在,但更以武夫居多,杀死修士的任务本就不寻常,我们兄弟三人半辈子苦修,要说仇家,确真不多。” “何况武夫渐离者要接杀死修士的任务,价格必定超乎想象,不缺钱财的修士都是有身份背景的,面对那些人,我们向来能避则避,又怎会得罪?” 天下修士唯独月满西楼,依靠着相互间的帮衬,财势偏弱,若非有着大背景的修士,便只有是本家富足,但青袍和白袍两人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第二十五章 贵客,恶客 距离城隍节的举办仅剩一日。 浑城里已经显得热闹非凡。 届时每家每户都要至少派出一人前往城隍庙祭拜,若家中仅有一人,且因伤或其他缘故,不便前往,亦可免祭。 此时就连只剩寥寥几户人家住着的栖霞街,各处都挂满了红灯笼。 姜望躺在前院的藤椅上。 他聆听着外面稍显喧哗的声音,想着青袍和白袍以及紫袍修士是绑在一块的,基本上形影不离,若是仇家,针对的便不该只是紫袍修士一人。 冯灵槐纵使有杀死修士的能耐,但不可能以一敌三,方才选择逐个击破。 或有青袍和白袍修士两人从未分开的缘故,也有其徒弟被杀的原因,致使冯灵槐没再出手,且把首要目标放在了自己身上。 姜望有理由怀疑,但凡寻到机会,冯灵槐亦会尽可能杀掉青袍和白袍修士。 因城隍节当日,外出的人们都会尽量赶回家,且浑城布防会比往日里更森严一些。 冯灵槐若要出手,要么选在今日,要么便只能等待城隍庙会结束之后了。 可城隍庙会要整整持续十日,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十日的时间,谁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 姜望很期待冯灵槐能勇敢一点。 不要那么苟。 但未等到冯灵槐,申时二刻,浔阳候府有他人造访。 开门的是白袍修士。 站在府门外的是一位着青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其身边跟着一个小姑娘,手里拿着鸡腿儿,啃得满嘴都是油。 “两位是?”白袍修士的视线落在中年男子的锦袍上面,神情忽地一变,姿态当即放得很低,小心翼翼道:“可是青玄署尊驾?” 锦袍男子微微挑眉,“洞冥修士?” 他朝着侯府里面观望,眉头逐渐皱得更深。 好浓重地妖气! 白袍修士心想着姜先生果真非凡,居然连青玄署的大人物都来拜访,他很是惶恐地说道:“我只是月满西楼的一名小修士,不知青玄署大驾,未能远迎,万望恕罪。” 锦袍男子沉声说道:“月满西楼的修士为何在此?” 白袍修士不敢欺瞒,月满西楼虽是不与朝堂牵扯,但更畏惧于朝堂。 他一五一十的把来浑城寻仙迹,遇到姜望,且妖怪傲因以及紫袍修士被杀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同样归属朝堂的鱼渊学府对于天下修士的威慑力远远不如青玄署,可以说,除了大宗门的掌教级别人物,就没有不对青玄署尊敬甚至畏惧的。 锦袍男子看着战战兢兢地白袍修士,沉默片刻,直接越过他,朝着侯府里面走去。 啃着鸡腿儿的小姑娘则瞥了一眼白袍修士,像是有些怜悯。 这让白袍修士摸不着头脑。 ...... 姜望惬意地躺在藤椅上。 藤椅就摆在榕树下。 青袍修士候在一旁,姿态要比赵汜合格多了。 但因青袍两位修士的到来,赵汜算是顺心了。 他一整日都闷在房间里钻研画作,再也没人打扰。 白袍修士很快的跑到姜望面前,低声说道:“姜先生,青玄署的大人来了。” 不等姜望询问,锦袍男子便已经领着啃鸡腿儿的小姑娘出现在他视野里。 “原来是你啊,贪吃的小丫头。” 姜望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放在了小姑娘身上。 而那位小姑娘也认出了姜望,下意识的把鸡腿儿藏在身后。 姜望一脸郁闷。 他就是闲着无聊,坐在栖霞街裁缝铺门口多瞧了几眼,竟是被小姑娘当做抢食儿的了。 “你便是姜望?” 锦袍男子淡淡笑道:“确是好本事,身为一只妖,竟有两名修士护在左右。” 姜望指着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锦袍男子说道:“此地妖气甚重,想来,你道行颇深,只可惜遇到了我,今日,便将你降服,我的斩妖簿,又能添上一笔。” 姜望面容变得严肃,看向身侧的白袍修士,说道:“你怎么领个癔病症进来?” 白袍修士很是惊愕,看着锦袍男子说道:“这位大人,怎能胡言乱语,说姜先生是妖怪呢?” 而青袍修士则已经祭出了飞剑,对面话一出口,他便知道来者不善。 纵使是青玄署的大人物,他亦愿为姜先生豁出性命。 锦袍男子轻笑道:“两位怕是被蒙在鼓里,此人乃是妖,莫要觉得他对你们有点小恩小惠,便极力维护,此妖潜在浑城,甚至不惜诛杀同类,定是图谋甚大,念你们不知真相,此刻站到我这边来,我可既往不咎。” 白袍修士终于意识到问题,怒声道:“简直一派胡言!青玄署虽素有管辖隋国修士,降妖除魔的重任,但若随意指认旁人为妖,实乃荒天下之大谬!” “说什么此地妖气甚重,我怎的感知不到!” 锦袍男子沉声说道:“那是你们被妖怪蒙蔽,且境界低微,此妖道行尚在傲因之上,岂是你们这种小修士能轻易感知到的?” 姜望若有所思,他抬头看了一眼榕树,说道:“这里确曾有一只妖,你感知到的妖气应该是属于那只妖的。” 锦袍男子说道:“那只妖便是你吧,此番辩驳未免太可笑。” “原本得知浑城侯府里潜藏着妖,我尚有存疑,但事实已经证明,此言不假,我只相信自己感知到的,若能道出潜藏的目的,我或可让你死得轻松些。” 姜望想着莫非是舒姑娘搞得鬼? 整个浑城里说他是妖怪的,再找不出旁人了。 白袍修士直接拔剑,面色阴沉,“本以为是贵客,没想到却是恶客,出言侮辱姜先生,更胜辱我,今日我倒想领教领教青玄署修士的能耐!” 他率先出剑。 青袍修士紧随其后。 锦袍男子沉声说道:“既是冥顽不灵,助纣为虐,青玄署有剑可斩妖,亦可镇压修士!” 他话音刚落。 便有两把飞剑凭空闪现。 青袍两位修士同飞剑纠缠在一起,竟是根本近不得锦袍男子的身。 那位啃着鸡腿儿的小姑娘径直朝着姜望走了过去。 “鸡腿儿好吃么?” 姜望好整以暇地坐在藤椅上。小姑娘脚步一顿,随即很快的把鸡腿儿啃完,把鸡骨头丢向了姜望,撇嘴道:“你要吃么?” 姜望低头看着沾满泥土的鸡骨头,微笑道:“小丫头,打打杀杀的事情不适合你,要不我给你弄点好吃的,蹲在旁边玩会泥巴?” 小姑娘抬起脑袋,手里瞬间出现一把大镰刀,“我叫阿空,已年过及笄。” 姜望很错愕。 原来是大姑娘? 但身材却这般小巧玲珑。 “虽然年龄是到了该成亲的阶段,可依旧是个小姑娘。” 阿空顿时面如寒霜,她又不傻,自然懂得姜望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原本啃着鸡腿儿很萌很萌的小姑娘,此刻却好像步入了另一个极端。 空气里有‘咔咔’声爆响,让人看不出有沾染到油渍的黑色长裙随风飘动,满头青丝乱舞,眼神变得极其冷冽,手里的大镰刀更是散发出迫人的寒意。 “怎么还有两幅面孔?!” 狂风险些把藤椅掀翻,姜望紧紧抓牢,身子随着藤椅的摆动晃来晃去。 “姜先生!”哪怕明知姜望根本不需要他来救,但白袍修士仍是拼着被锦袍男子的飞剑刺中,以最快速度冲向阿空。 一束寒芒暴起,阿空手里的大镰刀直接斩向白袍修士。 镰刀同长剑撞击,白袍修士的身影依旧向前,但手里的剑却被磕飞,甚至将得虎口崩裂。 阿空顺势一脚踹出,白袍修士喷血倒地。 见此一幕的青袍修士略有分神,下一瞬,便被飞剑抵住了脑门。 锦袍男子冷笑道:“你们就这点本事?” 姜望稳住藤椅,微微喘了口气,也有点不敢相信,“虽然猜到你们很弱,但没想到这么弱。” 白袍修士很惭愧。 其实他本不该败得那么快。 跟阿空接触到的一瞬间,他便清楚探知到,那位小姑娘只是洞冥境界而已。 按理来说,同境里面,他有着更深的修为,更多的经验,怎么也不会是这般结果。 但事实上,阿空斩出镰刀的力道相当刚猛,所谓棋差一招,便满盘皆输,这是转瞬之间很难弥补的。 姜望想到白袍修士两人拼死护佑,此番话很是不妥,便又安慰道:“无妨,胜败乃兵家常事,待我帮你们报仇。” 阿空换了一副面孔,气势确实骇人,但也让得姜望战力拉满。 他终是从藤椅上站了起来。 顺手拿起搁置在旁边的长夜刀。 刀锋指向抵在青袍修士脑门的飞剑,紧跟着那把飞剑便好似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的坠落在地。 青袍修士脱困的刹那,立即撤身,将得白袍修士搀扶起来,退至姜望旁边。 锦袍男子神情凝重,刚刚好像是脱离了对飞剑的掌控,又似是某种力量直接切断了他跟飞剑的联系。 此妖果真凶悍! “阿空,回来。”锦袍男子手里又出现一把剑,他很谨慎地盯着姜望。 事情貌似比想象中的更难缠。 等到阿空退至身后,锦袍男子沉声说道:“看来今日是要刷新我的斩妖簿了。” 第二十六章 好凶悍的妖怪 斩妖簿里记载着锦袍男子毕生杀过的妖怪,那是他值得炫耀的战绩。 但其中最强的妖怪,也只是傲因而已。 若能斩杀比傲因更强的妖怪,他也许能在苦檀青玄署里更上一层楼。 长剑斜指地面,锦袍男子轻抚秀发,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双眸紧盯着姜望,蓄势待发。 在拱月门的墙角处,小鱼同样紧攥着手里的剑。 她望着锦袍男子的侧影,小脸微白。 家中变故,血流成河,躲在暗处的她,曾见到过锦袍男子。 她很想冲出去,可又担心给公子带来麻烦,便只能咬牙杵在原地。 忽有一抹剑光呈现在侯府里。 天地之炁凝聚。 锦袍男子往前踏出一步,强盛地剑意便已向着姜望蜂拥而去。 姜望淡然挥刀。 直接崩散那股剑意。 四散开来的剑意余波,让得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如遭雷击,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 锦袍男子斩出的剑,要比蔡棠古更强。 有着切身体会的他们更是惊骇于姜先生的可怕。 “你就这点本事?” 姜望把锦袍男子说给青袍两位修士的话再次还了回去。 事实证明,‘海市蜃楼’的力量变得更强了,若蔡棠古再出现,姜望有信心,可以瞬间取其性命。 锦袍男子神色微变。 好般凶悍地妖怪! 他剑指天穹,原本柔和的白云瞬间卷动起来,更有紫色电弧在其中穿梭,伴随着闷雷震响,一束硕大的匹练直接朝着姜望所在位置砸落! 青袍和白袍修士仓惶腾空,远远避开。 榕树剧烈颤抖,枝叶簌簌而落。 院子里的石板地寸寸龟裂,周遭墙壁更是呈现深刻裂痕,小半个侯府眼看着就要被毁于一旦。 姜望眼眸微凝,抬头看着那束匹练,举刀便砍了过去。 在匹练尚未落地的时候,就已经被长夜刀崩碎。 狂烈地劲风四溢,整个院子都被掀翻,屋顶瓦片摔落,榕树变得光秃秃的,藤椅直接四分五裂。 姜望看着这般场景,有些生气。 砰地一声爆响。 姜望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地面呈现出一个大坑。 等再次出现,已经距离锦袍男子只剩三寸。 手里的长夜刀势大力沉,狠狠砸中锦袍男子的胸膛。 噗......! 鲜血喷洒而出。 锦袍男子面容扭曲,身影撞破墙壁,滚落到栖霞街里。 被碎石埋住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很果断地选择昏死过去。 “姜先生,你杀了他?” 白袍修士很震惊。 要说姜望不惧苦檀的鱼渊学府,倒也能够想得通,毕竟鱼渊学府只是传授修行基础的地方,真正修行有成的人,很少会留在学府里。 但青玄署则不同,那是直接隶属于圣上,是隋国朝堂里权势最重的存在,若是肆意斩杀青玄署的人,便是相当于把天捅了个窟窿。 白袍修士很难不害怕。 姜望皱着眉头。 锦袍男子是要比蔡棠古强很多的。 虽然刚刚那一刀确实很厉害,但应该不是‘海市蜃楼’的全部力量,难道那股力量已经强到如此程度?直接就把人弄死了? 看向愣住的阿空,姜望问道:“是谁告诉你们我是妖怪的?” 阿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包子,打算压压惊。 想着妖怪这般厉害,要是心存报复,便是害了别人。 她认真吃着包子,默不作声。 姜望挑眉道:“可是姓舒的一位姑娘?” 阿空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是舒泥? 姜望很奇怪,除了舒姑娘还能有谁? 阿空犹豫着看向姜望,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子,像是很艰难地做出决定,把包子递了过去,小声说道:“给你吃,别杀我。” 姜望:“......” 他顺手接过了包子。 还是热腾腾的。 阿空如释重负的样子。 转身就跑。 青袍修士当即说道:“既是已经得罪了青玄署,便干脆斩草除根。” 他作势要追上阿空。 白袍修士则拦住他,说道:“这里面显然还有其他知情者,要是不能做到仅我们知晓,便根本不可能真的斩草除根,杀一个就算了,若两个都杀了,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 青袍修士闷声道:“你就是太谨慎了。” 跑出栖霞街的阿空,再想灭口,已然没机会了。 姜望看了他们一眼,微笑道:“莫要这般慌张。” 他最不怕的就是敌人报复。 唯一担心的便是前来报复的人实力太强,按照‘海市蜃楼’的力量目前的表现,碾压洞冥境巅峰修士是轻而易举的。 他倒也很期待,若面对洞冥之上的大修士,能否依然如旧。 “有姜先生在,我们自是半点不慌。” 看着姜望满是自信的模样,青袍修士也是倍感振奋。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可以跟青玄署对垒,如此一想,他甚至有点小兴奋。 但白袍修士仍然很慌,曾在鱼渊学府修习过的他,要比青袍修士更清楚青玄署的可怕。 他的内心很矛盾。 看向被贯穿的墙壁外面,那里仅有一堆碎石,早已不见锦袍男子的踪影。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没死?!” 青袍修士闻声望去,气愤道:“居然装死逃脱,这便是青玄署的做派?” 白袍修士反而松了口气,说道:“没死也好,这样起码没有到最糟糕的程度,不会因此惹来青玄署的大物。” 姜望则说道:“你们去查查,到底是谁把青玄署的人搞来的。” 其目的是显而易见的。 这是要把他置于死地。 虽然因此让他对‘海市蜃楼’的力量掌控的更娴熟了些,但正如白袍修士所害怕的那样,青玄署这般庞然大物,若认定他是妖怪,可真不是小麻烦。 就算姜望期待更多强敌出现,但也非是要作死。 要是能打得赢,他确该感谢对方,反则就是大仇了。 ...... 阿空一路跑出栖霞街,刚刚喘了口气,肩膀便被人拍了一下。 她身子微僵。 大镰刀出现在手里的瞬间,熟悉地声音响起,“阿空,我撑不住了,快带我离开......” “老六?”阿空回头看向极其狼狈地锦袍男子,“你没死啊?” 锦袍男子虚弱道:“没礼貌,怎可直呼我大名,快别说了,赶紧离开这儿。” 谈老六自诩降妖除魔的经验丰富,斩妖簿整整数十页,然而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睛,他感到颇为羞耻。 阿空搀扶着谈老六,径直往杜家而去。 她很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唯恐被人跟踪。 稍微花了些时间,才来到南城巷里的杜家府宅。 杜蘅在堂屋里转着圈。 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淌。 他想起了曾经蔡棠古前往侯府时,便也是这般等待。 心里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杜言若坐在堂屋里,淡淡道:“父亲莫慌,若说蔡棠古的实力能入洞冥境修士前百位,谈先生就能排在前五十,两者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姜望必死无疑。” 杜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道:“话虽如此,但我又怎能不慌,你胆子实在太大了,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我们可是半点退路也没有了。” 他们正说着,有家仆来报,“谈先生回来了!” 杜蘅大喜,既能回来,那事情便是成了? 杜言若微微一笑,起身走了出去。 但父女俩的喜悦之情在见到谈老六的瞬间,便直接僵住了。 “谈先生......您这是?” 杜蘅很慌。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画面。 衣裳破烂,蓬头垢面的谈老六,臊眉耷眼的说道:“妖怪太凶悍,搞得我有些狼狈而已。” 杜蘅连忙问道:“那妖怪可是除掉了?” 他们只是告知谈老六,浔阳候府里窝藏妖怪。 甚至杜言若悄悄把在侯府相邻的那条破巷里,被青袍修士等人斩碎的画,埋在了侯府外的墙角处。 画里的魍魉虽然已经被斩除,但仍有些微的妖气残存。 想着谈老六只要能感知到妖气,他们的谎言就不会被轻易识破。 到时谈老六肯定会和姜望起冲突。 窝藏妖怪还死不承认,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青玄署完全有将之就地正法的权力。 没想到浔阳候府里真的有一只妖。 若他们清楚这一点,必会感慨上天都在眷顾着。 谈老六被阿空搀扶着,坐在堂屋前的台阶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说道:“整座侯府都被我毁得一塌糊涂,你们是没看到那场面。” 杜蘅欣喜道:“谈先生辛苦,助浑城百姓除一祸害啊。” 谈老六干咳一声,说道:“侯府确被毁得很严重,但妖怪......好是凶悍,我略有不敌,但你们放心,谈某向来视降妖除魔为己任,一次不行,便再来一次,可在降妖之前,我得先休养一下生息。” 杜蘅和杜言若对视一眼。 他们的喜悦之情再次被泼灭。 这姓谈的说话未免太大喘气了些。 让得他们情绪起起落落,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怒火。 但又深知谈老六的身份,满腔地怒火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杜蘅脚下一踉跄,脸都白了。 事情没成,若姜望再查到杜家里来,他该怎么办? 杜言若也是精神恍惚。 她都已经蒙骗青玄署的大人物出手了,那姜望为何还不死? 第二十七章 我的金丹啊! 是夜,繁星点缀,月色朦胧。 姜望看向有烛光摇曳地院子,赵汜仍在奋笔作画。 他转头朝着白袍修士说道:“小鱼呢,今日怎么都没见到她?” 就连时常练剑的地方,都没有小鱼的踪影。 白袍修士说道:“我兄长出门的时候,发现小鱼也跟了过去,我有问她,她说是买点东西,按理说,早该回来了。” 姜望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莫说侯府里什么都不缺,小鱼也不喜涂抹胭脂水粉,出去买东西本就不寻常,又何况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 他当即便让白袍修士把小鱼找回来,想了想,又打算亲自出门。 但他尚未走出侯府,已经光秃秃地榕树上传来一道声音,“你若此刻踏出府门,便可能丢了性命。” 姜望转头看向榕树,那只鸟很清晰地站在枝丫上。 “你是喜欢我家的树?”姜望淡淡说道:“我踏出府门,又怎会丢掉性命,莫要妖言惑众。” 那只鸟说道:“别装了,我已经说过,近日里一直都在观察你,你身上的问题,早就被我看穿了。” 姜望表情微凝,随即冷笑道:“我根本不知你在说什么。” 那只鸟说道:“浑城里有寻仙者,妖的踪影也在日益加重,其实目的都是一样的,修士寻仙,是想要彻底把妖驱逐人间,亦想获取长生的方法,而妖的目的,是杀仙。” “你可知时至今日,都没有修为高深的寻仙者来到浑城,究竟是何缘故?” “是因有更强大的妖在作乱,让他们的注意力被迫转移,只能派一些洞冥修士来浑城探路。” “莫说浑城附近,纵是方圆半个苦檀之广,都找不到比我更强的存在,最先找到仙人者,注定不可能是修士。” 姜望眉头紧皱。 那只鸟继续说道:“你又可知,我为何在此?” 姜望沉声说道:“寻仙或是杀仙,与我有何干系,你为何在此,又与我何干?” 那只鸟说道:“你确是嘴硬的很,天下修士很少有知晓仙人临世到底是怎样一副场景,但我很清楚。” “那些寻仙者都把‘海市蜃楼’当做仙人临世的异象,但实则曾高悬栖霞街的‘海市蜃楼’,根本就不是一种异象。” “虽然他们数百年寻仙路程不断,但实则真正觉得世间有仙的修士又有几人?” “所谓寻仙者大半根本就不相信仙人的存在,或者抱有很大的怀疑,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都从未见过仙人。” 那只鸟带着些不屑语气,说道:“他们寻仙的想法,多是一些精神安慰,自己没有本事战胜妖,便把希望都寄托于仙人身上,觉得只要找到仙人,就能屠尽世间妖。” 姜望挑眉道:“莫非世间无仙?” 那只鸟沉默了片刻,说道:“世间自然有仙。” 它晶蓝的眼睛盯着姜望,“你觉得我是妖?” 姜望意外道:“你不是妖?” 那只鸟说道:“我现在确是妖,但我曾为神祇,唤作夜游。” 姜望微笑道:“夜游神?那只是俗世传闻的一位仙人,何况传闻里夜游神也不是一只鸟,被赋予夜游之名的夜鹭,亦只跟你长得有几分相似罢了。” 那只鸟说道:“神祇并非仙人,而是仙人附属,我侍奉的上仙已陨落,神位也因此崩散,沦为妖怪,若能寻到新的仙主,假以时日,我便可重归神位。” 姜望皱眉道:“你说这些我听不懂,不管你是妖,亦或是神祇,都跟我没关系,我要出去找小鱼,别挡路。” 那只鸟振翅飞到姜望面前,说道:“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只要你待在浑城里一日,妖怪迟早会将这里夷为平地,我需要你,而你目前也需要我,有我的帮助,就算你离开安全范围,亦能展现那股力量。” 姜望向前走的脚步顿住。 那只鸟直接落在其肩膀上,再次说道:“我知晓今日那个青玄署修士在哪,更知晓你的小婢女正在找他,若是他们两个碰面,会是什么结果,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我是很诚恳的,这几日里都在侯府,要是想害你,你早就没了,没有‘海市蜃楼’的力量,你独自前往,只是送死罢了,且小婢女也救不回来,这是很容易做出的选择。” 姜望沉默。 他侧头看向那只鸟,说道:“小鱼无缘无故为何要找那个人,莫不是你哄骗我的借口?” 那只鸟解释道:“在你们对峙的时候,小鱼就躲在拱月门处,她看向青玄署修士的眼神,有着很浓重的恨意,或者他们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大仇。” 姜望心下一动。 难道锦袍男子跟当初小鱼被修士追杀有关? “好吧,我该怎么做?” “我何故要哄骗你?若是夺舍,我亦无需经过你的同意......” 那只鸟还在滔滔不绝,闻言突然一愣,“你同意了?” 姜望沉声说道:“别废话,要做什么就快点!” 那只鸟当即很是兴奋地说道:“简单!” 只见它张开嘴巴,一颗金丹便飞了出来,径直没入姜望的眉心。 姜望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海市蜃楼平端呈现在脑海里。 他亲眼目睹着那颗金丹飞入‘海市蜃楼’里面。 “这是什么?” 仅在恍惚间,他像是同那只鸟有了十分紧密的联系。 但那只鸟却忽然惊叫起来。 “不对啊!你不是仙人?!” “神国是最巅峰的大修士才能窥探,只有真正的仙人方能铸就,你明明拥有神国,为何不是仙人!” 真正的神国是很大的,且有排列仙班,有专属于神祇的果位,但姜望的神国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我的金丹啊!”那只鸟很是悲痛,想要把金丹再拽回来,但‘海市蜃楼’的力量暴涌而出,直接就将得金丹吞没。 紧跟着,空空如也的‘海市蜃楼’里面,浮现出一尊漆黑地神鸟像,莹蓝的眼珠散发着光彩。 姜望看着直接萎靡下来的那只鸟,困惑道:“啥情况?” 在金丹被吞没的一瞬间,姜望便探知到,那只鸟确为神祇,好像因为被及时屏蔽掉,他没有探知到更多的东西。 夜游神趴在姜望肩头,一副生无可恋地模样。 “这不可能啊,为何会是这样......” 姜望还想再询问一番,但看它这幅模样,想来也很难问出什么。 暂时抛开所有疑惑,径直走出侯府。站在栖霞街里,他又拍了拍夜游神的脑袋,说道:“小鱼在哪?” 夜游神低喃道:“南城巷。” 刚说完,它便蒙头呜呜哭了起来。 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恰巧白袍修士回来,“姜先生,我没有找到小鱼。” “我知道她在哪。” 提及南城巷,他下意识就想到了杜家。 最好不是你们在搞鬼。 他感知着身上源源不断涌现的力量。 尝试着踏出栖霞街。 那股力量没有半分减弱。 姜望抬眸,嘴角咧出一抹森然的笑容。 ...... 南城巷,杜家。 青袍修士站在府墙之外。 虽然阿空搀扶着谈老六很谨慎地回到杜家里,但沿途是有百姓的,青袍修士也只是稍微花了些时间,便找了过来。 原是想探明就离开的,却意外发现了小鱼。 因小鱼没有跟得太紧,且出门时刚傍晚,街上百姓也多,青袍修士又一门心思打探阿空和谈老六的踪迹,便没有及时察觉。 待得确定目标就在杜家里时,小鱼忽然翻墙而入。 青袍修士犹豫了片刻,便也纵身越入杜家府邸。 阿空正在院子里啃着鸡腿儿。 小鱼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青袍修士见到那副画面,微微一愣。 这啥情况? 但就在他愣神的时候,阿空便甩出了大镰刀。 青袍修士当即挥剑斩击,身影撤出数丈距离。 为啥只打我? 他是怕小鱼遇到危险,才跟着翻墙进来的,怎么小鱼直接被无视,而自己却被攻击了? 莫非是因小鱼只是个武夫,且境界低微,根本不被瞧在眼里? 而我则威胁很大,所以才第一时间发起攻势? 没错,正是如此。 阿空伸手一招,镰刀回到其手里,看着青袍修士,平淡说道:“你太弱了,就算找到这里来,也没机会送消息回去。” 青袍修士脸一黑,沉声说道:“小姑娘口气确是很大,你无非是有着一身怪力,单凭修为,我可比你强多了。” 在侯府里,白袍修士有讲过跟阿空对战的瞬间。 只要谨慎些,他可不觉得自己也会输给阿空。 把鸡骨头扔在地上,阿空直接用黑色长裙擦手,似是挑衅一般,给了青袍修士一个不屑眼神。 这怎能忍得了? 青袍修士掠身而出,长剑携裹着黄庭炁,在空间里拉扯出一串剑影,直袭阿空面门! 他得尽快脱身。 锦袍男子虽是被姜先生打成重伤,可也绝非小鱼能够抗衡的。 在青袍修士同阿空战斗的时候,小鱼已经接连挥剑拍晕杜家多名仆从,她很莽的径直往里面闯。 谈老六在长亭内饮酒。 看到小鱼的身影出现,轻笑道:“我就说怎么眼皮总在跳,原是漏网之鱼时隔三年半,主动送上门来了。” 第二十八章 鱼符殿下 前院的打斗声音很是清晰。 谈老六将得饮尽的空酒壶丢在一旁,看着小鱼,说道:“我曾找你那么久,原来是躲在浑城,既是如此,又何必现身,想要报仇?” 小鱼面容清冷,攥紧手里的剑,说道:“追杀我的渐离者是你找的?” 谈老六微微挑眉,说道:“我怎会同渐离者为伍,许是哪些家伙为将鱼府斩草除根,有些不择手段了。” 小鱼说道:“可鱼府遭难时,你在现场。” 谈老六点点头,说道:“怪只怪鱼符殿下同妖纠缠不清,先帝给了他极高的殊荣,老老实实享受荣华富贵不好么?竟携妖屠害乡里,落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小鱼恨声道:“事实果真如此么?一切还不是从你们口中说出来的,不过是打着降妖除魔的幌子,鱼府究竟怎么得罪了你们,竟下此毒手!” 谈老六平静说道:“丫头啊,你或是不清楚鱼符殿下暗地里做出的事情,但你不可胡言乱语,那件事情证据确凿,我等亦是伸张正义,何来毒手一说。” 小鱼抬剑指向谈老六,说道:“实在可笑,若果真是我爹做错了事,且刻意瞒着我,你们已经将鱼府屠尽,又为何连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都不放过!” 谈老六沉默不语。 看着前院阿空已然处在上风,他随即笑道:“说来无趣,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你若好好躲着也便罢了,现在登门要杀我,我总不能等着被你杀。” 小鱼冷笑道:“是不晓得该怎么辩解了?你这副嘴脸,当真使人作呕。” 谈老六起身道:“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吧,若乖乖退去,我可以当做没见过你,否则,鱼府在今日就彻底灭门了。” 小鱼往前踏出一步,武夫气息爆涌,沉声说道:“确是会说些好听的话,满门至亲的血仇,我又怎会轻易退走,你明知结果,说这些话又给谁听?” 谈老六背负着双手,轻声说道:“那便怪不得我了。” 他话音刚落。 便有一把飞剑朝着小鱼疾掠而出。 小鱼双手握紧剑柄,挥剑。 此番动作她重复了太多太多次,面对修士的飞剑,她也没有半点退让。 笔直掠来的飞剑,被其挥剑斩落。 谈老六很是意外的挑了挑眉。 而小鱼在斩落飞剑的同时,中间几乎没有搁置,便单腿屈膝滑出一大段距离,手里的剑以半月的姿态,狠狠向着谈老六腰腹位置斩出。 但谈老六只是轻轻跺脚,整个人便腾空而起,直接上了屋顶。 小鱼一剑扫空,当即左掌按地,身影也跟着跃起,屋顶的高度是武夫也能轻易企及的。 可身在半空时,飞剑再次来袭。 哪怕小鱼极力扭转腰身,但因无处借力,最终虽避开要害,仍是被飞剑刺中肩头,跌落在地。 谈老六依旧背负着双手,居高临下看着小鱼,说道:“胆识的确过人,以武夫之力,居然敢同修士拼杀,但纵使你拼了命,却连我的衣角都触摸不到。” 飞剑将小鱼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没有说任何话。 只是咬牙抓住飞剑,竟是硬生生将其拔了出去。 肩膀和手掌皆是鲜血淋漓。 谈老六看着那副画面,感到有些震惊,非是他没见过这等场面,而是没想到,小鱼竟是这般坚韧,拔出飞剑的过程里,甚至都没有吭一声。 他沉声说道:“你确实很像鱼符殿下,当初他被杀死的时候,画面才是真的惨不忍睹,但饶是如此,他的双膝都没有半点弯曲,纵是死,也要站着。” 小鱼颤巍巍站起身,醒目的鲜血滴淌着,“你不配提及他的名讳......” 嘭! 忽来的一声闷响。 是青袍修士的身影自前院飞至,直接砸进长亭里。 阿空紧随其后,高举着大镰刀便要斩向青袍修士。 但废墟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阿空的脚踝,青袍修士身影腾空而起,挥臂就是一顿乱砸。 烟雾散尽。 阿空伸手拽住青袍修士的脸颊,狠狠揪着。 青袍修士则同样掐着阿空肉嘟嘟的脸蛋。 那画面相当精彩。 他们差点就要用嘴咬了。 “小鱼......快跑!去找姜先生!” 青袍修士很是狼狈,嘴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 谈老六挑眉说道:“我当是凑巧,原来你也是侯府的人,鱼符殿下同妖为伍,青娉郡主也跟妖混在一块,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鱼沉声说道:“我爹是被你们陷害的,公子亦是无辜,你们做这种事情倒是得心应手,敢做不敢当的虚伪之辈!” 她正是想避免给公子招惹麻烦,才想要独自前来寻谈老六报仇,可在仇恨面前,她终是没有忍住,青袍修士的存在,就已经没办法让公子置身事外。 小鱼感到很是愧疚。 对谈老六的恨意也更重。 唰! 飞剑直接抵在了小鱼脖颈上。 谈老六微笑道:“我懒得与你争辩,想要探知真相,便去阴曹地府里问鱼符殿下吧。” 他话音刚落,飞剑便已刺破了小鱼的脖颈。 伤势严重,无论怎么躲避,飞剑始终在那里。 甚至挥剑斩击,都再不能撼动飞剑分毫。 是因谈老六有着必杀的念头,黄庭炁尽数灌注在飞剑上。 使得飞剑如同山岳般厚重。 就这样死了么? 真是不甘心啊。 小鱼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施展出浑身解数,这次真的再无翻盘可能了。 就在小鱼等待死亡迫近时。 有一道声音传来,“老狗,你是活腻了!” 那是公子的声音! 小鱼蓦然睁开眼睛。 姜望站在墙头上。 白袍修士的身影飞扑而来。 ...... 躲在暗处观察的杜言若,紧咬着牙关。 看着姜望自墙头跃下。 白袍修士径直便朝着跟阿空缠打在一块的青袍修士冲去,因他深知,小鱼是得姜先生来救的。 “又是你!”谈老六回想起在侯府被姜望一刀差点砍死的画面,下意识有点畏缩,他原是要直接杀掉小鱼,但飞剑已经不受控制。 “公子......”小鱼满是歉意地说道:“我还是给公子惹来了麻烦。” 姜望看着她,淡淡笑道:“你是我的婢女,给公子惹麻烦是天经地义的,公子自会把那些麻烦全都解决。” 他伸出一根手指,刺破小鱼脖颈的飞剑悄然远离,缓缓掉转方向,朝着谈老六疾驰而出。 “你怎能驱使我的飞剑!”谈老六很是震惊。 若是两者力量相差悬殊,飞剑被压制便属正常现象,但能直接驱策别人的飞剑,完全超出了谈老六的认知。 他慌忙躲开,尝试着要把自己的飞剑夺回来。 可惜徒劳无功。 姜望驱策着属于谈老六的飞剑,肆意戏耍,不消片刻,便使得谈老六浑身是血,回到杜家新换的衣裳再次变得破烂不堪。 谈老六抵着墙壁,急呼道:“这里面有误会!是杜家告诉我侯府里藏着妖怪,我本无意同先生为敌啊!” 躲在暗处的杜言若恨得牙痒痒。 青玄署的大人物就是这般货色? 怕不是冒牌货? 她更震惊于姜望居然如此厉害。 离开浑城,前往鱼渊学府,再到回返,仅仅只有两年时间啊。 明明只是个废柴的姜望,为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强大到让洞冥巅峰修士也要哀声求饶的地步?! 她原想着,浑城里隐约传出蔡棠古被姜望打败的事迹,其中另有缘故,根本做不得真,虽然蔡棠古逃出浑城是事实,可杜言若从未相信,是姜望将其打退的。 若早知姜望已非曾经废柴,她必然说什么也不会选择第二条路。 但现在后悔也已经迟了。 她再次深深看了姜望一眼,没有半点犹豫的转身离开。 她要带着父亲和弟弟逃走。 只要他们还在,杜家就不会彻底消亡。 ...... 而知晓谈老六在杜家时,姜望便也已经猜到了。 他看着哀嚎辩解的谈老六,沉声说道:“杜家做什么,你又在想什么,都没有任何所谓,但你伤了小鱼,我便留不得你。” 姜望把长夜刀递给小鱼,说道:“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得跟公子商量,这次就算了,有公子在,你想杀便杀。” 既是猜测谈老六同曾经小鱼被追杀有关,那自然得让小鱼亲手报仇。 自小鱼来到侯府,没日没夜的练剑,姜望很清楚小鱼心里背负的仇恨,以前他觉得小鱼练剑杀修士,是很离谱的事情,可现在他觉得,理当如此。 小鱼握紧长夜刀,向着谈老六一步步走过去。 “她的事情也是误会啊!” 谈老六吞咽了口唾沫,还待再解释,但小鱼已经来到近前,高高举起长夜刀。 虽然她做梦都想着报仇,可这确是她第一次杀人。 也不知是害怕或是伤势的缘故,她握刀的手一直在颤抖着。 姜望目睹着那副画面。 突然有一股虚弱感来袭。 抵在谈老六要害处以防止其反抗的飞剑也失去控制,径直掉落。 “夜游神!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九章 我真的不是仙人 趴在姜望肩头的夜游神,语气平静地说道:“虽能让你展现那股力量,但时辰有限,需得速战速决。” 姜望闻言,没有再说任何话,因为谈老六注意到坠落的飞剑,喜色已经爬上脸庞,他直接重新驱策飞剑,便要贯穿小鱼的脑袋。 在千钧一发之际,姜望的身影瞬间来到小鱼面前,攥紧拳头,将得飞剑轰的粉碎,拳风紧跟着又把墙壁打爆。 谈老六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化成了一团血雾。 姜望身子当即瘫软在地。 “公子!”回过神来的小鱼丢掉长夜刀,赶忙要去搀扶姜望。 “本是让你亲手杀他,结果还是被我抢了。”姜望揉着小鱼的脑袋,笑道:“下次,下次一定让你出手。” 小鱼摇摇头,她自是没有怪责姜望出手杀了谈老六,而是觉得自己有些害怕,才使得谈老六有机会反击,若非公子,她定是已经没命了。 她明明在脑海里无数次演示过杀死仇人的画面,为何真正要出手的时候,还是感到害怕呢? 然而事实绝非她想得那般,有些害怕是真,但她要杀死谈老六的决心也是真的,那点害怕其实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青袍和白袍修士联手,也已经把阿空制伏。 “姜先生,她怎么办?” 姜望看向小鱼,小鱼瞥了阿空一眼,摇了摇头。 阿空甚至比她年纪还要小一些,在鱼府出事的时候,也未曾有阿空的身影。 姜望了然,看向阿空。 表情瞬间变得很奇怪。 只见被青袍两位修士摁住的阿空很是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被压扁的包子,嘴里不知道嘀咕着什么,张口便咬了一大口,然后露出一副很满足的模样。 “额......看她品性也不坏,就是......有点憨,便姑且放了吧。” 青袍修士也是神情古怪,说道:“这丫头打架的方式相当诡异,死到临头更是还想着吃包子,是有些憨的过头了。” 白袍修士看着被轰碎的墙壁,谈老六整个人连渣都不剩,很是紧张的说道:“结果到头来仍是最糟糕的局面,事已至此,我们得防着青玄署知晓此地的情况。” 他当即拽住青袍修士,说道:“杜家便是罪魁祸首,确该像你说的要斩草除根,绝不能让杜家人把此事传扬出去!” 姜望倒是没说什么,待得青袍两位修士离开,他再次看向阿空,说道:“你跟着的人被我杀了,就没有想着报仇?” 阿空把最后一口包子吞下肚,很淡定地说道:“他只是给我吃的,我便跟着他,死不死的,与我有何干系?反正他的钱都在我这儿。” 姜望没想到是这样一种情况,他又说道:“那人家好歹给你吃的,你不帮他报仇就算了,还如此干脆的撇清关系,甚至把钱都卷走了?” 阿空似是有些犯困,迷糊道:“他给我多少份量的食物,我便帮他做多少份量的事,本就分得很清,他人都没了,钱留着也没用,我拿走有何干系?” 姜望说道:“虽然总觉得不太对劲,但貌似你说的很有道理。” 白袍修士返身回来,“姜先生,杜蘅父子三个已经逃走了,我兄长去追了。” 姜望丢出一块令牌,说道:“你前往城外三十里,调遣黑焰军,绝不能放跑一个。” 白袍修士接过令牌,腾空而去。 小鱼像是才发现姜望肩头趴着一只鸟,好奇问道:“公子,这是什么?” 姜望随口说道:“一只妖怪。” 小鱼震惊道:“公子真的跟妖怪有牵扯?!” 如果谈老六没有撒谎,那鱼府的事...... 没等小鱼破防,姜望便笑着说道:“但它说自己是神,好像它的确是神,有此神鸟眷顾,小鱼定能心想事成的。” “神鸟?”小鱼看着夜游神,见其萎靡不振的样子,疑惑道:“它怎么好像快死了似的?” 姜望说道:“它就这般模样,不用在意。” 夜游神的声音忽然在姜望脑海里浮现,“你才是要死的模样,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你不是仙人,若把我神祇的身份暴露出去,你可知会面临什么样的问题!” 姜望皱了皱眉,也尝试着在心里说话,“我只是道给小鱼听,她很好糊弄的,我随便说个理由,她就能把这事忘了。” 夜游神的声音再次浮现在脑海里,“最好是这样,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寻找了仙人数百年,本以为终于能重归神位,没想到碰见个假货,我的金丹啊!白瞎了!” 姜望像是有了兴趣,但却是对这种说话的方式。 便在心里想道:“就像你说的,我确听闻寻仙者是因‘海市蜃楼’的缘故而来,但我深知自己不是什么仙人,你也没有问过我啊,一直都在自说自话,然后就把金丹吐出来了,这事你可不能怪我。” 见夜游神没有说话,姜望继续说道:“海市蜃楼里出现的那尊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石像是何物?” 夜游神的声音有了些疑惑,“怪哉,这确为神祇果位啊,只待你境界提高,神国真正大成,我便能借此重归神位,但这怎么可能呢?” “你又不是仙人,拥有神国本就奇怪,怎的又能生出果位?” 它似是来了精神,说道:“莫非你真的是仙人?是刚刚新诞生的仙?所以才拥有神国,但里面又空无一物?正是如此,我的金丹才能化出果位?我亦不清楚仙人最初是什么样子,也许这便是真相啊!” 姜望问道:“你既是跟着仙人的,又岂会不知仙人是怎么回事?” 夜游神说道:“我是由仙人创造出来的,生来虽跟着仙人,但又哪里知晓仙人是怎么成为仙人的。” 姜望思忖道:“我会是仙人?怎么想都不可能嘛。” 夜游神兴奋道:“莫管你到底是不是仙人,既有果位诞生于神国,那便是有了成为仙人的资格,看来我的运气还是蛮好的,数百年都熬过去了,再熬到你真正成仙,应当也不妨事。” 像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姜望懒得去想,有更现实的问题需得考虑,“踏出栖霞街再展现那股力量有时辰限制的问题,你怎么不早说?” 夜游神说道:“你也没问啊,何况那时候我情绪糟糕的一塌糊涂。” 它紧跟着又说道:“或许正因你尚未成仙的缘故,身体根本承受不住神国的力量,导致虚得要死,若是没有办法改善,怕是没有几年可活。” 夜游神哀叹道:“我真是倒霉啊,神国直接汲取了我的力量,算是得以稳定,不会让你的寿命再次缩短,可却让我虚弱到妖怪傲因的程度。” “你得加把劲啊,尽快能掌控神国的力量,否则等不到你成仙,咱俩都得没命。” 姜望点点头,看来得招惹更多强敌才行。 莫不如放走杜言若他们? 可又想到青玄署在隋国的权势,目前来说,这必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看向阿空。 或许任其自由,留下唯一的知情者,便能多出一个隐患。 虽然他觉得阿空能带来的隐患远不如杜家,但在自己可以掌控的情况下,无疑是更有保障的。 于是他不再理会阿空,准备和小鱼先回家。 夜色很是深沉。 街上没有行人。 在即将踏出南城巷的时候。 有一道黑影拦在路口。 姜望神情变得严肃。 这幅画面似曾相识啊。 “冯灵槐,你终于肯现身了。” 那道黑影手里出现一把短刀,在黑夜里闪烁着寒芒。 “姜小侯爷,我在等待机会的时候,你也在调查我啊。” 姜望沉声说道:“你徒弟是接了不该接的任务,何况做你们渐离者的,应当有任务失败因此丧命的觉悟,你再来寻仇,虽道理上能讲得通,但实为不该啊。” 冯灵槐淡淡说道:“我此番行动,确实不符渐离者规矩,但我就只收了那么一个徒弟,不明不白死在浑城,若不帮他报仇,便愧为人师。” 姜望看向小鱼。 此刻的小鱼面色惨白,若非凭着武夫气息强撑,怕是已经虚躺下了。 他一手扶着小鱼,在心里说道:“鸟儿,有法子硬刚么?” 夜游神说道:“你的身体抗不住,看来得我出马才行,但有句话我不吐不快。” 姜望疑惑道:“什么?” 夜游神说道:“请改一改对我的称呼。” 姜望说道:“好的鸟儿。” 夜游神顿时一番脏话脱口而出,气愤的振翅而飞,身形瞬间变得无比庞大,将得整个南城巷都遮盖住。 冯灵槐震惊的后退一步,“妖怪?!” “妖你个头!”夜游神好似两轮明月般猩红地眼眸直勾勾盯着冯灵槐,轻轻吐出口气,便是一股子飓风掀起。 南城巷仿佛面临一场灾难,房屋摇摇欲坠,像是被拆解似的,层层飞向高空,青石板地被整齐掀开,冯灵槐更是如遭重击,喷着血消失在夜空里。 看着残桓断壁的场景,姜望心在滴血。 幸亏这里是街道,而非百姓居住的地方,否则夜游神一口气,便是生灵涂炭了。 但此地被毁成这般模样,怕是得赔好多好多钱。 第三十章 城隍庙会,青娉郡主 回到浔阳候府,姜望第一时间便取出了父亲留下的金丹,其治愈伤势的效果尤为显著。 让得小鱼回房间休息,姜望躺在自己屋里的藤椅上,看着手里仅剩的两枚金丹,说道:“这玩意儿跟你吐出的金丹有关系么,长得蛮像的。” 夜游神瘫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区区妖怪的金丹怎可与我的金丹相提并论。” 姜望很惊讶。 若这些金丹是属于妖怪的,那老爹是怎么得到的? 他再次问道:“是什么妖怪都有金丹么?” 夜游神翻了个身,两脚朝天,切了一声,说道:“你在想啥呢,你可真是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金丹是只有道行颇深的妖怪才能凝结,最差的也比魍魉和蠃颙强得多。” 姜望可惜道:“那妖怪傲因肯定也有金丹了?早知道当时就该掏一把了。” 虽然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妖怪蠃颙到底有多厉害,但按照直面妖怪傲因的感受来看,两者应当有着很大的差距。 青袍两位修士也曾在破巷里对付过魍魉,以及跟妖怪傲因交过手,根据此般情况判断,都绝非寻常武夫能够抗衡的。 黑焰军里最强的便是孙青睚,哪怕不知其具体境界,但肯定不在宗师之列,要杀死道行颇深的妖怪,取其金丹,怎么想也不太可能。 除非自己老爹本身就很强。 “莫说对这个世界,我怕是连自己家都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及冠之前,基本没有踏出过家门,偶尔几次也只是在栖霞街里晃悠,他至今都未曾出过浑城,又哪里能真正知晓这个世界。 姜望看着躺在桌子上萎靡不振的夜游神,好奇问道:“不是说神国汲取了你的力量,只剩妖怪傲因的程度么,但我看傲因的破坏力也没有你刚才那般夸张啊?” 夜游神没好气的说道:“神国汲取我的力量,但我也能再借回来一点,只是要付出些代价罢了,近日里就不要往外跑了,在杜家的那般威风暂时没了。” 姜望皱眉说道:“要对付冯灵槐,妖怪傲因的力量也足够了吧,你为啥搞那么大场面?” 夜游神沉默了片刻,哼了一声,“我愿意,你管得着嘛!” 姜望好像明白了什么。 它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舒服,只是借机宣泄罢了。 倒是一只很傲娇的鸟儿。 ...... 夜半三更。 青袍和白袍修士归来。 单琦玉也跟在后面。 将得杜蘅和杜子澄父子俩直接扔在了姜望面前。 “姜先生,让杜言若逃脱了。” 他们低着脑袋,很是惭愧。 青袍两位修士觉得帮姜先生做事,至今好像都没有一次很完美的。 尤其这件事情牵扯甚大。 姜望倒是想得开,摆手说道:“无妨,跑便跑了。” 他只是担忧会引来青玄署的大物,但也并非那么畏惧,想来死一个谈老六,应当不至于让青玄署大动干戈。 再不济就让夜游神付出些代价,保命该是没问题的。 若非夜游神此刻在‘海市蜃楼’里沉睡,否则定要跳脚大骂,我可是堂堂神祇,可不是你滥用的牲口! “小侯爷,此事怨不得我啊,咱是诚诚恳恳的老实百姓啊!” 杜蘅哭丧着脸,只怪自己跑不快,怎么就被逮到了呢。 杜子澄倒是很硬气。 是因杜言若及时藏了起来,而杜子澄看着自己的断腿,深知根本跑不掉,他更是连为什么要跑都不清楚,但瞧着父亲这般模样,大概也能猜到,怕是暗地里又搞幺蛾子了。 也算是二进门,杜子澄很娴熟地瘸着腿,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姜望笑着说道:“你们杜家确真能惹事,怎么就不长记性呢,现在连青玄署都惹来了,说说吧,到底是谁的主意?” 纵使杜子澄根本不晓得青玄署,但仍是义无反顾道:“整个杜家也就我能做出这种事,你这话都问得多余。” 杜蘅嘴巴微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望看在眼里,笑道:“橙子啊,你算是杜家里我最相熟的,你虽然蠢笨了点,幼稚了点,但终归不是真傻子,这回跟上次不太一样,你得好好考虑清楚。” 杜子澄继续视死如归道:“没什么好考虑的,是我做的便是我做的,你别那么多废话,有能耐就杀了我,小爷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姜望摇摇头,看向杜蘅,说道:“若你没什么想说的,杜家香火就要断绝了,你不会真以为杜言若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吧?” 杜蘅冷汗簌簌而落。 “姓姜的!”杜子澄将得茶盏重重砸在桌子上,“渐离者是我找来的,目的就是杀你,现在的事情同样是我所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莫要牵扯旁人!” 姜望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反派一般,而杜子澄便是绝对正义的存在。 “到底是何人所为,确也没那么重要,既然你们彼此维护,想来杜言若也会不顾一切的救你们,我只需耐心等着便好。” 姜望向着单琦玉招手,说道:“将他们带去黑焰军营地,定要好好招待一番,顺便通知童伯,让他回来吧。” 单琦玉躬身称是。 ...... 刚至寅时,浑城便已热闹起来。 家家户户都有人带着祭品出门。 碰面时闲谈几句,又或者直接结伴同行。 有镇守府的衙役们维持着秩序。 但南城巷遭逢大规模破坏的事件,镇守府衙也得抽出人手来查,在城隍节前夕出事,可谓是让镇守大人焦头烂额,尚未起榻便已开始咒骂。 仍睡得香甜的姜望,猛地打了个喷嚏,瞬间惊醒。 他在榻上愣了片刻,翻个身,继续睡。 敲门声却在此时响起。 门外传来老管家的声音,“公子啊,今日乃是城隍节,曾经是侯爷亲身前往,后由我代替,公子此番可有意前去祭拜?” 姜望趴在床榻上,微微睁开眼睛,想着昨夜那只鸟儿说过的话,但凡在城隍庙遇到什么危险,他怕是没命回来。 虽然夜游神不借神国的力量,也拥有着堪比妖怪傲因的实力,可因借力量付出了些代价,恐是虚弱的很,此时节,不宜身处险境。 便很慵懒地开口说道:“童伯自个儿去吧,或者把赵汜带上。” 老管家昨夜归来,本是想询问公子冯灵槐的事情,但因姜望已睡下,便没有打搅,现在姜望又不想去城隍庙,老管家只得嘱咐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姜望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了南城巷的事情。 镇守府衙在调查的时候,很快就发现杜家已空,只有一个小姑娘在,且杜家里也有被毁坏的痕迹,尤其是厨房,简直惨不忍睹。 在查询无果的情况下,他们只能把小姑娘暂时带回府衙。 今日最重要的还是得让城隍节正常举办。 隋历长平十四年,九月初五,城隍庙前人山人海。 镇守大人亲自主持,讲了一通场面话,百姓们随即便开始了祭拜活动。 自寅时二刻启,直至午时方结束。 百姓们回家拾捯一番,待得傍晚,就是城隍庙会的举行,届时满城都会挂满灯笼,使得夜晚亮如白昼,百姓们即可尽情狂欢,彰显隋国最大庙会的盛况。 姜望在辰时睡醒,继续瘫在藤椅上。 伤势基本好转的小鱼,努力练剑。 看着小鱼不断挥剑的画面,姜望想着是不是要请孙青睚来指导小鱼,否则便是平白耽搁了天赋,直到现在,小鱼都没觉得那本绝世秘籍有什么问题。 “鸟儿,小鱼可有修行的资质?”姜望在心里问夜游神。 夜游神很是羞恼地说道:“半点没有!” 姜望自是明白它为何这种语气,选择性的忽视,又问道:“那小鱼学武的资质有多高?” 夜游神平复情绪,说道:“我曾经确也见过一些武夫,当然,我指的是千年前的武夫,有着那样一群武夫,剑出两万里,拳碎山河,站于一处,便是修士也无法越过。” “当世再想找出那样的武夫,怕是难如上青天,小鱼的资质不能说媲美那些武夫,也该是当世最高的。” 姜望骇然。 他当即朝着小鱼喊道:“别练剑了!” 夜游神说道:“我可不懂得教武夫。” 姜望回道:“我也没指望你,待得日后,我定给小鱼找来全天下最厉害的武夫教她。” 小鱼行至姜望身前,不解道:“公子有事?” 姜望捧住小鱼的脸蛋,说道:“好的武夫得有良师教导,你想报仇,自然得最快变得强大,自今日起,我便让孙青睚来教你。” 有谈老六在前,想来小鱼的仇人绝非庸碌之辈,继续哄骗小鱼练一本假秘籍,以后再发生谈老六的事情,姜望后悔都来不及。 小鱼也确实遇到了瓶颈,闻言很是感动,公子对自己实在太好了! 她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再瞒着。 因谈老六的事情,已经把公子卷了进来,至少要让公子清楚缘由,才能有备无患。 随着小鱼的讲述,姜望渐渐瞪大眼睛。 他看着自己的小婢女,震惊道:“你是郡主?青娉郡主!” 第三十一章 若非仙人,哪能这般好看 姜望怎么也没有想到,侍候自己起居的小婢女,竟然是一位郡主! 终究是有着小侯爷的身份,知晓隋国里王侯的数量稀少,老爹也只是一个侯爷罢了,但小鱼的父亲则是王侯里的王。 郡主流落浑城,想来王府的下场必是凄惨,谈老六又是青玄署的人,恐怕小鱼的仇家非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权贵人物。 因王侯有势无权,若要针对,朝堂里有资格的绝不在少数。 他揉着小鱼的脑袋,轻声说道:“我们是同病相怜啊,你父亲被人害死,而我父亲下落不明,怕是也没了,且放宽心,在公子身边,再没人能伤害你,此般大仇,必然报得。” “今日什么都不要想,在城隍庙会肆意玩闹,尽情宣泄后,便努力变得更强,强到整个世间,再无人无妖无仙能威胁到我们。” 小鱼很是感动的点点头。 这时,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走了过来。 “姜先生,冯灵槐已被您除去,我们大仇得报,未能亲自出手,实感羞愧。” 他们揖手说道:“姜先生的大恩,怕是我们下辈子也难以还清,但我兄弟三人来浑城,便为寻仙迹,月满西楼同样对我们有恩,这个任务总得完成......” 姜望笑着说道:“你们大可跟月满西楼回话,浑城里根本没有仙人,那些所谓的寻仙者,注定徒劳无功。” 青袍修士惊讶道:“可栖霞街有海市蜃楼高悬是事实啊?” 姜望笑着摇头。 白袍修士则心神一震。 莫非...... 他当即躬身说道:“姜先生,我们明白了,这便送信回月满西楼。” 青袍修士还有话要说,便被白袍修士直接拉走了。 “你这是何故?虽然仙人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但我们总得寻过才行啊。” 白袍修士低声说道:“你怎的糊涂了,海市蜃楼高悬何处?” 青袍修士愣神道:“栖霞街啊。” 白袍修士再问,“那浔阳候府又在何处?” 青袍修士瞪大了眼睛。 白袍修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我可都看不透姜先生,不管是面对妖怪傲因,亦或是蔡棠古和青玄署的那人,姜先生皆未曾陷入苦战,浑城无仙人可能有假,但寻仙者找不到确为真,哪怕我们跟随在姜先生身边,又何曾想到呢?” 青袍修士身子发抖,甚至不敢回头,极力压低声音,说道:“姜先生是仙人?” 白袍修士面色凝重,说道:“很有可能,但姜先生应该不想被旁人知晓,我们得装作无知,更是不能将此事透露出去半分,切记,切记。” 青袍修士有些腿软,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们这些日子竟是跟随在仙人左右?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仙!没错,仙人就该是姜先生的样子,在第一眼见到姜先生的时候,我便惊为天人,若非仙人,哪能长得这般好看!” 虽然这番话很没有道理,但白袍修士也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可这般回复月满西楼,是否有不妥?来浑城寻仙者尚且有人未至,我们便说浑城无仙人,楼主怕是很难相信啊。” 青袍修士为难的皱着脸。 白袍修士想了想,说道:“那便晚些回复,等到寻仙者无功而返,事实摆在眼前,楼主自也就信了。” 青袍修士说道:“还是你够谨慎啊,更是观察入微,思路清晰,除了遇到事情,胆子小点。” 白袍修士很无语,“你夸便夸了,后面那一句话就多余了啊。” 青袍修士哈哈一笑,随即是想到什么,又问道:“姜先生是小侯爷,那岂非意味着侯爷也是仙人?” 白袍修士愣住,思忖道:“这确是有些超出了我能思考的范围,姜先生是仙人,其父亲也是仙人,是说得过去的,但若姜先生是借凡躯降生的仙人,应当便是没有太大关系。” 青袍修士说道:“不管怎么样,跟着姜先生混,我们日后成就也必然不可限量,若能得到姜先生的随意施舍,我们便有可能突破瓶颈,站在更高的位置。” 他颇有些狂妄地说道:“届时,莫说杀了一个青玄署的人,纵使面对整个青玄署,又有何妨?” 白袍修士告诫道:“莫要有此般想法,姜先生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可不能仰仗姜先生,任意妄为,若因此惹恼了姜先生,我们怕是永世不得超生。” 青袍修士说道:“你也不用太谨慎,目前来看,我们同青玄署注定成不了朋友,总得做好打算,更重要的是不能给姜先生丢脸才是。” 姜望自是不晓得青袍两位修士在谈论什么,曾经因城隍庙会太热闹,街上行人拥挤,他都是被禁止出府的,想要偷跑出去都没机会。 这将是他第一次得见城隍庙会的景况。 心里难免会有些期待。 但他只能在栖霞街观望,夜游神没有恢复过来之前,姜望绝对不会再踏出去一步。 等到老管家和赵汜回来,各自都换上了新衣裳。 城隍庙会要在酉时才正式开始,两个时辰很快便过去。 青袍修士提着藤椅,白袍修士和小鱼跟在姜望左右,老管家走在最后面,而赵汜自然跑在最前头。 他甚至背着篓子,里面装着笔墨纸砚。 城隍庙会的盛况,是他作画的最佳风景。 赵汜早就提前寻到了最好的观景位置,随意打了个招呼,便跑得没影儿了。 白袍修士则跟随保护小鱼逛庙会,姜望就躺在放置栖霞街路口的藤椅上,老管家和青袍修士伴其身旁。 亮如白昼的灯笼挂满整个凭阑街,两侧门铺前也同样悬挂灯笼,人潮汹涌,很是喧闹,有街头卖艺者表演着让百姓们叹为观止的技术,鳞次栉比的摊位里传来各种吆喝声。 甚至高空亦有数个雕画着城隍爷形象的巨大木鸢,像是在俯瞰着整座浑城。 看着小鱼穿梭在人群里,那番最为真实的笑颜,姜望也是抿嘴一笑。 周捕头此刻也在附近,注意到姜望的身影,上得前来,揖手见礼,“小侯爷。” 姜望点点头,说道:“周捕头逛庙会怎么还穿着衙服?” 周捕头苦笑道:“我哪有工夫逛庙会啊,昨夜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杜家人去楼空,南城巷大半被毁,百姓们哀声哉道,要修街重建房屋,镇守府衙实在掏不出那么多钱。” 姜望愣住,随即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轻咳一声,说道:“我侯府可出钱修建南城巷,那些店家的损失,也由我侯府代为赔偿。” 他回头看向老管家,说道:“周捕头便跟着童伯去侯府拿钱吧。” 周捕头颇为震惊,感激涕零道:“小侯爷当真是大善人啊,我定回禀镇守,给予小侯爷最高表彰,让世人都念及小侯爷善名。” 姜望尴尬道:“不用,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 周捕头跟着老管家离开。 青袍修士知晓姜先生在南城巷遭遇冯灵槐的事情,想来南城巷多半就是被姜先生毁掉的,见此一幕,他神情很是怪异。 舒泥和宁十四也来到庙会,径直走向姜望。 “你倒是怪得很,你这是在逛庙会,还是在看庙会?” 栖霞街里空旷,唯有灯笼悬挂,姜望躺在藤椅上,跟凭阑街的热闹仿佛隔着一堵墙。 舒泥抱胸说道:“我们虽然没能找到妖怪,但你也要说话算数,仙人在栖霞街临世,你侯府在浑城权势最大,又恰巧住在栖霞街,若再顾左右而言他,我便整日里缠着你。” 青袍修士有些紧张,她话都说得这般清楚了,要是察觉到什么,可如何是好? 他甚至已经做好但凡舒泥猜到姜先生仙人的身份便直接拔剑的准备。 宁十四则说道:“师妹莫要如此,咱们事情没有办成,怎能让姜先生允诺,何况寻仙一事急不得,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姜望立即接话道:“正该如此,我答应的事情,自当做到,但你们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完成,便不要说这些了,免得伤了和气,瞧这庙会多热闹,你们赶紧去逛逛。” 舒泥瞪了宁十四一眼,朝姜望冷声说道:“我可信不过你,就算没有找到妖怪,我们也努力找了,你总得做点实事,让我相信你确能信守承诺。” 姜望说道:“我其实一直都很好奇,你们寻仙应当有自己的方式,为何非得找别人帮忙?寻仙是人多便能找到的么?若是如此,浑城早就遍地修士了,何至于在本地寻求帮助。” 宁十四回答道:“仙迹难觅,又哪里存在什么方式,否则怕是早就寻到几百仙人了,寻仙的唯一方式,便是不错过任何天生异象,在异象之地慢慢摸索罢了。” “何况寻仙虽很重要,但也不可能全隋寻仙,其他事情都不做了。不管是西覃虎视眈眈,又或是妖怪横行,哪里都需要修士,在本地寻求帮助,只是想更快找到蛛丝马迹而已。” 姜望有些愕然,说道:“也就是瞎子过河,纯靠运气呗?” 宁十四苦笑道:“虽然比喻有些问题,但确凭运气。” 第三十二章 姑娘莫怕 夜色已深,但满城的灯笼,让人们都已忽略了时辰。 今晚注定有人不眠。 继续满口胡话,把舒泥和宁十四打发走,姜望略有些疲惫,看得时间久了,便觉得庙会也没什么意思。 青袍修士提着藤椅,姜望慢吞吞离开了栖霞街路口。 他径直来到了西城巷。 自然没有真正踏足,而是在栖霞街范围里就地躺在藤椅上,让青袍修士去把陶天师找来。 “小侯爷,庙会那般热闹,您怎么跑这来了?” 陶天师跟在青袍修士后面从巷子里出来。 姜望笑道:“你不也窝在家里,没去凑热闹嘛。” 陶天师说道:“年纪大了,何况每年庙会都是那般,就算新出一些好玩的把戏,也是年轻人更爱看。” 姜望正色道:“有件事情得搞清楚,否则心里总像扎着一根刺般。” 陶天师疑惑道:“小侯爷的意思是?” 姜望说道:“你曾经总缠着我算命,那股所谓的凶煞之气必须得讲清楚,你能抓捕魍魉,便证明确有些本事,我的命途,你又是怎么看的?” 陶天师颇有些汗颜,踌躇着说道:“其实我也就是想在小侯爷身上赚点银子,因小侯爷体虚,曾经浔阳侯爷亦是想尽办法给您治病,但当时侯爷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 他赶忙又道:“我那都是胡言,小侯爷莫要放在心上!” 姜望深深看着陶天师,微笑道:“你曾说给我算命,我不信,而你现在说那都是假的,我却还是不信。” 陶天师很慌张的擦汗,说道:“我是从小侯爷身上看出一股气的存在,但那绝非煞气,我亦不知晓是何物,大家尊称我为天师,但我其实只是刚刚入门罢了,小侯爷,你得信我啊!” 最后这句话,姜望相当熟悉,便也回以当时自己说过的话,“你觉得我信了么?” 陶天师亦是感到这句话好像曾经听到过,稍微愣了一下,急切道:“陶某向来行事坦荡,真诚待人,天地可鉴......” 姜望摆手打断他,说道:“你脸皮是真厚啊,前脚刚说自己胡言,现在又说自己真诚,就算是撒谎,也得找好逻辑啊。” 陶天师的脸皮抽搐了一下,讪笑道:“我毕生也就讲过那么一句...额,两句...可能三四五六句,也可能数十上百句...谎话而已,但我保证,现在说得绝对是真话,小侯爷,你真得信我!” 姜望盯着他:(?_?) 青袍修士面部肌肉颤抖着,想笑又强忍着的模样,很难受。 “那什么......”陶天师慢慢往后退着,“家里的魍魉在叫我了,咱们回见。” 但他刚刚转身,青袍修士便已挡在面前。 姜望则淡淡说道:“若你骗我,后果该清楚。” 陶天师点头如捣蒜,“句句属实,且比黄金更真!” 姜望看向青袍修士,后者让开路,陶天师抹着冷汗,陪笑着跑入巷子里。 青袍修士说道:“姜先生,我看那位陶天师,能耐确实低微,这世间真正的天师本就稀少,能看出......懂得命途者,怕是隋国神都里那位老天师也不敢妄言。” 他险些说出姜先生仙人的身份,幸好及时转变话锋,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姜望没有说什么,虽然觉得陶天师有所隐瞒,但其应该也非全篇谎话,只要跟所谓凶煞之气无关,他倒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想来陶天师亦不可能真的看出神国的存在。 将得大门轻轻关上,陶天师转身用背抵着,缓缓吐出口气,呢喃道:“小侯爷啊,非是我不讲实话,谁让你生辰八字那般特殊呢,想要真正在天师道路上走得长远,只靠自己瞎琢磨是没用的,也不知那位到底会不会信守承诺......” ...... 相隔浑城以南四十里的位置。 雾霭弥漫地崎岖山路上,有着像是遭遇撞击而散架的马车倒在路旁。 杜言若背靠着木板,屏住呼吸。 忽有长满了软刺的尖锐之物直接贯穿了木板,随即是从雾霭里探出的脑袋,张着血盘大口,一股恶臭味扑鼻而来。 那只脑袋快要贴在杜言若的脸上,猩红地四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杜言若控制不住的身子颤抖,被吓得面色惨白。 她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妖怪蠃颙! 蠃颙很少形单影只,基本都是成群结队,回想起栖霞街曾被众多蠃颙围困的事情,莫非是有更多数量的蠃颙要袭击浑城? 可为何这般倒霉的被自己撞见了。 她根本没有本事同妖怪蠃颙相抗衡。 好不容易逃出来,难道便要死在这里? 正前方有黑影攒动,又一只蠃颙出现。 身躯黢黑,高有两丈,唯独爪子前端有白色,四只宛如她脑袋般大的眼睛,在浓雾里浮现,甚是吓人。 蔡棠古曾讲述过,蠃颙是一种没有任何智商的妖怪,行动皆受本能驱使,有时候面对修士,都不懂得害怕逃窜,若非有着能杀死蠃颙的实力,但凡遇到了,就不要有侥幸心理,能跑就赶紧跑。 虽明知这一点,但被四面夹击的杜言若根本无处可逃。 求生的念想,让得她攥紧手里的剑,可又不敢真的出手。 想到被妖怪蠃颙撕碎的场面,她便不寒而栗。 五只蠃颙将得散架的马车围住,杜言若视线里便好像全都是眼睛,顿觉呕意上涌。 她挥舞着剑,泪水爬满脸颊,声嘶力竭的吼着。 有一只蠃颙往前,仿若一根柱子般的腿立在杜言若身侧,脑袋低垂,就要张口咬下去。 原本平静地浓雾,忽然卷动起来。 有笛声悠扬传来。 紧跟着便是一把飞剑,直接将得那只蠃颙的脑袋斩落。 墨绿色的鲜血浇得杜言若满身都是。 剩下四只蠃颙齐声嘶吼,声如雷震。 浓雾里走出一道身影。 白衣飘飘,手持玉笛,面容刚毅,有着一对剑眉,眼神也如剑一般锋锐。 他微微伸手,飞剑回转。 将得剑身上的墨绿色鲜血甩掉,来者看向被吓傻的杜言若,轻声说道:“姑娘莫怕。” 他随即挥剑。 嘭地两声闷响。 墨绿色血液喷溅。 又一只蠃颙没了半个身子。 仅剩的三只蠃颙,朝着白衣男子疯狂冲去。 嘴巴里墨色的唾液,飞溅到树上,那些树便在顷刻间枯死。 而白衣男子随手舞了个剑花,就把墨色唾液尽数拦截。 他闲庭信步一般,在三只蠃颙周身游逛,仅是出了一剑,便在极其刁钻的角度,让得三只蠃颙身首异处。 白衣男子取出黑色手帕,将剑擦拭干净,剑归鞘后,他走向杜言若,说道:“附近应当尚有妖怪蠃颙存在,姑娘可在此等待片刻,我速速就回。” 他仿佛自说自话,直接就转身离开。 杜言若仍旧没有反应过来。 手里的剑掉落。 她身子也瘫软在地,看着面前五具妖怪蠃颙的尸首,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等了半个时辰,白衣男子终于回来。 但原本洁净的白衣,却已沾染了诸多污垢。 那皆是妖怪蠃颙的鲜血。 “此事颇怪,方圆数十里,居然有上百只蠃颙,往年寻仙也未曾听闻妖怪这般大规模行动。” 白衣男子暗暗思忖,事出反常必有妖,莫非浑城真的有仙人临世? 隋国以往寻仙的次数不知凡几,实际上都没有仙人的半点踪影,他原想着此次也是一样,很难真的有所收获,没想到却有意外之喜。 他想到自己临行时,老师很罕见的出关,据说是要前往苦檀腹地斩妖,能让老师亲自出手解决的妖怪,怕是恐怖到极致。 在浑城‘海市蜃楼’出现后,苦檀各地都开始有了乱象。 看着妖怪蠃颙墨绿色的鲜血都凝结在脸上的杜言若,白衣男子上前说道:“此处荒无人烟,姑娘为何在此?” 杜言若抬眸,面前的男子虽是没有姜望那般好看,但也是相当俊秀,足以甩出苏凌夷几条街了。 而且漫不经心的随意斩杀妖怪蠃颙,实力也非苏凌夷能比的。 她因此有了些念头。 但又想到姜望吓得谈老六求饶的画面,怕是就算请求白衣男子救父亲和弟弟,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 她一时间有些纠结。 而白衣男子则以为杜言若是被吓坏了,便没有继续再问,而是说道:“附近有溪流,姑娘可暂且清洗一下。” 他也要换身衣裳。 话落,便自顾自走开。 杜言若看了一眼,拾起长剑,跟了上去。 此地妖怪都已被铲除,白衣男子让杜言若安心,选择相隔较远位置的溪流,彼此间肯定看不到。 他把满是蠃颙鲜血的衣裳褪掉,轻轻挥手,便凭空出现一身新衣裳。 待他恢复白衣飘飘的形象,忽想到那位姑娘怕是没有换洗的衣物。 稍微犹豫了片刻,便朝着杜言若清洗的位置走去。 想着只需把干净衣物放在那里就好。 等到看见杜言若的身影时,发现其坐在溪边,根本尚未清洗。 白衣男子心里冒出了可惜的念头。 紧跟着连连摇头,又凭空掏出一身衣裳,同他穿的一样,看到杜言若很惊慌地回头,他立即解释道:“姑娘莫怕,我是来送衣物的。” 第三十三章 真正的猎人都是以猎物身份出现 把衣裳递给杜言若,白衣男子轻笑着说道:“我不曾有女子衣物,姑娘且将就着。” 杜言若点点头,看着他。 白衣男子哦了一声,说道:“我这便回避!” 他转身离开。 就像杜言若等他一般,白衣男子也等了半个时辰,听到动静,回头望去,不由怔住。 杜言若本就生得秀雅绝俗,穿着男子衣裳,亦是颇有一番韵味。 虽生得那般,但实际是同这四个字的含义不太相符。 但给人第一眼的感观,确是如此。 白衣男子在宗门修行,且没有师姐和师妹,整日里都是和男子混在一块,此次又是第一回下山,从未跟姑娘相处过的他,免不了有些脸红。 那种想看不敢看,抿着嘴低头的模样,甚是娇媚。 这般画面让杜言若看着都是一愣。 感觉会是很好骗的样子。 她很是大家闺秀的福手见礼道:“方才多谢公子搭救。” 白衣男子赶忙回礼,说道:“恰巧路过,顺手为之,姑娘不必言谢。” 杜言若掩面轻啼,悲痛道:“公子又何必救我,就那般被妖怪杀死,却也算解脱......” 白衣男子慌乱道:“姑娘因何这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杜言若继续哭哭啼啼,“家已空,至亲遭逢磨难,我没有本事救他们,更是无处可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白衣男子正色道:“姑娘可讲明缘由,在下能帮,定不会推脱。” 杜言若装作很犹豫地样子,于白衣男子再三劝说下,方才添油加醋,说起姜望仗着侯府权势怎般羞辱她,找着各种借口刁难杜家,总而言之,把姜望说得可谓是恶霸中的恶霸。 白衣男子果然大怒。 虽看出杜言若已处在百日筑基的阶段,但毕竟没有成为真正的修士,想来侯府权势颇重,如这般都被欺辱,寻常百姓恐怕更是活在水深火热里。 “姑娘莫哭,此等事被我谢吾行撞见,自当会管,在整个苦檀尚且没有我不敢得罪的人,像姜望那般恶霸,我必一剑斩之!” 杜言若本是试探,言语里故意把姜望说得很厉害,但见白衣男子丝毫不惧,甚至放出豪言,哪怕不知真假,也是心头略喜。 纵是白衣男子不敌姜望,若能有机会把父亲和弟弟救出来,也是好事。 她当即很虚弱的就要摔倒,顺势便躺在了白衣男子怀里。 ...... 浑城,凭阑街。 已至丑时。 庙会的热闹渐退。 摆摊的人很多也都收摊回家。 姜望看着脸蛋红扑扑的小鱼,笑道:“看来是玩得很开心,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我便让孙青睚教你学武。” 白袍修士低声说道:“姜先生,刚才庙会里我发现了几名修士,许是很快,真正的寻仙者便都要来到浑城了。” 姜望让老管家先带着小鱼回府,看向白袍修士,疑问道:“寻仙者还分真假?” 站在一旁的青袍修士接话道:“不管是我们,还是像苏凌夷亦或是舒姑娘那般,其实都只是第一批来探路的人,真正被派来寻仙的高手,是蔡棠古和青玄署那个人的层面,再来浑城的寻仙者,境界绝对不会在他们之下,甚至更强。” 白袍修士又说道:“更何况,鱼渊学府和青玄署都来人了,想必剑阁也不会太迟。” 他和青袍修士对视了一眼。 在一开始,他们怀疑姜先生就是剑阁弟子,但现在猜测姜先生其实是位仙人,便很可能与剑阁无关了。 “来便来吧。”姜望对此没有太大兴致,若真是四处招惹,恐被人群起而攻之,所谓真正的猎人往往要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但姜望也实是没有想到,‘猎物’会来得那么快。 他刚刚转身要回府,便有一道声音传来,“敢问兄台,可知姜望家里怎么走?” 再次转身,看到面前站着一位白衣男子,正很有礼貌的揖手为礼。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神情凝滞,他们竟是看不出眼前白衣男子的修为! 此时凭阑街里基本空荡,唯有各种搭建的台子,以及满城悬挂的灯笼。 姜望在栖霞街里,看着半个身子处在凭阑街的白衣男子,问道:“你找姜望何事?” 白衣男子想到杜言若曾告诫,因畏惧姜望甚重,若直言的话,唯恐寻常百姓惊吓之余,反而给姜望通风报信。 他却也能理解,寻常百姓哪能得罪的起姜恶霸,为保全自身安危,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实为正常。 如此,他微笑着说道:“在下仰慕小侯爷已久,初到浑城,便想着拜会,望兄台指条明路。” 白衣男子自也第一时间看出青袍和白袍两人的修士身份。 本以为他们同样是寻仙者,但看到跟随姜望左右,而姜望却是弱不禁风的模样,许是浑城里某个大族跟宗门有些关系,才会有修士随行保护。 何况有处在百日筑基阶段的杜言若在前,姜恶霸权势之大应是匪夷所思的。 既是浑城恶霸,镇守府衙却对其无可奈何,寻常修士亦被压制,是完全能够讲得通的。 这便是思想差异的问题了。 小地方是很难得见修士的,但白衣男子所处的地方,可谓遍地都是修士。 他没觉得普通人身边有修士护卫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这个世间并非人人都有资质修行,纵然是大宗门的掌教,若其子嗣没有资质,但终究还有着身份,门下修士尽力保护,甚至毕恭毕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就算姜望的情况与此不同,也有可能是想见见世面,所谓寻仙者,不一定全是修士,某些背景深厚但未曾踏上修行路的贵公子,想要跟着寻寻仙人,亦在情理之中。 只是白衣男子对此种行径的贵公子瞧不上眼便是了。 他倒是给出了不止一种的合理解释。 但未考虑周全的是,他把找寻姜望的借口想得很不合理。 莫说浑城以外的人对姜望仰慕已久,怕是就连浑城本地人都有大半只知姜望其人,却从未亲眼见过,最出名的也就是长得好看,可也只会被小娘子们仰慕。 若连男子都仰慕,便是出大问题了。 姜望一时间不寒而栗。 再看向白衣男子的眼神,满是警惕。 白衣男子对此自是不解,但又很快释然。 浑城百姓都对姜恶霸深恶痛绝,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他说出仰慕姜望的话,很容易被人误解是跟姜恶霸一丘之貉,做出警惕的反应,便很正常了。 只要他把姜望铲除,相信这些误会都能解开。 他此刻只能承受,不可道出真相。 这便是深藏功与名吧。 当时就有一股情绪涌了出来,可谓正义感爆棚。 他腰板都挺得更直了。 姜望想着,莫非你在彰显自己的腰力? 简直细思极恐。 他很是慌张的指着某个方向,“姜望就在半日闲客栈,你赶快去找吧!” 白衣男子困惑道:“他不是小侯爷嘛,为何在客栈里?” 姜望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我便不晓得了,只是逛庙会时看到他往那里去了。” 白衣男子感激道:“多谢兄台,在下告辞。” 姜望使劲挥手,看着白衣男子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才长松了一口气。 青袍修士问道:“姜先生,此人可有不妥?” 姜望擦了擦汗,说道:“岂止不妥,简直就是不妥,险些面临花残花落的祸事。” 青袍修士哪里晓得,在短短一瞬间,姜望和白衣男子脑子里想了那么多事情。 ...... 半日闲客栈。 舒泥和宁十四早早便从庙会里回来了。 他们在房间里商议着明日寻仙的事宜。 忽闻外面有人说话,且有姜望的名字出现,宁十四推门而出,见楼下大堂里站着一白衣男子。 因时辰太晚,客栈里的人都已睡下,店伙计趴在柜台也是处在半梦半醒间,被白衣男子的喊话吵醒,尚未反应过来。 而见到自己喊姜望的名字,只有宁十四一人出来,白衣男子便已心下了然。 待得舒泥紧随其后的走出房间,白衣男子觉得自己已经猜出堂堂小侯爷为何会在客栈里的原因。 虽然客栈绝非最佳场合,但似姜望这般恶霸,做出任何事情都是合理的。 且看舒泥神情也不似自愿,恐是被姜恶霸威胁,白衣男子很是庆幸来得及时。 他直接拔剑出鞘,指向楼上的宁十四,沉声说道:“好个鱼肉乡里的恶霸,此等恶事被我撞个正着,也算你运气不好,今日定要取你性命!” 舒泥呆滞的看着楼下白衣男子,又看向同样愣住的宁十四,说道:“你做啥恶事了?这都被人找上门了,没想到啊,你还有这能耐?” 她话音刚落,白衣男子又说道:“姑娘莫怕,我是来救你的!” 舒泥表情更呆滞了。 您哪位啊? 为啥要救我? 我咋了? 原本听到姜望的名字,她很是怒气冲冲,结果没看到姜望的人,怎么冒出来个傻子? 宁十四疑惑道:“这位兄台,是否有什么误会?” 白衣男子冷声说道:“事实都已摆在眼前,哪有什么误会,像你这种恶霸,人人得而诛之,拿命来!” 凛冽剑意瞬间充斥整个客栈。 第三十四章 溪河剑意! 半日闲是浑城最大的客栈。 谓之偷得浮生半日闲,人间至味是清欢。 莫管在外如何忙碌,劳累,只要来到这客栈里,便能得清闲,此乃半日闲客栈的服务宗旨。 像白衣男子这般直接拔剑相向,自客栈初建起,便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只因半日闲客栈的第一位客人,是浔阳候爷。 在半日闲客栈不得动刀兵,虽只是不成文的规定,但遵循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规矩,后来者哪怕不知缘由,也似入乡随俗一般,未曾有人将之打破。 实则半日闲客栈并没有什么大背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亦如寻常客栈般,根本不知怎么应对。 掌柜的只能吩咐店伙计,一则通报镇守府衙,一则通报浔阳候府。 姜望怎么也没有想到,半日闲客栈出了事情,居然会找到自己头上来。 看着店伙计慌里慌张求助的模样,姜望暗自咂舌。 小丑竟是我自己? 他本有意拒绝。 但老管家悄悄告诉他,半日闲客栈也勉强算是浔阳候府的产业,是客栈初建时,侯爷有出钱装潢,也因侯爷的关系,客栈被镇守府衙照拂,生意颇佳。 虽非半日闲客栈的真正老板,但每年府里都有进账。 若是放任客栈的规矩被打破,导致生意受到影响,侯府的损失也是不可估量的。 姜望想要拒绝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原来浔阳候府那么有钱的原因在这里。 怎么着也不能跟钱过不去。 姜望咬咬牙,唤来青袍和白袍修士,让他们到半日闲客栈走一遭。 而在侯府外,目睹着青袍两位修士离开的身影,躲藏起来的杜言若很是不解。 她想着等谢吾行来找姜望麻烦的时候,借机把父亲和弟弟救出来,怎么侯府里半点动静都没有? 莫非谢吾行一个照面就被制伏了? 不至于那么废吧? 她蹲在暗处,只觉腰酸背痛,犹豫着要不要先行离开的时候,便见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去而复返。 身后跟着的就有谢吾行。 半日闲客栈就在凭阑街,他们赶到时,双方刚刚解开误会,并未真的打起来。 也因庙会结束后,在街上巡视的镇守府衙役更早来到客栈,得知真相的谢吾行既感羞愧,又有着满腔怒火。 姜望躺在院里的藤椅上,看着神情出奇一致的白衣男子和舒泥,宁十四则仍是一副摸不清头脑的模样,他暗暗头疼。 “原来你就是姜望,居然蒙骗于我!” 谢吾行深刻领会到姜恶霸的品行,若非镇守府的衙役来得及时,他险些伤及无辜,若此事传扬出去,可是丢脸丢大了。 师兄们第一次下山,皆是满载而归,各种降妖除魔的事迹传神,他谢吾行却被恶霸戏耍,算是把宗门的脸都丢尽了。 姜望微笑着说道:“闹着玩嘛,何必当真,正好也让你知晓江湖险恶,莫要什么人都信,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我算得上是用心良苦啊,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谢吾行怒道:“休要强词夺理!” 舒泥紧跟着怒声道:“就算是蒙骗他人,为何把我们牵扯进来,说什么不好,非说半日闲客栈,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姜望没成想,惹了众怒。 我也很冤枉啊。 半日闲客栈是随口说的,我哪里有想那么多。 总不能让人平白采了花吧? 想到这里,姜望也怒声道:“若非此人思想龌龊,要辱我清白,我又怎会骗他,最委屈的是我好嘛,你们吼什么吼!” 舒泥愣住了。 宁十四震惊了。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也是瞠目结舌,他们随即便挡在姜望身前,满脸警惕地看向谢吾行。 没想到啊,此人看着眉清目秀,原来竟是此等恶贼! 哪怕姜先生长得好看,也不能有这般想法啊! 谢吾行气极反笑。 他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居然连这种借口都想得出来。 莫非把人当成白痴嘛? 他看向其他人。 怎么? 你们都信了? 宁十四躲得远远的。 舒泥很恶心的看着谢吾行,她算是长见识了。 谢吾行顿时恼羞成怒。 但他没有找地缝,而是直接拔剑出鞘。 剑意凛然! 青袍修士险些跪在地上。 白袍修士震惊道:“溪河剑意!” 谢吾行冷声道:“确有些见识,居然认得此剑意。” 宁十四也惊讶道:“传闻溪河剑意乃是剑神的成名绝技,曾以一剑使得奈何海倒灌,隋国剑士无出其右者,你竟是剑阁传人?!” 青袍两位修士很是恐慌,真正的剑阁弟子出现了! 能修得溪河剑意,必是剑神真传弟子,相比青玄署,镇压整个苦檀的剑阁,是最受苦檀修士尊崇的。 他们对青玄署是畏惧,对剑阁便是至高无上的敬意。 姜望撇嘴道:“剑阁弟子又如何,剑阁弟子就能任意采花了?” 场面瞬间寂静。 是啊。 剑阁弟子有着那般癖好,可谓是在打剑神的脸啊。 虽说断袖之癖算不得罕见,但出自剑阁,就是好说不好听了。 他们只恨自己为何在这里,万一此事传扬出去,仅有的知情者怕是有口难辩,平端得罪剑阁啊。 谢吾行面庞成了酱红色,双目圆睁,紧紧盯着姜望,恨声说道:“竟此般羞辱我,实在可恶!” 溪河剑意突然变得疯狂起来,直接压得青袍两位修士跪服在地,若非宁十四挡在舒泥身前,怕是也要狼狈不堪。 因宁十四是武夫,且境界不低,凭借着体魄强撑,但也只能如此而已,他浑身僵住,整个面部充血,青筋暴起,好悬下一刻就要炸裂。 姜望发丝飞舞,藤椅都有要升空的迹象,若非那股剑意过于强盛,一瞬间就使得神国自脑海里浮现,他恐也会丢大脸。 双手摁住藤椅,一切便恢复了平静。 若只从剑意来看,谢吾行甚至要比谈老六还强得多。 姜望感觉到脸庞都有些刺痛。 这是神国力量涌现后,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究竟是谢吾行太强,还是溪河剑意的缘故? 夜游神的声音浮现,“怎么我睡一觉的工夫,你就招惹了这般强敌?” 姜望在心里问道:“你也觉得他很强?” 夜游神说道:“他确实不弱,但真正强悍的是这道剑意,此人显然只学到了皮毛,若是完美的剑意,纵然是我全盛时期,怕也很难挡得住。” 姜望想起宁十四的话,溪河剑意是那位剑神的绝技,门下弟子只是学了个皮毛,便如此恐怖,若是那位剑神亲自出剑,又该是何等景象? 这个人间果然很危险啊! 姜望很庆幸自己终归没有太张狂,世间里很多大物,要杀他都是轻而易举的,但这也让他想要变强的念头更深了些。 夜游神说道:“没什么事,我便睡了,你自个注意点。” 姜望眉头紧皱。 想来谢吾行仍是个难缠的家伙。 他朝着青袍和白袍修士轻轻挥手,剑意的压制便悄然消散,“动不动就跪的毛病要改改了。” 青袍两位修士很是惭愧,他们也不想跪啊,奈何对手太厉害。 但忽又想到,姜先生此番话莫非有深意? 是想要指点我兄弟二人? 只有变得更强,才能改变这般局面啊! 他们顿时有些激动。 姜望莫名其妙的瞥了他们一眼,怎么被人直接压制的跪在地上是好事不成?那么高兴干嘛? “姜......姜先生,我撑不住了!” 宁十四的脸已经憋紫了。 姜望再次挥手,宁十四啪叽便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浑身说不出的轻松愉悦啊。 舒泥虽被宁十四护着,但也并非毫无感觉,此刻压迫力骤然消散,让她很是惊疑不定的看向姜望。 “你做了什么?”谢吾行很震惊。 姜望笑着说道:“就算你有着那般癖好,但可惜找错人了,我很直,且很强,我确非歧视你,若真的忍不住,去找同好之人便是,要是敢打我的注意,我肯定打死你。” 谢吾行气坏了,怎么这茬过不去了是吧。 他懒得再解释,直接出剑。 溪河剑意瞬间变得更强盛。 藤椅嘎吱作响,顷刻间崩散开来。 姜望好悬没有摔个屁股墩儿。 这些天竟是被毁了两张藤椅,再毁几个他可就没有藤椅能躺了。 姜望很生气。 长夜刀出鞘,整个夜空变得更深沉了些。 见此一幕,谢吾行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他往前迈步,剑锋已至姜望眼前。 长夜刀一如往常那般随意斩出。 但刀剑相撞,却是势均力敌。 谢吾行改为双手握剑,剑意隔着姜望,使其身后房屋径直被贯穿,滚滚浓烟升起。 老管家和小鱼的身影很快先后出现。 姜望衣袍猎猎作响,感受着面庞的刺痛,微微眯着眼睛,横刀向前,砰地一声,谢吾行被拍的身子腾空,但紧跟着便瞬间绕至姜望身侧,剑锋从下而上斩击,长夜刀及时拦截,再次相撞。 狂风席卷,除了老管家,其余人皆是倒退数步,整个院落满目疮痍。 姜望低头看着自己有些颤抖的手,这可真是遇到强敌了。 第三十五章 可能是什么厉害的招数吧 谢吾行持剑的手负在身后,颤抖地更为剧烈,他神情相当凝重。 怪不得姜恶霸鱼肉乡里无人能治,原来其本身竟是高手! “却不知阁下师承何门?若晓得是哪座宗门教出似你这般恶贼,我定要上山讨教一二。” 既识姜望便是姜望,此前凭阑街问询时的猜测便都做不得数了。 非是有宗门牵扯的普通人,亦非未入修行路的宗门贵公子,更非真正的寻仙者。 姜望恶贯满盈,盘踞浑城,若是从某座山上来此寻仙者,便没有此般事情了,除神都以及宗门所在地,哪有修士只待在家里修行的。 又或者姜望自修行前便是恶霸,此次恰逢寻仙归家,更是仗着修为,极尽恶事。 剑阁在苦檀至高无上,若真有苦檀宗门出此祸害,谢吾行自有代为清理门户的资格。 姜望淡然笑道:“漫漫修途而上下求索的野路子罢了。” 谢吾行哪里会信这种谎话,世间无有一人只靠自己摸索便能年纪轻轻修为大成。 他在想,整个苦檀里,如这般年纪,能与他匹敌者,到底有几人? 老师曾言,同辈里面,他已能做到傲视苦檀,唯有一赵姓姑娘不在其列,而那位姑娘行踪诡秘,根本不知来自哪座山上,兴许并非苦檀人士。 谢吾行下山除了寻仙和降妖除魔,便是想着能遇到那位赵姓姑娘,以此奠定自己苦檀年轻一辈修士第一人的名头。 没想到未曾遇到赵姓姑娘,却冒出来一个恶霸姜望。 但老师既说出整个苦檀年轻一辈修士里唯有赵姓姑娘可压他一筹,且不管服气与否,姜望便不可能有本事赢他。 他正待再次出剑,姜望却忽然叫停,说道:“咱们换个地方打,可别把我家给毁了。” 谢吾行的目的是要诛杀恶贼姜望,也不想牵连无辜,便没有拒绝这个提议,身子悬空,淡淡说道:“你且好好寻个去处,算是给你能同我过招的奖励,好好选出自己的安葬之所。” 姜望没有反驳,是想到自己不会飞啊。 到时候谢吾行直接飞走,而自己却在路上跑,也太丢脸了些。 “鸟儿......夜游大神!快帮个忙!” 夜游神很是不满地声音传来,“想求人帮忙的时候倒是叫的好听,以后再叫我鸟儿,可别指望我会帮你。” 姜望能屈能伸,说道:“我保证!” “就信你这一回。”夜游神在神国里振翅,姜望身子便腾空而起。 他最羡慕修士的就是能飞了,此刻第一次体会到,相当兴奋。 就像是一只鸟儿,扑扇着翅膀,又像是一只青蛙,蹬着腿儿......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都看傻了。 小鱼拽住老管家的衣袖,发懵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老管家嘴角抽搐着,讪笑道:“可能是什么厉害的招数吧。” 宁十四深有同感,很认真地看着在半空做出各种姿态的姜望,像是要学点什么。 舒泥扶额,她觉得姜望此人真是古怪到了极致。 因第一次御炁飞行,她也有过类似的表现,只是姜望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实则有着很强的实力,却又总是表现出很小白的样子,她根本不敢相信姜望是第一次飞。 理所当然的认为,姜望怕是犯病了。 谢吾行也是惊愕住了。 他险些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恶霸行径或许匪夷所思,脑子里有坑,但貌似不是一般的坑。 姜望慢慢回过神来。 看着谢吾行以及下方众人各异的神色,他难得的有些面色红润。 想到不会飞会丢脸,没想到现在更丢脸。 他当即轻咳一声,很正经的说道:“热身结束,来战!” 话落,他径直飞出侯府。 谢吾行紧随其后。 青袍两位修士反应过来,赶忙跟了上去。 而看着奔出侯府的宁十四,舒泥朝着小鱼伸手,带着她飞离。 老管家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神情略有些凝重。 此刻赵汜晃晃悠悠走来,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 ...... 栖霞街里。 姜望落在了已被镇守府衙拆掉一部分的废墟处。 谢吾行环顾周围,淡笑着说道:“这便是你选的地方?” 姜望伸展着手臂,稍微活动了下筋骨,攥紧长夜刀,说道:“希望你能让我打得痛快些。” 不管是蔡棠古,亦或是谈老六,其实基本都是碾压之势,姜望也很想体会一把真正的战斗。 谢吾行目光微凝,沉声说道:“虽然不愿承认,但在同辈里,你确是第一个让我想认真打一场的家伙,若非恶霸行径,我还真不想杀你。” 姜望皱了皱眉,气氛已经到这了,也懒得去问恶霸是怎么回事,他主动提刀,神国的力量凝聚,使得长夜刀散发出凛冽的寒气。 谢吾行持剑指向姜望,溪河剑意充斥在此处,两股力量碰撞,空气里不时有爆响传出,平地有风卷起灰尘,废墟之地变得视线朦胧。 站在远处的青袍和白袍修士,感受着场间气机变化,只觉恐怖如斯。 若是离得近了,单凭气息,都有可能把他们的身体撕碎。 宁十四倒有可能撑上一会儿,但武夫的身份也就只能给他带来这点优势了,根本改变不了最终结果。 舒泥按着小鱼的肩膀,声音都有些颤抖的说道:“我想象到姜望可能很强,没想到居然这么强,那个白衣飘飘的家伙也就算了,毕竟是剑神的真传弟子,但姜望如果没有拜入哪个大宗门,到底是怎么修行至这般境界的?” 闻听此言的青袍两位修士很默契地保持沉默。 他们觉得姜先生堂堂大仙人,此刻展现的力量应当只是皮毛而已,就算谢吾行背景很深,修为很高,在真正的仙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跟着姜望久了些,他们的想法也在潜移默化的发生着改变,虽得知谢吾行的身份,仍是让他们很惊惧,可也仅此而已。 想着整个苦檀甚至隋国其他各界的修士都因剑神之名而对剑阁尊崇至极,但岂能尊崇过仙人? 青袍修士看向白袍,问道:“你觉得姜先生要赢他,需要几招?” 白袍修士说道:“若姜先生没有直接结束的想法,那人应当能撑两三招。”青袍修士则说道:“但我觉得,哪怕姜先生未曾认真,也只需一招就可取胜。” 白袍修士点头道:“是极,是极。” 宁十四露出很茫然地神色,接话道:“你们是认真的?虽然姜先生确实很强,但对手终究是剑神真传弟子啊,你们这番话是否太夸张了些。” 青袍修士鄙夷地看向他,好像在说你懂个毛啊。 ...... 谢吾行紧紧蹙着眉头。 看到对面姜望惬意地模样,他意识到姜望是比自己猜测的还要强一些。 他轻抖手腕,剑音悦耳,废墟处尽显凄凉肃杀之意。 乌云席卷,宛如瀑布倾斜,繁星点缀,使得夜空呈现瑰丽景象。 谢吾行抬高手臂,剑锋自上而下挥落。 如同小溪凝聚成河,天地间的炁灌注而下,乌云被洗刷,清澈洁净,仿佛携裹着愤怒咆哮声的巨浪,径直朝着姜望猛烈拍击而来。 “溪河剑意!” 在侯府里只是凭剑意压人,此刻才是真正的溪河剑意。 且不提夜游神描述谢吾行只学到了皮毛,究竟有多少皮毛,但只是呈现出的画面,完全不像只学了皮毛的样子。 整个栖霞街都在震动。 那仿若惊涛骇浪一般拍击而至的气息,让得姜望血液都开始沸腾,他反复攥紧手里的刀,虽是很想也制造出大场面,但只知把神国力量释放出去的他,根本不懂得要怎么做。 真是让人羡慕啊。 想到轻描淡写就把声势浩大的攻击化解掉,给人的感官貌似会更爽点。 他挥刀斩向剑意。 如同黑暗与光明的对决。 但这一次,姜望没能做到摧枯拉朽般直接崩碎剑意,两股力量撞击着,互不相让,短时间里竟是没有谁呈现颓势。 谢吾行暗自震惊。 在整个剑阁里,除了老师本人和将溪河剑意领悟到五六成火候的师叔,就属他领悟最高,同辈师兄弟里鲜少有能同其剑意抗衡的人。 没想到浑城的一个恶霸居然能与他势均力敌! 这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怕是老师也未知晓其存在。 谢吾行被激起了战意。 短暂遗忘了姜望恶霸的‘事实’,只想着能够将其打败。 他的眼睛里散发出很耀眼的光辉。 整个人就仿佛藏在匣中内敛的剑,此刻终于出匣,向着世人展露真面目。 云海倒灌呈现出的瀑布,渐渐凝聚成直立天地间的剑,莫说浑城,恐是小半个苦檀都能得见此景象。 若非巨剑倾斜,朝着地面砸落,此般景象再持续一会儿,怕是要被寻常修士误以为乃仙人临世的异象了。 姜望再次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这场面也太壮观了。 蔡棠古和谈老六的手段跟谢吾行一比,简直弱爆了。 这才是真正修士该有的样子啊。 姜望舒缓着心跳加速的情绪,仍是摆出最普通的姿态,将得神国力量尽数牵引而出,乌黑的寒光自长夜刀上迸溅,直冲天际! 第三十六章 挥刀 栖霞街废墟。 谢吾行执剑而立。 仿佛夜空被撕裂出一道口子。 巨剑横贯浑城,若落实,怕是大半个浑城都要化作废墟。 姜望举刀,乌黑的寒光同巨剑相比,就如萤火,但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寒光与巨剑接触的刹那,竟是迫使下落的巨剑停滞。 谢吾行瞳孔微缩,这已然是他能斩出的最强的一剑,没想到仍是谁也奈何不得谁的结果。 但想到拥有此般实力的姜望,却恶事做尽,他有惋惜,亦是怒发冲冠。 有着堪称傲视苦檀年轻一辈修士的能耐,没有想着斩妖除魔,反而欺压百姓,显然是比妖怪更可恨。 “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谢吾行打了个响指,巨剑猛地下沉,姜望双脚陷入地面,可怖的沟壑如蜘蛛网般向外蔓延,有土块层层拱起,紧跟着姜望所在的位置直接塌陷。 “有意思。”姜望把双脚从土里拔出来,踢开周围的土块,谢吾行当真是他遇到的最大劲敌,这让他感到热血沸腾。 灼热气流在一瞬间变得更为炽烈,姜望双臂紧绷,一缕缕滚烫的白烟升腾而起,长夜刀又散发着凛冽寒意,使得场间环境异常恶劣。 栖霞街废墟里的残桓断壁,本就不堪重负,在两股极端气流的冲击下,很快支离破碎,崩散的碎石,颗粒分明,悬浮在半空。 姜望额头青筋暴起,攥着长夜刀,抬眸凝视着巨剑,拼尽全力挥刀! 轰隆隆! 碎石散落栖霞街,将得地面砸出一个个坑。 也让得青袍修士和宁十四他们远遁躲避。 “姜先生到底有没有认真啊?” 看情况却是一场很激烈地战斗,但把姜望当做仙人的青袍修士,觉得过程不该是这样啊。 白袍修士说道:“此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但能让姜先生认真,也不太现实,没看到姜先生自始至终都是简单挥刀迎敌嘛。” 他们很会做解释,而且是让自己深信不疑。 青袍修士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就算谢吾行再厉害,又岂会是姜先生的对手。 事实证明,姜先生才刚刚出第二招而已,而这一刀,便有可能要分出胜负了。 那一刀撕裂黑夜,将得巨剑推向更高空。 清澈的云气翻涌,被黑色浸染,那把刀就像整个长夜,一口一口的把巨剑吞噬。 谢吾行猛地一声大喝,散开的云气试图再度凝聚。 如此往复的极限拉扯,随着姜望斩出第三刀,云气彻底崩散。 恐怖地气息在栖霞街上空荡开,席卷整个浑城,就像刮起了一阵狂风。 若非两股力量在高空碰撞,大半个浑城必然要毁于一旦。 但只是四散的余波,也让得屋顶被掀开,场面虽逊于夜游神在南城巷吹得那口气,可也算是造成了不小的灾祸。 谢吾行呼吸声沉重,他的右脸上有一道纤细的划痕,刺痛感却很强烈,有灼热地气息在伤痕处经久不散。 姜望从塌陷的坑里跳出,神国已在脑海里隐匿。 他急促地喘了口气,便装出一副很镇定的样子,说道:“你输了。” 谢吾行瘫坐在地,右手搭在剑柄首端,语气很低沉的说道:“自修行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打输,姜望,你果真很厉害。” 姜望想到,这也是自己第一次把神国的力量全部牵引出来,甚至损耗到直接让得神国隐匿,往常皆是过了很久,神国的力量才会渐渐消退,脑海里的‘海市蜃楼’才会再次隐匿。 “你也很厉害,但我很想搞清楚,你那般癖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吾行表情凝滞,恼恨道:“我没有!你别瞎说!我很正常!” 姜望挠了挠自己的脸,问道:“那你找我干嘛......呸!那你找我做甚......” 他很快闭上了嘴巴。 好像不管怎么说,都觉得怪怪的。 谢吾行没有说话,既然输了,便没必要再把杜言若牵扯进来,若是恶霸姜望想报复,他怕是拦不住。 姜望也未曾多问,现在他很虚,但凡被谢吾行瞧出来,麻烦就大了,他目前尚不能保证,神国的力量是否可以再次涌现。 何况有谢吾行这般强敌,是招惹几十个蔡棠古和谈老六也比不了的,且不管其中有没有误会,他亦是不想那么快解除。 想到日后谢吾行屡次来寻麻烦的画面,姜望反而是有些期待了。 ...... 浔阳候府里。 目睹着姜望和谢吾行他们掠出的画面,杜言若耐心又等待了片刻,随即便翻墙潜入了侯府。 但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父亲和弟弟的踪影。 她兜兜转转来到了柴房所在的位置。 “莫非姜望已经把他们杀了?” 想到这里,杜言若面色苍白,双腿有些站不稳,摇晃着撞在了柴房门上。 躺在柴堆里的苏凌夷面黄肌瘦,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的,双目无神,听到动静,他也未曾有太大反应,只是眨了下眼睛。 “姓姜的,给个痛快吧,我受不住,我服软了......” 他呢喃着,也不管外面的人能不能听见。 “苏师兄?”杜言若靠着柴房门,那微弱的声音有些熟悉,她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师妹......”苏凌夷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身影,眸子里终于焕发神采,痛哭流涕道:“师妹,你可算来救我了!” 杜言若很震惊,此刻苏凌夷哪还有个人样了。 “姜望居然如此狠毒地对待你。”杜言若刚刚往前迈出一步,但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传来,让她下意识又退了回去。 “师妹,快救我出去。”苏凌夷挣扎着起身,径直摔倒,奋力爬向杜言若。 杜言若忍着气味的不适,蹲下身子,问道:“苏师兄可曾见到我父亲和弟弟?” 苏凌夷微愣,“伯父和令弟也被姓姜的抓了?我未曾见过他们,许是关在别处。” 杜言若心里不好的预感更重,她憋住一口气,尝试着要搀扶苏凌夷,但刚刚踏出柴房门,便见老管家早已站在外面。 他微笑着说道:“杜蘅和杜子澄并未在侯府里,你白跑了一趟。” 杜言若沉声说道:“姜望把他们怎么样了!” 老管家瞥了一眼府外,说道:“你是借着那个人把公子引开,特意想救亲人吧。” 看着没有说话的杜言若,老管家很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说服剑阁弟子帮忙的?” 杜言若微微瞪大眼睛。 剑阁弟子? 是在说谢吾行?! 老管家挑眉道:“看来你是不知晓他的身份,原想着你若跟剑阁攀上关系,总归是件很麻烦的事情,现在来看,你应当是骗了他,把他当成了救人的棋子。” 杜言若神色几番变化,冷笑道:“我与他私定终身,我早晚也是剑阁弟子,你们最好把我父亲和弟弟放了,否则就等着剑阁踏平侯府吧。” 苏凌夷很震惊。 师妹竟是与人私定终身了? 但感受着此刻杜言若搀扶住他的手臂在轻微颤抖,意识到师妹可能是在撒谎,他当即紧闭嘴巴。 老管家微笑着,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杜言若愈发紧张,渐渐地满脸都是汗。 老管家的笑容更重了些。 杜言若强装镇定,再次说道:“侯府可莫要自误。” 她作势便要搀扶着苏凌夷离开。 老管家伸手拦截,平淡说道:“侯府待客向来和善,只是客人也要懂规矩,我想你们应该不愿领教侯府对待非客人的态度。” 苏凌夷侧头看向老管家,说道:“我代表鱼渊学府来浑城寻觅仙迹,若有所求,整个苦檀所有城镇驻军都没资格拒绝,而你们的所作所为,无异于蔑视朝堂,真想坐实谋逆的罪名?” 老管家笑着说道:“鱼渊学府确有能让城镇驻军配合行事的权力,但不可强行命令驻军配合,除非你手里有圣谕,否则驻军也有拒绝的权力。” “何况先帝有言,我浔阳候府的兵,可以听调不听宣,或许你们鱼渊学府面子很大,基本上城镇驻军都会选择配合,因此让你生出了一些错觉。” 苏凌夷面色一黑。 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他自然不清楚浔阳候府有这样的特权。 这可气坏了苏凌夷。 杜言若直接拔剑出鞘,“不过是一老头儿,我们杀出去便是!” 虽然只处在百日筑基的行炁阶段,没有真正修士的本事,但要拼命的话也有跟初入第二境的武夫有一战之力,若连一个跛脚老头儿都打不过,便也就没必要修行了。 她持剑冲向老管家。 而老管家只是轻喝一声,杜言若便如遭重击,手里的剑掉落在地,脚下一软,就跪在了老管家身前。 苏凌夷在杜言若冲向前的时候,也使出浑身力气径直撞了过去,但没想到师妹跪得那么快,尚未反应过来,便直接来了出拜高堂。 并肩跪着的两人,面色憋得通红。 心下更觉骇然。 侯府里的跛脚老管家居然是位高手! 老管家根本没有理会他们,侧目看向栖霞街那处废墟,淡淡说道:“胜负已分,待得公子回来,你们是去是留,就全凭公子心情了。” 第三十七章 苦檀骆尊者 在回半日闲客栈的路上,舒泥和宁十四脑海里仍是那挥之不去的战斗画面,他们对姜望的认知又要拔高一筹了。 舒泥也不再念着姜望是妖怪的事情。 剑阁谢吾行都未曾指出,便已经证明姜望不可能会是妖怪。 但能跟剑神真传弟子打成那般程度,舒泥又开始猜测姜望到底是什么人。 说什么靠自己摸索修行怎么想都是胡扯。 很显然,姜望身后一定有着很大的背景。 ...... 姜望回到侯府,便径直去了房间。 瘫在榻上,虚弱感一阵阵袭来,但脑子却愈发清明。 他在心里呼唤夜游神。 神国隐匿,他便探知不到。 经此一战,姜望觉得神国的力量肯定又有所升华。 夜游神如他所愿那般说道:“神国确被滋养,我的力量也回来了一丝丝,但因神国的力量损耗太重,短时间里就算再遇到危险,也没法用了,但应该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姜望心满意足,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而在柴房前,目睹姜望回府,青袍修士和小鱼他们也都各自回了房间,老管家看向并肩跪在地上的杜言若和苏凌夷,笑着说道:“公子许是累了,你们便耐心在柴房里待一夜,不要想着逃跑,我会时刻注视这里。” 苏凌夷重新躺在柴堆里,看着柴房门被关上,他有很多脏话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杜言若也没想到,自己是来救人的,却回不去了。 “那位剑阁弟子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可能来救我们?” 苏凌夷还是抱着些希望。 杜言若摇头说道:“谢吾行肯定败了,是死是活都不知晓,哪有可能来救我们。” 她想着自己果然是高估了谢吾行,就像蔡棠古和谈老六一样,都是废物。 怎么就一时想不开,利用谢吾行吸引侯府之人的注意力,贸然来救人呢?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莫管杜言若如何在心里编排谢吾行,四处寻觅杜言若不得的谢吾行,已经心急如焚的再次朝着侯府而来。 他怀疑是姜望把杜言若抓走了。 那般柔弱的杜姑娘要是落在恶霸姜望手里,后果不堪想象。 ...... 栖霞街废墟处。 有数道身影出现。 他们皆是刚来到浑城的寻仙者。 姜望和谢吾行的战斗闹出的动静太大,看着面前惨不忍睹的场景,已经能够想象到那场战斗有多么激烈。 “应是两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其中一人猜测道:“但绝非寻常之辈,怕是在整个隋国洞冥修士里都能排在前列,很可能处在即将破境的关口,有此般高手在浑城,我们需得低调行事了。” 除了彻底被朝堂青玄署压制的小宗门,某些只是被制衡的大宗门,若能寻到仙人,大多不愿把仙人送往神都供奉,而是会请至自家宗门里。 所以寻仙者都有各自的想法,相互之间可以是盟友,也可以是敌人。 苦檀最大的宗门便是剑阁,其次是朝堂部署在苦檀境内的青玄署和鱼渊学府势力雄厚。 而介于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宗门,能出一位洞冥之上的大修士实属罕见,所以最是妄想着能借助仙人一步登天。 “我更担心的是,那些大宗门会派出澡雪境界的修士前来,现在只能趁着那些大物分身乏术,尽快找到仙人踪迹,否则我们便只有看戏的份儿了。” 其他人深有同感。 像他们所处的宗门,修为最高的也只在洞冥巅峰而已,底蕴深厚一些的或能出十几位洞冥巅峰修士。 可若是面对澡雪境界的大物,弹指间,整个宗门就得灰飞烟灭。 “苦檀各境甚至隋国他界都有大妖肆虐,各大宗门都在竭力降妖除魔,而你们这些家伙却妄想着借助仙人登天,青玄署号称统辖全隋修士,我看也是名不符实,使得你们这些漏网之鱼到处蹦跶。” 有着鹅黄长衫的年轻男子突然出现,看向那些修士,冷声说道:“百年来寻觅仙人都是隋国最重要的事情,那不仅事关如何斩除妖怪,亦是要对抗西覃。” “传闻西覃有仙,若非我们神都也有一位仙人,隋国早就被西覃灭了,也不想想,就你们那种小宗门,仙人脑子坏了,才会让你们供奉。” 那些修士原本有点慌乱,但探知来者片刻,其中一人便轻笑道:“区区一个武夫,懂得什么?又何来的胆子敢在这里叫嚣,我随手一剑就能要你的命。” 鹅黄长衫的男子讥讽道:“我是武夫不假,但你们想杀我?哼,未免想太多了些。” 再次认真探知来者身上的气息,他们长舒了一口气,“大话说得确实吓人,害得我们以为你是宗师。” “武夫入第四境才能勉强跟修士抗衡,唯有宗师才有资格站在洞冥修士之上,哪怕你是四境武夫,莫不会觉得能打得赢我们这么多人吧?” 鹅黄长衫的男子笑道:“我确实打不赢你们,但谁说我只有一个人的?” 他话音刚落。 便有一道身影破空而至。 那是看着约莫已年入古稀的老者。 鹅黄长衫的男子躬身见礼道:“尊者。” 修士们原本无甚在意的神情忽变。 在苦檀能被称为‘尊者’的,只有一个人。 那并非一种敬称,而是职位。 青玄署统辖全隋修士,自然便有统辖全隋武夫的存在。 虽然在真正意义上来讲,修士和武夫不可相提并论,但统辖全隋武夫的武神祠,在朝堂里有着同青玄署一般的地位。 就像青玄署和鱼渊学府都有在苦檀设立,武神祠自然也不例外。 而苦檀武神祠里的最高掌权者,便为尊者。 众所周知,武神祠尊者皆是宗师境高手。 洞冥巅峰修士面对宗师,若没有匪夷所思的手段,基本是必死无疑的。 宗师为武夫臻至化境,可称得上脱胎换骨,体魄的强度是洞冥修士飞剑所无法撼动的。 且宗师也能做到短暂的浮空而行,拳风可破百丈外,洞冥修士在宗师面前,很难体现出优势。 “骆......骆尊者。” 那些修士把姿态放得很低,恭敬地行礼。普通修士畏惧青玄署,但武夫们却将武神祠当做圣地。 虽然很难做到让武夫跟修士平等,可也正因有武神祠的存在,给予了武夫有机会俯视修士的资格。 哪怕只能俯视普通的修士,哪怕得到可以俯视的资格没有那么容易。 这些修士怎么也没有想到,堂堂武神祠的骆尊者,竟然亲自到了浑城。 寻仙的事情多是修士在做,武夫只能起到帮忙的作用,但这也要看人。 骆尊者淡淡说道:“收起你们的小心思,安安稳稳的寻仙,若被我发现,你们找到仙人踪迹而有所隐瞒,便尽数留在浑城吧。” 那些修士忙称不敢,吓得一个个冷汗直冒。 骆尊者沉声道:“滚吧。” 修士们落荒而逃。 鹅黄长衫的男子说道:“但他们有句话说得没错,此地有两位洞冥巅峰修士交手,按照情况来看,甚至很可能已经触及澡雪境界的门槛。” 骆尊者说道:“剑阁那位已经下山,许是到了浑城,但未曾听说其他大宗门的真传弟子来到苦檀,剑阁弟子虽好战,也不至于在此时节闹出这么大动静,你且找到谢吾行,便能知晓与其对战的是何人了。” 鹅黄长衫的男子苦笑道:“尊者,都这么晚了,我们刚来浑城,不如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骆尊者淡淡说道:“也好,明日再去拜访浑城那位也不迟。” 浑城里除了有仙人临世的异象,唯一让他感兴趣的便也只有一个人。 他很期待跟那位见面的场景。 ...... 浔阳候府里。 老管家看着径直闯进来的谢吾行,平静说道:“阁下另有赐教?” 谢吾行沉声说道:“姜望呢,让他出来!” 老管家说道:“我家公子已经睡了,有什么事可以明日再讲。” 谢吾行拔剑指着老管家,“让姜望把杜姑娘放了!” 老管家微愣,随即笑道:“剑神的真传弟子,怎么像个毛头小子,你可知那位杜姑娘是什么人?又因何觉得杜姑娘在侯府里?” 谢吾行皱眉说道:“除了姜望,没有别人会抓杜姑娘,她到底在不在侯府,我寻过便知。” 说着,便直接要越过老管家。 老管家倒也没有阻拦,跟剑阁敌对终归不是一件好事,他目视谢吾行朝着后院而去,转身来到姜望的院落。 青袍和白袍修士也住在这里。 他们感知到谢吾行的气息,刚刚走出来。 “童伯,那家伙又来了?” 老管家点点头,看向姜望的房间,漆黑一片,说道:“谢吾行是被杜言若谎话蒙骗,非必要,不可为敌,公子同其一战,应是很累,你们好好守着,不用理会外面的事情。” 他说完便又离开。 青袍和白袍修士面面相觑。 想着要是谢吾行发起疯来,童伯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哪能抗得住? 而且在他们看来,姜先生跟谢吾行那一战,纯粹游戏罢了,怎会累呢? 毕竟姜先生可是仙人啊。 第三十八章 拔剑自然神 卯时初刻,天边微亮。 柴房里,苏凌夷询问着这些日子外面发生的事情,杜言若一一作答,最终话题又落在了谢吾行的身上。 “我依稀记得祭酒曾提及剑阁真传的事,因剑阁弟子每年都要下山,降妖除魔的事迹甚至比青玄署都要多,也使得剑阁每年都会陨落一些弟子。” 苏凌夷躺在柴堆里,有师妹作陪,他此刻竟是有些惬意。 甚至以经验摆出最舒服的姿势,轻声说道:“而谢吾行是数十年来,剑阁里资质最高的,按照师妹所言,谢吾行仅在半个时辰里便往返方圆数十里,斩杀上百只蠃颙,连口气都未喘,修为肯定是比蔡教习更深厚。” 他侧目看向杜言若,继续说道:“姜望怎么可能敌得过谢吾行?” 杜言若踌躇道:“我是有猜测谢吾行或许不弱,但觉得也不会太强,若果真如师兄所言,姜望岂非更可怕?” 她如实说出谈老六的事情。 苏凌夷虽心下觉得师妹竟能想出如此毒计而感到有些惊讶,但因是针对姜望,便很是畅快,只可惜最终结果不尽人意。 他沉思道:“谈老六此人我也有听闻,苦檀青玄署降妖除魔时,谈老六总是躲在最后面,但偏偏在苦檀青玄署里其斩杀的妖怪最多,因此他的人缘并不好,其真实修为哪怕比之蔡教习强一些,但也不会差太多,想来是弱于谢吾行的。” 苏凌夷回想刚来浑城直至现在,每次面对姜望的经过,就算姓姜的确实很强,他也依旧不愿承认会强得过谢吾行。 莫说鱼渊学府,纵然是苦檀青玄署里,老一辈不出手,哪个会是谢吾行的对手? 原本只道师妹认识了一位剑阁弟子,但若是谢吾行的话,他便又升起了一些希望。 “我们现在这般惨,正好也能让谢吾行更相信,只要坐实姜望恶霸的名头,他便是上了剑阁必杀的名单,退一步来讲,就算谢吾行败了,但姜望又何来的本事对抗整个剑阁?” 在苦檀得罪剑阁是要比得罪青玄署和鱼渊学府更恐怖地事情。 苏凌夷和杜言若郁结的情绪也都因此一扫而空。 他们就等着谢吾行杀上浔阳候府了。 但殊不知谢吾行此刻已然站在柴房门外。 他们每一句话都被谢吾行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表情阴沉地谢吾行,老管家轻声说道:“现在你该知晓那位杜姑娘是什么人了吧?” 虽是想到柴房里的苏凌夷和杜言若‘久别重逢’,肯定会说些什么,但他们聊得如此深刻,也是让老管家很意外。 谢吾行没有说话。 这是他第一次下山。 没有栽到妖怪手里,却是栽到了一个女人手里。 他很愤怒,也很羞愧。 他沉默了很久,有些意兴阑珊。 果然是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方为至理。 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毁其道心。 谢吾行看向老管家,轻声说道:“我为误会姜望的事情,感到抱歉,想来也是,他能与我势均力敌,甚至胜我一筹,必是潜心修行,又怎会是什么恶霸。” 他再次说道:“我要亲自向姜望致歉,此番也算不打不相识,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虽然不是很想让谢吾行打搅公子休息,但能跟剑神真传弟子成为朋友,许是公子莫大的机缘,便在前领路,带着谢吾行到了姜望的院落。 青袍和白袍修士极其紧张,看到谢吾行的一瞬间,便纷纷拔剑出鞘。 老管家微微抬手,向他们稍作解释,随后上前轻轻敲门,“公子,可睡了?” 房间里没有任何反应。 老管家回身说道:“谢公子不妨明日再来,想必与我家公子一战,也是伤了元气。” 谢吾行说道:“没有得到姜望的谅解,我很难睡得着,现在天已微亮,我便在这里等着吧。” 他直接坐在了姜望房间门口的台阶上。 老管家欲言又止,只能无奈笑道:“那谢公子请自便吧。” 目送老管家离开,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仍是很警惕地看着谢吾行。 姜望在房间里睡得香甜。 谢吾行在门外坐得端正。 青袍两人也是认真地盯着他,直至天光大亮。 ...... 有开门的声音响起。 谢吾行侧目望去。 是隔壁房间里的小鱼走了出来。 她很惊讶地看着谢吾行,又转头看向瞪大眼睛仿佛两座石柱的青袍和白袍修士。 青袍修士此刻转动僵硬地脖颈,眼睛里都有着血丝,待得他沙哑着声音做出一番谢吾行为何在此的解释,小鱼便也加入了队列。 齐齐盯着谢吾行。 显然,小鱼同样保持着警惕,谨防谢吾行伤害公子。 没过一会儿,姜望便推开门,伸着懒腰出来。 他的视线很快被整齐站在一侧的小鱼三人吸引,疑惑道:“你们在干嘛?” 三人默契地伸手指向谢吾行。 姜望顺着他们的手指,同谢吾行四目相对。 谢吾行起身说道:“我在这里守了一夜,闻得姜兄的呼噜声,想必是睡得很好。” 姜望很震惊。 你在我房间门口守了一夜?! 这不是说书先生讲得那般,俊俏公子对心上人才会做得事情嘛? 姜望面色煞白,颤抖着声音说道:“没想到你对我已用情至深,但我很抱歉,怕是要让公子错付了。” 谢吾行:[○?`Д′?○] 他强行咽下这口气,很郁闷地说道:“我不想再解释这些......” 他很诚恳地向姜望致歉,也讲明了被杜言若蒙骗的事情,再次说道:“蔡棠古以及青玄署的麻烦,我会帮姜兄解决,何况本身就有误会,看在剑阁的面子上,定能化干戈为玉帛。” 姜望的面色变得红润,当然不是因为在门外守他一夜的谢吾行,又如此尽心的帮忙解决问题,而备受感动所致。 他很愤怒的说道:“你的心肠怎会这般歹毒!就算得不到我,也不能如此害我啊!” 简直岂有此理! 原本很好的强敌突然倒戈就已经让他很是悲痛了。 现在还要把其他的敌人都给解决掉? 谢吾行分明就是自己无敌道路上的绊脚石啊! 他很生气的转身回屋,房门被大力关上。 谢吾行很茫然,他看向小鱼等人,“我说错什么了?” 小鱼摇头,她也没有很理解。 许是公子有起床气? 但以前也没发现啊? 青袍修士则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当即冷笑说道:“姜先生又怎会需要你来帮忙解决麻烦,瞧不起谁呢!” 谢吾行微微张嘴,心下了然。 姜望能胜他一筹,应是同他一般,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何况年纪轻轻便有这么高的境界,岂会没有背景? 自己有些想当然的喧宾夺主了。 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自己遇到麻烦,也不会希望别人来帮忙,而是靠自己的本事解决才行。 他感到很惭愧。 “姜兄且放心,我不会再帮你了!” 谢吾行喊了一句,便告辞离开。 姜望重新推门出来,表情很是幽怨。 见此一幕,白袍修士脑袋瓜一转,又臆想出了很可怕的事实。 莫非姜先生也看上谢吾行了? 先是很生气,但等到谢吾行走了,又表现出一副深闺怨妇的模样。 这不就是妥妥的真相嘛! 他很快掩饰住自己的神情变化,想着就算姜先生有着断袖之癖,也不可歧视之,应当如同往日那般尊敬。 ...... 姜望继续瘫在藤椅上,虽然丢了谢吾行这般强敌,但好在蔡棠古的麻烦没有消失,想到这里,他很是急切,怎么蔡棠古到现在还没来报复? 难道是回去的路上不小心掉坑里摔死了? 他连忙双手合十,保佑蔡棠古安然无恙。 老管家在旁看着姜望这番表现,难免担忧道:“公子,要不请个郎中来瞧瞧?” 姜望茫然道:“请郎中做什么?” 他摆摆手,又说道:“杜言若就且在柴房里关着吧,正好跟苏凌夷做个伴,只期望蔡棠古能快点回来吧。” 老管家点点头,说道:“剑阁傲视整个苦檀,谢吾行乃是剑神真传,若能与之较好,对公子必将大有益处。” 想到侯爷当年面对的危局,公子日后要做些什么,有剑阁相助,显然会事半功倍。 姜望冷声道:“可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恶心。” 老管家不知早上发生了什么,正要再劝解公子几句,青袍修士忽然跑了过来。 “姜先生,有客造访,说是侯爷的故旧。” 姜望神情微变。 老管家刚要开口的话咽了回去,表情也变得很凝重。 他看了姜望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在侯府门外的是一着鹅黄长衫的年轻男子。 他打量着周围,嘀咕着,“堂堂侯爷居然住在破旧的栖霞街,这府墙都塌了大半,怕是过得很惨啊。” 老管家人未至声先到,“侯爷念旧,自来到浑城便住在栖霞街,你一个区区四境武夫也敢非议侯府!”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跛脚老者,鹅黄长衫的男子淡淡说道:“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你有意见?” 老管家眸子微凝,瞬息间就有一股莫名的气息浮现。 “童霁啊,何必跟一小辈计较。” 骆尊者负手而至。 老管家浑身僵住。 第三十九章 闾埔荣家 栖霞街,浔阳候府。 看着骆尊者,老管家神情无比凝重,沉声说道:“所谓故旧,原来是你。” “童霁啊,当初见你仍是少年,现在却已这般,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啊。”骆尊者不胜唏嘘,一副很怀旧的模样。 老管家说道:“尊者此来何意?” 骆尊者笑着说道:“故人重逢,怎的这般冷漠,说起来,侯爷出生时,我还抱过他,甚至也指点你习武,怎么着也算你半个老师。” 老管家沉默,随即躬身见礼,说道:“那么,尊者此来何意?” 骆尊者眯起眼睛,说道:“自是来拜访侯爷。” 老管家皱眉说道:“侯爷已不在了。” 骆尊者表情大变,说道:“怎么回事?为何我没有听闻?” 老管家看着他,也不清楚对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淡淡说道:“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 骆尊者身子摇晃了一下,哀伤道:“我现坐镇苦檀武神祠,诸事繁忙,始终没有机会来看他,没想到却已天人永隔,他自幼便生活凄苦,竟又走在我前面,实乃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看到骆尊者的悲伤不似作假,老管家的神情也有所缓和,轻声说道:“尊者节哀,人之生死本就无法掌控,修士但求长生,可长生又哪里真的存在。” 骆尊者抹了抹眼泪,说道:“且带我去祭拜。” 老管家犹豫说道:“侯爷身躯未在,亦无牌位。” 骆尊者眉头紧皱,说道:“怎会如此?莫非另有隐情?” 老管家说道:“此乃侯府自家事,便不劳烦尊者了。” 骆尊者沉声说道:“简直胡闹,若侯爷是被人害死,又怎能不关我的事!” 老管家没有说话。 这里面当然另有隐情,但老管家谁也不会相信,哪怕是骆尊者。 骆尊者见其这般模样,沉思片刻,问道:“侯爷可留下子嗣?” 老管家点头说道:“小侯爷就在府里。” 骆尊者径直便踏入侯府。 老管家稍微顿足,方才跟了上去。 鹅黄长衫的男子紧随其后,待得真正进到侯府里,他才察觉,此地装潢相当奢侈,各处都可见名贵之物。 来到姜望所在的院落,看着躺在藤椅上病恹恹地男子,骆尊者惊诧道:“那便是小侯爷?” 鹅黄长衫男子打量一番,笑道:“若非动弹了几下,我还当是死人。” 骆尊者闻言瞪了他一眼。 老管家说道:“尊者手底下的人却是一点规矩都不懂,若再满口胡言,我便替尊者教育教育他。” 骆尊者用眼神制止想要说话的鹅黄长衫男子,朝老管家说道:“闾埔荣家是大户,又年轻气盛,跋扈了些,实则内心纯良,并无恶意,你也莫要动怒,待回去我自会教训他。” 闾埔荣家算得上是武夫世家,对武神祠忠心耿耿,因仰仗权势便肆无忌惮者,老管家最是不喜,但此刻也并未再说什么。 骆尊者来到藤椅前,看着模样极其好看的姜望,笑道:“果然不愧是侯爷之子,将他们夫妻的优点全占了,怕是整个隋国也找不出你这般好看的男子。” 姜望抬眸,很随意的说道:“老人家便是我父亲的故旧?” 骆尊者尚未开口,鹅黄长衫男子又跳了出来,“尊者在你面前,不起身行礼也就算了,态度怎的如此散漫!” 姜望瞥了他一眼,说道:“关你屁事。” 这可把鹅黄长衫男子气坏了。 骆尊者沉着脸,自来到侯府,已经是第二次瞪鹅黄长衫男子了,年纪大了,他感觉自己眼睛都有些酸涩。 “无妨,我是长辈,小侯爷便如我自家孙儿一般,见不见礼有何所谓?” 骆尊者挥袖把鹅黄长衫男子赶到一旁,又满脸微笑的看着姜望,说道:“现在你已是一家之主,未来承袭候位,便也是隋国权重,我看你身子虚弱,未曾修行,也未习武,恰逢惊闻侯爷之事,我满心愧疚,自要好好教你,可愿随我习武?” 姜望挑眉道:“你很厉害?” 骆尊者大笑道:“只能说在整个苦檀,除了剑神及其弟和鱼渊学府的祭酒,算上青玄署那个老顽固,便没有比我更厉害的了。” 姜望想着也没有那么厉害嘛,你再多除去几个,还有排列的必要嘛? 但既是武夫,他的眼睛也是微亮了一下。 孙青睚已经来到侯府教小鱼习武,眼前的骆尊者肯定是要比孙青睚强得多。 他说道:“我没有习武的想法,但我家婢女资质颇高,老人家可能教教?” 骆尊者的笑容僵在脸上。 鹅黄长衫的男子很合时宜的再次跳出来,“你想什么呢?尊者要教你习武,你便感恩戴德吧,居然想要让尊者教一个卑贱婢女,你侮辱谁呢!” 这一次骆尊者没有制止。 毕竟说的话很中肯,他堂堂武神祠尊者,怎么可能教一个婢女习武? 姜望的神情慢慢阴沉下来。 别的不说,卑贱两个字,就已经触及他的肝火。 虽然暂时无法动用神国的力量,但夜游神也已恢复的差不多了,正要直接出手之际,便见孙青睚和小鱼走了过来。 “公子,小鱼天赋确实极高,我只是教了她两个时辰,便已再次破境。” 孙青睚很兴奋,像小鱼这般资质的武夫,他从未见过。 不仅仅是破入第二境巅峰,甚至已经使炁流窜四肢百骸,达成第三境武夫才能做到的成果,更夸张点来说,小鱼能打一百个同境武夫。 孙青睚浑然没有在意此间氛围,继续说道:“虽然不想承认,但属下已是没什么可以教她的了,接下来只需按部就班的巩固基础,再凝练出真炁即可,而这种事情是外人无法相帮的。” 姜望暂时抛却怒意,很是欣喜地看着小鱼,说道:“不愧是我家婢女大总管,真是好样的。” 小鱼有些羞赧的低头,清冷的面容,做出这般姿态,虽然怪了点,但姜望看着,便觉得愈加可爱。 骆尊者的视线落在小鱼身上,神色渐渐震惊。 确是习武的绝佳根骨! 闻得孙青睚的话,他很确信小鱼境界不高,但已经踏上凝练真炁的阶段,此般资质简直匪夷所思。 骆尊者当即朝着姜望说道:“小侯爷,我答应了,愿教她习武!” 姜望皱眉,说道:“但我现在不愿了。” 骆尊者面部微僵。 鹅黄长衫男子气愤道:“居然不识抬举,尊者肯教她,属实乃祖坟冒青烟,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你竟敢拒绝?!” “住嘴!”骆尊者很生气,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姜望冷声道:“我自会帮小鱼找来更厉害的老师,这种祖坟冒青烟的福分,不要也罢。” 骆尊者说道:“莫要赌气,此子是嚣张跋扈了些,但也不可耽误了小鱼的资质,何况是老夫教她,我又是你父的长辈,自当尽心尽力。” 话虽如此,但姜望脾气来了,哪能轻易止息,沉声说道:“那便让满口喷粪之人给小鱼磕头致歉。” 小鱼很茫然,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鹅黄长衫男子恼羞成怒,“我可是闾埔荣家嫡子,苦檀武神祠二品侍官,让我向一个卑贱婢女磕头致歉,简直岂有此理!” 姜望面色变得更为阴沉。 这是第二次了。 所谓事不过三,他的一口怒气已经涌至喉咙。 骆尊者面无表情。 要让荣予鹿磕头致歉,显然是很有难度的事情,但他确十分欣喜小鱼的绝佳资质,索性旁观,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解决。 姜望看向孙青睚,后者会意。 他径直走向荣予鹿,双手攥在一起,骨头咯嘣作响。 骆尊者微挑眉,仍是无动于衷。 荣予鹿冷笑,说道:“怎么,想动手?那小爷便陪你玩玩。” 他拔出悬挂腰间的刀,武夫气息四溢,也仅是比冯灵槐弱上一筹。 孙青睚没有携带兵器,赤手空拳,直扑荣予鹿,宛如下山的猛虎,气势磅礴。 双臂肌肉紧绷,面对荣予鹿斩来的刀,竟是徒手挡开,这便是武夫的强悍体魄。 但荣予鹿毕竟是四境武夫,又有锋锐的刀傍身,虽然第一刀没有破开孙青睚的防御,却也留下一道很清晰的印痕。 若再来几刀,纯粹以体魄硬抗,也是有极限的。 所以孙青睚打算速战速决。 再次挡开荣予鹿挥来的刀,孙青睚的左掌便已经朝着他的咽喉而去。 直接扼住了他命运的脖颈。 将其整个人提起,狠狠砸落在地上,咽喉处的剧痛,让得荣予鹿无法呼吸,任凭他拳打脚踢,都撼动不得如山岳般魁梧的孙青睚半分。 “什么闾埔荣家,倒确实离谱,废柴一个。” 孙青睚扼制住荣予鹿的脖颈,居高临下望着他,很随意地嘲讽一句。 姜望拍手道:“孙大哥好是凶猛!” 骆尊者见此一幕,心中了然,虽说他不认得孙青睚,但定是黑焰军里的猛将,武夫境界已至第四境巅峰。 隋国里,修至宗师境的武夫不能说很少,但确实不算太多,孙青睚距离晋升宗师境,怕也只差一个契机而已。 第四十章 最年轻的宗师 侯府里很寂静。 唯有荣予鹿痛苦地哼唧声。 骆尊者不得不开口说道:“且住手吧,再这么下去,他便没命可活了。” 孙青睚看向姜望。 姜望点点头。 孙青睚这才把手掌移开,得以呼吸的荣予鹿大口喘着气,但牵扯喉咙,仍是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因呼吸太急而死。 骆尊者看了他一眼,朝着姜望说道:“既是已经教训过了,此事便就此揭过,若要习武,整个苦檀便没有谁比我更适合教她了,除她之外,小侯爷愿意,我可一并传授。” 想着骆尊者毕竟是老爹的故旧,否则他肯定就让孙青睚直接把荣予鹿弄死了,可也正因有荣予鹿在,他绝对不会放心让小鱼跟着骆尊者。 “小鱼必须待在我身边,老人家若是有空的话,便在侯府里教她,若是没空,此事便算了,苦檀那么大,我总能给她找到一个好老师。” 骆尊者难免有些心里郁结,想着姜望怎这般小肚鸡肠,他以为姜望仍是因荣予鹿而拒绝。 看出小鱼习武的绝佳资质,纵使他会在浑城待一段时间,可若不能把小鱼带去武神祠,唯恐给旁人做了嫁衣。 他犹豫了片刻,无奈说道:“我在浑城待的时间不会太久,这段时间里我便尽心教她,但小侯爷也要多方考虑,你这婢女要是能入武神祠,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只要跟小鱼朝夕相处,教给她一些绝技,骆尊者自信,窝在小小浑城的婢女,肯定会甘愿随他前往武神祠。 姜望看向小鱼,问道:“这位老师你可满意?” 小鱼看了骆尊者一眼,后者露出了很和善的笑容。 “但凭公子做主便好。” 姜望点点头,说道:“那便这么着,虽因我父故旧,本该让老人家直接住在侯府,但姓荣的那家伙我不喜欢,只能请老人家另寻他处了。” 骆尊者无甚在意,说道:“老夫已有落脚之处,事不宜迟,我现在便开始教你。” 后面一句话是看着小鱼说的。 等到骆尊者跟着小鱼前往她经常练剑的地方,姜望拍了拍孙青睚的肩膀,说道:“把那姓荣的扔出去。” 孙青睚提起荣予鹿,直接挥动手臂,伴随着惨叫声,一道身影飞出墙外,当真是落实了扔出去的命令。 老管家此时上前一步,说道:“苦檀里有剑阁,有鱼渊学府,有武神祠,骆岘山的身份崇高,也就剑神可以不给他面子,说是侯爷故旧,其实交情并不深,但曾经骆岘山确是帮过侯爷一些忙,只是侯爷对他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姜望慵懒说道:“老爹的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他以前的朋友,我不喜欢,那便不是朋友,他的敌人,若是合我胃口,便可以是朋友。” “老爹为何对那个骆岘山敬而远之,我也管不着,但若真能把小鱼教成高手,那自然便是我的朋友。” 老管家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侯爷以前在家的时间很短,虽然对姜望也算关怀备至。 可因有病只能被关在家里的姜望,从每日期盼侯爷回来,到慢慢的不那么在意,父子俩俨然没有什么增进感情的机会。 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也不为过。 孙青睚虽是黑焰军统领,但也不敢谈论侯爷父子的事情,而是重开话题道:“苦檀武夫应是没有谁不知晓骆岘山的,哪怕在整个隋国,宗师骆岘山都可称得上碾压洞冥巅峰修士的武夫第一人。” “若非年纪大了,他的实力可能会更上一层,有他来教小鱼,确是不二之选。” 姜望说道:“孙大哥也可旁观,毕竟是一位宗师,说不得突然明悟,也能更上一层楼。” 孙青睚确有这个想法,闻言感谢公子,随后匆忙离去。 ...... 转眼又至傍晚。 因小鱼习武辛苦,姜望让赵汜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这可把赵大画家给累坏了。 尊者骆岘山也在,他看向小鱼的眼神无比满意。 真正传授武学,他更惊叹于小鱼天赋之高。 当年骆岘山初学时的难题,在小鱼面前就如同孩童涂鸦,信手拈来,哪怕小鱼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她就是能做到。 他教了那么多徒弟,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惬意。 “整个隋国武夫未有能比我武神祠首领大人资质更高者,但小鱼怕是能和首领相提并论,如果能随我前往武神祠,我再把小鱼带去神都,由首领大人亲自来教,定可在短时间里培养出最年轻的宗师强者。” 骆岘山恨不得把小鱼绑到武神祠,话里话外都在提醒姜望,莫要误了小鱼的前程。 姜望也有些犹豫。 若果真按他所言,把小鱼送到武神祠,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因怀疑小鱼的仇人来自朝堂权贵,贸然前往神都,且不说会不会成为最年轻的宗师,怕是第二日就可能横死街头。 似是看出了姜望的犹豫,小鱼直接说道:“我要一辈子待在公子身边,哪都不去。” 骆岘山急切道:“怎能说出这般胡话?你只是婢女,但却有着武夫最高的天赋,你的视野里应是星辰大海,在侯府当一辈子婢女算怎么回事!” 老管家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小鱼的碗里,淡淡说道:“既是小鱼不愿,尊者何必强求,人各有志,你所希望的,不见得便是她想要的。” 骆岘山说道:“童霁啊,你该明白我有多么求贤若渴,你学武的资质平凡,当年我照样尽心教你,又何况是小鱼?她能站在武夫的最巅峰,怎可如井底之蛙般窝在侯府?” 老管家平静说道:“若非我跟着老侯爷,你又怎会尽心教我?无非是因权势罢了,现在你自己便是权势,又得见小鱼的天赋,许是真心实意,但人家不愿,你又能如何?” 骆岘山一时语塞。 当年他也只是普通武夫,或是勉强能比普通更强一些,每日里想得都是攀附权贵,穷苦以及平庸之辈,哪里能入他的眼? 正如老管家说得那般。 若非身处权贵之家,又是当年老侯爷给刚出生的侯爷安排好的贴身侍卫,想让他们一块长大,主仆俩坚定绑在一块,就童霁当初那瘦弱的毛头小子,骆岘山必然理都不理。 这顿饭吃的不算愉快,骆岘山告辞离开。 回到院落里,姜望看着小鱼,说道:“其实那位骆尊者说得也有道理,你要报仇就得变得更强大,虽然公子我也会努力变得更强,但若没有一个好老师尽心尽力长时间的教你,报仇的日子自然会延后。” 他揉着小鱼的脑袋,继续说道:“可我更担心的是,那虽然是神都,但危险恐怕更胜苦檀,思来想去,若命都没了,报仇更是彻底无望,只要命还在,你的天赋在,报仇便只是早晚的事。” 小鱼伸手捧住姜望的脸,凑近了一些,说道:“都说我天赋很高,那我便在最短时间里把那位骆尊者的本事全学过来,我既不用去神都,也不会让报仇的日子延后。” 姜望愣了一下,这就是天赋异禀者和资质很渣之人的思想差距嘛? 他纠结了半天,在小鱼看来,貌似是很简单就能解决的问题。 ...... 第二日的城隍庙会如期举行。 因舒泥和宁十四正在栖霞街附近寻仙迹,倒是没能跟骆岘山碰面。 此刻的半日闲客栈里,荣予鹿轻揉着自己的脖颈,愤恨道:“坐落在浑城的一个破侯府,真当是什么权贵了,此仇若不报,闾埔荣家的脸面往哪搁?” 侯爷逝世,仅有小侯爷在,府里连个奴仆都没有,就算家里装饰的再富丽堂皇,也终将走向落魄,像这般侯府,还真的比不过闾埔荣家。 骆岘山默默饮茶,平淡说道:“老侯爷是当年世间诸国之一祁国的皇储,说起来姜望便也是皇太孙,虽是亡国皇太孙,但其血脉终究尊贵。” “黑焰军便是当年祁国最战无不胜的存在,哪怕老一辈黑焰军基本都已战死沙场,却仍不可小觑,轻易把你打败的那人,就是出自黑焰军。” 他看着愤愤不平的荣予鹿,继续说道:“我虽教过童霁习武,但其确实资质平平,现已放弃武学,踏上修行路,我未能看透其具体境界,可只凭外露的气息,最弱也在洞冥境巅峰。” “就算侯府里只剩寥寥几人,你若想报复,也得倾尽闾埔荣家之力,你祖父怎会愿意付出此般代价,只为帮你出气?” 荣予鹿也不是傻子,骆岘山的意思很明显。 武神祠不会成为他报复的手段,而闾埔荣家亦是不会因这点事情,葬送百年家业,想要报仇,只能靠自己本事。 但他连孙青睚都打不过,何言报复整个侯府? 荣予鹿从未感到如此憋屈。 他们在半日闲客栈靠窗位置说着话,却没有注意到楼上有人在听着。 只因来浑城寻仙者,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修士,骆岘山并没有很在意这些,楼上有什么气息,就算感知到,也不会多想。 第四十一章 祁国皇族后裔 smdsxvmcy3kgvxh5ybfbv8djaphe1s8dsr1jc5uu3crogbolwxvmjcxk358mc82hc0odil/sf 4eduzfzr1hl0xlvgzh2hyspmkhanan+bcaygfvmuhqpeyptqd7muktmaxrdlidficilxzh4st gmi8jfq0ydqtdiuojmza+0vb8bbfxxj5krkvckzokuusuykyue/l1rkxxahwvryxrmdgyt45kghq rizrjnpsuweb1zfvqdodxx9tt8xqpnwrfczjjos1z4dvjtemyktnl6f2kvaw53kodcleaxbwc luseodiawfcsphkm13ftuj43gmxzqhy7hcalotrwtryn5tx7v27ozybxg0dcbkwrmazxokwjdy8q 3bnxgie/w1p/jcj9idhk7irgow+xkz+7fw30ptayk7oauikr5kk3u1rq4o7swlkscmioxr+6oxrw r/ak15ee1/tiib8y/gsos9/vtmqjebebeevqn5pt+sw86uofvbipukzzpl+rc2vras336gkksl96 pnv9chxxms9zf5jt0hfxe8tth3s/dphllhrqepj7oetp/c7vd/4o6zgeye9ca/uqf68efw jnerbnf0yceetne08vz9cezwcxsgyhph9akynjm5hnjiyrf1mrdn3jf+amrc7hfb8wofseilwdwx 492goaijgglpfscjfujd7glbr49xuz78g/skd4znz+ucujbkmutjzuzhu+tn7ymf1cjoolphfp2u jv2dtfomy4khwjeo5s31q2upvgxeppxyyjtrc5jxnm23jjayabbi3csj3f+hle7yk5i85fwb7e2r lb2vubb/q1az7hmvbp+ij4wqoszaya6czlqztlzimulyiznffrm60vmahztcwumbks6wbei0xg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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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孩童保护糖果,唯恐被人抢走一般,白袍修士把剑藏在身后,很认真地说道:“姜先生一直在等着蔡棠古,此刻应该先告知姜先生才对。” 老管家闻言,沉默了少许,点头说道:“那便去通报给公子吧。” 白袍修士如释重负般,极快的跑进侯府里。 青袍修士欲哭无泪,最终受伤的只有自己啊。 姜望慢悠悠地出来,看到蔡棠古时,顿显激动,直接抓住他的手,欣喜道:“老蔡,你终于来了,可等死我了!” 蔡棠古傻眼。 这是几个意思? 我是来报仇的啊。 怎么好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一见面激动成这样? 抱刀男人很狐疑地看向蔡棠古。 这情况跟你讲述的不太对啊。 蔡棠古甩开姜望的手,怒声道:“你又在搞什么鬼!” 姜望再次上手,抚平蔡棠古衣裳的褶皱,笑着说道:“我可是日日祈祷老蔡你平安无事,浑城距离鱼渊学府肯定很远吧,这来回必是很辛苦,要不整杯茶喝?” 想到曾经姜望以三寸不烂之舌把他骂得险些抑郁,现在又对他关怀备至,恍惚间,蔡棠古觉得莫非那都是做梦? 其实自己跟姜望关系很好? 他下意识的摇头说道:“不辛苦,喝茶就算了,我这人喜欢喝酒。” 姜望赶忙向着白袍修士招手,“快给老蔡弄壶好酒来!” 蔡棠古猛然反应过来,再次把姜望的手甩开,恼羞成怒,“弄什么好酒,我是来报仇的!别以为这样我就会饶恕你,姓姜的,赶紧把苏凌夷放了!” 姜望很无奈地说道:“瞧你,怎么急眼了呢,不喝便不喝嘛。” 蔡棠古很生气啊,他觉得自己跟姜望必是八字犯冲,总共就见了两回面,但每次都被气得半死。 他看向抱刀男人,说道:“重阳兄,动手吧!” 东重阳面无表情,有凛冽地气息已经向着姜望奔涌而至。 姜望眉头微皱,在心里说道:“鸟儿,情况如何?” 夜游神淡然说道:“正正好。” 姜望笑容满面,举刀便砍。 那股凛冽气息与长夜刀撞在一起,姜望往前迈步,像是凭空切割着某种事物,犹如琉璃破碎般的声音,击溃着凛冽气息,一步步来到东重阳的面前。 东重阳眸子微凝,那股凛冽气息瞬间变得更为雄厚,把姜望推的又后退了两步。 姜望咧嘴笑道:“老蔡真够义气,确实找了个很强的帮手。” 蔡棠古总觉得这番话很有问题,他当即拔剑出鞘,便要斩向姜望,但老管家直接挡在面前,白袍修士的剑终究没有逃脱噩运,飞到了老管家手里,同蔡棠古的剑狠狠相撞。 荣予鹿不甘落后,也拔刀向前,青袍两位修士只能赤手空拳和荣予鹿纠缠,混战就此展开。 栖霞街某处屋顶,站着一年轻男子和一老者。 冯灵槐微微喘着气,有些惊魂未定。 那里相隔浑城可是有百里啊。 被年轻男子带着竟好似转瞬即至。 这便是大修士么!? 虽然冯灵槐杀过洞冥境修士,可也未曾听闻此般神异手段,他甚至都不敢想象眼前男子到底是什么境界。 “那人便是姜望,妖怪跟他是一块的。” 男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姜望,说道:“他的气息虽然很雄浑,但却是外力,根本没有半点修行基础,那只大妖或是他的奇遇,又或者他有更神秘的东西傍身。” 冯灵槐一时没法理解。 “萧先生,那姜望可是有什么问题?” 萧姓男子沉默,看着姜望再次往前迈步,最终奋力一刀把东重阳的那股凛冽气息彻底崩散,方才说道:“大有问题。” 冯灵槐侧目,注意到栖霞街里又出现一道身影。 是谢吾行感知到此地的气息,直接掠空而来。 但他并没有上前,想到蔡棠古和青玄署的事情,跟姜望对战者,想来也不会是旁人,他很信守承诺,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 似是察觉到什么,他看向冯灵槐所在的位置。 萧姓男子也转头看向他。 谢吾行紧蹙着眉头,直接飞身落到屋顶。 “阁下有些奇怪。” 他此刻打量着萧姓男子,其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有些怪。 萧姓男子问道:“剑士?” 谢吾行点头说道:“你的气息也像剑士,但又有点出入,而且你的剑......像是姑娘的。” 萧姓男子说道:“确是一位姑娘的剑。” 谢吾行又问道:“天下剑士,要么出自剑阁,要么出自满棠山,再者便是出自西覃剑宗,阁下来自哪座剑山?” 萧姓男子说道:“哪个都不是。” 虽然仅是说了几句话,但谢吾行却感到有些累,眼前的人真是问一句便答一句,多余的话一点都不说。 他很有耐心地继续说道:“纵使随处可遇剑士踪影,但无一例外,皆是从这三座剑山里走出来的,西覃和隋国有奈何海相隔,若有西覃剑士来到隋境,自会被第一时间知晓。” 谢吾行凝视着萧姓男子,“我便来自剑阁,那阁下便只能是出自满棠山了,除此之外,天下哪还有第四座剑山?” 萧姓男子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看着谢吾行。 在跟姜望相识后,谢吾行已经没有刚下山时那么天真了,他脑海里第一反应便是莫非此人有着断袖之癖?否则这般深情的盯着我做什么?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萧姓男子淡淡说道:“我确对剑阁有些兴趣。” 谢吾行耳背道:“什么?你对我有兴趣?!” 萧姓男子:“......” 冯灵槐沉默了片刻,把萧姓男子的话又帮忙转述了一遍。 谢吾行有些尴尬。 都怪姜望! 正在跟东重阳对峙的姜望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便见东重阳眼前一亮,直接拔刀,若非姜望反应够快,及时举刀相抗,怕是要被贯穿胸膛,一命呜呼哉! 但饶是如此,也被东重阳势大力沉的一刀,给轰飞数丈远。 注意到那般画面,谢吾行想着这玩意儿这么准? 俗世有云,打一个喷嚏,说明有人在想你,打两个喷嚏,说明有人在骂你,打三个喷嚏以上,那就啥都别想了,指定有病。 谢吾行很抱歉的喊道:“我不是故意的!” 姜望闻声看过去,根本没有理解是什么情况,但就在他转头的瞬间,东重阳的刀再次来袭。 好悬没有直接身首异处。 他咒骂道:“你特么就是故意的!” 怕不是跟谢吾行八字犯冲,先是差一点就让蔡棠古这个麻烦消失,现在更是从未有过的狼狈,明明和东重阳该是势均力敌的,怎么就被打得满地乱窜? 冯灵槐很狐疑地看向谢吾行。 莫非此人跟姜望也有仇? 高手对战最怕分神,胜负往往就在瞬息间,谢吾行此举明显就是要害死姜望啊。 谢吾行有口难辩。 他只能闭嘴。 而战场已有变故出现。 荣予鹿身为四境武夫,本就具备同洞冥境修士抗衡的实力,青袍两位修士没有飞剑,又不敢跟武夫近身缠斗,可耐不住荣予鹿不要命的往前冲,最终还是被寻到机会,重伤倒地。 他第一时间便翻墙进侯府里。 因与蔡棠古互帮互助,他的目的就是把苏凌夷救出来。 而此刻柴房里的苏凌夷和杜言若,显得极其颓废。 他们等着谢吾行来救,等到白昼又入夜,渐渐的都有些绝望了。 想着姜望怎么也不可能胜得过剑阁真传弟子啊。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杜言若站在柴房门后面,说道:“外面没有人看守,我们为何不逃?” 苏凌夷躺在柴堆里,理所当然的说道:“姜望此贼阴险,是故意露出破绽,只要我们推门出去,肯定倒霉。” 虽然这番话有些道理,但杜言若仍很犹豫地说道:“师兄会不会想多了?” 第四十三章 剑下血可填海 蔡棠古看着对面老管家,虽是在有关浔阳候府的典籍里探知到童霁在二十年前便已破入洞冥境巅峰,但他破入此境的时间更早,怎么也没有想到,童霁居然会这般难缠。 “我曾跟随侯爷征战四方,剑下之血,可填小半个奈何海,而你端坐鱼渊学府,就算与我同境,却也相差甚远。” 老管家低头看着属于白袍修士的剑,哀叹道:“只可惜,我的剑死了,没有它,我便不是完整的童霁,世人都称我为侯爷麾下第一高手,那我自然要对得起这个名头。” 童霁抬眸,自顾自轻抚着手里的剑,淡淡笑道:“此刻,我是童霁,而非侯府的跛脚管家。” 他就像是藏在鞘中无尽岁月的剑,积攒出的凛冽杀意,在剑出鞘的那一瞬间,尽数奔涌而出。 蔡棠古满是褶皱的脸,好似水波纹一般荡漾,“你已瘸了腿,又没有最熟悉的剑,真正的战力又能发挥出几成?” 童霁笑道:“你试试便知。” 修士的飞剑自然非是凡物,哪怕境界再低微,背景再差,手里的兵器都不能随便凑合。 但不可否认的是,青袍和白袍修士的剑纵非凡物,品秩也算不得很高,只是勉强能拿得出手。 跟蔡棠古的剑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但他是童霁,兵器的问题便可忽略不计。 剑出,杀意凛然。 就像有一股狂风凭空出现,让得蔡棠古一时有些站不稳。 他面色凝重,挥剑斩击,两股力量分庭抗礼,紧跟着双双升空,就宛若两颗流星,在夜空里狠狠相撞。 伴随着高悬浑城的巨大木鸢,两把剑撞击的火星子,如烟花般灿烂,使得庙会里的百姓,驻足观瞧,欢呼雀跃。 同样注视着那副画面的姜望,暗自感慨,“童伯真的很厉害啊。” 东重阳沉默举刀,眼前的年轻人,实力有些超乎他的预期,看来蔡棠古并没有夸大其词,他得更认真些才行。 有两把剑在空中抗衡,也有两把刀在栖霞街里展露风采。 姜望深知自己时间不多,便开始横冲直撞般的强势反击。 他出招没有任何章法,就是拿着刀,砸来砸去。 这也让东重阳有些捉襟见肘。 没有章法也就算了,但出刀的力量亦是无比强悍,每次出其不意的挥刀,纵然挡住,仓促之下,也要吃个大亏。 站在屋顶的谢吾行,挑眉说道:“为何总觉得姜望真的没有半点修行,哪个宗门会这般教弟子?分明就是孩童拿着木剑,胡乱摆动。” 萧姓男子继续保持沉默。 他此刻略有些手痒,看向谢吾行。 谢吾行皱眉,说道:“你看我做什么?” 他忍住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萧姓男子说道:“我对剑阁很有兴趣,打一架?” 看着栖霞街的场景,谢吾行说道:“我们再打的话,这里就显得太乱了。” 萧姓男子说道:“听闻剑阁弟子都好战,莫非打架也要看场合?” 谢吾行面色凝重,说道:“既然阁下有意,那我便奉陪到底。” 冯灵槐下意识往后退,险些从屋顶掉下去。 萧姓男子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很果决的拔剑。 谢吾行自始至终都觉得萧姓男子很不简单,他选择率先出剑。 剑气横穿整个栖霞街。 萧姓男子挑眉道:“无需试探,请使出你最强的剑。” 谢吾行微愣,笑道:“那便如你所愿。” 溪河剑意卷动着天地之炁,倾灌而下,脚下房屋直接土崩瓦解,冯灵槐惊慌失措,纵身跃至另一座屋顶,因动用气息,只觉浑身刺痛,面色惨白。 萧姓男子悬于半空,看着下方的残桓断壁,笑道:“该我出剑了。” 他轻抬握剑的手,便有一股剑气猛地冲向谢吾行。 溪河剑意直接被崩散。 谢吾行尚未反应过来,剑气便在他眼前消散。 而萧姓男子已经归剑入鞘。 谢吾行被惊出一身冷汗。 他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萧姓男子,“你到底是什么境界?!” 萧姓男子回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谢吾行喘着气,说道:“怎么可能有人不清楚自己的境界?” 他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败在姜望手里,他倒也没有什么负担,因两者也算是势均力敌,只是输了半筹,可萧姓男子只出了一剑,甚至那都不算出剑,他便莫名其妙的败了。 下山本是降妖除魔,彰显剑阁的威风,却接连两次败北,谢吾行感受到了人世间对他的深深恶意。 他观察着萧姓男子,渐渐瞪大了眼睛,“你的黄庭呢?!” 萧姓男子没有说话。 谢吾行震惊道:“莫非你不是修士,而是武夫?!” 只有铸就黄庭才是一名真正的修士,若无黄庭,自然便是武夫,因天师除了符箓,就没有其他手段了,能做到浮空而行,怎么着也是宗师。 可武夫不同于修士,想要问鼎宗师之境,哪怕天赋再高,其本身也不可能太年轻。 何况果真是宗师的话,虽能力压洞冥境巅峰修士,可谢吾行也不会败得那么快,甚至寻常的宗师,他亦有着一剑杀之的能力。 除非萧姓男子是一位大宗师! 但这般年轻的大宗师,整个世间都找不出来。 最关键的是,萧姓男子明明拥有着剑士的气息,又怎会是武夫呢? 这太奇怪了! 谢吾行百思不得其解。 他突然神情剧变。 是因想到老师曾经说过,在近十年间,天下出了怪事,有一位自称渐离者的人,未曾铸就黄庭,却拥有着修士的本领,在隋国垅蝉境内极具盛名。 那位也是剑士。 但又跟世人认知的剑士存在些区别。 那位渐离者背着一把木剑,就只是最寻常的竹木雕制的剑,没有人能看出他的境界,但却有着洞冥境巅峰之上大修士的实力。 这也使得垅蝉境内没有资格铸就黄庭的凡俗之辈,心向往之,对其尊崇至极。 青玄署因此花费很长时间到处寻觅,但其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今也未找到半点踪迹,只晓得对方姓柳名翩。 谢吾行维持着震惊的表情,拱手言道:“敢问阁下贵姓?” 萧姓男子沉默片刻,说道:“我姓萧,并非像你想得那般。” 有此问题,再见其神态,萧姓男子自能猜出谢吾行在想什么。 但谢吾行更为震惊。 若是眼前的萧姓男子跟那位名柳翩的渐离者非同一人,便很可能是柳翩真的开辟了另一条道路,无需百日筑基,无需铸就黄庭,也能修行? 这必是能够改变整个天下大局的事情! 正因修行道路艰难,单是百日筑基就让得大多数人望而却步,就算完成筑基的人,也有可能一辈子寻不到铸就黄庭的契机,使得天下修士数量稀少。 但凡让修行最开始的步骤变得简单,人人皆可修行,亦非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整个世间只有一个柳翩,那便可解释其为天赋异禀,生而知之。 可要是世间里能诞生出更多像柳翩那样的人,恐怕寻觅柳翩会变得比寻仙更重要。 毕竟柳翩是直接摆在面前可能使隋国力量变得更强大的‘至宝’! 虽然下山后的经历很耻辱,但若能证实这件事情,谢吾行难以想象,隋国会变成怎样的盛世。 他再次问道:“萧兄是跟着那位柳前辈修行?” 萧姓男子摇头说道:“我的黄庭只是未在固有的位置。” 谢吾行很茫然。 黄庭还能在其他地方? 萧姓男子继续说道:“就像有些人的心脏在右边。” 谢吾行懂了。 但仍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莫不是故意找的借口吧? “黄庭是修士根基,若萧兄此般奇异,怎可随意道出真相?” 谢吾行以探寻的目光盯着他。 萧姓男子微笑道:“我只是说某些人的心脏会在右边,并未说我的黄庭在哪,我的体质确有些特殊,就算告诉你黄庭不在固有位置,你也找不到。” 这是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谢吾行深深看着他。 高境界甚至同境里,都可探知对方的黄庭所在,哪怕萧姓男子的黄庭位置特殊,总是能探知到的。 而事实证明,他的确找不出萧姓男子的黄庭在哪。 但世间到底有没有这种情况,很有必要回剑阁问问老师。 最稳妥的方式,便是把萧姓男子也带往剑阁。 否则他离开浑城,万一找不到对方,就算证实萧姓男子和柳翩存在着某种关系,也只会凭生祸端。 因此事牵扯甚大,若被西覃探知到蛛丝马迹,先一步找到柳翩,隋国将面临极大的危局。 谢吾行最终决定,还是留在浑城,时刻盯着萧姓男子,尽可能探寻其秘密。 看到谢吾行那般模样,萧姓男子没有要再解释的意思。 此时,蔡棠古和童霁已经重新回到栖霞街里。 但却是蔡棠古从夜空坠落,他刚要起身,童霁便执剑抵在其脑门上。 蔡棠古阴沉着脸,说道:“确不负侯爷麾下第一高手之名,纵使残疾,没有趁手的兵器,也能赢我。” 童霁神色平静。 第四十四章 帝师(上) 蔡棠古面庞抽搐着,童霁那般平静地模样,无疑是对他莫大的羞辱。 “侯府已经这般模样,便好好守着你家公子,他不懂得,难道你也不晓?只要鱼渊学府愿意,你们侯府便将不复存在,就算打赢我又能如何?你甘愿让侯府毁于一旦?” 童霁淡淡说道:“侯府怎么样,与你无关,你既知晓浔阳侯府的来历,便该懂得,若没有能堵住世人之口的理由,莫说鱼渊学府,圣上也保不住你。” 蔡棠古一时语塞。 虽然圣上并不待见那些诸国皇室后裔,但表面上确实得给他们足够的殊荣。 挑衅或欺压,只要不是太过分,圣上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若因莫名其妙的事情屠尽侯府,他绝对是死得最快的那一个。 正如他将浑城侯府的事情告知祭酒,以及想要回来报复,祭酒都未曾说什么。 但报复是有底线在的,不意味着他就能为所欲为。 事实上,他也不曾想真的把侯府直接连根拔起,只是想着能无所顾忌的报复姜望,哪里想到,他又一次败了。 若要继续报复,很可能便会触及底线。 童霁看着他,说道:“虽然不清楚为何,但公子貌似不想让你死,你应该感到庆幸,否则此剑便不是抵住你的头,而是直接将其洞穿了。” 蔡棠古神情变得很怪。 姜望那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微微侧目,只见姜望和东重阳的战斗,已然像是武夫间的搏杀,以拳对拳,以刀对刀,此刻相互踢腿,狠狠相撞,随着一声闷响,两者又迅速撤身。 蔡棠古觉得自己貌似低估了姜望。 东重阳是先修武,又再行炁,在百日筑基圆满的时候,便也已入武夫第三境。 虽然正式踏入修行路后,把重心都放在修行上,但武夫境界在这些年里亦是提升到了第四境。 依照其资质,若非修武,怕是早就破开洞冥境界。 不敢说澡雪境界之下第一人,也必然处在前五之列,却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奈何得了姜望,实在匪夷所思。 他很担忧此间事会出意外。 ...... 姜望微微喘了口气,长夜刀变得很沉重,是因他体力消耗太大。 但反而让他很是兴奋。 等着蔡棠古来报复,不就是期待这件事嘛。 只要敌人没有强到能瞬间击杀他的程度,那么自然是越难缠越好。 神国的力量也会随着他的消耗,变得越来越强。 夜游神的声音响起,“你只剩一盏茶的时间了。” 姜望笑道:“那还是很充足的嘛。” 夜游神说道:“对面之人的消耗要比你低很多,若打持久战,则对他有益,你也莫要太乐观,现在是借力量,本就无法把神国的力量全部发挥出来,如果在半盏茶的时间里不能占据优势,便基本是输定了。” 停顿了片刻,夜游神又说道:“有件事情我需得提醒你,因大妖作乱,真正的强者都未至浑城,又或者因数百年来所谓仙人临世的异象不算太罕见,那些大物不一定亲至。” “可但凡有谁突然来了兴趣,出现在浑城,你又招惹到对方,杀死你真是再简单不过了,纵使要让神国变得更强,也要选择适合的目标,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姜望点头说道:“我自是知晓,蔡棠古找来的帮手,已是极限,再强些的话,我便很难应付了,与其把事情做绝,不如留有余地。” 他看向侯府里面,荣予鹿已经接近柴房,同时小鱼也正往那边去,“我能否直接跟小鱼说话?” 夜游神说道:“我能帮忙。” 话落,神国里便有一根线飞出,径直没入侯府里面。 姜望按照夜游神的指示,尝试着跟踪那根线,在心里说道:“小鱼,别捣乱,让姓荣的把人救走便好。” 刚刚来到柴房附近的小鱼愣了一下,“公子?你在哪儿?” 姜望的声音随即传来,“乖乖回去睡觉,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要出来。” 小鱼茫然的左顾右盼,但还是很听话的转身离开。 她因在潜心感悟骆岘山传授的武学知识,可谓是两耳不闻周边事,根本不晓得侯府发生了什么,若非累了,意识从感悟状态里出来,怕也发现不了荣予鹿的存在。 姜望的注意力再次放到东重阳的身上,笑道:“我刚才走神了,你怎么没有偷袭我?” 东重阳沉默。 姜望继续说道:“现在是最后一刀,你也大可拿出全部的实力,否则便没机会了。” 东重阳皱眉说道:“我刚刚其实在想一件事情,你貌似没有任何修行基础,也未学武,但体魄却非一般的强横,祁国当年也是雄国,有些不为人知的神通倒也正常,可我仍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拥有这股力量的?” 姜望没听懂,说什么祁国啊,这是哪个国? 夜游神说道:“在隋覃之前,世间诸国林立,祁国可称得上实力最雄厚的王朝之一,那个时候我已沦落为妖,也亲眼见证着,祁国以举国之力将众妖打得节节败退,漠章战役的胜利,祁国功不可没。” “但很遗憾的是,在那场战役里,祁国生灵涂炭,最终走向消亡。” 姜望皱着眉,所谓‘漠章战役’,他倒是有所见闻,因史书及各种典籍都有记载。 那是人间修士同妖怪的第二场战役,因为首的妖怪便名为‘漠章’,故被称之为‘漠章战役’。 “但这跟我有何干系?” 夜游神说道:“侯府麾下可是有一支黑焰军?” 姜望点头,在心里回道:“是啊。” 夜游神说道:“黑焰军便是祁国最强大的战力,想来当世没有那个军部敢与之同名。” 姜望震惊,“黑焰军是祁国的?!” 夜游神说道:“要么是祁国黑焰军的残部,被侯府归纳,要么便是侯府本身就跟祁国有莫大干系,也许你还是祁国皇室后裔呢。” 姜望猛地摇头,很难相信自己身上还流着帝王血。 若真是祁国皇室后裔,哪能混得这般惨? 虽然有钱是真的有钱,但道理不是这么讲的啊。 他甚至都没见过哪本典籍里有关于祁国的记载。 看着对面的东重阳,姜望了然道:“他这是怀疑我修炼了祁国留下的什么神通?” 夜游神说道:“若是起了贪念,此事便很难善了了,毕竟符合逻辑,且被认定的事情,无论你怎么解释,他都会觉得你在撒谎。” 姜望笑道:“那便不解释,他爱怎么猜怎么猜。” 夜游神轻咳了一声,说道:“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姜望神情变得严肃,直接出刀,灼热气流在整个栖霞街蔓延,悬挂的灯笼瞬间被燃烧,地面温度滚烫,但同时又有一股极其寒冷的气息自长夜刀迸溅而出,直袭东重阳面门。 正在等着姜望回话的东重阳,没想到小年轻居然也搞偷袭。 他当即浑身肌肉紧绷,宽松的衣裳都被撑起,脚下石板直接龟裂,缓缓吐出一口真炁,白烟透过衣裳,蒸腾而起,手里的刀亦在瞬间被灌注黄庭炁,举刀的过程里,夜空星辰都在闪烁。 在长夜刀来袭的那一刻,凝聚全身力量的一刀,也被东重阳斩击而出。 两把刀再次于栖霞街里相撞。 这回是他们各自的最后一刀。 是即将分出胜负的一刀。 谢吾行的身影高悬半空,认真看着那副画面。 “姜望的力量跟与我打的时候,弱了一些。”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谢吾行确有这种感觉。 同样悬空而立的萧姓男子,淡淡说道:“他已是强弩之末了。” 姜望的面色越来越苍白,握刀的手在颤抖着,他把余力尽数释放出来,神国在脑海里若隐若现。 附着在石像里的夜游神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径直飞出,在神国里盘桓。 有座大山拔地而起。 有小溪湍湍流淌。 空无一物的神国,自石像诞生后,有了山,有了水,渐渐地又生出了些花草。 紧跟着,磅礴气息暴涌而出! 原本变得萎靡的姜望,忽然精神一振。 长夜刀上的寒冽气息骤升数倍不止。 随着姜望的高喝,摧枯拉朽一般,很快把东重阳的力量吞没。 东重阳面庞变得红润,他尽可能的释放黄庭炁,但都于事无补,就像一颗石子投掷整个大海,仅是起了些微不可察的波纹,便消失无踪。 谢吾行惊讶道:“他的力量怎么一瞬间又变得这么强!” 萧姓男子挑眉。 场间,东重阳弓着身子,手里的刀已被寒气冻结,他微微抬眸,姜望就站在眼前,“你在隐藏实力?” 姜望吐出口气,平静说道:“你可以这么觉得。” 东重阳沉声说道:“此事瞒不住的,若被知晓浑城里有你这般人物,再被查出你的修为来源,麻烦将无穷尽也。” 姜望摆手道:“怎么就不相信我天赋异禀呢。” 东重阳沉默。 此时侯府大门里,荣予鹿带着苏凌夷和杜言若出来。 看着眼前的场景,苏凌夷很茫然。 杜言若环顾周围,无意间抬头,与谢吾行四目相对,面色微变。 第四十五章 帝师(下) 谢吾行的身影缓缓飘落。 杜言若很好的掩饰住自己的表情,装作喜极而泣的模样,“我就知道公子肯定会来救我的。” 要是在之前,杜言若这般表现,肯定把谢吾行唬地一愣一愣的,但已经知晓被欺骗的他,再看着杜言若此刻的样子,只觉得甚是恶心。 “杜姑娘真是好演技。”谢吾行冷笑道:“装出一副柔弱的模样,泫然欲泣的讲述着姜望恶霸的行径,若非谢某才智过人,真要被你给骗了。” 用刀抵着东重阳的姜望,闻听此言,险些吐了。 若非老管家刻意让你闯入侯府,听到柴房里苏凌夷和杜言若的谈话,怕是现在依旧被唬地像傻子一样。 倒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杜言若神情不自然的说道:“公子在说什么啊,小女子怎么听不懂呢。” 谢吾行也懒得继续撕破其嘴脸,而是指着侯府门外的场景,说道:“真正来救你的人已经败了,就算从柴房里出来又能如何,你的结局已经注定。” 杜言若看向满脸灰败的蔡棠古,又看向被姜望用刀抵住的东重阳,表情变得无比难看。 苏凌夷急切道:“蔡教习,你没有把全部事情告知祭酒嘛,若是祭酒亲至,又怎会是这般画面!” 蔡棠古神情微震,当即沉声说道:“苏凌夷乃祭酒亲传弟子,这回是祭酒在给侯府机会,若把人放了也便算了,否则祭酒定会亲至浑城,届时,侯府有再大的背景,也于事无补!” 最糟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蔡棠古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连东重阳都败给了姜望。 现在要紧的不是报复,是想办法全身而退。 苏凌夷的身份便是突破口。 谢吾行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整个苦檀里,站在最巅峰位置的人,有自己老师,有武神祠尊者,有青玄署行令,再就是鱼渊学府的常祭酒。 换句话来说,苏凌夷的身份与他对等,若杀死苏凌夷,便等同于跟苦檀鱼渊学府为敌。 剑阁虽有本事镇压苦檀鱼渊学府,但也不会轻易与之为敌,毕竟鱼渊学府的大祭酒可是帝师,是‘漠章战役’之前便已经存在的大物。 姜望保持着沉默。 鱼渊学府的祭酒,他自是得罪不起,虽然很希望能跟那位祭酒打一架,但绝对不是现在。 “此处好是热闹啊。” 骆岘山负手而至,就像是很普通的老人家在闲逛一般。 “骆尊者!”蔡棠古有些惶恐。 因在半日闲客栈楼上偷听到骆岘山和荣予鹿的谈话,继而怂恿荣予鹿一同前来侯府报复,有正好都敌对姜望的缘故,自也有想借武神祠给姜望再施一层压的念头。 武神祠是一群武夫组成的,其首领更是隋国最强的武夫。 莫说洞冥境修士,甚至连澡雪境界的大修士都不被武神祠首领放在眼里。 世人常言粗鄙武夫,武神祠便是把粗鄙一词彰显到了极致,虽然有个更好听的名字为霸道。 有武神祠首领这位强大靠山在,武神祠在隋国各处都将霸道的作风贯彻到底,那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就像荣予鹿那般,有着闾埔荣家做背景,又是武神祠的二品侍官,虽然他的行事作风违背了霸道的真正含义,但也能窥见一二。 武神祠首领便曾在神都里狂喷过帝师,且是在朝堂之上,百官噤若寒蝉。 当今圣上也只是做和事佬,武神祠首领没有受到半点处罚,帝师也自始至终都是笑眯眯的样子。 但武神祠首领绝非莽夫,是根本不把神都规矩当回事。 最重要的原因,武神祠首领是整个世间里战力处在前十的可怕人物,在隋国能挤进前四位,乃是隋国最强的力量之一,不可或缺。 哪怕因帝师受辱的事情,鱼渊学府对待武神祠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畏惧武神祠也是事实。 何况是蔡棠古利用了荣予鹿。 而骆岘山却根本没有搭理他,只是盯着东重阳瞧了片刻,笑道:“没想到在此能见到重阳老弟,曾经我尚且是武神祠新人的时候,前尊者便曾想让重阳老弟入武神祠,可惜遭到拒绝,是因重阳老弟更向往修士的世界,结果你还是没有放弃武夫的身份嘛。” 东重阳面色平静地看向他,说道:“骆尊者是在嘲讽我?若当年我入了武神祠,专心修武,此刻尊者的位置,便是我的,又哪里轮得到你,骆尊者应当感激我才对。” 骆岘山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依旧笑道:“重阳老弟此话倒也不假,可现在我是武神祠尊者,而你却败在小辈的手中,画面真是难堪啊。” 东重阳眼眸微凝。 骆岘山随即看向姜望,说道:“怎么也没想到,我竟是看走了眼,小侯爷原来已踏上修行路,怪不得拒绝拜我为师了,如此看来,侯府终将会再次兴盛,我心也甚慰啊。” 姜望手里的刀没有离开东重阳的脑袋,也很有礼貌地向骆岘山颔首为礼。 骆岘山微笑着看向四周,神情忽变,淡淡说道:“侯府与我乃故旧,你们此般是何意啊?” 蔡棠古抹了把冷汗,揖手说道:“骆尊者,姜望擅自关押我鱼渊学府的弟子,其是祭酒大人亲传,我们讨个公道,不为过吧?” 他指向站在一旁的苏凌夷。 骆岘山挑眉道:“简直胡说八道,此人安稳的站在这里,哪有被关押?我只看到你们上门欺辱侯府,鱼渊学府就该好生教育子弟,到处乱跑做什么,寻仙自有青玄署和各大宗门,有你们鱼渊学府什么事?” 往常里鱼渊学府确很少参与寻仙事宜,巧便巧在,杜言若正好是浑城人士,又因隋国各处大妖肆虐,鱼渊学府派人前来,倒也说得过去。 蔡棠古沉声说道:“骆尊者岂能这般不讲理?苏凌夷是刚被救出来,你瞧他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骆尊者却要装作看不到?” “我鱼渊学府虽是教人的地方,但也有资格参与寻仙事宜,那是为圣上分忧,骆尊者此言便是有些胡搅蛮缠了。” 骆岘山倒是洒脱,笑道:“我便胡搅蛮缠你又能如何?当年首领直接在朝堂狂喷帝师,即是首领下属,自然不能堕了颜面,就算是常祭酒亲至,我也依旧是这番话,有能耐就让常祭酒来找我,看我不把他后槽牙捶掉。” 蔡棠古阴沉着脸,说道:“武神祠果然都是粗鄙之人!” 骆岘山说道:“此乃世人皆知,你偏要跟我讲道理,就显得很愚蠢了。” 蔡棠古沉默了片刻,说道:“就当确没有这回事,我带着苏凌夷他们离开,骆尊者总不会再说什么吧?” 骆岘山笑道:“我想说便说,何须有什么理由,况且此事该小侯爷说的算,他若不放你们离开,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所谓呢。” 蔡棠古强行堵住心里的一口气,看向姜望,说道:“事情闹到这般程度,确也够了,我愿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只要小侯爷把苏凌夷和杜言若放了,我此后自不会再来浑城。” 姜望很犹豫。 若是现在就把那位祭酒惹出来,他确实消受不起,但也很不想失去蔡棠古这个麻烦,这可真是很两难的抉择。 他虽本意也没想把苏凌夷怎么着,可若直接把这个麻烦彻底解决,总觉得太亏了。 但很快就有人帮他做出了决定。 许是苏凌夷被关了太久,精神出了点问题,又或者他本身就有问题,竟是看不清场合的叫嚣道:“我在柴房里饱受煎熬,遭奇耻大辱,怎可轻易了事,姜望此贼必死,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姜望挑眉道:“看来是苏兄不愿离开啊。” 苏凌夷冷声道:“我要走,你又岂能拦得住,待回去,我必将此事告知祭酒,甚至捅到帝师那去,届时,我定将你挫骨扬灰,把你们侯府每个人每一寸土地都扬了!” 姜望眯缝着眼睛说道:“要做这么多事情,苏兄怕是会很辛苦。” 苏凌夷步履蹒跚,来到姜望面前,瞥向自己耷拉着的断臂,恨声说道:“你给予我的,我都会百倍奉还,姓姜的,做人不要太嚣张,这个世间能杀死你的人数不胜数,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侯府里的人是怎么被我一个个弄死的。” 姜望露出一抹笑容,说道:“你应当是我见过最蠢的人了,只希望世间不要有那么多像你这般蠢的人,否则我会对这个世界再无兴趣。” 苏凌夷冷笑道:“你要清楚一点,我是祭酒亲传弟子,而祭酒的老师乃是帝师,某种意义上来讲,我的老师跟当今圣上是师兄弟,我便也是帝师的徒孙,莫非真的以为武神祠能帮你?” 姜望释然道:“原来不是那般蠢,是觉得有很大依仗,你这身份确实够吓人。” 他随即又说道:“但帝师若知有你这般徒孙,怕是不愿承认,任你说得天花乱坠,跟我有毛关系,乖乖跟着蔡棠古离开也便是了,非得放些狠话,你要清楚惹怒我是什么后果。” 姜望抵在东重阳脑门的刀,在话音刚落,便直接朝着苏凌夷斩去! 第四十六章 他比你更像剑士 亥时三刻,栖霞街。 骆岘山老神在在,笑着说道:“这便是常祭酒教出的弟子?鱼渊学府确是很会误人,或许这便也是首领为何看帝师不顺眼的缘故,有本事的嚣张那是理所当然,没本事还要四处叫嚣,当真蠢货一个。” 蔡棠古未来得及阻止苏凌夷,又有骆岘山挡在身前,他阴沉着脸闷声说道:“苏凌夷资质颇高,只是被发现的时候太晚,假以时日,他定能有很高成就,骆尊者该清楚,有天赋的修士,朝堂是多么看重。” 骆岘山说道:“苏凌夷的资质高不高,我没看出来,但姜望的资质确是很高,我终究只是武夫,没有你们修士那般手段,想来你比我更清楚姜望的资质,朝堂又会更看重哪个?” 蔡棠古沉默。 哪怕怀疑姜望是依靠祁国留下的瑰宝,但若是自身没有半点资质,也无甚作用,事实证明,姜望的资质确非同凡响。 能打败东重阳,蔡棠古甚至无法估算出姜望的资质得有多高。 只道最高的资质,是生来便已铸就黄庭。 他自能看出姜望是有黄庭的,但又哪里看得出是生来便有,还是后天铸就的。 最奇异的是,当姜望慵懒躺在藤椅上时,蔡棠古根本探知不到其黄庭,这也因此让他第一时间觉得姜望只是个普通人,而在姜望真正出手的时候,黄庭就能被探知到了。 他只能合理怀疑是祁国留下的瑰宝能帮助姜望藏匿黄庭。 不管怎么样,姜望的天赋必是拔尖的。 正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便忽见姜望挥刀斩向苏凌夷的画面。 “重阳兄!”蔡棠古一声高喝。 东重阳便已执刀拦截。 骆岘山的神色也变得凝重。 谢吾行惊讶道:“他居然真的敢杀苏凌夷?” 萧姓男子瞥了他一眼,说道:“姜望确比你更像剑士,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剑士手里的剑便该是笔直的,若犹犹豫豫,满是顾虑,怎堪称剑士?” 谢吾行皱眉说道:“剑士虽宁折不弯,但也绝非莽夫,在此刻杀死苏凌夷的后果,是他根本承担不起的。” 萧姓男子若有所思,看来此方剑士跟他熟识的不太一样,到处都充斥着所谓人情世故,如此顾忌繁杂,剑又能有多锋利? 若那位剑神也是这般,他怕是会很失望。 姜望手里的刀挥向苏凌夷,同时侧目看向东重阳,长夜刀回返,跟东重阳的刀相撞,但其左掌握成拳,狠狠砸中苏凌夷的胸膛。 东重阳被刀反震的力量迫使接连后退。 而苏凌夷也喷着血,胸膛直接塌陷,飞出数十丈远。 姜望以刀杵地,单臂挥刀又半路折回,虽击退东重阳,但手臂也因此受创,轻微颤抖着。 看着跌至脚下的苏凌夷,杜言若面色惨白。 其嘴巴里不断往外涌着血,浑身抽搐。 蔡棠古怒不可遏,厉声道:“姓姜的,你怎敢如此!” 姜望抬眸,轻笑道:“老蔡啊,你也听到了,是他一直在威胁我,虽然平时我性格很好,但有时我的脾气也很不好,像他这种废柴留着没什么用,只会给你们鱼渊学府招恶,我这可是在帮忙清理门户啊。” 他摆手打断刚要再说话的蔡棠古,看向骆岘山说道:“尊者,可能护我?” 骆岘山沉默了片刻,笑道:“我既站在这里,自能护你,只要常祭酒敢来,我便让他哭着回去。” 姜望也跟着笑道:“尊者果然霸气。” 蔡棠古看着他们,气得胸膛起伏,满是褶皱的脸抖来抖去。 “真是好样的......”蔡棠古朝骆岘山说道:“武神祠真的甘愿为了他跟鱼渊学府为敌?你可清楚,但凡祭酒亲至浑城,便很可能会是武神祠和鱼渊学府的战争,你们那位首领在神都闭关,真把事情闹大了,他可来不及护住苦檀武神祠!” 骆岘山沉声说道:“你也要想清楚,武神祠在苦檀可比鱼渊学府势大,整个苦檀的武夫都对武神祠敬若神明,帝师不介入,常祭酒真敢惹我武神祠?” “若是为了区区一个苏凌夷,把事情闹得神都也知晓,那般后果,你可能承担得起?” 看着满脸悲愤的蔡棠古,骆岘山又说道:“活着的苏凌夷也便算了,若人死了,常祭酒是选择息事宁人的好,还是拼着毁掉整个鱼渊学府,最终依旧什么也捞不着的好?” 蔡棠古哑口无言。 虽然苏凌夷是祭酒亲传弟子,可终究没有真正踏上修行路,谁也不能保证他能走多远,真要因此造成武神祠和鱼渊学府开战,单是圣上也不会同意。 看着苏凌夷再次咳血,直至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蔡棠古心里有滔天怒火,却也只能强行咽下去。 貌似在骆岘山来到,表明要跟侯府同一立场后,苏凌夷就注定死了也白死。 他很清楚,骆岘山肯定也不希望看到苏凌夷真的死了。 可谁能想到,姜望竟是这般果决,半点顾虑都没有。 他更有些怨恨苏凌夷,当真是愚蠢至极,若非说了那些话,何至于这般结果? 怕是他们都已经离开浑城了。 只要命在,想再报复姜望的机会不是多得是? 蔡棠古长出一口气,没有再说任何话,弯腰抱起苏凌夷的尸首,大步离开。 杜言若紧随其后,她现在可不敢说什么要救父亲和弟弟的事情,保命最要紧。 东重阳仅是瞥了姜望和骆岘山一眼,很快踏出栖霞街。 没有把他们全部留在这里,当然也是要给常祭酒一个面子,否则事情就真的无法收场了。 且更有故意留下些隐患的想法。 姜望挥手让青袍修士搬来藤椅,直接躺在府门外,抬眸看向高悬半空的萧姓男子,视线最终落到一处屋顶。 冯灵槐就坐在那里,面色苍白地喘着气。 谢吾行来到姜望身侧,说道:“若非骆尊者在此,你那般直接杀死苏凌夷,便是彻底把鱼渊学府得罪死了,虽然现在也不差。” 姜望笑道:“若非骆尊者在此,我可能便也不会杀他了。” 闻听此言,骆岘山眉眼微颤,说道:“鱼渊学府背靠着帝师,真要打起来,武神祠不见得能占到多大优势,只是因牵扯甚广,常祭酒懂得如何取舍,此举终究还是鲁莽了些。” 他念头微动,继续说道:“若是小鱼能真正入武神祠,甚至有机会成为首领亲传弟子,那么事情便简单多了,就算惹出再大祸事,首领也会帮忙平息。” 姜望挑眉。 在想借用骆岘山的威势来堵蔡棠古嘴巴的时候,他便已经猜到肯定会有后续麻烦等着,而武神祠首领确是能教小鱼的最好老师,但与之相比,小鱼能活着,才最重要。 骆岘山此刻很有自信,他帮姜望挡住鱼渊学府,可谓是扛着极大的压力,若非前面话说得太满,在姜望询问可否相护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本是要拒绝的。 但说出去的话正如泼出去的水,且不管心里愿不愿意,事实已然这般,姜望便没有理由不让小鱼前往武神祠。 事实上,若非小鱼有着血海深仇,且威胁直指神都,姜望哪可能拒绝这种好事,可很多事情并不会像想得那般美好。 姜望也很苦恼啊。 是我非要拒绝么? 那是根本没得选择嘛。 “武神祠首领能挡住所有麻烦?在神都里也能保证小鱼安然无恙?” 骆岘山说道:“我家首领毕竟非是隋国真正的第一人,若麻烦大到离谱,自是很难保证,但只要没有把天捅个窟窿,首领便能庇护。” 姜望思忖片刻,说道:“且容我考虑考虑。” 小鱼也未曾知晓仇家都有谁,若是麻烦大到真能把天捅个窟窿,纵使概率很小,姜望也不愿让小鱼冒险。 此事要深思熟虑,从长计议才行。 终是没有直接拒绝,骆岘山心情很好。 他随即看向愣在一旁的荣予鹿,怒斥道:“蠢货!被人利用而不自知,给我滚回去受罚!” 荣予鹿未敢做声。 姜望打败东重阳,又直接当着蔡棠古的面杀死苏凌夷,使得荣予鹿竟是生出一些钦佩之意。 但有自尊作祟,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终被骆岘山拎着回了半日闲客栈。 姜望再次瞥向某处屋顶,却已没了冯灵槐的踪影。 高悬半空的萧姓男子也不见了。 姜望皱着眉头,冯灵槐倒是命大啊,居然还活着。 他往神国里探寻,“夜游神,你怎么搞得?当时把动静搞那么大,害我赔了好多银子,结果人家一点事都没有,合着就我自己倒霉呗?” 夜游神没有露面,但石像的眼睛微微闪着光,其声音传出,“他应是必死的,肯定有人用了什么神异手段,把他救活了,那位背着女式剑的男子,有着一股很特殊的气息,我似是在哪见过,总之那股气息很危险。” 姜望疑惑道:“能让你感觉到危险的,此人到底是什么境界?” 夜游神说道:“我看不出,是因他的修行路数,不属于世间任何一门,偏向剑士,可又有不同。” 第四十七章 破壁神符! 西城巷。 陶天师正在自家院子里认真画符。 敲门声忽然响起。 “谁啊?”陶天师询问着,将得符笔放下,行至门后,却未闻回应,好奇地把门打开,只见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男子,而在对面墙角处,有一老者倚着墙壁,满脸的虚汗。 陶天师脸色大变,“你......您是萧先生?!” 萧姓男子皱眉,问道:“你认得我?” 陶天师说道:“听闻有人要寻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降生的男子,此事仅在入门天师里流传,若有结果,便有重谢,可给予天师最大的资源,其人姓萧,又背着比较特别的剑,自能一眼认出。” 萧姓男子点头说道:“陶天师在浑城附近名声颇响,没想到也有听闻此事,我恰逢浑城,本意也是让陶天师帮忙,确是巧得很。” 陶天师讪笑道:“仅是些虚名而已,敢问萧先生承诺可为真?” 萧姓男子说道:“自然为真。” 他看向院子里,又笑道:“陶天师借妖画符,却是下乘之道,若沾染太多妖气,怕是会凭生许多麻烦啊。” 陶天师尴尬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真是让萧先生见笑了。” 站在院门外的冯灵槐,面色有些紧张,萧先生此刻话这般多,兴是很重要的事情,也不晓得能听不能听? 但萧姓男子却没有任何规避的意思,问道:“陶天师可有线索?” “这个嘛。”陶天师一副很踌躇的样子。 萧姓男子微笑道:“那我便给陶天师一个见面礼吧。” 他伸出食指,朝着地上轻划,便有闪烁着光辉的纹路呈现,顷刻间,天地之炁便凝聚于纹路之中。 紧跟着他再次朝着院中的符纸招手,一张空白的符纸飞至,纹路印于纸上,缓缓飘落在陶天师手里。 萧姓男子说道:“此般符箓汇聚着大量天地之炁,其威力足以重伤洞冥境修士。” 陶天师很是震惊。 他从未见过此等画符的手段! 且此符箓的品秩...... “竟是堪称完美的破壁神符!” 破壁符是真正的老天师才能制作出来的强大符箓。 归根结底,天师依旧是凡人,此符便可破天人界限,以凡人之躯对抗‘神明’! 符爆时根据天师的能耐,所窃取炁的数量,小则能灭杀魍魉,重创第三境武夫,大则能克制傲因级别的妖怪,甚至如同萧姓男子所言,此符在手,面对洞冥境巅峰修士,也能丝毫不惧。 虽然此破壁神符并未真正完美,但对于陶天师而言,已经是神物了。 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画出来的符箓。 “萧先生也是同道中人?” 看着如此年轻的萧姓男子,陶天师未敢确定。 虽传闻有能使人返璞归真的符箓存在,但未曾亲眼见过,只看萧姓男子画符的手段,怕是已经站在天师界顶端,年轻些或也正常。 萧姓男子说道:“我虽懂得画符,但并非天师。” 陶天师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郑重其事的说道:“我确有些线索,也算是机缘巧合,浑城浔阳候府的小侯爷,便是萧先生要找的人,八字极其符合。” “姜望?”萧姓男子微微挑眉。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卷,说道:“这里记载着一些画符的步骤,且有我......自身的领悟,同寻常的画符手段略有区别,但更为强大,只要陶天师能学成,在世间里必有一席之地。” 陶天师很是激动,颤巍巍伸手接过书卷,上述——阵符大全。 离开西城巷,萧姓男子背对热闹的城隍庙会,凝视着栖霞街里的侯府,轻声呢喃道:“虽是找到了适合的人,但其品行也要斟酌一番,若非良人,便只能另寻他法,绝不能凑合。” 冯灵槐仿若奴仆一般跟着萧姓男子。 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只是一剑便打败剑阁真传谢吾行,又有着出神入化的医术,甚至画符之道也有精通,萧先生简直无所不能啊! ...... 姜望躺在藤椅上,看向谢吾行,问道:“刚才那人你可认得?” 因萧姓男子突然便消失无踪,谢吾行正感到很是懊恼,闻听此言,他摇头说道:“只知姓萧,且修为极高,剑阁里除老师和师叔外,恐怕无人是其对手。” 谢吾行很怀疑,萧姓男子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 姜望皱眉,难免觉得谢吾行有些夸张了。 “姜兄,你可晓得柳翩此人?”谢吾行凑近了些,低声说道。 姜望默默举刀,抵住谢吾行的脑袋,把他推远,淡淡说道:“有话大方的讲,莫要离我那么近。” 谢吾行羞恼道:“我没有那种癖好,你要让我解释多少次!” “柳翩?”老管家此刻表情凝重,“是在垅蝉传出盛名的渐离者?” 谢吾行转头看向他,说道:“柳翩是隋国奇人,在十年前突然出现,往年里从未听闻其人,未曾铸就黄庭,却有着极其雄厚的修为,那位萧姓男子也没有黄庭,虽然他解释说黄庭在别的位置,但我仍保持很大的怀疑。” 老管家瞥了一眼自家公子。 因百日筑基纯粹靠毅力,若非生来便已铸就黄庭,其实很难一眼看出资质如何。 只是修士筑基,在感知到炁的同时,便也能使炁入体,以此判断是否有能成为修士的资格。 像炁附着肌肤表面便是武夫,自身无炁,能借炁画符者为天师,只要接触到炁,自然就会有相对的特征存在。 行炁者,仅是有能成为修士的资格,搬外景铸就黄庭者,见其数量判断资质。 上黄庭在脑,中黄庭在心,下黄庭在脾,一般修士都只能铸就下黄庭,得见中黄庭者,便是绝对的天才。 而能生来便铸就黄庭者,是指三座黄庭皆有,相当于别人刚起步,此类人就在终点躺着了。 事实证明,姜望只有一座黄庭,且是上黄庭,寻常时候不仅探知不得,甚至体内一点炁都没有。 老管家猜测姜望是有过什么奇遇,如果柳翩没有黄庭的传闻非真,而是也像自家公子这般,他便很有理由怀疑,姜望之所以忽然踏上修行路,是跟柳翩有关。 他平静说道:“黄庭虽是修士根基,但同时也最为神秘,或许有人铸就出第四座黄庭,也未尝可知,柳翩一事,只能代表其天赋异禀,古籍有载丹田之说,证明上古修士也不见得是修黄庭的。” 谢吾行很讶异,说道:“柳翩是寻到了上古之法?” 老管家说道:“青玄署虽没能找到柳翩的踪迹,但肯定对其情况颇有研究,若果真是有什么奇异的事情,又怎会因为找不到便不找了?” “莫说现今修行之法都是依照古时改良而来,就算有些失传的秘法,也不见得便有多好,哪怕无需铸就黄庭,但基础总是要打好的,否则跑得再快,磕一下就死,又有什么用?” 谢吾行陷入深思。 他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年轻了些。 就算世间里真的只有一个柳翩,大人物们肯定也会想得很多,但凡有半点可能性,天下人必是不顾一切也要找到柳翩。 虽是如此,谢吾行对萧姓男子仍是很好奇。 接下来数日里,城隍庙会都在如期举行,而寻仙者也开始了大规模行动,栖霞街因此变得无比热闹起来。 有修士在栖霞街上空掠过,已经成了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姜望此刻正在神国里晃悠,自与东重阳一战,神国里有山拔地而起,有了些花草溪流,他便也能直接以意识进到神国里面。 爬到山顶,俯瞰神国,除了这座山,视线范围里皆仿若深渊一般,就像是天地未生时的混沌。 他轻轻抬手,便有风起,手落下,风便停。 姜望摸索着下巴,惊叹道:“我简直就是这里的神啊。” 夜游神四脚朝天的躺在草地上,讥讽道:“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若是等到能把外人带入此处,你才是真的无敌,你想让人死,人便死,想让人活,人便活,此刻你再怎么呼风唤雨,也只能给自己看,毛用没有。” 姜望没搭理它,想着那不是早晚的事情。 他也直接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只觉得就连空气都很是香甜。 随即忽然又有些惆怅,侧目看向夜游神,说道:“有个很严重的问题存在啊,我至今都没有真正修行,若不能成为修士,便无法增涨寿命,待得神国更强大后,我岂非要被耗空啊。” 夜游神欢快的蹬着腿儿,没好气的说道:“你可是要成为仙人的,格局能否放开点?若是跟寻常修士一样,神国干嘛使得?” 姜望拍了拍草地,说道:“展开讲讲。” 夜游神一个鲤鱼打挺,迈着小步伐溜达,豪气干云的说道:“修士要么铸就黄庭,要么生来便有黄庭,而你就属于后者,虽然你只有一座上黄庭,但你的黄庭里却藏匿着神国。” 它面朝向姜望,“简单点来说,你直接就跨过了百日筑基,生来便已在洞冥境界,你还用得着修炼?” “是因你非真正仙人,神国若要稳定,才需汲取你的寿元,若非你生来便是修士,就神国需要的寿元,在刚出生就直接把你掏空了,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第四十八章 跨向凭阑街 城隍庙会第七日。 傍晚。 凭阑街某处酒肆里。 舒泥托着脸蛋,看着庙会场景,怔怔出神。 宁十四抿了口酒,叹气道:“此次怕也是无功而返啊,按理来说,神都里便有位仙人,仙人临世一事该更为详细才对,这般无头苍蝇般找来找去,哪能有什么结果。” 往常寻仙确凭运气,那是没有办法,但神都里既然已经有一位仙人了,寻仙的方式总该变得不同。 他甚至开始怀疑神都那位仙人究竟是真是假,毕竟连老师也未曾亲眼见过,只道那位仙人就供奉在皇宫里。 可仙人一事乃国师亲口说出,也是亲自寻觅到的,且得到圣上证实,神都亦有仙迹降临过,只是未见仙人踪影罢了。 因自察怀疑仙人而莫名惶恐地宁十四,当即罚酒三杯,又朝着神都的方位作揖。 舒泥倒也见惯了宁十四白痴般的行径,她轻声说道:“老傅许是也没想着我们真能寻到仙人,否则为何让你带着一群武夫过来?可莫要说他只为磨炼我,全都仰仗我一人寻仙,岂不是要累死。” 宁十四又哪里晓得神都里的大物都在想什么,老师虽然身份不低,但也只是在大物手底下做事,想着师妹所言,却也不无道理。 舒泥此刻微皱眉头,在酒肆里正好能看到栖霞街路口,裁缝铺前,老许头被人推倒在地,看模样,动手者像是修士。 ...... 相貌甜美的女修士紧蹙着绣眉,淡黄色的长裙沾染着水渍,裁缝铺的伙计端着木盆,吓得愣在原地。 面相儒雅,只是眼睛有点斜视的男修士,瞪着瘫倒在地的老许头,却像是在瞪着店铺伙计,“不长眼的家伙,我师妹衣裳如此华贵,卖了你整个裁缝铺都赔不起!” 伙计把木盆扔掉,想要去搀扶掌柜的,“我泼水的时候你们还离得老远,谁晓得你们走那么快,非得赶着让水泼你们身上。” 店铺伙计在栖霞街里泼水,而那两位修士仍在凭阑街,他做梦也想不到能把水泼到人身上。 但事情终究是发生了,老许头也第一时间出来道歉,却被人推了个屁股墩儿,若非老许头身子还算硬朗,这一下怕是人都得摔没。 男修士沉声道:“居然敢还嘴!” 他直接拔剑指向老许头和店铺伙计,“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阁下是否过分了些。” 舒泥和宁十四出现,后者伸手挡开男修士的剑。 离得近了,舒泥方才准确感知到,面前的两位仅是百日筑基的伪修士。 虽然已经处在要铸就黄庭的阶段,但此刻浑城里可谓洞冥修士遍地走,他们也就只能在普遍百姓面前嚣张跋扈了。 察觉到舒泥的修士气息,对方神色微变,皱眉说道:“我辈修士降妖除魔,护佑一方平安,教训个劣民怎么了?姑娘想帮他出面?” 舒泥气极反笑,说道:“修士受人尊重,但同时也会尊重别人,你一个刚行炁圆满,尚未搬外景铸黄庭的废柴,哪来的资格降妖除魔?纵然是世间最弱小的妖怪也能随意杀死你,你又护得哪方平安?” 她看向那位长相甜美的女修士,讽刺道:“修士的重任是斩妖除魔,只是身上被泼了些水,就欺辱百姓,就算你们真的成了修士,怕也担不起什么责任,修士的身份,可不是让你们秀优越感的。” 男修士脸上阴晴不定,沉声说道:“我们做什么与你何干,莫要多管闲事!” 店铺伙计把老许头扶到椅子上坐好,小声说道:“要不我去找小侯爷吧?” 老许头很生气,但闻得修士两个字,哪里能请姜望露面。 侯爷尚在时,他便包揽了侯府衣裳的裁制,可以说,也是看着姜望长大的,有危险的事情,哪能把姜望牵扯进来。 店铺伙计也是晓得掌柜在想什么,再次说道:“最近浑城里可是盛传着小侯爷的大名,修士而已,听闻小侯爷还杀过呢,若不把小侯爷请出来,看这架势,我们怕是没命可活。” 老许头仍在犹豫。 但舒泥却已经说道:“你眼中的劣民,在浑城里可是有着一手遮天的背景,若把姓姜的招惹出来,你的下场必会凄惨无比,要是胆子够大,就尽管试试。” 老许头面色有些红润,所谓姜望在浑城一手遮天的事情,还是他告诉舒姑娘的,想着舒姑娘怎么到处说呢,这不是在给姜望惹祸嘛。 男修士面色一紧,随即又冷笑道:“浑城在苦檀偏僻处,此地莫说修士,连个武夫世家都没有,就算一手遮天,也只是对寻常百姓而言,拿这种事吓唬我?” 店铺伙计没再等着老许头同意,直接便朝着浔阳候府跑去。 男修士见此,也未阻拦,说道:“我确要看看,你们能请来什么大物。” 他转头看向舒泥和宁十四,“我身后可是站着洞冥境巅峰的修士,此来浑城寻仙者的最高战力,就算你们身后也站着同等人物,也至多大事化小,吓唬我?未免太幼稚了些。” 舒泥笑而不语。 宁十四很头疼,他对这种戏码并非很感冒。 此事本能轻易解决,但看师妹的意思,怕是没有那么想。 归根结底都在老许头。 惹谁不好,非得惹到跟姜先生有关的人身上。 很快,店铺伙计便又跑了回来。 青袍修士提着藤椅,姜望背着手,慢悠悠走在最后面。 舒泥翻了个白眼,走路像老头儿也就算了,真是到哪都离不开一张藤椅,哪怕晓得姜望身体很虚,但更关键的绝对是因为懒。 青袍修士无视所有人,把藤椅摆在裁缝铺门前,等着姜望来到,躺在上面,他便很娴熟的在藤椅后面一站。 男修士眉头紧皱。 无意间瞥到女修士看向姜望有些花痴的眼神,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嘲讽道:“这便是在浑城能一手遮天的人?莫不是个笑话!” 姜望挑着眉,看到老许头龇牙咧嘴,满脸痛苦地模样,随即声音极其平淡的说道:“弄死他。” 青袍修士闻声而动。 舒泥张大了嘴巴,这也太果决了点吧? 男修士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青袍修士直接抓住了脑袋,咔吧一声,看向姜望的视线渐渐转移到地面。 他心里满是疑问,只觉得离地面越来越近,在脑袋磕到地面的瞬间,便再没有了意识。 老许头吓得脸都白了。 那位长相甜美的女修士亦是满脸惊恐。 宁十四则面色凝重。 能让姜先生如此果决,直接痛下杀手,看来老许头跟姜先生的关系非同一般呐。 他看向老许头的眼神,甚至都有了些敬畏。 裁缝铺掌柜不可招惹! 舒泥颤抖着声音说道:“你就这么把人杀了?” 姜望平静说道:“留着作甚?” 舒泥虽然是刻意想给姜望找麻烦,但也没想到姜望接的这么稳,她认真说道:“此人背后是有洞冥境巅峰修士在的,若是些小宗门也就算了,但凡背景雄厚,你可知会带来怎样的麻烦?” 姜望神情微喜,在藤椅上坐得更端正了些,指着甜美的女修士,说道:“有背景好啊,快点去求援啊,我就在这等着,速去速回!” 舒泥扶额,叹气道:“这家伙又犯病了。” 宁十四想着蔡棠古的事件,以及谢吾行找上门,虽然都非姜望主动惹事,但仍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为何在听闻对方可能有很大背景时,姜先生会显得很兴奋呢? 没等女修士所谓求援,因大部分外来修士都在栖霞街附近寻仙,他们的靠山很快便注意到此地情况,直接破空而至。 而来者便是曾在栖霞街废墟处被骆岘山吓得仓惶逃离的修士之一。 但现在的他没有当初半点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是一股云淡风轻的高人风范,看向躺在地上的男修士,他表情瞬间变得阴沉,有很强的压迫力四溢开来。 “是谁干的?!” 青袍修士挺胸抬头,“便是在下,你当如何?” “好胆!”来者正要发怒,可瞥见舒泥和宁十四,面庞忽的一抖,宁十四的袖口处有着很明显的标志,那是属于神都骁菓军的。 若非他颇有见识,怕只会以为是衣裳的装饰物。 神都坚不可摧的原因,很大程度便是因骁菓军的存在。 那是圣上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神情当即变得有些卑微,揖手笑道:“原是两位尊驾在此,这件事恐有误会。” 舒泥很果断的说道:“没有误会,我们只是路过。” 若真是什么大宗门,对骁菓军客气很正常,但也不会那般敬畏,因此舒泥再次把矛头直指姜望。 那位洞冥巅峰修士精神一振,再度恢复了高人风范,冷眼看向青袍修士,正要大放厥词,但忽有一股更强势的威压来袭,他接连倒退数步,神情再变,“是谁?!” 姜望坐在藤椅上,抿嘴笑。 神国里焕发生机,也使得姜望能在栖霞街里直接使用那股力量,他有意想尝试踏出栖霞街,又是否会有变化。 于是便下得藤椅,抬脚跨向凭阑街。 第四十九章 平平无奇贵公子 姜望右脚站在凭阑街里,左脚站在栖霞街里,低头沉思,想着以防万一,这个位置便正好。 柴彼面露惊疑。 姜望整理了下着装,微笑道:“躺着那个是你的人吧,我杀的。” 柴彼看向青袍修士,后者点头说道:“我家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 所以,到底是谁杀的? 他又看向长得甜美的女修士。 那位女修士伸手指着青袍修士。 且不管刚刚那股强悍威压是谁的,但青袍修士显然更好欺负些。 柴彼沉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这人很讲道理。” 虽然姜望很虚的样子,却反而让人看不透,为防万一,他得保持谨慎。 最重要的是,在感受到那股威压时,他目光有扫向姜望,因看得是脸,第一时间便探知到其上黄庭所在,而在眨眼间,黄庭便又探知不到了,如此异常,必有猫腻。 青袍修士闻言,就要代替姜先生出手。 但柴彼又忽然说道:“所以得先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他本要转向女修士,可转念一想,唯恐其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便指着店铺伙计,说道:“你来讲讲。” 姜望有些茫然。 此人来势汹汹,怎么像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样子? 人都躺地上,凉透了,你应该直接报复我啊? 怎么还讲起道理来了? 店铺伙计当然是实话实说,没有任何添油加醋。 柴彼沉默了片刻,说道:“看来确是我的弟子有错在先,阁下的意思是?” 他看向姜望,带着点试探的眼神。 姜望:(o_o)? 你徒弟都已经没了! 你问我的意思? 姜望轻咳一声,这样搞得我很难做啊。 明明把人徒弟杀了,老师却是一副讲理的模样,好像他徒弟的确该死,自己若是‘得寸进尺’,便太着恶相了。 你起码给一个让我侮辱你的借口啊。 虽然直接开打也没事,但好说不好听啊,毕竟浑城现在到处盛传着自己的大善名,本公子怎么着也是靠脸吃饭的,面子是很重要的啊。 他忽然念头通达,指着端坐在椅子上愣神的老许头,说道:“这老东......这老人家可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往日里我多有孝敬,哪敢让他磕着碰着,别看他表面上好像没事,但其实受了内伤,命不久矣,此事决计不能罢休!” 老许头人都傻了。 你什么时候孝敬过我? 这个暂且不提。 我怎么就命不久矣了? 他很是慌张的查看自己的身体,想着莫非真的受了什么内伤? 店铺伙计直接一把抱住掌柜的,扯着嗓子哀嚎,“没想到啊!原来掌柜的居然伤得这么重,您老放心,裁缝铺我肯定会照看好的!” 老许头一脚把他踢开,好家伙,你这是在觊觎我的铺子啊! 简直不当人子! 柴彼也很惊愕。 他犹豫着说道:“我弟子人都没了,此事也算有个结果,若老人家真有什么问题,柴某自能将其治好,恰巧我手里有一颗金丹,不说生死人而肉白骨,极重的伤势都能缓和。” 姜望很震惊。 你确定那真的是你徒弟? 他再次努力尝试道:“你是被刚才那股威压吓到了?千万莫要误会,那跟我没关系啊,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贵公子而已啊!” 柴彼原本只是怀疑,出于谨慎,才各种好言好语。 但你直接把那股威压说出来了,还说不是你搞出来的! 这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何况,你又哪里平平无奇了? 是否对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 莫说长得极其好看,我可是真切的探知到你的黄庭啊,而且是上黄庭! 按照柴彼的理解,有上黄庭存在,其他两座黄庭肯定也有啊。 这不是妥妥的生来便已铸就黄庭的绝世天才嘛! 你告诉我到底跟平平无奇四个字有什么关系? 柴彼紧张的吞咽口水。 此般天才,在这个年纪,怕是早就被某座大宗门抢到手了,就算你目前真的修为很低,我也根本惹不起啊! 但那股威压的强度,最弱也在洞冥境巅峰,我哪怕是个白痴,亦晓得现在该怎么做。 他瞥向舒泥和宁十四,心下更是凛然。 说什么只是路过,唬弄鬼呢! 有洞冥境修士做护卫,旁边又站着两位骁菓军的人,其背景怕是大到吓人! 数日前,他刚刚被骆岘山吓得不轻,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必须得学聪明了。 况且被杀的男修士才是真的平平无奇,仅是因其家里曾经对柴彼的某些恩情,勉为其难收入门下。 此人品行有问题,资质又不高,素来被柴彼所不喜,哪值得为他葬送自己的前程啊。 柴彼当即义正严词的说道:“阁下高洁,我早就有意清理门户,不甘让得此蛀虫污染宗门,现下果然又惹了事,百姓才是隋国根本,肆意欺辱百姓,阁下出手将其诛杀,亦是正义之举,实在令柴某敬佩。” 他看向那长相甜美的女修士,沉声说道:“白菜,早就提醒你莫要跟此人走得太近,若非阁下出手相帮,你以后肯定也会染上恶习,此等大恩,还不拜谢!” 甜美白菜一脸呆滞的向姜望见礼道谢,又呆滞的退回原地。 她可能都未曾知晓刚才做了什么。 只是满脑袋疑问。 姜望:(o_o)?? 宁十四突然一副很激动的模样,上前揖手说道:“柴前辈竟是如此深明大义之人,但贵徒终究身死,我愿承诺,只要柴前辈另有徒弟,且品行端正,我可举荐其入骁菓军。” 柴彼瞪大了眼睛。 还有这好事? 他所处的宗门也就苍蝇那么大,若其门下弟子能入骁菓军当职,且不提宗门地位水涨船高,他便也有足够的底气,竞争掌教之位了! 柴彼此刻恨不得那位男修士活过来,然后再死一遍,有这般大好事,死一万遍都不够。 可谓气势汹汹而来,欢天喜地的离开。 待得柴彼领着甜美女修士,消失在栖霞街里,姜望很颓废的瘫倒在藤椅上,感叹这个世间当真怪得很。 且柴彼临走前,真的把金丹给了老许头。 寻常凡人,若能吞了金丹,也可延年益寿,虽然需得有修士帮忙,否则便是嫌自己死的太慢了。 有青袍修士相助,老许头服下金丹,入口即化,顷刻间便觉得腰不疼了,腿不酸了,围着浑城跑上几圈,怕也没问题。 老许头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了少年时的冲动。 精气神充足后,老许头看着姜望和舒泥,心思活泛起来,笑道:“两位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啊,感情嘛,总是要相处一下的,且莫要害羞,有什么话,就大胆说出来......” 姜望起身离开。 青袍修士提着藤椅跟上。 舒泥阴沉着脸,倒是很有默契,跟姜望同时迈步。 宁十四见老许头长篇大论,觉得这般直接离开,很不礼貌,便很尴尬的愣在原地。 栖霞街里。 舒泥回头看着本是一同离开,此刻却远远掉在后面的姜望,讥诮道:“你是属王八的?” 姜望神情落寞,目视着周围掠过的修士,那么多待宰的羔羊,却一个都捞不着。 没有等到回应,舒泥停下脚步,在姜望走过来时,又说道:“你该兑现承诺了吧。” 姜望很随意的摆手说道:“要人嘛,多的是。” 他直接把令牌丢给青袍修士,吩咐其调遣黑焰军来浑城,又指着被放在地上的藤椅,说道:“麻烦舒姑娘帮忙提着。” 看着青袍修士掠走的身影,舒泥嘴巴里嘀嘀咕咕,一只手就把藤椅提了起来。 “栖霞街都快被翻遍了,哪里有什么仙人,你们确真能折腾。” 舒泥冷声说道:“来此寻仙者,又有几人真的觉得可以寻到仙人?要么是故意装样子,要么便是抱着侥幸的想法,想要光耀宗门,也就宁十四最认真。” 姜望好奇问道:“刚才姓柴的好像对你们很客气,那个骁菓军很厉害么?” 骁菓军的名声自然在隋国传得很响,但姜望真正踏出家门的日子没有很久。 往常也很难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偶尔偷跑出府,坐在老许头的裁缝铺前,听隔壁凭阑街茶肆里说书先生讲故事,却也未曾听到过有关骁菓军的内容。 因身子虚到不忍直视的程度,从侯府里来到裁缝铺,便几乎把他累瘫,且老许头也知晓他的情况,就算他稍作歇息,老许头也不会让他跑出栖霞街,哪怕茶肆离得很近。 是因凭阑街里的人太多,容易出事。 隔着一堵墙,又有一段距离,他只能勉强听到声音,故事其实也是断断续续,但曾经的他乐此不疲。 若非后来身子好了些,且经常跟老许头见面,同舒泥相亲的时候,老许头肯定直接把人领到家里去了。 舒泥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姜望,骁菓军的大名在寻常百姓耳朵里,可比修行宗门大多了,就算不了解的,也肯定听说过。 真要讲述骁菓军,怕是几天几夜也讲不完。 她只能以最简短的方式回答道:“骁菓军是隋国最战无不胜的存在。” 姜望明悟,就是跟祁国的黑焰军一样嘛。 在回到侯府的时候,姜望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既然栖霞街里现在满是寻仙者,若是自己弄出一些仙人的踪迹,等着寻仙者闻声而至,不就有了很多找茬的机会嘛? 第五十章 前来杀仙的大妖(上) 在姜望试图跟夜游神商量创造仙迹时,镇守府衙的周捕头忽然造访。 由白袍修士领着,径直来到姜望所在的院落,周捕头揖手笑道:“小侯爷,深夜登门,多有打扰。” 姜望点头说道:“有何事?” 周捕头说道:“因南城巷那件事,我们在杜家里找到一位小姑娘,暂时将其带回府衙,问什么话也都不说,直到今夜,她才说出跟小侯爷认识,想到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便把人带来了。” 话落,他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露出阿空的小身板。 阿空睁着她又萌又大的眼睛,“我饿......” 周捕头赶忙解释道:“非是不管饭,但她实在是太能吃了。” 姜望默默瞧了她一眼,说道:“我能理解。” 周捕头没有直接离开,继续讪笑道:“说来也怪,杜家怎么一夜间就空了呢。” 姜望平静说道:“许是得罪了什么人,举家搬走了吧,你也晓得,浑城里有很多外来修士。” 周捕头释然道:“原来如此。” 他当即告辞离开。 白袍修士低声说道:“此人是否察觉了什么?” 姜望微笑道:“毕竟是浑城第一神捕,但他是聪明人。” 挥手让白袍去休息,姜望看着阿空,无奈说道:“我跟你可不熟,就算没饭吃,你找我做什么?” 阿空说道:“我看你家挺有钱,地上铺的石板都很别致,你给我吃的,我便帮你做事。” 姜望挑眉道:“你能帮我做什么?” 阿空伸出两只手,勤快的掰着手指头,“我能做的事情可多了,我会做饭,也能吃饭,我会花钱,会打架,还会种地......” 姜望看着阿空滔滔不绝,除了会吃饭,会花钱这一点,倒确像个百宝箱。 “想留便留吧,虽是能吃了点,但我侯府尚且养得起。”姜望伸了个懒腰,指向某个房间,说道:“你便住在小鱼隔壁吧。” 阿空拍了拍小肚子,委屈道:“先给点吃的呗。” 姜望好笑的说道:“厨房里什么都有,你自己去做。” 给阿空指明厨房的位置,姜望便没再理她,意识遁入神国里,找到又在山上滚着玩的夜游神,就地躺下,说道:“你既是神祇,制造些仙迹应该很容易吧。” 夜游神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是栖霞街里出现第二次异象,被大物察觉到,此次寻仙就会变得不同寻常,到时候你怕是死无全尸。” 姜望很惆怅。 若不能主动出击,他想要真正无敌,得等到什么时候? 夜游神振翅高飞,草屑四溅,身形变得无比庞大,将得整座山都覆盖,它的声音好像从四面八方而来,“近期我感知到,有大妖在浑城周围出没,修士寻仙那么久,前来杀仙的妖怪也要将至,你若弄出仙迹,必会被妖怪群起而攻之。” “与其把主意打在那些修士身上,不如前去降妖除魔,最晚到明日,第一批先锋妖便会来到浑城,且级别不会太高,正适合你捡漏。” 姜望抬眸看着夜游神,说道:“小妖怪没什么意思,我直接把那个大妖解决掉不就好了,得到的成果,肯定会比杀小妖来得强。” 夜游神呸了一声,神国里便刮起了一阵狂风,“你在想屁吃,敢来杀仙的大妖,你觉得会很弱?捡个漏也就算了,等到那位大妖真的现身,你便想想怎么拖家带口逃跑吧。” 姜望凝眉说道:“大妖将至,浑城会破?” 夜游神沉声说道:“若我尚在全盛时期,一个喷嚏就能将其轰死,但如果浑城没有澡雪境界的大修士出现,等到大妖降临,浑城必破。” 姜望面色难看。 若要以仙迹引来大物,自己可能会没命,但若不那么做,浑城将亡。 是要自己活命,还是拯救浑城,此乃极大难题。 虽然他至今都没有踏遍浑城,也只认得寥寥数人。 ...... 翌日,巳时。 浑城有雨。 骆岘山一如常态般来到浔阳候府。 虽然在雨中练武更有意境,但骆尊者疼惜小鱼,选择在能避雨的地方教学。 姜望躺在长廊下旁观,小鱼自行领悟时,他朝着骆岘山说道:“隋国境内肆虐的大妖还未解决?” 骆岘山皱眉说道:“我武神祠虽也有派出第四境武夫,甚至宗师强者帮忙斩妖,但因苦檀有剑神在,确没有我出手的机会,因大妖神出鬼没,绝不在一处停留,想要彻底解决,总是需要时间的。” 姜望问道:“傲因算不算大妖?” 骆岘山摇头说道:“傲因在小妖里算大妖,真正的大妖自是拥有着能匹敌澡雪境修士的实力,纵然是我,面对大妖,也是没有多少胜算。” 他看着姜望,好奇道:“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情?” 姜望说道:“浑城有海市蜃楼显现,修士们便来寻仙,同时大妖也开始到处肆虐,隋国里的大物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骆岘山沉声说道:“往常有仙人临世的异象,大妖总会冒出来,但像此般规模的确实少见,鱼渊学府的常祭酒曾怀疑是大妖畏惧仙人,试图趁着仙人刚临世,便将仙人扼杀。” “但自隋国建立壁垒,将得大部分妖怪阻隔在外,像妖怪袭城这样的事情,不能说没有,却也罕见。” “若真是想杀死仙人,大妖为何在远离异象之外的地方肆虐?其目的或是想吸引大修士的注意力,但总归要有行动,可此前未有听闻。” 骆岘山思忖道:“我觉得可能是曾经寻仙都以失败告终,不见真仙人,大妖闹了一番,自然也就撤了,然而国师曾寻到过仙人,虽同样有大妖肆虐,可依旧没有后续,此事确颇为怪异。” 姜望想着,大妖在察觉到仙人临世,便展开行动,但很可能曾经的异象并非都是仙人临世造成的,既是没有仙人,退走也合情合理。 而国师寻到仙人的事情,也可以解释为大妖没有来得及找到仙人,若要直接攻向神都,怕是没有能力,否则整个世间早就只剩妖怪,没有人了。 可越是这般想,姜望心里越慌。 妖怪要袭击浑城,岂非意味着它们已经找到仙人? 若真有仙人也便罢了,但凡它们把目标放在自己身上,那就夭寿了! 姜望郑重其事的看着骆岘山,说道:“我有得到消息,浑城附近有大妖出没,甚至可能有群妖聚集,尊者可否回武神祠调集人手,护卫浑城?” 骆岘山神情骤变,低声说道:“你的消息可属实?” 姜望回道:“基本属实。” 骆岘山脸色变换不定,“若是如此,浑城里莫非真有仙人!” 姜望沉默。 骆岘山看着他说道:“此事得汇报剑阁,若有大妖袭城,便很可能真有仙人在此临世,只要我们先一步找到仙人,妖怪的事情便也不足为虑,情况紧急,我确得回武神祠一趟,但也不知能否来得及。” 姜望对浑城有仙人的事情并没有信心。 否则夜游神怎么会找到自己身上来? 但他很期望浑城确有仙人。 ...... 凭阑街酒肆里。 推杯换盏,斛筹交错。 在靠窗位置,姜望瘫坐着。 对面的谢吾行默默饮酒,沉声说道:“我来浑城前,老师已下山斩妖,据说妖怪只在城池周围肆虐,但城内百姓也是人心惶惶,剑阁有境界的修士都跟着下山,想要回救浑城,怕是很难。” 姜望问道:“常祭酒待在鱼渊学府里?” 谢吾行说道:“武神祠和鱼渊学府皆是在就近位置斩妖除魔,大部分区域都是剑阁出手,毕竟武神祠里能跟大妖抗衡的只在少数,鱼渊学府便更不用说了,澡雪境大物就只有常祭酒一人。” “隋国各境都有大妖在肆虐,神都的力量也因此被分散,浑城已经面临四处无援的境地。” 闻听此言,姜望意识到,就算以仙迹招惹来大物,等到所谓大物降临时,浑城早就被妖怪攻陷了。 除了战,便只有逃,这两条路可走。 浑城虽然不大,可也绝不算小,按照夜游神预估,第一批袭城的妖怪,就会在今日出现,想要让满城百姓逃离,难如登天。 所以,其实只有一条路。 依旧还是那个问题。 要么只救侯府,顺带着老许头,要么就守城而战。 谢吾行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你可还记得出现在栖霞街的那个萧姓男子?” 姜望挑眉。 谢吾行再次说道:“我怀疑他可能便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若能证实,再凭借我们的力量,未必不能抵住大妖袭城。” 姜望问道:“你知他在何处?” 谢吾行说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找他,已确定位置。” 姜望起身说道:“那便走吧。” 西城巷的某处竹林。 微微细雨使得此地氤氲着潮湿之意。 姜望撑着黑色油纸伞,轻喘了口气,低头看着满是泥泞地靴子,皱眉道:“他就住在这里?” 谢吾行指着前面,那里隐隐可见一座竹屋,显然是新搭建的,在雨雾朦胧里,却颇有妙境。 第五十一章 前来杀仙的大妖(下) 看着眼前的竹屋,姜望惊叹道:“此人当有鬼斧神工的才能,短短几日,竟是搭建起这般屋子!” 谢吾行撑着白色油纸伞,说道:“许是请匠人搭建的呢。” 姜望低声道:“懂不懂什么叫人情世故,莫管是谁搭建的,先夸了再说。” 谢吾行恍然大悟,感慨道:“不愧是姜兄。” 他赶忙说道:“没错,此般竹屋非是寻常人能搭建起来,让谢某好生敬佩,实为惊天地而泣鬼神啊!” 姜望说道:“你也莫要如此夸张,显得太假了些。” 谢吾行低头羞愧。 此时竹屋门被打开。 姜望挑眉,说道:“冯灵槐,你确是找到了一个好靠山啊。” 冯灵槐没有说话,默默站在一旁。 敞开的屋门里,萧姓男子端坐,执笔在写着什么。 谢吾行见礼道:“萧先生,浑城有大妖将至,百姓们危在旦夕,我们此来,便是想请萧先生助一臂之力。” 萧姓男子很认真写着字。 谢吾行保持着见礼的动作。 姜望想着,此人倒是很大的派头。 待得萧姓男子把一副字帖写完,轻吐一口气,这才抬眸看向两人,平静说道:“我非浑城人,为何要帮浑城?” 谢吾行皱眉说道:“天下修士都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萧先生怎能因不是浑城人,便视浑城百姓的生死而不顾。” 萧姓男子说道:“此世间修士的做派,我确也能理解,妖怪是天下人的威胁,降妖除魔的目的且不管真是什么责任,亦或是为了自保,跟我却没有什么干系,我这人很自私,为一些毫不相干的人豁出性命,当真愚蠢。” 自幼便被灌输降妖除魔理念的谢吾行,很难理解萧姓男子的想法,他沉声说道:“我看萧先生是畏惧妖怪吧,确是看错你了。” 萧姓男子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只因理念不同,便如此恶语相向,却也显得可笑。” 姜望倒是觉得萧姓男子蛮有意思,若非神国的存在,他其实对降妖除魔也并不感冒,世间又有谁不是自私的,但萧姓男子大方承认,反而更像君子。 他鼓掌说道:“姓谢的脑子有坑,萧兄莫要见怪,什么降妖除魔的倒是次要,我只是想搞清楚萧兄有多厉害,咱们不如借着妖怪袭城的事情,比上一比,看谁杀得妖更多。” 萧姓男子看着姜望,沉默片刻,说道:“虽然你的心思已被我看透,但这种说法确更有意思些,浑城有五大街,抛开没什么人的栖霞街,我们正好各执一半。” 谢吾行忽然道:“你们一人一半,我去哪?” 萧姓男子没有说话。 姜望拍手道:“那便这么着。” 这也正是能检验踏出栖霞街后,神国的力量又能彰显几分,再不济还有夜游神帮忙。 ...... 酉时,天边晚霞初显。 谢吾行站在城头之上。 寻仙的修士们或悬在半空,或立于城楼,神色各异。 柴彼低声说道:“有骁菓军及剑阁真传在,妖怪要袭城的事情自当属实,诸位要打起精神来,此般身份背景的人,怎会故意蒙骗我等,寻仙事宜不急于一时,大家莫要急躁。” 若非有柴彼,想要把浑城寻仙者都召集起来,倒也颇有难度,因有些人怀疑是调虎离山的计策,把他们都引出栖霞街,散布消息者,便可趁机寻到仙人。 好在柴彼识人很多,再三保证,才让得寻仙者们陆续而至。 镇守府衙的兵力也在集结,他们没有实力冲在最前面,只能以身躯挡住城门,且制止百姓们接近这里。 荣予鹿想到尊者回武神祠前的嘱咐,很紧张的咽着唾沫,此生第一次经历妖怪袭城,跟曾经打两三只蠃颙的情况,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也在。 他们看着径直走来的舒泥和宁十四。 “姜望要我们帮忙抵御妖怪袭城,他自己怎么没来?” 舒泥也抱着怀疑态度,像栖霞街被妖怪蠃颙围困的事情,在隋国便已经属于很罕见的情况,妖怪若要袭城,规模肯定更为夸张,怎么可能事先半点动静都没有? 青袍修士说道:“我家先生自然是要运筹帷幄,等会儿要出现的只是第一批先锋妖,真正的大妖尚且隐藏在暗处,那才是先生需要对付的存在。” 虽然觉得姜望有人前显圣的嫌疑,但舒泥对姜望的修为也是知晓的,便没有再说什么。 浑城门前,孙青睚和单琦玉骑着高头大马,黑焰军整齐划一列阵,战争的氛围一触即发。 在西城巷竹林里,萧姓男子默默抚琴。 冯灵槐在旁踌躇不安,终是忍不住说道:“萧先生,我们何必蹚这浑水?” 萧姓男子轻笑道:“那些寻仙者根本拦不住大妖,只要我们在浑城里,便无法置身事外,既然姜望要跟我比试,那我自是要奉陪到底。” 他屈指微弹,有琴音伴着落叶,飘至城头。 紧跟着,浑城门外数里之远,有滚滚浓烟升起,且愈演愈烈。 谢吾行挑眉说道:“来了!” 数以千计的妖怪蠃颙奔袭而来,那有人脑袋般大的眼睛,密密麻麻,直晃得城头上修士们头晕目眩。 宁十四震惊道:“如此数量的蠃颙,是怎么悄无声息来到这里的?!” 舒泥身子颤抖,扶着城墙干呕,非是对蠃颙的畏惧,而是对那些眼睛的下意识反应。 “黑焰军!”孙青睚高举手里的刀,黑焰军齐声震喝,待得妖怪蠃颙距离浑城只剩百丈时,他手里的刀猛地挥落,“杀!” 骏马的嘶鸣,黑焰军的喊杀声,以及妖怪蠃颙的嘶吼,瞬间交织在一起。 纵使在马背上,他们的高度也只能勉强达到蠃颙的腹部位置。 第一队列冲阵在前,挥刀斩击妖怪蠃颙的腿,第二队列紧随其后,刺出手里长枪,贯穿蠃颙的身躯,第三队列撑起盾牌,将得蠃颙唾液拦截。 紧跟着最后方的黑焰军,拉弓搭箭,箭雨满空,目标直袭妖怪蠃颙的眼睛。 仅是一轮冲杀,便斩落数十头蠃颙。 有黑焰旗帜挥动,黑焰军们瞬间变换阵列,借着打出的缺口,策马上前,宛如一条条长龙,围绕着数只蠃颙,刺出一枪便撤,后面的人紧接着再次出击,惹得冲在最前的妖怪蠃颙,无能狂吼。 城下的一幕幕画面,惊得城头修士愣神。 “黑焰军?为何这个名字这般熟悉?” “我只知骁菓军,黑焰军是哪一个?但这般骁勇的表现,恐怕跟骁菓军相比,也不遑多让!” 最关键的是,骁菓军里虽然也有武夫,可修士数量亦不在少数,但黑焰军皆武夫。 最强的也只是第四境巅峰,或者说第四境武夫只有寥寥数人,其余的皆在第三境以下,却能一时间杀得妖怪蠃颙溃败,实在骇人听闻。 但他们显然很难抵御太久,因妖怪蠃颙的数量更胜黑焰军,就算他们有着强悍的体魄,也终究会有极限。 青袍和白袍修士最先掠下城头。 因青袍修士的剑碎了,便在浑城里又重新锻造了一把,虽是品秩很低,但聊胜于无。 以宁十四和荣予鹿为首的武夫也都纷纷纵身跃至战场。 修士们的飞剑,在城头悬空,携裹着黄庭炁,散发着奇异光彩,仿若流星一般,剑出时,便有蠃颙重重倒下,全面战争正式打响。 谢吾行尚未出手,他的视野开阔,直抵妖怪蠃颙的最后面,那里好像有着一座高山,无端横在道路上,但高山的轻微浮动,让得谢吾行明白,那是一只妖怪! 他眉头紧皱着,怀疑那便是大妖。 但妖怪蠃颙既是先锋,为何大妖也来了? 他默默拔剑。 指向那座‘高山’。 在‘高山’的上空,风起云涌,溪河剑意径直砸落! 但‘高山’仅是摇晃了一下,烟雾散尽,却再没有半点反应。 谢吾行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妖怪已经被一剑斩杀。 他的面色更为凝重。 能抗住他的溪河剑意而毫发无损,恐非大妖无疑! 侯府里。 姜望躺在藤椅上。 借着夜游神的眼睛,他观察着城前的厮杀。 “那座山便是大妖?” 夜游神站在姜望肩膀上,说道:“在浑城修士们眼里,那确实算得上大妖。” 姜望皱眉说道:“所以它也只是先锋?” 夜游神沉声说道:“此妖对你而言,便已很难应付,若真的只是打头阵的,隐藏在背后的大妖,怕是比我想得还要厉害。” 姜望闭目深思。 老管家和小鱼来到院子里,前者说道:“有妖怪绕到城后,正在攀越城墙。” 姜望睁眼,伸了个懒腰,说道:“童伯带着小鱼,以及剩余的黑焰军,堵住东城墙便好,其他地方有人守着,至于城后嘛......” 他从藤椅上起身,笑道:“也该活动一下筋骨了。” 栖霞街便在浑城最南,城后依旧处在栖霞街的范围。 虽然城外厮杀惨烈,但浑城里的百姓们仍在欢歌笑舞,因庙会很热闹,各种敲锣打鼓,外界的声音皆被阻隔。 两幅画面,对比鲜明。 第五十二章 有能耐让他来打我啊 在未时便已止息的雨,此刻又开始微微下着。 姜望漫步在栖霞街。 天色变得暗沉。 抬头沐浴着微雨,他轻喃道:“出门应该带把伞的。” 拍了拍趴在肩头的夜游神,姜望商量道:“要不你稍微变大一点,帮我挡个雨?” 夜游神猛然叨向他的脸,“...你在想屁吃!” 姜望无奈,只能把双手举在头顶,雨势渐渐大了些。 等来到南城墙时,约有六丈高的墙头已经立着两道身影,浑城依山而建,城后便是万丈悬崖,若是不会飞,确很难攀登。 那是两个身形修长,披着破烂白袍,长发及腰的类人妖怪。 “傲因。”姜望眉头微皱,妖怪蠃颙也就算了,但他一时搞不清楚,为何傲因也都长得一样。 于是,他便询问夜游神。 夜游神说道:“妖怪第一次降临人间是在六百年前,曾经的人间自是没有妖怪的,我却也未曾目睹妖怪第一次降临的场景,只知道那时候天地好像被撕裂,妖怪就像下雨般,掉了下来。” “但有一种说法,其实所有的妖怪,都是某个大妖的孩子,那位大妖,名曰烛神。” “它确如神仙一般,拥有着匪夷所思的力量,曾经的仙人,便是因其而陨落,烛神降临,世间无仙,你就晓得烛神有多么恐怖。” “因烛神而诞生的妖,道行越高,数量便越少,全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且数量繁多的妖,最是低级,傲因在整个世间,大约只有几千个,蠃颙则是数以百万计。” 姜望的思考角度很清奇,感叹道:“烛神可真能生啊。” 夜游神瞥了他一眼,说道:“这只是一种说法而已,尚有待斟酌。” 立于墙头的两个傲因,此刻凝视着姜望,虽然它们的脸都被长发遮盖。 其中一只傲因口吐人言,“我认得你。” 姜望很惊讶。 夜游神则说道:“这便是妖怪傲因的天赋,它们所视所闻所想都能互通,且有件事很值得一提,正因有此天赋在,但凡有傲因陨落,在临死前,它便可把一身道行转嫁到同类身上。” 稍微停顿,夜游神再次说道:“换句话来说,傲因死的越多,活着的傲因就会越强。” 姜望更震惊了。 两只傲因从墙头掠下,紧跟着又有一只傲因伸出利爪,扒住了墙头。 “你貌似很强,但依旧保不住浑城。” 姜望眯着眼睛,因雨下得大些,泥土的芬芳气息很重,雨珠在他俊美的脸蛋上流淌着,被淋湿的头发,有几缕贴在脑门上,也有几缕长一些的因变得沉重,贴着面庞轻微摇曳。 他把腰间悬挂的长夜刀取下,雨珠滴落在刀身上,四溅开来,使得寒芒更盛。 “猜猜杀掉你们,需要几刀?” 有一只傲因径直走向姜望,淡淡说道:“人类,我会抓爆你的脑袋。” 它话音刚落。 便有寒芒闪烁。 雨雾被切开。 紧跟着它便跪在了地上。 姜望轻甩长夜刀,笑道:“你刚才说什么?” 另一只傲因和仍站在墙头的傲因像是被定格,隐隐露出绿油油的眼睛,惨白瞳孔骤缩。 姜望伸着懒腰,说道:“虽然只要很快杀掉你们,便来不及把道行转移,但我并没想那么做。” 跪在地上的傲因颤抖着身子,有莹绿色的光芒溢出,紧跟着便再无生机。 而剩下的两只傲因张开双手,脑袋高高扬起,像是在接受某种洗礼。 较之本身更强的妖气直冲天际。 姜望三步并作两步,挥刀便斩了过去,仍在接受洗礼的傲因尚未反应过来,胸膛已被撕裂,而立在墙头的最后一只傲因,刚刚洗礼完毕,便又有一股莹绿色光芒灌注。 它显然很懵。 姜望站在城墙下,没再出手,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只傲因。 寻常的傲因已经对他构不成半点威胁,能让傲因变得更强,他自是很愿意。 夜游神想着,妖怪傲因的天赋反倒是成了姜望的食粮,它此刻甚至有点同情傲因。 待得莹绿色光芒被傲因彻底吸收,它身形好像又高大了几分。 变得快有城墙那般高。 它锋锐的利爪直接把墙头捏碎,只是往前迈步,便很轻盈的落在地面,雨雾里高大修长的身影,在暗沉的天色下,有着极为显著的压迫感。 姜望笑道:“看着有点意思。” 傲因凝视着夜游神,说道:“身为妖,同修士为伍,烛神大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夜游神呸了一声,说道:“烛神算个屁,有能耐让他来打我啊。” 姜望惊讶道:“鸟儿,没想到你这么刚!” 夜游神傲娇道:“烛神在几百年前就没了,他怎么可能真的跑出来打我。” 姜望:( ̄ー ̄) 傲因浑身煞气升腾。 夜游神挑衅道:“你很气啊?很气的话就来打我啊。” 它直接飞到姜望脑袋上,甚至让体型变得更小了些,蛄蛹蛄蛹,窝在了姜望头发里。 姜望很无语。 很显然,虽然夜游神尚存堪比妖怪傲因的力量,但眼前的傲因很强,夜游神也就只会嘴硬,口嫌体正直。 被激怒的傲因,咆哮着冲了过来。 姜望赶忙摆出架势。 长夜刀同傲因锋锐的利爪相撞,火星子四溅。 但傲因另一只利爪挥出,势大力沉,直接把姜望拍飞。 身在半空,姜望高喝一声,瞬间止住倒飞的趋势,他攥紧手里的刀,借着夜游神的帮助,浮空而行,使了一招从天而降的刀法。 傲因抬臂格挡,强盛气息四溢,地面寸寸龟裂,如风卷残云一般,周遭杂物皆被清空。 姜望扭转腰身,狠狠一脚踹中傲因的面门,但紧跟着就被傲因的利爪牢牢锁住,它抬眸,缓缓张嘴,便是一股黑色气焰暴涌而出。 姜望双臂交互挡脸,只觉得一阵阵刺痛袭来,衣裳直接破碎不堪,但肌肤依旧白皙,没受到实质伤害。 在烟雾里看着傲因那张脸,惊叹于两只傲因的陨落便让其这么强,如果世间里的妖怪傲因只剩下一个,又该有多可怕? 夜游神自姜望头发里冒头,“它身上肯定凝聚着不止两三个傲因的道行,若能再将其杀死,神国必然也能焕发出更强的力量。” 姜望表情变得严肃。 低境界的修士或妖怪已经很难满足了,纵是寻常的傲因,效果也是甚微,若能使得神国力量再有所增涨,不敢说敌得过隐藏在暗处的大妖,总归能有一战之力。 他看向面前傲因的眼神无比炙烈。 此般眼神显然是妖怪傲因第一次体会到。 它浑身紧绷。 随即,及腰长发飞舞,破烂白袍猎猎作响,露出枯木般的身躯和金属利爪,虽然它并未张嘴,但咆哮之音却直冲姜望耳膜。 神国里,起风了。 那座山在震颤。 姜望凝聚出能发挥的全部力量,长夜刀因此闪烁着寒芒,使得长夜刀仿佛变得无比巨大,朝着站在南城墙前的傲因狠狠斩出。 城墙崩裂,傲因的破烂白袍直接被震碎,此间雨水倾斜,仿佛利箭拍击在傲因身上。 它第一次觉得修士的刀如此刺眼。 本就布满枯木般裂纹的身躯,在刀芒的轰击下,裂纹更扩大了几分。 而在西城巷竹林里,萧姓男子踩着一只傲因,周围是十数只妖怪蠃颙的尸首,他看着脚下傲因嘴巴里溢出的莹绿色光芒,微笑道:“这可怪不得我。” 他眼神跟着莹绿色的光芒投向南城墙的方位,说道:“这场比试我赢定了。” 萧姓男子径直来到西城墙,执剑在墙面画着什么,有金色纹路浮现,随即又隐匿,他回到竹屋,看向冯灵槐说道:“你便在这守着吧。” 冯灵槐欲言又止。 他现在跟个废人无疑,若再有妖怪闯入,显然根本抵挡不了。 萧姓男子已经朝着竹林外走去,但有一道声音传回,“不用担心什么,只是守着而已。” 冯灵槐很紧张。 等到看不见萧姓男子的身影,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了一些动静。 待他默然回头,便看到了骇人听闻的画面。 有妖怪掠至墙头,刚刚要踏足城内,墙壁上的纹路突然浮现,紧跟着便是一阵爆响,那些妖怪阵阵嘶吼,顷刻间便化作血雾。 就好像妖怪从来没有出现过。 冯灵槐面色煞白。 这是符箓的手段?! ...... 栖霞街,南城墙。 眼看着就要被轰碎成渣的妖怪傲因,再接受莫名出现的莹绿色光芒洗礼后,妖气又往上攀升数分,枯木的身躯甚至也恢复成原样。 姜望眉头微蹙。 这是又有傲因死了? 为何偏偏把道行转嫁在自己面前的傲因身上? 夜游神仿若姜望肚子里的蛔虫,直接给出答案,“傲因的感官既是互通的,它自然也晓得其他傲因临死前的画面,要求快死掉的傲因把道行转嫁在自己身上,很合理啊。” 姜望顿时骂街。 虽然很期待傲因能变得更强,可万一比自己还强,就很糟糕了。 他当即便斩出一刀,使得莹绿色光芒未能全部灌注在傲因身上,有一部分直接消散雨雾里。 傲因瞬间发狂,嘶吼声将得乌云震散,三丈范围里,仿佛成了艳阳天。 第五十三章 人前显圣(一) 浑城的城头之上,谢吾行紧紧攥着手里的剑。 虽然黑焰军的喊杀声,妖怪的咆哮声,修士的飞剑破空声,络绎不绝,但他更能清晰感受到仿若擂鼓般的沉闷声音。 而声音便来自那座‘高山’。 是大妖的心跳。 他微微侧目,便见城头上不知何时,萧姓男子已经出现。 “浑城大门肯定很难守得住,你们比试的地点就划在城内街道,我当以为你不会来这里。” 萧姓男子淡淡说道:“妖怪围城,哪里会只从正门进攻,街道只是划分区域,南城和东城属于姜望,西城和北城正门自然便是属于我的。” 谢吾行神情怪异。 正门前的妖怪自然是最多的,西城墙外是大片树林,东城墙外堆着山石,南城墙外则是悬崖,属于萧姓男子的区域群妖乱舞,而姜望的区域里怕是门可罗雀。 便在此时,有沉闷的嗡鸣声忽然响起。 城前的妖怪蠃颙怔了一瞬,紧跟着四散开来。 “怎么回事?” 那些寻仙者皆是眉头紧皱。 谢吾行沉声说道:“大妖出手了。” 那座‘高山’在震颤,随即竟是伸展开来,仿佛两团硕大的乌云,轻轻扇动,便是一股狂风朝着浑城席卷而来。 骏马嘶鸣,黑焰军四零八落,修士的飞剑也直接坠下,武夫们在地上打着滚,甚至被狂风刮得腾空,狠狠撞在城墙上。 “那是妖怪的翅膀?!” 妖翅伸展足有二十丈长。 寻仙者们驱策飞剑,齐齐朝着那只妖怪斩出。 但飞剑却无法伤到妖怪分毫。 “是澡雪境大妖!” 境界最高只在洞冥巅峰的寻仙者,满脸惊恐。 他们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澡雪境的大妖! 谢吾行握剑的手也在颤抖。 莫说苦檀修士,在剑阁里,也只有两三个人能与此般大妖抗衡,纵观苦檀,能轻而易举斩杀澡雪境大妖的修士,唯有剑神一人。 他看向萧姓男子,其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 虽然只是猜测,但看眼下的情况,莫非萧姓男子真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 仿若高山的大妖此刻抬起了脑袋,很像飞蛾,但没有触角,却有着两颗尖锐的獠牙,四条黑色绳状的尾巴挥动着,看模样,约长达十丈。 它带有灰色花纹的白色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城头上的萧姓男子。 显然很清楚,此人便是最大的威胁。 谢吾行说道:“那只大妖在看我,也是,我虽修为尚且不够强,但胜在剑气凛然。” 萧姓男子瞥了他一眼,随即拔出身后的剑,跨出城头,浮空而去。 舒泥和宁十四重新上得城头,看向悬空掠至大妖近前的身影,后者惊讶道:“那人要做什么?” 谢吾行皱眉说道:“剑阁毕生都在降妖除魔,因此丧命的弟子数不胜数,就算明知不敌,也要上,这才无愧剑阁之名。” 他答非所问般说完,也跟着掠空而去。 舒泥说道:“那大妖显然并非我们能应付的,此刻怎能逞强,男人都这么能装?” 宁十四义正严词道:“所谓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说装显得太低俗。” 舒泥看着他说道:“你是想装也没有那个实力吧。” 宁十四顿时颓废下来,说道:“整个浑城,目前除了姜先生,便也只有谢吾行修为最深,凭我们的实力,就算想帮忙,怕也只会拖后腿。” 舒泥看向那些寻仙者,“同是洞冥境巅峰修士,却一个个吓得颤如筛糠,若能齐心协力,施展浑身解数,未见得便不敌妖怪,果然小宗门出来的皆是庸碌之辈。” 宁十四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讲,洞冥境和澡雪境的差距宛若天堑,就算有再多洞冥境巅峰修士也不敌澡雪境大妖,明知必死的局面,他们心生恐惧也是正常,我们又何尝不是?” 只是他们境界更低,属实帮不上忙,但畏惧都是有的。 舒泥犹豫了片刻,便飞身掠至城里。 宁十四知晓她要做什么,没有跟着去,而是面色凝重的看着城外景象。 ...... 栖霞街南城。 姜望抱刀而立,沐浴在微雨之下。 “虽然在展现神国时,我的身体出奇的好,但许是习惯,没有藤椅躺着,总觉得很累。” 他在心里说道。 夜游神依旧趴在姜望脑袋上,“虚着虚着便也习惯了,就算你能洞穿山石,身体显得很强壮,但思想仍是虚的,身体的毛病有时候跟思想也有关系,你若是一直这么想,可能就真的虚了,以后指定没儿子。” 姜望黑脸。 他狠狠踩着脚下的傲因,让得后者叫出声来。 夜游神正经说道:“神国里有树长满整座山,除了没有生灵,便与外界无甚区别了。” 姜望问道:“仙人的神国是怎么样的?” 夜游神说道:“等你成了仙人,自然便知晓了,刚刚开始学会走路,打听那么多干嘛。” 姜望顺势一脚把傲因踩死,抬眸便看到舒泥的身影掠空而来。 “我道你仍在侯府里躺着呢,此地我可以帮忙守着,城外大妖已现,虽然不想承认,但你若不出手,怕是顷刻间浑城就得被夷为平地。” 姜望面色沉重。 按照夜游神的说法,城外那只妖怪,未必便是真的此次妖怪袭城的幕后大妖,眼下情况可谓相当严峻。 他看着舒泥说道:“我会找人跟你一起。” 姜望回到侯府,径直走向厨房,一把揪住仍在干饭的阿空,说道:“现在是用到你的时候了。” 阿空被姜望拎着,仍在往嘴巴里塞着鸡腿儿,直到双脚落地,看着面前的舒泥,咧嘴一笑。 舒泥皱眉说道:“你从哪里拐来的小孩儿?” 姜望说道:“可别小瞧她,真打起来,你可未必打得过。” 舒泥闻言,自是很不服气。 但姜望已经直接转身离开。 她看着捧着鸡腿儿啃的阿空,竟是也觉得有些饿了。 而注意到舒泥目光的阿空,顿时满脸警惕,护着手里的鸡腿儿,很快跑到墙角处,蹲在那里,继续大快朵颐。 舒泥:(¬_¬) 浑城外。 澡雪境大妖的威势让得城下洞冥境界的修士皆匍匐在地,只觉背上好像压了一座大山。 第三境和第四境的武夫倒是强撑着没有躺下,可也没有半点反击的能力。 荣予鹿双手撑着墙沿,看向站在一旁的宁十四,“尊者虽回武神祠求援,但很难在短时间里回来,面对此般大妖,我们根本抵挡不住,与其等死,不如逃吧?” 宁十四皱眉说道:“浑城百姓数万人,若我们逃跑,必将生灵涂炭。” 他回望着浑城,沉声说道:“可但凡浑城里真有仙人......” “我们得尽快把仙人找到,或许这便是唯一的生机。” 荣予鹿是很信仙人的,说道:“只要浑城里有仙人,肯定会出现的,传闻仙人救世,定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浑城覆灭。” 宁十四似是想到了什么,有关仙人救世的传说,其实便来在于城隍,而浑城外面就有城隍庙。 他此刻有些怀疑,莫非浑城所谓仙人临世,是城隍再次降临了? “我们得去城隍庙走一趟!” 城隍庙就在浑城外往东五里处。 宁十四和荣予鹿踏足城隍殿。 城隍爷的神像栩栩如生,是位看着很和蔼的黑胡子老头儿。 他们盯着神像。 神像的眼睛好似也在盯着他们。 因城隍节每年都会举办,他们也非第一次来到城隍庙,虽然浑城的庙宇跟其他城隍庙的布置略有不同,但也是大同小异。 可他们却是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城隍神像似是活着的。 那是来自心里的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城隍庙里静谧非常。 有微风拂入殿内。 ...... 萧姓男子和谢吾行执剑悬于半空。 他们眼前是宛如山一般巨大的妖怪。 谢吾行沉声说道:“可有把握?” 萧姓男子说道:“确是第一次遇到此般妖怪。” 谢吾行说道:“我记得老师曾提到过,形似飞蛾,有着四条尾巴,振翅便能刮起大风,名曰乌侯。” “你是剑神的弟子?”大妖乌侯的惨白色眼眸转向谢吾行,其身上显露的剑气让它很熟悉。 乌侯的声音很沉闷,有时又像在打雷一般。 谢吾行下意识攥紧手里的剑,凝声说道:“苦檀是剑阁的地界,既晓得剑神之名,尚敢率众妖袭城,你确是胆子很大。” 乌侯嗤笑道:“剑神的确让苦檀众妖闻风丧胆,但剑神的视野放在整个苦檀,莫说他未在浑城,就算他真的来了,吾又有何惧?” 谢吾行沉声说道:“正因老师未在,你自是怎么讲都可以,可浑城但凡出了差池,苦檀里躲藏的妖怪就算难寻,老师也定能找到你,你可得想清楚后果,奉劝你立即撤走。” 乌侯沉默了片刻,闷声说道:“蠃颙是在苦檀唯一不怕剑神的妖,此时正陷入疯狂的它们,怕是很难撤走。” 它凝视着浑城,“何况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尚未完成,想想能杀掉剑神的弟子,我竟是有些心潮澎湃了呢。” 第五十四章 人前显圣(二) 谢吾行面色凝重。 妖怪蠃颙确为异类,非是很强大,而是没有脑子,自然谁都不怕。 萧姓男子淡淡说道:“你目的何为?” 大妖乌侯转眸看着他,答非所问,“你有点怪。” “我能从你身上感受到一丝威胁,但表面上却好像只是普通凡人,上古修士确懂得隐藏自身,可现世除非境界够高,否则便很难做到。” 谢吾行闻言,想着莫非真如侯府老管家所言,柳翩以及萧姓男子只是机缘巧合得到了上古之法? 若是如此,柳翩虽依旧称得上天赋异禀,但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神都甚至大宗门里都有些上古之法留存,却根本没什么实际用途,纯粹收藏所用罢了。 就算有些奇异的手段,却也不至于到让此世修士为之疯狂的地步,除非柳翩手里掌握着已经失传且很强大的术法。 乌侯有着灰色花纹的惨白眼睛凝视着萧姓男子,继续说道:“隋国里能做到的大物,基本我都知晓,所以你纵使很强,但应该也不会对我构成太大威胁。” 萧姓男子轻抚着手里的剑,蓝色剑穗随风摇曳,“垅蝉的妖怪,甚至要比苦檀更多,但却基本不见大妖。” “因满棠山就在垅蝉,大妖出没,在短时间里必定会被满棠山斩杀,剩余的小妖,要么成为满棠山入门弟子的陪练,要么给予垅蝉修士能降妖除魔的机会。” 萧姓男子看着大妖乌侯,淡淡说道:“我确是第一次遇到有你这般雄浑道行的妖怪,手里的剑在催促我,它很想饮你的血。” 谢吾行错愕地看着萧姓男子。 且不管这番话很多,面对乌侯这种妖怪,他居然能如此平静的讲出这样的话。 很显然,他也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在话音刚落,萧姓男子手里的剑便已破鞘而出。 没有半点停顿,直接斩击在乌侯脑袋上。 震颤的剑音四散开来。 城前匍匐的小修士,憋得面庞通红的武夫,以及站在城头满脸惊慌的洞冥巅峰修士,皆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那副画面。 有猩红地鲜血自乌侯脑袋上流淌,它眼眸轻眨,凝视着面前的萧姓男子,闷声道:“确是有点疼呢。” “只是有点疼么。”萧姓男子暗暗可惜,随即又说道:“那便再受我一剑。” 乌侯怎可能站着挨打。 在身后挥舞的四条尾巴,有一条径直朝着萧姓男子拍了过去,携裹着空气爆响,仿佛阵阵惊雷炸裂。 就在萧姓男子身旁的谢吾行第一时间挥剑,但剑锋却未伤及那条尾巴分毫,整个人便被拍飞。 而萧姓男子则只是伸手,就直接将那条尾巴牢牢抓住。 摔落在地的谢吾行高声喊道:“乌侯身上最坚固的部位便是尾巴,很难斩断,莫要同其纠缠,尽量避开!” 萧姓男子一手抓着尾巴,一手执剑,只听一声脆响,接着便是鲜血飞溅,尾巴直接断成两截。 谢吾行:(o_o)? 萧姓男子低头看着他,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谢吾行:“...没什么。” 在城头上的洞冥巅峰修士们瞠目结舌。 虽然他们识得大妖乌侯的人也没几个,但乌侯是澡雪境大妖必是无疑,那个男子到底是何人?竟是如此轻而易举便斩断了乌侯的尾巴?! 他们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莫非也是澡雪境的大物! 唯有听闻剑神之名,这辈子都没有真正见过澡雪境界的大修士,在修行道路上摸爬滚打的他们,认定萧姓男子必是返璞归真的大物,顿时顶礼膜拜。 在他们的视线里,萧姓男子的脑袋上仿佛悬着光环,熠熠生辉。 太刺眼了! ...... 城隍庙里。 香烛的微光在桌案上摇曳着。 宁十四和荣予鹿跪坐在蒲团上。 他们尝试了各种方法,也没能让城隍显灵。 本就抱有怀疑想法的宁十四,轻叹道:“或许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仙人,那些传闻只是前人编造的故事罢了。” 荣予鹿反驳道:“在城隍上仙面前说得什么话,何况神都里便有仙人,某些传闻确实虚假,但也有些传闻是存在依据的,相信城隍大人肯定会出面,也许他老人家现在只是睡着了。” 宁十四欲言又止。 若神都里真有仙人,自能知晓浑城事,因隋国各处大妖肆虐,强者们或许来不及救援浑城,但仙人想来,还不是转念之间? 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正在这时,城隍庙忽然震颤起来。 荣予鹿惊呼道:“城隍爷显灵了!” 宁十四则径直跑出殿内,“显什么灵,是那只大妖在发疯!” 因被萧姓男子直接斩断尾巴,乌侯暴跳如雷,它何时受到过如此重的伤害?心下既是惊惧,又是愤怒。 谢吾行回眸喊道:“低境界修士和武夫快撤走!”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心惊胆颤,但不想给姜先生丢脸,他们跟着黑焰军阻截四散开来,从各处想要攻城的妖怪蠃颙。 有些武夫和修士确纷纷撤回城内,也有些人同青袍修士他们一般,抗衡不了大妖,对付蠃颙的本事还是有的。 谢吾行挥剑而上,剑锋却被乌侯的一条尾巴卷住,直接将其无视,怒瞪着萧姓男子。 “我的感知果然没错,虽然满棠山里除了那位执剑者,很少有人下山走动,但既是垅蝉人士,想来也只有满棠山能出你这般人物,可就算你是满棠山真传,断尾之痛,我也定要你百倍偿还!” 萧姓男子平淡说道:“若所谓大妖便只有这点本事,那确是让我感到很失望。” 乌侯惨白色的眼睛微凝,张口便是一团白雾,但携裹着雷霆般的气势,轰击在萧姓男子身上。 随着一声剑鸣,白雾直接被破开。 萧姓男子挥剑斩中乌侯的脑袋,紧跟着一个鞭腿,将得乌侯一颗獠牙踢断,他高喝一声,剑气直冲云霄,又如银河倒挂,呈现绚丽彩虹,倾灌至乌侯身上,嘭嘭嘭地闷响连绵不绝。 乌侯硕大的身躯竟是被轰击的跪在地上,刹那间便是血迹斑斑。 谢吾行暗自吞咽着唾沫,他觉得自己仍旧低估了萧姓男子,若非太夸张,他都要直呼萧姓男子莫非是仙人了! 而那些寻仙者也很怀疑萧姓男子是否为仙人,因大妖乌侯在其面前竟是没有反抗之力,这何止是夸张,简直是离谱。 乌侯同样很惊惧。 简简单单承受了几招,但它的伤势却超乎想象的重! 此人到底是谁?! 姜望刚刚来至城前。 待在神国里的夜游神感慨道:“他比你先装到了。” 姜望面无表情,推开挡在身前的寻仙者。 “你挤什么?” “能在此亲眼得见如此大物斩妖,实乃三生有幸,纵使其并非仙人,怕也是苦檀剑神那般的存在,就算在浑城寻不到仙人,但能目睹此般画面,亦是不虚此行啊!” “你这小年轻怎么回事?再往前挤我可就揍你了,瞧你弱不禁风的样子,这里岂是你能来的?不要命了!” 站在城头的寻仙者对萧姓男子满是敬畏,又对姜望横眉竖眼,他们可是为护浑城百姓而战,既恼姜望一普通凡人跑来如此危险之地,又恼姜望阻碍了他们观战的视线。 柴彼注意到了姜望,赶忙打着圆场,并径直走了过去。 “姜先生,确是不幸中的万幸啊,没想到浑城里居然有此般强者,看来浑城危机可解啊。” 姜望说道:“你们也莫要乐观,真正的幕后大妖尚未露面,眼前这只,仅是先锋首领罢了。” 柴彼惊慌道:“澡雪境大妖只是先锋?!姜先生可有依据?若真是如此,我们哪可能挡得住!” 虽然猜测姜望的修为很高,但目睹萧姓男子随意殴打乌侯,想着姜望再厉害,也就那样。 哪怕妖怪袭城的事情,便是从姜望嘴里传出来的,也证明确有此事,可现在这番话,让柴彼很难相信。 若非有萧姓男子在,单是乌侯就能让他们全军覆没,再有更强的妖出现,柴彼可就得直接跑路了。 “简直胡说八道!”有寻仙者冷眼看着姜望,“澡雪境大妖在苦檀便极为罕见,能让其效忠的妖怪又该是何等存在?” “何况隋国里大妖频繁出没,都被各境大物拦截,又怎么可能无声无息跑到浑城来?有一只澡雪境大妖出现,就已经是极大意外了。” 他们并非没有脑子,妖怪会袭击浑城的原因,哪能猜不出来,修行大物们更知晓缘由,自然不会放跑各处肆虐的大妖。 道行越深的妖怪,但凡出没,便很难隐藏,想要瞒住大物的视线,来到浑城,何其艰难? 能跑出一只澡雪境大妖,尚可解释为疏忽,再有更强的妖出现,隋国大物们岂非成了笑话? 虽然姜望也觉得可能性很低,但他更相信夜游神的判断。 “你们唯一的任务便是护住浑城,想观战便待着吧。” 姜望踏上墙沿,略微沉默,又回眸朝着柴彼说道:“帮我一把。” 柴彼满脸错愕。 待得把姜望送到城下,又重新回到城头,他仍是没有反应过来。 第五十五章 人前显圣(三) 看着姜望径直朝着乌侯行去的身影,站在城头的寻仙者们纷纷嗤笑。 “这算什么?” “我当以为他是隐藏气息的大修士,结果还得让人帮忙才能下去,简直把我大牙都笑掉了。” “我们是要护住浑城百姓安危,但若有人自寻死路,我们也没辙不是?” 柴彼没有说话。 在栖霞街路口的裁缝铺前,他很确信那股强大威势的存在,亦是很确信曾探知到姜望的黄庭,不管怎么说,姜望也不可能会是普通人。 但刚才那一幕又是怎么回事? 注视着姜望的背影,他慢慢眼睛有点酸涩。 虽然乌侯距离浑城确有段距离,但姜望走得实在太慢了。 其实姜望走得不仅慢,他还在大口喘气。 这可是他第一次走出浑城,哪怕只是到城门外。 他回头望去,发现自己只刚刚走了几丈距离。 “好累啊,我果然更适合躺着。” 纵使只走了几步路,但他却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般,虚汗仿佛下雨似的往下淌。 “神国明明就在所谓的黄庭里,又不是在栖霞街,我始终没搞清楚,这是何道理?” 夜游神说道:“我猜测神国应该在你出生时便有了,而你自出生后,便没有离开过栖霞街,神国的范围自然也就只在栖霞街,想要在何时何地都能像正常人那般,你怎么也得突破澡雪境界。” 姜望弯着腰,双臂撑着膝盖,汗水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混合着雨水,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萧姓男子和谢吾行已经注意到姜望。 却见他愣在原地片刻,竟是转身又回去了。 谢吾行茫然道:“姜望在搞什么?” 萧姓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 看着重新回到城下的姜望,有寻仙者探头说道:“怎么,现在觉得怕了?但我倒是觉得你胆子很大,城外数百蠃颙,稍有不慎就能把你踩死,你敢在这儿晃悠,便是勇气可嘉。” 姜望根本没有搭理对方,而是朝着柴彼招手道:“再帮个忙!” 柴彼:“......” 双脚落在城头上,姜望轻舒一口气,拍了拍柴彼的肩膀,回身面向乌侯,双手搭在嘴旁,高喊道:“那只大飞蛾,我要弄死你!” 寻仙者们满脸惊愕。 此人怕是有病! 病的不仅是扬言要弄死乌侯,而是回到城头再喊话,此般无耻之辈,当真少见。 谢吾行很懵地喃喃道:“那你过来啊,喊什么?” 大妖乌侯的脑袋在冒烟,是被气得,若只是被喊话,它倒是不会有这般反应,但前有被萧姓男子打得无招架之力,现在又被侮辱成飞蛾,那种丑陋的玩意儿怎可与吾相提并论! 但它忌惮萧姓男子,就算想把喊话的人碾死,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萧姓男子很自然的让开位置,说道:“他说要弄死你呢,这话我可听不得。” 乌侯露出疑惑的眼神,什么意思? 莫非这两个人有仇? 人类啊,果然都是这种为一己之私犯蠢的家伙。 但它又有所警觉。 萧姓男子很强是事实,能跟其结仇者,怕也非善类。 乌侯踌躇在原地,仍是没有什么动作。 姜望又在高喊,这回的话语没有那么简洁,各种羞辱的词汇张口即来,城头上的寻仙者虽清楚骂得不是自己,但也面色有些难看。 庸俗,极其庸俗! 乌侯没法再忍,根本忍不了。 它的翅膀挥动着,掀起飓风,硕大的身躯腾空而起,重重落在浑城门前,它直立时,比城墙还要高,脑袋低垂,将得月色遮挡,使得城头漆黑一片。 惨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姜望。 那些寻仙者们吓得惊慌失措,也开始各种骂街。 姜望也没想到,如此距离下,乌侯显得这般大,他咽了口唾沫,眸子微凝,淡然说道:“说是你飞蛾,确是抬举了,没成想你丑陋成这样,麻烦离我远点,恶心。” 柴彼惊慌道:“姜先生,可莫要再激怒它了!” “蠢货!”寻仙者们怒瞪着姜望,他们为浑城百姓而拼命,此人却这般作为,不仅是要害了全城百姓,更是要把他们都置于死地,简直可恶至极! 乌侯在观察着姜望,城前陷入良久的沉寂。 寻仙者们大气不敢喘。 唯有姜望的声音很响亮,“我是长得好看,但你瞧的再久,丑就是丑,也无法因见到美丽事物就能变得好看,最多使人心情变好,可你的心情恐怕会变得更糟糕,毕竟你我之间差距太大了,心生嫉妒是人的天性,妖也很难例外。” 乌侯闷声说道:“你嘴巴是挺厉害,但我瞧你只是凡俗之辈,信不信,我只需打个喷嚏,就能让你死得渣都不剩。” 它说话时就像在刮风,有些心下畏惧的寻仙者,直接跌坐在地。 姜望微笑道:“我不信。” 事实证明,他在栖霞街虽已能任意使用神国的力量,但只要踏出栖霞街,那股力量依旧会消失。 姜望其实在赌,就算输了,也有夜游神当退路,他很紧张,嘴巴里却是没停,甚至往前一步,跳起来,给了乌侯一个脑瓜崩。 见此一幕,寻仙者们胆颤心惊,此人莫不是疯子? 虽然那个脑瓜崩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但对乌侯而言,可谓奇耻大辱。 有一条尾巴探出,瞬间把姜望捆住,紧跟着姜望便双脚离地,到了距离乌侯最近的位置。 乌侯张开嘴巴,虽缺了一颗獠牙,但鲜血淋漓的模样,显得更为可怖。 谢吾行便要飞身上前,但被萧姓男子拦住,说道:“他想尽办法要激怒乌侯,定是有所目的,且看着就好。” 姜望胜他半筹,谢吾行自很清楚,可眼前的画面,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 夜游神在神国里观察着一切风吹草动,姜望的声音传来,“它的嘴巴很臭,且大概只需两息时间,我就得凉凉,你要做好准备。” 如果神国的力量没有出现,夜游神就得在最后半息时间里出手,否则姜望铁定要成乌侯的粪便了。 姜望的脑袋此刻已经入了乌侯嘴巴里,他没忍住吐了。 乌侯因此怔了一下。 城头上的寻仙者们面色深沉,姜望是自己作死,他们没什么好说的,只道其活该,但眼睁睁看着这副画面,也是不太好受。 希望他来世真正做个人吧。 他们心里的想法刚落,便见捆住姜望的尾巴随着咯吱的声音,突然崩裂开来,紧跟着姜望挥拳,直接把乌侯另一颗獠牙打断。 莫说那些寻仙者们,就算是乌侯都未曾反应过来,愣了许久,才痛得嘶吼起来。 姜望身子悬空,又是一拳轰出,怼中乌侯的下巴,让得乌侯的嘶吼声戛然而止,长夜刀随即携裹着寒芒,在乌侯脸上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 姜望轻飘飘落地,又猛然腾空,把城头地板都踏裂,悍然一拳轰击在乌侯脑门上,硕大的身躯踉踉跄跄,仰头摔倒,震的城墙都在晃动。 他执刀站在城头,狂风拂着有些破烂的衣袍,青丝飞舞,正对着天上残月,银辉散下,宛若浑身都绽放着光芒。 凝视着姜望背影的寻仙者们,神情呆滞。 柴彼心脏怦怦跳。 当初确是没有感知错误,甚至姜先生要比他想象的更强! 简直恐怖如斯! 看着那副画面的谢吾行也很是震惊。 怎么个意思? 明明只是稍胜于我半筹,我面对乌侯像个废柴,而姜望却能把乌侯揍得半死? 问题很大啊! 萧姓男子眯着眼睛,他凌空往前迈出一步,下一刹,便已然来到姜望身边。 “按照说好的,这里可是我的区域,你现在便属于越界了。” 姜望笑道:“规则是可以变的,既然比的是谁杀得妖更多,那自是哪里妖怪多,便往哪里去。” 萧姓男子说道:“的确够无耻。” 姜望拱手道:“谬赞。” 萧姓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 “前辈......”寻仙者们讪笑着,“前辈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便已经看出来,前辈必然乃世外高人,如此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真是我辈楷模啊。” 柴彼顿时言道:“诸位道友是脸皮不要了么?” “姓柴的,你别说话!”寻仙者们怒目而视。 姜望哪里有闲心搭理他们,虽然看似把乌侯打得很惨,但其实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力量仍在乌侯之下。 萧姓男子此时说道:“我们再比一比,谁先把乌侯解决掉。” 姜望皱眉,笑道:“正合我意。” 话落,萧姓男子便已冲向刚刚站起身的乌侯。 夜游神的声音在姜望脑海里浮现,“装一下就够了,可别逞强,若非乌侯被那个人打得重伤,又是出其不意,刚才便不是人前显圣,而是人前受辱了。” 姜望回道:“气氛到这儿了,不上也得上,说不定在跟乌侯战斗的过程里,能让我变得更强。” 萧姓男子一剑斩击在乌侯身上,但紧跟着便被乌侯一尾巴扫飞,姜望随之纵身一跃,持刀狠狠刺中乌侯的脑袋,萧姓男子返身回来,剑气如虹,直接把乌侯的一只翅膀齐齐斩断! 第五十六章 人前显圣(四) 乌侯的尾巴甩出,将得城墙砸出一个洞,折断的翅膀甚至拍死了数只蠃颙,它很疯狂的反击,可伤势也越来越重。 自命请缨来浑城的它,何曾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局面? 各境大物都被缠住,浑城里的寻仙者只是洞冥境的修士,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这么两个怪物! 它可不会像蠃颙那般,不晓得死字怎么写,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它要当个妖中俊杰。 张口便吐出一团白雾,携裹着雷霆,把姜望和萧姓男子暂时逼退。 哪怕是一句狠话都没有放,一脑袋便扎在地上,紧跟着尘雾飞扬,竟是遁地而逃。 谢吾行刚刚回到城门前,此刻愣在原地,“乌侯居然跑了?” 姜望也很意外,按理来说,只要乌侯施展出浑身解数,此战就算能赢,怕也要付出很大代价,但乌侯基本都在被动挨打,反击时看似疯狂,却根本未曾彰显太多手段。 堂堂澡雪境大妖,岂非只有这点本事? 难道是有阴谋! 想到可能仍在隐藏的幕后大妖,姜望神情变得很凝重。 但等他转头,萧姓男子已经在斩杀妖怪蠃颙了。 姜望顿时气急,“你好胜心也太强了吧!” ...... 栖霞街南城。 舒泥神情紧张的凝视着浑城正门方向,虽然因境界低微,她也根本看不到那么远,可那宛若烟火一般在城外绽放的璀璨,却能目睹,想来城外的战斗必然很是激烈。 阿空瘫坐在墙角,捂着自己的肚子,鸡腿儿吃完了,但依旧很饿,若非守诺,她定是已经跑回侯府了,心里想着再坚持一下,等结束了就好好大吃一顿。 为转移注意力,她左顾右盼,此刻雨已经停了,忽然又有一滴水落了下来,她下意识抬眸看去,一只怪物就趴在墙头,张着血盘大口。 阿空咽了口唾沫。 紧跟着一把就拽住妖怪蠃颙探出的腿,来了招狠厉的过肩摔,将得妖怪蠃颙直接摔懵了。 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舒泥一跳。 眼看着又有妖怪蠃颙攀上墙头,舒泥当即拔剑攻了上去。 而阿空则继续拽着那只蠃颙的腿,小身板仿佛有着巨力,甩着蠃颙就像扛着一座山,伴随着娇喝,将得蠃颙砸来砸去。 蠃颙很想去咬她,但始终寻不到机会。 “好大的蜘蛛!”阿空很是兴奋,想着要是烤来吃,定是咯嘣脆。 等到舒泥把妖怪蠃颙都解决掉,微微喘着气看向阿空,发现她仍在摆弄着那只蠃颙,而那只蠃颙好像生无可恋一般,眼角竟有泪花在闪烁。 它很迷惘。 以前要么轻松解决猎物,要么看着同伴被猎物轻松解决,再要么就是跟猎物玩上一会儿,但像这种情况,它从未经历过,妖生第一次竟是感到有些害怕。 面对妖怪,无非是两种情况,若不敌,自然身死,若能敌,便最快将妖怪斩杀,哪有像阿空这般,折磨妖怪的,要说有,陶天师和姜望倒也算一个。 但他们折磨的是魍魉,同蠃颙的情况不可相提并论。 因第一次有了畏惧,蠃颙身形瞬间变小,就像寻常蜘蛛那般,想要借机逃遁,但终究是被阿空伸手揪住,彻底歇菜。 看着躺在掌心里,十八条腿朝天的蠃颙,阿空皱眉道:“怎么变得这般小,如此便没法吃了。” 闻听此言,蠃颙的腿颤了几下,事实上,妖怪蠃颙是不懂人言的,但不知为何,它此刻像是听懂了阿空的话。 舒泥也是满脸惶恐。 这小姑娘竟是如此可怕! 连妖怪都想吃? 这哪里是吃货,分明就是怪物啊! ...... 浑城以西五十里,有一条河。 此河虽无名,但却延伸数百里,通入周边各座城池。 岸边泥土滚动,露出了乌侯的脑袋。 它望着清澈的河面,闷声说道:“浑城的情况跟我们想得不一样,我都没能进去,便已败了,有两个澡雪境修士潜藏其中,许是早有防备。” “我怀疑浑城里可能会有更强的存在,就等着我们露面呢。” 原本平静的河面忽然泛起涟漪,有一道声音传出,“苦檀里的澡雪境修士一只手便数得过来,我很确信他们都未在浑城附近,那城里的澡雪修士又是从哪来的?” 乌侯说道:“我只知有一人可能来自垅蝉满棠山,大妖虽在各处肆虐,但满棠山里确只有那位执剑者出面。” “我们以往根本无法接近满棠山,自也很难搞清楚满棠山里到底有多少大修士,或许问题便出在这里。” 河面泛起的涟漪在扩大,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他们最多猜到我们是针对仙人,便就让他们这么认为吧,想要直接攻城既是有难度,那便换个方式。” 话音落下,河面又再次恢复平静。 乌侯看着浑城的方向,仍是心有余悸。 它确实没有把全身本事都施展出来,但萧姓男子直接打断它一颗獠牙,斩断它一条尾巴,一剑就让它道行损失三成,后又有姜望再次轰断它一颗獠牙,粉碎一条尾巴,下巴都给怼脱臼了。 它又不是蠃颙那种白痴,明知强敌在前,还要硬刚,自然是有多快便跑多快,否则当年早就死在那位剑神手里了。 但此仇是非报不可的。 待得恢复伤势,定要一口吞掉整座浑城。 ...... 因妖怪蠃颙的‘凶猛’,自是没一个活着的,而黑焰军经此战役,虽伤者数量惨重,但万幸无人丢掉性命,反倒是一些武夫以及洞冥境修士陨落了几位。 可面对妖怪袭城事件,甚至有澡雪境大妖出没,只是这点伤亡,已是闻所未闻了。 那些寻仙者们自是都归功于姜望和萧姓男子的身上。 若没有他们,浑城怕是片甲不留。 因萧姓男子只朝着姜望留下一句,“我赢了。”便直接掠空飞走,寻仙者们只能把目标放在姜望的身上。 各种敬畏的目光投来,让得姜望虽恼杀得妖没有萧姓男子多,却也有点飘飘然。 浑城的百姓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他们在庙会玩累了,便都回家睡觉。 在城前等了很久,也不见所谓大妖出现,甚至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姜望让孙青睚率领着尚且能战的黑焰军,继续在城头守着,单琦玉则带着伤重的黑焰军回驻地,由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护送。 他在回侯府的路上,询问夜游神道:“你确定真的有幕后大妖?” 夜游神说道:“我的感知不会错,但很可能因乌侯的败退,让得那只大妖改变了计划,它迟早会出现的。” 姜望又说道:“我总觉得乌侯这般轻易逃走,很有问题。” 夜游神说道:“那便要看从哪方面来讲了。” “它率妖怪蠃颙袭城,本是胜券在握,结果一直在被打脸,许也因此让它觉得你和那个姓萧的修为很深,归根结底,就是想得太多,有畏惧,便会只想着退走。” 姜望沉声说道:“姓萧的确实很厉害。” 夜游神深有同感,说道:“乌侯的道行在初入澡雪境,能几剑便杀得它心生畏惧,境界纵使未在澡雪,他所修行的剑法也定是超乎寻常。” “就像谢吾行的溪河剑意,能够将他的修为拔高数筹,但也奈何不得乌侯,总之姓萧的很不简单。” 姜望感慨道:“原得知有大妖袭城,我都想着跑路了,没想到事情如此简单就解决了。” 夜游神说道:“若非姓萧的本事很高,你又成功让得神国力量在城前显现,隐藏的大妖但凡露面,结局也只有跑路,而那只大妖也许很快就会出现,我们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姜望面色凝重的点点头,随即又说道:“现在我能在栖霞街里任意使用神国的力量,而出了栖霞街便也是同曾经那般,需得受到很大威胁,想来神国范围已经笼罩整个浑城,距离真正无敌,也是指日可待了。” 夜游神笑道:“可惜浑城里冒出个姓萧的,否则你已经在浑城无敌了。” 痛!太痛了! 姜望黑着脸,果然自己面前有着很多拦路石。 我就是想躺在藤椅上,举世无敌,如此简单的奢求,很过分么? 回到侯府里,赵汜正在抬头瞧着什么。 姜望好奇问道:“你在干嘛?” 赵汜说道:“有人在放烟花啊,但只听见砰砰响,怎么看不到呢?此事甚是奇怪。” 姜望很无语。 赵汜看向他,疑惑道:“你去逛庙会了?我瞧童伯和小鱼也不在,你们出去玩居然不告诉我,实在太过分了!” 姜望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下次一定。” 想到那所谓隐藏的大妖真出现了,赵汜怕是得被吓死。 但赵汜哪里晓得怎么回事,闻言很傲娇的哼了一声。 而在城门前,宁十四和荣予鹿自城隍庙里回来,看着镇守府的衙役和黑焰军正在清理妖怪蠃颙的尸首,可谓一脸茫然。 他们只是武夫,在城隍庙里只闻其声,根本瞧不见此处的景象,纵使宁十四很怀疑仙人的存在,仍是很虔诚的拜城隍。 结果在庙里跪了半天,问题已经被解决了?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五十七章 善解人意姜先生 翌日清晨。 藤椅摆在候府门外,姜望躺在藤椅上。 此时的栖霞街变得很不一样。 有寻仙者路过,顿时驻足,恭敬揖手道:“姜先生,晒太阳呢?” 姜望默默点头。 又有寻仙者经过,如出一辙般顿足揖手,“姜先生,吃了么?” 姜望道了句吃了。 “姜先生,长得真好看。” “姜先生,我刚刚喝了茶,那味道很不错,等会儿我给先生也买来尝尝。” “姜先生,我今早拉了屎,有点便秘......” 前面的问候也就算了,后面那一位你过分了啊! 这种事情你告诉我干什么? 有病就去治啊! “姜先生......” “滚犊子!” 柴彼愣在原地,茫然道:“我未曾得罪先生啊,为何让我滚呢?” “哦,是你啊。”姜望摆手说道:“我闹着玩呢。” 柴彼感动道:“姜先生真是平易近人。” 姜望:( ̄ー ̄) 我还很善解人意呢。 柴彼又低声说道:“姜先生说有幕后大妖隐藏,柴某深信不疑,昨夜里都没有睡好,今早起来便察觉窗外静谧非常,莫非那大妖已经鸟悄儿的潜入浑城了?” 姜望说道:“若大妖出现,我自会知晓的,你也莫要想得太多。” 柴彼连忙说道:“有姜先生在,自然万无一失。” 便在这时,骆岘山的身影出现。 姜望躺在门口就是在等着他。 “武神祠距离浑城有段路程,我虽以最快速度往回赶,却也终是来迟,但没想到,大妖的威胁已经解决了。” 柴彼朝着骆岘山行礼,说道:“多亏了姜先生啊,否则浑城必是血流成河。” 骆岘山随意瞥了柴彼一眼,看着姜望说道:“听闻是有澡雪境大妖出没,小侯爷竟能将之击退,实力怕是已经超过我了。” 他看向姜望的眼神有些火热。 哪怕武神祠里从未有过修士,骆岘山依旧动了想要拉拢姜望的念头。 何况只要姜望入了武神祠,小鱼就更没理由留在侯府了。 趁着大宗门没有把目光放在姜望身上,骆岘山必须先下手为强,否则武神祠招揽修士这回事,本就不符合规矩,到时候很可能连小鱼也捞不着。 姜望自是不清楚骆岘山在想什么,平静说道:“我境界低微,仅是运气好罢了,哪能跟尊者相提并论。” 骆岘山说道:“小侯爷尚很年轻,便有击退大妖乌侯的战绩,此事必然很快就会传遍苦檀,届时定有诸多强者拜会。” “稍微托大一句,骆某算是小侯爷的长辈,咱们关系更好,又有小鱼的情况,咱爷俩更得多多来往才是。” 虽然他没有明言,但柴彼也意识到是什么意思,若姜先生确没有什么大背景,只要妖怪袭城的事情传扬出去,莫说大宗门,青玄署怕也会把姜先生当做香饽饽。 以武夫组成的武神祠想要拉拢一位修士,那些修行宗门自然会有很大意见,他已经能想象到,浑城里各方大势力云集,争夺姜先生的画面了。 而姜望的思考角度不同。 想到若有强者来至浑城,那便有很多羊毛能薅了! 今时不同往日,洞冥境界里的修士,已经很难被他放在眼里了。 他看向骆岘山,“尊者,切磋一二?” 骆岘山神情一滞,苦笑道:“我年纪大了,你得轻点。” 按照骆岘山的推断,因是另有一人同姜望联手击败的大妖乌侯,而并非击杀,那么姜望的修为很可能距离澡雪境界只差临门一脚。 没有大宗门的培养,此般天赋深不可测,若非如此,骆岘山肯定会怀疑姜望已是澡雪境大修士。 他要夸赞姜望,自然便要夸大其词些,绝非认为姜望真的超过了自己,但也必然很接近,实话实讲,他倒是没有十足的胜算。 整个隋国,乃至追溯到千年前,在二十岁里破入澡雪境界的人,唯有满棠山的那位山主,而姜望在及冠之年,便已很接近澡雪境界,资质怕是仅次于满棠山山主。 若能在未来几年里破境,姜望必会成为满棠山山主第二人。 此乃隋国里任何宗门势力倾尽全部也要大力培养的人才。 骆岘山难免心生嫉妒。 想着借此机会教训一下姜望,定是很有快感的事情。 柴彼默默退到一边。 武神祠骆尊者跟姜先生切磋,他离得近了,容易嗝屁。 姜望继续躺在藤椅上,伸手道:“尊老爱幼是美德,您先出招吧。” 骆岘山说道:“那老夫便不客气了。” 武夫气息爆涌,浑身如擂鼓般炸响,悍然一拳轰出! 若非姜望很爱惜的催动灼热气流护住藤椅,恐又得遭殃,但骆岘山的拳风当真可怕,背对着的府门乓乓作响,风劲刮得姜望面部如水般流动。 他眯起眼睛,紧跟着也挥出一拳。 两只拳头相撞,刚猛地气息四溢,纵然柴彼已经离得很远,仍是受到波及,惊慌失措的飞身撤走。 骆岘山挑眉道:“身为修士,竟然与老夫对拳?” 姜望安坐在藤椅上,笑道:“别看我很虚,但关键时刻我也很强。” 骆岘山说道:“你未曾修武,却有这般体魄,看来也是练武的奇才。” 姜望说道:“但练武很累,修士更自在些。” 骆岘山摇头说道:“莫管修武或炼炁,都得看资质,就像东重阳那般,两者资质皆不俗,但兼修的后果,便是武入不得宗师,修士入不得澡雪,小侯爷单选一类,便也是聪明的决定,虽然我更希望小侯爷能修武。” 姜望笑道:“尊者想把我也招入武神祠?” 骆岘山说道:“确有此意。” 姜望很善解人意的说道:“只要我愿意,纵为修士,何故入不得武神祠呢?” 骆岘山惊喜道:“此话很是在理!” 姜望慢慢从藤椅上起身,一个鞭腿扫向骆岘山,后者挥臂格挡,同样一脚踢出,姜望顺手轻按,身影轻飘飘的落在三丈外。 “但我得清楚武神祠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骆岘山欺身上前,姜望随即后撤,但骆尊者仍是出拳,拳风破百丈,将得栖霞街打扫的干干净净,同时开口说道:“首领修霸道,最是维护自家人,小侯爷就算惹出麻烦,武神祠基本都能挡下。” 姜望拔刀出鞘,直接破开拳风,“其他宗门或是青玄署都能做到,这算不得武神祠的优势。” 骆岘山说道:“但武神祠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按照小侯爷的性格,该是不愿依宗门或青玄署的命令行事,在武神祠里,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姜望微笑道:“这一点确是很吸引我。” 骆岘山喘了口气,说道:“不打了,终归是上了年纪,这便感到有些腰酸背痛了。” 姜望也收刀入鞘,神国里没有任何反应。 莫非只能死战才行? 自面对妖怪傲因第一次展露神国的力量,要么都是拼尽全力,直面死亡威胁,要么也是敌方有杀意,单纯只是控制别人身体的时候,确实没有什么显著变化。 想要再找萧姓男子切磋的想法,就此夭折。 除非萧姓男子有杀他的意思。 热情消退,姜望也开始气喘,很自然的再次躺回藤椅上,果然,打架什么的,哪有躺着舒服。 骆岘山也顺势坐在门槛上。 刚刚看似只是切磋,但挥拳或出腿,都非随意,哪怕显得没有那么花里胡哨,但力道实则很强,腰酸背痛也不在于真的年纪大了。 姜望瞥了一眼骆岘山。 体魄强悍自然是因神国力量的附着,要达到能跟宗师抗衡的程度,损耗的力量绝不在少数,纵使损耗相差无几,但这种切磋,显然并不能让神国力量变得更强。 “若小侯爷能入武神祠,便也不用担心小鱼了,此事可谓你好,我好,她也好,皆大欢喜。” 若是只跟对自己有敌意的人战斗才能给予神国养分,显然洞冥境修士或妖怪很难满足了,最多吃个六分饱,但要招惹更强的敌人,有个靠山在,确能避免很多问题。 武神祠可以当做备选。 他只给了骆岘山有倾向的念想,却没有断言肯定会加入武神祠。 但姜望的‘善解人意’,让得骆岘山觉得基本板上钉钉,心情很好。 又再闲聊了几句,骆岘山跨入侯府,准备再教小鱼一些厉害的武夫手段。 柴彼注视着骆岘山的身影消失在侯府里,来到藤椅旁边,低声说道:“姜先生是修士,入武神祠哪能得到什么资源,总不能改修武吧?” “相信有乌侯一事,隋国各大宗门甚至青玄署都会向姜先生抛出橄榄枝,怎么都比选武神祠强啊。” 姜望笑道:“选哪个无所谓,甚至不选也好,你此时担心这个,要是那些大宗门根本没有招揽我的意思,岂不是丢大人了,我这人比较懒,就喜欢躺着,若被约束,便都不是好去处。” 柴彼想着有天赋的人确是霸气,若换个人,莫说大宗门,就算是寻常小宗门也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哪会拒绝? 要是有大宗门愿意招揽他,柴彼甘愿捧菊奉上。 第五十八章 我没想着勾栏听曲 城隍庙会第十日。 浑城里没有像往常那般热闹。 若非是隋国最大的庙会,各城镇守府都会每家发放五百余钱,足以让普通百姓省着花半个月,且商铺或摆摊的皆以半价开张,否则整整持续十日的庙会,玩心再大的人也撑不住。 每年城隍庙会的时候,神都便会提前往各城镇守府里送财物,以用来发给百姓。 城隍庙会是整个隋国的狂欢,也是因隋国占据着世间大半疆域,不然也很难搞得起,只能说有钱任性。 而商铺和摊位虽以半价开张,却也是薄利多销,百姓既能玩得开心,商家也有银子赚,圣上又能愉悦,可谓皆大欢喜,因此城隍庙会的举办,总能竭心尽力的花样百出。 东集市里有一条河,延伸到城外,城隍庙会的最后一日,热闹便都汇聚于此。 有画舫鳞次栉比停摆在河面,曼妙琴音流淌,飞鸟低空盘旋,读书人们立于桥上,大冷天的手摇折扇,昂首挺胸,颇有一种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感觉。 河对岸的酒楼里,姜望右臂搭在窗沿,整个人瘫坐着,眼神放在那些画舫上,想着自己从小到大从未勾栏听曲,实属一大遗憾。 他对面坐着小鱼和阿空,左侧是青袍修士和赵汜。 小鱼模样清冷的闭目养神,脑海里仍在回忆着骆岘山传授的武学,真是何时何地都在刻苦修行。 而阿空毫无疑问的在干饭,吃的满脸都是油。 赵汜则默默饮着酒,画纸摆在桌面上,仅有的一只手虽然很忙碌,却显得相当惬意。 青袍修士俨然就是一副家仆的姿态,帮姜望斟酒,等到姜望饮尽,便又再添上。 此时桥上的某位读书人吟诗一首,得到某画舫姑娘的青睐,便有老者驱船接上读书人,送至画舫里。 其他读书人皆是满脸羡慕的看着。 “为何非得念诗呢?”姜望面色很不好,他虽识字,但也仅限于此,终究非是寻常时候,在庙会里,想要入画舫,银子绝没有作出一首让人惊叹的诗有用。 青袍修士显然也没有此般才华,阿空便更不用说了。 小鱼虽有才,可为这种事情,姜望有点羞于启齿。 他只能把目光放在赵汜身上。 而赵汜斜睨了姜望一眼,义正严词道:“看我作甚?赵某可是正人君子!” 姜望挑眉,虽没说话,但却是一脸的我不信。 “读书人哪有不爱逛青楼的?我很怀疑你的手就是因为没钱被打断的。” 赵汜黑脸,反驳道:“我的手是勤耕不缀累断的!” 姜望冷笑道:“这种话也就只能骗你自己,哪有人画画能把手累断的?你累断几根手指也就罢了,整条手臂都没了,你告诉我是累断的?” 赵汜的脸更黑了。 姜望又说道:“但我很坚信,赵大画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三步成诗,乃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才,区区一首诗自是信手拈来,让得那些读书人无地自容,纳头便拜。” 赵汜嘴角抽搐,“你就算这么夸我,我也不会帮你作诗,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你当赵某人是什么?” 姜望摇头叹气道:“看来赵大画家也是沽名钓誉之辈,常自诩惊才艳绝,原来都是吹的,怪不得画的画一文不值,世人终究是眼睛雪亮,一眼便看穿了你的真面目。” 赵汜怒声道:“简直岂有此理,你可以侮辱我的人品,侮辱我的长相,但绝不能侮辱我的才华!” “不就一首诗嘛,有何难的?我随便写写,就能让那些读书人惭愧的跳河!” 姜望恭维道:“我就知赵兄有大才,快快写来,亮瞎吾辈双眼。” 赵汜当即奋笔疾书。 将得写好诗的画纸愤然丢向姜望。 姜望皱眉,说道:“你这是之前便作好的吧?哪有写诗这般快的?” 赵汜冷声道:“就算是我幼时作的诗,也能碾压他们!” 姜望打趣道:“我看你是憋着坏心思,早早备了几首诗,等着成为某位姑娘的入幕之宾,可惜往年庙会里没有这般活动,又没有银子勾栏听曲,空有好诗,也只能干瞪眼吧?” 赵汜再次黑脸道:“你要不要?不要还给我!” 姜望把画纸塞入怀里,“你都写了,我若不要,岂非不给你面子?” 赵汜嘲讽道:“论无耻,我确不及你。” 姜望拱手道:“同耻同耻。” ...... 赵汜的诗虽没有让得读书人们无地自容,但却也迎来喝彩,姜望如愿以偿,下得酒楼,等着驱船的老者来接。 阿空在窗前探脑,“那舫里有好吃的?” 青袍修士表情怪异,说道:“也可以这么讲。” 阿空眼前一亮,便要直接跳下去,幸得青袍修士反应够快,一把将其拽住,好说歹说,才让阿空安稳下来。 青袍修士默默擦汗,要解释画舫里没有好吃的这回事,可比杀妖怪累多了。 小鱼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反应,刻苦修行的人总是很认真的。 老者驱船来到岸边,姜望上船,随即调转船头,朝着某座画舫而去。 夜游神的声音突然在姜望脑海里响起,“有些不对劲。” 姜望愣了一下,在心里回道:“姑娘们喜欢诗,我又长得俊,但只有一位姑娘请我入舫,确实很不对劲。” 夜游神呸了一声,“你稍微要点脸吧。” “我是觉得此地有问题,虽然很微弱,但确有一丝妖气存在。” 姜望皱着脸,说道:“妖怪有病吧?我人生第一回入画舫,它们跑出来捣乱?” 夜游神说道:“重点是你入画舫的事?若真是那个隐藏的大妖出现,你命都要没了,还想着姑娘?” 姜望说道:“那我不想,也挡不住妖怪出现的事实啊。” 夜游神:“...你说的竟是很有道理。” 姜望负手立于船头,说道:“大妖虽懂得隐藏气息,但也难逃你的法眼,陶天师手里还有一只魍魉呢,兴许只是浑城里某只小妖怪。” “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潜藏在画舫里,魍魉不都是寄于画里或者古旧器物里嘛,舫里定是不缺画作。” “严正声明,我没想着勾栏听曲,是要拯救百姓于危难,我果然是正气凛然。” 夜游神很无语。 虽然姜望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显然都是借口。 想着身子越虚,对这种事情便越是渴望。 但夜游神也深知姜望很惜命,许是有对策,便没再说什么。 很快小船接近画舫,姜望双手搭着舫沿,努力的爬上去,有丫鬟等着,哪怕姜望爬上画舫的姿势很狼狈,但胜在脸好看,丫鬟盯着瞧,竟是忘了去搀扶一把,惹来事后悔恨不已。 姜望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朝着丫鬟微笑,丫鬟小脸蛋通红,掀开帘子,请君入内。 画舫是很大的,当然也有小的,姜望所在的画舫便属于中等,里面倒是一应事物俱全,且燃着熏香,霎时好闻。 往里走,另有一面帘子,绣着一些花纹,能隐隐瞧见帘后抚琴的曼妙身影。 姜望没有直接掀帘,而是顺势坐在帘前的矮凳上,似是很享受的听着琴律。 “公子可是小侯爷?” 姑娘的声音婉转,如同黄鹂鸣啼。 姜望笑道:“何出此言啊。” 姑娘说道:“虽未能亲眼得见,但浑城里谁人不知最是好看的小侯爷,而公子长得这般好看,想来除了小侯爷,便也没有其他人了。” 姜望盯着帘子,说道:“此物很奇异啊,我瞧不清你的面容,你却能瞧见我?” 姑娘说道:“此帘是陶天师制作,在外面看不清里面,但在里面确能看清外面。” 姜望注意到帘子四角有贴着很小的符箓。 既有符箓在画舫里,虽然对其他妖怪没什么作用,但对魍魉应当是有些影响,基本就能证实妖气跟魍魉无关。 想来其余画舫里也该都有陶天师的符箓。 他紧紧盯着帘后的身影,倒很像个妖精。 姑娘能清楚看到姜望,见其有些火热的眼神,嫣然笑道:“我抚琴,公子听曲,别的事情可不能做。” 姜望愕然。 那我不是白来了? 姑娘说道:“庙会里有规矩,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否则小侯爷若有意,奴自是欢喜。” 姜望想着,您这意思是要让我等庙会结束,再花银子见面? 虽然我很有钱,但要找肯定也要找个最漂亮的啊,我可是正经的黄花大闺男啊。 哪怕并没有看清姑娘的脸,可按照画舫的规模,显然这位姑娘的级别不够,想来也好看不到哪去,无非是声音好听些。 这般想着,琴音忽然止住。 姑娘起身掀开了帘子。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姜望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了这句诗。 看来这位姑娘没有在大画舫里,非是不够漂亮,是暂时没有那么高的名气。 在姜望愣神的时候,脑海里有声音骤响,“有妖气!” 姜望眸子微凝,姑娘正在挂帘,他蓦地起身,使了一招饿虎扑食。 看着突然晃动起来的画舫,桥上读书人先是惊愕,随即是羡慕,接着便是嫉妒,最终展现的是愤怒。 按照规矩,不是只能谈论诗词歌赋么? 竖子!快快放开那位姑娘! 第五十九章 姜某此生最重诺了 画舫很快便归于平静。 姜望趴在地板上,微微喘着气。 姑娘重新回到帘后,轻抚了下琴,说道:“小侯爷怎的这般急切呢。” 姜望依旧趴着,闷声说道:“姑娘确是好身手,想来若非武夫,便是修士了?” 他微微抬眸,一字一句道:“又或者,是妖!” 姑娘轻瞟着姜望,抿嘴笑道:“得不到便说我是妖,小侯爷原来是这样的人。” 姜望翻个身,改为躺着,又侧过来,手臂撑着脑袋,注视着姑娘,说道:“姜某正气凛然,又怎会喜好勾栏听曲?正因察觉到妖气,这才来降妖除魔,姑娘便承认了吧,好让姜某来降服你。” 姑娘嫣然一笑,“小侯爷的降服,可是正经的降服?” 姜望义正严词道:“那当然最是正经!” 姑娘说道:“但你打不过我。” 姜望顿时颓靡,说道:“姜某此生绝不屈于人下。” 虽然话好像没什么问题,但为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姑娘怔了一下,说道:“小侯爷的事迹奴自是有听闻,在城前击退乌侯之举,让奴心生仰慕,但奴确不是妖,小侯爷怕是没有降服奴的机会。” 姜望笑道:“乌侯袭城,百姓们仍在逛庙会,根本不知城外发生了什么,姑娘却是一语道破,纵使非妖,怕也绝非常人。” 姑娘也跟着笑道:“但奴确非妖。” 姜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画舫里必有一妖,就算不是姑娘,也会是旁人,我这人性子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待我把所有画舫都给掀了,若再寻不到妖,便只能是姑娘了。” 他笑眯眯的看着姑娘。 姑娘面色微沉。 若她借机逃走,便是坐实了妖的身份。 但若不逃,姜望心里依旧坐实她妖的身份。 可谓是没有半点退路能走。 “奴所言句句属实,小侯爷这般难为奴,奴自然无力反抗,但小侯爷此举无异于草菅人命,浑城里盛传着小侯爷的善名,若是做出此等事,百姓们又该怎么看待小侯爷?” 姜望低头沉思,又抬眸看了一眼,说道:“我行降妖除魔之举,百姓只会赞我大善,好像没有任何坏处可言啊?” 姑娘一时语塞。 若姜望把妖的事情坐实,便确该如此。 春葱玉指搭在琴弦上,她深吸了口气,说道:“没错,我是妖。” 姜望震惊道:“你真的是妖?!” 姑娘:(⊙_⊙) 姜望盘腿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问道:“你是个什么妖?跟常人毫无区别,道行应该很高吧?” 姑娘怔然片刻,随即冷笑道:“小侯爷在意的点,确是让我很意外。” “你非得揭穿我的身份,此时应是想着该怎么活着离开,你虽然击退了乌侯,但也并非只靠自身的本事。” “我可以很坦诚的告诉你,我的道行比乌侯只强不弱。” 姜望咂嘴道:“麻烦了。” 他商量道:“要不就当做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姑娘继续抚琴,我继续听曲,完事,咱们好聚好散?” 姑娘说道:“小侯爷长得好看,想得倒也挺美,若你回去便叫帮手,我岂不是要倒霉?” 姜望说道:“姑娘误会了,姜某怎会是那样的人?我此生最重承诺了!” 若舒泥在此,定要跳起来狠狠给姜望一个大嘴巴。 姑娘虽没有见识过,但也很是坚决的说道:“我不信。” 姜望板着脸说道:“这就没意思了。” 同时他也在心里跟夜游神说着话,可谓一心两用,“她到底是什么妖?” 夜游神回道:“能跟人无异的妖自然都是大妖,我又怎么晓得她究竟是哪个?” 姜望说道:“你也不中用啊。” 夜游神怒道:“世间妖怪那么多,我又不是每个都认得,自沦落为妖后,我基本都在隐藏,莫说是大妖了,隋国里的大物我也未曾全部认得啊。” 姜望思忖道:“也就是说,这位姑娘跟你感知到的幕后大妖没什么关系喽。” 夜游神说道:“妖气有区别。” 姜望沉默了片刻,其实表面上依旧在跟姑娘掰扯,等到某个间隙,又在心里说道:“她可能很早就在浑城里了,且很懂得隐藏妖气,因我们在上船时,你才察觉到异样。” “但一个妖怪伪装成勾栏女子,更在浑城里待了许久,其目的不单纯啊。” “除了傲因那件事,浑城在此之前,很少有妖害人的情况出现,说明至少她在来到浑城后,没有害过人。” “哪怕她再是谨慎,浑城里若有人失踪,总会被镇守府衙知晓。” 夜游神问道:“你什么意思?” 姜望说道:“她的道行如果真的不在乌侯之下,我可能确实打不过,但只要她有目的,且为了这个目的,在浑城忍着没有害人,那么我自然便能全身而退。” 夜游神说道:“但你揭穿了她妖的身份,就是在逼迫她杀你,已经暴露的情况下,她会放过你?” 姜望理所当然道:“我长得好看啊。” 夜游神震惊道:“你居然想对妖怪施以色相?!” 姜望反驳道:“怎能这般想我?若真是幕后隐藏的大妖,或是其他小妖怪,我确有些针对的计策,但现在问题不是出了岔子嘛。” “莫名其妙又冒出一个大妖,恰巧是女妖怪,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脱身啊,我绝对没有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夜游神想着,你若不解释还好,解释完,我更觉得你这人很脏。 姜望没再搭理夜游神,看着面前的姑娘,长得确实好看,他微微一笑,说道:“我这人其实很懒的,降妖除魔什么的也都是被逼无奈,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闹得很僵,要么我发个誓?” 姑娘笑道:“男人发誓跟直接撒谎有什么区别?” 姜望义正严词道:“姑娘有失偏颇了,寻常男人怎能与姜某相提并论?” “我可是个大好人,从来不会撒谎,何况降服姑娘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啊,咱们和和美美谈天说地,然后各回各家,岂不妙哉?” 姑娘道:“小侯爷说得确有些道理。” 姜望接话道:“那当然非常有道理。” 姑娘没再说话,继续抚琴。 姜望很清楚,对方是在思量,既然潜藏浑城,又有目的,此刻暴露身份是意外,她肯定不愿真的破罐子破摔,唯一纠结的便是自己可不可信了。 因此,姜望摆出正人君子的模样,加深可信度。 但画舫外面传来吵嚷声。 虽然貌似姜望很快,可桥上读书人仍是义愤填膺。 若非没有船,他们早就一股脑涌入画舫里了。 ...... 姜望乘船回到岸上,老者冲他微微一笑。 他也抱以笑容。 随即看向对面桥上满脸愤慨的读书人,咧了咧嘴,抬手抱拳。 顿时读书人们吵嚷声更大了。 实则姜望可绝对没有炫耀的意思,虽然那些读书人捣乱并非根本原因,但也正是给了姑娘借口,他才能安然无恙的从画舫里出来。 至于他到底在画舫里做了什么,也没必要跟旁人解释,哪怕有规矩摆着,可谁让他是小侯爷呢。 “在画舫里时,妖气很淡,可你出来的时候,妖气变得浓了一些,虽然只是很微末的变化,但我怀疑最初感知到的妖气并非来自那位姑娘。” 姜望朝着酒楼走去,闻听得夜游神的话,表面上没有半点反应,心里却很惊讶,“此地不止一个妖怪?” 夜游神说道:“你得小心点。” 姜望停下脚步,径直看向斜对面的茶肆,萧姓男子正坐在里面。 夜游神惊诧道:“他也在?” 姜望说道:“他早就在。” 夜游神恍然道:“怪不得你明知此处可能有大妖,还敢上画舫,但你怎么保证,出了状况,他肯定会帮你?” 姜望笑道:“我不需要保证啊。” 夜游神很困惑,但随即想到什么,它在神国里露出了鄙夷的眼神,“你是想着,一旦出事,就祸水东引吧?只要妖怪盯上他,不想帮忙也没辙了。” 姜望皱眉道:“你思想能否正派一些?” 夜游神呸了一声,长着一副好皮囊,实则极其腹黑,跟着这般货色,它感到自己的未来一片昏暗。 姜望原路返回。 夜游神很快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信守承诺? 呵呵! 虽然很是鄙夷,但你毁诺也太快了点吧! 在画舫里凝视着姜望身影的姑娘也是眉头紧皱。 怎么又回来了? 姜望站在岸边,有读书人又在长篇大论,他直接拔刀出鞘。 察觉到问题的青袍修士,自酒楼窗户凌空飞跃。 周围霎时间安静下来。 不仅是因为姜望手里握着刀。 青袍修士浮空而行的画面,更是吓人。 桥上的读书人们要么低头看地,要么抬头看天,又或者相互对看,但毫无疑问,皆是紧张的满脸冒汗。 姑娘从画舫里出来,隐现怒容。 果然男人不可信啊。 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男人! 姜望挑眉笑道:“姑娘莫要紧张,我并非针对于你。” 他话落,便直接出刀,河面顿时翻涌! 第六十章 汝有虞初之大才 站在桥上的读书人被淋了满身。 紧跟着便是各种尖叫声。 围观的百姓们落荒而逃。 接人上画舫的小船在骇浪里沉浮。 因姜望只出了一刀,河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夜游神说道:“虽然神国的力量变得更强,但跟以前一样,以我的金丹为媒介,借来的力量依旧有限,且坚持的时间只是多出半盏茶而已。” 它在神国里翘着脚,努力做出鄙夷的姿势,在它看来,姜望非得借力量出刀,按照读书人的说法,根本就是在人前显圣。 姜望坐在岸边,一手撑在膝上,一手提着刀,看着狼狈趴在船上的老者,他朗声说道:“此地有妖气,在我乘船而去,乘船而回的过程里,妖气最重,那便毫无疑问,只能是你了!” 何故在姜望上船时,夜游神提醒有妖气? 何故姜望坐船回去时,妖气又比画舫里那位姑娘身上存在的更浓了? 百姓们都在岸上,河面皆是画舫,唯有老者驱船来回游荡,那么真相便也只有一个! 站在画舫里的姑娘很是错愕。 这里居然还有别的妖怪?! 她为何没有半点察觉? 破空声接连而至。 是栖霞街里的寻仙者第一时间注意到东集市的强大气息,纷纷赶到。 浮空而行的修士们甚至要把整个河面遮盖。 “姜先生!” 他们态度一致,纷纷朝着姜望见礼。 姜望默默点头。 夜游神忍不住说道:“我确忘了你现在今非昔比了,怪不得你有恃无恐,不仅仅是因为姓萧的在这里,整个浑城寻仙者都对你极为尊崇,你又故意出刀,把围观百姓都吓跑,妖怪在转瞬间就成了瓮中之鳖。” 它顿时感到有些惭愧。 看似腹黑,只顾着人前显圣的姜望,却已在无形中把妖怪围困此河里,它觉得自己未来依旧是一片光明。 但看着河面那些画舫,夜游神微怔,“那里面还有许多姑娘呢!” 宁十四和舒泥也领着一些武夫来到桥上。 立刻纵身掠上画舫,一边催促船夫靠岸,一边警惕地看着孤零零待在小船上的老者。 夜游神眨了眨眼睛,说道:“为何我总觉得你们像是商量好的一样?其实根本没有想勾栏听曲,而是早有计划来抓妖的?” 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宁十四是骁菓军的人,在有危险的情况下,保护百姓,应当是下意识的反应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夜游神也想到若姜望他们真的早有计划,自己哪可能不知道呢? 只能说他们是很凑巧的默契满分。 看着掠至画舫,护在身前的宁十四,姑娘沉默无言。 老者坐在小船上,微微喘着气,似是因刚才的惊涛骇浪,尚未回过神来。 舒泥飞到姜望身边,低声说道:“我没有感知到任何妖气啊?” 姜望说道:“你境界微末,此妖道行太深,感知不到也很正常。” 舒泥很不服气,她催炁拍向河面,小船顿时剧烈摇摆,吓得老者惊慌失措,险些跌入河里。 “这分明就是普通老百姓!” 姜望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凌空飞至小船上,把刀架在老者脖颈上,笑道:“再装就没意思了。” 老者面色青黄,“公子在说什么啊,老朽耳背,听不清......” “耳背是吧?”姜望微微一笑,手臂轻颤,刀芒寒意凛冽,翁地一声闷响。 老者捂耳痛嚎。 紧跟着姜望抬起手里的刀,面无表情的就要挥落。 河面此刻突然泛起涟漪,两道水柱腾空,将得小船托起。 黑气席卷,老者弯着腰,阴森森的笑声响彻在东集市。 “我已把气息内敛到极致,你竟还能有所察觉,不愧是将乌侯击败的人物。” 老者侧目看向茶肆里,萧姓男子自始至终都在默默饮茶,甚至没有往这边瞧一眼。 姜望皱眉说道:“跟我说话,莫要看着旁人,这会让我很没面子。” 老者笑着说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姜望说道:“我也同样很好奇,你是怎么潜入浑城的?” 老者说道:“小家伙很没礼貌啊,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姜望自顾自说道:“这条河延伸到城外,想来你很通水性。” 老者微微挑眉。 曾跟青袍和白袍修士闲聊得知,因妖怪横行,在漠章战役结束后,隋国建立壁垒,除旧城外,重要的新城池底下都有专门克制妖怪的物品存在,使得大妖没办法无声无息的潜入。 可事实上,浑城里的妖怪仿佛如入无人之境。 要么是浑城底下根本没有埋着克制妖怪的东西,要么便是妖怪找到了能避开克制物的方法。 姜望更相信是前者,毕竟浑城很小,且很偏僻。 魍魉藏在古旧器物里,若非本来就在,便是被人无意间带入城里,所以有魍魉存在属于正常情况,但在姜望第一次遇到妖怪前,浑城里确向来很平静。 他至今也没搞清楚,蠃颙是怎么突然出现在栖霞街的。 接着便有傲因出没,画舫里那位姑娘也是在浑城隐藏很久。 没有任何保护的浑城,妖怪想要悄无声息的潜入,可谓简单至极。 按理来说,妖怪应该是很喜欢浑城这种地方,没有什么修行宗门,又偏僻到修士救援也得花费些时间。 可偏偏在所谓仙人临世异象降临前,根本没什么妖怪在浑城肆虐。 这也是一件相当奇怪的事情。 姜望及冠前基本都待在侯府里,每日除了看书也没别的事情能做。 虽有某些秘闻或是侯府也很难搞到的古籍,脑子里又杂揉着说书先生的故事,让得姜望对隋国真正了解的不多,可也不能算少。 此般情况,若非浑城里隐藏着极其可怕的人物,便也是妖怪刻意在躲着。 但这并非一码事,妖怪可能是畏惧,也可能是有别的原因。 例如浑城里有妖怪珍重的东西,但凡在浑城闹事,就很容易招惹来大修士,横生祸端。 能避免的最好方式,便是妖怪故意躲着浑城,让世人都不会在意到这个地方。 毕竟妖怪大规模袭城的事情本就很少,就算浑城最适合妖怪袭击,也不会有人轻易想到其他问题。 这当然只是姜望的猜测,顺势举个例子而已,因仍有很多问题无法做出合理解释。 他仅是怀疑妖怪袭城的目的,可能不一定跟仙人临世相关。 若是为此,妖怪的唯一目标便该是杀仙,既然老者潜入浑城,他尽管去寻仙人便是,何故冒着被发现的可能,伪装成画舫的船公? 老者终究不是姜望肚子里的蛔虫,否则定是满脑袋疑问。 他明明没有说什么,为啥子姜望就快把真相猜出来了? 你这么会想象,去当小说家好不好? 汝是有虞初之大才啊。 老者沉声说道:“看来你很喜欢揭人短,我此来只是想瞧瞧打败乌侯的两个家伙到底是何模样,可现在,怕是得直接把浑城灭掉了。” “妖怪好生猖狂,看剑!” 有寻仙者怒喝一声,径直飞向老者,但老者身后忽有硕大阴影浮现,随着河面沸腾,待得水花洒落,却已没了那位寻仙者的踪影。 老者打了个嗝,拍了拍肚子。 站在小船上的姜望很震惊。 老者看着他,笑道:“想来你会更好吃些。” 姜望腿肚子都在颤抖,太吓人了! 画舫里的姑娘面色也有些苍白,但她并非被老者的行为吓到,而是根据老者那番话,猜测对方也已知晓自己的身份,否则怎会说出姜望喜欢揭短? 她待在浑城有很重要的事情。 看着老者的背影,眸中隐露杀意。 “你自诩聪明,其实蠢了些,如此数量的洞冥修士,哪怕对我而言没什么所谓,但也勉强能让我增涨些道行。” 姜望心头一震,慌忙喊道:“快逃!” 老者森然笑道:“既是来了,就别急着走。” 河面再次沸腾,有恶兽的咆哮声振聋发聩,直接将得悬在半空来不及撤离的十数位寻仙者吞没。 仍在酒楼里闭目养神的小鱼总算被惊醒。 赵汜已经吓得钻到桌子底下。 阿空脸颊鼓鼓囊囊,憨态可掬。 骆岘山和谢吾行的身影先后而至。 前者第一反应自是看向小鱼。 后者没有半点停顿,直接跨过河面,拔剑将得骇浪斩破,狠狠一脚踹在老者脸上。 出其不意,老者摔落河里。 谢吾行看向姜望,说道:“打架这种事情,怎么不叫我?” 姜望说道:“我只是勾栏......我来前也没想到会是这幅场景。” 他看向茶肆,那里已没了萧姓男子的身影。 环顾周围,却见萧姓男子速度很快的在半空中疾行,并起双指,像在勾画着什么。 很快便有金色纹路凭空闪现,霎时间酒楼消失无踪,紧跟着画舫也不见了,那些遁逃的寻仙者同是如此。 待得萧姓男子悬停,场间便只剩姜望和谢吾行等三人,以及波涛汹涌的河面。 姜望震惊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谢吾行茫然道:“你问谁?” 第六十一章 此生不负谢吾行 嘭嘭嘭...... 惊涛拍岸的声音连绵不绝。 但岸上只有浓浓地白雾,仿佛整个人间只剩下这条河。 姜望看着临近的萧姓男子,问道:“你这是什么神通?” 萧姓男子淡淡说道:“你们可以理解为符阵。” 谢吾行惊骇道:“青玄署里有一位老天师,他便能做到画符为阵,但整个隋国的天师也只有他一人能做到,萧兄竟能如此轻而易举摆下符阵?!” 但姜望却意识到一些问题,符阵便是符阵,什么叫可以理解为符阵?这番话岂非表明根本就不是符阵? 这姓萧的秘密挺多啊。 姜望低头看着翻涌的河面,忽然说道:“好像未曾知晓萧兄的名字?” 萧姓男子瞥了他一眼,说道:“萧时年。” 时年......十年? 谢吾行精神一振。 柳翩便是在十年前第一次展露头角,而十年以前的过往,青玄署都未能查到半点踪迹,好像柳翩在十年前根本不存在一般,萧姓男子又恰巧名为时年,这可真是奇怪。 虽然觉得如此这般想,很没有道理,但谢吾行控制不住,归根结底,是他下意识就怀疑萧时年有问题。 “剑阁修士最是清高,居然也会搞偷袭。” 老者浮出水面,环顾着周遭雾气,沉声说道:“若非神都里那位张天师,便只有澡雪境巅峰修士才能具备此般手段,但如果你有这等修为,乌侯哪有命逃走?” “有能击退乌侯的本事,又在符箓上造诣非凡,小友怕是资质极高,也定然最是可口。” 他朝着萧时年咧嘴笑,满脸都是狰狞。 萧时年冷淡道:“我担心你会消化不良。” 老者笑道:“我胃口向来很好。” 谢吾行和姜望也在说着悄悄话。 “这便是你说的隐藏在幕后的大妖?” 姜望回道:“极有可能。” 谢吾行紧张道:“若是如此,肯定要比乌侯更强。” 他从前始终觉得自己就是苦檀年轻一辈修士里的第一人。 直到老师说出赵姓姑娘此人,直到败给姜望,又败给萧时年,面对乌侯毫无反击之力,现在又来了个可能比乌侯更强的妖怪,他的自信心已经深受打击。 虽然很清楚抱着此般想法,会使得手里的剑变得软弱,可他控制不住啊。 “也不见得。”姜望微微眯着眼睛,在掌控着神国力量的时候,他便也能察觉到妖气,表面上看来,老者的妖气确实非比寻常,但颇有点华而不实的意思。 就像是有人装出一副很强势的样子,其实内心里害怕的要死。 这当然只是姜望的感觉,无法因此直接判断出老者的道行。 河水在沸腾,携裹着层层黑气,老者立于河面,张开双臂,两条‘黑龙’怒吼,一则冲向萧时年,一则冲向姜望和谢吾行。 萧时年挥剑,剑锋将得黑龙劈作两半,但紧跟着便是两条黑龙呈现,把萧时年夹在中间,狠狠相撞。 谢吾行做出同样的动作,黑龙也跟着一分为二,张口便吞,湍急的河水入喉,谢吾行顿感窒息,任凭其如何挣扎,也只是溅出一些水花。 姜望飞向高空,分出的一只黑龙紧随其后,他猛地挥刀砸落,寒芒迸溅,竟直接把黑龙冻成冰块,然后破碎,掉落河里。 见此一幕,姜望没有半点犹豫,再次挥刀斩向纠缠住谢吾行的黑龙,同时俯空而下,伸手洞穿黑龙的身躯,抓住谢吾行的衣领,将其拽了出来。 谢吾行剧烈咳嗽,狼狈不堪。 没等姜望再去救萧时年,便见其已然脱困。 犹如彩虹般绚烂的剑意直冲天际,将得两条黑龙崩散,随即冲向老者,剑锋斩落,被老者抬臂格挡,其皮肤呈现龟甲般的纹路。 萧时年身影撤离数丈。 姜望同谢吾行分开,以三角之势围着老者。 “能挡得住萧兄一剑,可见你的道行确比乌侯更高。” 姜望踩着河面,使其泛起点点涟漪,顿觉颇为有趣,他就这般低着头,踩着水,口中同时说道:“但现在的你已是瓮中之鳖,要么把我们三人都杀掉,要么我们把你杀掉,或者我们都死在这里。” 老者瞥向他,说道:“后两个没有可能。” 姜望笑道:“最后一个确无可能,但第二个很有可能。” 老者也跟着笑道:“你很有自信嘛。” 姜望飞身落在已经飘到岸边的小船上,直接瘫坐着,说道:“我是个天才,同时又很刻苦,导致年纪轻轻,便力量强得一批,我若说刚刚只是热身,你信不信?” 老者微笑,显然不信。 姜望换了个姿势躺着,说道:“我就知你不信,这么着吧,咱们来个君子之约,我在这儿不动,你只要能一招打死我,便放你离开。” 他随即看向萧时年和谢吾行,说道:“两位来做见证,我若真的死了,你们也不可反悔。” 老者挑眉,说道:“你想玩什么把戏?” 谢吾行也急切说道:“姜兄,莫要此般鲁莽,你肯定会死的!” 姜望微微一笑,借你吉言。 萧时年没有说话,但他直接转身飞离,来到对面岸上。 老者紧紧皱着眉头。 按照此般距离,他要杀死姜望,萧时年绝对来不及救援。 “机会给你了,就看你中不中用。” 姜望舒服的躺在小船上,甚至翘着腿,随着小船晃晃悠悠。 老者站在河面,尝试着往前迈步。 萧时年没有半点反应,更是直接坐下来,低头看着河面发呆。 谢吾行倒是很急切,但丝毫威胁不到老者。 他看向小船里躺着的姜望,眯起眼睛。 且不管姜望有何阴谋,若能将其杀死,自然是极好的事情,就算有意外发生,想来也不会损失什么。 姜望哼着小曲儿,十分惬意。 夜游神的声音响起,“时辰到了,可哪怕你想借着他再次引出真正神国的力量,也未必是其对手。” “而且刚刚借完力量,我会虚弱一段时间,后面就很难帮到你了。” 姜望在心里回道:“只要能证实那个猜测,胜算尚且五五开,就算我搞错了,跑回栖霞街就是了,在那里我的力量才是最强的,怎么也不可能把命丢掉。” 夜游神说道:“希望你没估错吧。” 看着稍作试探后,再次往前迈步的老者,谢吾行面色十分难看。 姜望仿佛在等死。 而萧时年视若无睹。 但谢吾行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想着自己因在浑城屡屡碰壁,遭受莫大打击,也未曾彻底放弃,何故姜望便没了斗志? 念及此,谢吾行重拾身为剑阁弟子的勇气,出剑刚猛,以不可匹敌的气势攻向老者! 纵使被老者随意拍飞,仍是悍不畏死的往前冲。 老者有些烦了,下重手将得谢吾行击退,接着便以最快速度来到小船的上空,有张着血盘大口的黑影浮现,直接把整个小船吞没。 “我当你真的有什么计策,原来只是自寻死路而已。” 老者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心生谨慎,属实可笑了些。 但在他话音刚落,黑影突然翻滚起来,紧跟着老者便如遭重击,面色惨白,有寒冽刀芒将得黑影斩碎,并且趋势不减,狠狠轰击在老者身上。 “现在的我,方才刚刚有点认真,滋味如何?” 姜望咧嘴一笑,猛地踹出一脚,老者便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身影撞向雾气,好似撞到一堵墙,身子前倾,缓缓跌入河里。 躺在岸上的谢吾行极为震惊。 没想到短短时日里,姜望居然又变得更强了?! 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人? 随即他又很是感动。 因姜望并非没了斗志,那么这般做的理由是什么? 谢吾行怀疑是姜望察觉到自己心里的问题,想要借此让自己重拾信心。 姜兄待我真诚,我必也此生不负! 看着眼含热泪,甚至眉目传情的谢吾行,姜望先是茫然,后又感到惊恐。 怎么个意思? 你这是什么眼神? 姜望很怀疑谢吾行绝对有那种癖好,平日里隐藏很深,打死不承认,现在终于原形毕露了! 他简直恶心坏了! 甚至感到一阵阵后怕。 谢吾行显然是打算让他放松警惕,实则觊觎之心甚重,他近日里确实没有刻意疏远,跟谢吾行也有闲聊,若非此刻惊醒,怕是迟早清白不保! 而看着姜望忽然变了脸色,谢吾行更是感动。 姜兄果然是知己,冒险让自己重拾信念,却又唯恐被他洞悉,此刻定是想着怎么否认,也罢,便让我将此事藏在心里,待得日后报答。 看着谢吾行又恢复正常,姜望更是惶恐。 此贼转瞬间就把情绪隐藏,喜怒不行于色,当真可怕! 他定想继续蒙骗于我! 我且装作不知,找机会给他个毕生难忘的教训,让他晓得招惹我是最大的错误! 他们各自心念电转,又很快恢复如初,将视线重新放到再次浮出水面的老者身上。 事实证明,姜望猜对了。 神国的力量跟夜游神借来的力量虽然有着差距,但也没有那么夸张,若是估错,便很难直接把老者重创。 第六十二章 莫非他是临世仙人 姜望和谢吾行看着浮出水面的老者。 萧时年则默默盯着姜望。 此人果然很有问题。 想到他在浑城前故意激怒乌侯的场景,紧跟着便爆发出极强的力量,若非藏拙,便是另有原因。 萧时年觉得自己已经隐隐捕捉到了姜望的小秘密。 老者的双腿仍在河里,他抬眸看着姜望,“乌侯败给你们,是它心生畏惧,不战而退,但若它真的发起疯来,浑城没人挡得住,我是这么认为。” “可你在短短一瞬间,修为竟跨越到澡雪境界,虽然稍纵即逝......看来乌侯败得也不算亏。” 姜望微笑道:“在任何时候都莫要低估旁人,否则会吃大亏的,你已重伤,胜局既定,是想像乌侯那般逃走,还是拼死反抗,死在这里?” 老者深深看着他,说道:“我记住你了。” 姜望说道:“我不好男色。” 他一语双关,默默盯了谢吾行一眼。 谢吾行很茫然,看我做什么? 老者沉声说道:“我想走,你拦不住。” 姜望笑道:“我也没打算拦着。” 老者挑眉道:“你竟真打算放我走?” 姜望郑重其事道:“说好的,你能一招杀死我,我便放你走,但你没做到啊。” 老者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没想拦着的意思,是打算直接把他留下! 他低头欲逃,便要扎入河里。 姜望出刀,狂风骤起。 同时谢吾行也在出剑。 唯有萧时年只是看着。 但河面并未沾染鲜血,老者身子仿若气泡般被姜望一刀斩破。 谢吾行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时年淡淡说道:“很明显,其并非本体。” 谢吾行震惊道:“身外元神?!” 姜望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早前便已猜到,澡雪境界可洗涤精神,使之清净无瑕,得以元神出窍,同等大妖自然也有元神。” 萧时年没说话,他对这些其实并没有很了解。 而姜望也只是听夜游神说的,想到老者华而不实的妖气,故有此猜测。 谢吾行沉声说道:“修士铸就黄庭,最高可有三座,便也能凝聚三类元神,下神仅有原身四成修为,中神则有原身六成修为,而上神与原身修为别无二致。” “妖怪元神有着区别,虽无法拥有全部道行,但能凝聚元神的妖怪,最低也可见神其十。” “仅是身外元神便拥有此般可怕的道行,恐是远胜过乌侯的存在!” 姜望想着此般大妖,要覆灭浑城简直轻而易举,偏偏没有那么做,其目的绝非只是杀仙那么单纯。 看似妖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但仙人该是更强大的存在,若真是杀仙,就算老者很强,许也依旧不够格,除非刚临世的仙人很弱。 但若是这般,妖怪大可直接把浑城夷为平地,何必非得确定仙人的位置? 萧时年随手撤掉所谓符阵,同时说道:“在浑城短短数日,却惹来这么多麻烦,此地许是克我,强于乌侯跟远胜于乌侯,有着很大区别,我得考虑是不是要离开了。” 姜望受到那些寻仙者的尊崇,萧时年自然也没有例外。 原本寂静地竹林变得杂乱,正因此,他才来东集市散心,没想到又冒出一只大妖。 颇感心累啊。 没等谢吾行说什么,萧时年便直接破空而去。 东集市恢复了原貌,白雾渐渐散开,露出小鱼的身影,正满脸焦急。 在她的视线里,河面上的公子莫名其妙忽然消失了,但却又能感知到公子的气息,明明确定公子就在此处,可根本寻不到,小鱼差点便要急哭了。 姜望自是好一番安慰。 他抬眸看向酒楼,阿空仍在干饭,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姜望顿觉无语。 这个憨货。 骆岘山沉声说道:“且回府详谈。” 舒泥和宁十四也跟着。 镇守府衙将得东集市封锁,寻仙者们惊魂未定,他们萌生退意,寻仙至今也没有半点收获,但却屡次身临险境,可太吓人了些。 画舫里的姑娘注视着姜望离开的背影,想到姜望却也真的信守承诺。 她更能察觉那个老者的强大,虽然不清楚为何他们忽然消失了,但既是没有老者的身影,极大可能已被除掉。 想着在画舫里面姜望的表现,姑娘面色凝重,此人是在藏拙啊,也许他比我想象的更强。 “白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有位读书人又跑了回来。 白川绫摇摇头,好烦啊。 ...... 浔阳候府里。 骆岘山沉着脸,说道:“乌侯虽有着澡雪境的道行,但只是初窥门径,尚未能凝聚元神,有些大妖也因自身的问题,纵使道行很深,也不得见神,可只要是炼出元神的妖怪,都非等闲之辈。” 姜望没有说话。 谢吾行拍桌道:“妖怪觊觎浑城,我们若只能被动防守,早晚会出事,其元神被姜兄斩杀,那只大妖肯定也受了伤,在我看来,需得主动出击,将得威胁尽快铲除!” 骆岘山说道:“那只大妖仅驱使元神而至,本体或在浑城附近,也可能相隔万里,想要找到难如登天,怎么主动出击?” 姜望摸着下巴,思忖道:“既是各境强者们都在斩妖,跑来一只乌侯也便算了,若是有更强的存在,确实可能性很低。” “倒是有大妖分出一缕元神,偷偷潜入浑城的概率,相对来说能高一些,这便也意味着大妖的本体距离浑城很远。” 骆岘山点头说道:“大抵如是。” 谢吾行烦闷道:“那我们便只能等着妖怪再来?” 姜望笑道:“且不管妖怪袭城的目的为何,各处肆虐的大妖必是为吸引注意,要么被斩杀,要么继续顽强,等着更强的修士出现,再被斩杀,它们哪可能一直肆虐下去?” “虽说攻城容易,守城难,但浑城地方胜在易守难攻,大妖未亲至,又不像铸就上黄庭的大修士那般,能让元神具备全部道行,我能杀他一次,自然便能杀第二次。” 姜望瘫坐在椅子上,散漫说道:“等到苦檀大局既定,就算那只大妖亲至,自有剑神挡着,根本用不着杞人忧天。” 在旁未说话的舒泥面露鄙夷,看似很有道理,但姜望分明是懒惰,只想着把麻烦丢给别人。 ...... 浑城以西五十里。 平静地河面泛起涟漪。 仿佛有一座山浮现,老者端坐,神情颇有些阴郁。 岸上有土拱起,露出乌侯上半身,“您也败了?” 老者眸中隐现寒意,乌侯顿觉如遭雷殛,慌乱道:“河伯大人莫动气,是我口不择言,实乃无心之过!” 老者闭着眼睛,沉声说道:“虽然只是一缕元神,但也有我五成的道行,大意与否,此时再谈无用,用剑的那家伙非比寻常,有着很奇异的手段,那般景象类似符阵,可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姜望......”老者又再次睁开眼睛,“此人甚是奇怪,我竟从其身上隐隐察觉到一丝妖气,纵使很微弱,且稍纵即逝,但我的感知绝不会出错,他能在瞬间增涨修为,若非怪胎,便该是有着极大的依仗。” 乌侯小心翼翼说道:“我也有此感觉,虽然未曾察觉到什么妖气,但明明很确信他只是个寻常凡人,竟突然莫名其妙爆发出极强的力量,莫非他就是浑城里临世的仙人?” 老者说道:“世人皆知我们意图杀仙,但事实上数百年来哪里见过什么仙人,没有仙人,又何来杀仙?” “吾尊烛神早已屠尽仙人,就算有些家伙躲在世间苟延残喘,也只是老仙,所谓仙人临世在我看来分明是无稽之谈。” 老者自是不愿承认姜望可能会是在浑城临世的仙人。 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姜望只是特殊些,想要直接跟仙人挂钩,未免显得太可笑。 何况仙人再弱,也绝非寻常修士或妖怪能相提并论,若是如此,他死掉的就非元神,哪怕能侥幸活下来,也必然遭受重创。 不会像现在这般,仅是因元神的消散,伤了些元气。 看着乌侯,老者沉声说道:“我已在浑城出手,短时间里必须隐藏,否则定会被剑阁的那家伙察觉,届时若被他们反应过来,计划便彻底功亏一篑了。” 乌侯点点头,看着老者的身影消失在河面。 河伯是活了很久的大妖。 据传曾跟随烛神大人征战,被某位真仙人封禁于此。 岁月如梭,数百年的时间,已鲜少有人知晓此事,仅仅同仙人传说那般,在古籍里有寥寥记载。 但隋国里的大物肯定有知晓河伯的人,若是暴露,只会让天下修士更确认仙人的存在,继而疯涌至浑城,甚至惹来某些不问世事的大物。 河伯的道行未在鼎盛,到时候怕是很危险。 可到处肆虐的大妖总会有消退的时候,若非浑城里冒出两个拦路者,这件事情早就结束了,现在哪怕深知时间有限,也只能干等着。 乌侯颇有些恼恨。 想要吃掉姜望和萧时年的念头更重了些。 第六十三章 你就是来勾栏听曲的吧 春怡馆就坐落在东集市相邻南城巷之地,高有三层楼。 时值傍晚。 姜望衣冠楚楚的跟宁十四在此碰面。 而宁十四可谓全副武装,黑袍裹身,带着兜帽,只露出嘴巴和半个下巴。 “你哪位?” “我啊。” 姜望好笑的说道:“宁兄这是什么打扮?” 宁十四压低声音说道:“我从未有过勾栏听曲,担心被认出来,不好解释。” 姜望说道:“但你这般更引人注意啊。” 宁十四悄摸的打量周围,果然很多百姓都在盯着他。 姜望又说道:“你是担心被舒姑娘知晓?” 宁十四继续压低声音,“谁人不知我正气凛然,若勾栏听曲的事情被传回神都,我在骁菓军里定是被人说笑。” 姜望正色道:“宁兄此言差矣,姜某同是正气凛然之辈,我们并非勾栏听曲,而是行抓妖之举。” 宁十四惊疑道:“在春怡馆里抓妖?姜兄是觉得我很傻么?” 姜望微微一笑。 画舫里那位姑娘便在春怡馆。 他哪里是真的信守承诺,分明是因老者的事情,把那位姑娘给忘了而已。 此刻来到春怡馆绝非是因那位姑娘长得好看,切切实实来抓妖的。 没错,姜某最是真诚可信。 当然,若要抓妖,与谢吾行结伴自然更合适,但其深藏着知男而上的想法,姜望避之不及,要找一个挡......要找一个并肩同行的人,宁十四便再适合不过了。 虽然很怀疑,但看姜望言辞凿凿,宁十四掀开兜帽,以真面目示人,低声说道:“此处怎会有妖?莫非又是那只大妖的元神?” 姜望摇头说道:“春怡馆里的女妖应是藏在浑城许久,但也不能直接否认跟那只大妖没关系,我们此来目的便是一探究竟。” 宁十四闻言,面色凝重。 他果然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像春怡馆这种地方,浑城里仅此一家,别无分号,非要说的话,便也只有某些在小巷里的勾栏,寻常百姓都能去,正因春怡馆的特殊,自然也价格昂贵。 但这对于姜望而言,根本不算事。 整个浑城再找不出第二家比侯府更有财的老粗。 纵使曾经的杜家也不行。 因此,姜望带着宁十四直接登上二层楼。 三层楼住着姑娘们,一楼则是寻常百姓咬咬牙,勒紧腰绳,也能进的,二层楼便是真正豪绅富贾及贵人才能踏足的地方。 所谓花魁以及给春怡馆带来丰厚收益的姑娘则有自己独属的小院,位置紧挨着春怡馆,且是相通的,若非翻墙,便只能先入春怡馆,才能再去那些小院里。 虽然东集市昨日才刚刚发生很危险的事情,但此刻二层楼里仍是客人满堂。 除了大腹便便的豪绅,便是读书人居多。 二层楼里烧着炭炉,虽未至深秋,可因浑城的地理位置,在初秋时便已寒冷起来,若到了凛冬时节,浑城百姓皆是恨不得裹上十件棉袄。 客堂周围也摆着此时节的各种花,读书人们赏花谈诗看姑娘。 那些豪绅默默饮茶,相互轻声攀谈,装出一副很正经的模样。 但正经人谁来春怡馆啊? 因姜望的豪气,被引领到上座,看着客堂中间高台翩翩起舞的姑娘,有在旁抚琴者,吹笛者,也有唱曲儿的,确很让人眼花缭乱。 宁十四面庞通红,微微低着头,小声问道:“哪个是妖啊?” 许久未闻姜望回答,宁十四侧目看去,只见姜望盯着那些姑娘,看得很入神。 “真是伤风败俗啊,她们怎的穿得这般少?” 宁十四羞恼道:“姜兄,你就是来勾栏听曲的吧!” “瞎说!”姜望义正严词道:“浑城里未嫁的小娘子哪个不想得到我?皆被我一一拒绝,我又怎会喜欢春怡馆这些娇媚小娘子?” 说完,他在心里想着,若非以前不得出府,身子又很虚,孩子怕是都会打酱油了。 是我真的不想么?是身体不允许啊! 想到但凡成亲,结果只能瘫软在榻,就直接没脸见人了,而且很容易没命的! 此时隐隐有开门的声音传来。 姜望抬眸。 因二层楼并没有天花板,抬眼便能看到三层楼,但有垂着纱帘,貌似也有贴着陶天师的符箓,正好能挡住视线,让人很难真正看清三层楼的画面。 姜望注意到三层楼上有一个很模糊的身影出现,哪怕看不清,但其身段很像画舫里那位姑娘。 他借助夜游神的眼睛,贴着符箓的纱帘便没了用武之地。 姑娘似是有些烦闷,双臂搭着廊檐,下巴抵在手臂上,低眸看着二层楼的场景。 姜望随即拍了拍宁十四的肩膀,说道:“你好好看着,我去上个茅房。” 那位姑娘住在三层楼,只能算是春怡馆里很寻常的姑娘,他倒也未曾纠结姑娘长得那般好看,春怡馆为何没有悉心培养。 毕竟人家是妖啊,直接吹口气就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恐怕春怡馆老板都记不得有这号人。 真就纯粹在春怡馆混吃混喝的。 也因姑娘非是春怡馆招牌,想要上三层楼,银子给够,啥都好说。 姜望刚要登楼,便见有位读书人先他一步,看其满脸肉痛的模样,怕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有了上三层楼的资格。 当然也仅是有前往三层楼的资格而已,真想做些什么,那银子可得再翻好几番,春怡馆毕竟是浑城同行里的巨头,哪怕再是寻常的姑娘,价格也是昂贵的一批。 姜望跟在那位读书人后面。 三层楼里的长廊倒是很寂静。 “白姑娘。”那位读书人的穿着打扮虽没有很拮据,但也算不得华贵,他未敢太靠近白川绫,隔着三步便揖手为礼。 姜望站在楼梯的拐角处,默默瞧着。 “你怎么又来了?”白川绫似是很无奈。 她在春怡馆里基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因某次被眼前的读书人撞见,便隔三差五的往这儿跑。 以前也就算了,出现这种情况,直接让人失忆便是了,可自从所谓仙人临世异象呈现于栖霞街,寻仙者陆续而至,她便很是谨慎,不敢轻易暴露妖气。 “白姑娘,我想为你赎身,奈何囊中羞涩,我虽想方设法筹了银子,但也只是杯水车薪,且每回来看你,都要花费十两,导致筹到的银子反而越来越少......” 那位读书人很是羞愧。 白川绫皱眉说道:“我早就与你说过,莫要来了,你偏要犟,忍着点把银子凑齐不好么?” 读书人眼睛放光,“白姑娘是愿意让我为你赎身了?” 白川绫没有说话。 但读书人很激动,又说了几句,便欢快的离开,打算尽快筹够银子,这段日子便忍着不要来了,有白姑娘亲口承诺,足以慰藉无法相见的煎熬了。 他下楼时注意到姜望,但也没有多想,毕竟三层楼又非只住着白姑娘。 姜望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你这样很亏啊,十两银子都已经花了,这么急着离开干嘛? 白川绫也看到了姜望,面色微变,“你怎么来了?” 姜望上得前去,笑道:“如此哄骗与他,最终若无法得偿所愿,岂非太可怜了些。” 白川绫说道:“他总是出现在我眼前,让我心烦,想来也不可能筹够银子,等到没办法的时候,自会知难而退。” 姜望说道:“但如果他是个傻子,非得迎难而上呢?” 言下之意,那位读书人万一做出什么错事,很可能毁掉自己的人生。 白川绫挑眉道:“我是妖,又怎会在意这些,你若无事便离开,我看到你也很心烦。” 姜望看向旁边半敞开的房门,想来便是属于白姑娘的,他二话不说,直接走了进去。 白川绫瞪大眼睛,强忍着没有叫出来,跟着步入房间,低声说道:“你想做什么?” 姜望意外发现屋子里有张躺椅,很惬意的躺在上面,看着站在门后的白川绫,笑着说道:“我没想做什么。” 白川绫回身把门紧闭,沉声说道:“最好是这样,你此前确信守承诺,我正好也有件事情很疑惑,昨日那个老者到底是什么情况?” 姜望微微皱眉,说道:“他是妖,你也是妖,我想你应该更清楚怎么回事。” 白川绫说道:“我又不认得他,甚至若非你揭穿其身份,我都未察觉他是妖,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姜望笑道:“我也很好奇,你藏在这春怡馆里目的为何?” 白川绫横眉道:“关你屁事!” 姜望说道:“粗俗,若是刚才那位读书人见到姑娘这般模样,怕是很难再喜欢了吧。” 白川绫说道:“谁稀罕?你虽修为很高,但我也不会怕你,何况春怡馆里那么多人,你也不想他们都没命吧?那个老家伙的事情与我无关,也别把注意打到我身上,否则后果自负。” 姜望笑着说道:“妖怪袭城终究有其目的,它们绝不会轻易放弃,只要你在浑城里,便很难置身事外,等到浑城被妖怪攻陷,不管你想做什么,都没了机会,其实咱们该是盟友才对。” 白川绫不屑道:“你在想屁吃。” 姜望:“......” 第六十四章 上炀因象常祭酒 没想到,白姑娘长得这般好看,言语却此般粗俗。 不像我,长得更好看,但正气凛然。 姜望很惬意地窝在躺椅上,淡淡说道:“你能藏在浑城安然无恙,自有非常手段,但浑城已不再太平,境界更高的修士随时可能会来,有些事情要做便快点做,否则就没机会了。” 白川绫坐在对面,挑眉道:“吓我?” 姜望说道:“在画舫里你没有出手杀我,那便永远失去了杀我的机会,好自为之吧。” 他很不舍的从躺椅上起身,径直推门出去。 转眼便看到宁十四的身影。 他表情僵住。 “姜兄,这里好像没有茅房吧?” 见姜望迟迟未归,宁十四到处寻觅,虽仅是稍有怀疑的来到三层楼,可没想到姜望真的在这里。 姜望干咳一声,说道:“第一次来春怡馆,不认得路,难免走错,话说宁兄为何在此?” 宁十四很震惊,倒打一耙? 此时白川绫扭着腰出来,很是娇媚的捶了捶姜望胸口,“公子好坏,下次要再来找我哦。” 姜望暗恨,这分明是睚眦报复! 宁十四面无表情,说道:“姜兄很不诚实啊,我原以为你同我一般正气凛然,没想到却打着抓妖的借口勾栏听曲,还特意拉着我做挡箭牌,我实在羞于与你为伍。” 看着宁十四径直离开的背影,姜望急切道:“宁兄误会了啊!” 白川绫冷笑,“小侯爷果真是正气凛然啊。” 姜望瞪了她一眼,“我还很会善解人意呢。” 白川绫愣了一下,随即满脸通红。 ...... 苦檀上炀郡,因象城,鱼渊学府。 昏暗的房间里很是静谧。 蔡棠古端正坐在蒲团上。 东重阳抱刀背靠着门框,看着外面风景。 上炀是苦檀数一数二的大郡,人口千万余,而因象城有鱼渊学府的存在,极具代表性,莫说繁华程度,单是占地面积便胜过六个浑城。 其风景自然十分秀丽。 “祭酒,苏凌夷被杀一事,真就这么咽下去了?” 蔡棠古面前有一道模糊地身影,便是鱼渊学府的常祭酒。 “苦檀大妖肆虐的事情尚未解决,按日子来看,祭贤也要临近,但只能往后稍微推迟,希望剑神能尽快稳住局面,毕竟推迟祭贤从未有过先例。” 蔡棠古闻言,紧皱着眉头,说道:“我一直在关注着浑城,近日得到消息,有大规模的妖怪袭击浑城,但貌似被两位澡雪境修士解决。” “可除了祭酒,苦檀里有的澡雪修士都在各处斩妖除魔,浑城怎会无缘无故的冒出来两个?”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蔡棠古抬眸,无奈说道:“祭酒,别吃了,我在跟您谈正事。” 常祭酒说道:“人生在世啊,能享受美食最是可喜,嘴巴也不光是用来说话的,要不你也吃点?” 蔡棠古无言片刻,叹气道:“我没有胃口。”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常祭酒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所以啊,你便是不懂得享受,你资质确实很低,想要努力刻苦些很正常,但也要懂得劳逸结合啊,否则身子会垮掉的。” 蔡棠古闷声说道:“祭酒资质高绝,就算每日除了吃睡,别的都不做,也没什么所谓,可我年纪已经很大了,如果不能破开洞冥境的壁垒,难逃寿终正寝,对此,我很不甘心。” 常祭酒说道:“听闻你在浑城被羞辱,想要报复也合乎情理,但祭贤之事更胜城隍庙会,是要祭奠先贤,因此,其他任何事情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苦檀祭贤素来由我鱼渊学府主礼,不容有失,在这之前,你便先忍耐些吧。” 蔡棠古沉声说道:“我虽晓得此道理,但祭酒为何这般平静?苏凌夷是您亲传弟子,被恶贼所杀,就算暂且无法报复,也不能让那姜望继续嚣张吧?”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常祭酒说道:“那么你又想怎么做呢?浔阳候乃是祁国皇室遗孤,陛下对前诸国皇室后裔再是不喜,表面上也是圣恩备至,你是想打陛下的脸?” 蔡棠古惶恐道:“万万不敢!” 常祭酒继续说道:“你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被个娃娃讽刺一番,又能算得了什么,待到合适的时候,你想报复,自是随你,但此时此刻,决计不行。” 话落,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蔡棠古沉默良久,揖手道:“祭酒慢慢吃,我先告辞了。” 常祭酒只是摆了摆手。 蔡棠古退出房间。 东重阳往里面瞧了一眼,便跟着蔡棠古离开。 “你们这位祭酒,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蔡棠古看向东重阳,说道:“是跟你想象的出入很大?” 东重阳点点头。 蔡棠古笑道:“别看祭酒一副很不靠谱的样子,实则为帝师最重的左膀右臂之一,世人皆言苦檀剑神独高,虽是事实,但除了剑神那个怪物,纵观苦檀,绝无有祭酒一合之敌者。” 东重阳很意外,说道:“苦檀青玄署那位行令和骆岘山也非祭酒一合之敌?” 蔡棠古笑笑,没说话。 待得回到自己的住处,他请东重阳落座,说道:“当年你拒绝入武神祠,也曾在鱼渊学府修行过一段时间,没有前往神都,反而在苦檀江湖行走,你肯帮忙同我去浑城,我自很是领情。” “你既已厌倦江湖,总得有个落脚之地,我已问过祭酒,重阳兄可留在学府,当个教习。” 东重阳感激道:“多谢蔡兄。” 有仆人端来美酒佳肴,酒过三巡,蔡棠古微醺,略有些磕巴道:“虽因祭贤之事,我不可真正做什么,但浑城被妖怪袭击,且有陌生的澡雪境修士出现,我都有理由再往浑城跑一趟,重阳兄可有意同往?” 东重阳的酒量显然远胜蔡棠古,可谓面不改色,轻声说道:“在浑城偶遇骆岘山,我便已存着与其一战的想法,但有件事情我得提醒蔡兄,莫要自误。” 蔡棠古阴沉着脸,说道:“我省得,所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点时间我还是等得起。” 东重阳说道:“姜望此人定有问题,能避则避吧。” 想到姜望可能拥有祁国留下的瑰宝,蔡棠古眼睛放光,也许突破澡雪境界的契机便在此,借着酒意,他心思愈加活泛起来。 ...... “常祭酒。” 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止息,看着门外出现的身影,常祭酒笑道:“等你许久了,快请坐。” 来者胸有沟壑,黑色锦衣裹身,金带束腰,悬挂佩剑,满头青丝飞扬,面容清冷,柳眉弯弯,眼睛刻意眯着,流露出让人遍体生寒的凛冽气息。 “吃了么?”常祭酒很自然的问候了一句。 “未曾。”来者低头看着满地糕点碎屑,特意找了个干净的蒲团落座,淡淡说道:“祭酒喜欢昏暗的氛围?” 常祭酒说道:“有光的话,会刺眼。” 来者说道:“那祭酒可要好好看看眼睛,怕是存在什么问题。” 常祭酒笑道:“也就是你啊,若是旁人在我面前以这种语气说这样的话,在其话音刚落,就得被人拿着扫帚,清扫出去。” 这个清扫可是大有深意。 “此来拜会,是有件事情需要祭酒帮忙。” 常祭酒说道:“尽管讲来。” “在大妖肆虐之际,青玄署探查到苦檀境内有山泽出没,许想借此生事,我想让祭酒派人引路。” 常祭酒笑着说道:“既有路痴的毛病,何必非得亲力亲为呢,你能来到这里,便该有人引路,怎的又让我再找人呢?” “途中遇到妖怪,跟我来的人都死了,其实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因象。” 常祭酒真是没有想到。 他很无奈的说道:“你每次有任务便都只带着引路人,但如果找一个有修行的引路人,不就能避免像这样的事情发生么?” “我路痴,在隋国里只有三个人知晓。” 常祭酒恍然道:“你不想让同职晓得此事,若只找普通的引路人,便不会传扬出去,丫头也是好面儿的,但路痴也不是啥丢人的事情吧?” 看着对方不说话,常祭酒再次释然道:“你得重用,怕是很多同职的眼中钉,那些家伙随便抓到些芝麻绿豆大点事,都会弄出天塌的动静,确实平添麻烦。” 来者虽胸有沟壑,但也未曾想到常祭酒如此会自问自答。 “有妖怪袭击浑城,甚至有澡雪境修士出没,若是外来者,现身苦檀定存缘由,总是要去问问情况的,你正好可一同前往。” 常祭酒思忖道:“而此事不急,我会嘱咐好,让人协助你查找山泽,绝不会透露你路痴的事情。” “谢祭酒。” “谢什么,你既然没有吃饭,正好跟我一块吃点,因象城的美食极其妙哉,你在神都怕也未曾尝过,我这便让人一一买来。” 看着常祭酒身前的残渣,哪里是想让我尝什么美食?是您根本没吃饱,正好以此当借口吧? 但她也没有说什么,一路奔波,确实很饿。 第六十五章 蔡棠古的小愿望 看着浔阳候府紧闭的大门。 谢吾行很茫然。 什么情况? 为何姜兄总是对自己视而不见? 我未曾有哪里得罪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他决定翻墙。 但刚刚翻墙而入,便见藤椅上的姜望正盯着他。 “我确得把强垒高点了。” 谢吾行上前问道:“姜兄怎么老是躲着我?” 姜望说道:“因为你很危险。” 谢吾行说道:“姜兄莫开玩笑,当初你我势均力敌,最终我却输了一筹,现如今,我更是难望姜兄项背,姜兄确为绝世天才,短短时日里,进境神速。” 姜望摆手道:“别夸我,有什么事便说,没事就回见。” 谢吾行很是委屈,但又重整心绪,说道:“竹林已空,萧时年怕是已经离开浑城了。” 姜望很诧异,“我当他随口说说,没想到真的跑了?” 谢吾行最想得知萧时年的秘密,可因其气息特殊,此刻再想找,亦是难如登天,他感到很是惆怅。 姜望很狐疑地看着他。 萧时年走了便走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莫非你不光是想对我难上加难,也想对萧时年迎难而上? 他顿悟了。 萧时年可能也察觉到了谢吾行的邪恶想法,直接便来了招金蝉脱壳。 姜望恨啊。 只怪自己有病,出离浑城必死无疑,想躲都没处躲啊。 “但冯灵槐尚在浑城,也许能从他那里,探究萧时年的去向。” 谢吾行思忖着。 浑然没有注意到姜望满脸惊恐的表情。 但很快姜望又心头一喜。 看来谢吾行喜爱萧时年更甚,这是好消息啊。 他当即说道:“谢兄尽管探究,我会大力支持的!” 谢吾行也很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说道:“另有件事要告知姜兄,剑阁有向我传信,因貌似神都仙人出手,隋国各境危机基本趋于稳定,在苦檀肆虐的大妖稍弱一些,有的被斩杀,有的逃走,剩下寥寥几只,相信老师很快就能解决。” 姜望皱眉说道:“若是此般,袭击浑城的大妖便没了先机,有剑神坐镇,苦檀便已重归太平,确是好消息。” 谢吾行说道:“我已把妖怪袭击浑城的事情告知剑阁,师叔会想办法探寻那只大妖的踪迹,浑城的危局算是彻底解决了。” 姜望心想,也不一定,那只大妖藏在暗处,若是轻易就能找到,各境又怎会遭此劫难,真正的大妖或有隐藏气息的方法,只要安稳待着,就很难被找到。 而只要那只大妖没有被解决,浑城就仍然存在威胁。 看着谢吾行像是下意识般,再次翻墙而出,姜望意识来到神国里。 高山矗立,奇峰突起,树林茂盛,花草异香,夜游神在小溪里玩耍,抖着翅膀,使得水珠四溅。 “可惜没有鱼儿能抓。” 说来也怪,数百年的时间,夜游神也未曾感到孤独,此刻却很是寂寞。 姜望席地而坐,捡起一颗石子丢入小溪里,说道:“所谓神都仙人出手的事情你怎么看?” 夜游神两条朝天,顺着小溪流淌,待得距离远了些,便再飞回原处,“我确在隋国有察觉到仙人气息,但是否在神都,我未能确信,终究不敢离神都太近,那里面皆是怪物,一个守城的都有可能把我弄死。” 姜望说道:“舒姑娘和宁十四也是从神都来的啊?” 夜游神说道:“我说神都里有很多怪物,你怎能理解成全是怪物的?” 姜望笑着说道:“我原先也不信仙人传闻,但你的出现,便已让我很难不信,纵然猜测妖怪袭城的目的可能并非为了仙人,可也只是猜测而已,万一真的有仙人藏在浑城,连你也感知不到呢?” 夜游神沉默了片刻,说道:“确有这个可能。” “但若真有仙人在浑城,必然会是上古仙人,所谓仙人临世的异象根本没有什么依据,是仙人想,才会有异象,仙人不想,自然什么都不会发生。” “唯有新的仙人诞生,方才会自主生出异象,可那是修士开天门,飞升成仙时才会有的,至于为何曾经确有异象多次出现,我也没能搞清楚。” 姜望思忖道:“所谓古籍记载仙人临世的异象,也许只是撰写古籍之人的猜测,他觉得是仙人降临,实则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但后世之人却都奉为真理?” 夜游神说道:“我仅是神祇而已,跟仙人相关的,或许确有某些事情,是我也无法解释的。” 它侧头看着姜望,再次说道:“我寻觅数百年都未能得见仙人踪影,但我深信六百年前,肯定有仙人活了下来,莫管妖怪袭城的真正目的,浑城都必有其特殊之处,你也大可找一找。” 姜望认真思考着,说道:“在栖霞街和凭阑街相邻之处,确有一块石头很奇怪。” 那是一块饱经风霜的石头。 据说在浑城建立前就摆在那里,且根本无法挪动。 曾经有位老天师特意看过风水,但毕竟时间已经很久远了,现在浑城的人谁也不清楚那块石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有些老人喜欢闲谈旧事,姜望以前偷跑出府,偶有听闻。 甚至镇守府衙也曾研究那块石头。 根据陶天师的说法,这块石头里面蕴藏着极浓厚地凶煞之气,但此煞气被镇压,并不会影响到周边的人。 陶天师终归是有些本事的,想来应不会无的放矢。 夜游神振翅高飞,抖落着水珠,径直来到姜望脑袋上,仿佛那便是它的鸟窝一般,划拉划拉碍事的头发,舒舒服服趴着,说道:“如此看来,那块石头确有问题。” “想当年,青冥大战,众神陨落,真仙谪尘,有些道行极深的妖,没办法杀死,便只能封印,也许那块石头便镇压着六百年前的大妖。” 姜望震惊道:“你的意思是,浑城底下有妖怪?!” 夜游神说道:“准确地说,应该是栖霞街下面,但这只是一种猜测,而且已经数百年,又经历漠章战役,人间被几番洗礼,纵使真的有大妖被封印在此,怕也早就成枯骨了。” 姜望说道:“妖怪寿命绵延,只要未曾受到实质伤害,哪那么容易变成枯骨?若是被封印,说是妖怪的囚笼,但也可以说是庇护,封印不破,里面的妖怪当不受人间洗礼的影响。” 夜游神点头说道:“也有可能。” 姜望径直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夜游神扑扇着翅膀,站到姜望脑门上,疑惑道:“你干嘛?既有此猜想,便出去瞧瞧啊,怎么躺下了?” 姜望很是慵懒的说道:“妖怪袭城的目的要么为杀仙,要么为救被封印的大妖,应当没有第三种可能。” “此刻怕是因封印有松动,才让它们决定放手一搏,若真是这种情况,自有隋国大物露面,若猜测非真,那我便更没必要去瞧那块破石头了。” 夜游神震惊道:“你分明是懒吧?” 姜望辩解道:“我其实很勤快的,但我身体虚啊,没办法,生来就这条件,你可不能污蔑我。” 夜游神没说话,吭吭唧唧半晌,轻吐一口气。 姜望忽然瞪大了眼睛。 “你居然在我头上拉屎?!” 他直接一把拽住夜游神,狠狠甩飞出去,紧跟着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掠入小溪里。 夜游神冷笑道:“我相信你确实很勤快了,瞧你跑得多快啊。” 姜望骂街的声音传遍整个神国。 ...... 戌时二刻。 夜幕降临。 距浑城五千里的某处深山。 东重阳点燃篝火,烤着饼子和一些肉。 蔡棠古坐在枯木上,看着那道仰望星空的身影,忍了很久的话,终是不吐不快。 “裴姑娘,我正好要前往浑城,祭酒便安排我协助你,虽然要找山泽,但山泽乃是他们势力的称呼,并非直接住在山里,你跑到此地,究竟意欲何为啊?” 裴姑娘眼眉微挑,平静说道:“我非漫无目的来寻,自有线索,但我们显然迟了一步。” 蔡棠古很是狐疑,果真如此? 实则,裴姑娘很气,想着常祭酒没有把话讲清楚啊。 是要瞒着路痴的事情,但目的是引路,不是跟着我走啊! 我又不能直接问往哪走,这荒无人迹的深山,傻子才想来! 蔡棠古最终还是信了。 毕竟裴姑娘的身份非比寻常。 也没有理由带着他胡乱跑。 他摇摇头,看向东重阳,低声说道:“沿途而来,未见大妖肆虐,想来苦檀局势很快就能稳定,耽误不了祭贤的事情,但姜望......资质不俗,他若是傍上那两位澡雪境修士,我们再前往浑城,怕是会有很多麻烦。” 东重阳看了一眼仍在仰望星空的裴姑娘,因其耽搁了很多时间,可这也没有办法,他只能宽慰道:“只要蔡兄办正事,不去招惹,按照姜望当时见你的态度,应该不会刻意难为。” 蔡棠古心想,我怎么可能只办正事? 就算暂时无法报复,但姜望手里存在的瑰宝,势必要得到才行啊。 那可是我能破入澡雪境界的唯一希望。 我要返璞归真! 我要变得好看! 第六十六章 神祇果位(上) 翌日清晨。 姜望正在侯府里晒着太阳。 虽然阳光很弱,小风很凉,但很惬意。 阿空则爬上屋檐,晃着脚脚,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就是没有背着胖娃娃,但有一只大蜘蛛,被细绳拴着,趴在瓦片上,睡得香甜。 姜望抬眸瞧了一眼,虽然已经问过,但仍很惊奇,拿绳子栓蜘蛛也便算了,关键可是妖怪蠃颙啊,简直离了大谱。 “姜先生!” 柴彼在墙外露出脑袋。 姜望疑惑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柴彼尴尬道:“我有敲门......” 很显然,姜望再次选择性耳背。 但童伯和小鱼纵使在后院,也能听到声音才对,怎么没去开门呢? 倒是青袍修士因想锻造一把更合适的剑,由白袍修士陪着出门了。 姜望朝着柴彼招手,柴彼得到允许,这才翻墙而入。 侯府果然根本不需要大门吧? “何事?”姜望淡淡问道。 柴彼恭敬见礼,说道:“虽然因东集市一事,有些人撤出了浑城,但更多的人还是留下来继续寻觅仙迹,可就在刚才,有人在栖霞街发现了一尊石像,被埋于废墟,多人查探因此丧命,我第一时间便想到姜先生,特来求助。” “石像?”姜望皱眉说道:“有何奇特之处?” 柴彼说道:“那是一尊虎像,且没有半点凶恶,反而给人一种很善的感觉,这该算是最怪异之处,猛虎哪有此般品相?” “但在接近石像五尺距离时,便使人忽然变得疯癫,大喊大叫一番,紧跟着就抽搐倒地,气息全无,当真诡谲!” 似是又回想起那般画面,柴彼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姜望在心里询问夜游神,“你可曾知晓此为何物?” 夜游神的声音有些凝重,甚至带着点颤抖,“不可能啊,这东西怎会出现在这儿?” 姜望又问道:“究竟是何物?” 夜游神说道:“你也见过类似的。” 姜望很茫然,正要再问,意识忽然被拖入神国里,呈现在他眼前的便是夜游神的那尊神像。 他很快反应过来,惊讶道:“跟你一样的神祇?!” 夜游神点头说道:“神祇为真仙附属,俗气些来讲,便是仙人神国里的看门者,神像果位乃仙人恩赐,若仙人陨落,其附属神祇的果位便会封闭,道行最轻也得折损大半。” “我因入驻你的神国,果位重获新生,若那尊虎像亦是果位,定是另一位陨落仙人的附属神祇,因未曾侍奉新主,其果位遗落在此。” 姜望皱眉说道:“这般看来,应很寻常才对,你为何觉得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夜游神说道:“若同为神祇,且在附近,我当有感应。” “果位便是神祇根本,但凡损坏,纵使寻到新主,那么此神祇就算重获新生,便也不再是他。” “没有人想在这个世间里彻底消失,我的果位便藏在金丹里,怎会有神祇把果位随处扔的?” 夜游神面色凝重,他想到了很可怕的事情。 姜望猜测道:“仙人陨落皆在六百年前,或许有神祇彻底沦落为妖了呢?” 夜游神说道:“就算抛弃神祇的身份,果位也并非敝履,若有妖怪或修士掠夺果位,道行将增涨数倍不止,且神祇也会遭到反噬,无论如何,都没道理将之丢弃。” 姜望惊讶道:“妖怪袭城的第三种可能就这么出现了?” 夜游神沉声说道:“我们得去瞧瞧。” 姜望说道:“没必要吧?” 夜游神冷声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姜望愤怒道:“那就憋着!” ...... 曾经同谢吾行一战的栖霞街废墟处。 有寻仙者聚集。 他们三三两两抱团,相互敌视,又满脸紧张。 “姜先生来了!” 柴彼的声音由远及近。 寻仙者们纷纷回头,困惑道:“姜先生人呢?” 柴彼讪笑道:“姜先生走得慢了些,很快便到。” 他们耐心等待着。 大概半炷香的时辰,姜望才姗姗来到。 “姜先生。” 寻仙者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敬见礼。 姜望轻嗯了一声,问道:“石像在哪儿?” 柴彼指着某座废墟,“就在那里。” 旁边躺着数人,已然没了气息。 他们皆是双目圆睁,面庞青筋暴起,皮肤呈现酱紫色,仿佛受到极大惊吓而窒息。 但这些可都是洞冥境界的修士啊。 “姜先生,此物相当怪异,切莫靠近。” 有寻仙者善意提醒。 姜望仿若未闻,废墟底下,露出半个石像,虎面很清楚,根据推算,约有手掌大小。 “如何?”他在心里问道。 “确是神祇果位。” 夜游神借助姜望的眼睛观察着,说道:“但此神像蕴藏着很浓重的煞气,或是经年累月积攒的怨气成煞。” “果位无损,便证明神祇是活着的,可很奇怪的是,纵使相隔万里,只要果位在此,我便能感知到他的气息才对,事实上,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就像他已经陨落似的。” 姜望隐隐想到什么,但却没有及时抓住,“既然此神像煞气浓郁,便该是出了很大问题,许是那位神祇真的彻底沦落为妖,把它留在这里很危险,干脆毁了吧。” 夜游神说道:“掠夺神祇果位能增涨道行,你便没有想法?” 姜望说道:“我身子本就很虚,若再沾染满是煞气的东西,恐怕没命可活,跟性命相比,道行算得了什么,似我这般天赋异禀的人,哪用得着谋取阴暗手段。” 夜游神说道:“虽然这番话很有道理,但有个槽让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吐。” “那就憋着。”姜望看向柴彼和那些寻仙者,说道:“此物很邪性,留着无益,你们且退开些。” 意识到姜先生要做什么的寻仙者们,颇有些惊恐,毕竟地上躺着前车之鉴,但又考虑到姜先生的强大,他们仅是道了句小心,便纷纷退离。 姜望凝视着那尊石像,拔刀出鞘,灼热气流瞬间暴涌而出,仿佛烈日直坠大地,那些寻仙者们汗如雨下,紧跟着便见姜望挥刀朝着石像斩落。 嘭! 残桓断壁的废墟直接被清空,化作齑粉。 但石像如常,没有半点损坏。 寻仙者们:(`?Д?′)ゞ 姜望:( ̄w ̄;) 很尴尬。 这跟我想象的画面不一样啊。 “姜先生?” 柴彼小心翼翼。 姜望轻咳一声,说道:“此物有点东西。” 虽然姜望没能毁掉石像,但身处三尺距离也未曾受到影响,已是极其厉害,寻仙者们只惊于连姜先生都奈何不得石像,这东西恐非凡物! “好在这里没有百姓会来,暂时应当无碍,待我回去想想办法,再来解决。” 姜望径直离开。 柴彼欲言又止。 那里还躺着几个呢,总不能就扔在这吧? 但他也不敢说让姜先生帮忙抬出来。 “且先通知镇守府衙一声吧,平常或许没有百姓来,可万一此刻有百姓突发奇想,来这晃悠呢?到时便会惹出麻烦,让镇守府衙封锁此地,方能万无一失啊。” “柴兄所言极是。” 因柴彼跟姜望走得近些,有寻仙者借机恭维一声,随即又说道:“栖霞街有海市蜃楼高悬,妖怪蠃颙莫名出现,又有大妖袭城,东集市亦有妖显,现在栖霞街冒出古怪石像,这一桩桩事情是否存在关联?” 寻仙者们面色凝重,确很值得怀疑。 来此寻仙,未见仙人,却频频遇到妖怪,他们其实对待仙人已经不抱很大希望,甚至怀疑这尊石像可能才是跟‘海市蜃楼’显现有关。 古籍有载,仙人临世会有异象,但同时也有别的东西可能生出异象,来到浑城,本就是因猜测仙人临世,谁也未能断定,他们觉得自己或许已经寻到真相。 ...... 姜望回到侯府。 老管家和小鱼也在前后脚回来。 “你们何时出府的?” 老管家笑道:“一大早便出去了,我看公子尚在熟睡,就未曾打扰。” 小鱼说道:“是洛前辈要回武神祠,想再与我说说话,童伯担心他趁机把我绑走,便跟我一块去了半日闲客栈,但洛前辈直到出城,也没有提及此事。” 老管家很困惑的说道:“这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姜望想着因自己‘善解人意’,骆岘山应是很放心,但若想跟小鱼说话,大可在临行前来侯府一趟,何必让小鱼前去呢? “骆尊者走得很匆忙?” 老管家说道:“确有些急切,天微亮便遣人来通知,等我们过去时,他早已收拾妥当,准备离开了。” 姜望思忖道:“骆尊者来浑城的最初目的便也是因仙人临世的异象,莫非是武神祠或是苦檀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按照谢吾行的说法,隋国大妖肆虐的情况基本稳定,除非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但想到这种事情跟自己没啥关系,便告别童伯和小鱼,回了小院。 躺在藤椅上,姜望意识来到神国里。 “依我在栖霞街能发挥出的力量,要远胜城前对战乌侯的时候,却伤及不了那尊石像分毫,若神祇果位都这般牢固,你们又何必刻意保护起来呢?” 趴在草地上的夜游神,斜睨了他一眼,“能觊觎神祇果位者,修为皆是高深莫测,你不会真觉得自己已经很强了吧?” 第六十七章 神祇果位(下) 姜望很茫然的说道:“我不强么?” 夜游神翻了个身,以臀示人,像是在无形嘲讽。 姜望直接上前就是一脚。 夜游神嚎出凄厉的惨叫声。 紧跟着便是狂风大作,身形见风就长,翅膀展开,把整座山覆盖,那一双猩红地眼眸,紧紧盯着姜望。 “那什么,开个玩笑而已,你这是做什么......” 乌侯那夸张的身躯跟夜游神相比,都只能算是芝麻,大的实在有些离谱了。 但夜游神显然无法释怀开菊危机,扬声长啸,高山震颤,神国里随即便充斥着姜望更加凄厉的惨叫声。 ...... 姜望满脸颓靡的躺在草地上。 夜游神用喙顺着自己的羽毛,表情很人性化的露出事后惬意的模样。 “遗落的神祇,道行皆有折损,更甚者直接殒命,那尊神像确很奇怪,既是未曾侍奉新主,果位该是很脆弱,又有浓郁煞气存在,这里面必然有着极大的问题。” 姜望淡淡说道:“所以没能摧毁,绝非是我不够强?” 夜游神说道:“被封闭的果位虽是蕴藏着神祇大多数的道行,但在没有寻到新主前,神像果位也就稍显坚固些,一般的洞冥巅峰修士或许没辙,可你的力量足以将之摧毁。” “那座神祇非比寻常,你一刀没能将其斩碎,兴许已被察觉,他会借助那尊神像捕捉到你的气息。” 姜望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夜游神说道:“若没有别的事情耽搁,短则一两日,那个神祇便会出现在浑城,取你狗命。” 姜望:“......” 他恼怒道:“你就是故意的!” 夜游神扇了扇翅膀,说道:“我也未曾想到你没能毁掉石像啊,只要石像直接被摧毁,神祇就算依旧能察觉,但也无法锁定你的位置。” 姜望面色发白,“惨了惨了!” 虽然至今都没能正确认识到夜游神的本事,但神国将其力量尽数汲取,仍旧让夜游神拥有堪比妖怪傲因的实力,同为神祇,没有被汲取力量,道行怕是深厚的很。 “你也不必吓成这样,那尊神像有问题,其神祇是死是活都尚未可知,何况有我在,曾经都侍奉过仙人,总会给些面子。” 夜游神心里笑嘻嘻,表面宽慰着姜望。 姜望顿时作祷告状,口中念念有词,“希望他已经死了,死得渣都不剩......” 夜游神正色道:“因果位蕴藏着神祇的道行,唯有修为高深的修士才能正常接收,低境界的修士若想掠夺果位,只会面临身死道消的结局。” “而那尊神像却被煞气填满,根据推测,要么是神祇曾经历过什么,让他满是怨气,积攒成煞。” “要么便是身已陨落,但出于某种我无法解释的缘故,使得果位尚存,变成邪物,我更倾向于后者,因只要神祇活着,便不该丢弃果位。” “纵使他放弃神祇的身份,果位始终都是本命,不管是任何原因,都没道理把自己的命舍掉,除非本就不想活,甘愿让自己的果位给他人做嫁衣。” 姜望:“有被安慰到。”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希冀道:“毕竟时辰尚短,若能想办法将那尊石像毁掉,是否能隔绝神祇捕捉我的气息?” 夜游神说道:“只要神祇活着,在果位被威胁的时候,他就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但你也不妨试试,他已陨落的可能性更大,满是煞气的邪物若是常留在栖霞街,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姜望闭目深思。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尊石像就是在封印浑城底下可能存在的大妖?” “若我把石像毁了,被封印的大妖岂非直接就跑出来了?” 夜游神恍然道:“确有可能啊!” “神祇果位充斥煞气,我是闻所未闻,但肯定是有原因,如果是当年某位仙人镇压大妖,可力有不逮,便直接让其麾下神祇为阵眼,经年累月,被妖气侵染,确有可能转为煞气。” “正因神像被煞气侵染,才使得封印松动,妖怪袭击浑城,此番逻辑就能完全理清楚了。” 姜望头疼道:“若是这般,石像便不能毁掉啊,可万一只是想多了呢,万一那个神祇活着呢,万一他真的捕捉到我的气息,万一他已经在来得路上,万一......” “你别万一了!”夜游神很是无语,这种事情本就没有确凿的答案,任何可能都有,好比人喝水都有可能呛死呢,难道就一辈子不喝水了? 姜望愤慨道:“眼下只能自求生路,若是举世无敌,何须害怕区区神祇?两日而已,我要想尽办法变得更强,他没来也就算了,但凡出现,我也要让他有来无回!” 夜游神没想到此番事情确是让姜望奋发图强起来。 虽然早前姜望也是不分场合的各种挑衅敌人,以来滋养神国,但怠惰的本性,让得姜望日渐敷衍,在得知生来就已是洞冥修士,更是只想着摆烂,这当然是很不好的事情。 夜游神眼珠一转,郑重其事道:“我觉得神祇活着的可能性更大,在危机到来前,变得更强,确是唯一生路。” 姜望也是视死如归道:“我要勾栏听曲!” 夜游神:“......” ...... 春怡馆里有妖,且是大妖。 目前浑城寻仙者都是满脸谄媚,想要再次身临险境,勾栏听曲便是唯一的出路。 姜望第一次这般义正严词的要勾栏听曲。 让夜游神挑不出半点毛病。 纵然他有许多槽要吐。 这回姜望是独自一人。 春怡馆的一楼很喧哗,各种莺莺燕燕。 姜望没有瞧在眼里,直接从怀里掏出钱袋,被人引领着上了二层楼。 他的目标很明确。 再次掏出钱袋,要上三层楼。 但转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并非宁十四。 而是赵汜。 他拍了拍赵汜的肩膀。 赵汜回头:(?′w`?) 娇羞的脸庞顿时煞白。 姜望眯着眼微笑。 赵汜很僵硬的再把头转回去。 “你哪来的银子?” 姜望的声音阴恻恻传来。 赵汜只觉得汗毛倒竖。 “我又非在侯府里做白工的,有点积蓄怎么了?” 姜望笑道:“那你的积蓄可真不少,居然能来春怡馆二层楼。” 赵汜反应很快,大声说道:“你又怎会在此!” 姜望笑道:“我来降妖。” 赵汜微微一愣,随即鄙夷道:“你猜我信不信?” 姜望说道:“你自诩正人君子,从不勾栏听曲,我又未曾说过这种话,拿此番话驳我本就有问题,我就算是来勾栏听曲,也很正常,但你就显得虚伪了。” 他此前终是好面儿的,觉得若是勾栏听曲,下意识就想躲躲藏藏,但现在便是义正严词。 果然,人人都很虚伪,都有多幅面孔。 可姜望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因赵汜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也都将目光投来,姜望来春怡馆降妖的话,也被他们听在耳中,多数人自然是嗤之以鼻。 但也有些人曾目睹东集市姜望出刀的画面,虽未见妖怪真容,修士满天飞的场景也是记忆犹新。 打着惜命的原则,他们悄摸离开春怡馆。 姜望来春怡馆的目的就是要打架。 且不管这个架正不正经,春怡馆里人太多,并非好事。 他直言道:“我此来降妖,不怕死的尽管留下来!” 有些人变了脸色。 有些人继续嗤之以鼻。 也有喧哗声四起。 “这位公子要降服的妖,怕是并非正经的妖吧?” 此言一出,心领神会者哄堂大笑。 赵汜觉得很丢人,虽想跟姜望撇开关系,但又忍不住低声说道:“勾栏听曲便勾栏听曲,找什么借口啊?你可比我虚伪多了。” 姜望话已说到,便没有在乎这些人是去是留,只是轻按赵汜的肩膀,说道:“想来你也是第一次,我亦不能打搅你的好事,尽管你很虚伪,但咱们毕竟是好兄弟,这样吧,你此次勾栏听曲,由本公子买单。” 赵汜震惊道:“此言当真!” 他显然直接忽视了前面的话。 姜望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扔给他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赵汜喜出望外,“果然是好兄弟,以后你不管是让我作诗作画,做菜磨刀,甚至当牛做马,我都义不容辞,再无半点怨言!” 姜望挑眉道:“你以前还有怨言?” 赵汜正经道:“绝无此事!” 看着赵汜喜滋滋的跑上三层楼,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有美人相伴,房门紧闭,外界动静都是无关紧要的。 姜望扫了一眼二层楼的客人,说道:“最后声明,我是来降妖的,现在离开尚且来得及。” 自是没人搭理他。 姜望径直上得三层楼。 轻轻敲门。 有侍候白川绫的丫鬟开门见到姜望那张俊俏的脸庞,顿时小脸通红。 她回禀姑娘便退出门外。 白川绫在春怡馆里只是很普通的姑娘,至少在丫鬟眼里,姑娘好像每天都无所事事,除了那位读书人,便再也没有顾客。 能有如此俊俏的郎君寻上门,既替姑娘感到开心,也妄想着若是姑娘撑不住,自己也能帮衬一二。 想到这里,她便很是期待的趴在门前,等着姑娘传唤。 第六十八章 姑娘便是我的良药 看着侧躺在榻的白川绫,姜望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想到那丫鬟是专门侍候白川绫的,要么经常被蒙蔽,要么也是一只妖。 姜望更倾向于前者。 除非丫鬟是比白川绫更厉害的妖。 但可能性很小。 “你是来降妖的?” 白川绫的声音很慵懒,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姜望面部微僵,忘了有道行的人或妖,听力都是很牛的。 虽然姜望自诩很强,但寻常时候终究还是平平无奇,尚未真正融入强者的圈子。 他很快又恢复正常,根据白川绫的语气来看,对方显然误以为是自己又在搞幺蛾子,根本没当回事。 等等,为什么要说又呢? 姜某从来不搞什么幺蛾子! 姜望正气凛然,说道:“妖怪,今日我便把你降服,束手就寝吧!” 白川绫依旧语气慵懒的说道:“你这些日子往春怡馆跑了好几趟,若是闲着没事,就上别处去玩,我可没有闲心陪你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姜望皱眉说道:“我很正经在说这件事情,你怎么不信呢?” 白川绫冷笑了一声。 这里是南城巷和东集市相邻之处,跟栖霞街有点距离,需得白川绫率先发难,他才能爆发出神国的力量。 看来只能施以旧策了。 姜望坐在躺椅上,微微晃动,让得躺椅发出嘎吱的声音。 这种杂音,让得白川绫心烦意乱,娇声道:“你能否老实一些!” 姜望说道:“我可以不动。” 白川绫吐出口气。 姜望又说道:“你来动也行。” 白川绫:“......” 她终究是在春怡馆里待着的,顿时脸蛋红润,恼羞成怒道:“你有病吧!” 姜望叹气道:“我这人果然很老实,没有那么圆滑,根本藏不住事,居然被姑娘一眼瞧出有病,是的,没错,我有病,且是大病。” 白川绫皱眉道:“有病就去治!” 姜望说道:“姑娘便是我的良药。” 白川绫瞪大眼睛,“...我是妖啊!你胃口这么重么?” 姜望说道:“也许姑娘妖身极其丑陋,但胜在人身漂亮,我可以的!” 白川绫顿感作呕,她自榻上起身,紧盯着姜望那张脸。 姜望目不转睛。 忽然便见到白川绫的脸有了变化。 果然很丑陋! 姜望无法想象。 他干脆直接就吐了。 白川绫冷笑道:“这样你也有胃口?” 姜望趴在躺椅上,缓缓抬高右手,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我可以!” 白川绫震惊了。 没想到啊,姜望此人面相好看,实则内心竟是这般阴暗! 姜望干呕着,挣扎起身,径直走向床榻。 白川绫害怕了。 她猛地飞出一脚,姜望惨叫着撞破桌椅,脑袋磕在房门上。 使得站在外面的丫鬟吓了一大跳。 搞这么大阵仗?! 看来那俊俏郎君很是勇猛。 丫鬟心悦,忙整理衣裙,想着姑娘一会儿就要传唤她了吧? ...... 姜望捂着自己的胸口,背靠着房门,龇牙咧嘴道:“姑娘好狠的心呐。” 没等白川绫反应,他便再次说道:“但还差点意思。” 他指着自己的要害部位,说道:“往这里狠狠再踹一脚。” 白川绫震惊道:“你果然病得不轻!” 姜望也很羞耻,但没办法啊,刚才虽是挨了一记飞踢,白川绫却显然没有真的展露杀意,导致他白挨了一脚。 要么是有很浓厚要杀他的念头,要么也得是攻势浩荡,威胁巨大,否则纯粹打情骂俏似的拳打脚踢,怕是真的被揍死,也无法引出神国的力量。 为了能让白川绫动真格的,姜望视死如归,他直接便朝着榻上飞扑而去。 表情可谓浪到极致,怕是瞬息就能吓哭良家。 白川绫果然条件反射般下了狠手,凛冽杀机骤显,她终于意识到,姜望此举并非开玩笑,真是来降妖的! 姜望使出浑身解数往前飞扑,又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 甚至有鲜血四溅。 但在他即将撞破房门时,其身形很突兀地凝滞在半空中。 他的身子弓着,呈弯月状。 此时双腿耷拉下来。 腰背渐渐挺直。 脑袋轻抬,嘴角有血溢出,但神情无比平静。 这副模样跟刚才浪荡的表现,像是完全换了个人般。 姜望双脚落地,伸手抹掉嘴角血迹,淡淡微笑道:“姑娘确是我的良药,现在的我,前所未有的舒坦。” 白川绫沉声说道:“你想毁诺?” 姜望轻声说道:“很抱歉,我的承诺向来都是屁话。” 白川绫面色阴郁,说道:“我两次将你击退,看来小侯爷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厉害,你又是哪里的自信敢孤身前来?” 姜望笑道:“你尽管试试。” 白川绫没有说话。 姜望释然道:“你是担心真正动手,会暴露身份吧?但你的运气很好,骆尊者已经离开浑城,姓萧的也不在,谢吾行有他的事情在忙,剩下那些寻仙者对你应是构不成威胁。” 白川绫很不理解,说道:“我们一直相安无事,若要毁诺,什么时候都可以,正如你所言,浑城真正的高手都不在,你为何偏偏选在此时?” 姜望微笑道:“因为我有病啊。” 白川绫无言以对。 但她总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 姜望则没想再耽搁时间。 目前依靠夜游神借力量,能坚持半炷香,非在栖霞街,就算引出神国的力量,也只能持续半个时辰而已。 唯有在栖霞街里,因可任意牵引神国,除非力竭,否则便没有时辰限制。 他直接拔刀出鞘。 灼热气流在房间里蔓延。 温度急速升高。 同时,长夜刀的凛冽寒意也在爆涌,极致寒暑的碰撞,给予白川绫无比煎熬的感觉。 这两股很难相融的力量,却彰显的恰到好处。 姜望在一开始便展现出最强的力量,若非都凝聚在房间里,整个春怡馆必定顷刻毁于一旦。 由此可见,姜望对神国力量的掌控已非往日能比。 白川绫神情凝重。 她虽算得上大妖,也只是因诞生的过程艰难,实则并不善战,没有其他大妖那般诡谲的本领。 在此时此刻,她方才真正知晓,自己严重低估了姜望的实力。 但男人都有着很明显的缺点。 姜望虽然很会装模作样,可却对勾栏听曲情有独钟。 白川绫有着先天优势,不管姜望如何表现,她都很确信这一点。 除非姜望是块石头,否则就算是宫里的阉人,白川绫都有自信立于不败之地。 因阉人终究也曾经是男人。 她眸子里迸发出妖冶的红光。 姜望瞳孔微微涣散。 眼前的画面突然变了一副场景。 白川绫消失不见。 出现在面前的是要比白川绫更美艳的女子。 她轻解衣裙,魅惑众生。 使得姜望渐渐迷失。 但神国里忽有钟声悠扬。 姜望顿时精神一震。 白川绫的身影重新呈现在眼前。 她很是震惊,颤抖着声音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姜望轻吐一口气,压着心悸的感觉,强装微笑道:“姜某正气凛然,自是百邪不侵。” 白川绫满脸不信。 莫非姜望实则为女儿身? 毕竟他长得甚是好看。 好看到不似人间凡人。 姜望表面稳如老狗,其实也是一阵后怕,但因此,让他想到了一种可能,立即便询问夜游神。 “魍魉是陨落的大妖残魂所化,因需寄住在古旧器物里,没什么特殊的本事,但最擅魅惑,白姑娘真正的身份便是魍魉,准确地说,是魍魉吸食足够的精气,就能化为魅孋,重塑身躯。” 姜望的神色逐渐凝重,沉声说道:“而魅孋的形成,往往意味着生灵涂炭,是借着最少上千人的生命,同时魅孋最擅隐藏,能把自身妖气内敛到极致,与常人无异,便使得修士很难抓到你们。” 正因魅孋形成的难度,作恶的魍魉基本都会被提前扼杀,可魍魉的数目过于庞大,导致魅孋的存在,依旧不在少数。 可以说,魅孋是修士碰到,无论如何也要杀死的妖怪。 白川绫瞳孔骤缩,很快又恢复正常,淡淡说道:“魍魉也只是为了生存罢了,没有精气,就会变得很虚弱,直到彻底消散,只有成就魅孋,方可摆脱这种困局。” “魍魉只能寄住在器物里,唯有人主动接近,才能发挥用武之地,但它们的本事低微,若人心中坦荡,自然不惧。” 姜望没有口诛笔伐,就像狼捕羊,羊吃草,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活着。 但这场战斗,终究是要继续的。 魅孋的能耐绝非魍魉可比,所谓不善战,也只是相对大妖而言。 姜望面无表情斩出一刀。 白川绫挥掌拍击,凶戾的妖气扑面而来。 整座春怡馆都为之一震。 二层楼里喧哗声四起。 春怡馆轰隆震颤,各种花瓶碎裂,壁画掉落,门窗啪啪作响。 有人未曾站稳,跌坐在地。 有放在柱旁的高瓶倾斜,砸其身上,伴随着惨叫声,整个春怡馆乱作一团。 赵汜跌跌撞撞从三层楼某间屋子里跑出来,大声喊着姜望的名字。 紧跟着姜望的身影便直接从赵汜面前飞了出去。 赵汜懵了一下,“什么玩意儿飞过去了?” 第六十九章 画师赵汜和白川绫 姜望浑身紧绷,控制着身躯,稳稳落在二层楼的高台上。 白川绫的道行确比乌侯更强盛一些,虽然姜望始终都觉得乌侯没有使出全部本事,但起码也发挥了七成,两者就算有差距,应该也是不大的。 可白川绫胜在有着很强的爆发力。 他抬眸看到赵汜,刚要开口,便见白川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在门外的丫鬟已经被掉落的灯笼给砸晕了。 白川绫的手直接抓住了赵汜的后脖颈。 姜望表面平静,内心有点小慌,失算了啊。 来前也没想到会彻底揭穿白川绫的身份,导致战局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直接覆盖了整个春怡馆。 赵汜此刻怕是吓尿了。 但很快姜望便发现,场面有些不太对。 因突然被人薅住了命运的后脖颈,赵汜下意识回头,白川绫竟忽然变了脸色。 “姑娘,这是作甚?” 赵汜有点扭捏。 白川绫脸色几番变化,慢慢放开了赵汜的后脖颈。 姜望见此,虽未搞懂,但也第一时间掠上三层楼,伸手拽住赵汜,紧跟着一脚把白川绫踹飞。 赵汜大惊道:“粗俗,太粗俗了,姓姜的,你简直不当人子!” 他作势便要搀扶白川绫。 姜望也顺手薅住他的后脖颈,说道:“别被美色冲昏了头,此为魅孋,残害生灵的大妖。” 赵汜茫然道:“妖怪长得这么好看?” 姜望说道:“傲因其实长得也很好看,可惜它是雄性。” 赵汜未曾见过傲因,想象不到,但眼前姑娘如此娇弱,怎会是妖怪呢? 白川绫默默起身,拍了拍衣裙沾染的污垢,轻声说道:“修士眼里的魅孋皆是红粉骷髅,但魍魉成就魅孋并非只有一种方法。” “若能寻回真我,壮大残魂,便可借助曾经大妖的道行,脱离古旧器物,只是此般魅孋会弱一些,且成功的概率极低。” 姜望皱眉说道:“你是想说自己未曾残害生灵?” 白川绫说道:“我为大妖时,残害的生灵不计其数,但自漠章战役里陨落,以魍魉姿态活着,确只有害过寥寥数人。” 她的眼睛扫过赵汜,又放在姜望身上,说道:“魍魉虽是大妖残魂所化,但并非所有大妖陨落时都能留下残魂。” “也因是残魂,没有曾经的道行,记忆也是缺失的,甚至很多魍魉根本不记得自己曾是大妖,我算是很幸运的那一个。” “我虽没有曾经全部的记忆,但终归有些断断续续的画面,这也让我有契机能成就魅孋,此番话非是狡辩,只是阐述事实。” 姜望沉默。 夜游神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确有这种情况存在。” 姜望看着白川绫,问道:“那你待在春怡馆的目的又是什么?” 白川绫盯着赵汜。 姜望挑眉,他隐隐嗅到了狗血的味道。 白川绫平淡说道:“我有一个故事。” 姜望拒绝聆听。 白川绫自顾自说道:“我只记得漠章战役的零星片段,好像为了杀死漠章,整个人间处在最巅峰的修士通力合作,那一场战役很是惨烈,因此所谓的大妖,很多都只是兵卒。” “我是死在一名武夫手里,但却记不清他的脸。” 姜望心想,这个故事的开局,时间线是否太长了些? “我在魂飞魄散之际,有一缕残魂逃脱,周围要么是大妖,要么是大修士,我很难附着在他们身上。” “好在战场的废墟,有着未被摧毁的器物,但也让我寻了很久,残魂即将彻底消散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支笔。” “我在沉眠里度过了漫长的岁月,直到某一日,我重新有了意识。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身处某座大宅里,有人在握笔,写着奏疏。” “那人是朝堂的官员,他正面临着绝境,我就只是看着他,就像落地的娃娃,所有事物都要再次学习,他‘教’会了我很多,直至他被人用锁链捆着,无数的眼睛在围观,我亲眼目睹他的死亡。” “我被封在只有黑暗的箱子里很长时间,重见天日后,我到过某个富贾,某个书生,甚至某个勾栏女子的手里,我借着一个又一个人的眼睛,观看着世间百态。” “长平七年春,有一穷苦书生得到了那支笔,他病得很重,家里很破,日日夜夜都是独自一人。” “他会作诗,会写词,他有着满腔抱负,但他的文章最终却成了别人功成名就的阶梯。” “他每日郁郁寡欢,夜里抱头痛哭,某一日,他出了门,很长时间才回来,也就在那一日,有人闯了进来,他失去了生命,但手里紧紧握着那支笔,鲜血的颜色很刺目。” “那支笔终是被戾气充斥,但我没有办法离开,好在镇守府衙很快便闻声而至,我也见到了杀死书生的人,他就站在一个贵公子的身后,就连镇守府衙也对那位贵公子很是客气。” “贵公子要比书生更识货,他拿走了那支笔,我的机会来了......” “但我没有想到,那位贵公子身边跟着天师,笔被折断,我也面临消散的结局,很幸运的是,附近有一个人,他在观山水,执笔作画。” ...... 姜望始终在寻找能打断白川绫的机会,但这句话出口,让他下意识看向正全神贯注听故事的赵汜。 而赵汜很白痴。 他仿佛身临其境,泪流满面。 白川绫仅是有片刻停顿,也使得姜望错失了能打断故事的机会,虽然此刻他也不是很想再打断了。 “他手里的笔很普通,但不知为何,却很有灵性,我借着那支笔逃出生天,没有被天师察觉,因伤势严重,我第一次尝试汲取人的精气,但不敢贪多。” “那位画师跟穷苦书生一样,家里很破旧,且再无第二人,他每日里除了画画便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但其实他画的画很糟糕。” 姜望撇了撇嘴。 赵汜则是挑着眉,世间如自己这般天赋的画师确实少见。 白川绫仍在说着,“他在画画,我在看他画画,日复一日,他渐渐变得憔悴,我愈加显得精神。” “他很爱惜那支笔,每日都要擦拭三遍,他曾经只画山水,第一次开始画人,但他有着很高的要求,于是流连勾栏之地,誓要找到最美的花魁。” “但他没有银子,只能蹲在门口瞧,被人驱赶,也毫不在意,总是乐此不疲。” 姜望满脸鄙夷的看向赵汜。 又下意识想着,当时在酒楼只是随口一说,手臂不会真的是因为勾栏听曲被人打断的吧? 而赵汜的表情也有了些变化。 有关画师的故事,怎么觉得好像很熟悉? “直到某一日,我在勾栏里瞧见了那个贵公子,好像已经被遗忘的记忆再次浮现,甚至我想起了曾经漠章战役的画面,成就魅孋的契机就由此出现了。” “我短暂的离开了那支笔,画师仍在屋里借着月光作画,我没有跟他说话,只想悄悄离开,但或许他看到了我的身影,在我前去复仇的时候,因未曾真正成就魅孋,我再次败了。” “将死之际,他出现了。” “我不曾知晓他究竟在想什么,但他撕毁了天师的符箓,我再次得以逃出生天,等我寻回画师的家,只看到他躺在榻上,缺了一臂。” 赵汜的身子在颤抖。 他紧紧盯着白川绫。 而白川绫也在看着他,轻声说道:“画师很穷,我也受了很重的伤,拼着彻底消散的危险,才以妖气帮他止血,让他能够活下来,因那个天师仍在搜寻我的踪迹,为了画师不被牵连,我选择了离开。” “花费了六年时间,终于成就魅孋,但贵公子并非浑城人士,我踏遍半个苦檀,才终于将其手刃,相比于杀死贵公子,我更迫切想要再见到那个画师。” “可在我来到浑城时,画师原来的家已经空了,恰在此刻,我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天师。” “他画符的本事更强了些,虽然奈何不了魅孋,可他的运气十分好,或是结识了更厉害的天师,身上有能制衡魅孋的符箓在。” “我没能杀死他,反而受了伤,便躲在了春怡馆,伺机而动,也想着能再次看到蹲在门口的身影,但我尚未找到机会,紧跟着便有寻仙者纷沓至来。” 白川绫凝视着赵汜的眼睛,说道:“因画师的画纸很白,他憔悴的脸色也很白,他的品性更是纯洁,所以我给自己取了白姓。” 纸是隋国很寻常的东西,有时候甚至无需花银子来买,商铺会因活动而赠送,哪怕材质上乘的纸同样很便宜,因此再是穷苦的读书人,也不会缺纸,他们缺的只是机遇。 赵汜此刻的面色便很苍白。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白川绫。 这是一个妖怪跟很多人的故事。 也是和一位画师的故事。 但在赵汜的视角里,却非如此。 因痴迷作画,无人赏识,也依旧坚信自己日后肯定有所成就。 直到某一日,他在画人像,画的是一位很美的姑娘。 待他无意间抬眸,瞧见月光下那道背影。 正如他画中的身姿。 虽然可能很白痴。 但他当时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画的画活了。 画中的姑娘,真实走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果然是天赋异禀。 可姑娘却径直离开。 赵汜自然不同意。 这将是自己能扬名立万的契机。 他没有任何犹豫便追了上去。 就像是冥冥中早已注定。 赵汜虽然跟丢了。 但只是撒泡尿的工夫,他便又再次看到了姑娘的身影。 他急匆匆跑了过去,顿觉唐突,顺手把姑娘身上粘着的纸扯下,擦了擦手,可没等他说什么,姑娘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甚至都没有看清姑娘的脸。 紧跟着他就被人打断了手。 像条狗一样爬回了家。 虽然翌日清晨醒来,手臂伤处没有半点疼痛,就像是他从来就没有过左手,但他只觉遭逢此般倒霉事,分明是天妒英才。 由此更坚信自己是个画画的天才。 他梦想着能够再次让画中人活过来。 因而他此后的画作,基本都是以人为先。 直到给姜望画像,入了侯府。 乍闻当年姑娘并非画中人,而是妖怪,赵汜如遭五雷轰顶。 难道我并非天才?! 白川绫看向赵汜的眼神满含深情。 而赵汜则深陷天才的深渊。 他猛地抬头,盯着白川绫,大声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随即掩面悲愤而走。 白川绫露出落寞的表情,低喃道:“许是他接受不了我妖怪的身份吧。” 姜望想着赵狗哪里会在意什么妖怪,怕是故事里有着什么反转。 说是赵汜没日没夜画画,甚至跑到勾栏外面瞧姑娘,都是极其正常的事情,但要说为救白川绫,展露英勇之资,那绝对不是赵汜! 他轻叹道:“白姑娘一腔深情,奈何喂了狗。” 白川绫皱眉道:“你怎能侮辱他!” 姜望:“......” 原来您才是狗! 想到赵汜自入了侯府,要么躲在房里作画,要么就是洗衣裳做饭,基本很少再抛头露面。 在城隍庙会第十日,赵汜在酒楼里,白川绫在画舫里,两人明明面对面,却谁也没瞧见谁。 而春怡馆二层楼的动静,白川绫是注意到的,但许是没有直接观看,又或是赵汜的声音跟以前有些区别,让她没有第一时间识出赵汜。 但姜望又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 白川绫的故事显然并非编造,她确是很特殊的魅孋,又牵扯到赵汜身上,怕是很难继续生死相搏了。 他兴冲冲的来到春怡馆,就只是挨了顿揍,听了段故事? 痛! 太痛了! 姜望很不甘心,商量道:“你好好找找状态,咱们再打一架?” 白川绫没有理会,落寞的回了房间。 姜望意志消沉,垂头丧气的走出春怡馆。 有些客人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堵在外面,镇守府衙的人刚刚赶到,周捕头看见姜望,微微一愣,忙上前说道:“小侯爷怎会在此?” 姜望连头都没抬,低声道:“自是勾栏听曲,没成想搞出了一堆破事。” 看着姜望步履蹒跚,周捕头神色莫名。 虽然深知小侯爷非凡人,但没想到在这方面也是异于常人,搞出这么大动静! 他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小侯爷真乃吾辈楷模啊。 第七十章 我有一张符 栖霞街,浔阳候府。 赵汜在作画。 他像是陷入了一种魔障。 脑海里全是白川绫的身影。 姜望默默靠近。 瞧着纸上呈现出白川绫的脸,他轻声说道:“有佳人不请自来,你就偷着乐吧。” 赵汜把画纸揉成团,说道:“细细想来,我确也需感谢她,正因她的出现,让我自诩天赋异禀,刻苦练画,才有今日成就。” 姜望虽然曾贬低赵汜的画,但其实他的画并不烂,或许以前很烂,只是因为没有名气,又不愿贱卖,才落得无人问津的下场。 赵汜也许并非天才,但他是个很努力的人。 姜望没有再打扰赵汜。 他此刻最在意的依旧是那尊石像。 他得尽快另寻适合的目标。 可思来想去,浑城里目前好像再找不出比白川绫更合适的了。 为此,姜望很是头疼。 他突然有点怀念蔡棠古。 很期望蔡棠古再次带着更强的帮手来报仇。 而远在两千里外的蔡棠古,同样很头疼。 他们跟着裴姑娘兜兜转转,甚至有时候一条路要反复走上好几遍,每每询问,裴姑娘都说是山泽部众谨慎,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若非他们都是修士,日行万里也是轻轻松松,否则此番路途怕是早就没命了。 东重阳开口说道:“我在江湖里也有听闻山泽部众,他们向来神出鬼没,至今未有人真正得见山泽重要成员的面目,如此搜寻,许是没什么效果。” 蔡棠古也跟着说道:“山泽部众在世间游走,抢夺资源,到处惹是生非,俨然不把朝堂放在眼里,渐离者尚有底线,而山泽部众里则全是疯子,绝不可以常理待之,我们此去浑城,耽搁时日甚多,不如先把山泽部众的事情放一放?” 他觉得裴姑娘应是很难同意,已经准备妥协。 但没想到裴姑娘很是自然的接话道:“这样也好。” 蔡棠古满脸惊愕。 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裴姑娘同意前往浑城,自是好事,蔡棠古担忧其再改主意,便第一时间冲在前头,朝着浑城方向而去。 ...... 春怡馆。 白川绫脑袋枕着手臂,趴在桌面上,回想着赵汜悲愤离开的画面,虽借口于妖的身份,但想到曾经赵汜撕破符箓的场景,他应该早就知晓自己是妖才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我不够漂亮? 但浑城应是很难找到比我更俊俏的姑娘。 白川绫很有自信。 这时有敲门声响起。 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娘子,那位读书人又来了。” 白川绫没有理会,想着丫鬟自能心领神会的把人打发走。 门外也确实没了动静。 但很快丫鬟的声音又响起,“娘子,有个独臂画师,没有银子,非得往三层楼闯,指名要见您,馆里已经有人拎棍去揍他了。” 她也想着凑个热闹。 结果房门被猛地打开,只觉一道黑影闪过,丫鬟愣在原地,什么玩楞儿? 通往三层楼的阶梯前,赵汜黑着脸。 说是姜望要帮他出钱勾栏听曲,但中途生了变故,自然是没有付账。 赵汜去而复返,让人逮个正着,积蓄直接被掏空了,想要上三层楼,需得再掏银子,这可把他难为坏了。 想要帮白川绫赎身的那位读书人,反而在劝解着赵汜,“兄台,莫在春怡馆闹事啊,人家背靠着陶天师,陶天师又是镇守大人的救命恩人,惹恼了春怡馆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春怡馆的人已经拎棍而来,他忙说道:“实不相瞒,我已凑足给白姑娘赎身的银子,白姑娘与我情投意合,是她很急切想要让我帮她赎身,兴是迫不及待要嫁给我了。” 他微笑着拍了拍赵汜的肩膀,说道:“因此,兄台莫要再觊觎白姑娘,另寻佳人吧。” 赵汜很茫然的瞧了他一眼。 抬头便看到白川绫正欲从三层楼直接跳下来,实则身子已经在半空了,但很快又落回阶梯上,款款走下来。 那位读书人也紧跟着注意到白川绫,但未见其腾空的画面,他只是很欣喜,又担忧道:“你身子不适,怎的下楼来了?” 因丫鬟借故回绝,他正要请郎中,顺带着给白姑娘赎身,接到家里照顾,结果纵是忍着不适,白姑娘仍是迫切想见到他。 但白川绫根本瞧都没瞧他一眼,径直便走向了赵汜。 甚至不惜展露一丝妖气,让得拎棍的人呆滞片刻,恭敬退走。 赵汜见此一幕,意识到问题所在,他搓着手说道:“这也太厉害了。” 白川绫是有点紧张的,但赵汜的反应出乎意料,她顿觉羞赧,柔声道:“公子楼上请。” 赵汜默默点头,大摇大摆迈步上楼。 那位读书人愣在原地。 眼看着白川绫也要上楼,他连忙说道:“白姑娘,我已凑足银子......” 白川绫随口说道:“你留着花吧。” 眼睁睁看着白川绫柔情蜜意搀扶着赵汜消失在拐角,读书人面色惨白。 旁边座位有人在议论着什么。 “那位姑娘怎的从未见过?论长相和气质都远胜花魁啊,莫非是新来的?” “别瞧什么姑娘了,戌时三刻那场震动,绝非寻常,镇守府衙给出的结果明显只是借口,怎么别处不震,偏偏只有春怡馆?” “说到这个,我确想起一件事。” “有一俊俏公子扬言来春怡馆斩妖,紧跟着没多久春怡馆便出了事,此处不会真的有妖吧?” “莫要吓我啊,搞得我都不敢在此留夜了!” “姑娘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吃完这顿酒,咱们就撤吧。” “若为峰隙谷,两者皆可抛,你们就是怂货,若真有妖的话,镇守府衙早就让春怡馆闭门了,今日我做主,不虚不归!” 读书人看向说话的那些人,春怡馆戌时出事,他也有听闻,但因在凑银子,得知时,事情早已平息,但这并非关键。 他面色惨白的说道:“白姑娘一直都在春怡馆,你们怎会没有见过?” ...... 春怡馆,三层楼里。 白川绫很是矜持,同赵汜保持着一定距离。 但她的眼神却没有半点矜持,可谓千娇百媚。 赵汜则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自顾自倒了杯茶,说道:“我之臂因你而逝,我之技因你而盛,两者互抵,如是而已。” 白川绫怅然道:“你是要与我撇清干系?” 赵汜说道:“非也,我此次前来,是忽有灵感,想要给姑娘画一幅画。” 白川绫很疑惑,“画画?” 赵汜说道:“我曾见春怡馆里花魁更迭,如昙花一现,很难长久,虽有小鱼更胜吾所见花魁,但她年纪小,终是缺了点意思,又见舒姑娘,很凶悍......今日得见白姑娘,又有渊源,最是吾心中一抹白月光,想来姑娘定然不会拒绝。” 白川绫面色微变,说道:“你来找我,只是想给我画像?” 赵汜诚挚说道:“姑娘曾跟我日久,最懂我嗜画如痴,那段故事确让我一时很难接受,但吾心胸阔达,遇事绝不往心里搁,但唯独作画,实在心痒难耐。” 白川绫强装笑颜,说道:“是顾虑我妖的身份?又或者,纵使我非妖怪,你也瞧不上?” 赵汜忙说道:“瞧得上,自然瞧得上,否则怎会想给你画像呢,毕竟你很清楚,我要求很高的。” 前面一句,让得白川绫很是心悦,但后面的话一出,让她神情顿时凝滞。 她满脸幽怨地盯着赵汜。
赵汜惊呼道:“姑娘此番神情绝美!请保持住,我作画很快的!” 他直接从怀里掏出笔墨纸砚,将纸张在桌面铺平,疯狂研墨,当即下笔如有神助,可谓龙飞凤舞。 白川绫:(ó﹏ò) 赵汜急切道:“姑娘坚持住啊,我很快的!” 因戌时出事,虽仍有客人滞留春怡馆,但都相对安静,三层楼有贴着符箓的纱帘遮挡,但并不隔音。 赵汜的声音便很是清楚。 同道之辈表情怪异。 那位读书人面色煞白。 ...... 正值深夜。 西城巷里。 陶天师如痴如醉研习着《阵符大全》,曾亲眼目睹萧时年施展,但真正了解到冰山一角,他更是惊为天人。 萧时年赠予的《阵符大全》里记载着重建他世界观的知识。 他没想到符箓居然还能这么用? 事实上,里面的内容,符箓仅是辅助,最重要的是阵。 整个院子里皆是残破的符纸,那都是失败品,但陶天师隐约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初窥门径了。 正在他全神贯注继续画符的时候,敲门声忽起。 他吓得险些心脏骤停。 “是哪个挨千刀的!” 陶天师有滔天怒火。 他猛地拉开门。 面前是一身披黑袍,仿佛隐入黑暗里的人。 陶天师因此恍惚了一下。 黑袍人径直走进院落,看着面前的场景,轻笑道:“你确一如既往的刻苦用功。” 陶天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把《阵符大全》塞入怀里,然后转身看着黑袍人,皱眉说道:“你怎么又来了?” 黑袍人笑道:“在藏什么?” 陶天师冷声道:“与你无关。” 黑袍人没有在意,想着姓陶的能有什么宝贝,就算真有,以他的眼界,也至多是寻常之物。 “我有幸得见张老天师真容,获大机缘,假以时日,我定也能有所成就,甚至到青玄署任职,当年你我共同钻研符箓,我也有意提拔你,何故对我这般敌视?” 陶天师沉声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已非从前的你,我也并非从前的我,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日后绝不想与你为伍。” 黑袍人看向堂屋,轻笑道:“嘴上拒绝,但屋里的魍魉又是怎么回事?妖是人间之祸,用它们的命来强大己身,同样是正义,承认与我是一样的人,有那么难么?” 陶天师羞愧道:“我在追求符道的路上,确实误入歧途。” 话落,他神色变得严肃,“但我已决意另谋他路,亦未曾残害妖命,而你口中所谓的正义,更视人命如草芥,极端的正义便是恶,你利用百姓,验证符箓,让他们痛不欲生,这又算哪门子正义!” 黑袍人耸肩说道:“他们本就病入膏肓,亦或是厌倦生命,我助其解脱,又能借此完善符箓,可谓皆大欢喜,我未有强迫一人,这怎能不算正义?” 陶天师审视着他,说道:“除了在我面前,你怕是不敢随意说出这些话,若张老天师知晓此事,你得到的便不是机缘,欺骗世人,又自欺欺人,姓范的,你当真可笑。” 黑袍人皱眉说道:“但我在画符一途里,已远胜于你,你我有着共同的理想,我成了真正的天师,而你仍在门槛之外摸爬滚打,这便是事实。” 陶天师冷笑道:“果真如此么?有能耐就跟我比一比。” 黑袍人意外道:“你想跟我比试?陶兄啊陶兄,几时变得这般冲动了?明知不可能赢我,又何必呢。” 陶天师说道:“我有一张符,可破天人界限,你尽管施为,我都能接着。” 黑袍人挑眉道:“一旬半前我曾到过浑城,那时便有抽空来看你,对付最普通的魍魉都很勉强的你,究竟是哪来的自信?莫要逞一时威风,非得让我事后嘲笑你。” 陶天师淡淡说道:“输了,你就是我孙子。” 黑袍人:“......” 所以是我输了,就是你孙子,还是你输了,我就是你孙子? 这特么不是一个意思嘛! 黑袍人气急败坏。 他冷眼看着陶天师,说道:“看来你是要一意孤行了,也好,若我输了,便绝不会再踏入浑城半步,成全你要与我分道扬镳的想法,可你若是输了......” 陶天师正色道:“我不可能输。” 黑袍人噎了一下,此时的陶天师确与往日不同,但只当是他脑子坏了,只懂得些皮毛,就想胜过真正入门的天师,根本是痴心妄想! 没有再说什么废话,黑袍人挥手间,便掷出一张符箓。 整个院落光芒大盛。 堂屋里的魍魉惨叫起来。 陶天师好整以暇的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箓,同时说道:“你且把所有能耐都使出来,否则便没机会了。” 黑袍人沉声说道:“赢你何需如此!” 陶天师微微一笑,轻捏符箓,顿时狂风大作,天地间的炁瞬息凝聚于符箓之中,紧跟着黑袍人的符箓便直接化作齑粉,魍魉的惨叫声也止息。 “什......!?”黑袍人大惊失色,他仓惶间再次掷出符箓,但皆是雷声大雨点小,面对陶天师的符箓,毫无用武之地,尽数成了废纸。 陶天师及时收了符箓,因阵纹的存在,原本只能用一次的破壁神符,却可在阵纹消散前,反复使用。 类似效果的符箓也只有六甲神符,能抵御六次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而此符在隋国只有张天师能画出来。 “怎会如此?!”黑袍人急促喘着气,不敢置信眼前的画面。 陶天师说道:“画符需得静口、静心,要全神注视,摒除杂念,更要诚挚,你急于求成,心思繁杂,纵然侥幸摸索出门道,但也只是下乘。” “吾辈皆以张天师为尊,想来你确得见老天师真容,但我绝不信老天师会赐你机缘,因我最了解你,谎话连篇,似你这种人,乃天师界的耻辱。” “兴是你远远得见老天师,但老天师却未看得见你,仅是走了狗屎运,面见老天师尊颜,有所顿悟,但此般好运,怕是毕生只有一回了。” 黑袍人面色难看至极。 他的确只跟张天师打过照面,事实上,张天师有没有注意到自己,他也无法肯定。 但张天师乃是画符之道最巅峰的人,有着非同一般的气质,哪怕仅是模仿学习,也够未入门径的新手受用一生的。 他承认自己是靠运气,但更坚信自己是大器晚成者,他为此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怎么可能败给废柴陶天师! 何况他确实另有机缘,只是并非来自于张天师。 “破壁神符......”黑袍人阴沉着脸,厉声道:“你怎么能画得出来破壁神符!” 陶天师自也不会承认此符是某人赠予,看着黑袍人此刻的表现,他只觉甚是快意,冷笑道:“唯有我这般诚诚恳恳刻苦画符的人,才能领悟上乘符道。” 黑袍人捏紧袖口,他因得见张天师尊颜而顿悟,真正入门,但也只是入门而已,无非是对最简单的符箓更得心应手,尚未有资格画出强大的符箓。 可因某种机缘,他袖口里藏着数张神符,但已经浪费了几张,此刻纵使有心取出来打陶天师的脸,也不愿再滥用。 他只能强忍着憋屈,想着再等一段时间,等到抓住那只妖怪,等到摸清神符的门路,他便不会陷入神符用一张少一张的窘境。 “看来是我小觑了你。”黑袍人森然说道:“愿赌服输,等我办完事,自不会再踏入浑城一步!” 他实则根本没想着信守承诺,仅是缓兵之计罢了,原是要在陶天师面前彰显优越,却被反秀了一把,这口气自然是要还回去的。 第七十一章 降妖除魔 春怡馆门前。 那位读书人攥着拳头。 他的面色阴晴不定。 整个春怡馆里,除了侍候的丫鬟,没人识得白川绫。 明明白川绫亲自下楼来接赵汜,那些拎棍的人也因白川绫而撤离,可就连馆主也坚称查无此人。 馆主的神情不似撒谎,也第一时间往三层楼去,但读书人没有跟着,他已经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白川绫或许是妖! 她蒙蔽了所有人的感官。 读书人饱读圣贤书,书里什么都有,瞬间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终究是错付了。 但白姑娘纵然是妖,他也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份感情很难轻易放下。 读书人最懂包容,是人是妖又有何妨? 可现在是白姑娘背叛了他。 他必须要让白姑娘回心转意。 因此,他得做点什么。 陶天师便住在西城巷! 他微微眯起眼睛,大步离开。 ...... 苦檀上炀郡,武神祠。 门前两尊麒麟石像栩栩如生。 但有一尊却出现了裂痕。 骆岘山面无表情,看着排列整齐,但鼻青脸肿,哀哀戚戚的武神祠成员,沉声喝道:“都是废物!” 武神祠成员们皆是低着头,满面羞愧。 荣予鹿震惊道:“仅仅是一人,把你们全都揍了一顿,然后扬长而去?” 有人低声接话,“那人自称顾景风,是山泽部众的一名武夫,我们甚至连他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 荣予鹿更为震惊,“莫非是宗师!” 骆岘山说道:“武神祠里第四境巅峰以上的武夫都在降妖除魔尚未归来,也许只是被钻了空子,真是宗师的话,按照山泽部众的行事作风,怕是能把武神祠变成废墟,怎会打了人便走?” 荣予鹿说道:“但顾景风此举,也是在打我们武神祠的脸,尊者,此仇必须得报!” 骆岘山淡淡说道:“武神祠脸面自是不可辱,等到所有人都回来,就算把苦檀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顾景风,但现在,你们先把自己收拾好吧,一个个鼻青脸肿的像什么样子。” 荣予鹿愤愤不平,“山泽部众便是隋国蛀虫,这么多年了,竟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们,想想就很气!” 骆岘山皱眉,说道:“山泽部众的背景或许不简单,但也只因为真正的大物未出手,说起来,他们只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没有很大威胁,可却烦不胜烦。” 整个隋国,上至修士,下至武夫,就没有不对山泽部众心生厌恶的,大物懒得理会这等小事,底层的人又只能干瞪眼。 因山泽部众成员的神出鬼没,若非正面撞着,哪怕是骆岘山,也寻不到他们的踪影。 但以往山泽部众只针对青玄署,此刻却跑到武神祠撒野,骆岘山心里已经积攒了怒气。 ...... 西城巷。 姜望看着半敞开的院门,径直走了进去。 陶天师因借助破壁神符打败黑袍人,正在沾沾自喜,抬眸看到姜望,面部微僵,下意识有些心虚,讪笑道:“小侯爷,这么晚了,有何贵干啊?” 姜望看着满地的符纸,随意说道:“有件事情想问问陶天师而已。” 陶天师很是紧张,忙摆手说道:“我啥也不知道啊!” 姜望狐疑道:“我还没问呢?你这是什么反应?” 陶天师小心翼翼道:“小侯爷要问什么?” 姜望说道:“栖霞街路口那块石头。” 陶天师长松了一口气,笑道:“小侯爷怎的对那块石头有了兴趣?” 姜望盯着他的脸,说道:“陶天师是否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陶天师表情再次僵住,但很快又恢复如初,说道:“怎么会呢,说起那块石头啊......” 他很自然的就想转移话题。 姜望目光如炬,抬手打断,说道:“短短数息里,你表情几番变化,像是很不愿看到我,可又只能陪着笑脸,我自问跟陶天师关系还算不错,所以你定然是有什么事情在隐瞒,而且与我有关。” 陶天师汗如雨下,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年轻时候有一好友,但后来因理念不合而分道扬镳,此人心肠歹毒,每每遇到什么事情,都会跑来炫耀,实则是羞辱我。” “只是今日我反辱之,虽甚是快意,但驱策符箓也是消耗了精气神,难免状态不佳,跟小侯爷没有半点关系啊......” 姜望冷声道:“你当我白痴不成?你先是趴在案上画符,喜不自胜,在看到我时,面色顿时僵硬,在我讲明来意,你立刻又放松下来,可等我询问时,你表情又变了,跟我没关系?你猜我信不信。” 陶天师震惊道:“小侯爷竟观察入微!” 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但脑子里都是浆糊,顿时满脸颓靡。 姜望拍着陶天师的肩膀,微笑道:“你最好如实交代,否则我就卸了你的胳膊。” 陶天师很是惊恐,你卸了我胳膊,我还怎么画符啊? 我都已经要初窥门径了,我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天师了! “小侯爷且慢!”陶天师义正严词道:“老夫做人坦荡,绝无虚言......” “是因有人要找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降生的男娃,此条件甚为难得,苦檀及垅蝉两地都未寻到,但我运气很好,一眼便瞧出小侯爷便是符合条件之人,我将此事告知,便能获得真正成为天师的机缘。” 陶天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高声说道:“而寻人者,便姓萧,且他就在浑城!” 话落,他默默把姜望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挪开,接连退后三步,再次说道:“事实上,对方虽有目的,但绝非恶意,这一点老夫能保证,否则就算给老夫再大的机缘,也不可能出卖小侯爷。” 姜望陷入沉思。 要说姓萧的,他第一反应便是萧时年。 因浑城实实在在确没有萧姓之人。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看着陶天师,皱眉问道:“若我没有记错,你第一次直接到侯府来给我算命,便说过要破解所谓凶煞之气的方法,便是娶一位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姑娘,而我恰好是阴年,这两者怕是有所关联吧?” 陶天师讪笑道:“我因要确信没看错,才想着再借机观察,实则都是胡说的,这一点我的的确确没有撒谎,小侯爷真得信我。” 姜望冷冷一笑,“说说那块石头的事情吧。” 陶天师忙说道:“浑城有祖训,无论如何,那块石头都不能动,虽然现在的老一辈也不知其中缘由,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那块石头一直安然如初。” “镇守大人曾很好奇,便请我去瞧瞧,我给出此石蕴藏着极浓厚凶煞之气的答案,但其实我没有那么肯定。” “只是后来每每被问起,为维持自己的名声,就都是那么回答的,毕竟那块石头的存在,总该是有些原因的。” 姜望盯着他,说道:“你可真是谎话连篇啊。” 陶天师很尴尬,又很惭愧,他以前也的确坑蒙拐骗,否则又怎会跟黑袍人为伍,但他终究有着底线,只是撒一些无伤大雅的谎。
“那块石头里确实暗藏着煞气,但很微弱,我仅是夸张了些,而且也能让浑城百姓远离,算得上是善意的谎言。” 姜望没再说话。 虽然是陶天师的夸大其词,但那块石头明显是有问题的。 因白川绫那里出了状况,若石像才是镇压妖怪的物品,想着栖霞街路口的石头也许另有他用,又或者跟妖怪没什么干系,他想搞清楚。 等等! 姜望此刻眉头一挑,“你刚刚说得年轻时的好友,也是天师?” 陶天师说道:“我是冒着虚名,但姓范的,确已是一名真正的天师,小侯爷怎么又突然问起他了?” 姜望不答反问道:“他喜欢羞辱你,也就是说,并非第一次来浑城?” 陶天师点点头,说道:“就算要羞辱我,他也会找足由头,因此来浑城的次数虽然不算太多,但每年都能来两次,今年倒是很奇怪,现已是他第三次来了。” 姜望再次询问道:“他上一回来是什么时候?” 陶天师想了想,说道:“便是在栖霞街有海市蜃楼高悬相隔前后没几日吧。” 姜望面色凝重。 按照白川绫的说法,她便也是那几日来浑城的,且遇到了当年的天师,浑城里能被称作天师的只有陶天师,而姓范的是唯一外来的天师。 他当即离开西城巷,朝着春怡馆而去。 见姜望表情不对,陶天师很好奇,便也跟了上去。 ...... 此时的春怡馆,正被镇守府的衙役们围着。 原来的客人都被驱散在外面,那位读书人也在其中。 春怡馆馆主向周捕头询问着情况。 她怎么也不相信,春怡馆里居然有妖怪! 黑袍人就在二层楼里,他凝视着三层楼的纱帘,知晓是陶天师的作为,当即掷出符箓,纱帘纷纷燃烧,却没有波及其余事物。 白川绫低头看着他,攥紧的拳头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赵汜的画没有完成,他很愤怒,于是抄起茶杯,朝着黑袍人狠狠丢了过去。 白川绫先是震惊,后感动,她又误解了赵狗的行为。 啪! 黑袍人伸手接住赵汜丢掷的茶杯,另一只手将得兜帽掀开,露出一张黢黑的面庞,沉声说道:“妖孽,你的死期到了。” 白川绫因赵汜的行为而备受感动,他果然是很维护自己的,只是嘴硬,不愿意承认罢了,正满含深情的瞧着赵汜,闻听黑袍人的声音,表情顿时变得很冷。 “姓范的。”白川绫满脸厌恶的瞧着他,“你借符箓帮那位贵公子欺辱良家,为其囊括钱财,做尽恶事,也配说什么降妖除魔?相比起来,你才是真正的邪祟!” 范天师打着降妖除魔的幌子闯入春怡馆,其目的是昭然若揭的,但白川绫很疑惑,她躲在春怡里那么久,都没发生什么事情,范天师是怎么找来的? “你曾三次在我手里逃脱,这第四次你便没有机会了。” 第一次击败白川绫,确是范天师自身的本事,毕竟那时候的白川绫只是很普通的魍魉。 第二次击败白川绫,同样是依靠自身的本事,因白川绫那时并没有厉害多少。 第三次击败白川绫,是范天师借着神符,若没有神符在手,他此刻早已被黄土埋身。 白川绫已是魅孋,初窥澡雪境界,但不管是魍魉,亦或是进阶的魅孋,都有着相同的弱点,生来便被符箓克制。 若是面对乌侯,范天师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因符箓对乌侯根本起不到作用。 往常范天师哪怕是遇到魅孋,也是逃字为上,是因他没有能耐画出克制魅孋的符箓,但现在,有神符傍身,他想镇压魅孋,便如探囊取物。 曾经浪费的几张神符里,便有两张是用在白川绫身上,此番也要讨回来。 他冷眼看向白川绫,说道:“你藏在春怡馆,定是图谋汲取精气,此刻,吾便将你降伏!” “哪来的黑炭!”赵汜呸了一声,想他就差一点便画出佳作,被人打搅,可谓仇恨不共戴天,“这位姑娘与我情投意合,勾搭......相悦已久,你这黑炭居然说她是妖怪,我看你真是瞎了眼,奉劝你立刻滚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想是力度不够,他又补充一句,“我是侯府的人,你惹不起!” 范天师因常来浑城,自也晓得侯府,甚至曾经有意攀附,但却被乱棍打出,念及旧恨,他看向赵汜的目光也冷冽起来。 “原来是有两只妖,那便一并降伏!” 他直接掷出符箓,目标直指赵汜。 白川绫眸子一凝,挥手便是黑气蔓延,将得符纸击落。 寻常的符箓或许对魍魉尚有克制作用,但对白川绫而言,形同废纸。 她真正忌惮的是范天师手里能克制魅孋的神符。 但为保护赵汜,她也只能拼了。 赵汜很气啊。 怎么侯府的背景一点用都没有? 甚至把我也当成妖怪杀掉。 他是有脑子的,很快意识到那个黑炭怕是跟侯府有仇怨。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赵汜看向白川绫,问道:“你行不行?” 白川绫很感动,我家郎君果然很关心我。 若是姜望在此,甚至能洞悉白川绫的想法,必是有很多的槽要吐,怎么着了,就是你家郎君了? 姑娘,舔狗是没有爱情的! 何况赵汜是真狗,你这么做没有意义啊! “我行。”白川绫的眼神很坚定。 赵汜马上说道:“那我去搬救兵!” 他当即便往楼下跑。 但看到堵在二层楼的范天师,他忙又向着白川绫招手,“你先帮我挡住他!” 白川绫很相信赵汜,纵身便自三层楼掠下,直袭范天师。 赵汜趁机火速逃离。 周捕头正欲往里冲。 两人撞了个正着。 “你怎会在此?里面情况如何?” 没等赵汜回答,站在人群里的读书人突然情绪激愤,“你居然跑出来了!你竟把白姑娘留在那里!” 赵汜没有理会,因为他看到了姜望。 “果然如我所料。”看着春怡馆前的场景,姜望眉头紧皱,他攥紧手里的刀,拨开人群,陶天师紧随其后。 那位读书人像魔怔了一般,重复着那句话,被姜望轻易拨到了一边。 “小侯爷,陶天师!”周捕头很是惊喜,“有两位在,我便安心多了。” 若是破案,他可以,但降妖除魔这种事,非是镇守府衙能应对的,至少在浑城是如此。 陶天师有降妖的功绩在,小侯爷更是一位强大修士,周捕头心里仿佛瞬间有了一杆定海神针。 夜游神的声音响起,“春怡馆里的妖气极其浓郁,想是那位白姑娘已经孤注一掷,滋养神国的机会来了。” 姜望默默点头,朝着周捕头说道:“你且候在这里,莫要让任何人靠近。” 第七十二章 我有一把刀 闪着金光的符箓呈现在春怡馆二层楼里,疯涌的炁将得周围桌椅粉碎,白川绫被镇压在高台上,任凭妖气如何攀升,接触到金光的那一刻,便瞬间崩散,又反噬于白川绫身上,让她痛苦不堪。 范天师手持神符,周身金光萦绕,仿若神明一般俯瞰着白川绫。 但实际上,他的表情很凝重。 因白川绫道行极深,用了三张神符才将其镇压,眼下他袖口里只剩两张神符了。 从怀里取出一支笔,范天师再次催动神符,便想把白川绫封禁在笔里。 “黑炭!给我放开那位姑娘!” 有人撑腰的赵汜挺胸抬头,昂首阔步,甚至要效仿当年之举,作势便抓向范天师手里的神符,却被后者一脚踹飞了出去。 姜望看着蜷起身子,躺在角落,无声落泪的赵汜,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姓范的!你简直冥顽不灵,居然大庭广众指人为妖!”陶天师很是气愤,立即口诛笔伐,唾沫星子乱飞。 范天师挑眉道:“你是眼瞎么?这就是妖。” 陶天师看向白川绫,因神符的压制,妖气已经散尽,柔柔弱弱趴在那里,可谓梨花带雨。 见此一幕,范天师嘴角扯了扯,说道:“我懒得与你解释。” 符箓也是能对普通人起到作用的,陶天师坚信姓范的是灭绝人性,以此练符,他跟春怡馆馆主有生意往来,若是春怡馆里有妖,他怎会不知? 陶天师没有废话,当即取出破壁神符,两位天师展开了一场符战。 镇压白川绫的神符很快就被消耗一空。 范天师很震惊,因陶天师的神符依旧蕴含着极庞大的炁。 符箓本就是消耗品,此般情况,打破了他的认知。 姜望则若有所思。 他也是见识过萧时年摆下符阵的画面,陶天师手里的神符定是出自萧时年,很显然是比寻常符箓更强。 两张神符碰撞的气息俨然具备着堪比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力量。 从夜游神那里得知,因魍魉最初便只是大妖残魂,纵然魅孋重塑身躯,妖魂仍是残缺的,符箓便是其克星。 哪怕它们变得再强,始终都会被符箓压制,被克制的程度无非在于所需符箓品秩和数量而已。 但像陶天师手里的符箓,一张便足以。 若隋国天师都能画出这样的符箓,必然能在人间占据很大的位置。 而眼下除了张天师,其余的天师皆很难上得台面,甚至沦落到只能摆摊算命,行坑蒙拐骗之事。 神符制作难度极大,就算是最简单的神符,隋国里能画出来的天师,一只手也数得过来,且也并非能压制所有妖怪,因此天师能得到的地位是有限的。 毕竟不是每一个天师都姓张。 范天师这回没有犹豫,再次取出一张神符,并夹杂着数十张小符箓,以神符为首,仿若金龙直入云霄,在春怡馆二层楼里张牙舞爪。 若是不能击败陶天师,他的符道之心必然受创,此生也再难望其项背。 这是范天师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虽然他也没有什么符道之心,可他有很严重的自尊心。 萧时年给予陶天师的破壁神符并非品秩完美,仍是存在缺陷的。 何况陶天师在研究《阵符大全》的时候也有浪费破壁神符的力量,且在西城巷里打脸范天师,再次使用过破壁神符。 因此在范天师的猛攻之下,破壁神符上的阵纹也在慢慢变淡,即将消耗殆尽。 符箓的气息相撞,庞大的力量凝聚在一点。 姜望看准时机,直接横在中间,让得两股力量尽数落在他的身上。 范天师有着想要杀死陶天师的念头,正好能被姜望利用。 按照夜游神的观察,在两位天师以符对符的过程里,神国便有轻微的反应,让姜望意识到,目标的杀机并非只能趋于自己身上,只要自己身处在杀机笼罩范围里就可以。 想要让神国的力量涌现,就得身临险境。 显然神国被滋养的程度越高,条件也不再被限制的很死。 虽说姜望也有赌的成分在。 但好在有夜游神做后盾,符箓的力量尚且不足以让他丢掉性命。 他完全可以肆意妄为。 姜望的举动惊到了陶天师,让他下意识便要收回破壁神符。 而范天师则不然,他就等着抓住白川绫,用其魂来画符,牵引大量的炁,得以攻克难关,任何阻挡在面前的人或物,都得踏平。 他一股脑把小符箓全部用上,试图双杀。 两张神符及百张小符,俨然能够重伤甚至杀死洞冥境巅峰的修士。 当然,前提是那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只站在原地硬抗,不懂得飞离。 此刻姜望便是在硬抗。 很痛! 皮肤的灼烧感无比剧烈。 姜望虽然身子很虚,但他毅力惊人。 神国里也在沸腾。 有狂风呼啸。 溪水湍急。 整座山都在震颤。 是力量即将爆涌的前兆。 姜望俊俏的脸庞已经烂掉。 但在神国气息涌现的刹那,他受到的伤害顷刻便被抵消,容貌恢复如初。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刀。 神符化作的金龙被直接斩首。 范天师面色惨白,紧跟着又呈酱红,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整个人随即被强大的力量震飞。 因姜望有刻意控制,使得另一侧的陶天师虽然也是接连倒退,但没有受到太大波及,只是跌坐在角落里蜷着的赵汜身上。 赵汜:淦! 姜望微微仰着脑袋,露出神清气爽的表情。 他转头看向范天师,斜着脑袋,咧嘴一笑,浑身骨骼咯嘣作响,“我有一把刀,能降妖除魔。” 范天师身上的血气极为旺盛。 在神国力量涌现后,姜望便能清楚看到。 证明着范天师手里沾染着数之不尽的人命。 姜望转过身来,甩着手臂,往前迈步。 “你到底是什么人?!” 范天师背靠着墙壁,鲜血将下巴和脖颈都侵染,满脸的惊恐。 “浔阳候府,姜望。” 范天师瞳孔骤缩,他再次回忆起曾被浔阳候冷漠对待,乱棍打出的耻辱画面。 “姓陶的,你居然与侯府的人为伍,莫非是忘了当年浔阳候对我们的羞辱!” 陶天师义正严词道:“莫要把你和我相提并论,当年浔阳候爷的确瞧不上我,但也未曾羞辱,是你恬不知耻,纠缠侯爷,被教训是咎由自取。” 姜望略有茫然,没想到眼前的范天师跟自己老爹也有一段渊源。 而且显然存着很大的恨意。 但范天师尚且没有资格被老爹当做敌人,只是可有可无的小人物。 姜望看向白川绫,其脸蛋苍白,气息微弱,像是被范天师伤了根基,他沉声说道:“陶天师,麻烦你想办法保住白姑娘的性命。” 为了赵汜的爱情,自然要尽可能让白川绫活着。 他绝对没有想看到一人一妖成亲的刺激画面的意思。 “范天师是吧。”姜望提着刀,微笑道:“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出来,我给你反击的机会,且保证不会还手。” 范天师眼前一亮,想着此人怕是个白痴,但又忽然想到莫非有什么阴谋? 有些狂妄自大的人,确实会行愚蠢至极的举动,可范天师自诩聪慧,他很谨慎,刚才的画面仍然浮在眼前。 对方是修士,能一刀破除神符,便证明着最少是洞冥境巅峰的强者。 因神符的气息已经消耗很大,非在鼎盛,范天师在各界行走,甚至去过神都,自然更知晓澡雪境界的大修士在外界有多么难得。 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行走江湖,谨慎为上。 若姜望很有自信能挡住任何攻势,他的反击便只是自取其辱。 因此,范天师满面愁容。 他捏紧袖口里最后一张神符。 貌似已经没有退路了啊。 要么等死,要么孤注一掷。 他别无选择。 想来借此神符重伤一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应是绰绰有余的。 就算姜望真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总能抵挡一阵,哪怕是短短数息,他也能有机会逃走。 因其谨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得保存底牌。 神行符只是普通的符箓,制作简单,但却是保命的最佳之选。 他径直捏爆袖口里的神符,同时伸手绕至腰后,捏住藏在那里的神行符。 极其强悍地气息自范天师袖口里涌出。 姜望则是面露喜色,想着此人果然尚有底牌。 他第一时间挥刀。 范天师顿时像吃了死苍蝇那般难受。 说好的给我反击机会,保证不会还手呢? 你个大骗子! 幸而他另有底牌。 姜望没有受虐倾向,前面目的是要引出神国的力量,然后是想榨干范天师,挨揍可不会真的让他变强。 他直接便把神国的力量尽数催发出来,已达到最大限制的消耗,神符的气息被摧枯拉朽般吞没。 范天师极其惊慌的捏碎神行符。 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紧跟着,春怡馆二层楼的墙壁被姜望一刀轰出一个大洞,灼热气流横贯半个浑城,若非春怡馆周围都是矮屋,灼热气流是在上空掠过,否则这一下就得把半个浑城夷为平地。 饶是如此,看着此般景象,也把陶天师给吓傻了。 小侯爷简直不是人呐! ...... 姜望目睹着范天师消失的画面,微微挑眉,借助夜游神的眼睛锁定方位,他自春怡馆二层楼掠出,身形稍有凝滞,便如一道流星,伴随着音爆,倏然划破夜空。 栖霞街里。 范天师突然出现。 他微微喘着气。 神行符虽然制作简单,但跨越的距离也有限。 只因他经常利用神行符逃命,消耗太大,尚未来得及再制作,否则数张神行符叠加,他径直可以逃出浑城,甚至跑到百里之外。 刚刚喘了两口气,范天师抬眸,整个人便僵住了。 什么情况?! 姜望笑着伸手打招呼,“又见面了。” 第七十三章 弑神杀仙 范天师人傻了。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自己? 姜望提刀指着范天师,说道:“我这人很好讲话,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范天师嘴角抽搐。 我信了你的邪。 现在身上一张符箓都没了,就算再给一百次机会也没用啊。 何况你根本就不讲信用! 姜望皱眉说道:“没底牌了?” 他很是遗憾,想着范天师藏着符箓直接从春怡馆来到栖霞街,应是尚有羊毛能薅,结果白期待了。 “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 姜望淡淡说道:“我自有方式,况且你满身要溢出的血气,太明显了。” 范天师不理解。 我只是吐了点血而已。 你是狗么? 离那么远都能闻得到? 姜望挑眉道:“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好像在骂我?” 范天师当即说出疑问,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姜望略有嘲讽的说道:“你果然只是跳梁小丑,想来以前但凡遇到修士都是躲得远远的吧?” “因沾染的血太多,自然便有血气存在,此气很难被注意,无非是显得人凶戾一些,但也有城府极深的人,不露丝毫痕迹。” “前者的情况,莫说修士,武夫也能察觉到,但没办法像修士那般,能直接看到血气。” 范天师很是惊恐。 他感到一阵阵后怕。 正因谨慎,遇到明知很危险的事情,都是尽可能避免。 曾经的他可没有神符傍身,自被某人以条件换取,给了他神符,便立显狂妄,但以他的身份,尚且很难接触到很高的层面。 当年能得见张天师真容,也只是机缘巧合,是张天师自青玄署衙门出来,坐轿回家的路上,正好碰见而已。 但凡以前得罪一位修士,他怕是早就没命了。 姜望手腕轻颤,长夜刀便有冷冽气息迸溅,“若你已是黔驴技穷,便留着无用了。” 范天师忽然冷笑起来。 姜望皱眉,然后心头一喜,“怎么,你还有手段?” 范天师面部微僵。 你这么兴奋做什么? 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没有退路的人,最易陷入疯狂。 何况他本来就是疯子。 “我已经没有符箓了,但我终究是一位天师。” 他默默从怀里掏出符笔,只是瞬间借符纸牵引到一丝炁,以最快速度,猛地拍在了栖霞街路口那块石头上。 “让整个浑城与我陪葬吧!” 范天师疯狂大笑,似是怕姜望不懂,又很正经的解释道:“此石蕴藏着煞气,肯定是当年某位老天师为镇压邪祟所留,我借符炁震动此石,便可将煞气席卷浑城,若镇压物逃出来,所有人都得死!” 姜望淡淡‘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已经是强弩之末,害我白期待了。” 范天师面部再次僵住,厉声道:“此石有煞气,或镇压着极其可怕的东西!” 姜望耸肩,说道:“所以呢?” 范天师人又傻了。 你这是什么反应? 怎么跟我想得不一样呢? 你应该满脸恐惧才对啊? 姜望倒也并非装样子,虽猜测此石有问题,但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来瞧过。 以前哪怕常来栖霞街路口,可要么是以曾经废柴的身份,要么是从未在意,此时正好借着神国力量的涌现,他一眼便瞧出那块石头虽确有煞气,但完全没有带来任何危险的感觉。 因此,他便能确信,此石跟所谓镇压在栖霞街底下的大妖毫无干系。 更何况,镇压妖物的说法也仅是猜测而已。 范天师则不信邪。 他再次掏出符笔,就当着姜望的面画符,这次是真正画出有品秩的符箓,因此花费了不短的时间,紧跟着便把符箓猛地拍在石头上,大喝一声,“敕!” 话音刚落,那满是青苔的石头,忽然震颤了一下,煞气随之溢出。 范天师再次疯狂大笑,“你这个蠢货,居然只是眼睁睁看着,现在想阻止也已经迟了,就等着整个浑城沦陷吧!” 煞气有渐渐浓郁的趋势。 因夜幕深沉,一时倒是不显,但随着不断溢出,黑雾里携裹着暗红色的煞气凝聚,很快便笼罩了栖霞街和凭阑街,压抑感极为强烈。 浑城里的寻仙者纷纷惊醒。 包括武夫在内,都朝此地汇聚。 尚未回家安睡的百姓陷入恐慌。 姜望轻皱着眉头,看向范天师,说道:“你很聒噪啊。” 范天师冷笑道:“你那副淡然的表情,要装到什么时候?此煞气这般浓郁,非比寻常,定是镇压着极其可怕的妖怪,莫说浑城,方圆百里都要瞬间被夷为平地,你也难逃一死。” 姜望掂着手里的刀,注视着数息间便笼罩大半个浑城的煞气,眸子微凝,握刀的手臂骤然绷紧,紧跟着摆出架势,轻微吐气,下一刻,便猛地斩出一刀。 刀芒撕裂黑夜。 浓郁的煞气直接被一分为二。 露出一抹皎洁月光。 但很快煞气又再次将其覆盖。 范天师呵呵一声,说道:“别白费劲了,做人嘛,要懂得未雨绸缪,你狂妄自大,多次给我反击的机会,哪怕并未信守承诺,但也是等我出手后才还击,似你这种性格,若是行走江湖,怕是刚出门就得死上几万回。” 姜望神情淡漠,说道:“你太聒噪了,人间事只需一刀即可,若一刀不行,那便再来一刀。” 嘲讽已经爬满范天师的脸庞。 可没等他再说什么,姜望便已挥手斩出第二刀。
灼热气流和冷冽寒意将得煞气轰出一道缺口。 但是同样的结果,煞气再次凝聚。 范天师冷笑。 姜望面无表情。 在煞气要完全凝聚的瞬间,两股冷热气息忽然爆裂,席卷整个浑城上空,使得煞气骤然崩散,月光大盛。 范天师满脸呆滞。 闻声而动的修士和武夫们目睹着那副画面。 他们的表情跟范天师如出一辙。 柴彼反应最快,高呼道:“定是姜先生出手啦!” “此般煞气骇人听闻,离得很远,便感到窒息,想来也只有姜先生才能将之击溃!” 萧时年是用剑的,用刀者,且能造成如此画面的强者,唯有姜望。 他们因此对姜望的敬畏更重了些。 宁十四飞檐走壁,瞧了一眼在天上疾行的修士,朝着浮空而行,保持跟自己相同速度的舒泥,说道:“浑城总是各种状况络绎不绝,又有像姜望那般强者隐藏在此,也许这座城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先是海市蜃楼高悬,紧跟着是妖怪蠃颙大规模凭空出现在栖霞街里,又有妖怪袭城,此刻煞气漫天,整个隋国没有任何一座城池接连遭逢此等事,事出反常必有妖! 舒泥没有说话。 她直接甩开宁十四,伴随着极其刺耳的破空声,降落在栖霞街路口。 寻仙者们紧跟其后,第一时间向着姜望见礼。 范天师趴在石头上,面红耳赤的画着符,但任凭他怎么做,石头也再没有半点反应。 他满脸颓然的瘫坐在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姜望淡淡说道:“你虽然没有直接得罪我,但你身上的血气,便足以让我杀你了。” 范天师恐惧的看着姜望。 但凡有煞气凝聚的东西或是地方,必然有妖,若是他的猜想没错,那只能证明姜望的强大已经超乎想象,只用两刀,便让被镇压的妖物不敢露面! 此人确有狂妄自大的资格。 优柔寡断的放任敌人,跟自信敌人根本翻不起浪花,有着本质的区别。 他到底招惹了何等可怕的存在?! 再看着栖霞街前汇聚的修士,范天师心若死灰。 完了,彻底玩完了。 若能让浑城陪葬,他倒也算死得其所,可现在......他不想死。 他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戾声说道:“符箓道以张天师为尊,但也并非独一无二,有天师能画出极其强大的神符,就算修士也要退避三舍!” “我根本没有能耐画出神符,是因我有靠山,他以符箓牵引我之血,若你敢杀我,那位大人便能知晓,且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以符箓法门,让浑城与我陪葬,你最好想清楚!” 姜望挑眉。 舒泥则出声说道:“就算是张天师,其能力也最多接触到澡雪境的门槛,符箓更多彰显神异手段,无法跟真正的大修士相提并论,浑城里有数十位洞冥境修士在,你所言那位天师怎可能威胁到这座城。” 范天师冷笑道:“你们都太小觑天师的能耐了。” 姜望说道:“你这么一说,我确很是期待你的靠山了,真想快点见到他。” 范天师皱眉说道:“你的确很强,但天师真正的厉害之处,绝非正面与人交锋,我并没有危言耸听,再强的人也有弱点,挡不住天师暗地里的算计。” 姜望笑着‘哦’了一声,紧跟着便出刀贯穿了范天师的胸膛。 他瞪大眼睛,颤抖着伸手指向姜望,心里有句脏话没来得及出口,随着姜望收刀入鞘,便脑袋一垂,侧倒在地。 “很晚了,大家莫要凑热闹了,都回去吧。” 姜望云淡风轻,朝着那些修士挥挥手,径直飞离。 修士们面面相觑,他们甚至都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但舒泥追了上去。 她刚刚离开,宁十四方才姗姗来迟。 看着躺在那里的范天师,他很茫然,我来晚了? 最早来到此地,未曾现身的老管家,目睹着全部画面,暗暗感慨,公子好像更厉害了呢。 哪怕猜测公子可能有过奇遇,但是否展现的实力过于夸张了些? 他反而变得忧心忡忡。 ...... 姜望飞行至春怡馆附近,便落了下来。 舒泥只当他是在等自己,跟着降落,尚未开口,就听姜望说道:“接下来浑城可能再有麻烦,你与那些寻仙者说明,是去是留,就看他们自己的意思了。” 舒泥很疑惑,说道:“你是担心刚才那人说的天师?” 姜望摇头,看着漫漫长夜,想到短则一日便会出现的神祇,说道:“是比妖怪袭城更大的麻烦,我已做好弑神杀仙的准备......” “弑神杀仙?” 舒泥呆愣了片刻。 轻轻踮脚,攥紧拳头,狠狠朝着姜望脑门锤了一下。 “好痛!”姜望惨叫,捂住脑袋蹲在地上。 舒泥说道:“看着好像没啥大问题,怎么说胡话呢,你的病真得治治了,要不我回神都帮你找个神医来?” 姜望气结,若非神国的力量已经消散,我高低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舒泥看着就在眼前的春怡馆,很好奇的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急着来这儿干嘛?” 姜望微微挑眉,抬头笑道:“宁十四没告诉你?” 舒泥疑惑,“告诉我什么?” 姜望站起身,凑在舒泥耳边低语。 就见舒泥脸蛋突然红润起来。 她直接重拳出击,姜望再次惨叫。 第七十四章 要用符来打败符 姜望步履蹒跚,告知在春怡馆门前守候的周捕头,此事已了,但里面妖气甚重,让人暂时不要进去。 周捕头当即便驱散人群,但那位读书人却状若疯癫的想要闯进去。 可惜瞬间便被衙役制伏。 姜望没有在意,径直上了二层楼。 高台上却已没了白川绫的身影。 只有赵汜蹲在那里,手握一支笔。 陶天师叹气道:“那家伙手里的神符专门克制魅孋,白姑娘又极力相抗,本就残缺的妖魂不堪重负,已无力回天。” “但好在白姑娘尚有一缕残魂未散,按照其要求,我以符箓将其封存笔内,便也算是能够陪伴赵汜一生了。” 他显然已经知晓白川绫的身份。 姜望没有说话。 此刻的赵汜很不一样。 眼神极为悲伤。 白川绫待在春怡馆里,便是在等着赵汜。 虽然如愿以偿,但终究没有得到一份答案。 莫言人与妖殊途,爱情这回事本就没有道理可言,它可以跨越任何事物。 姜望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好奇地看着陶天师,说道:“既是没有彻底烟消云散,是否仍可以魍魉形态复苏?” 陶天师思忖道:“确有可能,但再次成为魍魉,怎么也得百年之后了。” 那就真的仅是一支笔了。 百年后,赵汜早就是黄土一捧。 姜望微微叹息。 他拍了拍陶天师的肩膀,轻声说道:“那个姓范的有靠山,也是一位天师,能画出神符,造诣必然很高,你且帮忙注意着点,他有可能会来浑城,除非姓范的只是无关紧要的棋子。” 陶天师皱眉说道:“给予神符,助纣为虐,想来也是一丘之貉,但我的破壁神符已经耗空,若真有很强的天师出现,我怕是没本事抵挡。” 姜望说道:“我也没让你帮忙挡着,只是符箓的气息你最知晓,能及时发现他就好。” 他有询问过夜游神,若天师的造诣够高,便能画出遮掩气息的符箓,自然也包括血气,而天师又是凡人之躯,刻意隐藏的话,想要找到,无异是大海捞针。 姜望看向高台。 便见赵汜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画纸。 画里有着白川绫的曼妙身姿,面部也有些轮廓,但并没有画完。 赵汜握着笔。 呆滞片刻后,他开始奋笔作画。 很快,白川绫便栩栩如生的跃然纸上。 姜望凑近瞥了一眼。 很惊讶的发现赵汜的作画水平又有所提高,画里的白川绫俨然就像是活生生的人,惟妙惟肖,甚至恍惚觉得白川绫幽怨的神情,下一刻便要梨花带雨,真真我见犹怜。 而陶天师此刻身子却在发抖。 姜望注意到,满是疑问,“你怎么了?” 陶天师颤抖着声音说道:“是炁......他作画时居然与炁共鸣!” 姜望皱眉。 没有神国的力量加持,他啥也感觉不到。 但也能晓得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不论是修士,或武夫,或天师,先决条件都得是感知到炁的存在。 修士炼炁,铸就黄庭,得以见神。 武夫借炁,锤炼体魄,刚猛霸道。 天师则仅能识炁,不得而用,古时第一位天师以外物引炁,自此便有了符箓道的传承。 但在研究出材质特殊的符箓,以古器刻笔,符箓道才算真正崭露头角,距今只有两百余年的历史。 能识炁者,其实并非少数,但天师画符早期是很耗财的,有人虽得以识炁,奈何囊中羞涩,没有符笔,也于事无补。 因此天师的真正兴盛是在‘漠章战役’中期,那时的古器变得不值钱,在短时间里,大堆的天师诞生。 直至今日,符箓虽然变得轻易可得,但古器终究很难成为穷苦人的玩物。 有财有势者,若家里孩子感知到炁的存在,他们自是第一时间想把孩子培养成修士,最终结果便是蹉跎时光,因修士是要看资质的。 虽有中途醒悟的人,但符箓道也讲究刻苦和悟性,更是相当枯燥的一件事情。 并非有了符笔,就能直接画出符来,需要很长时间的磨练,一笔一划都有章法,便又得蹉跎时光。 因此,天师基本没有很年轻的人。 武夫则是因为历史悠久,自有标准。 除非魔怔般向往修士世界的人,大多数在最开始感知到炁时,便都已经知晓自己该走哪条道路。 赵汜作画生炁,便已不再是普通人。 姜望很感慨,侯府里最废的赵汜,终究要成为历史了。 他第一时间便询问夜游神,“赵汜可有修行的资质?” 夜游神说道:“虽与炁共鸣,但只是流于表面,被自主排斥在外,便意味着无法行炁,没有修行的可能。”
姜望遗憾道:“那就只有武夫和天师两条路了。” 但夜游神也不是很懂武夫体系,他自诞生便是神祇,跟着仙人,哪怕见识过很多强大的武夫,可对于基础,他完全没有想法。 想着也只能回去让孙青睚或者单琦玉来瞧瞧了。 赵汜此时把画收起来,他转头看向陶天师,说道:“我要学符。” 陶天师一愣,连忙说道:“虽然现在才识炁晚了点,但你尚有更好的路,莫要这么快作出决定,还是要谨慎对待。” “白姑娘对我感情甚笃,我虽痴画,但真正让我坚持到现在的,便也是因为白姑娘,哪怕这里面有误会,可她都算对我有恩。” 赵汜很正经的说道:“所谓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我要用符打败符,替白姑娘报仇。” 姜望皱眉说道:“姓范的已经被我杀了。” 根据他对赵汜的了解,显然这番话是很认真的,他懂得赵汜假正经是什么模样,现在是真正经。 “但他还有靠山。”赵汜看着姜望,说道:“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姜望沉默。 陶天师则说道:“画符并非一蹴而就,你若真想学,我可以教你,枯燥且毫无建树的经历,很容易将人击垮,最短一旬,你到时后悔也来得及。” 他取出一张符纸,递给赵汜,说道:“我先教你最简单的......只需勤恳练习,尝试引炁即可,但真正有感觉,也是极为漫长的时间。” 在说话的过程里,赵汜已经接过符纸,按照陶天师的描述,执笔画符,在陶天师话音刚落,赵汜便举起手里的符纸,说道:“成了。” 陶天师茫然道:“什么成了?” 赵汜说道:“符箓画成了。” 陶天师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虽然擅长作画,画符相对比常人更轻松些,但绝非按部就班画好,就能制作出有品秩的符箓,要知道,我初次画出真正的符箓,整整花了三年时间,也还只是最简单,无甚奇异的普通符箓。” 赵汜直接把符箓贴在陶天师脑门上。 此符为简易运符,顾名思义,便是能给人带来好运,但很有限,最多就是到饭馆里用餐,掌柜的对你一见如故,给你便宜两文钱,多一文也没有。 而且只能作用一日。 真正能给人带来大运气的神符,隋国里也只有张天师能画出来。 符箓作用很快,陶天师顿觉神清气爽,低头就看见靴底有一坨黄橙橙的东西。 他整个人都惊了。 符箓确实画成了。 但效果也太夸张了吧? 直接捡到黄金?! 他弯腰伸手便要去抓。 但触觉柔软,根本不像黄金。 一股怪味袭来。 陶天师的脸瞬间黑了。 他默默用另一只手取出符箓,直接捏碎,怪味被驱散,触碰到的那只手也变得很干净,但心里仍是难受的,颤抖着声音说道:“明明是运气符,为何在你手里画出了倒霉符?” 简直就是离谱。 倒霉就算了,这种玩意儿是怎么出现在春怡馆的? 没有逻辑啊! 他侧目便瞧见了一条摇尾巴的大黄狗,径直跑没影了。 陶天师这才想到,在春怡馆后面的院落里住着花魁以及带来可观收益的姑娘们,有位姑娘养着一条狗。 姑娘们虽然被镇守府衙驱散,但狗还在。 没有主人的管制,它开始肆意妄为了。 陶天师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赵汜沉思片刻,恍然道:“有一笔我画错了。” 姜望噗的笑出了声。 但笑归笑,姜望更惊叹于赵汜的悟性,这可是第一次画符啊,纵然画错了,但符箓是真的有用的。 陶天师当然也很震惊。 传闻张天师便是第一次就画出真正的符箓,自符箓道存在至今,都找不出第二人,创立符箓道的那位天师也是经历多年的摸索,才一朝得悟。 而此刻,第二人出现了! “有生来便已铸就黄庭的修士,有生来便根骨清奇的武夫,而你,生来便是做天师的料儿!” 这是很高的评介。 因古往今来,唯有张天师能获此殊荣。 像陶天师这般,数十年里都没有摸到神符门径,可谓是天师的正常现象,能出类拔萃者,万中无一。 当然,在陶天师心里,萧时年应该才算是继张天师后的第二人,因他很年轻,且随手就能画出神符,可在看过《阵符大全》后,俨然觉得萧时年属于另辟蹊径。 不管他背后有没有高人,萧时年能轻易画出神符都是事实。 《阵符大全》相当于是在天师符箓里开创了另一个体系。 所谓怀璧其罪,陶天师讳莫如深。 第七十五章 倒霉三两事 赵汜有些自得,他果然依旧天赋异禀。 没有迟疑,再次向陶天师要来一张符纸,重新画符。 陶天师也很认真的观察着。 颇有想要学习的意思。 而赵汜画的很快,就像是曾无数次画符,极为娴熟,没等陶天师反应过来,画好的符箓便又贴在了他身上。 陶天师浑身僵住,紧跟着战战兢兢的说道:“这次没有画错吧?” 赵汜很有自信,说道:“绝对没有错。” 姜望好奇的看着。 陶天师再次神清气爽,他环顾左右,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看来这次是失败了?”但神清气爽的感觉做不得假,陶天师只道是画出了半成品,便笑着安慰赵汜,“这也是很正常的,你画符的悟性绝佳,偶尔失败一次算不得什么。” 赵汜顿受打击。 可陶天师忽然精神一振,他仿若疯魔般取出符纸,当即下笔如有神助,原本研究《阵符大全》难以攻克的问题,此时像是豁然开朗。 看着画好的符箓,他震惊又喜悦的大声说道:“破壁神符!我画出了破壁神符!” 姜望见此,疑惑道:“有什么问题?” 陶天师惊喜道:“我原来那张神符是被人赠予,但刚刚我灵光乍现,竟是顿悟,真正靠自己的能耐画出了破壁神符,虽然品秩较低,可也让我不仅正式入门,甚至迈出了超乎想象的一大步!” 姜望讶异道:“是因为赵汜的那张符?” 陶天师平复着情绪,但仍是无比震惊的看着赵汜,说道:“我只教给你最简易的符箓,但你刚才画出来的绝对属于神符的范畴,让我运气好到莫名顿悟,你这家伙,简直就是怪物!” 赵汜很茫然。 我又天赋异禀了? 陶天师急切道:“快,你再画一张!” 姜望轻咳一声,说道:“老陶啊,瞧你那点出息。” 他满脸鄙夷,紧跟着一把拽住赵汜,笑着说道:“好兄弟,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吧?” 赵汜挑眉道:“让我洗衣裳做饭,让我扛着藤椅跟你到处跑,甚至让我帮你磨刀,好兄弟,你待我确实不薄。” 姜望义正严词道:“竟有此等事?想来定是童伯打着我的名义安排你做这些事情,我若知晓,必是严厉批评他!” 赵汜都惊了。 你简直不当人子。 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姜望自觉羞愧。 但主要是因那张符箓的效果太强了,若自己能这般好运,不就可以轻轻松松把神国喂饱,当日就羽化成仙了? 想想就兴奋啊。 看着姜望和陶天师都很迫切的样子,赵汜勉为其难,再次画符。 然后一人给他们贴了一张。 姜望很期待的等着。 想着一会儿是不是就有敌人不请自来了? 陶天师此时眼前一亮,飞一般蹿了出去,“我捡到一文钱!” 赵汜很失望,“只是一文钱?” 陶天师神情倒是很自然,他其实心里嫉妒啊,此刻符箓效果不佳,反而松了口气,若是赵汜随便就能画出神符,他就有直接从春怡馆二层楼跳下去的冲动了。 简直无地自容。 数十年画符,都没有成就的废柴,说得就是我吧! 姜望则有些紧张起来。 可千万别出什么变故啊。 春怡馆二层楼忽有风起。 风自姜望一刀斩破的墙壁外而来。 稍显凛冽。 陶天师面色微变。 赵汜也察觉到这股风来得很奇怪。 但一时没想明白跟符箓有什么关系。 姜望攥着拳头,满脸期待。 来了,来了! 有身影掠入二层楼。 “门口有镇守府衙的人守着,我只能从这里进来,刚刚便看到浑城上空弥漫的煞气,又感知到姜兄在此,究竟发生了什么?” 来者是谢吾行。 姜望黑脸。 他愤然把符箓扯下,又狠狠踩上几脚,“破符!” 谢吾行的出现,无疑是属于走了霉运。 姜望只觉臀间一紧,火速逃离。 谢吾行茫然。 赵汜再受打击。 显然,两张符箓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陶天师最起码捡到了一文钱。 而姜望身上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陶天师自也不知晓内幕,只觉得贴在姜望身上的那张符箓是废品,他当即又宽慰赵汜道:“能直接画出符箓便已是天赋异禀,且莫好高骛远,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来找我,我自将毕生经验传于你。” 赵汜镇定精神。 没错,我是个天才,没有任何挫折能击垮我!
白姑娘,赵某势必会帮你报仇的! 谢吾行有些郁郁寡欢,根本没听陶天师和赵汜在说什么,因此很突兀地打断话题,说道:“我怀疑姜兄在刻意躲着我,你们帮我分析分析,到底是为什么?” 陶天师沉默。 心想,我哪知道? 赵汜则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他可能纯粹有病,与你无关。” 谢吾行恍然道:“那看来姜兄病得不轻,但是什么病,能让姜兄躲着我?” 他很纠结这件事。 赵汜没有再给出答案,他现在迫切想要画符,直接拉着陶天师离开,留下谢吾行皱眉苦思。 ...... “那个神祇短则一日,便会来到浑城,神符的力量,以及姓范的引出煞气,虽让神国被滋养,但却有限,哪怕期盼那个神祇已死,可我越显心悸,总觉得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翌日清晨,姜望躺在藤椅上,有些愁眉不展。 说什么弑神杀仙,实则就是在舒泥面前显个圣,哪怕他坚定信心,可终究还是稍有踌躇。 但最让他状态不佳的原因,倒也并非全在神祇。 赵汜的那张符箓,让得谢吾行找到春怡馆,姜望便觉得肯定是赵汜又画出了倒霉符。 事实证明,确是如此。 昨夜在回府的路上,明明地面很平整,可他偏偏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大跟头。 来到栖霞街,他刚刚松了口气,不知从哪里跑出一头猪,给他来了个野蛮冲撞。 后有屠夫提刀追猪,嚷嚷着让他躲开,姜望确实在第一时间躲避,没想到,屠夫挥刀砸猪的时候,因猪的竭力反抗,再次给了姜望致命一击。 愣是让他自主施展神国力量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种危险也不足以被动引出神国的力量。 姜望当时又很懵,没等他反应过来,屠夫已经制伏那头猪,并向他道歉,扛着走了。 因此姜望只能步履蹒跚的往家走,然后突降大雨。 他着急忙慌疾奔,结果在侯府前一脚绊到门槛上,又摔个大跟头。 简直就是倒霉到家了。 符箓会作用一日,意味着要到今日入夜,霉运才能消失。 虽然回到侯府,不间断催动神国力量护体,让得霉运减轻,但也时不时磕着碰着,导致一夜没怎么安睡。 姜望很是战战兢兢,极其担心那个神祇不仅活着,甚至会提前来浑城。 赵汜则很兴奋,一大早便去了西城巷,姜望估摸着,若是不能真正画出稳定的符箓,赵汜怕是得跟陶天师经常打交道了。 夜游神此时说道:“按理来讲,就算赵汜画符的悟性极高,也很难直接影响到修士,纵使神国力量能抵御霉运,但毕竟没有彻底抵消,因此看来,赵汜的情况极其特殊,他确有望立足符箓道的巅峰。” 有小鱼根骨奇佳,有望成为最年轻的宗师。 赵汜也终于找到真正天赋异禀的门路。 而姜望生来便是洞冥境的修士。 侯府里可谓集齐了修士、武夫和天师三类体系的绝世天才。 如此看来,抛除青袍和白袍修士,童伯便成了侯府里最废的人? 不知为何,姜望有点想笑。 正想着,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迎面而来。 虽然蔡棠古带着东重阳第一次登门时,冯灵槐也在场,但青袍修士两人最快躺地上,未曾注意到站在附近屋顶的冯灵槐。 此刻,他们在街上看到了冯灵槐的身影,立即回想起紫袍修士被杀的大仇。 他们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回了侯府。 姜望皱眉说道:“许是萧时年救了冯灵槐,哪怕他这些日子没有什么动静,但毕竟是杀害紫袍的凶手,你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冯灵槐能活着,正好也给了你们能亲手报仇的机会。” 因霉运的事情,姜望没想牵扯其中。 而且冯灵槐虽是第四境巅峰的武夫,但也只是强于洞冥境,根本无法和洞冥境巅峰修士相提并论,对于滋养神国来说,没有太大用处。 考虑到青袍两位修士的境界低微,他便再次说道:“你们可以找宁十四帮忙掠阵,或者带着小鱼也行,总要让她多些实战经验,结合你们的力量,冯灵槐不足为惧。” 青袍和白袍点头称是,实则心里有些颓然。 他们之前曾以为姜先生会指点一二,兴奋的等着,奈何直至今日,姜望也没有提及。 想着或是他们只能帮着姜先生搬搬藤椅,根本没有什么良好表现,导致姜先生没有想要培养的意思。 可他们虽然也很想表现,但完全没有机会啊。 敢来寻姜先生麻烦的,最弱也是洞冥境巅峰修士,现如今冯灵槐的事情,属于自家恩怨,就算表现的再好,貌似也跟姜先生没什么关系。 但白袍修士灵机一动。 第七十六章 妄想人前显圣的宁十四 西城巷竹林。 被以姜望名义请来的宁十四,口嫌体正直,“宁某正气凛然,不愿同勾栏听曲者为伍,但渐离者终是朝堂要缉拿的人,宁某义不容辞,否则就算姜望亲自来请,我也会断然拒绝的。” 青袍和白袍修士面面相觑。 小鱼皱眉道:“什么勾栏听曲?” 在城隍庙会第十日,因小鱼刻苦用功,等到回神时,场面已然大乱,紧跟着萧时年就布下了符阵,她根本不知前因后果。 后面姜望屡屡往春怡馆跑,自是都隐瞒着,虽然可能瞒不住童伯,但瞒住小鱼是轻轻松松的,因此,闻听得宁十四的话,小鱼横眉冷对,觉得对方是在构陷公子。 宁十四欲言又止,最终选择无视。 虽然他被姜望欺骗前往春怡馆的事情能够合理解释,但自诩正气凛然的他终是不愿提及,索性转移话题道:“那个渐离者就在此处吧?” 白袍修士点点头,看向青袍修士。 后者很干脆,直接大喝一声,“冯灵槐,出来受死!” 那座竹屋里没有半点回应。 宁十四问道:“确定他就在里面?” 青袍修士说道:“我们看着他来到此地,虽然回了趟侯府,但到半日闲客栈请您的期间,我们兄弟兵分两路,我有先一步到此观察,确信竹屋里有人。” 宁十四淡然说道:“那就很简单了。” 他直接拔刀出鞘,朗声道:“毁了竹屋便是!” 宁十四气势如虹,也有想要人前显显圣的意思。 侧目看到一旁青袍修士眼里露出的一抹惊色,宁十四暗暗发笑,但很遗憾的是,白袍修士和小鱼都没有什么反应。 想着终是毁掉竹屋的位格太差。 他没有在意,而是思考怎么很漂亮的一刀摧毁竹屋,又能让屋里的人不伤分毫的显现出来,这样才能把位格往上抬一抬。 为防止屋里的冯灵槐突然跑出来,宁十四没有拖延的想法,他看好角度,表现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实则将得气劲尽数灌注在刀上,朝着竹屋劈落。 紧跟着竹屋表面呈现出一层金色纹路,同样轻描淡写的就把宁十四的一刀给挡下来了。 “......” 青袍和白袍修士再次面面相觑。 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 虽然是姜先生让他们找宁十四掠阵,但也只是因为冯灵槐对于姜先生而言,太弱了,他们从未觉得宁十四很强。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宁十四很尴尬。 臊眉耷眼,找着地缝。 小鱼则认真说道:“刚刚呈现的金色纹路有问题。” 宁十四心下一凛,恢复精神,正色道:“确实,虽然我刚刚只用了五分力,但竹屋显然是有防护,且蕴含的炁很强,按理来说,冯灵槐只是武夫,没有这般能耐,这里面是有问题的。” 他外表沉稳,内心羞愧。 果然,人还是正气凛然点好。 没事人前显什么圣,如此一来,便直接沦为姜望之流了。 我乃正气凛然宁十四,绝非勾栏听曲者姜望! 白袍修士皱眉说道:“想来定是萧时年的手笔,来到浑城的修士里,他能排在第二,绝非等闲,也有击退乌侯的战绩,纵使他已不在浑城,可若要护冯灵槐,我们此行便也只能无功而返了。” 虽然对萧时年的名字很陌生,但既是姓萧,便也能大概猜出是谁,宁十四更好奇另一件事,“排在第一的是谁?” 当时妖怪袭城的最终战役里,他待在城隍庙,没能亲眼目睹,但也有所听闻,东集市那一战,姜望等人忽然消失无踪,亦是没能得见萧时年的实力,可其修为深厚,是毋庸置疑的。 青袍修士理所当然的接话道:“排在第一的自是姜先生了。” 想着姜先生可是仙人啊,莫说浑城里,整个隋国里怕也是无比强大的存在。 宁十四很惊讶,纵然深知姜望有着极高的修为,同萧时年联手击退乌侯,又曾目睹浑城弥漫的煞气被姜望一刀斩碎,但要说姜望的实力能排第一,仍是觉得不敢相信。 根据寻仙者的议论,他猜测姜望跟萧时年的修为应当势均力敌,若只论修士,把武神祠的骆尊者排除在外,姜望或许真能排在前两位。 可哪怕是当时目睹对战乌侯全过程的寻仙者们,也无法判断二人孰强孰弱。 莫非是两人后来打过一架,分出过胜负? 在白袍两位修士眼里,同乌侯一战,根本就是姜先生在玩闹,若姜先生认真起来,哪有萧时年露脸的机会。 这种想法早已根深蒂固。
小鱼也深以为然。 白袍两位修士最起码有他们的理由,而小鱼则是毫无理由,公子肯定是最厉害的。 宁十四保持着怀疑态度。 侧目看到竹屋门被打开,冯灵槐站在屋里面,莫说他伤势未愈,就算在全盛时期,面对浑城遍地的修士,也只有扑街的下场,有萧先生的符阵在此,他方可安然无忧。 凝视着青袍和白袍修士,平淡说道:“我来浑城的目的,是除掉你们三人,但因期间发生了很多变故,任务已经逾期,导致的结果,或是任务被取消,又或者是其他渐离者接替我,总而言之,我都没理由再杀你们两个,何必非得自找麻烦呢。” 白袍修士沉声说道:“幕后雇佣你的人,我们自然不会放过,但是你亲手杀了我们兄弟,此仇更要报!” 他懂得渐离者的规矩,没有直接询问幕后雇佣者是谁,等到把冯灵槐打服,自然有的是时间慢慢问。 青袍修士最先出手,白袍修士紧随其后,但他们的攻势同样被金色纹路尽数挡下,看着淡然站在竹屋里的冯灵槐,青袍修士恼怒非常。 宁十四认真观察着,此时开口说道:“不管萧时年用了什么手段,但他本人不在,这股力量终有耗尽的时候,宁某不才,虽是武夫,却胜在耐性极佳,可以耗它一整天,而且我有把握,三刀击破防御。” 他没有人前显圣,而是的确这么想的。 闻听此言,场间人神色各异。 冯灵槐难免有些紧张。 虽是见识过符阵的可怕,但竹屋的符阵跟当初萧时年布置的杀妖符阵不同,前者仅是防御,不具备反击的力量,正如宁十四所言,若一直承受攻击,早晚会被攻破。 “呵呵。”冯灵槐冷笑一声,说道:“此阵是萧先生亲自布置,能承受匪夷所思的力量,就凭你们两个洞冥境修士,两个武夫,也敢妄想破阵?” 他能看得出来,扬言三刀破阵的男子,是一位第四境的武夫,具体在哪个阶段则未知,但跟了萧时年那么久,冯灵槐有自信,哪怕是第五境的宗师,也休想轻易破阵。 宁十四正气凛然,心里念叨着绝不要再找地缝,紧跟着便挥刀斩击。 强横的武夫气息四溢。 让得白袍两位修士险些站不稳。 此子居然这么强?! 冯灵槐则神情淡然,至多是有些惊讶罢了。 因其展现的气息堪比第四境巅峰的武夫,但归根结底,尚未迈入巅峰境,此般年纪,若非天赋异禀,便是背景深厚。 不管宁十四有着什么样的背景,冯灵槐都不是很在意,毕竟身为渐离者,只要给得钱够多,什么样的人都敢杀,当然自身也要有接下任务的能耐。 不出他所料,宁十四一刀仍旧没有破阵。 但没有半点停顿,宁十四很快又斩出第二刀。 第三刀有些蓄力,宁十四尽可能发挥出全部力量,甚至超越极限,让得冯灵槐也终于微微色变。 白袍两位修士极其紧张,下意识帮忙鼓劲,好像是自己在出刀一样。 金色纹路光芒大盛,武夫气息也是刚猛雄浑,宁十四一声高喝,蓄力一击轰在竹屋上,震出浓烟滚滚,仿若惊雷炸响,周遭竹木被摧枯拉朽般毁于一旦。 成了! 青袍修士大喜。 白袍修士则皱起眉头。 冯灵槐略显紧张的表情渐渐恢复正常,冷笑道:“三刀已过,看来只是会说大话而已,就算再让你斩出三刀,也不可能破阵。” 烟雾散尽。 竹屋依旧如初。 宁十四果断开始找地缝。 太丢人了! 青袍修士的面部僵硬,喜悦之情变成了假笑。 白袍修士默默瞧了一眼宁十四。 刚才出刀的表现,证明着宁十四确有很强的实力,若是依靠武夫的优势把竹屋防御力量耗尽,是有概率能办到的,但何必非得说出三刀破阵的话,这下子脸被打得生疼吧? 想是这般想,白袍修士也没有嘲笑的意思,毕竟换成自己,把黄庭炁搞枯竭也破不了阵,他只是满脸惆怅。 原想着姜先生既是要让小鱼多些实战经验,便打算帮忙掠阵,给予小鱼足够的表现机会,可现在看来,连冯灵槐的一根头发都碰不到,甚至可能还得求助姜先生出手。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白袍修士传音给青袍修士,后者微微一愣,神情很是尴尬,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掠空飞走。 浔阳候府里,姜望战战兢兢。 他刚刚喝水差点把自己呛死。 霉运貌似到了最盛的时候。 第七十七章 自荐枕席 夜游神窝在姜望脑袋上,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模样,笑道:“赵汜画符的造诣更超乎我的预料,也许是机缘巧合,就像他画出一张神符那般,错误画出的倒霉符,怕是品秩极高。”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个神祇要么今日,要么明日就有可能来到浑城,偏偏被赵汜一张符箓搞得倒霉到极致,就算在此期间把神国滋养的更强大,姜望也没有啥信心了。 他也不敢指望让赵汜再画出一张好运符,但凡又有意外,只会死得更快。 因此,在青袍修士翻墙入侯府,讲述冯灵槐那边的情况后,姜望义正严词道:“这么点小事也要让我出手!” 青袍修士满面羞愧。 姜望摆手将其打发。 正很倒霉的我,决计不可能踏出府门一步! 夜游神此时说道:“有个出风头的机会,你要不要?” 姜望回道:“要你个腿儿。” 夜游神无视,继续说道:“虽然那个天师的符箓和石头里的煞气没有让神国出现质的变化,但终究要比前两日的时候更强,就算你待在侯府里,照样可以随意杀死浑城任何角落的敌人。” 姜望微微挑眉,“啥意思?” 夜游神说道:“你且注视着西城巷竹林,看准目标,出刀即可。” 姜望被勾起了兴趣,因要抵消霉运的能力,他一直让灼热气流环绕周身,此刻拔刀,牵引着灼热气流,视野跨过栖霞街,直抵竹屋。 清楚看到正在找地缝的宁十四。 他轻咳一声,威严道:“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任何事情都是毫无意义的,我就是力量的象征,整个天地都将会因姜望之名而颤粟,人间啊,在我手中湮灭吧!” 话音落下,一刀斩出。 刀芒直接横贯栖霞街和西城巷。 目睹着竹屋被顷刻摧毁,姜望稍显得意。 又人前显圣了一回。 夜游神淡淡说道:“你的话,他们是能听见的。” 姜望:(⊙_⊙) 地缝在哪里! 我好尴尬! 都赖赵汜! ...... 西城巷竹林里。 宁十四面部僵硬。 看着直接成了废墟的竹屋,脑海里回荡着姜望那番很让人羞耻的声音。 反观白袍修士则一副敬畏的表情,想着姜先生不愧是仙人,此番言论实在霸道,他已经感到热血沸腾了。 小鱼也是攥着拳头,脑海里已经有公子持刀而立,漫天神佛皆不敢近身的画面了。 冯灵槐从废墟里爬出来,凝视着栖霞街方向,色厉内荏道:“姜望,是你杀我徒弟在先,我已不愿再同你计较,何必非得赶尽杀绝,你要清楚,我背靠萧先生,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真以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么!” 姜望的声音随即传来,空荡而神秘,“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既是萧时年的一条狗,吠几声无伤大雅,但就算面对萧时年,我要杀他的狗,他也只能看着。” 冯灵槐很惊惧,但没了符阵,莫说面前仰仗着姜望的白袍修士,因任务无故逾期,日后有渐离者前来问询时,他怕也得接受惩罚,丢掉半条命。 正在他想着识时务者为俊杰,服个软的时候,忽有另一道声音在竹林响起,“我就在这里,你倒是杀个看看。” 萧时年出现在竹林上空。 紧跟着谢吾行也飞掠而至。 躺在侯府藤椅上的姜望皱起眉头,心里再次把赵汜黑了一百遍,怎么自己刚刚提及萧时年,他就出现了? 肯定又是赵汜的倒霉符箓搞得事情。 姜望沉声说道:“你想保他?” 萧时年淡淡说道:“你欲如何?” “有意思。”姜望微笑道:“冯灵槐杀了我的人,他徒弟又曾刺杀我,现在你要护他,我没有理由握手言和,那就只能把你一块杀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时来运转,前面因萧时年离开了浑城,白川绫理所当然成为最合适滋养神国的人,而现在萧时年回来了,又是敌对的局面,他怎么也不可能放过这个薅羊毛的机会。 无论如何也要让萧时年对他生出杀意。 此话一出,萧时年果然眉头紧皱。 就连谢吾行也很震惊。 而宁十四则意识到问题。 他想到了裁缝铺的老许头。 只是被人推了一跟头,姜望便出手狠绝,若真是有身边人被冯灵槐所杀,按照姜望护短的脾性,此战将不可避免。 白袍修士和刚刚返回来的青袍修士甚是感动,觉得姜先生是真的把他们当做自己人,于是在心里暗暗发誓,日后定要倾尽所有来效忠姜先生。 前者甚至想到,哪怕姜先生要经旱道,他也可以忍痛接受。
姜望是有目的的。 但萧时年也是个犟脾气。 他冷笑道:“甚是有趣。” 挥手间便有金色纹路浮现,伴随着擂鼓般的声响,纹路扩大,笼罩整个竹林。 萧时年挑眉道:“试试?” 他言简意赅。 姜望却直接领会其意。 是先前一刀破阵,此刻萧时年布置下更强的符阵,继而挑衅。 “那便试试。”姜望微微一笑,身在侯府里的他,端坐藤椅,右手握刀,冷冽寒意迸溅,直冲云霄,刀芒从而天降,轰击在竹林上空。 符阵剧烈颤抖,瞬间便呈现裂痕。 但紧跟着萧时年再次挥手,加固符阵,使得金色纹路升空,欲要把姜望的攻势推回去。 如此两者开始了一场极限拉扯。 宁十四抬头仰望,想着自己仍是低估了姜望的实力。 像此般人未至招数到,洞冥境巅峰的修士都能做到,但能把力量发挥到极致的只有飞剑,飞剑出,取敌首级十里之外,绝非虚言。 若道行够深,或是剑士,杀敌百里乃至千里也是轻而易举。 因浑城局势非常,又有姜望和萧时年这般存在,显得来寻仙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好像很弱的样子,但事实上,除了神都,其他各境,洞冥境巅峰的修士,都称得上强者。 澡雪境的大修士有实力镇压一境,洞冥境巅峰的修士便是绝对的中流砥柱。 青袍和白袍修士自信姜先生必胜,因此,他们很快把目光放在冯灵槐的身上。 白袍修士又朝着小鱼说道:“姜先生有意让你多些实战经验,冯灵槐未在鼎盛,你大可任意施为,我等会帮你掠阵。” 小鱼点头,提着长剑走向冯灵槐。 每走一步,她都在回忆着骆岘山传授的一招一式。 冯灵槐挑眉说道:“区区第二境巅峰的实力,也敢来杀我?你们果然都是些蠢货。” 有萧时年在,冯灵槐挺直了腰背,甚至面带笑容。 小鱼说道:“我没想着杀你,只是拿你练手罢了。” 冯灵槐的笑容僵在脸上。 “竖子狂妄!” 小鱼直接拔剑。 她第一招依旧用了挥剑。 在冯灵槐轻易挡开后,手腕翻转,又反向挥剑,冯灵槐被迫后撤时,紧跟着使出刺剑,动作极为快捷,呈现出无数剑影。 观战的青袍修士感叹道:“小鱼确有极高的天赋,虽只跟着骆尊者学了理论,但第一次实战便能得心应手。” 白袍修士则说道:“冯灵槐虽有伤在身,但毕竟是第四境巅峰的武夫,两者相差悬殊,若无意外,小鱼也只能占据这片刻上风了。” 青袍修士闻言,立即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谢吾行和宁十四始终注视着上空的交锋。 姜望的攻击虽未见颓势,但毕竟本人不在此处,而萧时年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高空那凛冽刀芒不值一提。 “你就这点能耐?” 萧时年对着面前的空气无形嘲讽。 侯府里的姜望看得真切,但他没有理会,而是询问夜游神道:“这家伙的身份应是修士,懂得符箓也就算了,以此便能挡住我的刀,岂非隐藏着更可怕的实力?你能否看出他的深浅?” 夜游神说道:“他的气息与寻常修士不同,纵是画符的本事,也区别于真正的符箓道,当真是透着怪异。” 姜望狐疑道:“姓萧的该不会是某个大妖假扮的吧?” 夜游神说道:“他当然是人,只是非常人罢了。” 姜望一心两用,持续增加着攻势力度,说道:“我已用了七成力。” 看着竹林里萧时年仍是淡然的模样,姜望暗恨,真被你装到了呢。 夜游神说道:“认真点吧,他的能耐越高,你得到的好处便就越高,此刻尚且差点意思。” 姜望心领神会,声音在竹林上空回荡,“姓萧的,我承认你是有点本事,让我很好的热了热身,但我很好奇一件事情,你背着一把女式剑,是向往自己是个女子,还是根本就不想当男人?” 萧时年眸子微冷。 姜望继续说道:“说起来,你确也长得眉清目秀,让我都有点心动呢,要么别打了,你今晚来自荐枕席?” 宁十四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谢吾行浑身一颤。 原来,姜兄才是那个采花之辈! 以前是在贼喊捉贼! 白袍修士略有急切,想着姜先生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这样有损颜面啊。 当初谢吾行守了一夜,姜望露出幽怨的神情,让得白袍修士记忆犹新,也是误会极深。 第七十八章 长夜神国(一) 姜望话出口,便有些后悔了。 但在注意到萧时年变得铁青的脸,他只能忍着羞耻感,再接再厉道:“要记得洗干净点哦。” 谢吾行惊吓的面色发白。 宁十四则略有羞愧。 因他想到,姜望此前勾栏听曲,许是真的为降妖,是自己误会了啊。 萧时年自登场以来,第一次有此等情绪变化,他目中有火,紧紧盯着栖霞街方向,一字一句道:“你找死......” 姜望觉察到气氛够了,但没忍住,又说道:“怎么还急了呢,光天化日的,又大庭广众,很羞耻的,等一会儿天就黑了,别那么急嘛。” 天没黑,但萧时年的脸很黑。 他顺势拔剑出鞘,直接自己将符阵破除,又一剑把姜望的攻势崩散,剑气如虹,直入栖霞街! 没有撤掉符阵,而是直接轰碎,可见萧时年此刻心头火极盛。 姜望不敢大意,神国力量早已蓄势待发,在剑气刚刚来至栖霞街,未等落入侯府,姜望便已出刀,于半空拦截。 剑气和刀芒相撞,余波席卷整个栖霞街,又朝着周围街道蔓延。 摊位径直被掀翻,街上行人体会了一把短暂飞翔的感觉。 若非撞击点在高空,地面受到的影响没有太严重,百姓们只是双脚微微腾空,很快又落回地面,否则真的凌空飞翔一把,定然会有很多人被摔死。 有巡视的镇守府衙役,反应快速,立即疏散百姓,跟着宁十四来到浑城的武夫也展开救援,寻仙者们以炁化壁,将得余威阻隔在外,惊骇莫名的抬头观望。 又发生什么事了? 浑城也太危险了吧! 姜望注意到了周围街道的情况,但他没有办法做什么,显然,萧时年被彻底激怒了,那一剑的威力非比寻常,他已经把神国力量尽数催发出来,仍是很勉强才能抵御住。 夜游神的声音响起,“他的修为在攀升!” 姜望紧咬着牙关,在心里说道:“我已经使出全力了......” 看着栖霞街上空那抹绚烂的剑气,夜游神沉声说道:“这根本不是寻常剑气,而是剑意,且此剑意能够拔高他的修为。” 就像溪河剑意那般,能让人发挥出远超自身境界的力量,此乃剑士独有的手段。 萧时年拥有着不逊色溪河剑意的另外一种剑意。 夜游神沉默片刻,说道:“你要么认输,平息他的怒火,要么就强撑着,若能抗住,神国必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姜望很想直接认输。 但这又是绝佳的机会。 他目光坚定,纵然身子已经僵住,骨骼好似随时都会断裂,仍是奋力举刀,冷冽的寒意迸溅,可刀柄却显得极为滚烫。 或许神国跟长夜刀没有直接联系,但神国的第一次显现,确是在他第一次握住长夜刀的时候。 灼热的气流来自神国,而冷冽寒意出自长夜刀。 他的力量也在攀升。 萧时年在长时间消耗下,剑意会越来越弱,而姜望却能越来越强。 但目前这点强度,尚且无法胜过萧时年。 他只能艰苦支撑着。 ...... 街道上的寻仙者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 “是姜先生和萧先生在切磋?” “若是切磋,何必搞出这么大动静?” “不管原因是什么,我们都只能看着,反倒是两人谁能赢,更让我感兴趣。” “苦檀里的澡雪境修士一只手便数得过来,更少动手,唯有剑神扬名,可吾等也没机会看到剑神的风采,浑城此战便足以载入苦檀史册了。” 他们自始至终都认为萧时年和姜望是澡雪境的大修士,最不济也是半个身子踏入,否则哪有能力击退大妖乌侯? 此二人年纪轻轻,战力已能排在苦檀前十之列了,甚至更靠前。 柴房朗声说道:“我觉得姜先生会赢。” 他跟萧时年不熟。 哪怕在乌侯袭城事件里,同样有很多寻仙者像对待姜望那般尊敬萧时年,但不同的是,姜望会给予回应,而萧时年要么冷着脸,要么直接消失,使得寻仙者们自然都跟姜望更熟。 而这里面属柴彼为最。 就算摇旗呐喊,也肯定得为姜先生摇旗。 志同道合者深以为然,重复着柴彼的话。 也有在旁观立场者提出第二种见解,“我觉得姜先生和萧先生应是势均力敌,但此刻交锋的情况来看,萧先生占据上风,但也不保证姜先生未出全力,总而言之,胜负难料。” 柴彼自是据理力争,坚信姜先生更强。 又有第三方冒出来,觉得萧时年或许更强。 双方为此争论不休。 唯有旁观立场者欲言又止,想着自己该加入哪一方? ...... 西城巷竹林里。 宁十四在发抖。 青袍和白袍修士毫无疑问又跪了。
虽然萧时年的剑意没有针对他们,但也有无形压制,使得小鱼动作凝滞,若非谢吾行及时出手,一脚把冯灵槐踹飞,险些便被削了脑袋。 他护住小鱼,以溪河剑意抵挡,行动如常,但神情也很凝重。 虽然并非同一种剑意,可萧时年带给他的压力,仿若当年师叔演练溪河剑意的威势。 就算是剑士,也很难轻易领悟剑意,何况是融会贯通了。 萧时年此刻展露的剑意,就算不是跟溪河剑意同等,怕也仅次之了,但萧时年很明显也没有将此剑意领悟很深。 因剑士的身份,谢吾行能看得出来,此剑意尚有破绽,但他也照样没本事抗衡。 有些破绽,可以一击即溃。 有些破绽,就算清楚在哪里,你也只能抓瞎。 简直气抖冷! 谢吾行更深刻领会到萧时年的强大。 虽然貌似姜望也很强,但看着刀芒在剑意的轰击下,逐渐黯淡,终是差了一着。 反观青袍修士纵是跪着,许是因习惯的问题,他毫不在意,只是嘀咕道:“姜先生总是这样爱玩,不管是面对傲因,又或是面对乌侯,都是先装作不敌的样子,紧跟着再所谓绝地反击,真是让我心都揪起来了,姜先生怕是乐在其中。” 白袍修士跪着笑道:“就是这般,姜先生才有人烟气。” 谢吾行一脸懵。 你们在说啥啊? “要分出胜负了!”宁十四的声音忽然响起,只见萧时年斩出第二剑,那一抹惊鸿照耀着整座浑城,无与伦比的强大剑意凝聚一点,倒灌入栖霞街。 谢吾行面色凝重。 白袍修士也变得有些紧张,怎么姜先生还没有认真起来? 青袍修士则呵了一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确实要分出胜负了,按照以往姜先生的风格,此刻便要开始反击了。” 侯府里,姜望已经没在藤椅上坐着。 他站得笔直。 微微仰着头。 紧闭双目。 灼热气流回溯,直入黄庭,也就是脑海里的神国。 又有一座山拔地而起。 树木迅速生长。 一只很渺小的昆虫,在神国里诞生。 那是一只蝴蝶。 它自灼热气流里降生。 违背了蝴蝶诞生的过程,就那么凭空出现。 它闪动着翅膀,在林间穿梭,跨过小溪,径直落到了夜游神脑袋上。 夜游神有些欣喜若狂。 他很是小心翼翼,唯恐惊扰到蝴蝶。 侧目看到自己的果位正在焕发异彩,相应的,被神国汲取的力量开始复苏,以前或许还剩下堪比妖怪傲因的实力,而此刻,他能随手把傲因碾死。 姜望缓缓吐出口气。 双眸睁开。 有冷冽寒芒崩现。 他攥紧手里的刀,凝视着上空那道惊鸿。 整个浑城流转的炁变得紊乱,修士和武夫们都能清晰感受到,若是将范围放开,萧时年的剑意足以在顷刻间让浑城变作废墟,甚至席卷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姜望面无表情。 自神国里涌现的气息,让他身子有些发抖,急需宣泄。 于是,他提刀斩击。 瞬间,整座浑城所有人都成了睁眼瞎,极其璀璨的光芒仿若烈日坠落大地,嗡鸣声响彻在众人耳畔,屏蔽了一切感知。 待得视线慢慢恢复正常,眼前是晴空万里。 谁赢了? 寻仙者们和武夫虽惊惧此般画面,但心里第一反应皆是姜望和萧时年的胜负。 侯府里,姜望坐回藤椅上。 竹林里,萧时年面色微白。 “姜先生赢了么?” 青袍修士满脸痛苦,但仍是迫切询问道。 宁十四瘫软在地。 想着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甚至萌生出是两尊神明在打架。 竹林上空的白云卷动,渐渐形成一张人脸,很是俊朗。 姜望的声音随即传来,“我要杀冯灵槐,萧兄意下如何?” 他的声音传遍整个浑城。 寻仙者们满脑袋疑问。 冯灵槐是谁? 姜先生和萧先生战斗的原因便是冯灵槐? 但他们很快就把疑问抛之脑后。 因为姜望那张脸十分清晰,覆盖着半个浑城,普通百姓如见神明,已经开始跪拜。 甚至就连他们也有顶礼膜拜的想法。 此般手段绝非洞冥境修士能够拥有。 姜先生果然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 在半日闲客栈观战的舒泥,瞠目结舌。 侯府里,老管家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公子,又抬头看看天上公子的脸,他没啥文化,有俩字不吐不快,但最能表达震惊的情绪。 第七十九章 长夜神国(二) 萧时年眯着眼睛。 蓦地挥剑把姜望挂在天上的脸斩碎。 “你是在隐藏实力,又或是跟我战斗的过程里变得更强?” 姜望的脸再次凝聚,“你只是救了冯灵槐一命,并非他对你有恩,为了他打生打死不值得,让你自荐枕席的事情,是我言语有失,莫要因此伤了感情,死了冯灵槐,咱们依旧是好兄弟。” 计划已成,姜望自也不想彻底跟萧时年结仇,除非他后面还需要再薅羊毛,但总得先安抚一下,否则总薅的话,羊会急得。 他这番话只让萧时年听到,旁人只见他张嘴,但未闻任何声音, 萧时年眉头紧皱。 姜望未曾正面回答问题。 但他更倾向于姜望是在战斗中变强。 纵然很匪夷所思。 可姜望先前的表现根本不像藏拙,那么答案再离谱,也可能就是真相。 萧时年归剑入鞘。 默默盯了冯灵槐一眼。 他清楚记得冯灵槐说过,姜望身边有一只妖。 不管原因是什么,姜望此人绝不简单。 而注意到萧时年眼神的冯灵槐,心里打突,想着萧先生不会是要放弃我吧? 萧时年从未说过要护他之类的话,其本身又是淡漠之人,就像不在意浑城百姓的生死,但又会因姜望莫名其妙的赌约,而选择抵御妖怪袭城。 他根本无法摸透萧时年究竟在想什么。 正在他忐忑不安时。 “你有能耐便可杀杀看。” 冯灵槐猛地抬头。 虽然萧时年是要让姜望出手杀他,但真正的含义,依旧是要保他。 姜望的脸消失。 冯灵槐刚松了口气。 忽有一把刀划破天际,直接把他钉在了竹林里。 冯灵槐茫然四顾。 发生了什么? 但紧跟着他就惨叫起来。 那把刀并没有命中要害。 姜望的声音再次响起,“萧兄有空喝杯茶?” 萧时年淡淡说道:“我没空。” 姜望轻笑一声,朝着白袍两位修士说道:“你们俩,以后这点小事不要再烦我,问清楚幕后雇佣者,把麻烦彻底解决掉。” 两人连忙称是。 ...... 浔阳候府里。 谢吾行、宁十四和舒泥等人齐聚一堂。 舒泥看向姜望的眼神十分怪异。 姜望冲她咧嘴一笑,舒泥立即撇过脑袋。 谢吾行皱眉问道:“姜兄,萧时年既要保冯灵槐,何故又眼睁睁看着你出手,没有拦截?” 姜望说道:“只是凑巧赶上,他正好想跟我打一架,什么保冯灵槐,仅是借口罢了,此人生性淡薄,莫说冯灵槐跟他一文钱关系都没有,怕是除了最亲近之人,其他人的生死都不会在意。” 谢吾行又问道:“姜兄现在是什么境界?” 自始至终他都无法看透姜望深浅,尤其是在没打架的时候,俨然就是普通人,除了那张脸,全身上下都极致普通。 闻听此言,姜望也很好奇,便在心里询问夜游神道:“我当时能清楚感受到神国的变化,甚至觉得自己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但也没能轻松击败萧时年,我有没有晋升澡雪境界?” 夜游神回道:“你的确破境,但非破澡雪境,而是洞冥境巅峰。” 姜望瞠目结舌,在心里震惊道:“才是洞冥境巅峰?!” 夜游神说道:“你以为呢?虽是生来便已在洞冥境界,可也是在神国显现后,你才能不用修炼便可提高修为。” “但你及冠之前,神国都是隐匿的,又从未修炼过,自然一直都是洞冥境界,神国的存在,能让你拥有镇压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力量,此时破境,若无意外,方才能跟澡雪境修士有一战之力。” “而萧时年借助剑意使得修为攀升,也是相当于一只脚跨入澡雪境门槛,自然很难随意将他击败,但没有输,也算保住你的脸面了。” 姜望很失望。 修行果然是很艰苦的事情。 见姜望没有说话,谢吾行试探道:“可是跨入了澡雪境界?” 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装模作样,没有直接回答,很模糊的应付了过去。 谢吾行却是心下凛然。 因姜望是特例。 萧时年又非苦檀人士。 除了那位赵姓姑娘,谢吾行依旧坚信自己苦檀年轻一辈第二人的称誉,第一人只能暂且给了姜望,但就算苦檀老一辈的洞冥境巅峰修士,能胜过他的也是有限,毕竟他有溪河剑意傍身。
萧时年跟姜望的战斗,让人叹为观止。 胜他何其多? 若非是跨入澡雪境界,便没办法合理解释,除非姜望也有类似剑意这般能拔高自身修为的手段。 虽然面对大妖乌侯时,谢吾行便有怀疑,但毕竟是两人联手击退乌侯,却非直接杀死乌侯,他终究更愿意相信此二人是天赋异禀。 而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 姜望和萧时年都是怪物啊。 谢吾行是有所成长的,没有因此受到很大打击,心里不太舒服则是无法避免的。 但宁十四的反应却很大。 隋国里澡雪境的修士虽说不少,但也非是随处可见,例如苦檀明面上的澡雪境大修士只有四位,青玄署刘行令,鱼渊学府常祭酒,剑阁剑神,以及剑神胞弟。 剑神能镇压整个苦檀,非是寻常澡雪境。 而宁十四在骁菓军里的老师也是一位澡雪境修士,纵为武夫,也深知晋升澡雪境的难度极高,莫说隋国,观天下间,年纪轻轻便能破入澡雪境者也是屈指可数。 姜望的资质已然是高到离谱的程度。 在觉得自己误会姜望勾栏听曲一事后,又乍闻其破境澡雪,宁十四当即冒出了要把姜望拉入骁菓军的念头。 纵然姜望是小侯爷,但骁菓军里本就有着权贵子弟,哪怕是位皇子,也想挤破头到骁菓军里历练。 因此身份问题,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何况浔阳候府也称不上位高权重。 只能算是最低品级的权贵。 “姜兄,你窝在小小浑城太屈才了,不如跟我回神都,加入骁菓军,以你的资质,就算在神都里也是香饽饽,日后你我共事,便有两位正气凛然的大才,我们各占修士武夫半壁江山,岂不美哉?” 谢吾行眉头一挑,遗憾想着姜望是使刀的,但随即又想到,谁说使刀的就不能入剑阁了? 他直接推开宁十四,勤切的看着姜望,说道:“神都离得远,姜兄定是会想家的,直接入我剑阁最好,姜兄可以随时回来,两全其美。” 姜望默默看着宁十四和谢吾行,走出浑城自然能碰到更多强敌,但就算破境,他的力量也只能在浑城才能发挥出来,跑到外面,妥妥的大废柴一个。 按照夜游神的估算,他得真正破入澡雪境界,才有可能踏出浑城。 因此,姜望只能再次敷衍了事。 等到让童伯把谢吾行他们送出府,姜望摊在藤椅上,观摩着手里的长夜刀。 “你能否看出此刀有何奇异之处?” 夜游神也在盯着那把刀,说道:“原本此刀纵是凛冽坚韧,但修士的兵器皆非凡物,我未曾在意,可你跟萧时年对战的一幕,此刀散发出来的寒意有些过于夸张,就像某物腐朽,却因契机而重新复苏。” 姜望说道:“或是此刀的上任主子,是位绝世强者?因此有气息残留,让得长夜刀的品秩达到巅峰?” 夜游神说道:“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我有一个想法。” 姜望好奇道:“说来听听。” 夜游神正色道:“神国里有神祇,归根结底,是仙人的守门者,但其实神国里另有一物,是在仙气里孕育而生,相当于整个神国的根基,更是开启神国的钥匙,此物的模样可以是任何东西,因此又是仙人的兵器。” “若有仙人陨落,神国要么倾塌,要么封闭,前者便是此物也被摧毁,后者则是此物遗落,若有他人寻到此物,便可能重新开启陨落仙人的神国,但前提是,也要把神国找到。” 夜游神稍微停顿,幽幽说道:“事实上,确有人做到过。” 姜望看着手里的长夜刀,“你怀疑这把刀就是被遗落的神国根基?” 夜游神说道:“准确地说,是神杵。” 姜望皱眉道:“杵是一头粗一头细,这名字跟此物不贴切啊。” 夜游神气愤道:“我都说了,神杵可以是任何模样,你理解能力这么差么!” 姜望恍然道:“它最初确是杵的样子,但因仙人的喜好不同,它也会呈现不同的模样。” 夜游神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姜望思忖道:“因我及冠日,童伯将此刀赠予我,紧跟着便有海市蜃楼显现,我一开始便曾怀疑海市蜃楼是因长夜刀才出现的,但没办法能证明此点,若是神杵,又是开启神国的钥匙,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但有个问题。”姜望直接意识来到神国里,看着夜游神说道:“仙人的神国里都有神杵,一把钥匙自然只能对应一座神国,若长夜刀是某位陨落仙人的神杵,那我的神国莫非也是属于那位仙人的?” 第八十章 长夜神国(三) 夜游神凝声说道:“这便是最大的问题,你确实非真正的仙人,拥有神国本身就很奇怪,我至今也没有想到最合理的解释,但这把刀若真是神杵,我或许便有了答案。” “陨落的仙人可以把神国赠予别人,六百年来未曾听闻又有仙人陨落,甚至根本就没有仙人踪迹,只能是仙人在陨落的那一刻,跨越时间,选择了六百年后的你。” “或许你很特殊,又或许是那位仙人盲选到你,但神杵并没有在神国里,你偏偏又得到了相对应的神杵,这反而更让我疑惑。” 得到一份答案,随之而来的又是更多问题。 他虽是跟着仙人,但其实对仙人的了解也只是片面,就像他知晓仙人可以把神国赠予,但却不懂被赠予者要符合什么条件,又或是没有任何条件。 当年的战役是绝无仅有的。 澡雪境以上的修士便能长生久视,至高无上的真仙人更是不朽,但烛神却能屠仙,那是一场无法想象,另仙人也感到绝望的惨烈战役。 纵然有参与的夜游神,因曾跟随的仙人并非最强大的一类,使得只能在外围游荡,没资格亲眼目睹众仙大战烛神的画面。 但能在陨落前跨越时间,把神国赠予别人,绝非寻常仙人能做到。 在危及生命的战争里,任何没必要的举动都会造成更快死亡,因此,就算有仙人做到这一点,也绝对是少数。 甚至在夜游神看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但除了这个解释,确实想不到其他的。 夜游神沉思着,忽然灵光乍现,“有问题!若此刀为神杵,神国又恰好与之对应,那么神国就不单单只是显现,你可以直接来到神国里才对!” “可目前,你只能通过意识来到这里,也许是神国感应到神杵的存在,方才显现,但并未真正开启,将其开启的是你,何况此前神国里啥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是某位仙人的神国!” 是他的思维进了误区,明摆着的问题,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 姜望皱着眉,“神国在汲取我的寿命,毋庸置疑,便证明着确是一开始就在我脑袋里。” “以此为基础,若是长夜刀开启了神国,我就可以随意出入神国,事实并没有,那便只能是神国和神杵有感应,哪怕两者属于不同的仙人,以此也能证明长夜刀的确是神杵,但神国是怎么来的,依旧没有答案。” 夜游神说道:“问题又回到原点,要么是六百年前有某位真仙人赠予你,但神杵因某些缘故遗落,要么你的确天赋异禀,生来就有位列仙班的资格,神国是真真正正专属于你的。” 姜望看着相邻的第二座山峰,说道:“想不明白的事情便不去想,虽说居安思危,有备无患,但有时候也要往好的方向去想,否则只会徒增烦恼,又无可奈何,或许真相就是我天赋异禀呢。” 你不要脸的样子,我可真喜欢......夜游神猛地摇头,怎么冒出了此般可怕的想法?! 有蝴蝶翩翩起舞。 姜望抬眸,惊奇道:“日后神国里还会有其他生命?” 夜游神说道:“我便是在神国里诞生的。” 姜望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你刚才说有他人寻到神杵,便有可能开启神国,且真有人做到过?” 夜游神默默盯着他,“你的反应挺快啊。” 这分明就是嘲讽。 姜望没搭理,继续说道:“若有寻常人开启神国会发生什么?也有了位列仙班的资格?” 夜游神说道:“你是特例,而且神杵纵然遗落,因沾染着仙气,便会影响周边环境,有时候哪怕神杵就在眼前,也无法看得到,因此,能得到神杵的人,皆身负大气运,何况遗落的神国要比神杵更难寻。” “纵能开启神国,得到里面的一切,但也无法掌控,就像你捡到一文钱,可以花掉它,但不可能拥有制造它的本领。” 姜望大概理解。 某人得到神杵,又幸运的找到神国,将之开启,里面的宝物自然都可以属于你,但神国本身并不会属于你,甚至那些宝物,也不见得都可以用。 捡到一文钱装兜里便好,可若捡到十箱,不费些力气,或是找人帮忙,哪可能一下全都搬走。 但既然自己老爹能捡到长夜刀,岂非意味着也有大气运? 拥有大气运的老爹,应该没那么容易死掉。 那此刻又在哪里逍遥快活? 姜望虽然每回都称老爹没了,但根据童伯以往的态度,都能证实老爹忽然失踪是有原因的。 浔阳候府又极大可能是祁国皇室后裔,现在又得知老爹身负大气运,看来老爹失踪一事,要比想象中更复杂。
以前没有能力调查,又跟老爹没有那么父慈子孝,他本意就当老爹真的没了。 可现在,他又动了想要找到老爹下落的念头。 姜望忽然皱眉,说道:“既然神杵难觅,神国更难寻,但长夜刀是我父亲捡到的,你说得那个人不会就是我爹吧?” 夜游神说道:“......我不认得你爹,但以神杵开启遗落神国的人,现在位高权重,而且是隋国力量最巅峰的人之一。” 姜望问道:“只有此一人?” 夜游神说道:“最起码在我认知里,只有一人曾开启遗落神国,毕竟世间有此气运者难得。” 虽然姜望不想随便认爹,但既然此事难度很高,古往今来只有一人,偏偏老爹也是捡到过神杵,很难将两者关系撇开。 姜望看着翩翩起舞的蝴蝶,低喃道:“这人间很大,我早晚得去看看。” ...... 青袍和白袍修士回到侯府。 径直来到姜望所在的院落。 “姜先生,我们已经从冯灵槐口中得知雇佣者的身份,对方也是月满西楼的人,任凭我们怎么想,也未想到会是他,在月满西楼里,此人与我们兄弟都关系很好,眼下便想回去质问他,特来向姜先生辞别。” 姜望坐在藤椅上,看着面色沉重的两人,没有仔细询问的意思,只是点头说道:“你们境界终究低微,此去或有危险,我且赐予你们一份机缘。” 青袍修士大喜。 白袍修士同样很激动,但他尚且懂得克制。 姜望抬手,说道:“把脑袋伸过来。” 两人照做。 姜望一手一个,揉着他们脑袋。 曾经因巧合帮助小鱼洗髓,后证实只能作用于低境界的武夫,此刻破境,神国力量有了质的变化,刚才也是询问了夜游神,得到肯定答案,方才有要赐予机缘的说法。 但目前尚且没有办法直接让修士破境,可也能让寻常洞冥境修士增加些道行。 至于揉脑袋的方式,纯粹是惯性使然。 姜望觉得只能让他们增加些修为,显得很垃圾。 但对于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而言,这简直就是神迹! 感受着黄庭炁的沸腾,源源不断涌出的力量,他们浑身颤抖,更坚信了姜望仙人的身份! “果然也就这点程度了。”姜望貌似很失望的样子,摆手说道:“去吧。” 离开侯府的兄弟俩,面面相觑。 青袍修士说道:“我们果然太废了,姜先生好像很无语的样子。” 白袍修士叹气道:“对我们而言,这股力量无比强大,但在姜先生看来,怕与孩童无异,我们资质太低,纵是神迹,放在我们身上,也白瞎了。” “但姜先生既是失望,便也意味着曾对我们有所期待,我们得更努力,才能有资格继续待在姜先生身边。” 青袍修士默默攥紧拳头,涌出发奋图强之志, ...... 未时三刻。 浑城门前。 蔡棠古风尘仆仆。 东重阳一如既往抱刀而立。 他们皆抬眸看着浑城。 胸有沟壑的姑娘说道:“我先去趟镇守府衙。” 蔡棠古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城墙残破的地方,想来妖怪袭城时,战斗尤为惨烈。 东重阳说道:“没有感知到很强的气息。” 蔡棠古说道:“澡雪境修士若要隐匿,凭我们的能耐是察觉不到的,但一路上耽搁太久,也无法保证那两位澡雪境修士是否已经离开。” 东重阳说道:“我们也可以直接到镇守府衙询问。” 蔡棠古略有犹豫。 东重阳皱眉说道:“你不会想去栖霞街吧?” 蔡棠古看着他,说道:“姜望手里肯定有至宝,若不能突破澡雪境界,我没剩几年就要寿终正寝了,但你用不着担心,我不会跟姜望正面交锋,此行目的之一是得到祁国留下的瑰宝,而非杀姜望。” 他们都坚信姜望的境界有问题,是依仗着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拥有着祁国皇族的瑰宝,因祁国是非常古老的王朝,有着千年传承,因此在漠章战役里才能成为抵抗妖怪的最强力量。 祁国覆灭时,很多东西或许都烟消云散,剩余的最终流入隋国和西覃皇族手里,但作为真正唯一后裔的浔阳候府,藏着底牌没有被旁人得到,是完全可以讲得通的。 东重阳沉默片刻,没等再说什么,浑城里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第八十一章 胸有沟壑裴皆然 浑城正门街道,行人如织。 裴皆然觉得有些晃眼。 她下意识想躲着走。 但想到要往镇守府衙,得问路,她只能强迫自己,用兜帽把整张脸盖严实,看着形形色色擦肩而过的人,她屡屡要开口,却欲言又止,甚至在别人投来目光时,下意识躲避视线。 她愣在原地。 面对陌生人,尤其是满街的陌生人,胸有沟壑,且是青玄署首尊位置有利继承者的裴姑娘,面对问路这种小事,全身都在抗拒着。 要么怎会在没了引路人的情况下,但距离因象城很近,却依旧花了好多时间才找到呢。 在神都青玄署里,她向来是闭门不出的,纵有任务,上街也是躲着人走,有时候甚至不顾神都规矩,直接以最快速度飞出城去,就像逃难似的。 因此,她经常跟骁菓军打交道。 到后来,屡犯不改,就没人再管她了。 在城门前提出要前往镇守府衙,其实暗中有意想让蔡棠古和东重阳陪她一块,但那两个憨货没能理解深意。 路痴的问题其实并非最重要的,神都的人皆当她清冷寡言,若是让人知晓她实则‘不敢’跟陌生人说话,下任首尊位置的其他竞争者,便有理由将她踢出去。 毕竟未来堂堂首尊,对陌生人满是恐惧,岂非笑掉人大牙? 也就是跟常祭酒很熟悉,蔡棠古也是鱼渊学府的老人,是有过数面之缘的,她只需在必要时候说句话,其他时候保持沉默便是,但要主动跟陌生人说话,她得有一番心理建设。 正在她给自己鼓劲的时候。 街上忽然蹦出一只大蜘蛛。 妖怪蠃颙! 裴皆然眸子一凝。 面对陌生人的恐惧,此刻荡然无存。 眼神里尽是凛冽杀意。 百姓乱作一团,扔白菜的,弃推车的,躲在首饰摊位底下的,或直接爬树的,甚至有妇人差点把孩子扔了。 但紧跟着某处掠出一道身影。 攥着拳头狠狠给了蠃颙一锤。 声音沉闷,传出老远。 妖怪蠃颙竟是很人性化的露出了惊恐眼神,在看到一把大镰刀出现时,它身形迅速变小,径直便往地缝里钻。 但没等它成功,就被一脚踩住。 阿空蹲下身子,把蠃颙抓在手里,微微吞着口水,生气道:“再调皮,我就把你吃掉!” 以前妖怪蠃颙一直没有恢复真身,根本不够塞牙缝的,但此刻蠃颙试图逃跑,阿空第一时间就想举着大镰刀,展现一下刀工,可惜蠃颙太怂了,极其遗憾的阿空只能威胁。 因没有想到最好的烹饪方式,若蠃颙很调皮,她会忍不住,最终导致的结果会让蠃颙坏掉的。 那样就不鲜美了。 百姓们仍在瑟瑟发抖。 妖怪啊! 浑城里有妖怪! 高空忽然呈现姜望的脸,云气翻涌,露出一抹笑容,“诸位莫慌,那只是我家憨货养得宠物,看着可怕,其实很温顺。” 百姓们抬头看到姜望,顿时奉若神明。 上回这张脸出现,浑城百姓基本都在跪拜,随即有镇守府衙出面,指明了姜望的身份,纵然很多百姓都只知浑城里有位小侯爷,但未曾谋面,可归功于镇守府衙给姜望扬善名,又展现出神迹。 短时间里,姜望的声望在浑城百姓心里犹如天高。 虽有百姓清楚修士的存在,但跟姜望展现出来的手段相比,修士就只是一个词汇,寻常百姓哪懂得分辨,只道小侯爷便是住在人间的神明。 妖怪? 那也只是神明的宠物罢了。 百姓们如释重负,随着姜望的脸消失,便各自重新忙碌起来。 裴皆然僵在原地。 刚才的一幕发生的很快。 妖怪蠃颙正在发狂,然后就被一个小姑娘捶了一拳,紧跟着那张脸就出现了,百姓们转眼便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甚至刚往前走了两步,连兵器都未来得及亮出来。 看着消失在云雾里的脸,裴皆然低喃道:“想来此人便是常祭酒所说的身在浑城的澡雪境修士之一了。” 那般手段,莫说澡雪境修士,非同一般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其实也能做到,看着花里胡哨,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实际上没啥用处,无非是震慑敌人。 而且一张大脸,让全城人都看到...... 只是想想,裴皆然便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太丢脸了! 此时阿空把蠃颙攥在手里,径直跑向旁边的饭馆里,很快,就又提着一个大食盒出来。 这是本就点好的,妖怪蠃颙趁着阿空付银子,对着美食垂涎欲滴的时候,悄悄逃走,但蠃颙终究有着无脑的称谓,直接以小蜘蛛的形态随便哪里一藏,阿空肯定找不着它,偏偏恢复本体,还要嘶吼几声。
阿空蹦蹦跳跳,一手攥着蠃颙,一手提着食盒,脑袋摇晃着,生活当真惬意。 许是阿空可爱里带点憨......又或是憨里带点可爱,让得裴皆然对待这个陌生人没有恐惧感,所以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阿空顿时眯起眼睛,默默把食盒藏在背后。 她微微呲牙,做出凶狠的模样。 好憨的丫头。 裴皆然沉默片刻,说道:“刚刚那张脸说你是他家的憨货,你是跟着他来到浑城,还是他本来就是浑城人?” 胸有沟壑是两层含义,裴皆然能成为青玄署下任首尊的有利竞争者,自是有着非比寻常的本领,除了资质很高外,更对细微之事有着极强把控,那仿佛是她天生自带的能力。 哪怕第一次见到姜望的脸,哪怕姜望只说了一句话,她便直接发现了问题。 按照常祭酒所言,有妖怪袭击浑城,然后出现两个澡雪境的修士,将得大妖乌侯击退,因苦檀澡雪境修士有限,怀疑是外来者,很合理。 但有些事情,并非合理便为真相。 就像她路痴,又恐生人,故刻意疏远,很难接近,旁者只道其性格使然,其实根本不是那回事。 若其中一位澡雪境修士,甚至两者都是浑城人,苦檀格局势必发生大变,且莫名其妙多出两位澡雪境修士,也是很值得深究的事情。 哪怕明面上公开的澡雪境修士不意味着苦檀就真的只有这些人,肯定尚有低调或隐世之辈,但也因整个隋国的澡雪境修士都被青玄署记录在册,破境澡雪的阵仗很大,无法隐瞒,自很难有疏漏。 能避开青玄署的记录,查无此人者,必有猫腻。 要么犯了事,改名换貌,要么是陨落,被青玄署划掉,但后者终究也有记录。 妖怪袭击浑城的事情尚未传至神都,常祭酒也并未亲眼目睹浑城击退乌侯的人,苦檀青玄署想来也没来得及调查,不一定真的查无此人。 但若证实两位澡雪境修士是浑城人士,便很有问题了。 裴皆然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阿空。 “他才是憨货呢!”阿空很不服气,心里嘀咕着姜憨憨,但她仍然把食盒藏得严实,根本没有在意裴皆然真正的问题。 因此,裴皆然深呼吸,再次开口说道:“他是浑城人?” 阿空点点头,又摇摇头,虽然姜望住在栖霞街,那里有一座侯府,但也不能说明他就是浑城人,因侯府好像是迁来浑城的,谁晓得姜望真正的籍贯在哪里。 裴皆然皱眉,点头又摇头的行为应是代表无法确定,但也侧面证实,天上那张脸在浑城住了很久,却又并非生在浑城,只要不是在妖怪袭城时才来,便依旧存在问题。 “他的名字叫什么?” 裴皆然就像在审讯一般,此状态下,她全神贯注,没有任何恐惧陌生人的表现。 阿空很认真的想了想,那家伙姓姜,唔......他叫什么来着? “他长得很好看。” 面对此般答非所问,裴皆然愣了一下。 觉得许是阿空察觉到自己问问题有异,故意不说,她当即转换话题道:“镇守府衙在哪儿?” 阿空很兴奋的一拍手,“这个我熟!” 她随即面部微僵,连忙又把暴露出来的食盒藏在身后。 裴皆然若有所思,看来这小姑娘跟常祭酒一样,爱吃。 但常祭酒不护食。 待得阿空指明方向,便蹦蹦跳跳跑了。 仍处在仿若查案状态下的裴皆然,这次很果决的直接拽住路上行人,以审视的目光盯着对方,问道:“镇守府衙在哪儿?” “你吓我一跳!”那位路人嘀咕着,“还以为你要劫我呢,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看起来不像好人呐,但哪有坏人直接奔着镇守府衙去的?是想自主投案,争取宽大处理?” 想到此人怕是很危险,他慌忙指路,然后飞快逃跑。 裴皆然默默点头,看来那个小姑娘没有故意指错路。 就算到镇守府衙查问天上那张脸的身份,但护食的小姑娘应是意识到了问题,对方会有防范,不好直接登门。 若非事出有因,外来者要跨境,肯定要报备此境内青玄署,如果是苦檀人士刻意隐瞒破境澡雪的事实,且先不管是怎么做到的,都肯定不愿暴露。 以此为基础推断,因妖怪袭城,挺身而出,总该不是别有居心,但也不能直接否认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可能。 裴皆然认真思忖着,径直往镇守府衙的方向而去。 刚刚入城的蔡棠古和东重阳也目睹了姜望那张脸呈现云层里,他们面面相觑,前者心头一沉。 第八十二章 栖霞街里的妖 虽然展现出那般手段,某些洞冥境巅峰修士也能做到,但这里面没有包括蔡棠古。 毫无疑问,姜望比当初他们离开时,又变得更强了。 蔡棠古很气。 但对于姜望手里祁国的瑰宝,觊觎程度也更高了。 甚至东重阳也有点心动。 这才多长时间啊。 踩飞剑也没有这么快。 祁国留下的瑰宝怕是非比寻常! 蔡棠古低声说道:“重阳兄,你炁武兼修,使得两者都进境缓慢,虽然因江湖人的身份,没有大量资源可用,但兼修的后果便是这般,就算有如山一般的资源,也很难踏足高位,可足够大的机缘,怎么也能让你再进一步,姜望或许便是你我这辈子最大甚至唯一的机缘......” 东重阳再次意动。 修行中人,哪有不想再攀高位的,否则又干嘛修行呢。 “需得从长计议。” 蔡棠古点头,这句话便代表着东重阳已经同意,他说道:“我们此行最大目的是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且到镇守府衙,问明情况。” 有东重阳愿意相助,他便也不再着急,可以暂时先把姜望放一边。 前往镇守府衙的途中,遇到了面壁思过的裴皆然。 “裴姑娘,你在此作甚?” 裴皆然转身,很平静地说道:“等你们。” 蔡棠古讶异道:“我们未曾说要来镇守府衙,裴姑娘何故在此等候?” 幸而有兜帽遮着脸,他看不到裴皆然略有抽搐的嘴角,“要查那两位澡雪境修士的身份,没有直接从镇守府衙了解更快捷,除非你们另有其他目的。” 蔡棠古面不改色,说道:“正是此理,有劳裴姑娘等候。” 他当然不能直言觊觎姜望手里的祁国瑰宝,就算有想借助裴皆然力量的念头,但得撒点小慌才行,此时并非最佳时机。 为避免言多必失,蔡棠古拐弯,镇守府衙便呈现眼前。 裴皆然缄默。 原来镇守府衙就在旁边。 她是按照指路方向而来,但到了路口处,不知该往哪走,又怕走丢了,且这里百姓也很多,来来往往的,若是瞎溜达,感觉会被投以异样目光,于是就装作没事人那般,欣赏着其实就属于镇守府衙的墙壁。 貌似更丢脸了些。 ...... 浔阳候府。 因老管家也曾经学过武,哪怕做不到能教小鱼的程度,亦可指点一二,青袍两位修士回了月满西楼,赵汜前往西城巷至今未回,姜望独自躺在藤椅上,仿佛整个侯府就他一个人那般空荡。 但他却很惬意。 微微伸手,茶壶便浮起,非常沉稳的倒满茶盏,又落回远处,紧跟着茶盏缓缓飞到他手里。 姜望抿口茶,眯着眼睛,很是享受。 “当初傲因临死前说浑城里有吸引它们的东西,原以为是仙人临世的异象,现在看来,栖霞街底下有大妖存在的事情,概率已经很大了。” 姜望语气慵懒地说道:“神像被煞气侵蚀,封印的松动,群妖闻风而至,一环接一环,都能讲得通。” “也许莫名大规模出现在栖霞街的妖怪蠃颙,是因神国的显现,让得封印更加不稳,那些蠃颙其实也在栖霞街底下,是被封印的大妖放出来的。” 夜游神好奇道:“妖怪蠃颙的能耐低微,又没脑子,怎会也被封印在此?” 姜望说道:“但除了这种解释,你能给出其他数以百计的蠃颙凭空出现在栖霞街的理由么?” 夜游神:“......给不出。” 姜望又说道:“所有妖怪都是烛神的孩子,虽是没有得到证实的谣传,但如果被封印在栖霞街底下的大妖有能耐生出蠃颙呢?” “当然不是说,栖霞街底下的妖怪就是烛神本神,但妖怪会繁衍是没错的,否则烛神陨落的情况下,前人经历那么多战役,就算没能把剩余妖怪除尽,也不会依旧那么多。” 夜游神鄙夷道:“妖怪会繁衍是常识啊,你一副说教的语气是几个意思?最关键问题是那只大妖为何生出蠃颙,而不是其他妖怪,指望一群蠢妖,它下辈子也逃不出来,何况蠃颙怎么可能从封印里出来?” 姜望啧了一声,说道:“但蠃颙也有长处,就是够疯,更无惧,若是浑城里没有修士或武夫,莫说数以百计,一只蠃颙便足以灭掉浑城。” “被镇压的是大妖,又非蠃颙,且又正值封印松动,它自己逃不出来,帮蠃颙出来,也不算难事吧?能被仙人镇压而非杀死的妖怪,定是极其强大的存在,此刻只是受到限制罢了。”
“在海市蜃楼高悬栖霞街的时候,那只大妖也许就已经想好了计策,要等着所谓寻仙者来临前,派蠃颙第一时间毁掉浑城。” “等到寻仙者来至,它便也可借机大快朵颐,修士精血实为大补之物,就能因此真正破开封印。” 姜望感慨道:“真是狠毒的计策,可惜,它遇到了我,那些蠃颙刚刚冒出来,就被我直接镇压。” 夜游神沉默了很久,说道:“如果浑城真的有仙人临世,妖怪蠃颙依然会被顷刻铲除,甚至可能加固封印,它便再无可能逃出来了。” 姜望语塞了一下,说道:“你也讲过,它只能是被上古仙人镇压的,自是对仙人很熟悉,它或许很确信海市蜃楼绝非仙人临世,此计必成。” 夜游神幽幽说道:“那它想必要对你恨之入骨了。” 姜望:“......” 他默默擦了擦汗,说道:“也许是我想多了,它们就是为仙人临世而来的,栖霞街底下根本没有封印什么大妖。” 夜游神幽幽说道:“但你就是造成仙人临世异象的源头,没有封印在栖霞街底下的大妖,还有城外觊觎的大妖,何况就像你说的,若非如此,就没办法解释大规模的蠃颙是怎么凭空出现的。” 姜望:“......快告诉我怎么修补神像的方法!” 夜游神说道:“没有办法,除非神祇找到新主,果位自然恢复如初,现在有两种可能,要么神祇就在果位里,但被煞气抹除,要么只是果位镇压在此,神祇在别的地方。” “无论如何,你都更该担心那个神祇,最早便在今晚,他只要活着,就可能来到浑城。” 姜望保持沉稳冷静,现在毁掉神像已经没有用处,甚至还会把栖霞街底下的大妖放出来,好在防备神祇已久,神国有了质的变化,神祇脱离仙人,道行大打折扣,其果位又被煞气侵蚀,肯定不会太强。 “我有几分胜算?” 夜游神说道:“按照情况来分析,若仙人很强,其麾下神祇也会很强,但非烛神和漠章那种级别的妖,只有弱一些的仙人才会镇压,因没有足够的力量将其杀死。” “单纯遗落的神祇纵然为妖,道行至多折损一半,但又有果位封印大妖沾染煞气,力量再次折损,可神祇终究是神祇,不能跟妖相提并论,若硬要说的话,大概胜算在六四分。” 姜望欣喜道:“我六?” 夜游神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四。” 姜望骂道:“真不吉利。” 夜游神说道:“但你还有我。” 他站在姜望脑袋上,高高仰着头。 姜望没有理会,只是想着六四分的胜算,差距倒也不算太大,要么找萧时年帮个忙? 夜游神:o(^`)o ...... 申时二刻,浑城有雨。 某家酒肆里,最角落的位置。 东重阳抱刀沉默着。 裴皆然夹着菜。 蔡棠古把酒碗放下,沉声说道:“镇守府衙有意隐瞒,此事怕是存在问题。” 他们来调查外来的澡雪境修士并非恶意,虽然这种事情本该是青玄署要做的,但鱼渊学府想提前交好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是跟常祭酒同级别的强者,又力战乌侯,护住浑城,纵使隐瞒行迹出现在苦檀,必存缘由,但还是那句话,这是青玄署需要调查的事情。 可镇守府衙隐瞒此事,便是有大问题了。 毫无疑问,定是那两位澡雪境修士的意思。 外境常有恶修,例如山泽部众,若是有着其他目的,便是敌非友了。 且不管是整个浑城的救命恩人,又有着绝对强大的力量,镇守府衙做出此等事尚可谅解,除非常祭酒亲临,否则鱼渊学府的人对于镇守府衙来说,很客气,但不会畏惧。 两者毕竟没有直接的上下属关系。 裴皆然说道:“那个叫姜望的人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么。” 蔡棠古询问的是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裴皆然问的则是浑城上空那张大脸。 后者镇守府衙没必要隐瞒,毕竟姜望那张脸全城谁看不到?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只要瞒住姜望就是击退乌侯的所谓澡雪境修士之一便好。 镇守大人也很难做,但想要隐瞒此事的是萧时年,他理所当然觉得也有姜望的意思,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没理由拒绝,也是因他不晓得裴皆然的身份,否则肯定什么都说了。 蔡棠古皱眉道:“这跟姜望有什么关系?” 裴皆然瞥了他一眼,说道:“姜望便是澡雪境修士之一,怎会没关系。” 第八十三章 姜先生真的有病 蔡棠古面色一沉,随即嗤笑道:“裴姑娘许是误会了,浑城上空出现的那张脸确为姜望,但他跟击退乌侯的澡雪境修士绝对没有任何干系。” 裴皆然挑眉道:“何以见得?” 提到姜望,我便不困了。 蔡棠古开始讲述有关姜望的事情,自是以他的视角来描绘。 裴皆然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听闻姜望滋事杜家,又囚禁苏凌夷,仗着苦檀骆尊者撑腰,不把鱼渊学府放在眼里,为人嚣张跋扈,甚至直接毁了杜家,杀死苦檀青玄署的谈老六。 后者一事,自是蔡棠古从杜言若那里听来的,虽然谈老六只是苦檀青玄署里的四品镇妖使,但因裴皆然的身份,揭露此事,便最容易让其与姜望交恶。 青玄署和武神祠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不单指前者全是修士,后者全是武夫,而在于两者晋升的难易。 武神祠有一位首领,各境副祠有尊者,其次侍官分五品,按照境界评定,一品侍官为宗师,二品侍官为第四境武夫,以此类推。 青玄署有一位首尊,隋国各大宗门掌教皆是上卿,但在青玄署里有名无权,地位又等同首尊,其次为镇妖使,同样分五品,而一品镇妖使称行令,各境副署最高掌权者便是行令。 镇妖使的晋升要看斩妖的数量以及自身修为的综合考量,因此最低品级的镇妖使数量繁多,甚至不乏洞冥境巅峰修士,能晋升四品便很难得,二品以上的镇妖使数量就很稀少了。 裴皆然是三品镇妖使,但在青玄署的地位等同行令,甚至已经直接被以裴行令称呼,熟悉的人遗忘其三品镇妖使的职位,不熟的人都当她本就是行令。 除了裴皆然是首尊的亲传弟子,也在于她斩妖的功绩显赫,被誉为青玄署建立至今,最年轻的行令,又因斩妖的功绩,在百姓心中威望极高,成为下任首尊的最佳继位者。 有此身份在,下属的镇妖使无故被斩,她都无法置之不理。 蔡棠古自也是坚定认为裴皆然是行令的寻常人,若裴行令要制姜望,姜望必然插翅难飞。 果然,闻得前面的事,裴皆然都是面无表情,但在谈老六的事情上,她眸子微凝。 “浔阳候府里有妖,谈镇妖使前往降妖,被姜望所杀......” 胸有沟壑的裴皆然暗自思忖。 蔡棠古再次说道:“苦檀青玄署在大妖肆虐事件里,可谓倾巢而出,暂时没法理会谈老六的事情,但此刻剑神已回剑阁,青玄署也势必会派人调查那两位澡雪境修士,顺便查一查谈老六之死。” “根据镇守府衙的说法,骆岘山回了武神祠,姜望便没了靠山,苦檀青玄署的人想必不日就能到浑城,若证实谈老六确死于姜望刀下,所谓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在青玄署眼里,根本无甚作用。” “谈老六毕竟是四品镇妖使,在苦檀青玄署里是不可或缺的战力,岂能任意杀害?” 裴皆然若有所思,姜望就算非是澡雪境修士,也该是洞冥境巅峰修士里拔尖的存在。 四品镇妖使被杀,关乎青玄署颜面,也是斩妖力量的严重损失,何况谈老六陨落时,正值大妖在各境肆虐,此举往大了说,是直接危害到整个隋国。 无论怎么说,姜望都是罪无可赦的。 除非姜望就是击退乌侯的澡雪境修士之一,而且没有包藏祸心。 此时东重阳侧目看向酒肆外面,微微细雨仍在下着,路上基本没有行人,但下落的雨珠有凝滞之感,因多年行走江湖,出于对危险的预知,他凝声说道:“不对劲!” 裴皆然眉头轻皱,摆在桌上的酒碗很正常,但里面的酒水却泛起些涟漪,是大地在震动。 “莫非又有妖怪袭城?!”蔡棠古面色沉重,他注意到酒肆外面有修士掠出的身影,百姓们倒是浑然未觉,震动的感觉很细微,寻常人难以第一时间察觉。 他们出离酒肆。 傍晚时节,天空前所未有的暗沉。 有修士的身影掠过,也有武夫攀上屋顶。 眺望城外,有黑压压的云层正在接近。 裴皆然说道:“趁着大妖在各境肆虐,有妖袭击浑城,在苦檀剑神已腾出双手的情况下再来犯,可见妖怪的目的绝不寻常。” 蔡棠古也说道:“事实证明,浑城大概率是无仙的,否则那么久了,怎么也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妖怪的目的必然不是为了杀仙,真是倒霉,刚来浑城,便遇到这种事。” 东重阳抬头观察着缓缓而至的厚重黑云,说道:“但我并未感知到很浓的妖气。” 蔡棠古沉声说道:“这便意味着来得妖怪非比寻常,闹出此般景象,却又不展露妖气,道行深的可怕。” 他萌生退意,可又忽然想到,若能借此把姜望手里的祁国瑰宝搞到手,甚至直接把姜望杀掉,有大妖袭城的事件遮掩,纵是把浔阳候府连根拔起,也没人能说出什么。
念及此,他渐渐兴奋起来。 ...... 栖霞街里汇聚着寻仙者。 但数量却很有限。 在乌侯袭城后,就有一部分人自觉浑城危险,且也因没有找到仙人的半点踪影,而选择离开。 东集市画舫妖患时,又有一部分人撤离。 煞气席卷浑城,剩下的有小部分人退走。 再加上浑城里陨落的,目前城内的寻仙者已经没多少。 此刻又有莫名情况出现,留下的自然都是胆子大的,但他们还是第一时间来到栖霞街,只因这里有姜先生。 “场面可比乌侯袭城的时候更夸张,莫非是东集市出现的那个老妖卷土重来了?” “姜先生说过,东集市那只妖怪仅是元神,但却能一口吞没数名洞冥境巅峰修士,若是本体降临,绝对是乌侯无法相比的。” 他们都聚在侯府外面,等着柴彼带话,要是姜先生也觉得难缠,他们就真得逃了。 侯府里除了柴彼,宁十四和舒泥也在。 姜望老神在在的躺在藤椅上,看着舒泥,淡淡说道:“我要弑神杀仙,并非说说而已。” 舒泥震惊道:“来者是神仙?!” 他们到浑城来就是寻仙的,结果你告诉我有仙人要灭城? 柴彼都吓瘫了。 宁十四严肃说道:“姜兄莫要胡言乱语,说不定来者就是浑城临世的仙人呢,虽是黑云滚滚,但并无半点邪气,怎可妄加揣测。” 姜望皱眉说道:“他的目标是我,你们最好离开栖霞街,否则难免伤及无辜。” 宁十四叹气道:“姜兄又犯病了,退一步来说,哪怕真是仙人要灭城,何故目标是你呢?就算姜兄确实很强,但又怎会被仙人放在眼里?” 姜望想着你这是瞧不起我啊? 他面色微沉,无视宁十四,看向柴彼说道:“栖霞街废墟那尊石像,便是一座神祇,因我试图把石像毁掉,惊动那个神祇,他此刻前来便是报复,神祇不意味着仙人,但他确也跟仙人挂钩。” 柴彼自是很相信姜望,且石像的确很诡异,古籍里记载着仙人传说,自然也有神明异闻,对于凡人甚至普通修士而言,神祇跟仙人没什么区别。 他惊慌道:“那浑城岂非要完了?!” 姜望微微一笑,说道:“自看过石像回来,我便一直在准备,手里的刀若能杀一尊神,方才不虚此生。” 姜先生真要弑神! 柴彼哑口无言。 神仙两个字,至高无上,覆手间便可让万物化作虚无,翻掌间又能让万物复苏,人间很大,但在神仙面前,也仅仅是一个喷嚏的事。 怎会有人想着弑神呢? 怎么敢的呀。 哪怕是柴彼也很无语,想着姜先生或许真的有病。 ...... 浑城外三千里。 有人御剑飞行。 斜对面,有四五道身影低空浮行。 在即将交错的时候,两方皆停在半空。 抬眸看着飞剑上站着的身影,为首者抱拳道:“在下苦檀青玄署申屠煌,敢问尊下是剑阁哪一位?” 能御剑飞行者,整个苦檀,唯有剑阁弟子。 “剑神......”飞剑上的身影淡淡开口,申屠煌及四名青玄署镇妖使霎时间面色大变,他们慌忙要见大礼,只听那人再次说道:“......之弟,林澄知是也。” 申屠煌面部微僵。 心里想着您还能再大喘气一些么? 虽非剑神当面,但该行的礼还是要行的。 毕竟林澄知是剑神的亲弟弟,而且也是一位澡雪境的大修士。 “你们是要往浑城去?” 申屠煌一愣,问道:“莫非林副阁主也是?” 林澄知点点头,说道:“有妖怪袭击浑城,便是在打剑阁的脸,我自是要好好查查,到底是哪只妖这么大胆。” 剑阁虽然只是苦檀宗门,但确是苦檀守护神般的存在,申屠煌了然,说道:“乌侯背后尚有大妖存在,想来也只有剑阁才能应付。” 林澄知背负着双手,朗声说道:“此次大妖犯境,吾跟随兄长斩妖数十,其中不乏澡雪境大妖,吾所到之处,众妖闻风丧胆,指望你们青玄署,怕是不行的。” 申屠煌嘴角抽搐了一下,话语虽有诋毁青玄署的意思,但早听闻剑神胞弟的脾性,他也没有真的生气,何况生气也没用,根本打不过。 第八十四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黑云压城城欲摧。 犹如号角的声音在云雾里激荡,待在家里的百姓栽头便睡,尚在街上的百姓也躺了一地,甚至有低境界的武夫只觉眼皮沉重,莫名其妙昏睡了过去。 整座浑城瞬间万籁俱寂。 唯有沉闷的‘号角声’以及雨势哗啦作响。 浔阳候府里,宁十四说道:“按照古籍记载,神祇比仙人低一等,各境确也有过神祇踪迹,甚至有些神祇沦落为妖,哪怕无法跟真正的仙人相提并论,但姜兄哪来的自信能弑神?” 姜望问道:“宁兄见过神?” 宁十四摇头说道:“我只是听闻,未曾亲眼见过。” 姜望笑道:“神没有你想得那般可怕,尤其已经不能算是神的神。” 侯府外面突然变得有些喧闹。 柴彼得到姜望示意,前去探寻情况。 很快回返,惊慌道:“姜先生,大事不妙,浑城百姓甚至就连一些武夫也全都昏睡过去,只剩第三境巅峰以上的武夫和修士尚且无碍!” 宁十四皱眉道:“想是因神祇降临的影响,若时间久了,百姓们很可能直接在睡梦中死去!” 舒泥说道:“这肯定是沦落为妖的神,否则怎会让气息影响百姓,现在不是能否弑神的问题,而是我们必须要阻止!” 宁十四径直上得屋顶,他毕竟是神都骁菓军的人,知识储备很足,在观察黑云片刻后,说道:“此神祇是有忌惮的,不敢在苦檀闹出太大动静,黑云只笼罩着浑城,范围外一点也没有涉及。” “但按理来说,苦檀澡雪境的大物应能注意到浑城的情况,我们只需坚守,等待救援便可。” 姜望眉头微皱,是夜游神正在他脑子里说话,他直接转述道:“神祇以某种手段屏蔽了浑城,纵然是澡雪境修士,也很难第一时间发现问题,意味着在大物赶来救援时,浑城可能已经沦陷了。” 宁十四面色大变。 柴彼恐慌道:“我们跑吧......” 舒泥反驳道:“若我们跑了,百姓们就完了,除非......神祇的目标只有一个人。” 她看向姜望。 姜望说道:“把百姓和昏睡过去的武夫都撤出距离栖霞街很远的地方,我会尽量把战场封锁在栖霞街。” 宁十四欲言又止。 舒泥则直接拽着他离开,也不知到底是信了姜望,还是其他原因。 柴彼也翻墙而出,让外面的寻仙者撤离。 老管家带着小鱼和阿空出现,前者满是愁容,“公子,切不可冒险啊。” 姜望笑着说道:“神祇的确为我而来,我是躲不掉的,此战尚且有些信心,童伯不必担忧,带着小鱼和阿空远离栖霞街吧。” 小鱼拔剑道:“我愿与公子同战!” 姜望皱眉道:“你在这里只会碍事,跟着童伯速速离开,我话不说第二遍。” 他看向童伯,眼神坚定。 老管家默然。 阿空啃着鸡腿儿,瞪着大眼睛,真好吃。 ...... 谢吾行来到侯府,看着惬意躺在藤椅上的姜望,沉声说道:“萧时年拒绝帮忙,甚至直接跑出城去了,我可以想办法联络老师,否则单凭我们,只会给浑城陪葬。” 姜望说道:“此刻在外界看来,浑城一切如初,你的消息怕也很难传出去,但你可以尝试看看。” 黑云在翻滚,轰鸣声阵阵。 姜望抬眸,瞳孔骤缩。 一张无比巨大的脸就在他头顶三尺! 眼睛甚至比整个侯府都大,他能清晰看到眼睛里的纹路,仿若深渊,让人背脊发麻! 但等他眨了一下眼睛,那张脸便消失无踪。 紧跟着黑云里金光炸裂。 有庄严宝相的神像座立云端。 武夫们瘫软在地。 修士们双膝跪地。 哪怕是谢吾行,也仅是强撑了两息,便跪了下去。 藤椅发出爆竹般的声响,眼看着就要四分五裂,姜望猛地伸手按住,神国的力量疯涌而出,他就那般继续躺在藤椅上,凝视着天上神像。 南城巷某家酒肆外面。 蔡棠古已经跪了。 东重阳持刀杵地,面部青筋暴起,他嘶吼着,终是没有摆脱命运。 唯有裴皆然,腰背笔直,口中喃喃道:“神祇......” 神祇不像仙人,谁都没有见过,前者在人间是有很重痕迹的,甚至有一种神祇,随处可见,只是很少有人会在意到。 神祇也有正神与偏神之别,拥有强大战力的皆是正神,裴皆然有看过一本古籍,说是正神同仙人形影不离,是仙人最擅用的打手。 当然,最后一句并非古籍里记载,是裴皆然这般觉得。 若只凭气息来看,眼前的神像拥有着澡雪境之上的力量。 那是需大半隋国之力才能对抗的存在。 但神祇同样是受尊崇的,裴皆然从未见过有神祇以此般画面出现,她能深刻感受到,那尊神像眸子里有杀意。 神像貌似在盯着某个位置,祂在针对谁? ...... “居然真的是神!” 谢吾行惊骇的看向姜望,虽然他已提前知晓,但只当姜望是在说着玩,自以为是计划袭城的幕后大妖卷土重来,没想到此刻出现的竟是神祇! 整个天下都在寻仙,而唯一跟仙有瓜葛的便是神祇。 只因神祇多数沦落为妖,又或拒绝入神都,但也总归没有做出危害天下的事情,从而让得修士对某些神祇仅剩畏而少敬。 已知的正神有三位,隋国里便有两位,庇佑着苍生,是天下仅有的依然备受修士敬畏的存在。 举头三尺有神明,绝非说说而已。 姜望到底做了什么,能把神祇招惹过来?!
看着正俯瞰自己的那尊神像,姜望在心里问道:“熟人?” 夜游神说道:“未曾见过。” 姜望沉默了片刻,说道:“那看来你的面子没什么用了。” 夜游神不服气道:“但毕竟是同类,总能说和两句。” 他作势便要飞出神国。 姜望的意识出现,一脚又把他踢了回去。 “对方的果位被煞气侵染,许是急需神国的滋养,若让其发现你的存在,不怕鸠占鹊巢?” 虽然夜游神是根据‘海市蜃楼’找到浑城的,又目睹自己在浑城里的行为,推测出自己就是造成‘海市蜃楼’异象的人,甚至误以为自己是仙人,但无法保证其他神祇能否发现神国的存在。 他当即问了出来。 夜游神懵了一下,说道:“神祇确对神国有些感应,但只在于遗落神国,且很难直接找准目标,仅有个大概范围,因被仙人掌控的神国,外界无法感知,除非是同级别的人物,或是仙人展露了神国力量,才能被神祇感应到。” “因此,只要对方不是白痴,一旦动手,神国气息涌现,猜也能猜出来。” 姜望说道:“想办法隐藏神国,你应该能做到吧?” 夜游神犹豫了一下,说道:“若是这么做,我便没余力帮你了。” 姜望说道:“可以先跟他谈谈,若能为我所用,事情便简单了。” 夜游神震惊道:“你要让祂取代我?” 姜望皱眉说道:“神国里只能有一座神祇?” 哪怕用鸠占鹊巢来吓唬夜游神,但他对这种事情的确不懂。 夜游神苦着脸说道:“在我的认知里,没有哪个仙人的神国里有两座神祇。” 姜望很遗憾。 想着借遗落神祇的需求谈条件的可能没了。 事情若没有落实,对方怎么可能会相信。 总不能真把夜游神踢出去吧? 虽然是个笨鸟,但终归是有点感情的。 姜望说道:“且先把神国隐藏。” 貌似害怕被抛弃的夜游神,很是听话,屁颠颠的附着在神像果位里,将得神国气息尽数隐藏。 但其实姜望深知,他刚刚让得神国力量涌现,对方很大概率已经感应到了。 然而就算猜测浑城或有神国,因气息的无故消失,让其判断出有仙人的存在,反倒会被干扰,按照夜游神的说法,应该没有遗落神祇不想重证果位的,他肯定很在意。 姜望注视着那尊神像,发现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莫非果位被煞气侵染,让他的感应出错了? 虽然因为破境,赵汜的倒霉符效果变得很微弱,但姜望还是很难摸准,因为这跟计划是相反的。 他想要借此干扰对方啊。 姜望深吸一口气,耀眼的光芒自栖霞街里直冲云霄,大脸再次呈现,但比起神像的威严,差了不止一筹,也小上许多。 神像未开口,却有声音响彻在姜望脑子里,“你很特别。” 姜望皱眉,莫非倒霉符又搞事了? 让他直接清楚神国在我这里? 赵狗不当人子啊! 浑然遗忘是他自己非要让赵汜画符的。 ...... 神像矗立于天地间。 修士们瑟瑟发抖。 他们就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唯独裴皆然,她看到姜望那张脸,眉头紧皱。 此时神像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响彻在浑城每个角落,“吾观人间如炼狱,血海亿万里,又见人间升平,但数百年里,唯有你,能让我来到此间。” 姜望挑眉,问道:“啥意思?” 神像沉默。 姜望又说道:“不管怎么样,我好像对你很特别,那就别杀我了呗。” 神像说道:“既是特别,便更要杀你。” 姜望面色一沉,说道:“别以为你是神,我就会给你好脸,想弄死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神像的脸上有一瞬愕然,没想到此人画风转变那么快。 祂缓缓抬手,好似遮蔽了整片天,浑城里狂风大作,姜望的大脸直接被崩散。 打我脸? 姜望直接把大脸又送了上去。 张着嘴巴,云气翻涌,有凛冽寒意溅出,吐出了数百把刀子。 金铁交鸣的声音络绎不绝。 神像丝毫无损。 “有问题!”姜望在心里急呼,“不是说他道行折损大半么?不是说六四分的胜算么?怎么我的攻击就像给他挠痒痒似的!” 夜游神没有说话,因一旦开口,会被察觉。 但他也很意外。 眼前的神祇有些非比寻常啊。 虽然姜望并未全力出击,但亦是不可小觑的力量,若两者差距不大的情况下,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莫非是自己估算错了? 果位被煞气侵染是事实,遗落神祇道行折损也是肯定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夜游神怀疑是因赵汜画出的倒霉符,但又很快否决,就算再是天赋异禀,也没可能影响到神祇。 姜望自也有怀疑,更觉得赵汜没那么大能耐。 他念头微动,朝着神像问道:“栖霞街底下可有妖?” 若是神祇全盛时期力量便匹敌仙人,那么就算有大半道行折损,依旧会有很强的力量存在,就能说得通。 可神祇的力量源于仙人,神祇强大,仙人只会更强,如此一来,栖霞街底下镇压的妖怪就变得非同小可了。 但除非烛神或漠章活着,否则其余的妖怪道行再深,也不至于让巅峰的仙人只能镇压而无法杀死,何况真是烛神和漠章之一的话,又怎会只让一座神祇镇压呢,道理讲不通。 第八十五章 我在人间斩神(一) “什么妖?”神像面目威严的看着他,说道:“我会让你死得很痛快,不要想着反抗,那只会让你更痛苦,完全没有必要。” 姜望有槽要吐,但真正让他在意的是神像前一句疑问,对方不知道栖霞街有妖? 要么是真不清楚。 要么是故意演我。 后者可能性更大。 按照夜游神的说法,因果位对神祇很重要,果位受到威胁,神祇自然要最快将威胁抹杀,又何况果位镇压着妖怪。 若以此推断,神祇应是个大好人,保护果位是理所当然的,抹杀威胁也是怕被镇压的妖怪逃出来。 因此夜游神觉得此事尚可商量。 可事实证明,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而且看神祇的意思,也没有很看重果位的样子,那尊石像依旧埋在废墟里。 哪怕是镇压妖怪不能轻易动它,可按照重要性来看,怎么也不会把杀他这件事放在首位。 姜望想弑神的自信,在神的力量超出预测的情况下,难免降低了些。 但换而言之,神祇具备滋养神国的条件,只要没有被一击毙命,打持久战的话,自己只会越来越强。 他攥紧手里的长夜刀,挥手将得大脸拍散,默默从藤椅上起身。 跪趴在地的谢吾行涨红着脸,目睹姜望身影悬空,直至消失不见。 黑云滚滚,神像金光四溢,若把脚放下来,足以踏平整个浑城。 姜望显得十分渺小。 浑城里只有裴皆然和萧时年有能力抬头注视。 原来神祇是为他而来...... 裴皆然回想到蔡棠古对姜望的描述,看来此事另有隐情,能被神祇登门来杀,姜望绝非寻常之辈。 而对于姜望所言栖霞街有妖的事情,也让她记在了心里。 萧时年站在城头,旁边是倒了一地的守卫,呼噜声很响。 带着杀意而来的神祇,虽没有第一时间毁掉浑城,但若持续下去,百姓们难逃睡死的命运,因此裴皆然没有半点敬意。 萧时年则本来就对神仙没有敬意。 若非经历过什么事情,寻常人是很难彻底抛弃对神的敬意,就像那些寻仙者,他们没有像东重阳和谢吾行那般挣扎,而是甘愿伏地,使得他们承受的压迫反而没有那么大,也正因敬畏两字,脑袋都垂得很低。 姜望同样对神没有敬意,甚至拔刀向神。 但这就显得理所应当了,毕竟神是来杀他的。 高空的风很烈,衣袍作响,姜望脚踩着云雾,凝视着面前无比威严而巨大的神像。 神像似很欣赏,说道:“吾已诞生数千年之久,在众神里也只是小辈,可现在的神变得孱弱不堪,只因真正强大的众神皆以陨落,导致所谓修行人都敢弑神,但你是唯一想杀吾的,因吾之强大,非其余神能相提并论。” 姜望说道:“你或许在神祇里很特殊,但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可能是我眼界低,没有见过真正的神,自也很难认识你口中的强大,我只是很确信,你要杀我,很难。” 神像侧目,浑城之外数百里的山瞬间被夷为平地,余波甚至传回浑城。 姜望愕然。 此举何意? 神像说道:“吾非恶神,那些山里无生命气息,又阻隔道路,不便通行,吾抹除那座山,就有百姓能受益,换言之,吾抹除你,轻而易举。” 姜望茫然,你这是在我面前显圣? 但确实被他装到了。 姜望自问绝对做不到眨眼间毁掉数百里之外的山峰。 “说什么非恶神,那你杀我又算怎么回事,我也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老百姓啊!” 神像说道:“你很特别,吾非杀不可,因杀你,吾能受益。” 姜望皱眉,随即笑道:“我杀你,也能受益。” 话虽如此,但姜望心头一沉。 杀他能受益? 这很有问题。 神国并非需要战斗来滋养,也非杀死敌人,而是要榨干敌人的价值,战斗只是一种体现,但堂堂一尊神,杀他一人,能得到什么益处? ...... 浑城外千余里。 林澄知御剑悬空,眼睁睁看着百里外的数座山消失,眉头紧皱。 申屠煌等青玄署的人因追不上飞剑的速度,姗姗来迟,但瞧着滚滚浓烟,他们也都是神情微变。 “那里没有任何修士或妖怪的气息,山峰怎会突然塌陷?” 申屠煌看向身边的人,说道:“速速前往查证!” 镇妖使们疾速掠出。 洞冥境修士皆能做到浮空而行,但前期会有消耗,只要晋升洞冥境巅峰,浮空飞行的消耗就变得微乎其微,甚至围绕苦檀转几圈也没问题。 只因洞冥境巅峰修士固守本元,得以返璞归真,能如臂使指般的运用炁,不做没用的损耗浪费。
御剑飞行的消耗反而更低,只需一缕黄庭炁,便可在苦檀最南跨越最北,相当于只用了端碗吃饭的力气。 当然,若要提升速度,消耗难免会增大一些。 仅仅是盏茶的时间,镇妖使们便又回返。 “申屠大人。”他们微微抱拳,有人说道:“别的没什么,但隐隐有煞气残留,许是跟妖有关。” 申屠煌皱眉。 隋国各境的妖患刚刚解决,此刻再有妖闹事的概率极低。 没等他想明白。 林澄知淡然说道:“有意思,能在此时生事的唯有曾谋划袭击浑城的大妖,又偏偏选在我前往浑城的时候,这是在挑衅我啊,好久没有遇到这般大胆的妖了,我脚下的剑已经饥渴难耐。” 申屠煌无语,看似很有道理,实则没有任何道理。 妖怪袭击浑城是在各境妖患最盛的时候,原因不言而喻。 哪怕有两位澡雪境修士莫名出现,使得计划败北,它们要么第一时间孤注一掷,要么就偃旗息鼓,怎么可能刻意挑衅林澄知呢,妖怪又不傻。 但数座山瞬间被夷为平地,肯定存缘由,不见得目标是指向他们。 申屠煌在苦檀青玄署里职责很重,因此斩妖的功绩反而没有那么高,但自问苦檀里除了剑神,他是最了解妖怪的。 能借妖患谋划袭城,绝非寻常妖怪,因此看待问题,也要慎重。 “若跟浑城有关......”申屠煌凝视着浑城方向,虽距离甚远,但能看得真切,那里百姓欢声笑语,孩童嬉戏打闹,城前守卫正气凛然,衙役三三两两巡视,看不出半点异常。 “虽不知问题出在哪里,但我们得尽快前往浑城,我有不祥的预感。” 林澄知负手立于剑上,淡然说道:“莫急,妖怪挑衅于我,若我急着赶过去,便落了下乘,且沿途赏景,让妖懊恼跺脚。” 申屠煌沉默。 此刻,我很想懊恼跺脚。 剑阁在苦檀降妖除魔最甚,人前显圣的机会也很高,养成了他们很怪异的性格,但剑阁里也非全是这样的人,只能说占据多数,而其中无疑是林澄知为最。 ...... 浑城,栖霞街。 落日的余晖在黑雾里尽可能展露风采,微微细雨倾斜,落到地面却乍起清脆。 神像微微低眸。 一只脚探出,踏向栖霞街。 而祂的脚趾能抵到城边。 姜望拔刀,如同蝼蚁,义无反顾要啃噬脚心。 凛冽寒意使得神像脚掌表面附着一层白霜。 谢吾行憋着通红的脸庞,用力抬眸,脚掌纹路很清晰,宛若河流,虽然没有味道,但自觉滂臭,真恶心! 姜望持刀抵着,满城皆是人,但又似无人,他看着那些跪伏在地的寻仙者,直接就要被神一脚踩死,却没有半点想要反抗的意思。 他看到城头站着的萧时年,又很意外的看到某处腰背笔直,胸有沟壑的姑娘。 原来浑城里除了他和萧时年,还有第三人敢直视神明。 姜望在心里说道:“神的防御很强,但攻势也就一般般,其道行确有很大折损,这样我便又自信起来了。” 夜游神没有说话。 他在思忖着那座神祇的寥寥数语。 其中透露很多问题。 最简单的道理,那座神祇跟他不属于一个时代。 全盛时期恐怕不逊色仙人。 这是一尊真神。 能与天地同寿。 就算姜望能抗住其攻势,甚至反击,可若破不开防御,也是没用。 前提是姜望能有机会等待神国变得更强。 他没办法提醒姜望。 只能看着姜望提刀把神像的脚掌推回去。 有白色的气焰直冲天际。 神像有些倾斜,脚掌被推得很高。 姜望腾空,试图把脚掌贯穿。 结果自然不尽人意。 但神像险些摔倒,好在及时用手臂撑着,哪怕只是轻微擦到,也直接把西城墙碾碎。 萧时年注视着自云层里探出的手臂,整个浑城都在震颤,神的威严足够唬人,他确能感受到身心颤粟,不敬神是一回事,敢弑神又是一回事。 他没搞清楚这尊神明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从姜望的表现来看,这尊神貌似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 因此,他变得跃跃欲试。 侯府里的谢吾行大受震撼。 虽未见全貌,可也努力的抬眸观望,姜望竟是差点击倒神明!? 这是区区凡人能做到的事? 东集市里,老管家单膝跪地,浑身都在颤抖,只是第二境巅峰的小鱼,竟也撑着没有完全跪伏,但她无法抬头。 阿空则很干脆的趴在地上,哪怕浑身僵住,嘴巴却依旧很倔强的嚼着鸡腿儿。 第八十六章 我在人间斩神(二) 苦檀上炀郡,武神祠。 第四境的武夫聚集。 骆岘山端坐首位,轻声说道:“武神祠建立至今,从未发生这样的事情,山泽部众的顾景风,辱了武神祠脸面,他终究只是小辈,所以面子需要你们找回来,遍及苦檀,找到他,无论生死。” “谨记尊者令!” 苦檀武神祠年轻一辈的第四境武夫倾巢而出,放眼江湖,他们皆是个顶个的天才,自也有其骄傲,此次围剿顾景风,实则也是重新彰显武神祠威望的时刻,他们将分散苦檀,比拼谁能最先杀死顾景风。 荣予鹿也在其列。 他信心满满。 斗志昂扬的离开武神祠。 空荡的大殿里,只剩骆岘山。 但很快,有清脆脚步声响起。 “骆尊者,堂堂武神祠被山泽部众的爬虫打脸,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骆岘山皱眉,看着出现在殿内的青衣男子,淡淡说道:“你来作甚?” 青衣男子说道:“吾主听闻苦檀浑城出了一位练武奇才,骆尊者将此事禀给神都,但被吾主拦截,你该很清楚,吾主求贤若渴,有可能是最年轻宗师的后辈,当然要留在吾主麾下。” 骆岘山沉默。 青衣男子再次说道:“你当时就在浑城,妖怪袭城的事情,有何看法?” 骆岘山说道:“我回武神祠搬救兵,并未目睹,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青衣男子冷笑道:“但浑城里莫名出现了两位澡雪境修士,据说很年轻,虽然有可能是装嫩的老怪物,可这并不重要,骆尊者也得帮吾主探明情况,若没问题,便笼络,条件可以任意开,相信此事骆尊者肯定能办得很漂亮。” 骆岘山微微皱眉,虽未目睹妖怪袭城的过程,但事情是被姜望解决的,而且他基本能证实,姜望并非澡雪境修士。 “我会办好的。” 青衣男子说道:“那便恭候骆尊者佳音了。” ...... 浑城,细雨绵绵。 有紫雷在云层里穿梭。 姜望随手拍散一道雷,看着重又端正威严的神像,笑道:“生气了?” 神像此刻犹如怒目金刚。 但很快恢复和善的模样。 祂探出手掌,狂风伴着惊雷,眼看就要席卷整个苦檀,又突然凝缩,仅滞留浑城范围。 姜望大惊。 只觉浑身凉飕飕的。 当即召来一朵云以做遮羞布,恼怒道:“臭不要脸!” 神像默然。 “你体魄倒是强横,居然没有直接破碎,而只被抹除了衣物。” 姜望微愣,看来随着破境,有变化的不仅仅是神国的力量。 他揉着乌云,防止它们跑掉,口中商量道:“容我回去穿个衣裳再战?” 神像轻轻抬手,姜望直接摆出架势,就要反击,但没想到身上凭空多了件衣裳,就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他张了张嘴,又挠了挠头,说道:“你可真奇怪,既是要杀我,还帮忙把衣裳恢复如初,我若再反杀你,会不会显得就不对了?” 神像说道:“举手之劳而已。” 祂再次挥手,姜望又觉浑身一凉,面色顿沉,“耍我?” 但挥挥手就让衣裳消失,又穿上的手段,确很让人羡慕呢。 神像说道:“吾只是在尝试,但你好像的确没什么反应,吾力量太强,若动真格的,方圆数万里都得化作虚无,吾很小心的在控制力量,目前无法破开你的体魄,只能再稍微增强一些。” 或许这才是真的人前显圣吧。 毕竟人家本来就是神明。 姜望默默伸手,掌心朝向侯府,衣柜里的衣裳飞出,径直落到他手里,慢悠悠的把衣裳穿好,驱散乌云,执刀指向神像,说道:“我也才刚刚热个身而已。” 话落,浑城上空的黑云崩散,姜望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弹出,挥刀狠狠斩击在神像脑袋上。 紧跟着攻势大开大合,紫雷迸溅,转瞬间便挥出上百刀。 神像虽无损,但被推着逐渐远离浑城。 祂眸子微凝,一只脚落下,将得浑城旁边的一座高山直接碾碎,然后挥手,把姜望拍飞,坠入栖霞街,深邃不见底的大坑呈现出来,浓烟翻滚。 城头上的萧时年眉毛轻挑。 看着姜望一番攻势猛如虎,结果被一巴掌拍到地底,他很想笑,但又很严肃,因为神祇好像确实很厉害。 坑洞里很静谧。 继续往下延伸,有了水流声。 姜望躺在碎石堆里,猛地睁开眼睛,然后急促喘气。 他环顾周围,漆黑一片,但潮意很重,面色骤然沉了下来,第一反应是掉到了镇压妖怪的地方。 抬头甚至看不到浑城的天。
也不知究竟有多深。 但除了水流声,并未发现其他异常,也未感知到妖气。 这里似是地底洞天。 莫非栖霞街底下真的没有妖? 又或是被镇压的妖怪跟那座神祇毫无干系? 否则没道理直接把他拍入地底,但凡出现点意外,妖怪就能破封而出。 可神像果位在栖霞街里,又沾染着煞气,作何解释? 就是神也有自己的小秘密。 姜望默默扫量几眼地底洞天,确实没别的发现后,便双脚腾空,嘭地一声,掠出栖霞街。 为证实猜测,他第一时间把栖霞街废墟里的那尊石像探囊取物般吸来,但并未用手触碰,只是让石像悬浮在半空,提刀指着,说道:“若神没了果位,会发生什么?” 纵然没有自信能毁掉石像,但吓唬神是够了。 神像默默盯着,眼睛里有一抹怀念的色彩闪过,淡淡说道:“你貌似懂得很多,但可惜,吾非寻常神祇,那东西,已对吾没用。” 姜望挑眉,说道:“那你来杀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神像说道:“杀你,是因看到了你,果位只是让吾看到你的契机。” 祂微微停顿,继续说道:“被煞气侵蚀的果位,留来无益,吾曾经确没机会,此刻正好毁了它。” 话音刚落,祂眸子迸出金光。 那尊石像顷刻化作齑粉。 溢出的煞气很快笼罩浑城。 要比栖霞街那块石头里溢出的煞气更浓厚数十倍。 洞冥境巅峰的寻仙者都感到窒息。 他们跪在地上,又或趴在地上,垂着脑袋,浑身颤抖。 裴皆然轻蹙眉头。 此般浓厚煞气很容易让得睡梦中的百姓更快殒命,她再没有犹豫,一根玄色棍子凭空出现在手里,高高举起,又猛地杵地,强横气息爆涌,所在街道上空的煞气被直接驱散,但煞气覆盖全城,再次汇聚而来。 姜望面色阴沉。 神祇直接把石像崩碎的画面,是他没有想到的。 果位乃神祇根基,自毁根基是玩的哪一出? 夜游神很想爆出能表达震惊情绪的两个字,但为避免神国被察觉,只能强忍下来,神祇毁掉自己果位的事情,他自诞生至今,也从未听闻过。 果位的消失,轻则让得神祇虚弱到极致,纵使初境武夫也能将其一巴掌拍死,重则便也会跟着烟消云散,虽然果位很难被轻易摧毁,可若是神祇自己,那自然是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情。 但这完全没道理啊! 甚至祂貌似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更像是解决了一个麻烦那般松了口气。 裴皆然仍在与煞气纠缠,她舞着棍,竟在很短的时间里把栖霞街上空以外的煞气尽数崩散。 站在城头的萧时年,也在提剑画符,金色纹路推向栖霞街,将得剩余煞气封闭。 看着被封锁在栖霞街里的煞气,裴皆然转眸搜寻,但并未在城头看见萧时年,因他此刻站在城门前,这里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意识到浑城许是被隔绝。 萧时年再次以剑画符,但金色纹路只是闪了一下,便直接销声匿迹,不见半点水花。 他眉头紧皱。 回眸看着天上神像,喃喃道:“不愧是神。” ...... 戌时二刻,夜幕深沉,雨势磅礴。 有一把飞剑,掠至浑城。 林澄知低眸俯瞰。 依旧是百姓欢声笑语的景象。 申屠煌凌空飞渡,来到城门前。 青玄署四位镇妖使追赶不及,仍在路上。 若非申屠煌据理力争,林澄知怕是要比那些镇妖使飞得更慢,真有沿途赏景的意思。 “虽然看着一切如常,但我总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申屠煌直接掠上城头。 守卫保持着正气凛然,没有半点反应。 “果真有问题。”申屠煌面色凝重,却忽然看到林澄知也收起飞剑落在城头,正捏住一名守卫的鼻子,守卫如常,“林副阁主,你能看出什么来?” 林澄知没有说话,而是负手观望城内。 其背影彰显着高人寂寞的风姿。 申屠煌嘴角抽搐了一下,再次说道:“若真是妖怪所为,此般本领,非比寻常,我觉得应当通禀剑神。” 林澄知摆手,说道:“区区小事,何需让兄长亲至,仅仅是蒙蔽视听而已,眼前一切皆是假象,只要力量足够强大,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都将触之击溃。” 申屠煌忙说道:“那就请林副阁主出剑!” 别的不说,林澄知很强,是不需要怀疑的。 毕竟是整个苦檀排在前四的强者。 第八十七章 我在人间斩神(三) 萧时年挑着眉。 虽然面前的墙壁无法得见,但却莫名感受到那堵墙在震颤。 申屠煌注视着林澄知出剑。 街道里欢声笑语的百姓在剑落时,消失无踪。 那些正气凛然的守卫则仿若凝滞,甚至没了呼吸。 “假象已破,城前守卫怎么还在?” 申屠煌紧皱眉头,百姓们虽然消失了,可浑城也直接空了,这很有问题。 林澄知眯眼道:“两重假象......有趣,实为有趣。” 他腾空而起,提剑,出剑。 申屠煌骂骂咧咧跟着腾空躲避。 剑意横贯浑城。 隆隆作响。 等到申屠煌转身,却见浑城没了! 满地废墟! “林澄知!”申屠煌惊恐道:“你做了什么!” 但他很快注意到林澄知神情凝重,莫非...... “三重假象!?” “怎会如此,到底是什么妖在作怪?” 他能想到的大妖,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林副阁主,莫要再出剑了,想必假象不止三重,我们得找到真正能破的方法。” 林澄知默然。 手里的剑被反复攥紧。 紧跟着又出一剑。 一剑接一剑。 直接把浑城轰的渣都不剩。 “啧......”林澄知悻悻收剑,装模作样轻咳一声,说道:“此妖有点本事。” 申屠煌默默拍打着灰尘,说道:“妖怪制造假象得心应手,但终归与修士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妙,若不能识出假象里的真,哪怕再毁百重,结果也是一样。” 林澄知背负双手,淡淡说道:“此言不错。” 申屠煌:“......我需要点时间。” 林澄知微微颔首,“请便。” ...... 萧时年在城门前,若有所思。 按照那堵墙壁震颤的规律,莫非是有人试图进来? 但貌似失败了。 也不知外面的人是谁。 他刚刚以剑画符连点水花都没见。 对方却能造成这般动静。 看来修为很强。 此时城里又有情况。 萧时年重新回到城头。 栖霞街的煞气将得神像和姜望的身影都遮蔽,但处在栖霞街和凭阑街路口的那块石头竟也有煞气溢出。 紧跟着有类似野兽嘶吼的声音传遍浑城。 姜望脸色难看。 栖霞街底下确实有妖。 但镇压妖怪的是那块石头! 没道理啊。 莫说神国曾给予那块石头没有任何威胁的感应,范天师利用符箓也没搞出来什么,就算刚才的地底洞天有问题,只是自己没有发现,但镇压石无碍,妖怪又是怎么跑出来的? 是因为煞气? 是栖霞街被打穿,煞气增涨了妖怪的道行? 果然倒霉符依旧在起着作用。 但效果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使得神祇力量超乎想象的强大,又把被上古仙人镇压的大妖放了出来。 赵汜是仙人转世不成? 随便画出一张符,惹来这么多麻烦? 或许也不全在于符箓,只是很凑巧的引发了连锁反应,因神祇非比寻常,又无视果位,煞气的溢出,给予了妖怪破封的机会。 但不管如何,这都是极其倒霉的事情。 姜望又想到,因自己镇压蠃颙,打乱了栖霞街底下妖怪的计策,此刻破封,怕是要第一个拿自己祭天。 想要让其跟神祇狗咬狗,难度颇高。 因面前的神非正常,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是神帮忙,才得以让妖破封而出,就算神是无意的,这也都是事实。 石头里溢出的煞气渐渐凝聚,化作怪物模样,猩红色的双眸散发出蚀骨的寒芒。 它的声音沉闷,仿若有数重杂音,让人听着牙龈打颤,“终于呼吸到人间的新鲜空气了,刚出来便见到一尊神,但你的道行实在弱到让我无法想象,想来也是,烛神大人毁掉天庭,打破青冥,使得众神陨落,在此世间苟延残喘的神,能活着便是益事。” 神像默默瞧着它。 挥手就将其拍散。 “聒噪。” 神目依旧威严。 姜望错愕。 怎的妖怪如此不堪一击? 还说神的力量很弱,结果被像拍苍蝇般,直接拍死了? 但很快石头里的煞气再次凝聚。 那双猩红色的眼眸瞪得很大,“你只是元神?!” 神像的道行在它看来,确实很弱,但刚刚突然暴涨,那是属于外在的力量,是神的本体赐予元神更强的力量。 它捕捉到了那股气息,可却无法捕捉真正的神在哪里。 姜望震惊。 若神像只是一缕元神...... 那其本身又该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神么?
或许这道元神只是对方冰山一角的力量。 神像看着那只妖,淡漠说道:“天庭的叛徒。” 妖怪的眸子骤缩。 下一刻,便又被拍散。 神像屈指一弹,石头里的煞气被封锁,再无半点溢出,妖在无能狂怒,但嚎了几嗓子便没了动静。 ...... 坦荡如砥的荒漠,沸腾的血海,黑色的雷电纵横交错,各种奇形怪状的物种在咆哮,天上无月亦无日,极尽压抑,有身影悬空,俯瞰着炼狱景象,抬手镇压万物。 祂微微抬眸,深渊般的裂痕遍布,其中散发着能毁灭一切的气息,“也就只有这点程度了,但就算只是一道元神,想来足矣,那满是虚伪的世界,当真让人作呕,吾早晚拿回属于吾的东西。” 深渊裂痕里的气息将得祂的躯体撕碎,等祂再次出现,已在一座残破大殿里,“果然把力量送过去有些冒失了。” 整个世界变得沉寂。 残破大殿外有着倾斜的石碑,上述‘天庭’两字。 ...... 姜望紧紧蹙着眉头。 情况有点不妙啊。 按照那尊神的意思,栖霞街底下被镇压的妖,身份貌似也非比寻常,可饶是如此,亦被其随意拍死,哪怕没有真的死掉,但显然是翻掌间再被镇压。 何况祂其实只是真神的一道元神而已。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觉得自己很厉害的样子,结果所谓弑神,就只斩了神的一根头发? 最关键他还不一定能做到。 这种事情想想就很尴尬啊。 正在他苦恼的时候,神像的手掌探出,姜望猛地反应过来,挥刀斩击其手指,毫无作用,只能借力掠出一段距离,但手掌如影随形,任凭姜望辗转腾挪,奋力反击,都难以逃脱。 最终被神像一把攥在手里。 瞬间便有骨头崩碎的声音响起, 裹在神像掌心里的姜望感到窒息,连惨叫声都发不出。 那种难以想象的痛苦,浑身遭到挤压,仿佛随时会被碾碎,使得姜望凄厉的惨叫声只能响彻在心里,最终投入神国。 蝴蝶在振翅,似是受到惊吓。 整个神国都在颤抖。 夜游神面色凝重。 最糟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此刻也顾不得其他,准备要助姜望一臂之力。 而外界,神像淡然说道:“吾想试试,汝体魄有多强横。” 仿若爆豆般的声音在其掌心里清脆悦耳。 夜游神已经祭出金丹。 但又忽然止住,因他看到神像的手掌在发光。 一束束白色气焰自指缝间迸溅而出。 紧跟着贯穿手背。 宛若烟火,在浑城上空溢散。 下一刻,神像的手掌崩碎开来。 姜望浑身缠绕着白色气焰,衣裳破烂不堪,鲜血淋漓,露出的脚趾微微动弹,他蓦然抬眸,手里的长夜刀变得很大,有莹蓝色的气焰裹着,随着他手臂高举,气焰直冲天际。 神像隐现惊容,默默瞧着崩碎的手掌,转瞬恢复如初。 第一时间抬高手臂,莹蓝色气焰轰击而至。 浑城里刮起狂风。 栖霞街的房屋径直被摧毁,地板被掀飞,就近位置的寻仙者们也如断了线的风筝,摔落到另一条街。 裴皆然抵抗着烈烈狂风,双手摁住蔡棠古和东重阳的肩膀,岿然不动。 侯府里的谢吾行嘶吼着,溪河剑意呈现,如银河倒灌,蜂拥而上,但依旧无法避免大半侯府被毁。 站在城头的萧时年,衣袍猎猎作响,他眯着眼睛,看到神像的手臂出现裂痕,姜望双手持刀,白色气焰疯涨,莹蓝色气焰也转为白色,伴随咯嘣一声脆响,神像手臂破碎,气焰径直又轰击在神像胸膛。 但貌似气焰力量耗尽,很快就消散无踪。 姜望在更高空的位置,低眸看着神像,他握刀的手在颤粟,呼吸由轻变重,渐渐面色煞白,浑身剧烈抽搐,数息间又恢复正常。 神像的面目有些狰狞,断臂处黑雾萦绕。 夜游神满脸呆滞地看着外界画面。 神国里并没有很明显的变化,姜望突然爆发出此般强大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很快就有人给出答案。 “神杵!” 紧紧盯着姜望手里的刀,神像似是很难相信。 祂再没有之前的淡然自若,猛地挥动另一只手臂,却被姜望随意执刀挡住。 神像怒目,“把神杵给我!” 姜望面无表情,直接丢出长夜刀。 神像伸手去接。 但有白色气焰升腾,瞬间贯穿其手臂。 嘭嘭嘭地闷响连绵不绝,爆起烟雾,长达数里。 神像嘶吼着,有金光四溢,如流星般散开,扶摇直上。 姜望低眸,微微伸手,长夜刀召之即来,挥臂斩击。 刀芒与一道金光相撞,摧枯拉朽般将其崩碎,目标直指神像面门! 第八十八章 我在人间斩神(四) 神像半拉脸消失,又缺了两臂,残破不堪,此刻再无半点威严。 祂半面狰狞,死死盯着姜望。 但很快,祂的神情消退,又成了毫无生机的雕塑般,声音平淡说道:“你果然很特别,且护好神杵,吾会亲自来取。” 祂的声音在姜望脑海里响起,似是刻意隐藏神杵的存在,接着向浑城挥手,那些寻仙者先是面目呆滞,然后露出茫然的表情,紧跟着又是惊恐,再次匍匐于地。 裴皆然同样如此,她很困惑,刚才好像莫名遗忘了一件事情,到底是什么? 但看着天上神像狼狈的模样,那点困惑直接被抛之脑后,姜望居然能把神祇打成这般惨样?! 姜望挑眉。 神像的话有两层意思。 一是无法将神杵带回,需得真神亲至。 二是神杵貌似对其很重要,让他直接状若疯魔。 但这又衍生出另外的问题。 是他认输了?所以才想让真神日后再来取神杵? 能让神服输,自然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但其实姜望此刻也已是强弩之末,长夜刀忽然迸发出很强的力量,可对姜望身体的损耗也非常大,他快撑不住了。 属于神的威压减轻,谢吾行终于挺直了腰板。 但很快又塌了下去。 他急促喘着气,汗如雨下,在极度劳累强撑的情况下,忽然松懈,只觉浑身剧痛。 东重阳持刀坐在酒肆门口,也是面色煞白。 蔡棠古则瘫在地上,因神降临的威压,使得他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姜望呈现于高空的大脸,但与神对话之人的声音让他觉得很熟悉。 此刻得以喘息,细细回想,满脸不可置信。 裴皆然淡淡说道:“你说姜望绝非澡雪境修士,可他却打败了神。” 蔡棠古面色骤白。 神本就是无比强大的代言词,仅是降临的威压就让他跪在地上动弹不得,而姜望却能与神战! 若依旧归结于祁国瑰宝,便意味着要比他想象中更珍贵,可姜望的强大让他很难再动歪念头,能打败神的姜望,怕是信手就能捏死他。 另一条街的宁十四和舒泥并肩坐着。 前者神情怪异。 “他真能弑神?” 舒泥默默点头。 事实胜于雄辩。 哪怕他们再是不信,也没有意义。 宁十四身子颤抖,说道:“若把姜望的事情告知统领,他老人家肯定也很愿意,甚至能让姜望直接位居高位,而作为介绍人的我,职位也能水涨船高,实为一举两得啊。” 舒泥说道:“按照姜望惫懒的性格,若无战事,也就是在神都里躺着,骁菓军确很适合他。” 没有战事的时候,骁菓军的职责便是守卫神都,若再身居高位,的确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做,毕竟没人敢在神都闹事,若有,也是境界极高的存在,自有更高的人物对付。 “但是......”舒泥话锋一转,“骁菓军里高手如云,也不缺姜望一个,而公主殿下帮圣上笼络人才,姜望能入公主府,便对大家都好。” 宁十四愕然看着她,“你整日里都待在骁菓军,我竟忘了师妹是公主府的人。” 骊珠公主是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在神都的地位非同一般,舒泥是被骊珠公主养大的,至于为何跟骁菓军扯上关系,宁十四则也没有很清楚,只道老师很喜爱师妹。 例如老师在用饭,讲究食不言,徒弟们自都是噤若寒蝉,只管干饭,但凡敢说一句话,少不得被老师一拳轰出数丈远,但舒泥不仅能说个不停,甚至老师还会笑眯眯回话。 例如徒弟们修行稍有懈怠,难免被老师严词训一顿,甚至惩罚力度十分恐怖,可舒泥哪怕躺边上睡觉,老师也得在旁边帮忙扇风,等到舒泥睡醒了,便和颜悦色的再教她修行。 例如老师在休息的时候,旁人不得打扰,但舒泥直接推门而入,照着老师脑门拍一巴掌,老师纵被惊醒,还得夸一句,力道正好。 例如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此次来浑城寻仙,因担忧舒泥安危,老师都是不想让她来的,但舒泥非要来,老师也只能妥协,这才让宁十四跟随。 又暗中给予了宁十四保命手段,其实目的就是要保护舒泥,若宁十四把保命手段用在自己身上,回去老师也要揍他一顿。 想到这里,宁十四很是悲伤。 明明都是徒弟,为何差距那么大呢? 好在师兄弟们对舒泥这个小师妹也很喜爱,因小师妹若在老师那里得到什么好东西,都会分享出来,因此哪怕受到不公待遇,也不会影响什么,否则舒泥在骁菓军里肯定不好过。 公主府里长大的舒泥,又被老师和师兄弟们护着,在神都基本是能横着走的。 就算不给骁菓军面子,也得给骊珠公主面子。 给骊珠公主面子,便相当于给圣上面子。 试问,若非要命的事情,谁敢说舒泥一句不是?
...... 林澄知御剑悬空,俯瞰浑城废墟。 有风吹拂衣袍飞扬。 发丝在脸颊游荡,侧颜足以迷倒万千少女。 申屠煌忍住不去看,非是被迷住,而是觉得林澄知有病。 御剑停滞半空,观察废墟很正常,但等他询问林澄知看出了什么,后者却言:“我只是在发呆,办法不是你在想么?” 申屠煌沉着脸,认真思考着如何破除假象。 假象归根结底都是假的,但总有一处是真,只有悟真才能破假,他在找寻不合理之处。 林澄知渐渐没了耐心,说道:“假象是能以强力破除的,初才许是我力量不够,待我酝酿一番,再一剑破之。” 申屠煌面色凝重,他的确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制造假象的存在,非比寻常。 但想到林澄知斩出数十剑,也未能破开,总不会是根本没用力吧?看那副样子也不像啊? 暂时无解的情况下,申屠煌只能颔首,说道:“我和林副阁主一同出手。” 林澄知摆手说道:“我一人足矣。” 申屠煌愣住。 你到底在装什么? 非得被打脸不可么? 想到这里,申屠煌抱着膀子冷笑,能看到林澄知出糗,也是幸事。 而林澄知却满脸自信的模样,很是唬人。 让得申屠煌也有点踌躇,给自己鼓舞般的想着,肯定会被打脸的吧? 林澄知脚踩飞剑,有剑气氤氲而生,紧跟着有奔流大河自脚下涌出,溪河剑意! 申屠煌瞪大眼睛。 浑城废墟的空间在扭曲。 顷刻被溪河剑意充斥。 紫雷奔涌。 隆声阵阵。 伴随着哗哗水流声,又似琉璃破碎的声音。 眼前景象发生了变化。 浑城重新显现。 仿若被寸寸修复。 视觉感受极强。 就像一座城,在数息间被建立起来。 “真的破了?!” 申屠煌满脸震惊的看向林澄知。 所以你最开始纯粹是在闹着玩么? 好像气急败坏的样子,疯狂出剑,没有半点效果。 此刻又轻描淡写的破了假象。 剑阁林澄知果然很会人前显圣。 先是让人觉得不行,然后到了合适的时机,又行了,而且非常行,便能给予人足够的震撼。 申屠煌嘴角抽搐着。 林澄知不当人子啊。 而此时的林澄知也很懵。 他虽然之前确实没有用出全力,但也使了九成力,不让申屠煌帮忙只是顺嘴罢了,其实话音落下,就有点后悔,但为了面子,也只能出剑,没想到真的破了假象! 看着申屠煌震惊的模样,林澄知默默收敛表情,背负双手,立于飞剑上,当真有高人风范。 ...... 神像的残躯没有恢复,姜望猜测可能是跟长夜刀有关,准确地说,是因神杵,斩出的伤害,让得神祇也无法轻易复原。 虽然可能惹到了一位真神。 但就算留着元神也不可避免,神要杀他,他只能弑神,哪怕放过眼前的神像,最终结果依旧很难改变。 神像的气息大幅度减弱,要趁着真神再传输力量前,将其抹除才行。 姜望颤抖着手,攥紧长夜刀。 不知为何,经历此战,神国被滋养的很有限。 可与神像刚降临时相比,姜望能感受的出来,自己确实变得更强了。 只一刀。 只需一刀即可。 这一刀就要斩神! 姜望的肌肤变得如火烧般通红,青筋暴露,想要再次斩出神杵的力量,他的身体难以承受,但仍是强撑着凝聚力量。 有神国帮助恢复损坏的身躯,两者抵消,只要没有超出目前神国的极限,能在掌控的范围里,便足矣。 浑城寻仙者们也在目睹那一幕。 他们非是刻意抬眸。 只是瞥到,便无法挪开。 神明残破的模样,给予他们极大的震撼。 姜先生竟敢弑神! 姜先生竟能弑神!? 哪怕有些偏神确实显得很弱,但眼前的神是无比强大的,他们皆深有体会。 这才是真正的神! 那姜先生又算什么? 寻仙者们目光呆滞。 浑城里尚有意识的人都在注视着那一幕。 看着姜望举刀。 看着神像又变得更为高大。 老管家惊惧,小鱼兴奋,阿空在嚼着鸡腿儿。 裴皆然下意识攥紧手里的玄色棍子。 萧时年站在城头,看着姜望在人间斩神! 第八十九章 我在人间斩神(五) 浑城里紫雷肆虐。 神像高纵入云。 姜望持刀,白色气焰猛涨。 长夜刀出。 神像寸寸崩裂。 祂眸子紧盯着姜望,就像深渊在凝视。 下一刻,便彻底化作齑粉。 云雾翻卷,把姜望的身影掩盖。 他垂着脑袋,双臂无力耷拉着。 浑身鲜血淋漓。 夜游神第一时间祭出金丹,得以让得神国修复的速度加快一丝丝,险而又险的把姜望从死亡深渊里拽出来。 接着便驱使姜望的身体,缓缓落回残破侯府里。 稳坐藤椅上。 姜望睡得很香甜。 谢吾行来到近前,战战兢兢,在确定尚有呼吸后,方才松了口气,随即神情复杂。 遥想初到浑城,两人尚且打得旗鼓相当,可短短十数日,他却只能望其项背。 姜兄......实为怪物。 说要弑神,便真的弑神。 谢吾行回眸,柴彼等寻仙者满是敬畏的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姜望。 老管家带着小鱼和阿空出现。 后者直接往厨房跑,紧跟着便传出了大哭声。 ...... 林澄知御剑落到城头。 申屠煌看着眼前景象,各种残桓断壁,颤声道:“妖呢?莫非假象还在?” 萧时年默默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想到外面试图进来的应该就是他们。 出于某种预感,他把目光放在林澄知的身上。 “剑士?” 林澄知挑眉,“同剑?” 萧时年眼皮微跳,你把话省略的太过分了吧? 像是遇到了对手,他淡淡道:“不。” 林澄知凝视着他,“嗯?” 萧时年回视,“嗯。” “......” 两人大眼瞪小眼。 申屠煌看着倒了一地正打呼噜的守卫,满城虽空寂,但有萧时年的存在,想来假象应是破了的,他直接打断林澄知两人的对视,说道:“浑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城里百姓呢?” 萧时年依旧盯着林澄知,但口中说道:“有神降临,百姓沉睡。” “神?!”申屠煌大惊失色。 林澄知也是眯起眼睛,说道:“若是神制造出的假象,那般难破,就显得正常了。” 申屠煌颤抖着声音说道:“隋国正神只有两位,由朝堂供奉,其中一位就在苦檀,若是苦檀正神降临浑城,为何会造成此般景象?莫非是浑城招惹了神?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萧时年很意外,苦檀里居然有一位正神! 但跟浑城降临那位是否为同一个? 他暂时无法确定。 也没有把姜望说出来的想法。 此时城头守卫悠悠醒转。 他们满是茫然。 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在城里昏睡的百姓,都被移到远离栖霞街的位置,因此浑城虽被大肆破坏,倒是未有伤亡,他们也都渐渐苏醒,街上很快便人满为患。 萧时年径直飞走。 谢吾行感知到林澄知的气息,掠空而至。 “师叔。” 林澄知瞧着萧时年的背影,淡淡嗯了一声,说道:“此人有点意思。” 谢吾行回眸看了一眼,想着有关萧时年的事情待会儿再说与师叔听,因申屠煌又询问情况,他便很是凝重的说道:“有神降临浑城,目的是杀死姜望,但却被其反杀,虽然来的只是元神。” 林澄知嗤笑一声,说道:“吾行啊,怎么下山一趟,变成这般?能以区区假象便把我挡在外面,非是寻常偏神能做到,而苦檀里只有一位正神,浑城里谁有能力弑神?又怎么敢弑神?” “纵使苦檀妖患,正神也未露面,此刻怎会特意降临浑城,只为杀死某人?” 申屠煌也感到难以置信。 谢吾行急切道:“师叔,弟子所言句句属实,那位神明为何来浑城,我也没搞懂,但确是其亲口说出要杀姜望,姜兄与神一战,虽身受重伤,可的确将神斩杀,浑城里的寻仙者都能作证。” 林澄知皱眉,说道:“带我去见见那个姜望。” 谢吾行领着师叔和申屠煌来到侯府。 后者讶异道:“浔阳候?祁国皇室后裔?” 申屠煌非是蔡棠古,也非谈老六,他在苦檀青玄署里地位举足轻重,自是知晓曾经浔阳候举家搬来苦檀,但因为时间久了,没想起来是在浑城。 姜望依旧躺在藤椅上。 小鱼候在一旁。 宁十四和舒泥等人也都在。 “就是此人?” 林澄知挑眉道:“你说他身受重伤,但我瞧他睡得很香嘛。” 虽然姜望衣裳破烂,鲜血淋漓,却明显能看出露出的皮肤没有半点伤痕,倒像是在血坑里滚过,实则根本没受伤。
谢吾行很茫然。 明明姜兄伤得很重啊,怎么自己出去一趟回来,便没事了? “可是林副阁主当面?”宁十四上前揖手,说道:“晚辈骁菓军傅右郎将麾下宁十四,曾闻老师多次提及林副阁主,今亲眼得见,三生有幸。” 林澄知瞥了他一眼,说道:“老傅的徒弟啊,确没想到他会经常提及我,都说了什么啊?” 宁十四略有犹豫,说道:“老师曾言林副阁主乃当世天骄,视降妖除魔为己任,总是身先士卒,就是为人......不当人子。” “老师曾言林副阁主剑技高绝,假以时日,定是第二位剑神,可惜不当人子,可称剑,但神之一字有待商榷。” “老师曾言......” “你给我闭嘴!” 林澄知黑脸。 怒目瞪着宁十四。 满场皆静。 众人神情各异。 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很难受。 但唯有一人,捧腹大笑。 便是舒泥。 正气凛然宁十四面对不当人子林澄知,场景一绝。 舒泥笑也就笑了,林澄知没法说什么,但此刻又有第二道不同的笑声出现。 林澄知面色再黑。 循声望去。 躺在藤椅上的姜望肩膀在抖动,噗噗噗地憋笑声很是刺耳。 “你笑什么?”林澄知眯着眼睛,凛冽剑意横生。 小鱼第一时间挡在姜望面前。 但被姜望直接拽到一边,说道:“抱歉,刚刚醒转,就听到那番话,实在没忍住。” 谢吾行也忙着劝说。 林澄知散去剑意,淡然说道:“听谢吾行讲,你斩了一尊神?” 姜望摆手道:“没有的事儿!” 斩神虽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但若是一尊正神,哪怕只是元神,也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姜望自认目前实力还不够,若是因此招惹来一些大物,稍有不慎得罪一个,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相信自己只要发话,那些曾目睹的寻仙者们也会缄默其口,纵使依旧传扬出去,但没有证据的事情,只要不承认,便没理由为难一位小侯爷。 虽不知其意,但宁十四和舒泥他们确也都没说什么。 只有谢吾行很着急,说道:“神降临浑城,大家都亲眼目睹,姜兄斩神之举更是事实,怎说没有呢!” 姜望严肃道:“谢兄怕是糊涂了,明明是有妖怪偷袭浑城,我与谢兄一同抵抗,奈何力有不逮,是谢兄同大伙拼死方才解决危难,莫非是谢兄被打坏了脑袋?这可得好好治治,小鱼啊,快去请浑城最好的郎中来!” 小鱼作势真的要去。 谢吾行人都傻了。 看到宁十四和柴彼等寻仙者都没有反驳,他暗自怀疑,莫非自己真的脑子出问题了? 刚刚都是幻觉,其实根本没有神降临? 是自己拼命斩妖,太累了? 因神降临的威压,让得除萧时年、裴皆然之外的人都恍若隔世一般,甚至此刻回想起来,也觉得画面模糊,很不真实的样子。 再经姜望那般一说,又见旁边人都没什么反应,寻仙者们也开始怀疑姜先生斩神画面的真实性。 更甚者,宁十四也动摇了。 毕竟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按理说该是记忆犹新的,又因只有谢吾行提及斩神一事,每个人都想着许是巧合。 若真有此事,在场的人应该都有疑问才是,可既然没人说话,便说明斩神一事仅是自己和谢吾行知晓。 既是没有第三人有相同经历,巧合二字便可以解释。 林澄知默默瞧着姜望,冷笑一声,拍了拍谢吾行的肩膀,带着他御剑飞走。 而申屠煌则在想着,哪怕没有神明降临一事,浑城里出现的妖怪也非比寻常。 姜望既是满身鲜血,自也是经历一番苦战,至少证明实力不弱。 又或者谢吾行很确信有神明降临一事,同样只是假象,是有妖怪制造出来,想以神明降临的画面,压制浑城里的修士,让他们丧失抵抗能力。 由此可见,浑城出现的妖怪道行极强。 可单凭浑城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抗才是,申屠煌怀疑妖怪是察觉到林澄知的气息,隐藏了起来,又让得浑城修士深陷假象里,觉得已经把妖杀死,放松林澄知和自己的警惕。 想到这里,申屠煌面色凝重,当即把此猜测说出,让众人莫要掉以轻心,紧跟着纵身掠出侯府,追着林澄知而去。 此番话一出,尚有怀疑姜先生在隐瞒真相,例如柴彼之人,恍然大悟,若是妖怪制造的假象,那便一切都讲得通了。 姜望则目光呆滞。 看着申屠煌急切掠走的背影。 他默默竖起大拇指。 心想着,你还真是个人才! 第九十章 申屠煌如临其境的推测 栖霞街被摧毁大半,西城墙破,凭阑街也有损坏,镇守府衙忙碌着修建。 姜望理所当然出了银子。 反正银子那么多,也没处花。 若只凭半日闲客栈,其实也很难让侯府拥有此般积蓄,姜望怀疑老爹肯定尚有其他财路,是自己不清楚的。 毕竟养着黑焰军,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黑焰军的装备精良,武夫修行也是很花银子的。 姜望在侯府里查账簿的时候,南城巷某家酒肆里,申屠煌仍在认真推测偷袭浑城的‘妖怪’。 “神明降临若是假象,目的是让洞冥境修士因敬畏而没能力抵抗,便证明着妖怪的道行其实没有那么高,但假象是林副阁主也要尽全力才能破除,此处就存在矛盾。” 申屠煌看着对面饮酒的林澄知,以及在旁愣神的谢吾行,说道:“唯一能解释的,妖怪虽然道行不高,很可能也只在洞冥境巅峰的程度,但有着天生的制造假象的本领。” “若论此天赋,便只有魍魉或是更高品级的魅孋,前者很弱,不做设想,而魅孋虽是澡雪境的大妖,但其本身能力不高,惑人的幻象跟浑城呈现的假象也有区别。” “把魅孋也去除的话,符合情况的便只剩一个。” 谢吾行问道:“是什么妖怪?” 他仍是不相信姜望斩神的画面是假象,但申屠煌的推测又蛮有道理的样子,使得谢吾行很是纠结。 申屠煌饮了一口酒,说道:“不是妖,而是神。” 谢吾行猛地睁大眼睛,“我就说是神嘛,那申屠大人此前的话又是何意?” 申屠煌摇头说道:“此神非彼神,神祇有正神偏神之别,哪怕偏神也曾经是正神,但因为种种缘故,便也不能再称作神,偏神有另一个名字,铺首。” “铺首是妖,又与沦落为妖依旧很强的神不同,铺首很弱,有时候甚至普通凡人机缘巧合也能将其杀死,但它们终究曾是神,自有非常的神通,因此能制造出难以攻破的假象,理所应当。” 谢吾行愣住。 林澄知则皱眉说道:“铺首虽也有存害人之心者,但多数不算恶类,反而是被当做门神,护家宅安宁。” “正因如此,铺首是最常见的神,想来这小小浑城里,难免也有铺首存在,一直都相安无事,怎会突然闹出祸端?” 申屠煌说道:“铺首曾经是神,堕落皆有原因,若按照谢吾行所言,铺首目的是要杀死姜望,那么必然是因姜望做了什么事情,导致铺首堕为恶妖。” “浑城虽是被破坏的很严重,但胜在没有百姓遭难,且范围都集中在栖霞街周围,可见铺首没有残害满城的想法,其目的只为杀姜望,那么姜望必有问题。” 林澄知释然道:“所以姜望极力否决斩神一事,是因他很清楚铺首的身份,是怕暴露什么,此人内心险恶,能让护家宅安宁的门神铺首宁愿堕落为妖也要将其杀死,必然是凶恶之徒。” 谢吾行反驳道:“姜兄为人正气凛然,甚至被镇守府衙奉为大善,你们怎可因猜测便给他定罪!” 林澄知很意外,说道:“你好像与他关系不错?” 谢吾行沉声说道:“姜兄乃我知己,更对我有恩,助我巩固剑心,哪怕他有时候很怪,但他绝不可能像你们说得那样,我亲眼得见神明降临,绝非假象!” 申屠煌笑着说道:“虽是剑神真传弟子,但终归是第一次下山,哪懂得人心险恶,人皆有多副面孔,未能看清其真面目也是正常。” “说什么力有不逮,我看他分明是利用你以及浑城寻仙者,借助你们的力量诛杀铺首,否则如何解释,他浑身鲜血淋漓,却半点伤都没有?” 谢吾行没办法给予解释,但仍是极力反驳道:“有我在内,浑城里修士和武夫皆没有受伤,至多因神降临的威压,使得精神被压迫,是因我们根本没有参战,是姜兄独战神明,将其斩杀,这才是真相!” 申屠煌皱眉道:“此点的确可疑,但其实也能做出解释。” “铺首目标是姜望,并无伤害无辜人等的意思,你们被姜望蒙蔽,许是真的曾对铺首出手,可因假象的存在,你们的思维也有影响,不记得此事。” “倒是能证明铺首并未真的堕落为妖,只是你们因姜望的缘故,把祂当做了妖,而铺首甚至担忧你们得知真相会破了道心,祂不仅没有伤害你们,怕也承受了攻击。” “而姜望利用你们重击铺首,坐收渔翁,或许铺首已被其斩杀。” 谢吾行震惊。 他竟一时哑口无言。 林澄知默默点头,暗想申屠煌不愧是苦檀青玄署仅次于刘行令的存在,心思相当缜密,一番推测,仿若就在现场,事实就该如此。
但看着申屠煌侃侃而谈,颇有要显圣的嫌疑,林澄知有点不服气,说道:“我也早就想到这些,申屠兄确与我不谋而合。” 申屠煌想着你是真不要脸。 谢吾行仍要反驳,但又觉得申屠煌所言的确毫无破绽,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叹息一声,倔强道:“我不信......” 申屠煌说道:“自然是要有证据的,虽然我觉得这便是真相,但我也会证实,莫要因此事让你剑心蒙尘,否则便是我的罪过,可真就无法向剑神交待了。” 林澄知则抚着谢吾行的脑袋,意味深长道:“这便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啊。” ...... 半日闲客栈里。 蔡棠古仍是很后怕。 但随即又笑道:“神的降临是假象,本该如此,否则姜望凭什么弑神?” 东重阳有困惑,可他没有说什么。 裴皆然默默吃着菜,她在回想着每一个细节。 旁人的记忆很模糊,裴皆然却记得很清楚。 哪怕总觉得好像确实遗忘了某件事,让得她也无法肯定神是否真有降临,但更怀疑假象的说法。 她有意想寻觅真相。 抬眸看着客栈里虽是没有几个人,但要出去难免被注视,且外面街上行人如织,她下意识有点逃避。 想着也不急于一时,还是吃饭吧。 见没有人搭话,蔡棠古没有在意,他的心情很愉悦,因又能觊觎姜望手里的瑰宝了。 距离突破澡雪境界,变得好看,又更近一步。 ...... 浔阳候府。 姜望躺在藤椅上,意识来到神国里。 虽没有第三座山峰出现,但溪流里有一条金色鲤鱼,蝴蝶沿着河面飞舞,鲤鱼时而探头,吐着泡泡。 “果位若真的对神很重要,他又怎会毁掉自己的果位?” 姜望狐疑地盯着夜游神,说道:“我怀疑你是个假神。” 夜游神沉声说道:“我诞生之初,仅有百年,烛神便降临了,很多事情我的确一知半解,但我很确信,没有神祇会毁掉自己的果位,祂之所以那么做,肯定有原因,何况果位的消失,没有让祂受到半点影响,这本身就不正常。” 姜望躺在草地上,说道:“若他是特殊的,毁掉果位,便相当于没了弱点,除非力量远胜于他,但这很难,仅仅是元神,便差点让我死掉,哪怕我破入澡雪境界,怕也并非真神的对手。” 夜游神正色道:“栖霞街底下的妖,展露出澡雪境的气息,因被镇压数百年,其全盛力量肯定更强,但仍是被祂随手拿捏,而后面你斩神一刻,真神未曾再增强元神的气息,要么是真神放弃,要么便是祂无法做到。” “这种情况,一则是被更难缠的对手牵制,一则身处于奇异空间里,真神根本不在这个人间。” 姜望侧目看向他,惊讶道:“还有别的人间?” 夜游神点头,但像是某种忌讳,他显然不想多提及,继续说道:“短时间里真神不会降临,但祂已经盯上你了,我确很好奇,若非因果位来到浑城,祂要杀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姜望撇嘴,我也很茫然啊。 夜游神凝视着与蝴蝶嬉闹的金色鲤鱼,说道:“要晋升澡雪境界,所需养分更高,神国未曾停止汲取寿命,哪怕因破境洞冥巅峰,你的日子还有很多,但终有被耗尽的时候,不能再惫懒下去了。” 姜望微微皱眉。 夜游神又说道:“但目前也没有别的法子,在浑城里出不去,只能等着敌人出现,所以你该珍惜最后懒惰的时光。” 姜望说道:“我给你一次重新纠正语言的机会,什么叫懒惰?那叫享受生活,人生在世,开心最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干嘛,我的愿望便是躺着无敌,神国汲取寿命,真神要杀我,都是无法避免的,尽力而为便是。” 夜游神幽幽说道:“那我祝你愿望成真。” 姜望猛地坐起身,说道:“但偶尔认真一下也可以,栖霞街底下那个妖怪,或许能利用一下。” 夜游神震惊道:“你疯了?莫要觉得斩了一尊神,便不知自己是谁了,那尊神也是得到真神力量的增幅,才能轻易击败栖霞街底下的妖,而在之后,增幅力量便消散了,你斩杀的神,并非打败那只妖的神!” 姜望微笑道:“但妖怪是被打败它的神再次镇压的,困在铁笼里的狗,我有何惧?” 第九十一章 招蜂引蝶的童伯 姜望意识刚刚从神国里出来,便见赵汜迎面跑来。 “我又画出一张符,陶天师太怂了,躲屋里不出来,我敢保证,这张符箓效果肯定很好,你来帮我试试!” 姜望横眉,“滚犊子!” “好嘞!”刚要转身的赵汜猛然反应过来,“别闹,我这次画的是桃花符,本来是想给自己用的,我忍痛让给你,你怎么这种态度?” “桃花符?”姜望若有所思,问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赵汜说道:“贴上这张符箓,你再去春怡馆,姑娘们肯定都围着你转,赶都赶不走,甚至都不用花银子。” 姜望震惊,这么厉害的么? 但他又很狐疑地盯着赵汜,说道:“没什么副作用吧?或者再次画反,导致我直接跟姑娘们彻底绝缘?” 赵汜犹豫道:“应该不会吧?” 姜望眯起眼睛,“滚犊子。” “好嘞。” 赵汜嘀嘀咕咕往外走,忽然看到老管家,想着就算符箓出了问题,童伯年纪这么大了,也没啥影响,他笑呵呵上前,很热情的搂住老管家,顺势把符箓贴上,“童伯脸上皱纹又多了哈。”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管家一脸茫然。 这家伙有病吧? 赵汜画符魔怔了一般,小鱼在刻苦练功,青袍和白袍修士不在,阿空根本指望不上,侯府被毁了大半,很多问题都又落到了童伯身上,眼看就要到饭点了,老管家出门采购。 他往东集市走,百姓们倒是接受事物很快,虽然只过了一晚上,但集市里又喧闹起来,各种贩夫走卒,往来不息。 老管家先到了白菜摊位,卖白菜的是位老媪,皱纹堆积在脸上,童伯正精挑细选,忽然眉头一挑,抬眸见老媪目光炽烈,他茫然道:“你看我做什么?” 老媪深情说道:“妇人年芳八八,丧偶,膝下无子,于深闺寂寞,只要你与妇相悦,白菜便可赠予,要多少有多少。” 老管家:“......” 他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回以尬笑,老管家转身就走。 来到一处萝卜摊位,老板是一美妇,虽穿着粗布麻衣,但难掩艳丽姿容。 童伯正精挑细选,熟悉的目光又来了。 美妇深情说道:“妇人年芳三十有三,家里丈夫外出做生意,膝下无子,于深闺寂寞,只要你与妇相悦,妇手里但凡有一两银子,也会分给你半两。” 老管家震惊。 来到一处番薯摊位,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童伯松了口气,开始精挑细选。 老板忽然抓住他的手,深情说道:“我今年......” 童伯直接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落荒而逃。 夭寿啦! ...... 阿空撸起袖子,满怀期待。 小鱼正襟危坐。 赵汜画着符。 姜望看着神情恍惚的童伯出现,疑惑道:“饭呢?” “什么饭?”童伯茫然,随即惶恐道:“公子,出大事了!” 姜望面色一沉,问道:“出了何事?” 童伯战战兢兢道:“我去东集市买菜,一堆老媪或风韵犹存的妇人非要嫁给我,甚至还有男人!我年纪大了,承受不住,差点撒手人寰,我年轻的时候确相貌堂堂,但现在自认跟寻常老翁没啥区别,竟出此般荒谬事,这上哪说理去?” 姜望震惊,这简直没有天理啊! 赵汜拍桌而起,“我果然天赋异禀!” 姜望错愕,似是想起什么,表情变得极其怪异。 他不知到底是该悔恨,又或羡慕,还是庆幸了。 悔恨而羡慕的是,赵汜的桃花符是真的。 庆幸的是,桃花召来的皆是年长者,更甚有男人! 童伯眸子骤凝,深深看着赵汜,“原来是你。” 赵汜得意道:“童伯快夸我。” 童伯冷笑道:“我真得好好夸夸你。” 只闻狂风呼啸。 原地已没了童伯身影。 紧跟着赵汜也消失无踪。 院子里忽有雷音,赵汜的惨叫声更为响亮。 看着阿空满脸委屈,抓空气吃的模样,姜望无奈道:“咱们去外面吃吧。” ...... 凭阑街某处饭馆。 各类美食招牌菜铺满整个桌子,又特意从糕点铺买来小鱼喜欢的银丝糖,桂花糕,雪片糕等,阿空自是来者不拒,什么都吃。 唯有当初洗髓的时候,小鱼食欲大振,寻常时候都是细嚼慢咽,浅尝即止,皆是郡主自幼养成的习惯,而阿空则是囫囵吞枣,一口菜入口,另一口菜便已夹了起来,没有片刻停歇。
可谓大满足。 姜望慢条斯理,注视着外面镇守府衙役,这家饭馆也有一面墙残破,但丝毫不影响生意。 浑城虽小,但美食很高,这也是整个苦檀的美食文化,隋国各境有名的美食大半都出自苦檀。 哪怕苦檀人士多数爱吃,但像阿空这般,也是少见。 柴彼带着白菜经过,注意到饭馆里的姜望,收拾情绪,很快上前见礼,“姜先生,今日怎有闲情,在此地用餐啊?” 姜望示意他落座,说道:“因一点小问题,看你刚才满面愁容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柴彼环顾周围,低声说道:“实不相瞒,虽然有关姜先生斩神的记忆模糊,确有可能是假象的缘故,但我细细想来,又总觉得不太对劲,姜先生真的没有斩神?” 姜望自是清楚,曾目睹斩神画面的修士肯定会胡思乱想,原意是想暗地里提醒,不让他们传扬出去,最起码不要那么快闹得人尽皆知。 但申屠煌的一番推测,倒是给出了很好的解释,就算有如柴彼这般仍存怀疑的人,也仅仅只是存疑罢了。 姜望递给他一碗酒,笑道:“别想那么多,眼前美食要懂得享受。” 柴彼纠结道:“可姜先生说要弑神,是在神还没有降临的时候,总不能在那时便有假象出现吧?” 姜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吃饭。” 柴彼身子一颤。 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紧跟着脑海里便传来姜望的声音。 柴彼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然后渐渐平静,淡然自若的夹菜,说道:“此处佳肴确实美味,姜先生,柴某敬您一碗。” 两人饮酒闲聊。 小鱼和白菜默默吃饭。 阿空则围着桌子转圈,下筷子神速,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很快便被扫荡一空。 姜望又叫了一桌。 看着阿空继续大快朵颐。 柴彼感慨道:“真能吃啊。” 阿空尚有空闲搭话,含糊道:“能吃是福......” 柴彼哂然一笑,朝姜望传音说道:“姜先生,浑城里修士间有传闻,当初在侯府里跟着剑阁林副阁主一块来的申屠煌,是青玄署四品镇妖使,但其实他有资历晋升三品,在苦檀青玄署里举足轻重,不能直接以四品看待。” “据说,他曾言浑城遭难一事另存缘由,甚至把矛头指向姜先生,我想此言定是谢吾行传出来的,便是想要传到姜先生耳中,因申屠煌要证实,目前并未打算发难。” 姜望挑眉,回道:“无需在意此事。” 申屠煌若要找麻烦,倒是正好瞌睡来送枕头,有资格晋升三品的镇妖使,想来滋养神国是绰绰有余的。 柴彼说道:“尚有一事,蔡棠古来了浑城,听闻他曾跟姜先生有过节,是否让我帮忙看着他?” 姜望眼前一亮,蔡棠古可是他的福星啊,每回来浑城,都能带来惊喜,这次肯定也不例外,笑着说道:“蔡棠古可是我的老朋友,我很喜欢他的。” 柴彼愣住。 虽不理解,但也没敢多问。 “往年城隍节后便会举办祭贤,城隍节是九月初五,祭贤是十月甘七,眼下也快了,若无意外,祭贤皆是鱼渊学府主办,青玄署协助,武神祠也会到场,维持秩序。” 柴彼很是向往的说道:“苦檀境内修士或武夫都可参与,但要经过层层筛选,能真正到现场的无一不是惊才艳绝之辈。” “我是没什么指望,若姜先生能在祭贤拔得头筹,便能得到鱼渊青玄武神三家奖励,甚至任意挑选一家加入,得到全资源培养,有朝一日可入神都,直接任职朝堂,前途远大。” 姜望酒足饭饱,打着瞌睡,对于柴彼所言没有任何兴致。 所谓祭贤,其实就是祭奠曾在烛神战役以及漠章战役里陨落的先辈,每境会选出一位魁首,代表着后辈的蒸蒸日上,前三甲都会得到丰厚奖励,也是扬名的最佳契机。 姜望曾在书中看过,现在的祭贤早已变了味道,都是权贵子弟争名逐利,寻常江湖人,莫说魁首,前三甲也没可能。 等到阿空勉强吃饱,姜望便跟柴彼告辞,回到栖霞街时,却见侯府门前人满为患,尽是些老妇人,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捏着嗓子,呼唤着童伯。 姜望愣在原地。 因侯府外墙残破,哪怕老妇人腿脚不好,也尝试着想要跨过去,而院子里站着黑焰军,青面獠牙,手持亮银枪,如临大敌的模样。 姜望领着小鱼和阿空从别处入府,看到躲在后院里黑脸的童伯,赵汜蹲在旁边,鼻青脸肿,他忍不住笑道:“童伯也有招蜂引蝶的一日啊,您老年纪也大了,至今未娶妻,要么挑一个凑合?” 童伯老脸一红。 逮着赵汜又是顿胖揍。 第九十二章 不当人子林澄知 有单琦玉率领黑焰军挡着,老妇人们最终没能如愿,待得桃花符作用失效,她们满面羞赧的逃离。 童伯警告赵汜,“以后莫要再画此般乱七八糟的符箓,否则把你右臂也打断!” 赵汜唯唯诺诺称是。 姜望暗道可惜。 阿空悄悄拽住赵汜的衣袖,“有没有一种想吃什么就能立即吃到什么的符箓?” 赵汜羞愤道:“你在想屁吃!” 阿空面色一沉,大镰刀唰的架在赵汜脖颈上。 “那个......”赵汜战战兢兢道:“有事好商量。” 姜望捧腹大笑。 别看阿空很憨,但可不好惹。 纵然赵汜符箓道天赋异禀,也很难改变被欺负的命运。 ...... 西城巷竹林。 半面城墙已不在,只剩一堆碎石。 但曾经被姜望毁掉的竹屋,又恢复如初。 城墙的修建是重中之重,好在竹屋所在位置,距离较远。 修城墙的匠人打扰不到萧时年。 而此刻竹屋却有客到访。 “此处风景怡人,视野开阔,若能在此养剑,也是不错的。” 林澄知御剑而至,背负双手,在竹木间游荡,像是在炫耀御剑术。 萧时年没有看他,端坐竹屋前,平静沏茶。 “好茶。”林澄知赞扬一句,落到地面,收剑归鞘,顺势便伸手拿沏好的茶。 但萧时年动作更快,取过茶盏,刚要轻抿一口,忽觉手上一轻,茶盏落到了林澄知手里,他对着茶盏猛咳了几声,又装模作样说道:“你要喝?” 萧时年沉默。 林澄知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着一饮而尽,丝毫不觉滚烫。 真是糟践一杯好茶。 萧时年重新沏茶,行云流水,颇有茶道大家风范。 林澄知直接席地而坐,说道:“传闻垅蝉有一人,未曾铸就黄庭,施展剑士手段,备受江湖人士尊崇。” 萧时年淡淡说道:“谢吾行谈及过此人,我与他毫无干系。” 林澄知笑道:“但我却看不到你的黄庭。” 萧时年挥手,说道:“再来看看。” 林澄知眉头微皱,他看到了黄庭,说道:“如此想是误会了,你的黄庭位置的确特殊,又有极高明的隐藏手法,这本该是你的优势,此刻却让我看到,莫不是心虚,迫切想给我答案?” 萧时年冷笑。 林澄知自觉羞愧,没有黄庭猜疑人家,事实上人家有黄庭,又另做怀疑,绝非君子所为。 他就当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伸手又把萧时年沏好的茶夺过,这次没有一饮而尽,其实是想借着喝茶掩饰尴尬。 但他调节情绪很快,又说道:“你师出何门啊,能以剑士手法打败谢吾行,整个隋国唯有满棠山,据传满棠山山主从不收徒,那位执剑者倒是有几个徒弟。” 萧时年淡淡说道:“我随母亲习剑,不属于任何宗门。” “哦?”林澄知好奇道:“你母亲是哪位啊?” 萧时年直接拔剑出鞘,说道:“初见时未知你身份,既然你来到这里,便打一架吧。” 林澄知微笑道:“年轻人就是意气风发,很久没有小辈要挑战我了。” 他招了招手,再次说道:“那我便陪你耍耍,只要能迫使我出剑,便算你赢。” 萧时年皱眉,但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挥剑。 林澄知就坐在那里,面带笑容,周遭有剑气横行,将得萧时年攻势尽数拦截。 “你剑里章法的确很陌生,不属于满棠山,也不属于西覃剑宗,你的母亲想来很是不凡,居然独创了一门剑术,但你出剑不够娴熟,纯粹靠蛮力,剑确刚猛,然刚则易折。” 萧时年收剑,默默看着林澄知。 林澄知微微一笑,“这就服输了?” 萧时年举剑,竹林上空惊鸿呈现,雄浑剑意径直砸落。 林澄知神情渐渐严肃。 抬掌便以溪河剑意回击。 两股剑意分庭抗礼,席卷整个竹林。 修补城墙的匠人们正在忙活着。 只闻狂风来袭,墙又塌了! 且不管匠人们如何反应。 林澄知皱眉看着萧时年,说道:“此剑意非同小可,若非传承,自行领悟的剑意具备这般杀力,整个隋国也只有满棠山山主、执剑者和我家兄长,你母亲到底是何许人也?” 萧时年没有理会,他已经使出最强的手段,哪怕让得林澄知用出溪河剑意,但终究没有拔剑,此战便是输了,他并未气馁,毕竟林澄知是剑神亲弟,又是苦檀盛名的强者。 他直接转身回了竹屋,但有声音传出,“待我更强时,会再次挑战阁下的。”
林澄知眯着眼睛。 “你的茶具不错,我拿走了。” 等到萧时年第一时间返回,林澄知已没了踪影,茶具自然也被带走了。 萧时年额头青筋直突,下意识骂道:“姓林的,不当人子!” ...... 半日闲客栈里。 某间屋子。 林澄知凭空出现。 茶具摆在桌面。 “沏茶,饮茶,陶冶情操,你性子仍需磨砺,便从沏茶开始吧。” 谢吾行看着面前的茶具,茫然道:“师叔不是去竹林了么?” 林澄知说道:“萧时年没有问题,但你确很有问题,申屠煌怀疑姜望的事情,便是你传出去的吧,背刺自己人,可非剑阁作为。” 谢吾行压抑道:“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林澄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能让你如此维护,姜望兴许却非恶徒,但申屠煌会调查,你只需等待结果便好,若真是误会一场,我肯定抓着申屠煌给姜望致歉。” 谢吾行点点头,又询问起萧时年的事情。 而在客栈另一间屋子里,蔡棠古和东重阳正商议着谋取祁国瑰宝。 “哪怕姜望斩神只是假象,但他的修为非假,你我都吃过败仗,有裴姑娘在,苦檀青玄署的申屠煌也在,他又有意调查姜望,我们正好能加以利用。” 东重阳闻言,犹豫道:“按照申屠煌的推测,姜望是借着浑城修士的力量消耗铺首,有可能我们也曾出手,再有裴姑娘的话,铺首肯定被重伤,姜望坐收渔翁,自是无需使多少力。” “可铺首终究曾是神,能伤,但很难轻易击杀,纵然铺首有时也很弱,可那种情况是很少见的,例如人饿着肚子,总会虚弱很多,是在某种契机里,铺首才很容易被杀死。” “饱满状态的铺首,怎么也得澡雪境修士才能击杀,哪怕重伤的情况下,姜望能毫发无损的杀死铺首,也可见其修为肯定比我们上一次见到他时更强。” 他们得承认姜望确实天赋异禀。 就算祁国瑰宝再是非凡,若修炼的人很废,纵有效果,也是有限,绝不可能像姜望这般,进境神速。 又或者,祁国瑰宝最适合皇室血脉修行,根本无需看资质。 但这是蔡棠古认定的机缘,能否助他突破澡雪境界,要先得到才行。 “我将谈老六的事情告知申屠煌,接下来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即可。” 蔡棠古正色说道:“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继续调查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若没问题,甚至稍加笼络,便又多了一张底牌,此行,祁国瑰宝,势在必得。” ...... 裴皆然在凭阑街疾行。 她的速度很快,快到百姓根本看不着。 在神都这般,第一时间就会被骁菓军逮到,但在浑城里,能注意到她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而且是在天上疾行,就能避免尴尬局面。 打探姜望具体住在栖霞街哪里,颇费了些工夫,否则在浑城乱飞,也是很尴尬的,她很快便落到侯府里。 姜望躺在藤椅上,愣愣看着从天而降的姑娘。 想着侯府有墙的时候,便有人不走正门,现在没墙了,那就更正常了。 认出是面对神明也抬头挺胸的姑娘,但姜望装作不识,下意识想到这位姑娘貌似挺厉害的样子,要么得罪一下? 想到便做。 姜望冷着脸,直视裴皆然,“哪来的宵小之辈,竟敢擅闯侯府,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否则将你斩于刀下。” 裴皆然愣住。 这里有人啊? 而且姜望目光灼灼,哪怕认出身份,可终究仍是陌生人,裴皆然猝不及防,面对此般视线,下意识躲避,唯唯诺诺。 姜望也愣住了。 这是什么反应? 面对神明也没有丝毫退怯,怎么自己一句话把她吓成这样? 但姜望未曾多想,继续说道:“抬起头来!” 裴皆然想抬头,但扫了一眼,又慌忙低头,双手好像不知往哪放,脚趾认真犁地。 场间顿静。 是自己太凶了? 姜望挠了挠头。 敢直视神明的姑娘,其实胆子很小? 如此想要让她发火,生出杀意,怕是有点难。 可能最终结果哪怕恼羞成怒,也是唯唯诺诺不敢出击。 姜望轻叹一口气。 此时才注意到姑娘胸有沟壑。 纵使把自己裹得很严实。 姜望强行让自己转移视线,仍想再做出一番努力,装作凶狠地说道:“你是哑巴不成?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可就要拔刀了!” 裴皆然没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 姜望:“......” 第九十三章 姐姐,要吃蜘蛛嘛 看着裴皆然抽泣,又强忍着的模样,姜望人都傻了。 自己貌似也没说啥啊。 怎么就把人吓哭了呢? 他一时不知所措。 安慰姑娘这种事,他不擅长啊。 气哭她们,貌似很擅长的样子。 阿空正蹲在角落里玩泥巴。 蠃颙被她用泥巴裹住,思忖着叫花大蜘蛛,应该味道不错。 但紧跟着就被裴皆然的哭声吸引。 蠃颙趁机逃脱。 刚刚摆脱身上泥巴,又被阿空一把抓住,她跑到裴皆然面前,“姐姐,我记得你,要吃蜘蛛嘛?” 她很是心痛的模样,但看着裴皆然哭得梨花带雨,决定要把蠃颙分享,毕竟蠃颙会变大,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 裴皆然愣了一下。 谁会吃蜘蛛啊? 发现阿空手里是妖怪蠃颙,裴皆然擦了擦眼泪,惊恐道:“你吃妖怪?!” 阿空笑嘻嘻说道:“它肉多。” 蠃颙吓得一激灵,体型变得更小了。 有阿空打岔,裴皆然渐渐缓过来,回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转瞬就进入查案模式,眸子清冷,陌生人在她眼里皆成了嫌疑人。 她回绝阿空的‘好意’,冷眼看着姜望,说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看来蔡棠古所言也不虚。” 姜望茫然。 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等等! 蔡棠古? 姜望顿时喜上眉梢。 裴皆然继续说道:“第一次见面就出言恐吓,戾气横生,我其实很怀疑斩神画面的真实性,可现在,我大概清楚,像你这种人,也就只能在假象虚幻里逞威风。” 按照申屠煌的说法,是姜望招惹了门神铺首,假象里为何是姜望斩神而非其他人,便也能做出解释。 姜望冷笑道:“我知你来意,何须说这些废话,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蔡棠古果然是福星,又找来了强大的帮手,虽然貌似胆子很小,但能直视神明,修为必是不弱的。 尤其现在换了副面孔,姜望愿意相信,对方肯定敢杀他。 裴皆然再次愣住。 但很快想起初到浑城时,遇见阿空,又因问了些问题,猜测阿空有所察觉,回去必然告知姜望。 如此一来,姜望说知她来意便很正常了,哪怕未知细节,也肯定猜到来者不善,可直接就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仍是让裴皆然很费解。 她暂时藏着困惑,说道:“当初击退乌侯的澡雪境修士之一便有你吧。” 姜望也再次愣住。 怎么话题转到乌侯身上去了? 那时候蔡棠古也不在啊。 有仇直接报仇,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呢。 姜望迫切想要让裴皆然出手,但貌似目前没有杀意,想着这位胸有沟壑的姑娘当真奇怪,敢直视神明,又会被自己三言两语吓哭,明明是蔡棠古请来报复的,又对他没有展露半点杀意。 这真是迷一般的女子。 于是姜望说道:“我这人性子急,就算你胸有沟壑,我亦不愿与你闲谈,亮兵器吧!” 他率先拔刀出鞘。 裴皆然难以置信。 虽然姜望貌似意有所指,但此般态度当真匪夷所思,想着此人莫非就是个只懂打打杀杀的莽夫? 除非他确实有见不得光的事情,否则单单击退乌侯一事,就没有必要特意让镇守府衙协助隐瞒。 裴皆然觉得自己已经察觉到真相,想来蔡棠古所言,纵有隐情,也是事实,谈老六被杀,又牵扯门神铺首,就算姜望非外来者,也肯定存阴谋。 可纵然告诫自己姜望斩神的画面是假象,裴皆然脑海里的记忆就越明显,不管如何,此人修为不俗,莫要掉以轻心。 裴皆然很警惕地盯着姜望。 而因在栖霞街里,姜望的力量是没有限制的,也无需等待对方先出手,只要在过程里让对方起杀心便是了,虽然他仍是想着被动点,可裴皆然不配合的情况下,他只能出动出击了。 正在他要挥刀之际。 又有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青玄署里有资格晋升三品镇妖使的——申屠煌! 姜望喜出望外。 又来一个找麻烦的! 莫非是赵汜的符箓让自己霉运滔天,从而因祸得福,否极泰来了? 否则怎么运气这么好? “裴行令?” 自来到浑城,两者确没碰过面,因此在侯府见到裴皆然,申屠煌很是意外。 想着青玄署有关裴皆然的传闻,此女被誉为青玄署历代最年轻的行令,且降妖除魔的功绩出类拔萃,莫说年轻一辈镇妖使,老一辈的多数也被其比下去,因此职位晋升极快。 但裴皆然基本都在神都周围降妖除魔,倒也非是神都妖怪横行,而是妖怪从未放弃攻破神都。
哪怕只是送死,也是前仆后继,然而基本上,妖怪就连神都城门都见不着便被斩杀。 裴皆然外出的情况很少,两年里或有一次,此刻在苦檀浑城里见到她,申屠煌意识到其肯定带着很重要的任务,否则外出人员,很难轻易安排到裴皆然身上。 申屠煌对裴皆然很熟悉。 但裴皆然对他很陌生。 好在同属青玄署,是陌生人,也是同事,裴皆然未有太过激的反应,只是显得异常冷漠。 而申屠煌也没有在意,因为这样的裴皆然,在他看来是很正常的。 何况就算是同品级,一个在苦檀,一个在神都,后者地位自是更高,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裴皆然对他爱搭不理,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看向坐在藤椅上的姜望,但期间视线扫过阿空,顿时瞳孔微缩,说道:“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是跟着谈老六的。” 阿空点点头。 因裴皆然拒绝共食蠃颙,她暗自窃喜,脑子里一直想着具体吃法。 妖怪蠃颙在她手心里瑟瑟发抖。 申屠煌有察觉到,微微皱眉,“你留着妖怪做什么?” 阿空警惕,把手藏在身后,“关你屁事!” 申屠煌冷笑,“好胆......” 没等他再说什么,姜望出声道:“申屠大人是吧,位高权重的,又是前辈,吓唬我家憨货作甚,若把她吓哭了,我就把你也打哭。” 申屠煌挑眉,说道:“虽然我的言论在浑城传开,但若没有此事,自然也无需理会,可你此般态度,莫非是因我的推测而心虚了?” “阿空虽非青玄署正式人员,但也一直跟着谈老六,而今却在你身边,难道不想解释一下?阿空如此明目张胆的抓着妖怪蠃颙,想必你侯府里妖怪不止一个,谈老六前来降妖,被你所杀,又是否承认?” 裴皆然有些意外,她没想到那个贪吃的小姑娘原来跟谈镇妖使有关。 哪怕阿空抓着蠃颙貌似目的是为了吃掉,但却也难说,侯府里曾经有妖的事实,至少她现在没有感知到除蠃颙外的妖气。 想到假象里曾出现的妖怪,且不管是真的被镇压在栖霞街里,又或是姜望的帮手,甚至妖怪也是假的,她都得找时间查证一番。 闻听此言,姜望暗暗思忖。 看来蔡棠古是借着谈老六的事情利用申屠煌和裴皆然,怪不得没有第一时间动杀机,但有阿空的存在,基本就证据确凿了。 嗯,再有我的嘴巴在,就是铁证。 “没错,谈老六就是我杀的!” 申屠煌愣了一下。 虽然有阿空在,能够说明一些问题,但尚有狡辩余地,例如谈老六被别人杀死,阿空逃出生天,又被姜望所救,总之想要解释,怎么说都行。 哪怕这种辩解依旧能找出破绽。 可他没想到姜望承认的这般干脆。 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这无疑稍微打乱了他的节奏。 “你承认了?” 申屠煌尚且不敢相信。 姜望板上钉钉,说道:“我不仅杀了他,还让他渣都没剩,鱼渊学府的杜言若能够作证,阿空也是亲眼目睹。” 申屠煌皱眉道:“那你也承认窝藏妖怪的事情?” 姜望反驳道:“这个我不承认。” 申屠煌不信。 阿空手里就抓着妖怪蠃颙。 但极力否认方才符合规矩。 可姜望既是承认了杀死谈老六,又为何否认妖怪的事情呢? 申屠煌一时无法理清。 裴皆然说道:“要么侯府里的确没有妖怪,阿空手里的蠃颙是用来吃的,这一点我很相信,那就也算是在降妖除魔,谈老六来到浑城的目的就有第二种可能。” “要么侯府里曾经确有妖怪,若不承认,我们也没法子,毕竟现在侯府里确实没有。” 申屠煌释然,唯有这两种可能而已,姜望承认与否,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纵是前者,姜望杀死谈老六也是事实。 结果都无法改变。 “门神铺首的事你是否承认?” 申屠煌再次问道,因姜望回话的方式很特别,他也就开门见山了。 面对这个问题,姜望倒是犹豫了一下。 因为他也不晓得那尊神究竟是什么。 虽在柴彼口中知晓申屠煌的推测,姜望又询问过夜游神有关铺首的事,但答案其实是模棱两可的,铺首是很奇怪的,强的时候确实很强,弱的时候也确实很弱。 而铺首是偏神,降临浑城的是正神。 但是以战力来判断的,也不见得真是正神。 要是有铺首确实具备堪比正神的力量呢? 铺首也是神,自然也有果位。 第九十四章 护家宅的门神铺首 姜望真正纠结的问题,是承认还是否认? 但细细想来,又没什么区别。 纵使否认,恐怕申屠煌也是不信的。 其他的事情,就算没做过也可以承认,可有关神的问题,尽量还是撇开的好。 莫说姜望否认,单是片刻犹豫,就已经让申屠煌想了很多。 而裴皆然更善于观察。 姜望面部的细微变化,都被她瞧在眼里。 既然犹豫,其中自有问题。 若非在查案状态下,她根本做不到凝视一个人的脸,而只要开始观察,就尽可能看得透彻。 姜望也在寻思着。 有蔡棠古的原因,有谈老六的事情,再加上门神铺首,想来他们应该很难息事宁人,要同时对付两个高手,他也得打起精神才行。 但申屠煌依旧没有直接出手,而是再次问道:“铺首已被你斩杀?” 姜望想着前面都已经否认了,便未说话,只是攥紧手里的刀,暗示对方别那么多废话。 快来弄死我! 申屠煌却很循规蹈矩,不能打破查案的节奏,纵然基本能确信姜望利用谢吾行等人斩杀铺首,但原因总得搞清楚,门神铺首到底为什么要杀姜望。 姜望又哪里晓得哦。 总不能胡编乱造吧? 那前面否认不就被打脸了么。 申屠煌自顾自说道:“护家宅安宁的门神铺首,虽面目威严,但其实与人无异,准确地说,祂们会像凡人一样生活。” “非是每家每户都有门神,那需有前世及现世功德,才能让铺首接近,自正神沦落偏神的铺首,只能借此生存。” “祂们食烟火气,家中若有孩童降生,铺首也会帮忙照顾,只是旁人不得见,更像是心灵的守护神,因此,这般铺首,忽然对某人动了杀心,自有绝对的理由。” “哪怕也有铺首堕落为妖,害人如家常便饭,但我相信,在浑城出现的铺首非此类,有各种原因能够证明,不管是何缘故,你做了一件让铺首发狂的事情,例如杀害了铺首保护的人。” 申屠煌目光犀利,紧紧盯着姜望。 姜望则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确信了一点。 降临浑城的那尊神决计不是铺首。 因他至今的确没有杀过几个人,就算像谈老六和苏凌夷那般,也有铺首守护的话,但逻辑不通,纵使神祇的目的跟果位无关,但确因果位才出现的。 姜望反而想到自己有没有铺首守护呢? 他对铺首没有那么了解,若是护佑的家宅里有人遇害,铺首都能及时保护,或者事后复仇,那寻常百姓怕是想死都难,但事实并非如此。 铺首护家宅安宁,却也不可能服务那般周到,只是表面听着很厉害的样子,归根结底,铺首是借功德活着罢了,寻常小事,或许能庇佑,大事就算了。 而且铺首肯定也有很致命的弱点,否则不至于有连普通凡人也能将其杀死的记载。 由此可见,铺首确能护家宅安宁,但不多。 姜望的反应在申屠煌看来,有些奇怪。 他意识到此子城府极深。 “举例终究是假的,真正能让铺首发狂,肯定是因自身利益,然而铺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妖怪横行的人间,一些大妖,铺首无可奈何,但也正因铺首的存在,百姓的伤亡很少,哪怕百姓根本不清楚铺首的存在。” 申屠煌说道:“所以,你无故斩杀门神铺首,按隋律,要偿命。” 姜望很期待,总算说到点子上了。 他能看得出来,申屠煌虽未破入澡雪境界,但也已经一只脚跨了进去,再加上敢直视神明的裴皆然,这一波怎么也能给予神国一些养分。 再次破境的难度增高,只要有机会,姜望都没理由推出去。 所谓苍蝇再小也是肉。 何况凭气息来看,申屠煌应是不弱于萧时年的,甚至在后者没有施展剑意前,申屠煌要比萧时年更强。 姜望已经做足了准备。 裴皆然此时说道:“你尚有问题没有正面回答,当初击退乌侯的澡雪境修士之一是你吧?” 姜望愣住。 你咋那么多问题呢。 但这种事情确没有隐瞒的必要,而且都过去那么久了。 “没错,是我。” 他根本不晓得因萧时年的缘故,让得镇守府衙误以为也是他的意思,早就把击退乌侯的两人身份瞒住,丝毫没有外传。 申屠煌很惊讶的看向裴皆然,又转头看着姜望。 因无法看穿姜望的境界,但猜测姜望是利用谢吾行等人消耗铺首,才能得以将其斩杀,判断姜望的修为纵使不弱,也不会太高。 毕竟铺首强盛时,就是乌侯的程度而已,甚至还要弱一筹。
且两位澡雪境修士击退乌侯,却未将之杀死,要么是不想杀,要么是没能耐杀,前者自是目的不纯,后者只能说明那两位澡雪境修士应是刚刚晋升不久。 修士能隐藏自己的修为,并非稀罕的事情,可若姜望是澡雪境的大修士,那么前面的推测就有问题了啊。 同境界里,妖怪是要比修士更强一些的,根据镇守府衙对袭城事件的记载,乌侯尚有藏拙,更大可能是因两位澡雪境修士的出现,打乱了计划。 可纵使乌侯没有施展浑身解数,但也是被打得半死逃之夭夭的。 因此就能证明姜望是可以独自斩杀铺首的,没必要多此一举的利用别人消耗铺首的力量。 铺首已经制造出假象,浑城修士只管看戏便是,反正事后姜望斩神的画面,假象就能给出解释,何必让浑城修士产生更多疑问呢? 身受重伤斩杀袭城的妖怪,跟浴血却无伤的情况,哪个更值得怀疑? 姜望明明可以做到让这起事件定为妖怪袭城,非得露出那么多破绽,意欲何为? 若姜望是澡雪境修士,那么浑城里的修士都未受伤便很合理,不至于让申屠煌怀疑到门神铺首身上,因他是根据符合的情况来猜测,否则制造出让林澄知全力才能斩破的假象,绝非只有门神铺首。 道行更深的妖怪也能做到。 魍魉和魅孋是有此天赋,但非是独有的本事。 要么姜望脑子不行,没有想到这一点,要么指名道姓杀姜望的就不是门神铺首,而是某只大妖。 再有击退乌侯的事情,有大妖想杀姜望,也是很合情合理的。 若以此为基础,姜望前面的否认,就确实没什么问题。 而裴皆然则没有在意这些,所谓假象里,除了姜望,只有她和萧时年的记忆深刻,自一开始她便很怀疑假象这回事,只因申屠煌的推测确有道理,现在无非是证实自己的怀疑没有错。 她真正在意的是,浔阳候举家搬来浑城,那么在此长大的姜望,便也算是浑城人。 裴皆然朝着申屠煌问道:“他破境澡雪时,苦檀青玄署没有任何察觉?” 申屠煌疑惑道:“近些年里,苦檀确实没有新的澡雪境修士诞生。” 裴皆然又朝姜望问道:“你是何时破境澡雪的?” 淦! 姜望很气,怎么话题又变了? 我刀都拔出来了,结果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把戏? 你们到底能不能行! 要杀要剐,可不可以干脆点! 姜望觉得再这么下去,天都黑了。 必须主动出击了。 “你们问题很多,让我很头痛,因此,我生气了。” 长夜刀散发寒芒。 姜望神情冷冽。 恐怖地气息瞬间笼罩侯府。 老管家闻风而至。 小鱼紧随其后。 单琦玉率领黑焰军,将得裴皆然和申屠煌团团围住。 申屠煌很是错愕。 但感知着姜望身上的气息,纵有怀疑,此刻也不得不信,那股气息具备着极强的压迫感,绝非洞冥境修士能够拥有。 明明斩妖有功,却被质疑,姜望生气也是正常的。 莫管浑城里为何有澡雪境修士,而青玄署没有察觉,申屠煌却因妄加猜测,误解姜望,单此一事便理亏。 看着严阵以待的黑焰军,目露凶光。 申屠煌抹不开面子道歉,他只能回以尬笑,“小侯爷击退大妖拯救浑城百姓于危难,青玄署都该给予嘉奖,我会如实上报总署,今日叨扰了,在下告辞。” 话落,身影直接消失在原地。 姜望傻眼。 怎么跑了? 他满含期待的看向裴皆然。 却看到裴皆然正瑟瑟发抖。 好多陌生人! 胸有沟壑的裴姑娘,犯病了。 她觉得背脊发麻,心跳加快,窒息感愈加强烈。 但姜望误会了。 以为是裴皆然正在压抑怒火,随时可能会出手。 姜望义正严词,挥手道:“都退后,这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忠心耿耿的黑焰军没有犹豫,整齐划一往后退。 但他们的目光依旧注视着裴皆然。 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让裴皆然身子颤抖得更剧烈了。 姜望很期待。 看来已是箭在弦上。 他握紧手里的刀,做好准备。 然后就见裴皆然瘫软在地。 甚至好像渐渐忘记了怎么呼吸,越来越喘不上气,眼看着就要把自己憋死。 老管家察觉到问题,说道:“公子,她好像不太对劲。” 姜望一脸懵。 第九十五章 公子当然很优秀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卷长夜神国第九十五章公子当然很优秀酉时,浔阳候府。 裴皆然悠悠醒转。 她下意识抱紧小被子,微微侧身。 睁眼看到一张极其好看的脸。 姜望微笑道:“醒了。” 裴皆然瞳孔骤缩。 唰的一声。 姜望猝不及防,被玄色棍子直接抽脸,惨叫着身形扭转两周半,啪叽摔在地上。 刚刚进屋的小鱼,顿时满脸杀意,挥剑便攻了上去。 但反手就被裴皆然摁在床榻上。 旁边啃包子的阿空,眨了眨眼睛,然后低头继续吃。 姜望龇牙咧嘴,赶忙照了照镜子,幸好俊俏的脸庞安然如初。 随即转身凶神恶煞地盯着裴皆然,“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刚醒就打我脸?快把小鱼放了,否则我就让黑焰军都进来!” 裴皆然面部微僵。 小鱼趁机逃脱。 但紧跟着就又举剑刺向裴皆然。 奈何境界相差悬殊,裴皆然只用两根手指,就牢牢控制住了长剑。 她凝视着姜望,“你发现什么了?” 姜望冷笑道:“发现了你的秘密。” 裴皆然眸中顿显杀意。 姜望挑眉,白日废了那么大劲都无果,没想到现在这般轻易就让裴皆然动了杀心。 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但为防止再有意外发生,姜望很果断的直接出手。 没想到裴皆然挟持小鱼,挡在身前,让得姜望只能望而生叹,恼怒道:“太卑鄙了!” 裴皆然冷笑道:“发现便发现了,根本无所谓。” 终究是胸有沟壑,要将此事化小,再化无,免得让姜望意识到真正的问题,从而成了把柄。 何况裴皆然隐瞒的主要是青玄署的人,只要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让姜望不去深思,没有传到青玄署的‘敌人’耳朵里,便的确无所谓。 但她毕竟下意识展露了杀意,姜望又不是白痴,哪可能轻易就信了。 只是不管裴皆然的秘密有何隐情,薅羊毛跟彻底得罪,姜望自是更愿意前者,毕竟说到底,他和裴皆然也无冤无仇,没必要借此事闹成不死不休的程度,反而以此得到长久薅羊毛的机会更合适。 想到这里,姜望也没有了再动手的念头,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好说歹说,总算让裴皆然放了小鱼。 姜望拽住很犟又想出剑的小鱼,让她带着阿空暂时离开房间。 但小鱼就守在门口默默磨剑。 阿空包子吃完了,果断往厨房跑。 面对姜望,裴皆然尚有些不自在,迫使自己进入查案状态后,再次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破境的?百日筑基晋升洞冥是循序渐进的过程,但由洞冥晋升澡雪,是全方位的质变。” “最关键的便是洗涤精神,使之清净无瑕,得以元神出窍,第一次元神出窍,用异象来形容也不为过,元神的样貌会清晰呈现于天地间,因此很难瞒住境内青玄署乃至大宗门的视野。” 姜望感到意外。 晋升澡雪境会闹出这般动静? 这就相当于直接公布天下了。 因青玄署统辖全隋修士,自然也有监察修士的职责,寻常修士面对澡雪境第一次元神出窍的异象也许没那么在意,甚至根本不懂,但青玄署肯定有认知,他们皆有记录,陌生的元神显现,很快就能查出其身份。 尤其是洞冥境界里有望破境澡雪的人,都被青玄署特意关照,他们但凡破境,根本无法瞒住青玄署的监察。 而所谓元神异象基本只呈现于境内,例如苦檀有洞冥修士破境澡雪,自然会被苦檀的青玄署和大宗门第一时间察觉,能够直接覆盖全隋的存在,代表资质极高,若只呈现于一城之地,此般澡雪境修士便很难再攀高峰。 修士炼炁养神,重在神,元神的强大,在往后的修行道路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百日筑基是在打基础,洞冥境界是炼炁,自澡雪境开始才是炼神,对于真正能站立巅峰的大修士而言,澡雪境方是起始,若不能破境澡雪,长生久视只能是奢望。 第一次元神出窍覆盖全境,就已经是拔尖的人物,苦檀里的代表,就是剑神。 寻常破境澡雪者,至多覆盖方圆千里。 但裴皆然也自顾自给出了解释,“按照击退乌侯的情况来看,你许是破境不久,正值各境妖患,青玄署倾巢而出,若在此时破境,没有被青玄署察觉,倒也说得过去。” 姜望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了像萧时年或申屠煌这般少数的人,洞冥境修士已经很难被他放在眼里,能获得的养分杯水车薪,因此姜望也没有急着否认自己其实只是小小洞冥修士而已。 你们爱怎么猜怎么猜,反正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 裴皆然在查案状态下,与正常人无异,她深深看着姜望。 前面是因没有搞清楚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的身份,但来到浑城,证实姜望是浔阳候府的小侯爷,那么自然就不是外来者,有阴谋的可能性也很低。
可事实上,姜望很年轻。 是真的年轻,而非返璞归真。 纵使没有弄清楚姜望元神出窍覆盖的范围,但此般年纪就破境澡雪,资质可见一斑。 初到侯府姜望的出言不逊,裴皆然也给出了是门神铺首的缘故,被人误解,心里有气很正常,姜望终究是个年轻人,又是锦衣玉食的小侯爷,许是也误会了自己的来意,才那般表现。 至于妖怪为何制造出有神降临的假象,很可能是掩人耳目,毕竟妖怪袭击浑城的目的尚且未知。 但其中仍有疑点,裴皆然没有犹豫,直接问道:“为何让镇守府衙隐瞒击退乌侯之人的身份?” 姜望困惑道:“我没有啊。” 裴皆然念头一动,又问道:“另一位澡雪境修士是谁?” 姜望实话实说道:“萧时年,但他貌似没有破境澡雪,只是施展剑意的时候,能拔高修为。” 到这里,姜望也猜到所谓让镇守府衙隐瞒的事情,大概率是萧时年所为,但又不关他的事,裴皆然问了,他就说。 “萧时年......”裴皆然想到把煞气封锁在栖霞街的人,她当时没有看见人,但全城修士都跪伏在地的情况下,能在那时候出手的,想来也只有他了。 又想到姜望是初破澡雪,萧时年是借着剑意拔高修为,那么没有能耐直接击杀乌侯就完全讲得通了,至于乌侯为何会败,那就是妖怪的问题了。 姜望兴致缺缺,但对裴皆然的小秘密,总是像猫挠一样,忍不住问道:“如果面对敌人的时候,你也这般,岂非死定了?” 言下之意,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裴皆然面色一沉。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望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好奇而已。” 裴皆然淡淡说道:“那便好奇着吧。” 姜望语塞。 但他不甘心,又说道:“怎么说我也都救了你一命,对待救命恩人这种态度?” 裴皆然说道:“你不救我,我也不会死。” 你这可就不讲理了。 她是女孩子,哦,那没问题了。 姜望说道:“留下吃个便饭再走?” 裴皆然说道:“可以。” 姜望:“......我就是客气一下。” 裴皆然说道:“把饭送来就好。” 你是真不客气。 但姜望也大概明白裴皆然为何要留下来吃饭,以及让把饭送来的原因。 虽然多见几面貌似会好一点,但人太多的话就不太行。 看裴皆然一直坐在榻上,想必目前仍旧有点腿软。 “等着吧。”姜望离开房间,顺势把门关上,看着守在外面的小鱼,说道:“吃饭去。” 小鱼迟疑道:“就把她留在公子房间里?” 姜望说道:“人家有病,稍微宽待点,等她休息休息,自会离开的。” 送饭的事情,姜望交给了阿空。 至于阿空会不会偷吃,姜望没所谓。 自己是肯定懒得送饭的,除了阿空,其他人也不合适。 用饭期间,老管家说道:“公子斩神的画面真的只是假象?” 姜望暗示童伯隔墙有耳。 让得夜游神帮忙遮盖,方才说道:“我的确斩了一尊神。” 小鱼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毕竟身为婢女大总管,是要无条件相信公子的。 莫说斩神,哪怕公子就是神,她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童伯则神情凝重,说道:“我从未过问公子修行的事情,但公子的成长速度实在太惊人了,纵使以前公子有奇遇,可毕竟多数时间公子都在我视线内,总得来说,修行的时间很短,我很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把公子带入修行之道的?” 姜望很诧异,原来童伯是这么想的。 为了不让童伯担心,神国自是要隐瞒,他只能编造一个谎言。 “谢吾行曾说过一个叫柳翩的人,童伯貌似也有听闻,他是隋国修士里很特殊的存在,也是偶然的机会,他途径浑城,见我第一眼,就说我天赋异禀,非要缠着收我当徒弟,我严词拒绝。” “但最终还是没磨过他,他只是帮我打开了修行之门,自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我能有现在的成就,确实是因为天赋异禀,我也不想这么优秀,可现实不允许啊。” 且不管谎言是否破绽百出,日后若真的碰见柳翩,又得多尴尬,但要解释自己为何那般优秀,除了天赋异禀外,肯定得找一个够格的老师。 思来想去,柳翩最合适。 因没人知道他的身份,甚至连青玄署都不知道柳翩长什么样。 何况只是宽慰童伯,又非到处宣扬, 童伯信了。 因他也曾怀疑过是柳翩。 而且公子天赋异禀这回事,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自家公子当然很优秀。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 第九十六章 壁画里的仙人 蔡棠古得知了萧时年便是曾击退乌侯的两位修士之一,当即带着东重阳,来到西城巷竹林。 看到竹屋前正练书法的男子,蔡棠古稍微整理着装,揖手为礼道:“可是萧先生当面?” 既是猜测萧时年乃澡雪境的大修士,莫管是真的年轻,又或是返璞归真,他都得礼敬,这是强者应得的。 萧时年自是认得蔡棠古,但他没有理会。 他其实对书法并没有很大兴趣,可因父亲写得一手好字,他便也对书法很上心。 蔡棠古观望片刻,赞道:“真是好字。” 萧时年抬眸,说道:“你懂?” 蔡棠古笑道:“蔡某毕竟是鱼渊学府的教习,学府里也会教书育人,文坛大家不胜枚举,所谓近朱者赤,总是难免懂一些。” 萧时年点了点头,继续写字。 蔡棠古微微皱眉,但还是耐下心来。 东重阳抱刀而立,他虽是炁武兼修,但因行走江湖,武夫气息很重,自是不懂得书法,可却能看出,萧时年的字隐隐含着凛冽气机。 这绝非寻常的字。 想要让字跟炁共鸣,就算是文坛大家都很难做到。 写字跟画符虽然相近,但其实完全不同,后者更像是作画。 在妖怪降临前,是有儒家盛行的,而祁国便曾是儒家圣地,烛神战役里有儒家圣人参与,随手写下的字,脱口而出的话,都能让大妖魂飞魄散,可终究敌不过烛神,但也因儒家的特殊,成为烛神的眼中钉,最终泯灭于历史长河。 现在的读书人也就只是读书人。 而毕竟有读书人的存在,纵使烛神战役没有详细记载,但有关儒家的事情,是流传下来的。 天下读书人都想重现儒家盛世,但至今记载的儒家浩然正气,隋国里也只有帝师一人领悟出来。 东重阳看着萧时年的字,忍不住出声道:“阁下是修儒的?” 蔡棠古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说道:“重阳兄,萧先生何时羞辱你了?” 东重阳嘴角一抽,纠正道:“是儒家的儒,非羞辱。” 蔡棠古面庞红润,干咳一声,说道:“古籍虽有记载儒家,但当世读书人除了帝师,未曾真有踏入儒道者,他们仍是手无缚鸡之力,萧先生能击退乌侯,怎会是修儒的?” 东重阳说道:“我行走江湖,有道听途说,在西覃境内,有一家书院,誉为儒家正统,仍秉持儒道,隋国有帝师,不代表整个天下没有第二位帝师,跟学府不同,那座书院是真的只有读书人。” 蔡棠古皱眉道:“你这么一说,我确在祭酒那里有听闻......” 他面色微变。 本就猜疑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是外来者,若萧时年非是来自隋国他境,而是西覃那座书院的人,甚至领悟了浩然正气...... 隋国和西覃是死敌! 蔡棠古下意识拔剑。 东重阳也是把刀握在手里。 他终究算是一介武夫,怀疑萧时年修儒,但并没有想太多,直到蔡棠古做出反应,他才幡然醒悟。 如果真是读书人,有能耐击退乌侯,除了领悟出浩然正气,没有别的可能,隋国里只有帝师,没有其他读书人领悟浩然正气,那么显而易见,萧时年是西覃人! 萧时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 我就练个字而已。 怎么刚开始还客客气气的,现在直接拔刀相向了? 蔡棠古跟东重阳传音,“修成儒家浩然正气,能做到压制同境修士,甚至更夸张,萧时年能击退乌侯,对浩然正气的领悟绝非皮毛,若进阶到言出法随的程度,我们将毫无还手之力。” 东重阳也有些后悔把此事挑明,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古籍里对曾经儒家的记载,非常的牛批,且领悟浩然正气不看年纪,但想来萧时年怎么也不可能达到帝师的高度,可他们也非帝师那般级别的大物,若跟萧时年打起来,毫无胜算。 蔡棠古绞尽脑汁想着对策。 他忽然收剑,笑呵呵道:“年纪大了,见萧先生的字,有些激动。” 东重阳不解,但也继续抱刀而立,说道:“活动一下筋骨。” 蔡棠古的声音随即传入东重阳脑海里,“我们只当萧时年是儒家弟子,毕竟猜疑他是西覃书院的人并未直接说出来,而是心照不宣,把话题岔开就是。” 东重阳了然。 蔡棠古紧跟着笑道:“儒家曾盛行数千年,底蕴深厚,萧先生天赋异禀,写得一手好字,想来很有希望领悟浩然正气,真让我辈读书人羡慕啊。” 他将此事结尾,免得话题转的太生硬。 然后正色道:“我们尚有要事,便不叨扰萧先生了,告辞。” 他拽着东重阳快步离开。 待得走出竹林,东重阳低声道:“蔡兄演技稍逊,若他不傻,肯定心生疑窦,为避免身份暴露,怕是会想法子除掉我们。” 蔡棠古沉声说道:“有林副阁主在浑城,他应当不敢贸然出手,最多离开浑城而已,但以防万一,我们得快点逃离此地。” 看着急匆匆落荒而逃的两人,萧时年满脸茫然。 有病吧? 但对于曾经盛行的儒家,他确实有点感兴趣。 事实上,他对浩然正气并不陌生。 只是在此间从未见过。 ...... 蔡棠古第一时间便找到了林澄知。 “萧时年是西覃儒家书院的人?” “你们推测的理由是否过于可笑了些?” “写得字能与炁共鸣,确是文坛大家也很难做到的事情,但没有真正踏入儒道修行路的文坛大家也只是寻常凡人。” “就像天师也能做到让符箓与炁共鸣,就像我的飞剑能与炁共鸣,你们的猜测根本毫无依据。” “我在竹林里跟他打过一架,最能证实他剑士的身份,根本没有所谓浩然正气,毕竟我也是见过帝师的,你们觉得他有能耐胜过帝师,让我也感知不到浩然正气的存在?” 林澄知挑眉道:“你们是在瞧不起我,还是在瞧不起帝师?” 蔡棠古哑口无言。 东重阳面部微僵。 他们意识到自己脑子貌似的确不太好使。 就连林澄知都能看出的问题,他们却深信不疑,如临大敌的模样。 想到萧时年确实没有追击的意思,若身份面临暴露的风险,他怎么也不会依旧那么淡然。 蔡棠古老脸一红。 尴尬的脚趾抠地。 林澄知背负双手,说道:“我要调查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所谓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的身份已经水落石出,你们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帮我个忙。” 蔡棠古意外道:“其中一人是萧时年,第二人的身份也查出来了?” 林澄知说道:“是姜望。” 蔡棠古瞪大眼睛,疾呼道:“不可能!” 林澄知皱眉道:“萧时年未入澡雪境,但有着很强的实力,按照申屠煌的说法,姜望应是破境澡雪,只因各境妖患,才让得青玄署没有第一时间察觉,此事有申屠煌证实,不会有假。” 蔡棠古面色惨白。 想要变得好看的愿望又夭折了?! “他年纪轻轻,怎可能破境澡雪......” 蔡棠古很倔强的想要让林澄知否认。 林澄知说道:“姜望此人的确天赋异禀,又曾帮助谢吾行巩固剑心,我有意让他拜入剑阁,但要等我把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解决掉再说。” 蔡棠古面色更白了。 想要变得好看的愿望直接化作齑粉了?! 林澄知又说道:“但好像武神祠和骁菓军都想拉拢姜望,好在骆尊者离开了浑城,骁菓军也只是俩小辈在,我得尽快把幕后大妖找到,否则便宜要被别人捡去了。” 蔡棠古面无血色。 想要变得好看的愿望彻底无了呗? 世道何其不公啊! ...... 蔡棠古的心情如断崖式下跌,姜望的情绪也不太好。 想着蔡棠古怎么没有行动了? 申屠煌看似挺强,但好像是装的,仅是黑焰军而已,就把他吓跑了。 裴皆然面对陌生人直接窒息。 姜望恨铁不成钢,蔡棠古也不行啊,找的都是什么人,枉我对你充满期待。 没办法,姜望只能先从栖霞街底下的妖怪入手了。 浑城虽在紧锣密鼓的修建,但很难短时间里焕然一新,尤其是被姜望砸出来的地底洞天。 周围被封锁,避免百姓不小心掉下去,哪怕栖霞街里多是修士或武夫出没。 姜望趁着夜黑风高,独自出府,来到坑洞旁边。 深邃的洞口,让他稍微有些紧张。 他鼓足勇气跳了下去。 哪怕深不可测,但终究属于栖霞街,姜望身影轻飘飘落地,漆黑如墨的环境在他视野里瞬间犹如白昼。 正前方是石壁,凸起的石头奇形怪状,右侧是溪流,而左侧有一条幽暗的小道。 此地潮意很重,但空气却有流通,甚至呼吸间有一抹甘甜。 姜望攥紧长夜刀,朝着小道走去。 刚刚接近,便见里面有白影闪过。 姜望顿时吞了口唾沫。 紧跟着有清脆脚步声响起,在地底洞天里回荡,极其渗人。
白影若隐若现。 姜望没忍住眨了下眼睛,视线只是很短暂的黑了一下,白影竟已经来到面前。 淦! 姜望只觉心跳骤快,下意识挥刀,寒芒霎时让得地底洞天真正亮如白昼。 有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 姜望借着寒芒也看清了白影的面目。 他微微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但又想到自己刚刚下意识挥刀,力量足以直接杀死谢吾行,却被对方轻易就挡住了,看来所料不错,胸有沟壑的裴姑娘确实很强。 裴皆然喘着气,浑身在颤抖,“我没想到此处这么黑......” 姜望再次愣住,“你还怕黑?” 裴皆然很是羞愤,她貌似快要把弱点在姜望面前都暴露出来了。 姜望的话并未止住,“你怕黑来这儿做什么?这里是地底啊,怎么可能不黑呢,若非凑巧我也来了,你再窒息的话,就得永远与黑暗为伍了。” 他没有给裴皆然任何喘息的机会,又说道:“你是为了妖怪来的?” 裴皆然渐渐恢复正常,直勾勾盯着他。 姜望皱眉,什么意思? 只听裴皆然幽幽说道:“假象里有妖怪出现,但那不一定是真的......” 姜望说道:“所以呢?你的目的应是跟我一样,想来瞧瞧这里究竟有没有妖怪,这有何问题?” 裴皆然沉默,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 姜望提刀往前走,说道:“你要是害怕就回去。” 裴皆然直接就是一脚。 姜望踉跄着往前疾跑几步,回头恼怒道:“你有病啊!” 裴皆然说道:“我是有病。” 姜望语塞。 怎么这句话很熟悉的样子,我好像也经常说...... 为了不输于人,姜望正气凛然道:“我也有病。” 裴皆然淡淡‘哦’了一声。 你有病有啥好炫耀的? 姜望终是败下阵来。 感觉这番话已经不是有病能形容的了。 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谨慎的往前走。 裴皆然紧跟其后。 姜望小声询问道:“你何时到的?” 裴皆然回道:“大概亥时......我没有深入。” 她很羞愤。 姜望了然,说道:“这里空间不小,肯定非比寻常,有妖怪被镇压的可能性很大。” 裴皆然说道:“当世真正让人生畏的大妖很少露面,因此也无法被镇压,剩下的大妖纵然再强,隋国都有力量抗衡,自然也无需镇压,若真有妖怪被镇压于此,最早也得是漠章战役时期的存在。” 姜望说道:“我觉得更早也说不定。” 按照夜游神的说法,栖霞街底下的妖怪很可能是仙人镇压的,虽然果位被证实与镇压妖怪无关。 但漠章战役期间,其实也没有仙人临世,人们能够打赢,哪怕付出了很大代价,可也意味着漠章战役的妖怪没有那么强,唯一无法战胜的存在也就只有漠章而已。 世间诸国怎么也有数百,而今只剩两国,且修士数量稀少,可见战胜漠章几乎赌上了整个人间,纵使真相是漠章被镇压,而非杀死,也没理由会在栖霞街。 相比于遥远岁月的烛神战役,漠章战役带给当世人们的恐惧更胜,若漠章没死,且真的被镇压在栖霞街,神都里的存在怎可能视若无物? 单是妖怪袭城一事,就能让他们坐立不安,甚至直接降临浑城。 因此栖霞街底下的妖怪,最有可能是烛神战役期间的存在。 但能被仙人镇压,不管理由是什么,这头妖怪都很不简单。 裴皆然倒是没有反驳,一是懒得搭理,二是猜想自然要多方面,没有得到证实前,任何猜测都被允许。 大概走了半炷香,终于来到尽头。 姜望傻眼。 面前啥都没有,就是一堵墙。 “莫非在石壁后面?” 虽然地底洞天很深,但上面毕竟是栖霞街,姜望担忧若是把石壁破坏,会导致栖霞街整个塌陷。 裴皆然认真观察,说道:“石壁有画。” 姜望惊讶道:“你那么怕黑,却能看得这么仔细?” 胸有沟壑的裴姑娘顿时杀气凛然。 姜望瞬间从心,此刻并非滋养神国的时机。 他认真看着石壁上的画。 有人也有兽。 还有很多奇形怪状的物种。 姜望意识到什么,说道:“这不会是漠章战役,甚至烛神战役的画面吧?” 壁画描绘着很多阵营,相互在厮杀。 他也看到了类似神像那般威武的神祇。 看到有人脚踩怪物,剑指天穹。 看到妖怪张着血盘大口,吞噬数之不尽的人类,准确地说,该是修士。 看到矗立天地的神像,被另一尊巨大的怪物直接撕碎。 漠章战役里是没有仙人临世的,但的确有极少数被供奉的神祇参战。 可在姜望的视线转移,某处壁画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仙人?!” 莫管是妖怪或神祇,都跟人类有很大区别,唯有仙人,与人别无二致,但壁画上记录的‘人’在发光,那是一种很隐晦的视觉,壁画本身自是没有发光,但目光所及,呈现在脑海里的,便是一尊散发着刺目光辉的——仙人。 世间无人真正见仙,可在目睹时,下意识就能理解,那便是仙人。 裴皆然沉声说道:“有关烛神战役的事情,嫌少记载,因那是史无前例的战役,没人有机会记录当时的经过,若壁画上描绘的真是烛神战役,我们就有可能找到烛神降临的秘密,将得妖怪彻底驱逐人间。” 姜望疑问道:“那壁画是谁刻的?” 裴皆然摇头。 人间经受几番洗礼,环境也随着发生巨变。 壁画在浑城,在栖霞街底下,不意味着最开始也在这里。 能目睹这些画面的,肯定是极其强大的存在,且至少在某次战役里活下来,才能有机会刻画。 但壁画里记载的显然只是冰山一角。 只能证明烛神战役的惨烈,没有前因,也没有结果。 壁画里有神祇一脚踩死数十头妖怪,也有妖怪一脚踩死数百修士,当然,这非准确字数,因壁画里也不可能画出那么多人或妖。 但根据那密密麻麻的黑点,以及在神祇和妖怪面前仿若小土丘的巍峨高山来类比,数十和数百的字数都可能是少的。 仙人高坐云端,举手投足,人间都会遭受大劫,杀伤力更是骇人听闻。 裴皆然在认真观察着,试图记清楚每一个画面,继而临摹出来,带回神都。 姜望看了一会儿,注意力便有点分散了。 相对壁画而言,他更在意被镇压的妖怪。 若非妖怪在石壁的另一面,便只可能是某些细节被忽视。 既然镇压物是栖霞街里那块石头,妖怪或许也被封印在某块石头里,又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姜望慢慢往回走。 可他刚刚抬脚,就被裴皆然一把薅住了后脖颈。 裴皆然没有说任何话,但姜望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很无奈,他只能待在一旁陪着。 此时夜游神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我感知到妖气了。” 姜望皱眉,在心里回道:“因被镇压,妖气也无法感知,你能察觉到?” 夜游神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姜望说道:“你确实也没干啥神事,瞧瞧别的神明,再瞧瞧你,啥也不是。” 夜游神气结,但又无法反驳。 姜望又说道:“虽然你很废,我还是很相信你的,说吧,妖气在哪儿?” 夜游神迟疑道:“我感知到妖气,但没找到在哪儿......” 姜望义正严词道:“你果然是个假神!” 夜游神再次气结,可依旧无法反驳。 没理会在神国里画圈圈的鸟儿,至少证明妖怪确实在这里,只是暂时找不到而已。 姜望闲的没事,也只有跟着看壁画。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画面。 在壁画很角落的位置,有一个脑袋。 似人脸,却显得青面獠牙。 它在注视着天上仙人。 壁画记录的应是刻画之人所见,怎会突兀的有一个脑袋,而没有画出全身呢? 姜望指出问题。 裴皆然瞥了一眼,说道:“许是因环境的变化,壁画不全,有一部分隐藏在石壁里,又或是被分割在另一个地方。” 有道理,但姜望仍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直勾勾盯着那个脑袋。 很快眼睛酸涩。 裴皆然此时说道:“回去?” 她已经全部记清了。 姜望点点头,找不到妖怪,也不能一直耗在这里,反正妖怪又跑不掉。 但等他们转身离开后。 那个脑袋的眼睛忽然动了一下。 紧跟着开始挤眉弄眼。 好像因为一直睁着,也很酸涩。 第九十七章 有鱼塘的西门谙合 待得重新回到栖霞街里。 裴皆然径直飞离,扬起烟尘滚滚,她要第一时间把壁画临摹出来。 姜望吃了一嘴灰尘,接连呸了几声,嘀咕道:“没礼貌。” 目前来看,妖怪也暂时指不上。 重担依旧得落在蔡棠古的头上。 姜望只有期待他休养生息后能搞一波大的。 他在往侯府走的途中,忽闻破空声来袭。 微微侧身,便有一把飞剑钉在了地上。 “哪个家伙不讲武德,搞偷袭!” 他话音刚落,飞剑蓦然破碎。 碎片组成几个字——姜先生,月满西楼,救命! 姜望眉头骤紧。 青袍和白袍修士遇到危险了? 他们临行前,自己明明给了一番造化,不会真有那么废吧? 何况月满西楼在哪啊? 让我上哪救你们? 讲话要讲清楚啊,那么惜字如金干嘛! 青袍和白袍修士自然没有那么惜字如金,而是能做到飞剑求援已是极限,哪有机会长篇大论。 他们此刻正在下坠,永无止境的下坠。 月满西楼遍及苦檀,无人知晓总楼在何处,前提是像青玄署或武神祠这般存在不去调查,月满西楼终究是苦修士报团取暖的地方,他们大部分实力不济,那自然要在其他方面下功夫。 例如月满西楼的人很有商业头脑,其内成员多数在世俗都有富贾大族背景,且很会耍诡计,暗地里的人脉极广。 甚至他们都对月满西楼很有归属感,哪怕是青袍和白袍修士想效忠姜望,也未曾有退出月满西楼的念头。 或者说,有念头,但不会付之行动。 因此,月满西楼在各境都能混得开,哪怕表面上他们很低级,可除了像剑阁这般大宗门,寻常的正统修行山门也未必能敌得过月满西楼。 更甚者,他们经常在百姓面前显现,夸张点说,月满西楼民心所向。 只要月满西楼没有做出很过分的事情,就连青玄署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无数臭皮匠组成的月满西楼,能量不可小觑。 浔阳候府里,姜望闻听得老管家的描述,暗暗头疼。 月满西楼如何他不是很在意,青袍两位修士求救,处境怕是很艰难,稍有耽搁就可能死见尸了,无法确定位置,就没办法及时救援,何况姜望又走不出浑城。 童伯面色也很凝重,说道:“隋国各境皆有月满西楼,虽然他们之间并无干系,但都秉持着相同的理念,便是凝聚弱小的力量,积沙成塔,勇往直前的以废柴之资,攀登高峰。” “单是苦檀境内,每郡就有一座月满西楼,而苦檀郡三百七十四,算上暗处的总楼,便有三百七十五楼,除去宗门弟子和朝堂修士,以及江湖野修和各郡大族养的门客,剩下的修士基本全在月满西楼。” “所谓蚂蚁再小,若遍及人间每寸土地,那便是最恐怖的存在。” 姜望很震惊,说道:“月满西楼岂非无敌了?” 童伯笑道:“也没有那么夸张,对于常人而言,月满西楼确实很难战胜,但纵使蚂蚁再多,若有遍及人间的大火,自然直接化作灰灰。” “真正的强者,非人海战术能胜,便如剑阁里的剑神,只要他想,三百七十五座月满西楼,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姜望暗想,那也很了得,月满西楼没有作死,真正的大物便不会在意他们,而剩余的修士便有心无力了。 苦檀也只有一座剑阁,哪怕算上青玄署和武神祠,勉强再把鱼渊学府加上,也仅仅是四家,他们若没有坚决毁掉月满西楼的想法,那么月满西楼在苦檀就是无敌的。 单以青袍和白袍修士来看,很难想象月满西楼拥有此般能量,归根结底,他们只是一群不如意的废柴修士组成。 纵使苦檀宗门没能耐抗衡,但在心理上是瞧不起他们的,自也很难看出对月满西楼的敬畏。 就如浑城的寻仙者,都没有把月满西楼放在眼里,不管他们有没有本事凌驾月满西楼。 更因月满西楼无论如何,也得不到能跟宗门相提并论的修行资源。 姜望从未询问过青袍两位修士来自哪一座月满西楼,此刻想找,无异是大海捞针。 正在他愁眉不展之际,脑海里传出夜游神的冷笑声。 “你有法子?” 姜望这回反应很快。 夜游神继续冷笑。 姜望直接意识来到神国里,没给夜游神反应的机会,一把薅住其脖颈,咣咣就是两拳,“我就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敢跟我阴阳怪气的,有办法快说,不然把你烤了吃。” 夜游神委屈。 世间没有比他更惨的神了。 被怀疑是假神就算了,我闹闹小脾气也不行? 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姜望轻抚着夜游神的脑袋,说道:“我也是救人心切,想来你是不会怪我的,所谓打是亲骂是爱,我有多爱你,你定是领会到了。” 夜游神感动哭了。 但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你好像在演我?” “我是真情流露。” “姑且信你。”夜游神恢复傲娇的姿态,说道:“你斩神也不是白斩的,得到的养分有限,只是因为晋升澡雪境的难度较高,别看神国里没有什么显著变化,但你又因此获得了新的能力。”
姜望洗耳恭听。 夜游神说道:“可还记得身在侯府,挥刀向竹林的事?” 姜望意会,但又皱眉道:“就算如此,若无法找到青袍他们身处的月满西楼位置,也根本无用武之地啊。” 夜游神扬起高傲的脑袋,说道:“这便得有本神相助了。” 姜望好奇道:“怎么做?” 夜游神吩咐道:“把破碎的那把飞剑带来,我便能借此找到他们的位置。” 姜望没有理会夜游神吩咐他做事的模样,而是更加好奇的说道:“神国里能把外物带进来了?” 夜游神说道:“目前只能带死物。” 姜望当即意识出离神国,跑到栖霞街,把飞剑碎片收集起来,又跑回侯府,心念一动,意识便带着飞剑碎片一块进入神国里。 他此刻的唯一想法,便是有朝一日走出浑城的话,就不用担心搬着藤椅很麻烦了,直接放在神国里就好。 想想就很妙。 ...... 苦檀某地,月满西楼。 西门谙合是陵阳郡第三望族险些继承家业的嫡系,因是族中为数不多踏上修行路的人,且借助月满西楼也让得家族挤入陵阳郡第二望族之列,因此在家族里威望很高。 他目前更是西门望族里辈分最高的人。 因他活得够久。 当然,若不能突破澡雪境界,寿命依旧是有限的,可也终归会比寻常凡人活得长。 最重要的是,西门望族要选出新任族长的时候,他败给了自己兄长,这也是他后来踏上修行路的开端。 跨入修行大门的西门谙合,紧跟着就背刺了兄长,把当年反对他做族长的人也都背刺了一个遍,成为西门望族里目前辈分最高的人,也就理所当然。 西门谙合在月满西楼里有着很优越的表现,月满西楼里有望族乃至某些富族背景的成员很多,但基本都是处于不上不下的,在各郡里家族的能量很难挤入前三甲。 陵阳郡第二望族虽又有了新族长,但其实真正拥有话语权的是西门谙合,在跟月满西楼互帮互助的情况下,也使得西门谙合在月满西楼里地位不俗。 利益在任何时候都是很难摒除的,西门谙合说是月满西楼第二楼主也不为过。 但他在月满西楼里其实很低调,除了位高权重的人,都会以为他只是普通成员。 这样更善于他背刺别人。 许是第一次背刺亲兄长,让他落下了病症。 从此在背刺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而且专挑好兄弟。 他基本都跟月满西楼的中低层成员玩得很好,若要比较,近几年里,便是和青袍、白袍、紫袍三兄弟最好。 他每日都很煎熬。 总是想尽办法让关系更进一步。 这样才能让他更快更好的施展背刺术。 背刺好兄弟也是有条件的。 那就是关系绝对好,一般好的兄弟是不行的。 必须到能生死与共的程度。 月满西楼的中低层,就是他的鱼塘。 养熟一个,就背刺一个。 而青袍兄弟有三人,那更是绝妙。 西门谙合背刺的方式有两种。 一种是亲自出手,一种是在暗处运筹帷幄,两者相同的点是,背刺成功后,都得亮明身份,让被背刺之人露出难以置信,再转换到仇恨的情绪,那会让他有羽化成仙的感觉。 前者很容易实现,后者便有些难度。 因如果背刺目标脱离视线,就算真正出手的刀在目标临死前透露背刺之人的身份,西门谙合也无法亲眼目睹那种情绪的转变。 青袍三兄弟要前往浑城寻仙的时候,西门谙合有意跟着,想在冯灵槐动手后再露面,但很不凑巧被其他事耽搁,紫袍修士被冯灵槐杀死,让得未及时赶过去的西门谙合极其痛苦。 好在上天眷顾着,冯灵槐没能再次杀死青袍和白袍修士,为防止意外出现,这回西门谙合要亲自出手。 等到青袍和白袍修士赶回月满西楼,质问他的时候,西门谙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潸然泪下,用他精湛的演技,让青袍两位修士心里产生动摇,觉得是冯灵槐故意栽赃。 哪怕他们没有想出来冯灵槐栽赃给西门谙合的理由。 但西门谙合很善解人意的给出了理由。 月满西楼虽是互帮互助的群体,但成员越来越多,利益牵扯越大的情况下,难免会出点小问题。 例如某人跟某人相互看不顺眼。 西门谙合道出让白袍修士也不得不信的理由。 青袍三兄弟在月满西楼里确实有看不顺眼的人,但也仅此而已,没觉得是什么深仇大恨。 可在西门谙合嘴巴里,被他们看不顺眼的人,实则城府很深,且心肠歹毒,雇佣冯灵槐,栽赃给他,也是为了离间好兄弟的感情,让他们自相残杀。 毕竟此前,西门谙合是青袍三兄弟最好的朋友。 在他们因误会西门谙合而致歉,甚至找所谓凶手报仇的时候,西门谙合心情舒畅,且顺理成章的实现背刺。 第九十八章 酒仙郡里月满西楼 但让西门谙合没有想到的是,青袍和白袍修士往浑城走一遭,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无往而不利的背刺术,只成功了一半。 因背刺虽成功,但青袍和白袍修士没有死。 他们避开了要害。 哪怕西门谙合仍是体会到青袍两位修士情绪的转变,从难以置信到眸中恨意滔天,可若他们不死,但凡把自己喜欢背刺好兄弟的事情传出去,他就失去了先机,再难背刺别人了。 好在结果虽有失,但也算没出大事。 西门谙合看着端坐高位的身影,笑道:“莫家兄弟要让楼主主持公道,但楼主却将他们打落幽冥,两人的表情可谓精彩万分,没想到楼主也是同道中人。” “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月满西楼的楼主闭目养神,声音很轻,却回荡在整个大殿,给人很强的压迫感,“若非你对月满西楼有益,甚至有功,背刺自家兄弟的事情,我都很难饶恕你。” 西门谙合笑道:“楼主也无需担心什么,你我之间没什么感情,不符合我背刺的目标。” 楼主淡淡说道:“你也得有那个本事。” 他话音刚落。 西门谙合便神色大变。 只觉有一股无形的气机在殿内游荡,紧跟着他便如遭重击般踉跄后退,直接喷了一口血。 楼主的修为更高深了...... 西门谙合战战兢兢。 楼主此时皱眉说道:“但莫家兄弟确很奇怪,他们资质平平,甚至在月满西楼里也排不到前列,怎会如此短时间里变强了那么多?” 想着青袍两位修士极力反抗的模样,纵使依旧被自己随手镇压,可他们不该有那样的表现。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 西门谙合说道:“他们此前想借助月满西楼查渐离者冯灵槐的事情,似是常有提及什么姜先生,可就算在浑城里遇到高人,凭他们不堪的资质,也很难再进一步。” 当时他没有机会背刺,但也瞧得出来,那时候的青袍和白袍修士仍与往常无二。 楼主说道:“莫家兄弟坠入幽冥时,有飞剑祭出,兴许凝聚了他们全部修为,速度之快,让我也未及拦截,他们很大可能会求助那位姜先生,纵有极小的概率,也不可忽视。” “通知下去,让在外的人尽可能赶回来。” 积沙成塔的月满西楼,人多势众,纵然废柴居多,但合加起来的力量也不容小觑,且总楼遍及符箓,只要有足够多的修士灌输黄庭炁,符箓结阵,哪怕是澡雪境修士亦无法轻易攻破。 西门谙合笑道:“楼主未免大惊小怪了一些,整个苦檀,唯有剑神能轻易毁掉月满西楼,就连鱼渊学府祭酒和青玄署行令以及武神祠尊者,想毁掉月满西楼也得付出些代价。”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姜先生,又是跟莫家兄弟混在一块,能有多厉害?最多就是洞冥境巅峰修士罢了,何须让月满西楼的成员都赶回来。” 楼主沉声说道:“月满西楼存在至今,靠得便是谨言慎行,任何可能威胁到月满西楼的存在,哪怕只是一个苗头,也要尽快扼杀,千万不能因为月满西楼掌控着苦檀民心而自傲,在真正的大人物眼里,月满西楼覆手可灭,缺的无非是一个理由罢了。” 西门谙合仍是不以为意,但楼主终究是楼主,哪怕觉得很没必要,也得按照指令行事,若非楼主,他们这些废柴哪有机会活跃,相互礼敬是必然的,遵从楼主也是为人之道。 月满西楼成员分散很广,且也不是每个人都知晓总楼所在,想要在短时间里汇聚,绝非易事。 普通成员最多只是聚集在一郡之内,位高权重者才能直接聚在总楼。 但月满西楼的行动力确实很强。 短短半日,便有数以千计的修士抵达酒仙郡。 值得一提的是,浑城也是酒仙郡管辖。 顾名思义,酒仙郡产酒,生意涵盖整个隋国,有着美酒之乡的赞誉。 姜望躺在侯府里的藤椅上,猛灌了一口酒,紧跟着便剧烈咳嗽起来,小鱼忙上前轻抚公子后背,阿空则毫无疑问又在啃着鸡腿儿。 单琦玉领着几名黑焰军甲士立于一旁。 酒仙郡里有一座月满西楼,想查的话还是很容易查到位置的。 但鲜有人知,酒仙郡里其实有两座月满西楼。 姜望正目睹着第二座月满西楼里的一切。 却没有看到青袍和白袍修士的踪影。 他看到了数十位洞冥境修士汇聚于此。 月满西楼的楼主李谀似有所觉,抬眸看着天空,有飞鸟盘旋,云层浮动,并无异常。 但心悸感却愈加强烈。 他第一时间吩咐底下的人,催符结阵。 符阵刚成,云层便也疯狂翻涌,紧跟着便呈现出一张脸。 寻常的洞冥境修士极其震惊,险些就要匍匐在地。 整个酒仙郡都能看到那张脸。 正在某处山林搜寻妖怪踪迹的林澄知微微挑眉。 被他拉来当苦力的蔡棠古和东重阳面面相觑。 姜望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浑城里注意到此幕的修士也都朝着栖霞街汇聚,他们第一反应是,莫非又有妖怪袭城了? 否则姜先生施展此种手段为哪般? 月满西楼的楼主李谀看着天上那张脸,拱手抱拳道:“可是姜先生当面?” 此般手段他也能做到,因此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只是想着这张脸应该就是所谓的姜先生了。 他做准备是为以防万一。 但其实没有真的认为区区莫家兄弟能傍上什么高人,而高人也没道理为了莫家兄弟跟月满西楼交恶。 现在貌似莫家兄弟口中的姜先生真的露面,甚至直接找到月满西楼藏在暗处的总楼,李谀是有提起最高警惕的。 姜望微微张嘴,声如雷震,席卷整个月满西楼。 “把人完好无损的送出来,否则,就灭了你月满西楼。” 李谀皱眉,淡淡说道:“在下不明其意,但阁下此般出言威胁,是想跟月满西楼为敌?” 姜望冷笑,说道:“与月满西楼为敌?你们也配?” 站在那些洞冥境修士里的西门谙合,朗声道:“阁下看来很有自信,但你无缘无故威胁月满西楼,更施展此般手段,把自己暴露在人前,就不怕苦檀悠悠众口?”
姜望平静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有两个朋友,也是你们月满西楼的人,他们被渐离者刺杀,根据线索,是有自己人暗中背刺,特回月满西楼查证真相。” “不久前,他们飞剑求援,说在月满西楼遇险,若你们没做什么,就让他们出来,若出不来,便是你们有问题。” 西门谙合冷笑道:“简直荒天下之大谬,莫名其妙,无中生友,世人有谁会信?” “没有证据的事情,你想怎么说便怎么说,世间何人不知,月满西楼互帮互助,经常出山斩妖,拯救百姓于水火,可谓一腔热血,义字当头,整个月满西楼皆如亲兄弟,你以此为借口发难,未免太可笑了些。” 李谀倒是有些赞赏的看了西门谙合一眼。 姜望以此种手段出现,就无法避免被酒仙郡的修士注意,甚至普通百姓也能得见,依照月满西楼在百姓心中的口碑,此般言论,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民心所向,就是月满西楼最大的底牌。 别看剑阁降妖除魔更盛,可他们皆是事了拂衣去,哪有月满西楼做得周全,每次斩妖都能被百姓亲眼目睹,在普通百姓眼里,月满西楼修士可比剑阁名气大多了。 这也是青玄署都轻易奈何不得月满西楼的根本原因。 何况月满西楼做事谨慎,未曾露出把柄,青玄署也没理由发难。 姜望直接找上门,更把此事闹大的举动,甚蠢。 浑城里,谢吾行、舒泥、宁十四和柴彼等人都来到侯府。 “姜先生,您怎么跟月满西楼杠上了?” 柴彼忧心忡忡说道:“虽然我对月满西楼也没什么看法,但共知的是,月满西楼确是除剑阁和青玄署外降妖除魔最积极的,他们在百姓心里有很高的威望,若没有能直接将其打垮的方法,贸然敌对,绝非好事。” 舒泥则看着姜望说道:“经常跟你在身边的青袍和白袍修士就是月满西楼的人吧。” 侯府里未见他们身影,而其他人都在,那么姜望的目的就显而易见。 得到姜望肯定的答复。 宁十四在旁心想自己仍是小觑了姜望护犊子的程度。 青袍和白袍修士显然只是跟班,而且还是没啥用的那种。 但姜望却把他们视为朋友,不惜扬言要灭掉月满西楼。 他又想到,自己跟姜望应该也算是朋友。 于是满脸希冀的问道:“姜兄,若我出了事,你是否也会像此刻这般?” 姜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有病吧?” 宁十四:“......” 侮辱有,且伤害也很高。 舒泥很嫌弃的把宁十四拽到一旁,朝姜望劝说道:“在苦檀,唯有剑阁和青玄署以及武神祠能不将月满西楼放在眼里,纵是鱼渊学府,若常祭酒不出,也不敢跟月满西楼叫板,除非你有证据,否则跟月满西楼硬碰硬注定没什么好结果。” 姜望微微挑眉,说道:“宗门修士明里暗里都在贬低月满西楼,可真到出了事,你们却又害怕了?” “我会怕?姑奶奶我会怕?”舒泥瞪着眼睛,说道:“何况我也不是宗门修士啊,最关键问题是你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青袍和白袍的事情,月满西楼占据天时地利人和,非得硬碰的话,苦檀百姓全会戳你脊梁骨,甚至问候你祖宗,怎么着都是你吃亏。” 青袍和白袍修士是用飞剑求援,此刻姜望的确拿不出证据。 但有什么所谓? 他能确信是月满西楼背刺了两人就行。 “问题其实很容易解决。”姜望举刀,淡淡说道:“直接把月满西楼连根拔起,将人救出来,便有了证据。” 貌似哪里不太对劲,但又好像蛮有道理的样子。 舒泥的小脑袋瓜一时想不清楚。 谢吾行说道:“我会代表剑阁给月满西楼施压,没必要真的赶尽杀绝,毕竟月满西楼确实做了很多善事,不能因某些人的罪过,让他们全都跟着倒霉。” 姜望问道:“你怎么施压?” 谢吾行茫然。 他没有姜望那般手段,甚至都不晓得月满西楼总楼在哪儿,想施压也没地儿啊。 姜望没再搭理他们,而是直接出刀。 刀芒横贯酒仙郡,径直落入月满西楼。 李谀和西门谙合都没想到此人居然真敢出手。 但符阵已成,他们也并未担心。 西门谙合更是没忍住叫嚣道:“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月满西楼六甲符箓上万张,更有数百修士提供炁,让得符箓效果成倍增涨,哪怕是澡雪境修士亲至,也休想攻破!” 他话音刚落,符阵便开始剧烈震颤。 符箓纷纷燃烧殆尽。 顷刻间,上万张符箓便只剩下数百张。 若非催符的修士及时输送更多的黄庭炁,符阵只此一刀便破了。 西门谙合面部僵硬。 目前的情况,符阵破与不破,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他感觉脸好疼。 而姜望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因赵汜痴迷画符,把陶天师的符箓册都快翻烂了,里面就有记载六甲符箓,品秩最高的六甲神符唯有神都的张天师能画出来,但能画出一般品秩的六甲符箓,甚至拿出上万张,也绝非寻常天师能做到。 整个隋国里,真正有能耐的天师很少。 他因此想到了范天师的靠山。 莫非跟月满西楼也有干系? 姜望挑眉道:“你们有什么本事都可以使出来,我给你们反抗的机会。” 宁十四震惊道:“姜兄,你怎么又犯病了?” “月满西楼是有底蕴的,你直接威胁也就算了,若再给予他们足够的准备时间,那不就是伸着脸让人去打嘛!” 姜望我行我素,你们这些底层的人,哪里懂得本公子的高度。 一则是试探月满西楼里究竟有没有能耐很高的天师,二则也是想迫使月满西楼狗急跳墙,顺势收割一波神国养分,可谓一举三得。 第九十九章 人间值得李神仙 李谀看着月满西楼上空那张脸,眉头紧皱。 他有点没搞懂此人意欲何为? 但很确信的一点是。 身在别处,能直接将攻势落在月满西楼,甚至险些破除符阵,绝非洞冥境巅峰修士可以做到。 莫家兄弟居然傍上了一位澡雪境修士!? 可苦檀里何时出了这么一位? 想到浑城,想到妖怪袭击的事件,李谀很快反应过来。 因姜望破境澡雪的事情被裴皆然和申屠煌揭露后,至少在酒仙郡内,姜望的名声已经传开,只是姜先生三个字让李谀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击退大妖乌侯的姜望。 而毕竟是月满西楼的楼主,他能直接称呼姜先生,也不会让人起疑。 根据姜望没能直接毁掉符阵,却消耗了近九成符箓来看,纵是澡雪境修士,修为也不会太雄厚。 因除了六甲符箓本身的力量,月满西楼里也只有数十位洞冥境修士以炁催符,符阵并非是最强的。 目前有更多月满西楼的修士赶来,若能汇聚足够的力量,苦檀里除剑神外,便没人能做到一击攻破符阵。 李谀很有自信。 此前虽有料敌先机,可终究事先没想到所谓姜先生会是澡雪境的大修士,准备不够充分,不管姜望意欲何为,有时间积攒更强的力量,对月满西楼而言,都不是坏事。 姜望出刀落下的位置,就已经使得月满西楼的总楼暴露,李谀当即吩咐下去,让已经来到酒仙郡的成员以最快速度赶过来。 西门谙合悄摸来到李谀身边,哪怕是传音,也下意识把声音压得很低,“楼主,此事有些不太妙啊,虽然那人脑子不好使,但强是真的强,我们最多只能汇聚目前在酒仙郡的修士,各郡修士想要赶来,恐是来不及。” 李谀沉声说道:“这都是你做的好事。” 西门谙合神情微变,说道:“若楼主早知莫家兄弟身后有澡雪境大物,是否直接就放弃我了?被打落幽冥的就会是我?楼主现在后悔了?” 李谀盯着他,冷笑道:“背刺的是你,但出手把人打落幽冥的是我,那位姜先生肯为了莫家兄弟直接打上月满西楼,绝非简简单单的小交情。” “我确实没想到,莫家兄弟有这本事,他们身无长处,又没什么值得人在意的术法宝器,却能让得一位澡雪境修士帮他们出头,在某种程度来说,他们确是我月满西楼很需要的人才。” “可事已至此,我后悔也没用,你也最好藏住没必要的小心思,若非剑神那般存在,只他一人,想毁掉月满西楼?那我这些年的筹划岂不是白费?”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总楼保不住罢了,但我们必须牢牢抓紧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民心仍在我们这里,以总楼为代价,解决一个澡雪境修士的麻烦,不算亏。” 李谀停顿片刻,淡淡说道:“反正月满西楼很多,哪里都可以是总楼。” 话虽如此,但他其实并不想让总楼毁于一旦。 总楼之所以为总楼,自有特殊的地方。 除了月满西楼最位高权重,且最得李谀信任的人,没人清楚总楼的特殊在哪里,也包括西门谙合。 因此李谀这番话,也给予了西门谙合信心。 无论如何,纵然总楼被毁,他们依旧能占据不败之地。 他跟李谀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没必要互相猜疑。 姜望真的就那么看着越来越多的月满西楼修士破空而至,丝毫没有再出手的意思。 而因姜望的大脸呈现于整个酒仙郡,虽然因距离及角度的不同,所看到的面积也不同,哪怕姜望的声音在酒仙郡中外围的人听不太清楚,但在月满西楼总楼周围的城镇,都能听得真切。 有曾受到月满西楼帮助的百姓,自发汇聚,誓要为月满西楼讨回公道。 跟浑城百姓不同的是,李谀也是展现过此般手段的,让得这些百姓不会轻易把姜望奉若神明,何况就算都是神明,李谀在百姓心里的尊敬程度,是姜望踩飞剑也赶不上的。 而姜望也目睹到那些画面。 说实话,他还是有点惊讶的。 姜望倒是没有怀疑月满西楼降妖除魔庇护百姓的善举,因事实最能证明。 但姜望也没有怀疑青袍和白袍修士被背刺的事实,他真正目的是救人,只需镇压月满西楼,把证据亮出来就好,从最开始就没想着造成血流成河的场面。 因此,这些事情不会动摇他。 夜游神借助青袍修士的飞剑查出大概位置,自也能根据飞剑感知到其主生死,在某些时候,夜游神还是很靠谱的,姜望可以有很多时间陪月满西楼慢慢玩。 有数以百计的修士来到月满西楼,后面仍有更多修士在途中。 而总楼所在的城池,已经有自发汇聚的百姓,或举着锄头,或提着镰刀,或舞着菜刀,或扛着斧头,更甚者抱着白菜,提着鸡蛋,再有李谀暗中示意,有人帮忙引路,很快便涌入月满西楼。
似谢吾行和柴彼他们都没本事隔那么远目睹月满西楼的画面,但林澄知却看得真切。 场面可谓闹得很大。 牵扯那么多普通百姓,不管姜望想做什么,都注定失败,除非他把百姓全杀掉。 可如果姜望真的那么做了,别说月满西楼,剑阁跟青玄署会争抢着第一个弄死姜望,以平民愤,甚至把浔阳候府也得连根拔起。 林澄知也在做着准备。 纵然觉得姜望天赋异禀,可若闹出大乱子,真有百姓伤亡的话,他必须得出手。 申屠煌和裴皆然也在看着那副画面。 “就算月满西楼里真有人做了什么,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姜望怎么做也没人说什么,但没有证据就算了,直接露面威胁,更激起百姓的愤怒,此举甚蠢。” 申屠煌摇头说道:“姜望或许有很高的天赋,但脑子有坑,我真得再好好想想,所谓神明降临一事,他是不是真的没有想到,才露出那么多破绽的。” 裴皆然则淡淡说道:“在没有结果前,无需盖棺定论,只要姜望能拿出证据,局面就可翻转,他没说,不代表真的没有。” 申屠煌笑道:“那就拭目以待吧。” ...... 月满西楼里,李谀面色淡然。 西门谙合暗自冷笑。 百姓们群情激奋。 修士们则又取出符箓,让得新符阵再次呈现。 且很恰到好处的护住百姓。 让得百姓的情绪更激烈了些,瞧瞧月满西楼修士多好啊,这才是真正在世活神仙。 姜望默然。 强大的实力可以摧毁一切花里胡哨的东西,若没有,只能说实力不够强。 他早已让夜游神尽可能找出青袍和白袍修士的准确位置。 而在证据亮出前,该是他表演的时候了。 百姓的愤慨,甚至咒骂其不得好死,都凝聚出一股气息,导致神国蠢蠢欲动。 弑神之战,貌似让得神国汲取养分的方式又升华了。 百姓们同仇敌忾,虽然个人转换的气息很微弱,但人多势众的时候,亦是不可小觑。 姜望对此倒是很有想法。 神国属于仙人。 百姓供奉也能使得仙人更强大。 但被百姓唾弃,让神国更强的情况,貌似很有问题。 夜游神给出了解释。 百姓供奉的是仙人,而非神国,世间万物都可以是神国的养分。 在当世已经很少有百姓供奉仙人,城隍庙和菩萨庙是仅有的,剩余被供奉的庙宇皆是神祇。 神国虽然属于仙人,但无法跟仙人相提并论。 真正的神国,哪怕一坨屎,也能成为养分。 正因如此,神国才能不朽。 正因如此,有仙人陨落,神国只会遗落,能将神国一块摧毁,乃非常手段,古往今来,也唯有烛神做到过。 姜望又想到,那以后自己岂不是要日日得罪人,日日找骂? 你骂我越狠,我越强? 就气你,气死你。 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姜望不寒而栗。 他是个正常人,没有找骂的癖好啊。 夜游神略有嘲笑,说道:“只是多了一种方式而已,又非必须只能这么做,像现在这般数以千计的人骂你,哪可能随便就碰到?如果不是境界够高,寻常一个两个,把你骂死,也汲取不到什么养分。” 姜望回以冷笑,说道:“你以为我想不到么,我只是在给你表现的机会。” 夜游神很无奈,“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姜望在侯府里的藤椅上正襟危坐。 呈现于月满西楼上空的脸也变得很肃穆。 他没有急着开始表演。 而是机会难得,反正来到来了,便让脏话来得更猛烈些吧。 实则姜望仍是有些羞耻。 他得有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否则挨不住的。 但姜望的不作为,让得西门谙合更是信心倍增。 此局稳了。 澡雪境修士又如何? 难道还敢滥杀百姓不成? 李谀及时制止有要叫嚣意思的西门谙合,抬眸看着姜望,朗声说道:“李某发誓,未曾背刺阁下的朋友,此事有误会,若阁下退走,我月满西楼可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没错,背刺好兄弟是西门谙合做得,跟我李谀有什么关系? 百姓们摇旗呐喊。 瞧瞧李神仙多好啊。 面对这种事情,都没想着怪罪别人,反而息事宁人。 我们不护,谁来护? 李神仙,人间值得! 第一百章 原来已是苦檀巅峰人物 看着百姓们因李谀一句话而狂热的模样,姜望表情很怪异。 目前没能确定背刺青袍和白袍的人是谁,但李谀是月满西楼的楼主,又备受百姓尊崇,拿他打牙祭,都再合适不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该怎样才能退出......”姜望俯瞰着李谀,说道:“那自然是不退,手握一把刀,打穿这个江湖便是。” 李谀神情微变。 姜望手里的刀已经砸落。 同时,百姓们群情更激愤了。 姜望想着,我又更强了,真烦恼。 刀芒随着百姓们的骂声,更显夺目。 较比之前强大了数倍不止的符阵再次剧烈震颤,顷刻间土崩瓦解。 而刀芒避开百姓,径直朝着李谀斩落。 姜望把力量控制的恰到好处,在刀破符阵的瞬间,便开始把灼热气息往回收,最终斩向李谀的力量虽然依旧很强,但并不足以杀死洞冥境巅峰修士。 事实证明,李谀很轻易便挡下了攻势。 月满西楼修士皆是松了口气,想着天上那人也不过如此。 百姓们欢呼,继而朝着姜望放出更动人的话。 但李谀并未小觑姜望。 是因符阵有数百位修士催动,姜望能够一刀斩破,已经奠定其澡雪境的实力,至于后续攻势雷声大雨点小,自然可以理解为斩破符阵的消耗很大,若是没有符阵拦着,姜望再斩出这样一刀,结果会大不相同。 李谀是这么觉得。 而姜望要给予夜游神能找到青袍和白袍修士更多时间,顺势汲取一波养分,肯定不能直接干掉李谀,瞧瞧百姓们疯狂的模样,可供神国汲取的养分愈加充足了。 姜望故意沉默,让得月满西楼的人能及时再补充符箓。 见此一幕,李谀则眉头紧皱。 对方刚刚那一刀应是极限,否则没道理眼睁睁看着,而是直接趁着符阵被破,碾压一切才是。 姜望既是敢出手,便是不在意百姓怎么看,因此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可能。 李谀信心加倍。 此局稳了。 没有证据,百姓又在此处,姜望直接出刀的举动,便已注定结局。 只要稳住局势,青玄署肯定很快就有人出现,哪怕姜望是新晋的澡雪境修士,又有击退乌侯的功绩,但若任意妄为,也只有死路一条。 所谓言多必失,李谀只能做好表面功夫。 吩咐月满西楼修士保护百姓,新的符阵再次升起,他义正词严道:“奉劝阁下及时收手,莫要再执迷不悟!” “好的。”姜望回应着,然后又是一刀斩出。 符阵再次被破。 催符的月满西楼修士面色惨白,持续输送黄庭炁,对他们消耗也很大。 李谀神情大变。 他居然还能斩出这样一刀? 那符阵未成前,为何不出手? 他是在戏弄月满西楼! 原想着若姜望一意孤行,他便亲自出手,只是新晋的澡雪境修士,纵使打不过,也能过几招,要是再受点伤,百姓们会变得更疯狂,但凡迫使姜望对百姓下手,局面就再也不可能出现转机。 可没想到,姜望是在藏拙。 很难保证姜望不能再斩出第三刀。 别到时候直接饮恨西北,后悔都来不及。 没办法,李谀只能再次结符。 而此次,便是月满西楼仅有的符箓了。 毕竟他也没想到会面临这种情况,储备数万张六甲符箓就已经很夸张了,结果根本不够用。 姜望依旧没有阻止,也让得李谀相信,对方肯定还能再斩出第三刀。 他没法去赌姜望的第四刀。 必须拖延到青玄署来人才行。 李谀故意站在百姓面前,表面上是保护,实则是寻求保护。 此举毫无疑问又感动了百姓。 但姜望不是傻子,他看懂了李谀的行为。 虽然想保命无可厚非,但把尊崇他的百姓拿来做挡箭牌,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夜游神的声音在姜望脑海里响起,“我很确信他们就在此处,但好像有隐晦的东西遮掩了气息,我仍需要点时间。” 姜望默默点头。 虽然神国目前能汲取愤恨的情绪为养分,但在寻常百姓身上终究是有限的,想要拖延时间的同时又能得到好处,针对月满西楼的修士貌似更有用。 “废柴始终是废柴,就算你们聚集再多,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拿着百姓当令箭,就以为无敌了?” “像你们这种渣渣,活着都是在污染空气,你们怎么有脸呢?” “瞧你们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别说飞了,走路都费劲吧?” 姜望竭尽所能,说得唾沫横飞。 月满西楼那些修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杀人不过头点地,此般侮辱,未免过分了吧! 他们纷纷朝着姜望怒目而视。 “看什么看,有能耐来打我啊,一群废物!” 他们哪有勇气,只能化悲愤为力量,使劲瞪着姜望。 李谀有些瞠目结舌,这哪里有澡雪境大修士的样子,分明就是地痞无赖。 但他也乐得如此,暗示月满西楼修士们撑住,等到青玄署来人,自让其付出代价。 可没成想月满西楼里真有血性之辈。 有位胖修士提剑便想往前冲。 此举也带动了不少修士。 而姜望只是轻轻挥刀,符阵再次被破,以胖修士为首者,顷刻间全被镇压。 “你们用事实证明了自己有多废。” 胖修士无能狂怒。 想要上前没来得及的修士,满脸恐惧地往后退。 他们只能在心里重拳出击,现实里唯唯诺诺。 姜望顿觉自己又强了一些。 真是太烦人了。
李谀浑身颤粟。 虽然月满西楼有修士往前冲,使得催符的黄庭炁减少,但在姜望出刀的时候,李谀有亲自催动符箓,可仍是被姜望随随便便斩破。 甚至要比前几次更轻松。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姜望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认真。 这到底是哪来的怪物?! 若是新晋的澡雪境修士,怎会拥有这般能耐? 数万张六甲符箓啊,一张便可抵御洞冥境修士六次全力一击,又有黄庭炁加持,使得符箓效果翻倍,在姜望面前竟如同废纸? 他下意识看向西门谙合。 而西门谙合是背刺高手,仅是一个眼神,他便领悟到李谀此刻在想什么。 但西门谙合也不是白痴,有百姓在,局面尚且没有到最糟糕的程度,若是直接背刺李谀,把锅扔过去,就相当于自己撕毁了底牌,那样的话,就真的败了。 他相信李谀懂得这个道理,纵使很恨,也断然不会出卖自己。 事实的确如此,哪怕李谀很想把西门谙合推出去,可月满西楼也会在百姓心中彻底湮灭,毕竟百姓那么相信他们,他们也极力否认着,结果都是欺骗,百姓的反应,将会是显而易见的。 “姜先生!”李谀朗声说道:“月满西楼绝无背刺自家兄弟,若姜先生不信,大可任意探寻,我等问心无愧!” 姜望笑道:“他们就在月满西楼,而且没有死,你真敢让我找?” 李谀面色一沉。 说是把青袍和白袍修士打落幽冥,实则是两人超乎意料抵抗的结果,他原本是想直接要两人的命,但莫家兄弟是生是死,只有自己和西门谙合知晓才对,莫非是在诈他? 念及此,李谀坦然说道:“姜先生大可随意。” 幽冥是很特殊的,名字也是李谀取的。 他相信,就算姜望看到幽冥,也发现不了任何问题。 姜望果然开始探寻月满西楼。 无能狂怒的修士们仍在帮忙灌溉神国。 浑城里,裴皆然见此一幕,说道:“若人确在月满西楼,而且没死,只要找到,便能击垮百姓对李谀的尊崇,想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申屠煌说道:“但李谀敢让他找,要么是觉得万无一失,要么就真的不存在背刺一事,姜望的胜局是证据确凿,可若没有证据,他在苦檀将会人人喊打,虽是没有直接对百姓出手,但百姓终究身处险境,青玄署很难坐视不理。” 一位被奉为行令,一位是有望晋升三品的镇妖使,他们在青玄署里皆是地位超然,最是清楚姜望若拿不出证据,会面临怎样的结果。 他们在看戏,而苦檀青玄署里,有人出发了。 待得申屠煌目睹到来者的身影,竟是吓得直接站起身。 酒肆旁边一桌的四位镇妖使更是惊恐莫名。 在姜望表面探寻,实则等待夜游神把人找出来,西门谙合忐忑不安,李谀淡然自若,月满西楼修士们仍在狂怒,百姓们润润嗓子,准备再表演一番的时候。 伴随着空间扭曲,一道身影突兀出现。 他身穿青衣,鹤发童颜,背负双手,立于云端,俯瞰着月满西楼,神情淡漠。 姜望看向他,微微皱眉,“你哪位?” 来者漠然扫视姜望的脸,淡淡说道:“青玄署,刘玄命。” 浑城里,申屠煌震惊道:“刘行令怎会亲至!?” 苦檀青玄署最高掌权者,实力排在前三位的大物。 裴皆然倒是很平静,说道:“姜望新晋澡雪境,苦檀青玄署里,又只有刘行令一位澡雪境修士,若派旁人来,怎能压得住场面?” 申屠煌颤抖着声音说道:“哪怕明知姜望破入澡雪,清楚其天赋异禀,可总是下意识忽略,他原来已是站在苦檀巅峰的人物。” 裴皆然说道:“在表面上他确实挤入苦檀前十,虽然澡雪境修士稀少,但澡雪境大妖可不算少,他刚刚破境,想跟刘行令相提并论,还差得远。” 申屠煌重又坐下,说道:“是啊,刘行令是曾见证漠章战役胜局的人,能让他老人家亲至,姜望也算好本事。” “修士间的正常恩怨,青玄署不会过问,可毕竟涉及百姓,若姜望拿不出证据,虽然不至于丢掉性命,却也很难好得了。” “何况月满西楼里都是各郡大族的嫡系或旁系,牵扯之广是匪夷所思的,他们若是发起疯来,足以让得苦檀大乱,那是跟百姓有直接联系的。” “因漠章战役和诸国之患的惨烈,使得修士数目稀少,真正的未来都系于百姓身上,月满西楼的确占据着绝佳有利位置。” 裴皆然说道:“目前未有伤亡,姜望又是新晋澡雪境,至多小惩大诫,除非那家伙一意孤行,甚至口无遮拦,把刘行令也得罪了。” 回想起侯府里的一幕,又有羞辱月满西楼的画面,确是姜望能做出来的事。 林澄知也没有想到,刘玄命会亲至。 因正常情况,哪怕只是四品镇妖使,有青玄署做靠山,也没人敢惹,除非到了必须要强势镇压的程度。 月满西楼的问题要比想象中更难缠,剑阁从未在意,让得林澄知没有更清楚的认识,月满西楼里有数以千计的百姓,但非是城池里尊崇月满西楼的全部百姓,何况周围城镇也有百姓自发汇聚,只是暂时没赶过来。 问题不是姜望有没有对百姓出手,而是潜在的威胁,若不尽快把事情解决,汇聚在月满西楼的可能就是数以万计,甚至更多的百姓。 前有谢吾行对姜望的盲目信任,后有申屠煌证实神明降临只是袭击浑城的幕后妖怪制造的假象,以此来看,姜望算得上正气凛然,打上月满西楼也是事出有因,没有证据不代表没有事实。 林澄知有意帮一把姜望。 在刘玄命面前显圣,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他果断抛下蔡棠古和东重阳,御剑腾空而起,呼啸划破天际。 第一百零一章 青玄署刘行令 姜望满脸茫然。 但很快意识到青玄署里有位刘行令,莫非就是此人? 西门谙合反应最快,当即深鞠一躬,高声说道:“月满西楼极力配合青玄署降妖除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月满西楼修士如何,百姓有目共睹,这位姜先生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此,不仅构陷月满西楼,更扬言灭楼,刘行令当面,恳请主持公道!” 百姓们很有默契,顿时喧嚷声一片。 他们哪里知晓青玄署是什么,但西门谙合说得很有道理,百姓就是来给月满西楼鸣不平的,貌似来了位很厉害的人,百姓更要发挥余热。 哪怕是最弱的修士,在百姓眼里也可以是神仙,而除了百日筑基阶段的伪修士,正经的修士都会飞,都拥有神异手段,那么修士强于不强,在百姓眼里其实没啥区别。 百姓们只能从月满西楼对待刘玄命的敬意来判断对方很厉害。 所谓不知者无畏,他们直接要求刘玄命为月满西楼主持公道,再次群情激愤。 刘玄命安抚百姓,侧目看向姜望的大脸,说道:“你最好拿出确凿证据,否则便乖乖退走,莫要继续在此胡闹。” 姜望平静说道:“我正在找证据。” 西门谙合又跳出来说道:“我们楼主已经给你找人的机会,但你什么都没有找到,这才是事实,我们已经展现的很和善,可却不是你能任意欺辱的理由!” 李谀也正色说道:“姜先生,自始至终月满西楼都没有展露恶意,是你言语羞辱,才让得楼下修士反抗,若没有证据,非要找茬,我月满西楼也从来不会怕事。” 他们可谓站在了制高点。 刘玄命再次说道:“最后给你一盏茶时间,若依旧拿不出证据,我会亲自出手让你离开。” 苦檀有新晋澡雪境的修士很不易,若非惹下滔天祸事,他也不想让姜望直接夭折,可姜望要是执迷不悟,看着满脸愤慨的百姓,刘玄命无法坐视不理。 这是在给姜望机会,也是在给月满西楼机会。 不管是哪一方有问题,都得在盏茶间拍板。 但姜望深知盏茶的时间有点不够,得罪青玄署行令绝非好事,他也没有自信能打赢成名已久的澡雪境大物,可若退走,青袍和白袍修士就真的死定了。 他是来救人的,而非强势登场,又灰溜溜跑掉的丢人。 姜望看着刘玄命,说道:“我需要更多时间。” 刘玄命淡淡说道:“只有一盏茶。” 姜望笑道:“那就是没得谈了?” 刘玄命说道:“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来谈条件的。” 姜望沉声说道:“两盏茶,只需两盏茶,我便能拿出证据。” 刘玄命尚未开口,百姓们就叫嚷了起来。 他淡然道:“显然,没人同意,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便是极限了,我其实可以直接将你打退,但我没有那么做,你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姜望说道:“我明白,但我需要两盏茶的时间。” 刘玄命皱眉道:“只有一盏茶。” 姜望倔强道:“两盏茶。” 他们推杯换盏,来回拉扯。 刘玄命渐渐不耐烦。 姜望其实早就撑不住了,他没有自信能跟刘玄命打一盏茶的时间,推杯换盏的拖延战术也不可能长久,在刘玄命不再回话,甚至开始计数的时候,姜望决定放大招。 他微微闭目,又猛地睁开。 云气翻涌间,有刀芒从天而降。 刘玄命轻叹一口气,抬掌回击,直接把刀芒拍散。 但紧跟着姜望便吐出数百把刀子。 刘玄命手腕翻转,刀子雨被其又反推了回去。 好在姜望的脸是云雾凝聚的,受不到实质伤害,但刀子雨呼啸而过,也呈现出姜望满脸坑的画面。 随着云雾扭曲,那张脸又重新变得完整。 刘玄命平淡说道:“收手吧,否则我下一次便直击你的元神,若是稍有不慎,重了些,轻则跌境,重则痴傻,彻底与修行路无缘。” 他话落,便已指向姜望的脑袋,炁息流转,以作威胁。 姜望是有吓一跳的,但很快发现神国在蠢蠢欲动,隐隐有护住脑袋的意思。 很想笑,我根本就不是澡雪境修士,哪来的元神? 何况精神意识都被神国保护着,你要有能耐把神国打破,那我敬你是个强者。 姜望现在一点都不担心。 你可以打死我的身体,但打不死我的意志。 姜望自信加倍。 但他并未因此自得,要拖延两盏茶的时间,仍非易事。 他一边催促夜游神,一边再次蓄力斩出一刀。 这是完全不把刘玄命的威胁当回事。 堂堂青玄署行令大人,有了怒火。 没有杀意,只是控制着力量,重击姜望元神,让其陷入虚弱。 但攻击元神的力量好似石沉大海,没有溅起半点水花。 刘玄命顺势把姜望斩出的一刀拍散,眉头紧皱,他确没有想毁掉姜望元神的意思,但此般结果也显得匪夷所思。 洞冥境巅峰便已在养神,澡雪境神成,能够元神出窍,而修为越深厚,元神也就越坚固,除非姜望的修为更胜他,否则只能是生来便神魂强大,凝练出的元神自然就非同寻常。 怪不得年纪轻轻能够破境澡雪。 此为难得的天才。 只要没有半路夭折,便有望踏足澡雪境巅峰,甚至更高的层面。
可也正因年轻,姜望的心性仍需磨炼。 刘玄命打算好好给姜望一个教训,但又不能太狠,要是给弄废了,就得不偿失了。 呈现在月满西楼上空的大脸,终究也是需要神魂支撑,力量小了奈何不得元神,力量大了,又难以保证不会直接把姜望打傻,而攻击姜望的大脸就没有这些问题了。 他伸手就把姜望的脸抓散,等着那张脸再次凝聚的瞬间,又是一拳将其打爆,如此往复,虽然姜望感觉不到实质的疼,但看着就很疼啊。 这完全是一种精神折磨。 伤害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浑城侯府里的姜望,面色很阴沉。 谢吾行他们也能目睹遥远高空的大脸崩散的画面,但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姜望的表情,又不敢问。 而舒泥貌似很有代入感,下意识捂着脸,说道:“好疼......” 姜望脸瞬间就黑了。 必须得打回去才行! 刘玄命没有神国能汲取的情绪,也没有杀意,这顿打纯粹就是白挨的,姜望若想反击,唯一的可能就是变得更强。 姜望正襟危坐,表情严肃,他要开始表演了。 愤恨和杀意其实很容易被激发,姜望特地喝了杯茶,润润嗓子,当着整个酒仙郡修士、武夫和百姓的面,把青玄署行令贬的一文不值,用最恶毒的语言招呼,就不信他没反应。 他把声音扩大,让酒仙郡的人都能听得清楚。 此般奇耻大辱,只要是人,就很难坦然自若。 月满西楼里的百姓瞠目结舌,想着此人说的话,比我们还难听。 李谀和西门谙合等修士们更是难以置信。 那些恶毒的语言挥之不去,甚至脑袋里还在回荡。 莫说刘玄命,无关人等都受不住了。 姜望不当人子啊。 刚刚赶到的林澄知,很是心安理得的把别人送给他的‘赞誉’赠予了姜望。 浔阳候府里,看着微微喘气,仿佛意犹未尽的姜望,谢吾行等人僵在原地。 他们没有目睹画面,但最能听清楚姜望在说什么,尤其刘玄命的名字出现,柴彼等寻仙者直接吓得瘫在地上。 整个苦檀,有谁敢这么骂青玄署刘行令?! 姜先生疯了! 不,是姜望疯了! 谢吾行和宁十四面面相觑。 他们虽是没有柴彼等人那般夸张的反应,但心里的震惊更甚,此刻冒出相同的念头,姜望不想活了? “啪啪啪啪......” 舒泥拍手叫绝,她也很想指着大人物鼻孔开骂,可就算在神都被保护的很好,能够肆无忌惮,但她又不傻,哪敢真的那么做,没想到姜望是真敢。 在旁边啃鸡腿儿的阿空露出迷茫地眼神。 小鱼则想着公子口才真好。 单琦玉率领黑焰军把腰背挺得笔直,但冷汗却簌簌而落。 浑城某家酒肆里,申屠煌面色铁青。 姜望该死! 四位镇妖使身子在颤抖,那是在压抑着滔天怒火。 饶是裴皆然胸有沟壑,也无法理解姜望此举。 看着申屠煌杀意汹涌,使得整个酒肆都在震颤,裴皆然默默喝酒,已经想到姜望被撕碎的场面了。 同样在注视月满西楼的萧时年,嘴角抽搐,他能根据以往姜望的表现,猜测其是有目的的,但敢这么侮辱刘玄命,属实是麻雀叨了牛腚。 月满西楼上空。 乌云如墨,卷集着狂风。 正似刘玄命此刻的心情。 他非圣人,纵而想着童言无忌,但心头火却层层攀高。 姜望天赋异禀? 未来能踏足澡雪境之上? 没了。 今时今日,此时此刻。 姜望没机会了。 杀意席卷着月满西楼。 百姓们瑟瑟发抖。 修士们体会更深,尽皆瘫倒在地。 哪怕是李谀也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 他很茫然。 这位姜先生莫非脑袋有病? 否则怎敢此般侮辱刘行令? 怎会同莫家兄弟为伍? 甚至帮两个废柴出头,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姜望没管别人怎么想。 刘玄命被气成这样,确实有点搞大了。 但等夜游神把青袍和白袍修士找到,解决月满西楼的事情,再给他道歉呗。 想着刘玄命若知晓自己也是无可奈何,月满西楼的确背刺兄弟,又拿百姓做挡箭牌,也许......可能......会原谅他吧。 姜望终是放弃了把脸打回来的念头。 此乃识时务者为俊杰,绝对不是因为怂。 而且刘玄命受到的屈辱绝对要比直接打脸来得更狠,姜望觉得已经可以了,再打对方脸的话,场面就不好收了。 夜游神的声音及时响起,“我找到了!” 姜望精神一振。 要比预料中更快。 夜游神还是很行的。 他没有给刘玄命彻底爆发的机会,直接说道:“我现在便能拿出证据来!” 按照夜游神的指示,他第一时间挥刀,此城也是依山而建,月满西楼在山脚隐秘处,而姜望的刀落在高山断崖,有黑气顷刻席卷而出,携裹着两道身影腾空,摔在月满西楼里。 第一百零二章 漠章妖狱(上) 青袍和白袍修士目露茫然,但渐渐又转为愤怒。 视线里是李谀和西门谙合。 “我们把你当好兄弟,你却雇佣渐离者杀我三弟,月满西楼每月都有人枉死,说什么是降妖除魔牺牲的,其实都是被你西门谙合背刺,更弑兄弑亲,丑陋至极!” “我们对楼主忠心耿耿,想要揭露西门谙合的罪行,结果却又被楼主背刺,幸而我们命大,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怪就怪在,西门谙合背刺后,把该说的都说了,莫家兄弟被打落幽冥,应该永无天日才对,他怎么也没想到,姜望居然真的把莫家兄弟找出来了。 李谀面色阴沉。 西门谙合腿肚子打颤。 而刘玄命看着黑气袭卷的高山,眉头紧皱,“妖狱......” 妖狱第一次出现,是在漠章战役,能把修士吞噬殆尽,那是大妖漠章的神通,妖狱在战役里被打碎,但也变出了更多,虽然无法跟真正完整的妖狱相提并论,可只要发现,都是被第一时间封锁。 月满西楼里居然藏着妖狱! 与之相比,所谓背刺自家兄弟的事情,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那终究是修士间的恩怨。 但暗藏妖狱,有所图谋,涉及到的是整个隋国。 夜游神也在给姜望讲述着妖狱。 所谓妖狱只是漠章其中一门神通而已,确十分可怕,妖狱所到之处,万物生机枯竭,尤其能吞噬天地元炁,在漠章战役里,陨落在妖狱里的修士数以十万计,也是让得当世修士数量稀少的罪魁祸首。 被打碎的妖狱,无法再造成万物生机枯竭的景象,但仍能吞噬炁,月满西楼里的妖狱明显只是很小的一块碎片,吞噬炁的速度有限,甚至很容易撑着。 而青袍和白袍修士的黄庭炁耗尽,迫使妖狱无炁可吞,否则此刻的两人早就是枯骨了。 唯有洞冥境巅峰修士才开始具备黄庭自主恢复炁的能力,换言之,是青袍和白袍修士太弱了,但凡他们能在妖狱里恢复一点炁,也绝对死定了。 姜望没想到,太弱也是一件好事。 也幸而月满西楼里的妖狱同样很弱,否则纵然不会对普通百姓轻易有所影响,可长此以往,百姓寿命会缩短,甚至疾病缠身。 方圆里的天地元炁也会被吞噬殆尽,那些很可能拥有修行资质的孩子,直接就失去了踏入仙门的资格。 如果没能被及时发现,妖狱依靠吞噬炁壮大,很难保证,不会再呈现漠章战役的惨况。 不管李谀藏着妖狱的目的是什么,在妖狱暴露的瞬间,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妖狱是不可控的,哪怕是再弱的妖狱,若是一直没有被发现,早晚也会变得极其恐怖。 到时候一切都迟了。 而因妖狱的碎片散落整个人间,若非某种契机,它们不会轻易显现,大多数情况都是被妖怪找到并开启。 要么是妖狱所在的某地忽然有炁爆涌,此般情况也基本会被大宗门或青玄署第一时间封锁,真正造成大灾害的次数很少,但终究不是没有。 李谀能够藏着妖狱,很大可能不是被妖怪开启的,而是故意提供大量的炁,让得妖狱显现,但不管是哪一种,李谀的罪行都是不可饶恕的,前者就是和妖怪勾结,后者不言而喻。 刘玄命顾不得再理会姜望,正要封禁妖狱,林澄知却先一步出手,直接一剑隔绝妖狱周围的炁,再斩出一剑,将得冒出的黑气打回妖狱里。 想要封锁妖狱,目前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只能用超出妖狱极限的力量,将其强行封禁,由此可见,若妖狱强盛,要封锁的话,所需力量便也得足够强,否则只会给予妖狱源源不断能汲取的炁。 林澄知微微喘了口气,又斩出第三剑,直接轰平了山头,把妖狱彻底掩埋。 紧跟着再释放溪河剑意,此为意境,妖狱无法吞噬,但要让剑意经久不散,长时间镇压妖狱,林澄知也得付出些代价。 刘玄命朝着林澄知颔首,视线转移到李谀身上,沉声说道:“背刺自家兄弟证据确凿,又暗藏妖狱,致使酒仙郡百姓都会陷入死局的危险,罪无可赦。” 李谀惶恐道:“刘行令,我知晓暗藏妖狱的罪过,但我从未想要谋害百姓,这里面有误会啊!” 林澄知踩着飞剑,高高在上的俯瞰李谀,冷声道:“那你解释解释藏着妖狱的目的是什么?” 李谀语塞。 月满西楼的修士有些人同样惶恐不安,但也有些人不可置信,百姓们此刻都很安静,他们尚未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说李神仙要把酒仙郡百姓陷入危险?
姜望淡淡说道:“或许我能给出解释。” “姜先生!”青袍和白袍修士方才注意到天上那张大脸,顿时激动不已。 原来是姜先生救了他们。 刘玄命看向姜望,又想起被其羞辱的事情,虽然事实证明,姜望的坚持是对的,可也不能因此让他消气,所以表情很是阴冷,让得姜望下意识打个寒颤。 姜望有些无奈的说道:“刘行令,别这么看我,我也是迫不得已,青袍他们困在妖狱里,很难轻易找出来,虽然我事前也不知晓妖狱的存在,可要找到他们,必须要有更多时间才行,但刘行令不给我啊,我只能出此下策,在此郑重向刘行令道歉。” 他态度还是很诚恳的。 刘玄命面色缓和了一些。 哪怕拖延时间的办法有很多种,他也只能归结于姜望终究太年轻了,考虑事情太肤浅。 “想要让我接受道歉很简单,入我青玄署吧,我会不计前嫌,好好培养你。” 刘玄命很平静,但稍微有点着重咬字,他显然是抱着要以特别的方式来培养姜望。 而没等姜望说什么,林澄知插话道:“姜望面对刘行令无畏的表现,更符合我剑阁的行事风格,何况刘行令难免夹私报复,他应该拜入剑阁才是。” 刘玄命皱眉,说道:“他使刀。” 林澄知反驳道:“谁说刀就不能练剑术了?” 刘玄命沉声说道:“莫要强词夺理。” 林澄知说道:“我就夺!” 刘玄命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果然不当人子。” 林澄知生气道:“你骂我?” 刘玄命淡然说道:“做人要有气度,何况身为前辈,姜望话那么难听,你瞧我生气了么?我说个事实而已,你就受不住了?” 林澄知冷笑道:“你再说没有生气?我看你都快气炸了。” 刘玄命微笑道:“谁看见了?” 姜望保持沉默。 青袍和白袍修士确实没看见。 月满西楼里也没人说话。 林澄知气结。 苦檀修士尊敬剑阁,但更敬畏青玄署,两个大物吵嘴,谁敢讲话? 何况面前的是青玄署最高掌权者,而林澄知又不是剑神。 为避免尴尬,他只能转移话题,朝着姜望说道:“你能给出什么解释?” 姜望轻咳一声,说道:“事实证明,月满西楼不像表面那个样子,藏在此处的妖狱能量有限,只能被人喂食,若非有更大图谋,自然便是解决某些麻烦的最佳事物。” 虽然未曾明言,但刘玄命和林澄知都能领会。 月满西楼的成员都有俗世背景,例如跟青袍和白袍修士有同样遭遇的人,却解释死在妖怪手里,总得给出证明,每次都特意伪装出妖怪造成的伤势,会有些麻烦,可若把人丢到妖狱里,死不见尸,便怎么说都可以。 月满西楼做出与人为善的模样,自然不能以敷衍的态度来解释,否则一旦苦檀各郡的大族生事,他们也不好收场。 甚至很难说,月满西楼有没有对普通百姓下手,这种麻烦更难解决,但有妖狱就不一样了,纵然月满西楼里的妖狱没办法直接吞噬凡人的生命,可也能保证凡人无法逃脱。 再假借降妖除魔,百姓伤亡在所难免,没人会怀疑。 刘玄命和林澄知在思忖着各种可能性。 而李谀嘶声道:“诬陷!纯粹是诬陷!” 可他身子在颤抖,恐惧已经爬满整个脸颊。 月满西楼的修士很快分成了两个阵营。 他们有的人只知道幽冥的存在,有的人甚至根本不清楚,而也有的人曾借助幽冥做过很多事情,不知情者,能从李谀和其他修士的反应察觉到问题。 虽然月满西楼有很多如同青袍三兄弟这般没有背景资质又普通的成员,可拥有俗世背景的成员亦不在少数,他们皆是各郡富族里的嫡系或旁系,因资质问题,无法高攀宗门,便都挤入月满西楼。 在月满西楼身居高位的甚至也都是家族里的长辈,他们能带领家族蒸蒸日上,自是目光如炬,说是老狐狸也不为过,而真正能得李谀信任,给予最大权力的人,自然也有多方面的因素。 没有跟李谀同流合污,不代表就是没本事。 现在青玄署刘行令当面,又有剑阁林澄知在,他们察觉到问题,更懂得如何做出选择。 而知情者也在抗着很大压力,李谀没有彻底认输前,他们仍心存侥幸,没有直接撕破脸皮,争取将功赎罪。 第一百零三章 漠章妖狱(下) 李谀在极力保持镇静,而姜望已经朝着百姓讲述妖狱的威胁,让得百姓看向李谀的眼神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但月满西楼降妖除魔庇护百姓的举措深刻,在百姓心里根深蒂固,所以仍有人持怀疑态度,甚至帮助李谀反驳姜望。 姜望也没有在意,长夜刀横于月满西楼上空,朗声说道:“我的目的是救人,现在人救了,但事情没有结束,因为有仇便要报仇,他们没有那个本事,所以就得我来。” 青袍和白袍修士很惭愧,又很感动,此生得遇姜先生,定是前世拯救了人间。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正是剑阁的宗旨。”林澄知脚踩飞剑,摆出高手寂寞的姿态,给予姜望大力肯定,“尽管随意施为便是。” 刘玄命略有头疼的揉着眉心,说道:“剑阁宗旨在你嘴里总是变来变去,剑神有弟如此,家门不幸啊。” 林澄知装作没有听见。 而姜望已经向着李谀出刀。 刘玄命第一时间把百姓隔绝在外,免得仍有想维护李谀的百姓傻乎乎往前冲。 他没有再制止姜望出手。 林澄知则挥手把青袍和白袍修士托举升空,挂在了剑珥上。 月满西楼对妖狱不知情者,也都纷纷撤出距离,知情者也想退,但最安全的位置都被占了,他们总不能直接逃出月满西楼,可若没有动作,便指明是站在李谀这边,除了绝对的拥趸者,剩下的只能稍微退开一些。 李谀仍想辩解。 但姜望没给他机会。 璀璨刀芒径直砸落。 他以化相呈现月满西楼,能使用的手段有限,因此没有半点保留。 李谀身侧的楼阁土崩瓦解,滚起浓烟。 而李谀却已身在百丈之外。 姜望挑眉,赞道:“好身法。” 李谀面色阴沉,腿上有符箓燃烧殆尽,那是神行符。 见此一幕,林澄知疑惑道:“月满西楼购得大量符箓很寻常,毕竟势力遍及苦檀,但楼里修士境界低微,有符箓傍身便是极好的手段,可要得到这么多有品秩的符箓也非易事,难道李谀自己就是一位天师?” 天师无法修行,但修士可以画符,只是若非资质很差,或是真的对符箓很有兴趣,没有哪个修士愿意浪费时间学符。 姜望闻言,心下一动,问道:“你可认得范天师?” 他怀疑李谀可能便是范天师口中所谓的靠山。 而李谀却露出茫然的神色,接着厉声说道:“姜先生,得饶人处且饶人,莫家兄弟终究活着,你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有妖狱的事情暴露,青袍和白袍修士的问题便没有那么重要了,李谀也懒得再否认。 姜望微笑道:“现在你面对的问题是妖狱,若是让刘行令或林副阁主亲自出手杀你,你可就没有反抗的机会了,在我手里,你尚且能再活一会儿,你选哪一个?” 李谀想辩解,可没有好的说辞,若是承认姜望的猜测,他也难逃一死,而要给出暗藏妖狱的合理解释,他给不出来,主要是没有准备。 他发现妖狱是在一年前,将得妖狱开启仅有半年而已,且一直相安无事,没有想到会那么快暴露。 归根结底都是西门谙合的错。 姜望继续笑道:“你还有多少符箓都可以用出来,我有很多时间陪你慢慢玩。” 李谀感受到了奇耻大辱。 他拔剑反击。 剑气冲霄。 却被姜望随手拍散。 但李谀没有放弃,一剑又一剑的斩出,使得月满西楼隆声阵阵,剑光遍布高空。 姜望啧啧一声,翻掌便把李谀镇压,说道:“堂堂月满西楼的楼主,若是只有这点本事,那就太让我失望了。” 李谀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纵然在洞冥境界里拥有很高的战力,可终究距离澡雪境甚远,那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此时闷头出剑,更像是无能狂怒。 有李谀的坚实拥趸者,不忍看楼主受此羞辱,毅然亮出兵器,哪怕上前就是死,他们仍是义无反顾。 但被姜望直接拍飞后,他们很默契的全部躺地上装死。 楼主,我们尽力了! 刘玄命高悬于空,淡淡说道:“他虽天赋异禀,且神魂强大,但做事太低端,明明可以很快解决问题,偏偏要把敌人赶入绝境,人若发起疯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要出现半点意外,都够他喝一壶的。” 在正常人眼里,姜望的举措确实很有问题。 但正常人都只在第一层而已,他们无法洞悉姜望到底在几层。 李谀在洞冥巅峰修士里终究算是很强的,其资质很差,能够破入巅峰,肯定十分刻苦,哪怕能给予神国的养分有限,可也聊胜于无,如果李谀真的有什么底牌的话,姜望会更喜欢的。
而且也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反杀,因神国在汲取养分的同时,姜望就能一直变强,何况李谀又非澡雪境修士,两个境界之间,唯有剑士一脉能弥补一些差距,可也根本不可能跨越到澡雪境界。 面对差距太过悬殊的对手,姜望懂得怎么选择,但注定构不成威胁的敌人,能变得更强的话,对姜望而言是好事,绝非坏事。 他就是要把李谀踹落深渊里,让其有机会触底反弹,从而得到更多的神国养分。 要把李谀这只羊羔彻底薅秃。 将其价值彻底榨干。 林澄知虽也不懂姜望真正的想法,可反驳刘玄命是下意识的,“李谀暗藏妖狱,甚至暗地里可能也是做尽坏事,年轻人意气风发,要让其付出足够的代价,无可厚非,若是表现的十分老成,处处顾虑,那便妄为年轻人。” 刘玄命冷声道:“你是在偷换概念,不把自己置于险地,方是王道,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肆意戏耍敌人,让其发狂,只会横生枝节,面对敌人,就要做到一击必杀。” 林澄知说道:“话是这么讲,但姜望骂你,让你生气,不也知退?那是因为他打不过你,但依旧敢骂你,最后诚恳道歉,给自己留有余地,可面对李谀不同,蚂蚁再强也是蚂蚁,就算蚂蚁发狂,长出翅膀,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刘玄命沉声说道:“若非妖狱的事情,我已经将他杀死,不会让他有道歉的机会。” 林澄知说道:“那只能说明你小肚鸡肠,身为长辈,被小辈骂几句又能怎样?除非他骂的是事实,不像我,他就算骂得再难听,我也不会生气。” 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身上,你怎么说都行。 刘玄命沉默。 跟林澄知斗嘴是很不智的行为,何况此人众所周知的不当人子。 刘玄命觉得自己有些着相了。 实为不该。 而林澄知因说赢了刘玄命沾沾自喜,打不过你还讲不过你? 你给我讲道理,我给你胡咧咧,看谁能笑到最后。 在被姜望屡次三番打脸,却又始终不下死手,搞得心态炸裂的李谀,确实快要疯了。 “欺人太甚!” 他嘶吼着纵身而起,剑锋所指,乌云滚动,有擂鼓般的闷响激荡云层,紧跟着电闪雷鸣交错,可很快便觉有一股巨大力量传来,他的攻势仅是泛出些水花,重又砸落月满西楼。 姜望平静开口说道:“比之前力量强了一点,但还是差得太远,有什么底牌最好尽快使出来,否则我慢慢就会没了耐心。” 李谀冷笑。 姜望挑眉,看来真有底牌。 他很期待。 只见李谀又取出一张符箓。 符箓皆是白纸或黄纸,而这张符箓却是血红色的。 一看就很不同寻常。 李谀攥紧血色符箓,冷声说道:“我没想这么做,可你欺人太甚,你要为你的固执和愚蠢付出代价!” 姜望满脸兴奋,不简单啊,被打成这般惨样,还敢放出狠话,若非白痴,就是有着十足自信。 但姜望的表情给了李谀更沉重的侮辱。 他恼羞成怒的捏碎符箓,血气溢散,正躺在地上装死的月满西楼修士,被血气包围,浑身突然剧烈颤抖,好似提线的木偶般四肢不规则的站起身,低垂着脑袋,喉咙里发出野兽的嘶吼声。 “役神符!” 直到这一刻,刘玄命和林澄知才意识到李谀手里的符箓为何物。 顾名思义,役神符能奴役修士的神魂,影响武夫的意志,成为傀儡,更高品秩的役神符,甚至能奴役澡雪境修士的元神,但需要某种契机。 此符极其罕见,制作的条件,可谓丧尽天良,但凡有此符箓现世,持有役神符的天师会被世间修士武夫追杀到底。 隋国已近甲子没有役神符出现了。 林澄知第一时间便要把李谀斩落剑下。 而刘玄命出手更快。 但姜望很急,大声说道:“放着我来!” 刘玄命沉声道:“现在不是让你继续胡闹的时候,目前未知役神符品秩,若被其找到机会,你的元神就很可能杀死你自己!” 被役神符控制的月满西楼修士,如癫如狂的冲向天际,纷纷自毁黄庭,使得炁凌乱肆虐,前仆后继的炸开,数十位洞冥境修士爆出全部力量,又有役神符加持,修为疯涨,造成的破坏无比夸张。 刘玄命只能率先救援百姓。 剩下的月满西楼修士也惊慌逃窜。 仅是眨眼,月满西楼就被夷为平地。 而被控制的修士在高空自爆,姜望首当其冲。 第一百零四章 背刺者终将被刺 刘玄命把百姓带离月满西楼,看着一手一个拽着青袍和白袍修士的林澄知也落到街面,“我早就说过,姜望会自食恶果。” 林澄知镇定道:“那可未必。” 他指向高空。 血雾弥漫。 渐渐露出姜望的大脸。 林澄知讽刺道:“刘行令忽略了一件事,姜望根本就不在这里,哪怕遇到再大的危险,只要没有直击神魂,姜望本人不会有任何影响。” 刘玄命淡淡扫了他一眼,说道:“蠢货,且不谈姜望行为上的问题,我们对役神符都没有那么熟悉,虽然被控制的修士很难直接对姜望的神魂造成威胁,可难以保证,李谀是否借此找到奴役姜望元神的机会。” 林澄知语塞。 他很期待姜望能打刘玄命的脸,不为别的,就是不想输。 姜望确实很淡然。 李谀是借着役神符逃跑,便证明着他手里的役神符品秩普通,姜望张嘴吐刀子,直接把逃命的李谀钉在街上。 根据夜游神及时对役神符的描述,姜望能明白,普通品秩的役神符只能等待澡雪境修士命悬一线,才有机会奴役元神,莫说条件不符,神国的存在,又岂是区区符箓能攻破的。 但神魂化相承受数十位洞冥境修士自毁黄庭的轰击,却也让远在浑城的姜望,精神稍有萎靡,可神国汲取到的养分直接便在下一刻恢复了姜望的神魂。 可以说,李谀最终的底牌,就只是给姜望挠了挠痒痒。 他感到很失望。 瞧着刘玄命和林澄知夸张的表现,还以为役神符有多厉害呢。 就这? 姜望确实打了刘玄命的脸,但林澄知不清楚,他沉浸在没说赢的悲痛中。 因役神符的罕见,刘玄命和林澄知其实都没有亲自领教过,仅晓得役神符的威胁。 而张天师虽是最懂符箓的,可也从未画过役神符,更不知画好后的用法,因制符简单,但要成符,只要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很难继续下去。 哪怕是最古老的符箓册,都没有对役神符有很详细的描写,最着重的记载便可归结为四个字——丧尽天良。 因此,能画出役神符者,凤毛麟角。 夜游神终究是活得够久,见识长了些,但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役神符的。 以符箓道盛行日起算,迄今为止仅有两百余年的历史,役神符的第一次出现,是在漠章战役,但其实早在烛神战役期间,便有役神符昙花一现。 那时的符箓道仍在摸索阶段,是当时某位天师突发奇想画出来的,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对抗妖怪,而初品秩的役神符存在弊端,直接被那位天师放弃,使得最古老的符箓册也未有详细记载。 因天师依旧是普通凡人,某些天师就想利用役神符给自己增加保命手段,他们虽是画出了新的役神符,可对妖怪却起不到太大作用。 在漠章战役里,随处可见修士陨落,他们就有机会奴役澡雪境修士的元神,从而完善役神符的路线就有了偏移,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张天师虽被誉为符箓道第一人,但对某些偏执的天师而言,他们更能另辟蹊径,做到张天师也做不到的事情。 看着被姜望钉在地上的李谀,刘玄命也能想到役神符的品秩不高,否则李谀不会第一时间逃跑,曾让得修士和武夫深恶痛绝,甚至闻风丧胆的役神符在李谀手里竟成了逃命的工具。 废柴果然是废柴。 西门谙合也很想逃。 但他被林澄知盯上了。 他咬着牙,径直跑向李谀,一剑贯穿其胸膛,大声道:“李谀已伏诛!” 这已经不属于背刺了,而是当面刺。 李谀没死,但也差点气死了。 西门谙合高举双手,战战兢兢道:“我为背刺自家兄弟的事情道歉,但对妖狱的事情一无所知,我愿将功赎罪,现已诛杀恶贼李谀,还请饶我一命!” 他话音刚落,胸膛便被贯穿。 表情极为错愕的回头。 李谀颤巍巍站在他背后,恨声道:“你该死!” 西门谙合吐着血,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被背刺。 他疾呼道:“刘行令,救命啊,我有李谀犯下所有罪行的证据,甚至假借妖怪出没,袭击百姓,以血养符......” 西门谙合话未说完,便又被李谀刺了一剑,彻底断绝气息。 但这些话已经足够震撼。 百姓们怒目欲裂,当即便要上前撕碎李谀,被林澄知及时拦下。 李谀冷笑道:“我率领月满西楼降妖除魔也是事实,稍微收点利息又有何错?若把役神符的品秩提高,便也能更好的保护百姓,我可是一片好心啊。”
看着李谀此刻的丑恶嘴脸,百姓们难以置信。 刘玄命淡淡说道:“做错事很正常,但为自己找理由辩解,就显得很可笑,何况你的辩解那般无力,让得此般月满西楼横行苦檀,亦是我的错,今日,月满西楼就要在苦檀除名。” 李谀面色狰狞,厉声道:“刘行令高高在上,更是成名已久的澡雪境大修士,但资质普通,只能在修行路上摸爬滚打的我们,想尽办法变强又有什么错!” “怪就怪西门谙合,也怪莫家兄弟居然傍上了澡雪境修士,可笑的是,那个姜望竟会为了莫家兄弟这种废柴出面,妖狱也因此暴露出来!” “原本以血养符,再有妖狱解决隐患,不可能有人发现问题,但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姜望虽然懒得再听李谀说话,但有个问题,不得不问,“你有学符?又或是别人给了你役神符?你究竟是否认得范天师?” 李谀根本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抬眸看着姜望,“我很清楚的记住了你这张脸,姜先生倒是好手段,人未至,仅是神魂化相,就覆灭了我月满西楼,如果我有你这般天赋,年纪轻轻就能破境澡雪,依照我的刻苦,肯定能取代剑神,成为苦檀最强者!” 姜望却根本没有理会他,只是暗暗思忖,嘀咕道:“此般局面也没有必要再隐瞒,看来李谀不懂画符,六甲符箓可以买,但役神符怕是很难买到,范天师那位靠山有点东西啊。” 李谀脸黑,牵扯伤势,咳出血来,他踉踉跄跄,举剑高指姜望。 月满西楼修士蜂拥而上,为首者一拳捶在李谀后脑,紧跟着第二人使了招从天而降的脚法,然后便是五花八门的招呼,生生把李谀碾死。 他们各种痛哭流涕,有些人是真的没资格接触李谀在做的事情,害怕刘玄命真的覆灭月满西楼,让他们殃及池鱼,只能尽其所能,做该做的事,说该说的话。 看到李谀的惨状,姜望没眼再看,告知青袍和白袍修士让他们尽快回侯府,又向刘玄命和林澄知告别,神魂化相便直接消散。 月满西楼的善后问题,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但消失前,姜望有特意搜寻全城,未曾发现可疑人物,可经此一事,范天师所谓的靠山,威胁程度拔高很大一筹。 ...... 浑城,浔阳候府。 姜望摊在藤椅上,朝着谢吾行等人摆手,说道:“事情已经解决了,别再这围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柴彼等寻仙者仍没有从姜望羞辱刘玄命的事情里回神,现在看来,貌似刘行令没有计较,可谁知道会不会事后找麻烦,他们只能着急忙慌的告辞离开。 想要让姜望讲述到底怎么回事的舒泥,看到姜望直接装睡,而且明显确实很累的样子,便也只能和宁十四一块离开侯府。 很快便只剩下谢吾行。 单琦玉领着黑焰军帮童伯修补府墙。 小鱼背着大长剑,很有婢女大总管的责任,给姜望捏肩捶腿。 阿空啃完鸡腿儿,百无聊赖的玩着蠃颙。 她们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谢吾行沉声说道:“姜兄啊,你竟还能睡得着?” 姜望闭目养神,淡淡说道:“月满西楼很可能被连根拔起,又或者刘行令经过认真调查盘问,放过确实无辜的人,总而言之,月满西楼的势力会变得极其脆弱。” 谢吾行说道:“但你骂了刘行令啊!” “骂便骂了。” 闻听此言,谢吾行很震惊,但很快意识到不对,这不是姜望的声音! 他猛地转头,却见刘玄命已经来到侯府。 抬手制止要慌忙见礼的谢吾行,刘玄命看着姜望,微笑道:“我给你考虑的时间,加入青玄署,希望在我解决月满西楼事后的问题,你能告诉我答案。” 姜望很是错愕的瞪大眼睛,说道:“您特意跑来就为说这个?” 刘玄命说道:“这很重要。” 直接就要离开的他,又止步,说道:“林澄知不当人子,剑神也不再收徒,所以剑阁不适合你。” 刘玄命刚走,林澄知便来了。 “姓姜的,在苦檀,剑阁才是最大的,没有比剑阁更适合你修行的地方,尤其是青玄署,他们规矩一大堆,烦都能烦死,我相信你很聪明,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林澄知抬起高傲的脑袋,说道:“我给你认真考虑的时间,等我把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揪出来,不管你有没有答案,我都会直接把你带去剑阁。” 姜望:“......” 这分明就没有给我做选择的余地。 两两对比,林澄知你是真的不当人子。 第一百零五章 随便瞧瞧顾景风 姜望很苦恼。 他只想舒舒服服躺在藤椅上,莫管青玄署或是剑阁,都没有很想去。 但一个是苦檀青玄署最高掌权者,一个是剑神亲弟,两边都得罪不起,且探知到情况的宁十四往侯府跑得很勤快,以各种方式讲述骁菓军的好,甚至想回神都把老师请来,免得争不过。 再加上武神祠的骆尊者也有意,甚至要打包姜望和小鱼两个人。 三家苦檀最权重的存在,一家是护卫神都的骁菓军,拒绝哪一个都不太好收场。 果然太优秀也不是好事。 刘玄命仍在善后月满西楼的事情,林澄知带着蔡棠古和东重阳在浑城周围游荡,青袍和白袍修士尚未回来,但在今日巳时,申屠煌领着四位镇妖使来到侯府。 申屠煌凝视姜望,冷淡说道:“谈老六的事情你尚未给出解释。” 姜望也在凝视他,沉默很久,忽然说道:“是因刘行令?” 若申屠煌真的还在意谈老六的事情,何必等到现在,为了刘行令面子着想,此事不好提及,但可以用行动来证明,他是故意来找茬的。 申屠煌轻笑道:“原来你也不是蠢货。” 姜望没有生气,只是理所当然道:“但你不一定打得过我。” 申屠煌正色道:“在洞冥境巅峰停滞多年的修士,纵然没机会破境澡雪,可也能把洞冥境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例如李谀,他能在全隋洞冥境巅峰修士里名列前茅。” “而我已是半只脚踏入澡雪,资质不算很差,何况青玄署镇妖使自有其特殊的本领,非是寻常同境修士可比。” “哪怕依旧打不过你,但也不会让你赢得太轻松,稍微给你带点麻烦,便足够了。” 他是真的只是找茬,而非抱着要杀死姜望的目的。 姜望笑着说道:“刘行令很想让我加入青玄署,就算你是为了刘行令,怕是被其知晓,也念不到好,纯粹是想宣泄情绪,没什么意义。” 申屠煌说道:“我自是不愿让你加入青玄署,若有人杀了镇妖使,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甚至反而成了新的镇妖使,那么青玄署的威望就没了,虽然能者居之,但也不能任意妄为,否则在职的镇妖使就没了归属感。” 姜望说道:“这番话你应该说给刘行令听。” 申屠煌在苦檀青玄署里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就此般表现,便显得德不配位,而且有关神明降临一事,申屠煌哪怕推测的身临其境,可很多问题都跑题了,在某种方面,他的确是个人才。 “我会跟行令讲明的,但不妨碍我现在要做的事。” 申屠煌轻轻抬手,四位镇妖使便开始列阵,他们的站位很奇异,冥冥中姜望竟是感知到一丝威胁,这让他有了些兴致。 可最终是没打起来。 因裴皆然人未至,声音却在侯府里响起,“武神祠四境武夫出现在浑城外,事关山泽部众,烦请申屠大人帮个小忙。” 申屠煌面色微变。 苦檀月满西楼是打着降妖除魔的幌子做恶事,而山泽部众则光明正大多了,他们是明目张胆的‘做恶事’,虽然山泽部众从未欺压百姓,但对欺压修士乐此不疲。 可称得上青玄署除妖怪外最大的敌人,有时候甚至比妖怪更可恨。 他意识到,这或许便是裴皆然走出神都的目的。 裴行令有要求,他没有资格拒绝。 当即便率领四位镇妖使朝着城外掠去。 姜望都已经侧身把刀拿起来了,抬眸只看到申屠煌五人的背影,刚刚提起兴致,你们就走了? “山泽部众是什么东西?” 夜游神给不出答案,因山泽部众是近五十年间才存在的势力。 姜望只能把视线投向城外。 然后便看到了荣予鹿的身影。 骆尊者有命,苦檀武神祠年轻一辈的四境武夫倾巢而出,他们三三两两结队,或是单独行动,而此刻来到浑城的不止一个队伍。 裴皆然未露面。 谢吾行和宁十四在场。 待得申屠煌出现,他们纷纷见礼。 荣予鹿其实很尴尬,原本是想悄悄进城的,没想到刚刚接近,就被发现了,而且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是因有嘀咕山泽部众的事情,声音的主人亮明身份,直接问询,迫使荣予鹿只能实话实说。 看着面前汇聚的人,他认真在脑子里过一遍说辞,正色道:“山泽部众的顾景风,在苦檀各郡开始闹事,我们兵分数十路,沿着蛛丝马迹,怀疑他很可能潜藏在酒仙郡里,甚至就在浑城。”
申屠煌皱眉道:“若是怀疑,怎能这般大张旗鼓,岂非打草惊蛇?” 正常情况该是秘密商议,而非兴师动众聚在城外。 但又想到若顾景风真的出现在浑城里,就很难从他们的视野下再逃离,若是没在浑城,过于谨慎就没必要。 这也正是裴皆然的想法。 荣予鹿可没想到这些,只在表面上装出很骄傲的模样,说道:“我们便是要正大光明,生擒顾景风,除非他是个孬货,不敢直面应战。” 裴皆然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山泽部众向来只针对青玄署,你们武神祠自始至终都在看热闹,怎么忽然也想凑一脚?” 荣予鹿面部微僵。 苦檀武神祠被顾景风打了个来回,可谓是极其丢人的事情,若是道明真相,武神祠将颜面尽失,这也是为何打算悄悄进城的缘故,奈何结果不尽人意。 他只能义正严词道:“武神祠怎可坐视山泽部众嚣张跋扈,何况顾景风是一名武夫,我们定要以雷霆手段,将其镇压!” 半日闲客栈里的裴皆然,神色怪异,她总觉得荣予鹿此人说的话跟心里想的不一样,因每次都有明显不自在的面部表情。 谢吾行此时说道:“浑城寻仙者除了柴彼等寥寥数人,都已经尽数离开,所谓仙人临世的异象基本能证明是误判,或许就像曾经那般,仅是天地炁息的凌乱生出的幻象。” “但若顾景风是武夫的话,按照目前浑城里的情况,只要没有表现的形迹可疑,确实很难被察觉到问题,反之,我们真要找的话,也相对容易。” 寻常时候,有武夫入浑城,根本不值得在意。 而他们开始在意的时候,顾景风就成了瓮中之鳖,目前最关键的问题,是没人知晓顾景风长什么样,只能确定武夫的身份。 自山泽部众存在至今,游走各地,斩妖除魔,顺便抢夺修行资源,但事关青玄署,就是刻意有计划的抢夺了,因此得罪青玄署甚深。 好像他们组建的目的就是为了给青玄署找麻烦,也正因没有真正惹到神都,迄今为止,山泽部众可谓极其欢实,甚至重要成员里仅有一人暴露真面目,其余人显得尤为神秘。 或许在青玄署大物眼里,山泽部众就是各境副署的磨练,向来是不管不问。 针对山泽部众最大的行动,也就是如同裴皆然这般,属于神都青玄署年轻一辈的任务。 而各境大宗门便没有跟山泽部众直接敌对的理由,因他们是机缘巧合顺势抢夺资源,没有针对性,且倒霉的多数是小宗门,大宗门无非是依照青玄署的意思,但凡遇到,不会坐视不理罢了。 可现在是顾景风有计划的打了武神祠的脸,违背了他们此前的行事准则,也就是谢吾行等人不清楚,否则肯定能意识到严重问题,他们目前仅是抱着帮个忙的态度,并没有那么上心。 浑城某处,顾景风好整以暇的喝着酒,他看着约不惑之年的模样,面容沧桑,有着稀疏的胡茬,在饱餐一顿后,留下碎银,嘴里叼着柳杖,晃晃悠悠走在大街上。 他好像就是浑城人士一般,很热情的跟路人打招呼,而路人虽是莫名其妙,但也礼貌的回应,因此,让得他在街上晃荡的画面,一点都不违和。 老许头正在铺子门口裁布,顾景风笑呵呵上前说道:“吃了么您?” “没呢......”老许头很自然问道:“要缝补衣裳还是买布?” 顾景风说道:“我随便瞧瞧。” 他就像普通客人那般,在裁缝铺里摸摸看看。 缝制衣物虽是主要生意,但老许头铺子里甚至卖着锅碗瓢盆,以及某些小玉器,乃至做菜用的佐料,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是挂着裁缝铺的名头,实则是个杂货铺。 有店伙计帮忙介绍,老许头偶尔说上一句,顾景风倒是真买了几个小玉器,且相谈甚欢。 因小玉器是铺子里最贵的物品,顾景风也算是大主顾了,老许头就更热情了,没一会儿工夫两人就相见恨晚,差点就要磕头结拜。 恰逢阿空来到铺子里。 她像是回家一般,随意打了个招呼,便把老许头珍藏的茶叶泡好的一壶茶直接喝光,然后坐在桌子上,拿糕点吃,这才说起正事,“唔......姓姜的缺衣裳了,让你多缝制几身。” 老许头很肉痛的把空茶壶拿走,而顾景风默默瞥了一眼阿空,没想到小小裁缝铺里,居然有修士客人? 第一百零六章 扮猪吃虎王富贵 “姓姜的?” 莫非是酒仙郡里盛传的那位曾击退乌侯的澡雪境修士? 而且貌似前日才刚刚灭了月满西楼,甚至把青玄署刘行令羞辱一通,在听闻此事后,顾景风很激动,觉得姜望跟山泽部众很配。 浑城里姓姜的,缝制衣物都派修士前来,想来没有旁人了。 但表面上,顾景风很淡然。 他只是看着阿空吃东西,那几盘糕点几乎眨眼间就没了。 “别噎着,我这里有酒,要喝么?” 顾景风露出很和善的笑容,递去酒葫芦。 阿空自是来者不拒,她酒量甚至要比童伯都好,没等顾景风反应过来,酒葫芦就空了。 “......”晃了晃变得轻飘飘的酒葫芦,顾景风一时语塞,讪笑道:“小姑娘海量啊。” 阿空倒是很谦虚,羞赧道:“还行吧。” 老许头见此一幕,带着歉意道:“王兄弟别见怪,这丫头爱吃,等会儿我再买壶好酒赔赠。” 顾景风摆手道:“不碍事,这丫头可爱的很,我喜欢。” 阿空顿时满脸警惕。 喜欢我? 这是个坏人! 她直接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铺子。 顾景风茫然道:“我说错什么了?” 老许头笑道:“她就是有点憨,哪晓得咋回事,不用在意。” 顾景风点点头,略有深意道:“那丫头不是普通人啊。” 老许头说道:“传闻中的修士你晓得吧,前些日子,浑城里可是盛况,我前半辈子都没见过几回修士,但浑城突然一下子遍地都是修士,阿空那丫头就是其中之一,好像还挺厉害的样子。” 顾景风微微皱眉。 浑城偏僻,百姓轻易不得见修士很正常,可就算见到了很多修士,也不至于到把修士当普通人看待的程度,按照老许头对阿空的态度,更像是长辈和小辈,这很有问题。 莫非老许头也不是寻常人? 可顾景风无论怎么看,老许头都很普通,就是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些,若非想磕头结拜,自报岁数,他差点以为老许头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没想到已是六旬老翁。 但这种情况也没有显得匪夷所思,就像那些望族夫人,都能把自己打扮的很年轻,男人好好保养的话,也能如此,除非老许头看着像二三十岁的模样,那才是真的有问题。 看着老许头直接便开始缝制衣物,顾景风好奇道:“都不用丈量尺寸的么?” 老许头笑道:“姜望自小到大的衣裳都是由我手里缝制,哪里需要再特意丈量,信手捏来而已。” 只要姜望没有突然长高,又或是变胖变瘦,衣裳的尺寸自然都是了然于胸的。 顾景风若有所思,看来老许头跟姜望接触很深,若关系特别好的话,把阿空当做小辈,也是很正常的,并非是老许头把修士当做普通人,只是因为和姜望过于熟悉而已。 他没有刻意询问姜望的事情,而是一直待在铺子里,等到老许头把衣裳做好,他便自告奋勇说道:“天有些黑了,我帮你把衣裳送去吧。” 老许头倒是没有怀疑什么,哪怕因吞食金丹,让得他重新焕发青春,可终究只是凡人,汲取的金丹能量有限,做活计仍旧会累。 只因顾景风是客人,原意是想让铺里伙计去送,但顾景风很热情,老许头便也同意了。 给顾景风指明方向,老许头又让伙计外出买菜,打算留他喝上一杯,顾景风自是笑着应允,然后朝着浔阳候府走去。 ...... 赵汜又学了新符箓。 是陶天师都没有学会的。 他以符箓制人,让符人做饭,忙得热火朝天。 阿空在旁惊叹。 童伯担心赵汜又搞出幺蛾子,时刻监督。 单琦玉等黑焰军也围着厨房,此般画面他们未曾见过,不免议论纷纷。 前院里,姜望一如既往躺在藤椅上,小鱼则在刻苦习武。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没了骆岘山的指导,但曾传授的武学和经验,也让得小鱼受益匪浅,只是难免进境会慢点,可距离第三境也仅差临门一脚。 小鱼真正习武的时间其实很短,所谓的进境慢只是相对而言,哪怕是武神祠的天才,跟小鱼相比,都只配称废柴。 姜望又有了摸脑袋的想法。 毕竟现在的神国也非同日而语。 因小鱼已经处在破境的临界点,且早就达到第三境武夫才能经历的阶段,再有神国气息的醍醐灌顶,仿若按部就班,小鱼直接打破瓶颈,正式晋入第三境。 姜望紧跟着又唤来几名没在厨房围观的黑焰军甲士,施展仙人抚我顶的神通,结果不尽相同。 他由此意识到,所谓仙人抚我顶,仍无法作用于境界太高的武夫或是修士,但能很轻易帮助别人打破瓶颈。 而触及瓶颈的过程,第四境武夫以及洞冥境巅峰修士就得靠自己修行,第三境以下武夫和寻常洞冥境修士则能直接拔苗助长,相当于刚刚破境,就能径直升至圆满,处在又可以破境的阶段,而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姜望有把黑焰军里第二境以下武夫全都晋升到第三境的念头。 这无疑能让黑焰军的整体实力攀越数个高峰。 但黑焰军总数四百人,第三境以下的武夫占据多数,想要让他们集体破境,并非易事,仙人抚我顶是有消耗的,姜望害怕把自己累死,这件事情只能慢慢来。 而被姜望帮助或提升修为或直接破境的黑焰军甲士,此刻表情仿若见了鬼般。 莫管修士或武夫,修行过程都是很艰难的,虽然对武夫而言,第四境前,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可只是让公子摸一下脑袋,就胜过数月甚至数年的修行,怎么想都很吓人。 没多大会儿,墙头忽然露出脑袋,顾景风很尴尬的说道:“我来送衣裳的,但敲门没人应......” 姜望随意说道:“直接翻墙就好,省得麻烦。” 顾景风虽然照做,但觉得很是怪异,有门不给开,非让翻墙,这是什么癖好? 姜望看着他,好奇道:“老许头又招新伙计了?”
顾景风把缝制的新衣裳递给往前来的黑焰军甲士,自然回道:“帮个忙而已。” 他很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黑焰军甲士,没想到侯府的护卫都是第三境甚至三境巅峰的武夫,回忆起因妖患,武神祠四境以上武夫外出降妖除魔,留在武神祠看守的武夫也就只是这般境界而已。 武神祠毕竟是武夫圣地,最弱的也在第三境,而在江湖里,第三境武夫已是绝对的高手,小小浑城里,以三境武夫当护卫,便足以证明很多问题。 顾景风又看向姜望,表面淡然,实则心里很震惊。 因他怎么看姜望都只是个普通人,而且很虚的样子。 山泽部众有很特殊的法门,别管旁人以什么样的方式术法隐藏气息,他们都能洞悉,只有对高境界的修士或武夫没那么准确,但也不是睁眼瞎,能把自己隐藏的如此可怕,绝非一般的澡雪境。 姜望让小鱼把新衣裳送回房间,又挥手让黑焰军甲士离开前院,微笑着看向顾景风,说道:“老许头在浑城没什么朋友,虽然说是因念旧才把铺子继续开在栖霞街,但实则他没别的地方可去,你能给老许头帮忙,是挺罕见的。” 顾景风心下一凛,露出破绽了? 但紧跟着姜望就很欣慰的说道:“老许头能有新的朋友,是很好的事情,毕竟老妻逝世,子女不孝,已经十数年没回浑城,他每日夜里怕是都很孤独。” 顾景风顺势接话道:“是啊,老许头等我回去喝酒呢,要不要一块?” 姜望笑道:“自无不可。” 跟童伯打了招呼,姜望带着小鱼同顾景风朝裁缝铺走去。 老许头确实准备了美酒佳肴。 姜望的到来,让他更开心。 直至亥时,这场饭局都没有结束。 老许头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因伙计早已回家,姜望和顾景风帮忙把老许头抬到铺子里面的隔间休息。 返回的两人也有些步履漂浮。 顾景风是醉意。 姜望是累的,他没想到老许头还挺沉。 非是酒量有多好,而是正常情况下,莫说修士,武夫也很难喝醉,所谓不正常的情况,是他们没有刻意控制,选择像普通人一样,在此状态下,酒量就有好有坏,体会醉醺醺的感觉,方才快意。 否则喝酒就像喝水一样,显得太无趣了些。 姜望虽在日常里就是普通人,但有神国的存在,若同样没有刻意控制,确实很难喝醉。 看着顾景风此刻的模样,姜望有怀疑是不是装的,但在见到他径直走出裁缝铺,面对凭阑街,伸手解腰绳的架势,姜望第一反应捂住小鱼的眼睛,并很确信,他肯定醉了。 虽然很晚,但凭阑街仍有行人,浑城里可没什么宵禁。 因此,很快就有女子尖叫声响起。 紧跟着是男人的骂声。 巡夜的镇守府衙役便围住了裁缝铺。 哪怕姜望很想躲,但终究没躲过,而镇守府衙役沉默了片刻,看在小侯爷的面子上,只是言语教训了一下顾景风,便离开了。 看着尴尬的顾景风,姜望深吸一口气,说道:“王兄住哪里?” 他想散场了。 顾景风说道:“老许头醉得很,我今晚且留在铺子里吧。” 姜望没有担心什么,在栖霞街里他是无敌的,老许头不可能有什么危险,便点头说道:“那告辞了。” 顾景风醉意又上涌,看着小鱼,说道:“你家婢女习武的资质很高。” 姜望挑眉,说道:“武神祠骆尊者都没有第一眼看出,你怎么瞧出来的?” 顾景风得意道:“因为我优秀。” 姜望笑了一声,摆摆手,带着小鱼离开。 顾景风渐渐回神,自己好像多嘴了,但幸好姓姜的没察觉到问题。 待在裁缝铺里,他面色严肃。 以往每回都能全身而退,可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没人能看清他的长相,但好像因此有些得意忘形了,居然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看来要再谨慎些,这次运气好,不代表每次都有好运。 毕竟他也没有说出太容易暴露的话,只是看出小鱼的习武资质,最多让姜望怀疑自己扮猪吃虎罢了。 而回到侯府的姜望,心里暗自好笑,什么王富贵,分明就是山泽部众的顾景风,就算浑城里目前有很多武夫,但有几个会跟裁缝铺的掌柜交朋友的? 哪怕这些不是问题,但顾景风有刻意隐藏武夫的气息,让他显得更像普通人,可惜瞒不住神国,在他刚到侯府送衣裳的时候,姜望就起疑了,后面的接触只是更确信了而已。 正好有荣予鹿来到浑城,怀疑顾景风潜藏在此,紧跟着王富贵就出现了,种种疑点都能表明其真实身份。 但若没有神国让姜望第一时间感知到强横的武夫气息,他也的确很难这么快怀疑到顾景风身上,只能说顾景风很倒霉,偏偏结识老许头,偏偏帮忙送衣裳,直接一脑袋跌到姜望面前。 姜望没有管闲事的想法,因是荣予鹿前来,叫嚣着要镇压顾景风,让姜望下意识觉得顾景风也强不到哪去,虽有感知到强横气息,但终究没有明确境界。 若非以情绪作为养分,或是极其少数有着很强战力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寻常武夫,没到第五境宗师,姜望根本瞧不上。 有关前者,姜望目前也没啥想法,归根结底,要么积攒很多人的愤恨情绪,要么针对强者,顾景风哪个都没沾嘛。 每到这种时候,姜望都会想起蔡棠古。 “老蔡啊老蔡,你太让我失望了,来到浑城那么久了,一个麻烦也没给我弄来。” 正被林澄知拉着当苦力的蔡棠古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没有在意,只是很烦闷的朝东重阳说道:“妖怪最会躲藏,这么漫无目的的找,得找到什么时候,况且这跟我们也没啥关系啊。” 东重阳苦笑一声,说道:“林副阁主说是有特殊的方法,但实则就是到处乱转,我们打不过他,也不敢打,只能跟着。” 便在这时,脚踩飞剑悬于夜空的林澄知忽然降落,沉声说道:“我找到它了。” 第一百零七章 勇一把,勇死了 幽篁谷,因是两山间的低洼地,又有着幽深茂密的竹林而得名。 有河穿谷而过。 虫鸟啼鸣,炁息流转,更显清明。 蔡棠古皱眉道:“此等风景地,不像有妖潜藏的样子啊?” 林澄知说道:“大妖除了有通天的本事,更能与自然相融,这也是为何很难找到它们踪影的重要原因,否则我剑阁早就把苦檀妖怪屠戮殆尽了。” 蔡棠古没有接触过什么大妖,他了解的都是些寻常妖怪。 但这也算是常识,东重阳便很懂,说道:“能不露半点痕迹,潜藏在此的妖怪非同一般,林副阁主又是如何确信它就在幽篁谷?” 林澄知淡淡说道:“都说了我有特殊的方法,苦檀妖怪畏惧剑阁极盛,只要我在附近,它们便不得安生,总会露出破绽,让我察觉。” 东重阳愕然。 蔡棠古心想,你这分明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若真那么简单,剑神只需在苦檀飞一圈,妖怪岂非无所遁形? 此人实在太装了。 想是这般想,蔡棠古表面上又很恭维的说道:“林副阁主傲视苦檀,使得妖怪闻风丧胆,实属正常。” 林澄知心安理得,说道:“妖怪肯定会极力隐藏,但它逃不出幽篁谷,待我一剑将此谷夷为平地,妖怪将无可躲藏。” 你也太莽了吧!? 蔡棠古欲言又止。 “林澄知,遇见你算我倒霉!” 幽篁谷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就见被竹叶覆盖的某处渐渐拱起,露出乌侯的脑袋。 它也是没有办法,因林澄知肯定说到做到,且幽篁谷里郁郁葱葱,生命气息浓郁,很适合让它养伤,何况,若真被林澄知毁了,它也的确无法藏身。 林澄知冷笑道:“你倒是很识时务,但我的目标不是你,真正谋划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在哪儿?” 乌侯阴恻恻笑道:“哪有什么幕后大妖,只是各境妖患,吾恰在浑城附近,想图个乐罢了。” 林澄知沉默片刻,说道:“然后把自己乐成了重伤?” 乌侯灰白色的瞳孔骤缩,它仿佛中了一箭,浑身颤抖,恶狠狠盯着林澄知,打人不打脸,难道妖的脸就能随便打嘛? 林澄知又说道:“你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关系,等我把你杀死,再慢慢找便是。” 乌侯嘲讽道:“你曾镇压妖狱,肯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吾伤势已近痊愈,若能将你杀死,也是报复剑神的绝佳机会。” 酒仙郡月满西楼的事情自然瞒不住妖怪,但李谀暗藏妖狱,的确是乌侯没想到的,可就算妖狱被林澄知封禁,也算暴露了位置,哪怕它没有本事解开封禁,但等河伯真正脱困,妖狱便是探囊取物。 镇压妖狱的溪河剑意凝聚着林澄知最强盛的力量,因付出代价,其实要比林澄知能发挥出来的力量更强,而林澄知又已非全盛时期,乌侯是有自信将其杀死的。 要及时封禁妖狱的目的,除了妖狱本身的威胁,也有镇压的难度,若妖狱渐渐变得更可怕,林澄知纵使付出生命,恐也只能短暂封禁,甚至毫无作用,那得需更强的修士才行。 因此,李谀暗藏妖狱,使得妖狱壮大,罪行之重,可谓滔天。 幸而当年的漠章妖狱被打破的碎片有限,多数都被及时封禁,虽有意外,也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更分别都有澡雪境修士镇守。 迄今为止,算上月满西楼里的妖狱,苦檀里仅出现过两个,第一个妖狱是被剑神亲自镇压的。 若是被妖怪找到,它们是能把妖狱转移的,苦檀里出现的第一个妖狱便被妖怪移到了剑阁附近,目的是掠取剑阁周围的元炁,它们已经做得很小心,也确实让一些剑阁弟子直接黄庭炁枯竭,但最终还是暴露。 剑神封禁妖狱,一夕间斩杀妖怪上千,其中不乏大妖,那是让苦檀妖怪彻底胆寒的一幕,乌侯也曾参与那件事情,且是很幸运唯一活下来的妖怪,也因此让乌侯落下了但凡面对威胁,第一时间就想逃的毛病。 在袭击浑城时便是如此。 但事有例外,纵然畏惧剑神极盛,可若能有机会报复,哪怕只是让剑神皱眉头,没到必死的局势前,它都不会退却,正如此刻想杀林澄知的念头。 何况它觉得自己能赢的概率很大。 林澄知仅是微微皱眉,便傲慢说道:“澡雪境大妖里,除只精神魂手段的魅孋,属你乌侯最弱,而世间乌侯有数九百,其中更是你最弱,莫说我镇压妖狱付出了些代价,就算我只剩一份力,碾死你也如同碾死蚂蚁。”
乌侯忍不了。 曾经被斩断的尾巴已经长了出来,直接飞舞着破土而出,只是轻轻擦碰,一块山石便成了齑粉,狂风席卷着整个幽篁谷,东重阳以武夫体魄抗衡,但也不敢距离太近,顺势拽着蔡棠古跃至百丈外。 林澄知手腕翻转,脚下微跺,剑已出鞘,将乌侯尾巴挡开的同时,落入手中。 紧跟着俯身前冲,左手拽住乌侯尾巴,右手挥剑,平整切断,再扭转腰身,掠至上空,双手持剑,刺向乌侯脑袋。 乌侯的翅膀掀起尘土飞扬,猛地拍击林澄知身影,狂风直接把竹叶扫净,变成满是光秃秃的竹竿,下一刻便有竹木被连根拔起,继而破碎成尖锐状,呼啸破空而去。 林澄知身在半空,高举手中剑,溪河剑意狂涌,如倒挂银河,将得竹木尽数拦截,且顺着剑意升空,又掉转方向,携裹着溪河剑意,刺向乌侯。 两翅震颤,乌侯整个身躯破土,把幽篁谷遮蔽,妖气沸腾,化作黑烟,使得竹木纷纷崩碎,可溪河剑意依旧是斩落在乌侯身上。 它向后跌倒,险些把百丈高的山峰撞塌。 蔡棠古瑟瑟发抖。 想着姜望是怎么击退乌侯的? 他甚至得考虑要不要再回浑城了。 虽然目睹姜望神魂化相扬言要灭月满西楼的画面,以及青玄署刘行令被骂的事情,但终究不知具体情况,否则蔡棠古会更绝望。 林澄知和乌侯的战斗是蔡棠古乃至东重阳都无法企及的。 幽篁谷满目疮痍。 乌侯也顾不得许多,它此前不想让幽篁谷被毁,但相比于能杀死林澄知,毁了便也毁了,可它终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林澄知。 镇压妖狱确实让林澄知付出了些代价,但没有乌侯想得那般严重。 它渐渐力有未逮。 再次萌生退意。 可要等到下一次能杀死林澄知的机会,也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乌侯有些不甘心。 从心终是战胜了不甘心。 它振翅掀起风暴,虽有翅膀,但乌侯其实不会飞,只能刨地躲藏。 待得林澄知剑碎风暴,乌侯整个身躯都已经消失在地面,仅剩半截尾巴,林澄知以最快速度俯冲直下,一把拽住尾尖,双脚杵地,沉声高喝,便要将乌侯再拔出来。 而乌侯奋力挣扎,让得林澄知一时间竟也奈何其不得。 东重阳欲上前帮忙。 他毕竟闯荡江湖多年,胆量是有的。 但没想到乌侯的另一条尾巴忽然蹦出,直接把东重阳抽翻在地。 他恼羞成怒,猛地纵身而起,怀抱住尾巴,依靠着武夫的强横体魄,使出浑身力气,任凭乌侯尾巴怎么狂甩,甚至将其直接摔在山石上,让得山石瞬间破碎,东重阳都始终没有松手。 乌侯是有四条尾巴的,被林澄知斩断一条,仍有三条,因此最后一条尾巴卷住东重阳,两条尾巴收缩束缚,试图把东重阳勒成两截。 东重阳的惨叫声响彻幽篁谷。 蔡棠古被吓傻了。 林澄知驱策飞剑救援,在即将斩中的时候,外面纠缠的尾巴又突然松开,被东重阳怀抱的尾巴则将其面向飞剑,迫使林澄知只能分神,让飞剑陡然转向,而乌侯借此机会,使尾巴挣脱林澄知的双手,收回地底。 紧跟着一鼓作气,就要连带着把东重阳一块拽入地底。 蔡棠古此刻终于回神。 他咬牙拔剑冲了上去。 挥剑狠狠斩击乌侯的尾巴,但除了迸溅火星子,没有半点伤害。 可也给林澄知争取了时间。 他以溪河剑意灌注己身,再次拽住乌侯的尾巴,并让东重阳撒手,在蔡棠古带着东重阳离开时,林澄知沉喝一声,幽篁谷底瞬间龟裂,有土堆层层拱起,朝外急速蔓延。 竟是硬生生把乌侯巨大的身躯从地底扯出来,猛地甩动双臂,将其高举,又狠狠砸落,烟尘直冲数百丈高。 林澄知仅是喘了口气,便持剑斩击,很快乌侯便剩下个脑袋。 乌侯满眼都是惧意。 “我好恨!” 妖生第一次恐惧来源于剑神,第二次恐惧来源于剑神亲弟,这兄弟俩怕是天生克它。 它该更谨慎才对,自目睹剑神一剑斩杀数百妖怪,杀得上千头妖怪闻风丧胆后,作为唯一侥幸存活的妖怪,它每每行事谨慎小心,也总能规避风险,结果仿若命中注定。 面对林澄知,它想勇一把,很显然勇死了。 第一百零八章 挥剑斩河伯 郁郁葱葱的幽篁谷,此刻变得满目疮痍。 乌侯的脑袋也如巨石般大,林澄知掠至其眼眶处,低眸看着它惨白色的眼睛,灰白色的瞳孔,平静说道:“来杀我啊。” “你比我想象中要强......”乌侯眼眸侧盯着他,闷声说道:“但没能死在剑神手里,却被你踩在脚下,实为耻辱。” 林澄知蹲下,淡然说道:“废柴便是废柴,要有自知之明,凭你也想死在我兄长手里?哪怕是晚上,你也没理由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 乌侯气结,我话里话外是在蔑视你,难不成真的纠结死在谁手里嘛,我根本就不想死! 它不说话了。 任凭林澄知装破天,它也岿然不动。 虽然因剑神而让乌侯变得很怕死,可妖怪也是有底线的,林澄知想从乌侯嘴巴里探知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根本没有可能。 就算乌侯只剩脑袋,就算林澄知竭力折磨,乌侯都硬是没有吭一声。 乌侯确实很废,但在某些方面又很厉害。 它怕死,也不怕死,主要看是什么事。 就在林澄知不耐烦,打算彻底解决乌侯的时候,幽篁谷里被竹木山石隔断的河流里,忽然泛起涟漪,有老翁的身影立于河面。 乌侯很是惶恐,没理解河伯为何现身! 林澄知微微挑眉,感知到老翁身上浓厚的妖气,是几十个乌侯也比不了的。 河伯轻笑道:“你找我?” 林澄知面色凝重。 浑城东集市里出现的老妖,他自然也有探明,但想着此妖就算再强,依旧处在澡雪境范畴里,纵然事实的确如此,但河伯的妖气之重,仍是匪夷所思。 “这回是本体吧?”林澄知攥紧手里的剑,他现在力量只剩七成,想要除掉河伯,恐有些难度,不可有半点掉以轻心。 河伯笑着说道:“我很早就想跟剑神打个招呼,此刻遇到剑神的弟弟,倒也不错,剑阁里仅次于剑神的修士,也确实让得苦檀众妖受尽苦头,不妨便拿你的性命来给剑神当见面礼吧。” 林澄知傲慢道:“妖怪都想杀我,但它们都被我所杀,你也不外如是。” 河伯说道:“你甲子有余的道行,实为大补,又有浓郁剑意,剑意虽能克制妖怪,但与我而言,你的剑意尚且不够纯粹,反而被我吞食的话,能直接增涨我百年道行,若能吞食剑神,我甚至有望破开澡雪境界的桎梏,想想就很兴奋啊。” 林澄知面色难看,沉声说道:“那你大可来试试。” 他径直出剑,毫无保留。 而河伯确非乌侯能比,林澄知最强的一剑,竟被河伯直接伸手拦截,纵然手掌被洞穿,但又很快恢复如初。 “你已触及澡雪境巅峰!”林澄知脸色更难看了,这次的确有些莽撞了,他没想到谋划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居然有这么高的道行。 像这种存在,整个苦檀,唯有剑神能杀。 或许隐藏极深的常祭酒也能做到。 但绝对再没有第三人。 世人皆知剑神傲视苦檀,青玄署刘玄命、鱼渊学府常祭酒以及武神祠骆岘山相去甚远,有此认识,主要是因常祭酒很低调,可事实上,常祭酒纵使不敌剑神,也要比刘玄命和骆岘山强得多。 林澄知有信心打败骆岘山,是剑士的特殊,虽同样没有强横体魄,但剑术刚猛,面对宗师境武夫,不会存在明显劣势。 哪怕刘玄命没有轻易能击败骆岘山的实力,可也只是因为被武夫体魄克制,林澄知能赢骆岘山,却赢不了刘玄命。 已经处在澡雪境圆满,即将晋升巅峰的大妖,虽不至于让林澄知丧失战斗意志,但能赢的希望也是极其渺小。 偏偏林澄知是个犟脾气,所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再次提动黄庭炁,将得溪河剑意展现到极致,然后不要命的挥剑。 霎时间,地动山摇。 幽篁谷彻彻底底被毁于一旦。 蔡棠古和东重阳拼了命逃跑,就算被剑意擦到,他们也可能身死道消。 河伯没敢再硬抗,但貌似无法离开河面,因此想要躲避剑意的范围有限,而很奇怪的是,它根本没有想着借河流遁走。 甚至想反击。 黑影自河面浮现,紧跟着遮挡夜幕,幽篁谷处在两山间,其中一座山竟直接被黑影吞没。 林澄知感受着即将耗尽的黄庭炁,他最多只能再斩出一剑,否则便会枯竭而亡。 这是他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大危机。 想着兄长的教诲,林澄知便要自毁黄庭,因目前的情况,最后一剑怕也起不到作用,他必须得抱以死志,才有可能把河伯杀死。 而便在这时,幽篁谷里忽然生出一剑。 林澄知惊喜道:“兄长!”
河伯挑眉,看向剑来的方向,朗声道:“剑已至,剑神何不露面?” 有虚无缥缈的声音传至幽篁谷,“你不配。” 河伯面色一沉。 这是借剑,而非出剑,剑神要护兄弟性命,但也只是护命,斩妖就得是林澄知自己来,否则每回都保护,弟弟何时能真正成长? 虽然林澄知已经很强,但在剑神看来,弱得不忍直视。 林澄知也没有让剑神失望,他第一时间握剑,虽然黄庭炁依旧只能让他斩出一剑,但此剑非比寻常。 他看着河伯,咧嘴一笑。 挥剑斩击。 黑影直接被剑意粉碎。 河伯终于想要遁逃,可惜已经迟了。 顷刻,魂飞魄散。 没等林澄知缓过神,手里的剑就已飞走。 他没说什么,直接瘫坐在地。 亲兄弟不言谢。 但等他回眸时,乌侯的脑袋也不见了。 “也罢,只剩脑袋,想要恢复,怎么也得一年半载......” 话落,林澄知似是猛然想起什么,“我忘问它们袭击浑城的目的了!” 借着妖患袭击浑城,更是有触及澡雪境巅峰的大妖谋划,目的绝对不简单。 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只能日后多加在意了。 ...... 浑城以西五十里。 河面奔涌。 “我付出数百年道行瞒住剑神,让得林澄知不会再继续调查,你想恢复身躯,难度颇大,但我终究用得着你,反正数百年道行没了,也不在乎多损失一些,我会帮你加快恢复的速度,待重新找到时机,再行袭城之事。” 乌侯的脑袋随即沉入河里。 它意识到,河伯想杀林澄知其实很容易,但目的是要被林澄知杀死,且不能死得太随意,让林澄知陷入绝境,就很可能引出剑神,由此,河伯再死,就显得顺理成章。 虽然剑神对剑阁弟子一视同仁,可终究是亲弟,要说半点特殊都没有也不太可能。 只是借剑,便足以证明,剑神确对林澄知有保护,但不多。 按照剑神此前经常降妖除魔展露出的性格,若给予帮助的情况下,林澄知依旧败了,那就是技不如人,活该,最多事后再给其报仇。 河伯虽未与剑神谋面,但显然把剑神摸得很清。 想到河伯终有一日会把剑阁毁掉,吞噬剑神,乌侯的心也沉静下来,它得活着见到那副画面。 ...... 浑城里,在申屠煌和谢吾行等人的帮助下,荣予鹿率领武神祠四境武夫,暗地里搜寻顾景风的踪迹,奈何迟迟没有反响,他们甚至开始怀疑顾景风是否根本没来浑城。 但顾景风其实一直在他们面前晃悠。 他直接就住在了裁缝铺里。 每日看着谢吾行或是宁十四他们在栖霞街来来往往。 更甚者,顾景风还打过招呼。 真是寂寞如雪啊。 铺子里原来的伙计现在只负责招待,顾景风则帮着老许头给客人送缝制好的衣物,以前都是客人自己来取的,也就只有侯府才会由伙计送去,没招伙计时,老许头亲自送,现在反而服务更到位,也省得客人来取。 因此,让得顾景风也跟栖霞街和凭阑街的百姓混熟了。 栖霞街有裁缝铺,自然也有零散住户,更是老许头的主要客户,再然后是凭阑街,其他街道的百姓很少会来这里,且是生意往来,老许头有礼貌,但没有太热情,最多能跟栖霞街里的老住户聊聊天。 但有顾景风就不同了,他跟每一个客户都打得火热,让得裁缝铺生意也变好了,原本偶尔才会来人的裁缝铺里,此刻人满为患。 把老许头忙得不可开交。 穷苦百姓若衣裳破了,自己就能缝,而因缝补衣物很便宜,又有顾景风在,凭阑街的百姓都很果断放弃了自己缝补,再加上裁缝铺里,能缝制新衣裳,又卖着日常用品,反正在哪买都是买,就都涌入老许头这里。 短短两日,进账要比往常一月还多。 老许头乐得眼睛都没了。 而顾景风分文不要,甚至想再往别的街道扩展生意。 老许头极力制止,生意太好他可忙不过来。 可也因此,老许头得再进货了。 以往浑城附近没有妖怪出没,但现在不同往日,老许头得出城,避免遇到危险,姜望安排了青袍和白袍修士随行。 他看着在裁缝铺里跟客人聊天的顾景风,实在很难把他跟山泽部众联系到一起。 恰逢此时,谢吾行出现,身边还跟着荣予鹿,目光很自然落在顾景风身上。 顾景风冲着他们咧嘴一笑。 第一百零九章 铺首证神路 谢吾行因经常到侯府去,自也知晓裁缝铺生意火热,同样回以笑容,说道:“王兄确很有做生意的天赋,现在虽在裁缝铺里做事,但未来很可能就是某富族的创立者。” 姜望嘴角抽搐。 你们整日里在找顾景风,结果人家站在你们面前,不仅没有发现半点问题,甚至都快成好朋友了。 剑阁真传以及武神祠侍官,若非真的对胃口,很难跟普通人相交莫逆,但顾景风的确很有本事。 你们想杀我? 抱歉,我们先做好兄弟。 但顾景风确实对隐藏气息很有一手,或许这便也是山泽部众为何那么神秘的缘故,非是青玄署找不到,而是他们就在面前,可你不知道。 来到裁缝铺,姜望自然是搬着藤椅的,而藤椅在神国里,他倒是没有隐瞒直接凭空变出藤椅的事情。 因从谢吾行口中得知,修士的黄庭是能储物的,这便解释了舒泥和阿空是怎么直接凭空甩出长枪和大镰刀的。 他此刻躺在藤椅上,待得客人心满意足的离开,像是很随意的朝荣予鹿问道:“你们找那个顾景风这么久,可有找到?” 话音刚落,姜望就瞥向顾景风,却见其没有任何反应,自顾自因说了太多话,正在倒茶喝。 荣予鹿曾见识姜望的能耐,早有改观,何况姜望击退大妖乌侯的事情已经传开,使得他再面对姜望时,没有了以前的嚣张跋扈。 更想着若小鱼加入武神祠,肯定是被最大程度培养的,怎么都惹不起。 闻言便很是客气的说道:“至今未果啊,山泽部众向来最会藏,全都是见不得人的家伙,我们探查了浑城现有的武夫,甚至也动过手,但始终没找到顾景风。” 谢吾行也跟着说道:“有裴行令和申屠煌在,只要顾景风到了浑城,自然很难从他们眼皮底下离开,要么依旧藏在浑城某处,要么就是没来浑城,而是在酒仙郡的其他地方。” 姜望心想你说的一点都对。 他其实更好奇,顾景风来到浑城的目的,莫非只是为了甩掉追踪者? 看顾景风在裁缝铺很开心的样子,确实不像有什么目的。 但姜望没有武断下定论,反正顾景风在他视野里,若想做什么,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 夜深人静。 栖霞街里仍未填补的大坑忽有血光浮现。 赵汜正在陶天师家里画符。 看着一张又一张符箓,陶天师有点怀疑人生。 虽然知晓赵汜画符的资质很高,但没想到这般离谱。 值得庆幸的是,赵汜再也没有画出能让他直接顿悟的好运神符,可普通的好运符数量多了,总能撞上一次‘大运’,也让陶天师画出了一些曾经画不出的符箓。 他想着再尝试画出破壁神符,刚刚下笔,里屋突然有妖气蔓延而出。 魍魉发狂了。 陶天师及时以符箓镇压,但被魍魉寄居的古器物震颤不止,竟隐隐有冲破的迹象。 赵汜很紧张的扒着门框,“老陶,咋回事啊?” 陶天师面色凝重,说道:“曾经有大妖出现在浑城,也会让魍魉惊惧,但现在显然没有惧意,而是在发疯,恐是有什么可怕的事物刺激到了它......” 赵汜茫然道:“啥意思?” 陶天师再次贴出符箓,整整用了六张才算让魍魉安静下来,他沉声说道:“要么浑城里又有大妖出现,而且要比上一回更可怕,要么就是出了很严重的问题,我得搞清楚浑城里潜藏的魍魉是否都是这种情况。” 虽然赵汜很害怕,但要和陶天师分开会更怕,只能跟着他。 像魍魉这种妖怪,几乎哪里都有,若未曾直接害人,就算修士途径,也多数不会管,况且魍魉想害人,需要契机,范围也很有限,浑城里潜藏的魍魉绝对不在少数。 陶天师跟赵汜经过栖霞街街口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一闪而逝的黑影,有正在燃烧的符箓,在陶天师望过去的同时,也恰好被风吹散。 ...... 姜望已经躺下,只是尚未睡着。 忽闻屋外簌簌作响,紧跟着便是赵汜的声音,“出大事了!” 就在隔壁的小鱼推门出来,“大半夜的,你嚎什么?” 童伯不知何时也已来到此院,单琦玉领着黑焰军紧随其后。 陶天师拦住话都说不清楚的赵汜,沉声说道:“浑城里的魍魉尽数发疯,甚至直接从古器物里脱身,我虽第一时间以符箓镇压,但魍魉数目太多,再耽搁一会儿,全城百姓都有性命之忧。” 童伯紧皱眉头,说道:“魍魉怎会突然发疯?”
陶天师急切道:“这个问题需得把危机解决才能探究,只有姜望出手,才能保障百姓安全!” 姜望推门而出,面色凝重,说道:“武夫对付不了魍魉,小鱼和单琦玉留下,童伯带上阿空,跟着陶天师搜寻魍魉救百姓。” 他径直往府外走,同时传音给谢吾行等人。 为了避免百姓慌乱,修士们暗中行动。 因魍魉最擅长的是制造幻象,又或是入梦,若是直接叫醒百姓,很可能让得已经被魍魉缠上的百姓,死在梦里,魍魉的手段单一,且做不到瞬间致死,只要动作够快,尚且来得及。 姜望第一时间到了裁缝铺,他怀疑是顾景风搞得鬼。 但看裁缝铺里顾景风睡得深沉,不像假装,而且显然又喝了酒,便暂时没有理会,只是让夜游神留下一丝气息,等到解决问题,若真跟顾景风有关,任他跑到哪里,夜游神也能找到。 姜望走出裁缝铺,看向凭阑街。 却见黑夜里忽然出现一道光。 有身披金甲的人直接拽住魍魉化作的青气,一口吞掉。 姜望瞠目结舌。 什么东西? “铺首。”夜游神的声音响起,但被压得很低。 “啥?”姜望一时没反应过来。 夜游神再次压低声音,说道:“门神铺首,曾经是很强的神,传闻古时有两位门神可比真仙,而神国里有门神和山神两类,是根据仙人创造祂们的根基而定。” “就像你神国里两座山,仙人选出一座最好的山,蕴养出山神,其实归根结底都是门神,我们这些神祇本就是给神国看门的。” “但门神的确比山神更强,因门神的存在,就源于神国本身,只有更厉害的真仙才能创造出门神,其余小仙神国里都只是山神。” “可现在的门神铺首是修士给取的名字,也因仙人陨落,神国封闭,断了门神的道行,变得比同样遗落的山神更弱,甚至有些门神弱到不忍直视的程度。” “算是必然因果吧,门神强大是因神国,门神衰弱也因神国,相比较而言,山神受到的影响就没有那么大。” 姜望若有所思,“原来这便是门神铺首,但为何此前从未见过?” 夜游神说道:“许是浑城以前没有妖怪横行,就算有,也是像魍魉这种,且普通凡人是看不到铺首的,在你真正开启神国后,浑城里妖怪虽然变多了,但修士也多了,铺首就没必要露面。” “若非寻仙者基本都已离开,剩下修士没几个,铺首也只会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现在是没有办法,只能亲自出手降妖了。” “而且铺首是需功德存活的,依靠有功德在身的人,是稳妥的法子,但有必要的话,铺首是会降妖除魔,以行善积德的方式,赚取功德。” “浑城里以前没有什么妖怪,像魍魉这种妖物,铺首能赚到的功德有限,非常情况也懒得出手。” “虽然赚取足够的功德,铺首就有希望再次证神,恢复巅峰时期的力量,可此法缓慢,正因此,便导致了某些铺首熬不住,堕落为妖,哪怕断了证神路,但起码不会再被功德所累。” 同样是神祇,门神和山神却有着很明显的区别。 姜望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是山神吧?但为何是只鸟?” 夜游神错愕,你话题转得也太狠了吧!? 神祇的事情,你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么? 但他还是解释道:“山神里有鸟,有龙,有鹿,有虎,总之什么都有,就像你亲自斩杀的那尊神,便是虎,其实换言之,神祇跟妖怪也没什么区别,而妖怪不属于人间,它们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山神虽是在神山中孕育,但也是各种兽类所化,只有门神是在无形中诞生的。” 姜望了然,事实是,夜游神本来就是鸟。 他看着身披金甲的门神铺首,一口一个魍魉,莫名其妙想到了阿空。 此时铺首好像也注意到了姜望。 四目相对片刻,铺首咧嘴一笑。 修士自能看到铺首,要解决魍魉,姜望当然也不能再以普通人的身份出现,何况门神铺首就在浑城,没道理不认识姜望。 感觉到铺首在跟他打招呼,姜望笑着挥手。 不管怎么样,铺首也是神。 哪怕姜望有能力斩神,哪怕神国里就有一尊神,但曾经仍是普通人的他,也是对神有敬畏的,夜游神是例外,而降妖除魔的门神铺首,没有因难熬的日子堕落为妖,总是值得尊敬的。 可就在姜望挥手的时候。 忽有一抹黑气自他脸侧擦过,直冲向门神铺首! 第一百一十章 深谙此道的长辈 姜望眼睁睁看着,黑气把门神铺首吞噬殆尽。 他满脸惊愕,紧跟着遍体生寒。 门神铺首累于功德,的确在某些情况下很容易被杀死,但那是在某些情况下,浑城里区区魍魉怎么可能杀死铺首!? 他很快意识到,浑城里怕是潜藏着更可怕的东西。 看着面前扭曲的黑气,姜望一时不敢回头。 但神国未有警示,姜望又渐渐松缓下来,提刀直接轰散黑气,然后回头,漆黑的栖霞街里什么都没有。 他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凝重的往前走,深邃的坑里同样没有半点异常,可除了寥寥几名修士,浑城里有能耐杀死门神铺首的只有被镇压在此的妖了。 “那尊神把妖怪重新镇压,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逃出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姜望抬头,百思不得其解,有夜幕的掩饰,他没发现被轰散的黑气静悄悄贴着地面飘入坑里。 裴皆然来到栖霞街,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也怀疑是那个妖怪生事?” 姜望点点头,所谓神明降临一事被认为是假象,别管裴皆然信不信,他都不可能主动再提及,只是换个方式说道:“我们也下去瞧过,未曾发现妖怪踪迹,就算真的被镇压在某处,怎会突然冒出来生事,又是怎么做到的?” 裴皆然低头,眸子微凝,在坑洞的边沿有焚烧的痕迹,她缓缓蹲下,用两指轻捻,说道:“是符箓,有人利用符箓让妖暂时能影响到外界,若真的脱困,它会直接跑出来,目前仅是因妖气让得魍魉发疯。” 姜望第一时间想到范天师那位靠山,他面色微沉,说道:“如果满城百姓遭难,便能凝聚极其可怕的血气,纵然修士会行降妖之举,但就像门神铺首被吞噬那般,最终都会成为妖怪的食物,它想借此破封!” 范天师那位靠山没理由无条件帮助妖怪,肯定也让妖怪答应帮他做某件事,但跟妖怪合作,图谋整个浑城百姓的生命,此人该杀! 虽然没法确信利用符箓帮助妖怪的天师是不是范天师的靠山,但姜望有种直觉,自第一次听闻,再到月满西楼里役神符的出现,以及范天师的行径,酒仙郡里应该很难再有第二个。 陶天师没有发现端倪,只能证明那位天师的能耐更高。 姜望当即便搜寻浑城,想要看到血气,奈何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位天师从未害人的可能性极低,想来是用特殊符箓藏匿了血气。 魍魉终究能耐低微,有谢吾行他们在,姜望倒也不担心,何况浑城里应该不止一个门神铺首,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那位天师揪出来。 姜望把有关范天师靠山的事情都告诉了裴皆然,“我很怀疑李谀的役神符就是他赠予的,目的暂且未知,但肯定不会是为了想帮李谀,此人的符箓造诣应是很高,市面上就算有六甲符箓,哪怕月满西楼财大气粗,也不太可能拥有数万张,我当时就该再仔细盘问李谀。” 裴皆然皱眉说道:“役神符很邪,但对心存恶念的天师而言,想要画出役神符其实很简单,可把役神符送给别人,便代表他手里不止一张。” “那得需要极其恐怖的血气蕴养,被其残害的百姓或是妖怪,乃至武夫和修士,都会是不小的数目,按理来说,若发生这种情况,各境青玄署没道理毫无所觉......” 姜望惊讶道:“是青玄署里有人在帮他?而且职位不低,否则不可能瞒得下来!” 裴皆然沉声说道:“是有可能,但也只是猜测,不可直接下定论。” 姜望猛地意识到,裴皆然好像也是青玄署的。 是因申屠煌和谢吾行都称她为裴行令,而行令一词,除了有发布命令的意思,最有名的就是青玄署的职位,那是首尊之下,基本最大的官职了。 有青玄署的人勾结天师炼出役神符,裴皆然有所迟疑,便也说得通。 姜望平静说道:“浑城也不算太小,天师本质上又是普通人,他肯定把能被察觉的气息都隐藏了,符炁倒是很难隐藏,但我们也都不懂,陶天师能耐低微,怕也指不上,想要找到他,颇有难度。” 但话刚说完,姜望便想起了萧时年。 “有个人或许能帮到我们。” ...... 西城被毁掉的城墙已经修补好,浑城匠人们效率还是很高的,当然,若非萧时年和林澄知曾在此出剑,修建的速度会更快。 姜望表明来意。 萧时年默默饮茶。 “帮不帮倒是说句话啊。” “不帮。” 萧时年继续饮茶。 裴皆然皱眉道:“你来自垅蝉,但始终没有说清楚来到苦檀的原因,原本外境修士到此也没什么所谓,无非是通知一声青玄署,哪怕理由是来游玩的,可你给不出原因,就连借口都懒得想,若青玄署真要查,你恐怕会有很多麻烦。”
萧时年放下茶盏,说道:“怎么帮?” 姜望:“......” 所以萧时年来苦檀的目的果然不单纯。 但你也稍微掩饰一点吧? 这样青玄署不更得查你嘛。 也就是萧时年并非澡雪境修士,寻常外境洞冥修士的确只需通知青玄署一声,甚至没有通知,青玄署大概也懒得管。 若外境修士都要彻查,青玄署怕是没别的事情可做了,真正值得在意的唯有澡雪境以上的大修士。 而且萧时年确实没做什么损害苦檀的事情,甚至帮忙击退乌侯,可若他自己露出破绽,青玄署肯定会介入,毕竟萧时年纵非澡雪境修士,实力也非洞冥境可比,真要闹出乱子,也不是小事。 目前浑城里有更严重的问题,且裴皆然来自神都,萧时年的事情她可以管,也可以不管,那终究是苦檀青玄署要做的事,就算裴皆然不对萧时年出手,也会将他的话告诉刘玄命或申屠煌。 隋国是很大的,大到有些超乎想象,各境之间的距离用天堑来形容半点都不夸张。 大多数百姓莫说离境,踏出一郡都很难,因为他们没有修士手段,哪怕有马车代步,想要走出一郡,也得数月,要出境,少则也得好几年。 年轻人还好些,年纪大点的肯定要死在路上,根本没有必要离境。 而非特殊的情况,洞冥境修士同样很少跨越两境,各境之间有牵扯,因都属隋国境,但其实他们完全就是两个王朝的人一般,因此,外境大修士若要往来,肯定得在青玄署的掌控之内。 萧时年终究还是解释了一句,“我来苦檀的目的确实不能说,但我绝对没想要做什么恶事。” 青玄署会不会再次调查,只看裴皆然有没有告知的意思。 “若能帮忙找到那个天师,解决浑城危机,我可暂时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在办正事的时候,裴皆然只有清冷,姜望紧跟着把情况描述出来。 萧时年点头说道:“很简单。” 他以指代笔,刻画符纹。 裴皆然微微皱眉,问道:“你画符不用符纸,也不用符刀?” 萧时年淡淡说道:“一些小手段罢了。” 裴皆然没有很在意,虽不用符纸,但画符的过程仍在,并不能明显缩短画符的时间,除了方便点,貌似没什么大用处。 萧时年刻画着符纹,口中说道:“此人极力藏匿符炁,但仍是有迹可循,毕竟他藏匿符炁的方法也来源于符箓,只是画出了符炁很弱的符箓,确实能瞒住大部分天师,可对我而言,仅是小把戏。” 姜望好奇的说道:“你研究符箓那么深,岂非耽误修行?若没有学符,是否早就破入澡雪境界了?” 萧时年平静说道:“我曾经没想......学符,但有一位长辈深谙此道,我是被迫学的。” 裴皆然冷笑道:“你那位长辈思想很有问题,既已踏上修行路,何必退而求其次的学画符箓,你当时应该言辞拒绝,否则就把自己耽误了,事实证明,你已经被耽误了。” 林澄知是有跟申屠煌讲过萧时年的,而申屠煌又在闲聊时,告诉了裴皆然,因此没能看出其黄庭,也没让她觉得奇怪。 单是按照曾击退乌侯的表现来看,萧时年是很有希望年纪轻轻破境澡雪的。 拿谢吾行举例,曾自诩苦檀年轻一辈第一人,并非无的放矢,但面对乌侯也根本没有抵抗的实力,由此便能看出萧时年很强,甚至不弱于已经破境澡雪的姜望。 萧时年没有说什么。 那位深谙此道的长辈,可是很不简单。 何况他被迫学的根本不是符箓,恰巧和符箓有异曲同工之处罢了。 他没有想跟任何人解释的意思。 姜望看着萧时年面前呈现的金色纹路,每条线路都在游动,而且会发生变化,就像是活着的,侯府里终究是有画符痴狂的赵汜,让得姜望哪怕不懂符箓,也会了解一些基础的东西。 萧时年刻画的符纹非比寻常,符箓册里没有半点相关记载,可能是很高深的手段。 他只能合理的这般想。 但这意味着萧时年的符箓道修炼到了很厉害的阶段,画符可比练武更难,主要是画符很枯燥,能画出来,不代表能成符,那需要很多的时间练习。 炁武兼修者,纵然资质不错,蹉跎一生,也只能停留在洞冥境界,虽说萧时年的确没有破入澡雪,但胜在年轻啊,并非没有破境的希望。 天师要借符引炁,而修士能直接炼炁,因此让符箓拥有品秩,自然很简单,但画符的步骤繁杂,对于修士而言,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萧时年的修行资质得有多高,才能同时把符箓道修成此般程度?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仙人指路符 萧时年默默观察着符纹,指向某根金线说道:“他就藏在此处。” 姜望仔细瞧了瞧,问道:“你咋看出来的?” 萧时年冷笑,你看我搭理你嘛? 裴皆然说道:“虽然我也不懂,但懂得人自然能看出来。” 萧时年淡淡说道:“此位置就在栖霞街,而且是第四条巷子里,往前大约七百步。” 姜望惊叹道:“居然能看得这么细?” 萧时年没有看他,朝着裴皆然说道:“人已帮忙找到,我要睡了,你们请回吧。” 罪魁祸首已显形,谢吾行等人对付魍魉信手拈来,纵使魍魉再多,只要动作够快,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姜望便没有强求萧时年再帮忙降妖,同裴皆然一块以最快速度赶回栖霞街。 目前为止,姜望依旧无法在外面任意运转神国的力量,但有夜游神在,不至于被察觉端倪。 来到栖霞街,他们都内敛气息,放缓脚步,第四条巷子里没有住着人,只有布满蜘蛛网的空宅,往前约七百步,姜望看着左右两侧对门的小院,挠了挠头,低声说道:“你左我右?” 裴皆然径直翻入左侧院里。 虽然天师只是普通人,没有符箓的情况下,察觉不到外界任何风吹草动,但姜望仍是很谨慎,他扒墙露出脑袋,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有一颗杨树光秃秃的,屋前有破烂帆布随风轻荡。 姜望正看的认真,忽然有人拍他肩膀。 他霎时间寒毛直竖。 作势便要拔刀,但紧跟着耳边就传来裴皆然的声音,“那个院子里什么都没有,话说你趴在这里做什么?为何没进去?” 姜望恼怒的瞪向她,“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裴皆然轻笑一声,似是嘲讽,直接翻墙而入,左侧院子无人,目标只能在这里,也不用再隐藏。 姜望跟着翻墙,皱眉说道:“就算天师跟普通人没有区别,但我们终究是闹出了一些动静,只要不是聋子,总会察觉到吧?莫非萧时年弄错了,或是能耐不够,被那个人耍了?” 裴皆然环顾四周,沉声说道:“确实没人。” 姜望面色难看,说道:“若是萧时年也指不上,我们想找到他怕是很难,等妖怪真的破封出来,一切都迟了。” 被关起来的妖怪,姜望自然不惧,但能被镇压在此,或是烛神战役期间的大妖,纵然没有巅峰的道行,要毁掉浑城,恐也是吹口气的事情。 夜游神突然说道:“妖怪被那尊神再次镇压,道行应该又有缩减,哪怕仍是极难对付,但不是有一个林澄知么,而且那位刘行令很快也会来浑城找你,妖怪的事情确不用担心。” 想到林澄知和刘玄命,姜望顿觉头疼,这俩也是很大的麻烦啊。 “你有没有法子找到那个天师,你可是一尊神啊,你的神通呢?” 虽然姜望一开始就问过夜游神,若是有法子,哪里需要找萧时年帮忙,但姜望很清楚放任那个天师的后果,他甚至都想着也学学画符了,只要懂得符箓,便能以符炁寻天师。 夜游神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让赵汜帮个忙?那家伙画符的天赋极高,没准儿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姜望面露犹疑,可貌似也没别的办法。 原想让裴皆然留在此地,看看有没有什么踪迹,但怕黑的裴皆然哪肯独自留下,当即便拽着姜望,瞬间飞到侯府里。 得知情况,赵汜很震惊的看着姜望和裴皆然,“我是天赋异禀,但你们也太高看我了吧,我连符炁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找人?” 姜望也很震惊,说道:“你已经画出那么多符箓,却连符炁都不懂?” 赵汜羞愧道:“我就是按老陶的符箓册照着画,虽然他确实教了我很多,但没有教我怎么识符炁啊,可能是我画符画的太快,老陶一直在怀疑人生,忘了教我?” 姜望嘴角抽搐。 他很想把赵汜打一顿。 这是人说得话? 他好像严重低估了赵汜的天赋。 姜望默然片刻,说道:“姑且试试,我现在就把陶天师找来,临场教你,而且你不是想帮白姑娘报仇么,那个天师很可能就是范天师的靠山,整个酒仙郡,恐怕只有你能找到他了。” 后一句是有些恭维的,因为赵汜爱听。 但打动赵汜的不是这句恭维。 他表情变得严肃,沉声说道:“我试试。” 姜望把正在镇压魍魉的陶天师带回侯府,饶是最清楚赵汜的能耐,陶天师也很难相信会成功。 仙人指路符是专门寻人的,赵汜没有画过,而且此符不会凭空寻人,得有要寻之人的物品或是头发之类的,虽说寻天师能以符炁为主,但要求也很高。
陶天师得知连萧时年都失败了,若是赵汜能成,他的心态会彻底崩溃的。 赵汜在很认真的画符。 想要以符炁寻觅别的天师,也得先感知到符炁,可若对方把符炁极力隐藏,甚至就像萧时年那样,虽是确定目标,但被对方察觉,提前逃走,最终依旧是无用功。 萧时年既能找到,陶天师便相信是真的找到了,而姜望和裴皆然没有找到人,只能代表那个天师很谨慎,而且符箓造诣极高。 赵汜天赋再好,也只是画符很快,失败的概率很低,但迄今为止仅画出一次神符,跟真正厉害的天师相比,仍是存在差距。 陶天师的心情很复杂。 即希望赵汜能画出找到敌人的符箓,又害怕他真的画出来,那只会让陶天师觉得自己更废了。 裴皆然其实也不懂符箓,根据姜望和陶天师的表现,纵是意识到赵汜可能画符的天赋很高,但也没有具体的认知,所以表情是有些存疑的。 而且赵汜画符的动作太快了,感觉就像是在瞎画...... “符成了?”陶天师看着赵汜手里的符箓,神色意味难明,赵汜点头,但又说道:“只是品秩低了点,我再重画。” 这仍属正常现象,赵汜想画出符箓确实简单,关键在于画出的仙人指路符有能力找到那个天师。 而第二次画符,赵汜没能很快画出来。 他每画一笔都在思考。 姜望迟疑道:“若真的画不出来,就算了。” 赵汜没说话,只是看着符纸发呆。 陶天师在旁低声说道:“仙人指路符其实很特殊,毕竟有仙人两个字,虽然都是直接以仙人指路称呼,但实际上整个隋国存在的仙人指路符都只能称得上指路两字,是需要某种条件才能起作用,而且有距离限制。” “真正的仙人指路符,是你心里想到,符箓便可帮你指引,例如你想找一条蚯蚓,只要手持仙人指路符,在心里想,周遭蚯蚓都会无所遁形,哪怕有蚯蚓藏在很深的地下,而且范围很广。” “像这般仙人指路符,纵是张天师想画,也得需要很长时间,甚至仍有极大失败的概率。” “只是以符炁寻找天师,虽是相对简单,可能耐高的天师能做到直接切断,那位天师显然就有这种本事,要画出让其无法察觉的指路符,就得是很接近真正仙人指路的符箓。” 陶天师看着认真思考的赵汜,说道:“他想画出更高品秩的指路符,虽是勇气可嘉,但没有那么简单。” 姜望默默说道:“你最好别说这种话,赵汜打你脸打得还不够狠么?” 陶天师顿觉无地自容,而嘴巴依旧强硬,“赵汜的天赋确实高到离谱,可他毕竟只是刚刚踏入此道,再是怪物,也不至于到张天师那般高度吧?我是相信他能画出高品秩的指路符,但肯定画不出真正的仙人指路符。” 他话音未落,赵汜忽然又开始画符,且动作变得如往常那般快。 陶天师面庞抖了两抖,不会那么邪乎吧? 下一刻,赵汜便把符箓递到姜望面前,说道:“只需把符捏在手里,周围百丈内但凡有一丁点符炁就会被感应到,且立即锁定,让其插翅难飞。” 指路符的画法是陶天师刚刚才教的,符箓册里也有描述,赵汜确实没有画出真正的仙人指路符,但此般符箓的效果也非寻常指路符能比,起码用法就不一样。 陶天师面部僵硬。 虽然没有那么邪乎,但也很邪乎了。 他感觉赵汜像是在散发万丈光芒,此子继续画符,很可能有朝一日超过张天师! 而换言之,赵汜算是他徒弟,这么一想,人生忽然美妙了起来。 想想未来某一日,赵汜攀登符箓道最巅峰,而将他教出来的是陶天师...... 美,太美了! 姜望只是抱着没有办法的办法来找赵汜的,没想到真有意外收获,但想到萧时年也曾确定目标,结果一个人影都没瞧见,若想证明此符确实有用,得试过才知道。 赵汜要帮白川绫报仇,便又再次画出一张指路符,是想让姜望和裴皆然分头行动,更快找到目标。 而裴皆然本想拒绝,但赵汜跟着姜望,陶天师跟着她,已经分工明确,且只要不是独自一人,裴皆然就没再说什么。 姜望第一目标是在栖霞街。 裴皆然带着陶天师径直走向凭阑街。 但刚刚是在非正常的境地下,只顾着看赵汜画符,此刻环境改变,裴皆然恢复了正常模样,随之而来的就是慌张,陶天师是个陌生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正直高雅许觞斛 栖霞街里,唯有浔阳候府有一抹光亮。 姜望持符,在每条巷子前晃悠。 因范围只有百丈,某些深巷就得再往里走。 赵汜鼓舞自己道:“待我认真研究一番,画出范围更广的指路符。” 他已经是一位天师,且在范围内,符箓是有反应的,这就证明此符没有问题。 姜望说道:“就算此符有用,但不知对方藏在何处,想要恰巧出现在他附近,只能碰运气了。” 赵汜皱眉说道:“我忽然有个主意。” 姜望好奇道:“你能有什么主意?” 赵汜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说道:“我画的符,只要在范围内就可以直接锁定目标,不管他怎么移动,符箓都能追踪,你只需要在百丈高度,最快速度飞一圈,不就成了?” 姜望瞪大眼睛,拍手道:“好主意啊!” 那个天师肯定知晓自己早已暴露,也不用再担心打草惊蛇,只要他仍然藏在浑城里,此法就能最快抓住他。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那个天师能不能切断符箓的追踪。 赵汜画出了很高品秩的指路符,可并非最高,也不是真正的仙人指路符。 因此姜望第一时间便腾空而起。 在短短数息间,他就在整个栖霞街飞了个来回。 没有径直飞向整个浑城,是因指路符有了剧烈反应。 他悬于高空,俯瞰栖霞街。 某处巷子里有如星辰般的亮光闪烁。 “找到你了......” 姜望仍是有些惊讶的,赵汜在符箓上的本事,确实很高。 萧时年能直接找出具体位置,自然显得更厉害,没有找到人,只能是对方察觉,提前跑了,而赵汜画出的指路符没有被察觉到,两者都存在优劣,算得上不分伯仲。 有指路符锁定且追踪位置,姜望没有急着出手,而是落回地面,看着赵汜说道:“若是想亲自给白姑娘报仇,我可以帮你留口气。” 赵汜攥紧拳头,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却淡然的说道:“我说过要以符来打败符,现在是用我画的符找到他,便也要用我的符来杀死他,老陶没有教我具备杀力的符,虽然是因为他不会,但我有根据符箓册自己学。” 陶天师能画出的符箓都很普通,唯一具备杀力的符箓也只能对魍魉起到作用。 而具备杀力的符箓品秩都颇高,就算赵汜天赋异禀,想要画出来仍有难度。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上面有雷纹痕迹,“此符品秩不高,但天师只是普通人,应该足够了。” 姜望似是想起什么,说道:“是你想学符,并非只能学符,能成为天师者,第一个步骤是感知到炁的存在,便是所谓的识炁,但只能借助符纸及符笔来引炁。” “而你初识炁就能与炁共鸣,虽是流于表面很难铸就黄庭,却尚有武夫一途可以走,你在符箓道有极高的天赋,就算再学武也耽误不了什么。” “哪怕只是踏足武夫第二境,在天师一流里也会是最特殊的,因天师除了画符,其他体系都不会。” 赵汜认真思考了片刻,说道:“练武太累了,我不要,每日画画符,作作画,挺好的。” 姜望只是顺势一提,路要怎么走,是赵汜自己的事情。 看着手里的指路符,符纸上的纹路在散发红芒,且发生了些变化,根据纹路的指向,他就能领会含义,说道:“此人兴是有所察觉,已经转移了位置,好在符箓能追踪,希望此人能给我带点乐趣吧。” 他直接拽住赵汜的独臂,平地有风起,下一刹,身影便消失无踪。 栖霞街第九条巷子里,有黑影鬼鬼祟祟,他推开一处院门,暗自困惑,“浑城里除了姓陶的,再无第二位天师,那家伙只能画出最低品秩的符箓,但接连两次被发现,到底是何人所为?” 莫说酒仙郡,在整个苦檀他不相信有谁的符箓造诣比他更高,甚至有自信,若非张天师,或是隋国极少数大天师,就算有人能感知到他隐藏的一丝符炁,也无法追踪。 而两次都被极准确的锁定位置,施符者绝不弱于他。 回想着因有符炁牵引,从范天师身上得知的信息,那位陶天师虽有破壁神符,但显然不是他自己画出来的,莫非是判断有误?那位陶天师在藏拙? 根据此事,他有刻意调查陶天师,因此才能做出判断,可若是陶天师自始至终,从第一次展露头角便在藏拙,未免城府太深了些。 毕竟陶天师在二十年前就能画出符箓,虽品秩低到可怜,只能到处坑蒙拐骗,但如果都是装的,甚至曾经朝夕相处的范天师都被蒙蔽,此人就很值得在意了! 他又想到姜望。
虽然范天师只是手底下众多棋子之一,但其够狠,没有人性,是很得他关注的,死于姜望手里,便是相当于痛失一员大将。 可姜望貌似是澡雪境的大修士,若想将其元神奴役,就得先将其置之死地。 利用栖霞街里被镇压的妖怪就是不二之选。 可现在有暴露之危,他只能再更低调些,毕竟图谋一位澡雪境修士的元神,并非在路上随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他当即开始画符,要尽量把符炁内敛到微不可察,纵然陶天师可能有藏拙,但他坚信,自己的本事更高。 能把符炁隐藏自身又没有什么符炁产生的符箓,画出来的难度自然极高,而他要把符炁隐藏更深,符箓的难度也就更高。 因此,不一会儿,院里就扔了数不尽的废符纸。 在他静心凝神,终于大功告成之际。 院里忽然落下两道身影。 许觞斛愣住。 很快认出姜望那张脸。 “你倒是很会藏嘛。”姜望冷笑看着他,赵汜则很干脆,捡起一块石头就丢了过去。 许觞斛侧身避开,他竟是没有任何慌张,反而轻轻拍打衣袍,把符箓塞入怀里,笑道:“我再是会藏,依旧被姜先生找到,看来运气很不好。” 姜望微微挑眉,面前此人相貌俊雅,而且很年轻的样子,大约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白色的符袍,脚踏黑靴,金带束腰,且眸中有着熠熠神采,颇显正直高雅的气质。 “确是人模狗样。” 许觞斛凝目道:“姜先生直接出言羞辱,太过分了。” 姜望好笑的说道:“你做的事情,死百万次都不足惜,羞辱你又能怎样?” 许觞斛没有任何辩驳的意思,甚至直言道:“月满西楼的楼主李谀因姜先生而死,可是平白让我浪费了一张役神符,这恐怕得需要姜先生来赔偿。” 姜望面色瞬间一沉。 役神符是怎么画出来的,他已经很清楚。 许觞斛身上必然有着滔天的血气,但却被其隐藏的一丝都没有,虽能因此证明许觞斛符箓道造诣之高,但想到许觞斛能把役神符直接给李谀,肯定不止一张,被其残害的人怕是一座城也不够装。 此为罪恶滔天之人! 姜望内心的杀意汹涌而出。 裴皆然的身影凭空出现,她以办案的模式面对陶天师,才能保持正常,但也因此把陶天师吓得不轻,此刻畏畏缩缩的用依靠赵汜的好运符画出的神行符跟着来到院子里,第一时间就躲在姜望身后。 许觞斛倒是眉头微挑,依据他调查的情况,陶天师根本没本事画出神行符,看来此人在藏拙已是事实。 他浑不在意姜望的杀心,而是紧紧盯着陶天师,说道:“我是真的低估了你,但你刻意藏拙,把自己伪装的很废,怕是有所图谋吧,莫非也在秘密炼制役神符?” 陶天师愣了一下,露出茫然的神色。 这人在说什么? 我藏拙? 伪装的很废? 我明明是真的废好嘛! 你怕是在故意讽刺我! 陶天师很生气。 简直气抖冷。 许觞斛认定陶天师是符箓道造诣很高的人,见其被自己拆穿浑身发抖的样子,不由轻笑道:“原来我们是同道中人,但你的确值得佩服,居然与他们混迹一块,我此时说出你的秘密,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你为何茶里茶气的? 陶天师气急道:“谁跟你是同道中人!休得污蔑我!” 姜望确真的露出狐疑之色。 但陶天师到底有没有本事,其实根本不用想。 他虽非浑城人,但是酒仙郡人,而且在浑城住了很久,若是真的一直藏拙,身负大气运的老爹哪会把陶天师视若敝履,要说陶天师真有瞒天过海的本事,打死姜望都不信。 单是曾经家藏魍魉一事,若非是自己,陶天师就算因对镇守有恩,不会被判死罪,恐也难逃罪责。 陶天师不可能知晓自己当时有镇压魍魉的本事,在揭开符箓的瞬间,如果真是藏拙,怎么也得露出来。 否则若是让魍魉出来,堂堂小侯爷但凡遇害,陶天师可就惨了,符箓道造诣再高,也难逃被黑焰军撕碎的命运。 既然陶天师确实很废,许觞斛此言就是挑拨离间,或者以为是陶天师才被发现的? 也许两者皆有。 姜望神情变得怪异,看着貌似坐等局势变化的许觞斛,抬手拍向陶天师的肩膀,对面眼睛瞬间放光,但紧跟着姜望就突然出刀,直接贯穿许觞斛的胸膛!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丧尽天良许觞斛 许觞斛满脸错愕的看着姜望。 画面不对啊? 我有役神符,你直接杀意涌现。 陶天师也在秘密炼制役神符,你怎么反而偷袭我? 姜望当然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自顾自看向赵汜,说道:“该你了。” 赵汜点点头。 他手里攥着雷符,因只是很低品秩的杀符,需得将符箓贴在目标身上,再由符炁牵引,降下雷霆,轰杀目标。 而此雷霆只是很普通的雷霆,若是运气好,就算是寻常百姓,都不一定能劈死。 可许觞斛重伤的情况下,结局就是注定的了。 姜望眼神一扫,正要逃跑的许觞斛顿觉浑身僵硬,只剩下眼睛能动,他满眼惊惧的看着赵汜步步迫近。 雷符直接被拍在脑门上。 裴皆然说道:“你以符箓帮助栖霞街里被镇压的妖怪,让得妖怪能有破封而出的机会,作为条件,又想让妖怪帮你做什么?” 姜望打了个响指。 许觞斛咳了几声,发觉自己能说话了,他阴沉着脸,“栽到你们手里算我倒霉,但不会以为那妖怪只是让浑城里的魍魉发疯吧?” “莫说浑城里有修士,更有门神铺首在,寻常时候也就算了,危害全城百姓,祂们肯定会露面,若非靠近栖霞街,那只妖怪也没本事做什么,结果只是让浑城乱一阵子,根本达不成目的的事情......” 许觞斛冷笑道:“你们觉得是妖怪很傻,还是我很傻?” 姜望神情微变。 紧跟着地面开始震颤。 有如野兽的嘶吼声在浑城各处响彻。 裴皆然惊讶道:“是妖怪蠃颙!” 她视野所至,是数之不尽的蠃颙拱破街道青石板,从地底爬出。 姜望想到曾经栖霞街凭空出现的大规模妖怪蠃颙,暗自咬牙,他竟是把被封印的那只妖怪能生出蠃颙的事情给忘了。 许觞斛满嘴是血,但气质仍旧显得高雅,“酒仙郡里门神铺首数百位,而浑城里就有数十,证明浑城百姓要么前世功德在身,要么现世积德行善之人甚多,整个隋国能积累功德踏足澡雪境的铺首凤毛麟角,是因铺首所需功德很多。” “但栖霞街里那只妖若能把浑城铺首尽数吞噬,再有那么多百姓和修士,破封是必然结果,妖怪蠃颙也只是开胃菜,你们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是极其错误的选择。” 姜望脸色难看。 裴皆然已经第一时间飞走。 赵汜催动雷符,夜空里惊雷炸响,瞬间把许觞斛劈得粉碎。 是真的粉碎。 留下一地灰烬。 但姜望表情却变得更难看。 因是符箓灰烬。 陶天师震惊道:“是分身符!” 分身符是神符品秩,非是一般天师能画得出来。 何况许觞斛看着与常人无异,最低品秩的分身符就纯粹只是分身,虽然也能做很多事情,但不包括画符,若分身也能画符,那就跟真正的许觞斛没有区别了,此符显然是最高品秩的分身符。 酒仙郡里某座小镇。 一处院落里。 正盘膝而坐的许觞斛,睁开眼睛。 白白浪费一张分身符,是他前往浑城时没有想到的。 “陶天师......”许觞斛眸子微凝,此人故意藏拙,实则能耐通天,若有机会,必须第一时间除掉。 分身符被毁是有反噬的,许觞斛面色苍白,汗珠顺着脸庞滑落。 此时有年轻男子出现,其穿着朴素,踏着草鞋,背着干柴,气喘吁吁把干柴卸下,他用已经很脏的粗布擦了擦汗。 许觞斛看向他,平静说道:“已经这么晚了,你又上山砍柴了?” 年轻男子憨笑一声,说道:“许神仙帮我母亲治病,虽是分文不取,可我就算没读过书,也知晓报恩,我白日尽量做很多活计,晚上再砍些柴,哪怕卖不到几文钱,也聊胜于无,许神仙大恩,用我的命也无法偿还,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许觞斛笑道:“其实你的命很值钱。” 他招了招手,再次说道:“现在就有让你报恩的机会。” 年轻男子很开心,说道:“许神仙若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小子肯定竭尽所能。” 许觞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需你做什么,每日劳累那般辛苦,回家还要照顾母亲,至今都未娶妻,似你这般孝子,上天是会垂怜你的。” 年轻男子摇头道:“这是为人子应该做的。” 许觞斛说道:“是啊,所以我给你一个报恩的机会,我受了些伤,而你体质特殊,其实是有修行的天赋,若你肯付出生命,就能直接让我痊愈,你也大可放心,我会把你母亲彻底治好的。”
年轻男子愣住。 他犹豫了片刻,说道:“许神仙大恩,无以为报,但没了我,母亲独自一人该怎么活?” 许觞斛皱眉道:“莫非你想报恩只是说说而已?” 年轻男子急切道:“绝非如此,我只是担心母亲以后若看不到我,郁郁寡欢,难免再生病,到时就没人能照顾母亲了!” 许觞斛直接摁住他的肩膀,说道:“我会帮你照顾的。” 不再给年轻男子说话的机会,许觞斛取出一张血色符箓,瞬间就让男子化作飞灰。 许觞斛神色淡然的瞥了一眼屋里,紧跟着有金光大盛,铺首显现,怒目盯着他。 “这座镇子里只有你一位铺首,没露面也就算了,既然出现,你便走不掉了。” 他身上的符袍散发光芒,竟是贴满了六甲符箓,然后又取出一张雷符,跟赵汜画出的雷符截然不同,因其有着更响亮的名字——神霄符! 此符可瞬间轰杀洞冥境巅峰修士。 若是提高品秩,甚至能重伤澡雪境修士。 门神铺首被其轻而易举灭杀。 许觞斛又把目光投向屋里,因听见动静,有一老媪颤巍巍走出来。 ...... 浑城。 有四境武夫带着陶天师和赵汜,以最快速度游走各个街道,镇压魍魉。 而修士们则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突然冒出来的妖怪蠃颙身上。 谢吾行一剑斩出。 横贯整条街。 相互堆积的蠃颙就像排着队送死。 宁十四和荣予鹿等武夫对付不了魍魉,但能杀蠃颙,虽有强悍体魄,因要尽量避开蠃颙的唾液,等他们杀死一只蠃颙时,修士面前早已堆满了蠃颙尸首。 黑焰军也在各个街道冲锋陷阵。 申屠煌率领四位镇妖使,占据浑城有利位置,以出自神都张天师的符箓,将得各街道百姓住处外拉起符网,既能保障百姓的安全,又能避免百姓闻听动静纷纷走出来。 可想要把符网拉满整个浑城,是需要时间的,过程里难免有百姓闻风出门,结果正面遭遇妖怪蠃颙。 放眼望去,浑城竟有陷落之势。 妖怪蠃颙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单只蠃颙的力量远不如普通的洞冥修士,甚至第二境巅峰的武夫拼尽全力也能将其斩杀。 可数以百计甚至千计的蠃颙,是洞冥境巅峰修士也不敢独自应对的。 好在浑城里目前除了舒泥、阿空和白菜,剩下的皆是洞冥境巅峰修士,第四境武夫也有十数位,其中阿空战力直追洞冥境巅峰,谢吾行和申屠煌也非寻常洞冥境巅峰修士。 又有门神铺首时而显现。 若非有所顾虑,他们直接就能把浑城夷为平地,将得妖怪蠃颙尽数斩杀。 裴皆然站在某处屋顶,看着街道火光冲天,玄色铁棍飞舞着横扫蠃颙。 她真正在意的是许觞斛所言,妖怪蠃颙只是开胃菜,栖霞街里的妖怪暂时出不来,更大的威胁又会来自哪里? 姜望就在栖霞街,不管妖怪是否仍有后手,但既然只能攻击来到栖霞街附近的人,他便抬手挥刀,凛冽寒意瞬间把坑洞封闭,先保障让妖怪无法吞噬修士或门神铺首再说。 他其实没有信心长夜刀的寒意能否将妖气隔绝,但只要有一丝可能,就不能坐以待毙。 看着凭阑街肆虐的妖怪蠃颙,如此数量,便也能给予神国不小的养分,若能再变强一些,或许就算妖怪破封而出,自己也应付得了。 再次神魂化相,化出的是一只手,朝着地面拍落,数只高两丈的蠃颙被瞬间拍死。 他就像在拍苍蝇一样,神魂化相出来的手,凭空闪现在浑城各个街道,覆掌间便有妖怪蠃颙身死。 因破境洞冥巅峰,降妖除魔便无需让妖怪心生杀意,而是直接就可以让神国获得养分。 随着姜望拍死数百只妖怪蠃颙,神国里终于有了些变化。 两座山上的树木在震颤,树叶变得更为青翠,溪流也变得更为清澈,那条金色鲤鱼在溪流里显得很欢快,蝴蝶落在青翠的叶面上,似有生产的迹象。 姜望在注意神国,对此感到十分困惑。 神国里只有一只蝴蝶,难道能自产自销? 紧跟着他又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 裁缝铺里,顾景风似是被惊醒。 察觉到外面的情况,他第一时间跑向东集市,因那里没有熟人,就算展露身手,也不易被发现。 看着顾景风极其凶猛手撕蠃颙的画面,姜望有些震惊,自己貌似低估了此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没有招惹你们任何人 仍有妖怪蠃颙从地底爬出,它们悍不畏死,朝着修士横冲直撞,像是怎么都杀不完。 但画面里却出现一副很违和的场景。 阿空右手大镰刀,左手大鸡腿儿,面前是十数只蠃颙。 而那些蠃颙看着阿空,竟是露出很茫然的神色。 因它们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阿空也在啧啧声不断。 若是把这些家伙全抓住,就不用纠结该怎么吃了,所有吃法都能一一招呼。 在阿空头发里藏着的那只蠃颙已经放弃逃跑了,此刻看着同类,虽有心让它们快跑,又害怕惹恼了阿空,只能用蠃颙特殊的方式提醒,就看同类能否领会了。 但妖怪蠃颙是出名的无脑,被阿空抓住的那只蠃颙应该是最聪明的了,任它怎么提醒,同类都没什么反应,最终它哀叹一声,毁灭吧,累了。 紧跟着阿空就出手了。 那些被修士或武夫斩杀的蠃颙都变得不完整,而且看着很恶心,阿空没有食欲,她必须得完好无损的把蠃颙逮住,第一个吃法就是烧烤。 然后浑城里就出现了很诡异的画面。 看着只是金钗之年的小姑娘,提着把大镰刀,逮着蠃颙胖揍,实则目的是按摩,能让肉质更好,等到把蠃颙揍得晕乎乎,她便拽着来到角落,开始烤火。 因蠃颙的肆虐,街道遭破坏,想找柴禾便很容易。 藏在阿空头发里的那只蠃颙见此一幕,瑟瑟发抖。 原来她不是在吓唬妖,是真的! ...... 阿空所到之处,妖怪蠃颙尽皆避散。 这是迄今为止,蠃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惧怕修士。 因古往今来,从未有人做过阿空此时在做的事情。 那是妖怪蠃颙心里难以磨灭的阴影。 但阿空好不容易把蠃颙都‘围住’,谢吾行发现有蠃颙扎堆,直接就施展溪河剑意,一波送走。 他仍自奇怪蠃颙怎会有这般举动? 很快就察觉到一抹不善的目光。 只见阿空正凶狠地盯着他。 谢吾行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朝着阿空笑了笑,便又破空而去,到别处斩杀蠃颙。 而有阿空的存在,蠃颙时不时扎堆,也使得修士们斩杀蠃颙变得轻松许多,却浑然没有在意阿空受到的伤害。 她眼看着就要哭了。 太欺负人啦! ...... 裴皆然看着妖怪蠃颙急剧减少,略有困惑,单只蠃颙就算力量有限,可数量众多又四散浑城各处,怎么也不会那么快被解决。 她怀疑可能是真正的威胁要出现了。 申屠煌率领四位镇妖使趁此时间把整个浑城都拉上符网,只留街道,他们刚刚喘了口气,某处街面忽然陷落,有庞然大物缓缓露出。 身躯直接占满街道,符网散发金芒,朝里凹陷,险些就被撑破。 仿若一座山拔地而起,两旁商铺的高度都只能到其膝盖,紧跟着双翅猛地张开,商铺和百姓住处有符网护着倒是无碍,但屋顶却直接被展翅的劲风掀开。 百姓仍在安睡,若此刻醒来,看到的就是漫天星空了。 符网也有静神的效果,就算给他们一百个大嘴巴,也依旧能睡得安详。 但看着面前的怪物,申屠煌很是意外,“乌侯?” “袭击浑城的妖怪又来了?林副阁主已经前往探查,乌侯怎么可能突然跑到浑城里来?而且隋国各境城池底下都有铺就着镇妖石才对,就算来到浑城,也不该从地底下冒出来......” 谢吾行掠空而至,沉声说道:“并非是曾袭击浑城的乌侯,虽长得像,但要矮一些。” 道行越高的妖怪,数目越少,就像天底下只有一个漠章,青玄署里有记载的乌侯是九百数,因妖患被斩杀数十,且青玄署里有关妖怪的数目未及时更新,乌侯只会更少。 乌侯虽也能繁衍,但繁衍能力很低,就算有百年的时间,也增涨不了多少。 申屠煌自然很清楚这些,只因前面刚有乌侯袭城事件,让他下意识以为是同一个乌侯。 根据记载,雄性乌侯的尾巴更长,雌性乌侯则体型更大,眼前的是雄性,那袭击浑城的便是雌性乌侯了。 姜望也注意到了南城巷里乌侯的出现。 妖怪蠃颙是栖霞街里被封印的妖怪的孩子,基本能证实,但乌侯也直接从地底冒出来,就让姜望很费解了,难不成那只妖怪也能生出乌侯? 若是如此,当初‘海市蜃楼’高悬时,为何是蠃颙露面,而非乌侯? 如果那时候便是乌侯现身,刚刚得到神国的姜望怕是很难将其镇压,被封印的妖怪不就谋划成功,早出来了? 要么乌侯跟被封印的妖怪无关,要么是想让乌侯诞生的难度较高。 但不管怎么样,乌侯在浑城里出现,都是极大的威胁。
像是在证明此事,乌侯扇了扇翅膀,符网顿时剧烈颤抖,南城巷街面的青石板直接随风化作齑粉,正前方的申屠煌及四位镇妖使和谢吾行被狂风席卷着退出百丈开外。 若非有符网挡着,半个南城巷无疑会变成废墟。 眼前的乌侯貌似要比袭城的乌侯更强。 申屠煌纵有轻易拿捏谢吾行的实力,可终究尚未晋升澡雪,他目露骇然的看着乌侯,此妖不可力敌! 裴皆然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乌侯上空,玄铁棍猛地照着乌侯脑袋砸落。 嘭地一声闷响,乌侯身躯矮了半截,但却并未受到实质伤害,它惨白色的眼眸瞥向裴皆然,绳状的尾巴横扫而出,携裹着空气炸裂的声音。 裴皆然身影再次瞬间消失,紧跟着出现在乌侯右侧,玄铁棍轰击面门,待得乌侯要反击的刹那,裴皆然又来到上空,如此往复,短短数息间,便已出招上百,且力道一次比一次强,终是将乌侯打得节节败退。 然而乌侯看似狼狈,却始终没有受到太大伤害。 申屠煌凝声说道:“结阵!” 四位镇妖使闻声而动。 张天师是神都青玄署的上卿,镇妖使们经常斩妖除魔,自有无数符箓傍身,寻常基础的符箓虽对妖怪没什么用处,但类似破壁神符或是六甲符箓等,都能让得镇妖使们整体实力拔高一筹。 符网便是由六甲符箓结成,其中更有六甲神符占主位,甘露符为辅,纵使澡雪境修士也很难轻易破坏,要比月满西楼数万张六甲符箓结成的符阵强了不止一点。 有防御符网,自然便有杀伐符网。 算上申屠煌,五位镇妖使虽然能结出的符网规模有限,但他们配合相当默契。 四位镇妖使围绕着乌侯踏空疾行,正好有裴皆然吸引着乌侯注意力,申屠煌在原地,四位镇妖使占据四方有利位置,五方揭谛符阵就此形成。 申屠煌一声大喝,“裴行令!” 裴皆然很快领会其意,再次挥出一棍,让得乌侯没有做出反应的机会,紧跟着飞速撤离,随着申屠煌和四位镇妖使共同起符,乌侯周遭金光大盛,符网凭空闪现,将其牢牢束缚。 符网间有电弧流窜,乌侯皮肤直接变得焦黑,它凄厉嘶吼,挣扎着想要摆脱符网。 申屠煌面色涨红,紧紧拽着符网,“想将其杀死很难,尽快汇聚浑城所有修士帮忙,把它拖出城外!” 谢吾行没有半点迟疑,现在顾不得剩余的蠃颙。 修士们聚集,拖拽着符网,几乎耗尽黄庭炁朝城外飞行,硬生生把乌侯拖出南城巷。 但距离城外仍有很大的路程。 姜望没有帮忙,而是把目标放在妖怪蠃颙身上。 他得尽可能再变强一些。 符网虽是对乌侯造成了伤害,但并不致命,哪怕这样想不好,可他清楚,乌侯很快就能挣脱。 原本修士撤走,蠃颙们就成了阿空的囊中物,她刚刚露出笑脸,朝着几只蠃颙行去,眨眼间蠃颙便被拍扁。 阿空愣住。 她小嘴一撇,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 姜望见此也愣了一下。 是刚刚自己出手太残忍,把阿空吓哭了? 他颇有些自责。 于是出手更狠了。 直接把蠃颙轰成齑粉,这样起码画面能好看点。 阿空再次愣住。 然后哭得更凶了。 姜望露出茫然的神色。 什么情况? 算了,不懂铁憨憨怎么回事,他没有再理会,而是加快拍死蠃颙的速度。 阿空顿觉阴影笼罩着自己。 她只是想美美饱餐一顿,没有招惹任何人啊? 眼睁睁看着妖怪蠃颙越来越少,阿空想哭却已没有眼泪。 修士们仍在热火朝天拖拽着乌侯。 而乌侯也挣扎的更激烈。 终是在距离城门千丈的位置,符网支离破碎。 乌侯浑身都在冒烟,那股味道让得阿空瞪大了眼睛。 她没有丝毫犹豫,提着大镰刀,疯狂往城门跑,甚至都忘了自己会飞。 彻底发狂的乌侯凝视着那些修士,冲天的妖气让得柴彼战战兢兢,武夫们没有抵抗乌侯的能力,离得很远,宁十四第一时间护住舒泥,下一刻就被乌侯的尾巴扫飞,背部撞在城墙上,裂纹瞬间弥漫开来。 他猛地喷出一口血。 舒泥倒是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看着宁十四萎靡的模样,竟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恐惧在舒泥内心里溢散。 修士们下场也很惨,除了裴皆然和申屠煌、谢吾行三人,尽皆丧失战斗能力。 便在这时,有一道身影忽然出现! 第一百一十五章 海市蜃楼 乌侯仰天嘶吼。 整座浑城都在震颤。 有一道身影凌空而至,皱眉喝道:“聒噪!” 他拔剑出鞘,浑城上空亮出一抹惊鸿。 直接就把乌侯翅膀斩断。 嘶吼声也戛然而止。 裴皆然微微挑眉,看着高悬半空的萧时年,此人虽非澡雪境修士,但战力却丝毫不弱。 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小觑萧时年了。 趁着乌侯重伤,裴皆然绕至后方,双手分别拽住乌侯的两条尾巴,生生将其扯断。 紧跟着又奔向另外两条尾巴。 没了翅膀又没了尾巴的乌侯,看起来十分惨兮兮。 就此,威胁基本消除了。 可没等众人松口气。 栖霞街方向有一团黑雾来袭。 直接把乌侯笼罩。 竟已极快的速度又长出了翅膀和尾巴。 而且乌侯的妖气节节攀升。 裴皆然面色凝重。 显然许觞斛的符箓让得妖怪再次冲破了一层封印,是有一道元神逃脱,附着在乌侯身上。 刚刚登场,有碾压之势的萧时年,瞬间被乌侯一尾刺穿胸膛,钉在了城墙上。 下一刹,申屠煌和青玄署四位镇妖使便喷血飞了出去。 谢吾行出剑,但剑意寸寸崩散,乌侯扇翅,将其直接打出浑城,如同一支离弦之箭,撞破东城墙墙头。 乌侯目标最后放在裴皆然的身上。 观战的荣予鹿等武夫满脸惊惧,仅仅是转瞬间,修士们便全军覆没了! 黑焰军整装待发,就要冲锋。 没有出手的童伯神情阴郁,紧紧拽着小鱼。 有那团黑雾的加持,乌侯的道行增涨了数倍有余。 此刻往前,只有死路一条! 童伯看向裴皆然,既是神都青玄署行令,应当有着更强的手段。 按理来说,能当上行令之职的,最低也是澡雪境修士。 哪怕裴皆然年轻的过分,但世上是不缺天才的,尤其是在神都,缺的只是超脱极限的妖孽,而只要是天才,四十岁前破入澡雪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绝世天才二十岁破入澡雪亦是常事。 可想到裴皆然‘有病’,貌似有办法规避,但是否会影响什么,童伯暂时也无法确定。 类似给自己心理暗示,或是神魂镇静的法门,能让裴皆然在某些境地下保持正常,可对精神终是有压力的。 那只是让表面看着正常,心神其实仍是慌的,又在强度压抑下,战力因此被影响也不好说。 乌侯再次嘶吼,方圆数十丈地面直接凹陷,妖气激荡而出,荣予鹿等武夫也没能幸免,他们纵有强悍体魄,奈何差距过于悬殊,连带童伯在内,尽数变得萎靡。 裴皆然攥紧手里的玄铁棍,一脚踹飞城门旁的石墩,在石墩被乌侯尾巴击碎的瞬间,裴皆然的身影便自碎石里出现,给了乌侯当头一棍。 紧跟着再次施展连击战法,没有给乌侯任何反应的机会,但结果就跟上回一样,哪怕乌侯被打得节节败退,却根本没有受到实质伤害。 可也给予了申屠煌等人恢复生息的时间。 萧时年把自己从墙壁里抠出来,他面色严肃,径直给伤处刻画一道阵纹,持剑攻了上去。 裴皆然和萧时年联手,再有后面申屠煌的杀符相助,成功又斩断了乌侯一条尾巴。 但很快申屠煌便被乌侯踩在脚下,裴皆然坠落在地,嘴角溢血,萧时年又一次镶进城墙里。 黑雾升腾着席卷整座浑城。 乌侯的嘶吼声响彻四野。 然后阿空闪亮登场! 可没等她把怀里的瓶瓶罐罐掏出来,整个身子便腾空了。 茫然回头,看到姜望正面带笑意,轻声说道:“躲远点。” 阿空急切地要解释什么,忽然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 姜望怔住。 阿空傻眼。 她紧跟着面色大变,捂着肚子,终于想起自己会飞的事情,猛地挣脱姜望薅住衣领的手,朝着某处急速飞去。 ...... 乌侯仰天嘶吼! 有极强盛的气息涌现,覆盖裴皆然和萧时年等所有人。 姜望闲庭信步般从乌侯身前经过,来到宁十四旁边,灼热气息灌体,本已奄奄一息的宁十四,眼眸忽地恢复清明,降妖除魔虽能直接给予神国养分,但蠃颙的杀意也让得姜望能踏出栖霞街。 他让舒泥带着宁十四远离。 这才回身面向乌侯。 “我记得你。” 乌侯第一次开口说话,它紧紧盯着姜望。 此刻的乌侯是被栖霞街里那只妖怪附身的,它记得蠃颙是被姜望镇压,才被浑城府衙的人轻而易举解决,更记得那尊神明降临,是姜望将其斩杀。
“高悬栖霞街的海市蜃楼,是你弄出来的吧。” 姜望神情微变。 仍留在浑城的柴彼等少数寻仙者齐齐愣住。 申屠煌震惊的看向姜望。 裴皆然目露茫然。 荣予鹿等武神祠四境武夫亦是瞠目结舌。 所谓‘海市蜃楼’高悬,是常祭酒判断为仙人临世的异象,紧跟着苦檀修士闻风而动,但苦寻无果,曾经没有想到的事情,此刻浮上心头。 姜望就住在栖霞街里。 而‘海市蜃楼’偏偏就高悬于栖霞街。 这位很年轻的澡雪境修士,此前闻所未闻。 申屠煌更是想到,姜望破境澡雪,青玄署未有察觉,到底是否因妖患之事分身乏术的结果? 某些资质极高的人,破境澡雪时,的确能生出异象,那跟元神显现大不相同。 但‘海市蜃楼’到底是姜望破境生出的异象,还是仙人临世生出的异象,貌似没有那么重要,哪怕曾经有关仙人临世异象判断失误的例子很多,可关键在于‘海市蜃楼’的出现,跟姜望有没有关系。 乌侯没理由乱说,因这种事情又不能威胁别人,反而若是把姜望‘仙人’的身份坐实,莫说苦檀大物,神都怕也会第一时间派人前来,到时栖霞街里的妖怪再想破封,就没机会了。 不管真相是哪一种,场间众人的震撼都是无以复加的。 想要搞清楚姜望到底是谁,就看他能否斩杀乌侯了。 毕竟‘海市蜃楼’高悬距今也没有太久,姜望就算再是天赋异禀,终究只是澡雪境界里的新人。 此刻众多洞冥境巅峰修士,甚至战力触及澡雪境的存在,又有像符网或是剑意这种拔高修为的手段或神通,都奈何不得乌侯,若姜望轻易就能杀死乌侯,就已经可以证明很多问题。 姜望神情颇有些凝重。 被当成仙人供奉,自然不是什么坏事,但危险也很大。 因他根本不是仙人,若是隋国朝堂请他做什么事情,他啥都不会,再被怀疑,只会死得很惨。 而且妖怪数百年来一直密谋杀仙,万一被强到没边的大妖盯上,他可没有自信隋国能护一世。 何况成了所谓仙人,便很难再行滋养神国的举动,仙人只能高坐云端,若到处惹是生非,在隋国神都大物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无法变强的情况下,再被大妖盯上,迟早出问题。 他没有信心把天下修士都耍得团团转。 但好在乌侯只是猜测‘海市蜃楼’是因他出现的,并没有探知到神国的存在,旁人怎么想无所谓,姜望坚决不能承认。 事发突然,暂时没有想到应对之法,姜望便只能撇开话题,“既是被镇压在栖霞街,便老老实实待着,没事蹦跶什么。” 乌侯淡然说道:“我已被困于此六百年,终在近期得到破封的机会,因海市蜃楼的出现,使得封印松动,我本该感谢你,可也正是因为你,让我又被多困了数月。” “六百年啊,第一次等到出去的机会,瞬间又陷入绝望,那比整整六百年的煎熬更使我痛苦。” 姜望想着你怎么又提海市蜃楼,咱能唠点正嗑不? 浑城里的妖怪蠃颙在裴皆然等人对战乌侯的时候,就被姜望彻底解决,神国也有了些变化,到底能否斩杀现在的乌侯,得打过才知道。 因是神国升华后第一次杀妖,姜望也没有想到,直接降妖除魔获得的养分居然十分庞大,破境澡雪的难度很高,让得神国再生变化的难度自然也很大,虽然是因为妖怪蠃颙的数量太多,但也可见一斑。 他甚至想到,如果把乌侯斩杀,神国能否再次升华? 那可比洞冥境巅峰修士的杀意或是旁人的愤恨情绪让他变强的速度来得更快。 姜望忍住兴奋,攥紧手里的长夜刀,在乌侯仍然滔滔不绝时,身影掠出,高跃而起。 砸刀! 凛冽寒意让得乌侯浑身一颤。 它怒目欲裂。 居然搞偷袭! 翅膀张开,一声嘶吼。 浑城之水冲天起,宛若天幕,笼罩整座城。 申屠煌顿感窒息。 修为更差的则直接昏死过去。 此刻唯有裴皆然和萧时年站着,童伯也只是勉强支撑,剩下的人都没了意识。 而在某处茅厕里的阿空,恍若未觉,只是很懊恼的嘀咕着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姜望的刀没能砸落。 身上仿若有千斤重。 直接朝着地面跌落,将得青石板都砸出一个坑。 姜望浑身都在溢血。 他倔强的抬头。 若能再使出斩神的那一刀......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以普通人的身份 裴皆然强撑着往前迈步。 然后又开始小跑,最终疾行,高高跃起,玄铁棍狠狠砸在乌侯身上。 乌侯表情只是瞬间的凝滞,姜望便已站起身来,沉声大喝,“刀来!” 有凛冽寒意直破苍穹,皎洁月色也霎时黯淡无光,如同银河坠落九天,携裹着无与伦比的强横刀芒,席卷肆虐着浑城街道,使得乌侯皮肤寸寸龟裂,凄厉地嘶吼声震荡四野! 乌侯咆哮着冲向姜望。 三位尾巴破空而至。 但尚未接近姜望,便渐渐风化。 紧跟着是乌侯的脑袋,翅膀,身躯,在冲向姜望的过程里,缓缓消散于天地间。 就连栖霞街里那只妖怪的元神都没能逃脱。 黑色的灰烬随风飘荡。 最终彻底消融。 姜望微微喘气。 他有些震惊而又兴奋。 因那一刀并非斩神的一刀,或者说只能算是出了半刀,更多借助的是自身力量而非长夜。 虽然在出刀过程里,他仍在持续变强,但能直接一刀斩杀乌侯,是出刀前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可很快姜望的表情就僵住了。 申屠煌正很震惊的看着他。 裴皆然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们都是未曾真正目睹仙人的,刚刚临世的仙人,到底是在巅峰期,还是虚弱期,没人搞得清楚。 纵然最开始姜望也有较为狼狈的表现,可那只是很短的一瞬,紧跟着就直接让乌侯化为虚无,绝非是寻常澡雪境修士能做到的事情。 亲身接触,申屠煌很清楚,那只乌侯的道行,纵使刘行令出手也得费些工夫,同样不是寻常乌侯能比的。 强悍如此,却连姜望一刀都抗不住,申屠煌再是不愿相信,也得明白姜望是仙人身份的可能性极大。 根据古籍描述来猜测,仙人临世无非两种情况,要么直接降临,要么借胎降生,姜望很可能便是后者,可具体的事情,申屠煌也不了解,需得上报神都证实。 想到此前要找姜望麻烦,申屠煌面露尴尬,不管姜望是不是仙人,起码可能性很高,他略有些战战兢兢,若是姜望有意,挥挥手他人不就没了? 更是想到,苦檀修士乃至武夫哪个敢当面骂刘行令,背地里也不敢啊,但偏偏姜望就那么做了。 若是仙人,就显得理所应当,或许刘行令早已察觉到问题,否则怎会被骂后,还想着让姜望加入青玄署呢? 甚至加入青玄署都可能是借口,根本就是在试探姜望,毕竟隋国要供奉仙人,也得仙人愿意,哪敢强迫让仙人必须接受供奉呢。 而且所谓姜望破境澡雪,青玄署没有任何察觉的问题,也能因此给出合理解释,姜望是仙人,破啥澡雪境啊,仙人很强那不是应该的嘛。 就算浑城神明降临一事是真的有神,仙人斩神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归根结底神祇仅是仙人附属,若神不听话,仙人弄死一尊神,又怎么了? 那么假象就很可能是姜望制造出来的,目的是不那么骇人听闻,至于林澄知为何能破假象,只能说明姜望是随手布下,他待在浑城里,是想游戏人间,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 可仙人终究是仙人,再是表现的平平无奇,也根本掩盖不了该有的风采。 因‘海市蜃楼’高悬浑城栖霞街,莫说苦檀,甚至神都也有来人,寻觅那么久都没有半点踪迹,分明是得见仙人而不自知。 越往深里想,申屠煌越感到害怕。 这不就是妥妥的真相嘛! 再看到姜望此时紧皱眉头的模样,他差点就跪了。 “姜......姜先生,我这人行事莽撞,但心思不坏,若有得罪之处,请姜先生万望海涵!”申屠煌颤巍巍揖手,紧张的直咽唾沫。 姜望仅是迷茫一瞬,便意会到申屠煌的想法,他苦笑道:“申屠大人,你误会了......” 没等他再解释,谢吾行的身影从东城疾驰而来。 “乌侯呢?” 谢吾行被乌侯一翅膀扇飞,直接就晕了过去,刚刚醒转,便赶了回来。 申屠煌及时说道:“已被姜先生诛杀。” 谢吾行很震惊。 两只乌侯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何况当初乌侯袭城,也是姜望和萧时年联手,申屠煌没有提及旁人名字,便是姜望独自斩杀的乌侯,但这怎么可能呢? 而很快,谢吾行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满脸狐疑地看着申屠煌。 申屠煌什么时候对姜望这般客气了,居然称呼先生两个字? 他晕过去的短短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时年也在思忖。 姜望的成长速度确实很快。 可若是他本来的力量,此前只是藏拙,便没有任何问题。 而且他始终都觉得姜望哪里很奇怪,莫非真是仙人? 他对仙人的了解更低,也没有敬畏之心。 但姜望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降生的人,若是仙人,凭借陶天师的能耐,应该很难看得出来,事关姜望的身份,在萧时年心里,仍存在着很大的迷雾。 他深深看了姜望一眼,直接掠空飞走。 裴皆然朝着姜望轻声问道:“蠃颙大规模出现在栖霞街前,浑城可曾有过妖患?” 姜望摇头。 据他所知是没有。 裴皆然又说道:“是因海市蜃楼高悬,寻仙者齐至,紧跟着就有乌侯袭城,此事件,莫说酒仙郡,整个苦檀乃至隋国各境都少见,唯有在每次有仙人临世异象的时候,妖怪才会出现这种大规模行动。” 姜望忙要解释。 裴皆然再次开口说道:“而妖怪的此般行动都是发生在异象刚出现不久,但这一回,寻仙未果,各境妖患,相互间打掩护,有幕后大妖指使乌侯突然袭击浑城。” “据说在乌侯没来前,甚至半点迹象都没有的情况下,是你第一个判定有妖怪要袭城,当时寻仙者根本不相信,可事实证明确是如此,妖怪袭城的目的显而易见,是为杀仙。” 姜望终于逮到说话的机会,“妖怪袭城的目的尚且未知,何况有老妖潜入浑城东集市,若我是仙人,在当时就证明了,那老妖根本没有任何指向我是仙人的事情!” 裴皆然微笑道:“是因妖怪也不能确定到底仙人是谁,但它们肯定认为浑城确有仙人临世,仙人是神秘的,是强大的,是无法被洞悉的。” “因此,您不承认没关系,相信神都也愿意保守秘密,让您以普通修士的身份生活,可您再次用事实证明,仙人想要变得普通,很难,您无法坐视妖怪横行,只要出手,您便不再普通。” 姜望哑口无言。 您是否想得太多了? 我说实话没人信是吧? 姜望羞恼道:“我真的不是仙人!” 裴皆然点头说道:“仙人自然不惧一切,可若被妖怪知晓,总会给您惹麻烦,打扰您的心情,我会帮忙把场间人相关的记忆抹除,保证不会把您仙人的身份传扬出去,但神都需得清楚此事,希望仙人能够理解。” 姜望:“......” 他不信邪道:“你有这本事?” 裴皆然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箓,说道:“张天师画出的符箓,神异非常,抹除人的记忆,再简单不过了。” 申屠煌忙说道:“裴行令千万把我的记忆保留!” 他担心忘记此事,再去寻姜望麻烦,结果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裴皆然没有拒绝,径直捏碎符箓,谢吾行因听到了难以置信的话正感到惊骇,下一刹便目露茫然,随即着急问道:“乌侯呢?” 目前唯一清醒着的童伯也感觉一阵恍惚,只记得有乌侯出现,但记不得过程。 昏迷的修士或武夫的记忆自然都被抹除。 甚至符箓气息蔓延整座浑城,裴皆然的目标也包括了刚刚离开的萧时年。 姜望愣在原地。 虽说裴皆然和申屠煌仍旧记得,但其他人忘了,姜望也没道理再让他们知道一遍,反而想着要趁裴皆然没有回神都前,看看能不能让赵汜画出这种符箓,把裴皆然和申屠煌的记忆也抹除。 念及此,他也就不再费力解释。 “栖霞街里那只妖怪得除掉才行。” 现在重要的不是什么仙人,而是那只妖怪借着许觞斛的符箓仍在破封,若没有将隐患彻底解决,此事便不算完。 裴皆然说道:“愿祝姜先生一臂之力。” 申屠煌战战兢兢道:“有姜先生在,没我们什么事吧?” 裴皆然挑眉。 申屠煌顿时反应过来,正色道:“我辈自当义不容辞,合力斩妖!” 谢吾行仍在困惑乌侯哪去了,没有人给他答案,闻听此言,担忧道:“栖霞街里那只妖怪恐非我们之力能够抗衡,最稳妥的方式,是等着我师叔回来。” 申屠煌笑道:“那只妖怪被镇压六百年,道行已经所剩无几,闹出这么大动静,想来又有极大消耗,胜算未必会小,避免夜长梦多,需得尽早出手。” 他尽量为众人合力斩妖做铺垫,准确地说,是姜望独自斩妖。 谢吾行疑惑道:“申屠大人怎知妖怪被镇压六百年?” 申屠煌一时语塞。 我说是妖怪自己说的你信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真性 谢吾行终究没有跟着,除了要照看昏迷的众人,是申屠煌给出解释,裴皆然身为神都青玄署行令,自是极其强大的存在,也给出了乌侯是被裴皆然斩杀的答案。 莫管信不信,总比让谢吾行跟着还得分心瞒他来得轻松,而且申屠煌更说出他跟着也是帮倒忙的话,让得谢吾行咬牙要帮忙的念头夭折,只能默默落泪。 裴皆然没有反驳,更像是默认。 姜望很无语。 早在申屠煌推测神明降临一事,就知晓其是个人才,没想到裴皆然也不遑多让,三言两语就把他仙人的身份下了定论,甚至举一反三,帮姜望隐瞒事实。 你看我想搭理你们么? 他很庆幸赵汜的符箓道天赋很高,相信其肯定能画出抹除人记忆的符箓。 因此,无论申屠煌说什么,他都保持沉默。 到现在,他才方有机会查看神国的变化。 在把乌侯直接一刀斩作虚无的刹那,神国获得了极其庞大的养分。 第三座山诞生了。 蝴蝶在翩翩起舞。 金色鲤鱼生双翅,追逐蝴蝶。 青翠树叶上有蛹即将破茧。 溪流延长,蜿转三座山间。 有日自东升起,一掌可握。 姜望意识直接来到神国里,诧异道:“我破境澡雪了?” 此般变化非常之大,上次变化,是破境洞冥巅峰的时候。 但跟这次相比,也不可同论。 夜游神平静摇头,说道:“虽然有了质变,可尚未破境澡雪,要说最大的益处......” 夜游神翅膀指向某个位置。 姜望看了过去。 在一片混沌里,有抹金光闪烁。 姜望好奇道:“那是何物?” 夜游神说道:“人皆有三魂七魄,而修士能以练炁的法门凝聚神魂,再以神魂为基础炼神。内念不萌,外想不入,独我自主,谓之元神。元神者,又称真性,谓之本性,亦谓之真意。” 看到姜望皱眉,夜游神轻咳一声,“简单来说,虽未破境澡雪,但元神只待出窍,就算你身在浑城,也可借元神瞬念间往来各地,只因神国的束缚,距离或许仍有限制,你自己尝试一下便能知晓。” 姜望茫然道:“元神即为真性真意,为何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夜游神说道:“你生来便是洞冥境界,也未曾有什么感觉,这些事情对你而言,就像按部就班,若神国伴你而生,那神魂便一直都在神国。” 姜望感叹道:“修行真是没什么意思,啥都没有体会到。” 夜游神面庞抽搐了一下,有槽无处可吐。 ...... 栖霞街里。 裴皆然略有踌躇。 姜望轻声说道:“你跟在我后面。” 裴皆然松了口气。 弱点暴露在姜望面前和仙人面前是有本质区别的。 她一直很想改善甚至彻底解决这种问题,可自始至终都没有找到方法,便把希望寄托于仙人身上,虽然神都传闻有仙人,可裴皆然有请求首尊,终未能得见。 姜望仙人的身份,哪怕是臆测居多,但她更愿意相信。 在上报给神都前,她得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 如果姜望真的是仙人...... 而申屠煌则是已经很确信姜望的身份,他战战兢兢的跟在最后面,时刻注意,若是姜望忽然止步,他便也得及时止步,不敢跟姜望并肩,甚至跑到前面。 再次来到有壁画的地方。 姜望很敏锐地发现了端倪。 壁画上最角落的位置,注视仙人的脑袋,不见了! “原来妖怪就被封印在壁画里。” 姜望若有所思,此刻妖怪尚且没有本事破封而出,定是藏在壁画里的某处。 裴皆然和申屠煌当即认真搜寻。 但几乎刻满整个甬道的壁画,想要找出不合理之处,也没有那么简单。 因裴皆然怕黑,她始终都在姜望附近,申屠煌已经朝着更远处行去。 “苦檀刘行令是澡雪境修士,你来自神都,同是行令,怎么只有洞冥境巅峰的修为?” 裴皆然的气息是极致内敛的,哪怕是此前的姜望也看不穿,但现在就能一眼看出裴皆然的境界。 “行令只是旁人的称呼,实际上我只是三品镇妖使,是因我降妖除魔的功绩极高,而且是首尊亲传弟子,在神都青玄署又有着等同行令的权力,有人误解,慢慢的就都忘了我真正的职位。” 裴皆然认真观察着壁画,平静说道:“但我虽未破入澡雪,却是隋国最强的洞冥境。” 姜望说道:“最强洞冥境应是旁人的赞誉,哪有自己说的?”
裴皆然沉默片刻,说道:“因是事实。” 姜望想到裴皆然是对自己很有自信的。 看着申屠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甬道里,裴皆然踌躇片刻,小声说道:“您是否有办法解决我惧怕陌生人和怕黑的问题?” 实际上还有路痴的问题。 想着每次出门都很心慌意乱,只是听闻外面一些动静,就赶紧再把门关上,等着外面没有了声音,才敢再开门,而且甚至严重到,面对太多陌生人的恐惧,让她会下意识萌生杀意,因那是最容易解决恐惧的办法。 她已经煎熬了二十年,恐惧也越来越深,若某一日无法压制,无辜的陌生人都将失去生命,那是更可怕的事情。 就算以所谓办案模式,让得精神镇静,实则也只是不断压抑,长久以往,她的精神就会出问题。 姜望想到这种事情该是自己克服,别人应该没法帮忙吧? 无非是外在因素的帮助。 但神国的再次升华,也让姜望很想施展一二。 惧怕陌生人或许很难解决,但怕黑的问题,主要是心理毛病,只要能调整好心态,使得心情放松,就能改善,若能以神国的力量帮助裴皆然洗涤心灵,变得纯粹,未必不能解决怕黑的问题。 姜望问道:“你是生来就怕黑,还是某个时刻突然怕黑的?” 裴皆然说道:“自我记事起便怕黑了。” 姜望皱眉,伸手便摸向裴皆然的脑袋。 而裴皆然怔了一下,终是忍着没有反抗。 “你的神魂有问题。” 姜望神情凝重,三魂者,胎光也,太清阳和之气;爽灵也,阴气之变;幽精也,阴气之杂。 若阴气制阳,则人心不清净;阴杂之气,则人心昏暗。 神魂是由三魂七魄凝炼,但裴皆然神魂有缺,问题出在三魂,虽因踏上修行路,神魂查漏补缺,可仍有隐患留下,否则修士怎么也不会有怕黑这种毛病。 惧怕陌生人恐也是因此衍生。 这番话自是夜游神说的,姜望确对修行上的事情知之甚少。 “我试试吧。”姜望以神国牵引,让得裴皆然的神魂自混沌里显现,但其意识却是封闭的,过程里,裴皆然只觉脑海里轰鸣一声,等到再次清醒,便忽觉神清气爽。 真性便是人的潜在意识,或是本性,能以炼神的方式使其苏醒,便得以元神显现。 裴皆然是生来三魂便有问题,阴气制阳且杂,就算踏上修行路,寿元也会大幅度缩减,但神国将得裴皆然真性重塑,就像是获得新生,可要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起码怕黑的问题是直接改善了。 此刻裴皆然凝视黑暗,再也没有被黑暗凝视的感觉。 这种来自于心理上的问题,怕是除了仙人,没人能做到挥手间解决吧? 裴皆然甚至都没有觉得有什么明显变化,上一刻仍对黑暗恐惧,下一刻便已淡然自若。 就像回首往昔,才猛然发觉自己已是大人模样。 裴皆然没有想象中那般激动,貌似姜望真的做到,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她只对姜望仙人的身份更相信了。 姜望倒是没有想太多,神国能护魂,也能生魂,而神魂存在问题,神国也能修补,这是极其厉害的事情。 不管是神魂或真性,但凡出问题,对修士都可谓是致命的打击,纵然境界够高的大修士也具备修复神魂的手段,可姜望终究只是区区洞冥而已,神国的力量仅是得到初步开发。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尝试着催动神国里的真性,再看向壁画。 壁画里的仙人散发出更夺目的光辉,某些妖怪也被黑气缠绕,但多数依旧显得平平无奇,那位脚踩妖怪,举剑指天的修士,也有着凛冽的气息,让得姜望背脊发麻。 紧跟着他便发现,在壁画众妖汇聚的景象里,有一个脑袋很清晰映照出来,显得十分突兀。 正常视野里是很难察觉的。 但在真性的扫视下,便透露出很多问题。 姜望来不及细想,那只脑袋似是警醒,就要直接消失在壁画里,姜望速度很快,第一时间运转灼热气息,覆盖其上,仿若一座牢笼,将得那只脑袋禁锢在原处。 他没敢挥刀向壁画,若是妖怪被封印在壁画里,很可能直接将其放出来倒是其次,最关键是会让栖霞街塌陷,那就彻底没有家了。 目前只能把封印的范围缩减,让妖怪插翅难逃。 但等事后,姜望才反应过来。 他仅是那般想着,实则根本不懂得具体要怎么做,没想到真的把妖怪禁锢,看来神国此次变化,非同小可。 而壁画在震颤,画里的存在,扭曲着,像是突然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姜先生不愧是真仙人 但壁画只是震颤了一会儿,很快又恢复平静。 冲撞无果的妖怪此刻很是茫然。 它清楚感觉到又有一重封印临身,但这怎么可能呢? 就算六百年来道行十不存一,能把它禁锢的依旧是仙,要么是神,姜望凭什么? 裴皆然也注意到了妖怪,她皱眉说道:“若被封在壁画里,那么刻画之人想来是旧时大物。” 申屠煌已折返回来,下意识朝着姜望笑了笑,说道:“但毁了壁画,妖怪会直接破封而出,若不毁壁画,咱们怕是也奈何它不得。” 然后两人都看向姜望。 姜望很想脱口而出,“你们瞅啥!” 他终是没有说出来,因上面栖霞街忽有震动,碎石簌簌而落,虽然没弄清楚自己是怎么禁锢妖怪的,但姜望明白,封印的加固,让得妖怪暂时已经做不了什么。 便重又回到栖霞街里,城外是火烧云般的景象。 但在火烧云的上空似有山林,就像红云托着一座山,以极快的速度朝浑城而来。 裴皆然和申屠煌如临大敌。 他们未曾察觉到炙热高温,反而浑身清凉,那片火烧云托着的山貌似只是经过浑城,由南到北,很快消失在夜空里。 姜望满心的困惑。 没等他发问,申屠煌已经震惊道:“鴸睚怎会出现在这儿?!” 裴皆然皱眉说道:“是有人或妖将它吵醒,否则不会有这般景象,但为何偏偏是现在?” 姜望欲言又止。 你们在说什么? 我听不懂啊...... 他呼唤夜游神,但神国里却没有半点回应。 姜望直接意识来到神国里,然而面前根本没有夜游神的身影。 正在他满脸惊愕的时候,夜游神的声音忽然响起,“那玩意儿走了没?” 声音是从其神像果位里传出的。 姜望表情渐渐变得严肃,沉声说道:“那到底是什么,居然把你吓成这样?” 夜游神小心翼翼从果位里露头,感知着外界的情况,松了口气,“是能呼吸间让得整个酒仙郡化作飞灰的怪物。” 姜望皱眉道:“妖怪?” 夜游神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但它的确是活的,世间存在的山峰,都有可能是它,沉睡时没有任何异常,可一旦被吵醒,就会极其暴躁,小则摧毁一城,大则摧毁一郡,而诸国至今已有数十万生灵直接因其灰飞烟灭。” 姜望极其震惊,说道:“神都大物就没有出手将其除掉么?” 夜游神嘲笑道:“鴸睚无处不在,要冒着各郡甚至一境之地被毁的风险出手,谈何容易?何况只要没有吵醒它,鴸睚便是很安稳的。” “但若无处不在,世间每座山峰都可能是它,怎么能保证没人吵醒它?” “想要把鴸睚吵醒,也得有吵醒它的能耐,有人以某种方式惊醒鴸睚,可它只是途径浑城,什么都没做,确是很奇怪的事情。” “或者它已经毁了一城,现在只是另寻别处,继续睡觉而已。” 姜望愈加感到世间的危险,有可能莫名其妙就死了。 鴸睚醒来,莫非又是那个天师搞得事? 看来得想法子尽快除掉此人。 姜望意识自神国里出来,听到申屠煌又在分析,“鴸睚上回出现,是在三十年前,琅嬛境有一城被毁,正值栖霞街里妖怪想要破封,鴸睚又偏偏途径浑城,这里面肯定有所关联。” “是有隐藏在暗中的人或妖,故意吵醒鴸睚,有可能目的是毁掉浑城,但鴸睚又岂会被控制,说来,我们运气极好,否则刚刚一瞬间就已化作飞灰了。” 虽然申屠煌分析的很有道理,但结合前面的事情,姜望总觉得事实可能有出入,哪怕他也这般怀疑,可若是跟申屠煌想法一致,那就有问题了。 申屠煌确是总能依据事实分析的头头是道,甚至让人拍手叫绝,可真正知晓真相的姜望,就能清楚明白,申屠煌的推测时常跑偏,哪怕他分析的毫无破绽。 纵使有关鴸睚的事情,姜望不知真相,也难免会因申屠煌的分析而踌躇。 裴皆然说道:“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怎么处置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 姜望说道:“直接把它放出来,再杀掉便是。” 但得先想办法让妖怪脱离壁画,否则搞出大动静,栖霞街也将不复存在。 他很快便有了主意,重又回到地底,持刀把禁锢妖怪的一块壁画凿出,将之带到栖霞街无人居住的废墟处。 裴皆然和申屠煌紧随其后。 姜望把石块丢至身前十丈距离,说道:“为防止妖怪破封直接吞噬铺首或修士,你们且做好准备。” 两人站定位置,申屠煌略有紧张。 姜望打了个响指。 禁锢解除。 有黑雾自石块里溢出。 在下一刻,径直撞向申屠煌。 貌似也很清楚,三人里面,申屠煌最好欺负。 “淦!” 申屠煌瞬间挥刀,紧跟着又掏出一堆符箓,黑雾直接嗤啦一声,崩散开来。 看着石块没了动静,申屠煌急促喘气,哈哈笑道:“我当有多可怕,原来也不过如此!” “想来是元神附着乌侯被姜先生斩杀,将其仅剩的道行再次折损大半,也就是看着唬人,实则已是银样镴枪头!” 裴皆然沉声道:“不可松懈!” 她话音刚落,又有黑雾翻卷,霎时遮盖栖霞街,有怪物的模样张牙舞爪,周遭流转的炁皆被凝聚,被其一口吞下,然后气焰猛地暴涨。 申屠煌如遭重击,喷血倒地。 裴皆然虽及时抵挡,仍被黑雾啃噬,黄庭炁以极快速度流逝。 刚刚赶至的谢吾行,直接让黑雾化出的大手一把抓住。 姜望举刀欲要出手。 夜空里忽有一抹剑光疾行,将得黑雾化出的大手崩散,随即是林澄知的身影显现,拽着谢吾行落回地面。 “这又是哪冒出来的?” 林澄知面色有些苍白,借兄长的剑斩杀河伯的消耗,直至现在都没有恢复,他本是想回浑城休养一段日子,没想到却有难题在等着。 黑雾的妖气之盛,甚至尤在河伯之上。 “浑城是有人毁了妖怪窝么?怎么总被妖怪盯上?” 面对林澄知的问题,姜望一时语塞。 妖怪会盯上浑城的原因,除了所谓仙人临世,便该是栖霞街里被封印的妖怪,姜望是有担心当初谋划袭城的幕后大妖会趁此机会再次袭城。 但林澄知一副傲然的模样,说是已将袭城的幕后大妖诛杀。 姜望想着林澄知应不会乱说,而且在苦檀能把林澄知伤得这么重的人或妖,恐怕很少。 林澄知是很莽的。 执剑冲入黑雾里,与妖怪缠斗在一块。 姜望问向因被吞噬黄庭炁而显得虚弱的裴皆然,“你可知这是什么妖?” 裴皆然弱声道:“闻所未闻。” 想到越强的妖怪数量便越少,在烛神战役时期被封印的妖怪,当世无人认得也很正常,毕竟有关烛神战役的记载少得可怜。 姜望认真思忖,若是能把这只妖怪斩杀,是否能让自己直接破入澡雪境界? 他没有急着出手。 万一妖怪有什么底牌,可能结果就是身死道消了。 林澄知虽有伤在身,但一时间竟也奈何不得妖怪。 考虑到刘玄命若在此刻也赶来,被怀疑是仙人的事情就很难瞒住了,便直接元神出窍,寻觅赵汜而去。 这是姜望第一次元神出窍。 感官很是新奇。 就像意识直接脱离,但又不会影响到本身,更像是分身出去。 元神在浑城绕了一圈,满足了新鲜感,径直落到赵汜所在的位置。 陶天师跟赵汜躺在一块,睡得很香。 其实是被乌侯的气息震昏了过去。 姜望元神唤醒了赵汜,将得能抹除人记忆的符箓告知,让赵汜自己慢慢尝试画出来,元神随即又回归本体。 没有任何人发觉异常。 林澄知因迟迟奈何不得妖怪,有些着急了。 再纠缠下去,他尚未完全恢复的黄庭炁又得耗尽,便想着开大招,但如此一来,周遭都可能被摧毁殆尽。
姜望意识到问题,当即双手持刀,凛冽寒意和灼热气息爆涌,身影掠空而出。 先是一脚把林澄知踹飞,紧跟着是蓄势待发的气息,猛然轰击在黑雾上。 灼热气息将得黑雾焚烧。 再是凛冽寒意将其冰封。 最后是携裹着烈焰的冰雾化作齑粉。 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姜望顿觉虚脱,直接瘫软在地。 好像身子被掏空。 他略有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又很快注意到神国的变化。 在三座山峰的外围,已然有坦荡荒漠呈现。 荒漠的极致是无尽混沌。 有蜥蜴自金箔般的沙子里爬出,眼睛滴溜溜乱转。 姜望自觉一股强横气息从神国里涌出,贯彻全身,被掏空的感觉瞬间消失,他有些欣喜若狂。 而此刻的林澄知,满脸茫然。 刚才是谁踹我? 猛地回神,想起姜望刚刚一刀斩杀妖怪的画面,他又再次满脑袋疑问。 我眼睛出问题了? 申屠煌侧躺在地,由衷感慨道:“姜先生不愧是真仙人。” 林澄知:“???” ...... 姜望此时也很惆怅。 看到神国变化,他欣喜的以为自己已经破入澡雪境界。 但夜游神直言,没有,根本没有。 姜望愤慨道:“我明白破入澡雪境难度很大,可也太大了吧?我都已经能元神出窍了,力量又有了大幅度增涨,居然还没有破入澡雪?!” 夜游神无奈道:“你确实具备了澡雪境修士的战力,也已使得真性苏醒,可没有晋升澡雪,是事实。” “归根结底,神国仍在汲取你的寿元,若是寿元不足,神国会封闭,你也会死,但若有足够强大的真性,自然能代替寿元稳固神国,这便是你有了澡雪境修士的实力,但没有真正破入澡雪境的原因。” “神国保留你的力量,未曾尽数掠夺,你便偷着乐吧,也不想想拥有此般力量,才花费了多长时间,资质再妖孽的人,也没可能这么短的时间里达到你这般高度。” 姜望想想也是。 只因力量来得太容易,浑然下意识忽略正常修士想破入澡雪境界,可能此生都没机会。 侧目看到林澄知茫然的样子,姜望面部微僵。 他相信赵汜肯定能画出抹除人记忆的符箓,但能否抹除澡雪境修士的记忆,有些不太好说啊...... 姜望最开始是不想让林澄知毁掉栖霞街,并抱着能把妖怪重创的念头。 毕竟都以为他是澡雪境修士,能伤到妖怪是很正常的事情,然后再让林澄知出手,等到林澄知把妖怪打得半死,他最后捡漏。 没想到,一不小心,直接把妖怪给杀了...... 姜望默默祈祷赵汜能发挥其天赋异禀的实力。 “你说仙人是什么意思?” 林澄知在询问申屠煌。 申屠煌侃侃而谈。 姜望保持沉默,再次元神出窍。 只见东集市里的赵汜仍在画符。 姜望心头一沉,紧张道:“没......没画出来?” 赵汜随手递来几张符箓,纠结道:“寻常遗忘符只能抹除当天或是某时段记忆,品秩再高一点的便能截取想要抹除的记忆,但我想能否画出更细节的符箓,结果是蛮难的。” 姜望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忍着胖揍赵汜的冲动,姜望接过符箓,问道:“此符是何品秩?” “完全能满足你需要的。”赵汜很好奇的说道:“你要这种符箓干嘛?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发现,想让人遗忘?” 姜望没有理会,继续问道:“此符对澡雪境修士有没有用?” 赵汜如实答道:“有些难度,但叠加的话,效果会更好,一张不行就两张嘛,两张不行就三张,我毕竟是第一次画这种符箓,若是在澡雪境里停滞多年的强者,再多张估计也没用。” 姜望追问道:“若是身受重伤的澡雪境修士呢?” 赵汜思考片刻,说道:“那应该问题不大,神魂变得虚弱的情况下,符箓叠加,怎么也够用了。” 姜望再次说道:“那你多画一些。” 赵汜狐疑道:“你要抹除的是澡雪境修士的记忆?你到底干了什么?” 姜望着急道:“别废话,快画!” 貌似是习惯被姜望指使,等到赵汜又画出十来张,才猛地反应过来,关键在于,他画符实在太快了,“你让我画我便画?我可不是曾经的赵汜了,你态度好一点!” 姜望收拢符箓,顺势给赵汜贴了一张。 赵汜晃了晃神,茫然道:“找我有事?” 姜望说道:“没事。” 他直接元神归位。 符箓也出现在姜望本人手里。 而林澄知也已经从申屠煌那里得知了所有事情,他震惊的看向姜望,“你是仙人?!” 姜望朝他走去,摇头道:“我不是。” 先给申屠煌贴了一张,再将一把符箓拍在林澄知脑门上。 “你作甚......” 刚刚松口气的姜望,忽然意识到什么。 以最快速度冲向裴皆然。 而根据姜望的举动,裴皆然也已经意识到问题。 但没等她说什么,因黄庭炁被妖怪吞噬大半的缘故,想躲也躲不开,直接就被符箓定在原地。 姜望再次松口气,回头就看见谢吾行满脸错愕的表情。 “......” 姜望慌忙再取符箓,却发现用完了! 他很尴尬的看着谢吾行。 太着急了啊,差点把裴皆然忘掉,更是完全没想起来谢吾行。 姜望当即持刀疾冲,以刀背砸落,谢吾行嘎巴一声就晕了过去。 他第一时间元神出窍。 本人要在此看着,防止意外,元神转瞬间又来到赵汜面前。 “我找你确实有事!” 再次讲明来意,赵汜取出陶天师的符箓册,找到遗忘符的画法,便开始画符,但画着画着,他就觉得很奇怪,嘀咕道:“我明明是第一次画遗忘符,怎么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姜望很急,但仍是和颜悦色道:“麻烦多画几张。” 赵汜笑道:“虽是让我帮你做事,可你态度很好,继续保持。” 为此,赵汜下笔如有神助,很快就画出数十张,他略有些自得,“我果然天赋异禀,按照符箓册的记载,这种符箓很难画,失败率极高,我却能信手拈来,天才也就这样了。” 姜望忙恭维两句,害怕赵汜再好奇遗忘符的用处,又或是不分场合提起,让裴皆然他们有所警醒,便很果断的又给赵汜贴了一张。 没等赵汜回神,姜望已经消失。 而元神尚未归位的期间,申屠煌第一个回神,他苦皱着眉头,似在纠结什么,林澄知也在想着自己不是在打妖怪么,“妖怪呢?” 姜望特意挡住谢吾行,说道:“妖怪已经被林副阁主斩杀了啊。” 林澄知恍然大悟,“是啊,妖怪已经被我杀了。” 申屠煌也说道:“乌侯不是早就被裴行令杀了么?” 裴皆然眉头紧皱,她记忆里确实是自己杀了乌侯,但貌似栖霞街里那只妖怪逃了出来,好像确是被林澄知斩杀,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此时元神归位,顺便给谢吾行贴了一张符箓,姜望终是长松了口气。 说赵汜是天才,都有些低估了。 因遗忘符不仅能抹除记忆,甚至可以篡改记忆,但只能篡改当天的记忆,而这种被篡改的记忆需要提醒或是让其慢慢融合,才能使人确信。 申屠煌前一刻只记得裴皆然斩杀乌侯,而下一刻就能记起林澄知斩杀栖霞街那只妖怪的事情。 他们只会觉得经历大战,有些疲累,这种小小的问题,不会太在意。 但姜望没有注意到。 裴皆然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你 以往祥和的浑城,数月里变得命运多舛,此次遭到的毁坏,乃史上之最。 姜望理所当然又出银子相助镇守府衙。 浔阳候府是祁国皇室后裔的事情,姜望大概已经确信了,因半日闲客栈,不足以让侯府那般财大气粗,账簿里也没有额外银两来源,那银子总不会是大风刮来的。 在浑城休养生息仅仅半日,酒仙郡郡城来人,提及某镇一夕间消失无踪,因相邻浑城,郡城府衙特来调查,并让浑城镇守府衙协助。 听闻此事后,姜望第一时间便想到鴸睚。 因根据路线,鴸睚途径浑城而来的方向,正好会经过那座小镇。 这也算是青玄署的案子,裴皆然和申屠煌随郡城府衙的人前往调查。 姜望没有太关注此事,虽然鴸睚因被吵醒,就直接毁掉一镇的事情,让他很想把鴸睚除掉,可按照夜游神的说法,面对鴸睚,他只有死路一条。 但正在裁缝铺前晒太阳的姜望,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修士都知晓鴸睚的可怕,凡是遇到,能避则避,就算世间每一座山都可能是鴸睚,寻常时候无法观测,可想要把鴸睚吵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且鴸睚只要有醒来的迹象,修士就可以察觉到周围炁的变化,不管在做什么,及时停下便是。 曾经鴸睚的每次显现,要么是有妖患发生,要么是人间战争,无法避免,可正常情况下,是能规避的。 他有怀疑是许觞斛搞得事,但因申屠煌的分析,又让他将此怀疑抛之脑后。 细细想来,鴸睚偏偏在此时节出现,偏偏会途径浑城,怎么也不能因申屠煌惯性跑题的分析而直接忽视。 他有意往那座小镇走一趟。 刚要元神出窍,神国忽有震颤。 他心脏猛地一紧。 凭阑街街口有一乞丐,骑着马扎,拿着破碗,右脚草鞋完美的露出一根漆黑的大脚趾,非常活泼的动来动去,浑浊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姜望。 姜望也注意到此人。 乞丐咧嘴一笑,丢弃饭碗,抱起马扎,扬长而去。 姜望眉头紧皱,神国的震颤是一种提醒,来自于危险的提醒。 但区区一个乞丐能有什么危险? 姜望观察着乞丐的背影。 很快发现,乞丐没有影子! 姜望抬脚跨出栖霞街。 凭阑街里只是一阵轻风拂过,路上百姓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某条小巷里,姜望直接抓着乞丐的脑袋,重重抵住墙壁,森然道:“你是谁?” 乞丐咧嘴笑道:“我是乞丐,也是富商,我是百姓,也是权贵,我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你。” 姜望深深皱着眉头,此人貌似有病,若是极致的疯子,倒确实很危险。 因事实证明,他轻而易举就抓住了乞丐,并让其骨骼尽断。 没有丝毫反抗。 但姜望仍然没有松懈。 “有妖气,且很熟悉。” 是夜游神的声音。 内敛到极致的妖气,纵使澡雪境修士也未必能发现,可夜游神毕竟是神。 姜望想到很轻易就被自己杀死的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 六百年前被仙人镇压的大妖,就算道行折损再多,也不至于弱到不堪的程度,姜望是拥有澡雪境的战力,可那是在斩杀妖怪之后,此前也就是触及澡雪境而已。 林澄知虽是重伤,没能奈何妖怪,可也一直压着妖怪打,占据绝对上风。 姜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在刚刚斩杀妖怪的时候,他便很疑惑,但很快就被神国的变化转移了注意力。 果然,那只妖怪,很可能根本没死! “它一直是黑雾的形象,你作为神明,能否识出它是什么妖?” 夜游神说道:“烛神战役期间的妖怪何止千万,存留至今的要么能耐低,但繁衍快,要么是新诞生的妖怪,要么是很强,但天下修士仍可制衡的大妖,又或是很难杀的妖怪,真要想找出与它相符的妖怪,不容易。” 烛神战役的开端,妖怪仿若下雨一般坠落,神仙各种显圣,曾经那些本领通天的修士沦为蝼蚁般的存在。 有神被斩,有仙崩散,被神仙镇压而没有直接杀死的妖怪虽是不多,可当年的夜游神尚且没有资格参与更高层面的战役,若是面对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的巅峰时期,他怕是有多快跑多快。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只妖怪很草率的被姜望斩杀,本身就存在问题。 夜游神凝声道:“乞丐当时或许就在栖霞街附近,从而被妖怪夺了身躯,由此可见,妖怪的道行确实折损大半,但想将它杀死,难上加难。” 姜望忽然意识到神国为何提醒他有危险。 转念间他就想远离乞丐。 有黑雾席卷而出,速度更快,直接把姜望笼罩其中。
虚无缥缈的声音自巷子里回荡,“我可以是任何人,自然也可以是你。” ...... 夜游神在神国里瑟瑟发抖。 他低估了妖怪的能耐。 姜望意识被一股吸力扯入神国,他满脸茫然。 “它把我身体夺走了?!” 夜游神压低声音道:“幸亏神国已非昨日,否则你的神魂直接就溃散了。” 姜望面色阴沉。 看着妖怪控制着他的身体,缓缓睁开眼睛,然后开始到处摸索,喃喃道:“怪哉,明明是澡雪境修士,就算修士重炼神,身子也不至于虚成这般模样吧?” 它摇了摇头,说道:“算了,终归是澡雪境修士的身躯,所有力量现在都已经属于我,哪怕尚不能在苦檀横着走,但能杀我的也没几个,待我恢复往昔道行,这个人间,覆手可灭。” 有澡雪境修士的身躯为基础,它恢复道行的速度也能更快,而且此子年纪轻轻就破入澡雪,资质极高,亦能事半功倍。 妖怪大模大样的走出巷子。 但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 随便找个地方休息,它满脑袋都是疑问,啥情况? 宁十四和舒泥迎面而来。 若非姜望救治,宁十四就已经死在乌侯手里,此次是要答谢,没想到半路上就碰到了姜望。 “姜兄怎么坐在这里?” 妖怪喘着气,瞥了一眼宁十四,惊喜道:“第四境武夫!” 武夫皆炁炼体,使得四肢百骸都充盈着极雄浑的炁,若能吞食,也有不小的好处。 而且舒泥虽只是洞冥境修士,但资质也很不俗,神魂大补。 真是刚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 妖怪很高兴,张开手臂就冲向宁十四。 宁十四很是羞赧,怎么见面就抱我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伸手轻轻推了一把。 妖怪欣喜的表情霎时变色,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当即惨嚎一声,跌出十丈开外。 宁十四大惊。 怎么事儿? 舒泥也很惊讶。 虽然姜望确实一直都是很虚的样子,但不管是降妖除魔,还是覆灭月满西楼,丝毫也不见虚的模样,只道其纯粹懒得,每日躺在藤椅上,显得虚,并非真的虚。 可怎么被宁十四轻轻推一把,就要了半条命呢? 妖怪同样震惊。 “你在藏拙!” 能如此轻易重伤澡雪境修士,哪怕是寻常的宗师境武夫也做不到。 但武夫又非修士,如果没有突破最后一境,就算宗师境武夫能看着稍微年轻一些,也不会有太大差别,资质再高的武夫,也很难在不惑前破入宗师境巅峰,宁十四总不能是陆地神仙吧? 妖怪暗道倒霉,毕竟想不到别的解释。 它很想逃。 奈何逃不掉。 在它懊恼之际,猛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姜望啊! 为何要逃? “我没事,只是昨夜斩妖,受了伤......”既然宁十四有可能在藏拙,甚至是踏入武夫巅峰的人物,妖怪没有再指出的意思,而是给自己,也给宁十四一个合理的解释。 宁十四紧张上前道:“既是受了伤,自要好好休养,快起来,地上凉,我送你回府。” 宁十四背着妖怪往栖霞街走。 舒泥跟在后面,面露狐疑。 姜望是忘了带藤椅,又懒得走回去,故意的吧? 刚刚来到栖霞街,谢吾行从裁缝铺里出来,看到他们,好奇道:“姜兄怎么了?” 待得宁十四解释一番,谢吾行关心几句,便又说道:“有件事情很奇怪,昨夜里虽然我也受了伤,但好像没有伤到脖颈,为何脖子那么疼呢?” 妖怪看向谢吾行,很确信此人只是洞冥境巅峰的修为,便又想展露獠牙。 谢吾行茫然道:“姜兄怎的这般看我?” 察觉到不太对劲,谢吾行面色严肃,说道:“莫非姜兄想与我切磋一番?但你貌似伤得很重,此事等我们都伤好再说也不迟。” 妖怪挣扎着下地,直接就要冲向谢吾行。 “既然姜兄战意盎然,谢某自当奉陪到底!” 谢吾行摆出架势。 面对‘姜望’猛虎下山般的攻势,不敢有丝毫大意,拔剑施展溪河剑意,但剑意尚未成形,只是一丝威压,就让得前扑的妖怪如遭重击,啪叽一声,磕在地上。 谢吾行大惊失色,“姜兄这是什么招数?” 宁十四忙要搀扶,急切道:“姜兄伤得这么重,怎么非要跟谢兄切磋呢,瞧瞧,你都站不稳了!” 妖怪满脸惊骇。 怎么事儿?! 难道谢吾行也在藏拙! 第一百二十章 你们别搞我啊 它不信邪,刚被宁十四搀扶起来,转头又冲向舒泥。 舒泥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完全是下意识出拳,只听又是一声惨叫,妖怪直接飞出数十丈远。 它茫然的仰望天空。 浑城里的修士和武夫都在藏拙? 昨夜里的一幕幕,是在演我? 姜望表面上很强,其实是浑城里最废的? 妖怪流下了憋屈的泪水。 宁十四见此一幕,担忧道:“姜兄好像伤得不轻啊。” 谢吾行面色凝重,说道:“我这便去找师叔!” 他径直奔向半日闲客栈。 舒泥看了看自己的拳头,说道:“我觉得......他不对劲。” 有破旧的马车缓缓停在栖霞街街口。 驾车的是青袍修士。 白袍修士帮忙搬货,因有宁十四和舒泥挡着,甚至也有些看热闹的百姓,虽很好奇,但没有第一时间上前。 而老许头已经先一步走过去,“姜望,你干嘛呢?” 妖怪心下发狠,看着极其普通的老头儿,总不至于也是藏拙的大物吧? 它作势欲扑。 但老许头正好拽住妖怪伸过来的手,借力将它扶起来,困惑道:“你身子一直不好,但因为修行,不是已经没啥问题了么,看你满头是汗,这又是累的?” 妖怪再次伸手要掐他,老许头随意就把他的手扒拉到自己肩上,搀扶着往裁缝铺里去,嘴巴里仍在念叨,“真是让人不省心啊,都是要成亲的年纪了,怎么还能像以前一样......” 妖怪不信邪,搭在老许头肩膀上的手,猛地一砸,只听哎呦一声,没等妖怪欣喜,老许头便高兴道:“还懂得帮我捶肩,力道正正好,不枉我把你当亲孙子看待。” 妖怪傻眼。 它脑子再是迟钝,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 浑城里怎么可能遍地都是藏拙的大物! 难道姜望澡雪境的修为是假的? 它尝试提起黄庭炁。 但很快就愣住。 “黄庭呢?!” 姜望身体里居然没有黄庭! 甚至半点炁都没有! 它很确信姜望是澡雪境修士,在泯灭其神魂,夺取身躯后,只检查了外在,没有内观,是它做梦都没有想到,姜望居然是个废柴!? 妖怪面色变得无比凝重。 姜望怎么可能是废柴? 他若是废柴,是怎么镇压蠃颙,又是怎么斩杀乌侯,甚至把自己也杀掉的?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正在神国里注视着此般画面的姜望,差点乐出了声。 他的力量源于神国,而神魂也把神国给予的力量一起带走,使得妖怪夺走的身躯,就是个残废。 显然,妖怪虽然没死,但道行恐怕十不存一,虽能针对神魂,可也仅此而已了,要么也有被残废身躯所累的缘故,让它就算仍有些道行,却根本发挥不出来。 很快林澄知便来到裁缝铺。 他一眼便瞧出‘姜望’的问题。 顿时高呼妖孽,且在第一时间把老许头等人都带出裁缝铺。 青袍和白袍修士确实忠心耿耿,前者直接回骂,但后者终归是有点头脑,看向独自坐在铺子里休息的先生,又盯着林澄知,问道:“林副阁主此言何意?” 谢吾行也是满脸茫然,我是找师叔来给姜望治伤的,怎么姜望变成妖怪了? 林澄知拔剑,剑意直指‘姜望’,沉声说道:“此人身藏妖气,据我多年跟妖怪接触的经验来看,姜望是被妖怪附体了,甚至可能神魂已散!” 青袍修士大呼不可能! 舒泥等人神色各异。 白袍修士凝声说道:“什么妖怪能附体姜先生?而且妖怪若要附身修士,必先吞其神魂,才能拥有其全部记忆和道行,就算最开始会有影响,也不会虚弱到不堪的程度,若是姜先生被妖怪附体,我们这些人早就没命了。” 姜先生是仙人的事情,他没有说,只此一点,就不可能被妖怪附体。 何况有关昨夜的情况,莫家兄弟已经从宁十四口中得知。 甚至姜先生虚弱的模样,白袍修士都觉得是伪装,毕竟姜先生不想让别人知晓仙人的身份,身受重伤方能显得合理。 林澄知没有责怪白袍修士的质疑,而是严肃说道:“我想栖霞街底下的妖怪并没有死,裴行令有提及,那很可能是漠章战役期间甚至更之前的妖怪,如此妖怪,就算变得再虚弱,也不可小觑。” “澡雪境修士当然很难被妖怪轻易附体,但姜望有伤,面对的又非凡妖,且妖气做不得假,那是内敛的妖气,并非是沾染到的妖气,只盼姜望真性没有彻底输掉,否则便没救了。”
舒泥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觉得他不对劲,可如果妖怪躲着不出来,我们总不能把姜望一块杀掉,要在不伤害姜望的前提下,把妖怪揪出来,只有林副阁主能做到。” “但为以防万一,我们得再试探一下!”舒泥说着,直接甩出一杆银枪,在‘姜望’惊恐的眼神里,砰地一声抡在身上,杀猪般的惨嚎声此起彼伏。 这幅画面来得太突然,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舒泥自顾自便已经出手了,但看着‘姜望’被打的满地打滚,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就算是青袍两位修士也察觉到了问题。 若先生是伪装的,何至于到此啊,虽然舒姑娘明显是故意的,但的确是下狠手,先生再是伪装,面对只有洞冥境的舒姑娘,没理由忍着挨打吧? 谢吾行皱眉说道:“很奇怪,姜兄就算真的有伤,最差也得剩下洞冥境巅峰的实力,何故弱到此般地步?而且妖怪就算没有彻底占据身躯,两者融意的过程里,也会重新具备澡雪境的力量才对。” 林澄知思忖片刻,说道:“很简单的问题,姜望的真性仍在抵抗,只是暂时被妖怪夺了身躯,而姜望的抵抗肯定十分激烈,让妖怪也变得极度虚弱。” 古往今来,妖怪附身修士的事情极其少见。 除非是特殊情况。 因同境里,妖怪是要比修士更强的,想附身高境界的修士,基本没可能,低境界的修士又根本没必要,栖霞街里那只妖怪应是有残魂逃脱,能附身成功便已证明了此妖的道行。 但想彻底吞掉姜望的真性,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否则姜望澡雪境的修为就是假的了。 老许头踌躇道:“快让舒姑娘别打了,我虽然没懂你们是什么意思,但身体就是姜望的总没错吧?” 宁十四汗颜,赶忙上前拉住舒泥。 因最开始屡屡被姜望欺骗,让得舒泥对其感官确实不好,此举分明是在挟私报复了。 林澄知让众人退后,“我且助姜望一臂之力,以剑意把妖怪的残魂扯出来。” 妖怪鼻青脸肿,张嘴便掉了几颗牙,它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是姜望......你们别搞我啊......” 林澄知一声冷笑,直接出剑! 妖怪都傻了。 它的确是附身姜望,可你们分析的也不对啊! 莫说抵抗了,甚至妖怪都没有见着真性,神魂也是随手就灭,哪怕解释不了姜望澡雪境的修为是怎么回事,但事实都在证明,姜望就是个废柴啊! 林澄知的剑意只会把它轰杀。 妖怪不想死得这般憋屈。 它暗恨姜望误我。 想要再夺林澄知的身躯可能性极低,哪怕就近选择旁人,也难逃死劫,它只能主动离开姜望的身躯,让得黑雾蔓延裁缝铺,紧跟着迅速分化,自各个方位逃之夭夭。 “妖孽休逃!” 林澄知御剑急追。 但因妖怪化黑雾分散而逃,让他也无法辨明真身,只能掠上高空,施展溪河剑意,全范围出剑,将得黑雾纷纷崩散,确认再无半点妖气后方才回返。 姜望在妖怪离开的瞬间,便重新掌管了身躯,然后就是疼痛感来袭,他默默瞥了一眼舒泥,催动灼热气息,数息间便恢复如初。 舒泥稍微后退半步,紧张解释道:“我也是为了证明确有妖怪附身,否则若是搞错了,你不就死了么,我是为你好!” 姜望咧嘴一笑,“我谢谢你。” 在裁缝铺里面隔间躲着的顾景风走出来,拍着胸口道:“吓死人了。” 铺里伙计深有同感。 毕竟虽是知晓妖怪,但其实他是第一次见。 老许头拽着姜望,认真摸索,忧心忡忡道:“你身子虚啊,容易招惹邪祟,可得小心点,不行,我得去城隍庙给你拜拜。” 他直接叫上伙计和顾景风一块。 姜望虽然很无奈,但也没有制止,这是老许头对他的关心。 当即便又让莫家兄弟跟着,城隍庙在城外,万一有什么状况,他不放心顾景风会不会出手,哪怕莫家兄弟很弱,可起码能给姜望赶过去拖延点时间。 林澄知认真问道:“你没有半点察觉到妖怪的出现?按理来说,澡雪洗神,真性苏醒,若妖怪想附身,你当能及时反应才对。” 姜望有些尴尬。 莫说他并非澡雪境修士,神国确有提醒,但他没有意识到问题在哪儿,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可妖怪能在神国的防护下附身,就算没有发现神国的存在,也是一件很值得姜望在意的事情,没有真正无敌前,神国貌似也并非完美,日后得更谨慎才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唇枪舌剑 酒仙郡里到处都有武神祠四境武夫的身影。 荣予鹿寻觅顾景风的踪迹,来到浑城,其他人则也把范围缩减到一郡之地。 若水秋是武神祠二品侍官,虽然是跟荣予鹿同级,但两者不可相提并论,她此刻正身处某家酒肆的二楼,观察着街上每一个行人。 有坐在马扎上,面前摆着破碗,衣衫褴褛的乞儿,也搜寻着路上行人。 两者的视线在半空中有一刹那的碰撞,但都没有在意。 紧跟着乞儿抱着马扎,朝别处而去。 距离酒肆很远的某个深巷。 有两名武神祠的四境武夫,瞪着充血的眼睛,身子缓缓贴着墙壁滑倒。 在他们面前是一位身着白裙的姑娘。 默默擦拭着剑上血迹,低喃道:“顾景风那家伙在搞什么,竟然让武神祠的人都汇聚酒仙郡,差点就让姑奶奶我暴露出来。” 此地不宜久留。 她刚要离开,却见深巷里莫名多了一道身影。 抱着马扎的乞儿冲着她咧嘴一笑。 白裙姑娘微微皱眉,看到只是个普通的乞丐,便没有理会,甚至也丝毫没在意那两具四境武夫的尸首,就要直接离开巷子。 但乞儿忽然说道:“我刚才有注意到此般装扮的人就在附近,你身上沾着血气,现在出去,很可能被发现。” 白裙姑娘身子微僵,猛地拔剑挥向乞儿。 而剑落处已然没有乞儿的踪影。 “你身上有极其厉害的藏匿宝物,正是目前我最需要的,只能怪你倒霉遇到了我,我便不客气了。” 伴随着耳边声音响起,白裙姑娘再次出剑,但映入眼帘的是一团黑雾,然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 未时,刘玄命来到浑城。 其实月满西楼的善后问题早就已经解决了,他只是往神都跑了一趟。 目的是请求帝师,把姜望在月满西楼骂他的事情,涉及酒仙郡所有人的记忆抹除。 除了天师的符箓,能做到抹除记忆,甚至大范围,唯有澡雪境巅峰及以上的大物。 而作为青玄署行令却找帝师帮忙的原因,并非是信不过首尊。 要抹除酒仙郡所有人的记忆,自然得道出理由,可要面见首尊需得层层上报,到时候整个神都青玄署都会知晓姜望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事情。 纵然事后也能拜托首尊抹除记忆,但终归过程里还得再丢脸好几次,相反,找帝师帮忙的话,不光是很容易能见到,他更相信帝师肯定不会传于第三人耳中。 且最关键的是,相比于澡雪境巅峰甚至以上的大物,有关抹除记忆的能耐,隋国唯一重拾儒道的帝师,才能做到最彻底。 入得城来,刘玄命顿时紧蹙眉头。 街面坑坑洼洼,城墙遍布裂痕,屋舍也有倒塌。 对于浑城百姓而言,当真是奇怪的很,总是在美美睡上一觉后,浑城就像经历了大劫,自始至终百姓们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刘玄命径直往侯府去。 林澄知在半日闲客栈里休养生息,谢吾行一直守在门外,而宁十四和舒泥已不在浑城,也不知是宁十四想回神都搬老师抢姜望,还是舒泥害怕姜望报复,总之,他们火速离开了浑城。 柴彼和白菜也已回了宗门。 蔡棠古和东重阳则自始至终都没有在姜望眼前露面。 目前浑城里除了荣予鹿等武夫,没剩下几名修士。 因妖怪附身的事情,耽搁了姜望前往那座小镇,两个时辰里,有尝试元神出窍的距离,也是想好好休息,让得精神饱满,此时元神离去刚有半个时辰,刘玄命便‘翻墙’入府。 “我未在酒仙郡,浑城又发生了何事?” 姜望躺着藤椅上,视野正跟着元神,享受着畅游天地的感觉,闻声看去,吓得差点从藤椅上跌落,他稳住身形,讪笑道:“刘行令啊,没啥事,就是又有妖怪作乱罢了。” 刘玄命皱眉道:“浑城得妖怪青睐,必有原因,我会认真调查此事。” 姜望当即也把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和青玄署里可能有人在帮助许觞斛隐瞒画制役神符的事情,告诉刘玄命。 妖怪已被林澄知斩杀,姜望算是没了后顾之忧,毕竟裴皆然等人的记忆虽被抹除,但只要妖怪活着,终究还得有暴露的一天。 反而许觞斛的事情,目前很重要,若能尽快将其找到,苦檀才能避免再生祸端。 “我知道了。”刘玄命点点头,又问道:“加入青玄署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姜望很为难,想着要么让刘玄命骂回来?或者再骂他一顿,让其放弃这种想法?
幸而刘玄命无法洞悉姜望的思想,否则怕是得蹦起来。 那可是帝师亲自出手,不止是把记忆抹除,甚至能让人很自然的把缺失的部分补上新的记忆,不会露出丝毫破绽。 他一路行来,都在有意无意谈及月满西楼的事情,证实酒仙郡里的人确实都忘了那件事,可偏偏是罪魁祸首的姜望,依然记得! 姜望想了想,正要直接拒绝,免得再骂甚至再提及此事,就彻底得罪刘玄命,纵使他已真正具备澡雪境的实力,但跟四十余年前就已经破入澡雪境的刘玄命相比,依旧有着难以跨越的差距。 可没等他开口,又有一道身影翻墙而入。 “刘行令,姜望是要加入武神祠的,而且你也要懂得先来后到。” 武神祠尊者骆岘山负手而至。 刘玄命微微挑眉,笑道:“骆尊者,姜望是修士,跟你们武神祠可没有半点干系。” 骆岘山笑道:“往常武神祠的确没有修士,但自现在开始,便有了。” 刘玄命耸了耸肩,说道:“以姜望目前的境界,只要没有被你近身,可不见得输给你,武神祠里没有修士资源,若姜望加入你们,那便是耽搁了,我可不想让他毁在你们武神祠手里。” 骆岘山皱眉道:“有首领请旨,自能给予姜望丰厚的修行资源,便用不着刘行令担心了。” 刘玄命盯着他,轻笑道:“你们首领在神都已闭关数年,莫说武神祠从未有此先例,青玄署和武神祠各司其职,若是逾矩,便乱了朝堂,你直接帮张首领做决定,张首领他知道么?” 骆岘山自然未曾禀报首领,而且事关小鱼的信笺也被人拦截,但明面上他怎么说都可以,奈何刘玄命直接就揭露了他的谎言。 他沉默片刻,冷笑道:“什么乱朝堂,刘行令吓唬谁呢?” “武神祠什么样,你应该很清楚,若是其他机构在资源上胡闹也就罢了,但武神祠怕过谁?” “何况只是一个人的修行资源罢了,最终决断在于圣上,你觉得青玄署那位首尊跟我们首领,在圣上面前,谁更说得上话?” 刘玄命淡然自若道:“张首领想做什么,隋人皆知,行事霸道一些,圣上都会容忍,但也仅限于张首领,武神祠可以依仗张首领行霸道之举,却是有底线的。” “何况我们首尊是国师记名弟子,张首领敢在朝堂骂帝师,但不敢对国师有丝毫不敬,没有张首领出面,你们武神祠能在圣上面前说几句话?” 骆岘山面沉如水,随即冷笑道:“你们首尊虽然常常把国师挂在嘴上,一口一个老师的称呼,但国师自始至终都未曾说过有这个徒弟,记名弟子也就是好听的说法。” “武神祠只是想招一名修士,哪里会惊动国师,但我们首领不同,只要认可姜望,肯定会亲自出面,不管怎么说,你们青玄署都没得争。” 武神祠首领的战力能在隋国排前三,而青玄署首尊虽然在前十之列,但两者的差距犹如天堑,帝师德高望重,可也同样只是在前十而已。 刘玄命很清楚这一点,他看着骆岘山,微微笑道:“可前提是,张首领真的会出面,等你真正禀报给张首领,且张首领的确愿意接纳姜望,再来跟我说这些吧。” 归根结底,都是骆岘山在说,而事实上,张首领根本不知道姜望此人,那么来自张首领的压力,便也不存在。 毕竟只要姜望入了青玄署,张首领再是霸道,也不可能直接从青玄署里把人抢走。 姜望是自由身时,各种可能都有,张首领做什么都理所当然,可真的明目张胆再从青玄署里抢人,事件就大了。 这也正是骆岘山最苦恼的事情,不管他说什么,只要刘玄命抓住这一点,便很难再反驳回去,没有首领出面,武神祠想招纳一名修士,的确难度颇高。 虽然骆岘山真正想招纳的是小鱼,但小鱼的态度很坚决,若不能把姜望拉进来,小鱼肯定不愿跟着他去武神祠。 姜望躺在藤椅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堂堂苦檀青玄署行令和武神祠尊者唇枪舌剑,甚至从他们的话语里,貌似透露出神都大物的许多八卦。 此刻骆岘山哑口无言,颇有败下阵来的意思。 相比较下,姜望自然更倾向于骆岘山,除了更熟悉外,也是因小鱼的问题。 但姜望并不想加入任何势力,那只会影响他变强的速度。 也怪他终归不够强,否则直接全部拒绝便是,用不着担心得罪谁。 骆岘山貌似仍不想放弃,思考着能反驳的话,刘玄命自是奉陪到底。 姜望懒散倾听着,忽有注意到元神那边有了些情况。 第一百二十二章 槭山小镇 槭山在浑城以南四十里。 脚下有数座小镇。 而最靠东的一座小镇,直接成了平地。 倒是有些残桓断壁可观,但此般景象,也让得裴皆然等人面色凝重。 周捕头领着衙役四处搜寻。 裴皆然虽是再次以特殊法门,让自己暂时不惧陌生人,但因很消耗神魂,便没有开口说话,保持着极其清冷的模样。 申屠煌则看向郡城来人的为首者,问道:“你们可曾已经到此查探过?” 那人揖手说道:“此地原本尚有血气不散,惹来一些妖怪,我虽率众抵抗,但妖怪数量颇多,便及时撤走了,然后就去了浑城,现在血气彻底消失,应是已被妖怪吞食干净。” 郡守府衙跟镇守府衙不同,后者只管辖一城,前者管辖一郡,镇守府衙里有一位第三境武夫便很了不得,虽然浑城的镇守府里最高只有第二境武夫。 但酒仙郡郡守府,是能轻易派出数支第三境武夫组成的小队,甚至有洞冥境修士坐镇。 郡城来人里面的为首者,便是一位第三境巅峰的武夫,而周捕头只是初境。 申屠煌再次说道:“浑城有事发生,我们都没能注意此地的情况,郡城又相距甚远,你们同样没发现问题,也是正常。” “要造成小镇这般损坏程度,又没有半点风声,应该在很短的时间里,若非修士,便是妖怪才能做到。” 而正默默观察小镇废墟的裴皆然,平静说道:“有鴸睚途径浑城,槭山也凭空缺了一块,很显然,鴸睚是在此地被吵醒的。” 赵汜画出的符箓,虽然效果很好,但终究无法同张天师的符箓相提并论,因此是存在一些小瑕疵的,申屠煌没有想起鴸睚的事情。 裴皆然提及,他方才有了记忆,好在小瑕疵不明显,申屠煌只道是正常的没想起来,因在想起时,记忆便有了自然连接,是会让人下意识忽略。 可裴皆然终究胸有沟壑,自姜望说出妖怪是被林澄知斩杀的时候开始,记忆的些微断层再到复苏虽是很容易忽视的问题,仍是被裴皆然紧紧抓住。 此刻,她的怀疑更盛。 姜望很可能抹除了她的记忆。 但原因是什么? 而且很奇怪的是,她居然不怕黑了。 没等她继续深思,废墟里忽有金光若隐若现。 申屠煌仍在思忖鴸睚的事情。 而因鴸睚是在黑夜出现的,很快便消失了,郡城的人根本不知此事,刚要询问,便被金光刺了眼。 有一金甲将军凭空显现。 “门神铺首?!” 郡城的人当即跪了一地。 除了沦落为妖的铺首,真正的门神铺首毕竟是神只,而且也会守护一方平安,虽然门神铺首多数时候不会露面,但至少郡城里的铺首跟郡守府很密切,他们敬畏有加是很正常的事情。 周捕头等浑城的衙役虽是没有那么夸张,也是纷纷尊敬见礼。 裴皆然和申屠煌则只是微微揖手。 前者皱着眉头,因门神铺首的气息很弱,且身形若隐若现,貌似只是一缕神魂残留。 事实的确如此,门神铺首看着他们,吐出两个字,“天师......” 紧跟着便彻底崩散。 周捕头茫然道:“何意?” 裴皆然皱眉说道:“若是鴸睚做的,门神铺首便很难留下残魂,浑城妖患实则就是天师搞得鬼,但那个天师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铺首维持残魂至今,便是要指出真凶,可寻常天师哪有能耐让得小镇直接消失,甚至杀死铺首......” 申屠煌微微睁大眼睛,问道:“裴行令确信那个天师已经死了?隋国有本事的天师数目很少,何况是做到这般程度。” 裴皆然没有说话,在赵汜把雷符贴在许觞斛脑门上后,她很快便也离开,没有亲眼目睹许觞斛的死,但想着有姜望在,许觞斛怎么也不可能活着。 “他确实没死,而是以分身符替死,我很怀疑鴸睚便是他故意吵醒的,其目的不在浑城,而是要给小镇的事情遮掩,别忘了役神符是怎么画出来的,鴸睚恰好在槭山,被他借机利用。” 姜望的元神显现,想到表面气质正直高雅,内里却坏透了的许觞斛,又看着眼前的小镇废墟,他心里难掩杀机。 姜望的忽然出现,让裴皆然略有惊异,但随即沉声道:“此人不得不除。” 申屠煌见到姜望倒是精神恍惚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天师有各种藏匿符箓,想找到他,怕是很难。” 裴皆然想到什么,只见姜望已经取出符箓,说道:“只有符箓才能打败符箓。”
临来前,因早已怀疑许觞斛,姜望又让赵汜画了一些指路符,此刻分给众人,说道:“小镇是在昨夜出事的,那人很可能已经逃离,但只要有符炁残留,都能追踪。” 裴皆然很意外,在浑城找寻许觞斛的指路符,可没有此般功效。 原因自是赵汜又改进了指路符,提高了品秩。 姜望已经懒得再感慨赵汜画符的天赋了。 郡城的人终是有些自保之力,他们手持符箓,合理安排分散各处,申屠煌则带着周捕头,裴皆然仍在原地,她很狐疑地看着姜望,问道:“你是否抹除了我的记忆?” 姜望猛地僵住。 怎么?符箓失效了? 刚刚还在夸赵汜,怎么这么快就不中用了! 裴皆然凝视着他,胸有沟壑道:“当时在场的人应该记忆都被抹除,但抹除记忆若非有特殊符箓,便是澡雪境巅峰以上大修士才能做到,是你想掩饰什么,又或是我们洞悉到什么,可你是怎么做到把林澄知的记忆也抹除的?” 姜望暗自松了口气,原来裴皆然只是怀疑,并非想起了什么。 他懒得解释,朝着裴皆然招招手,等到裴皆然接近,他啪的一声又给其贴了张符箓,为防止意外,再次贴出第二张。 裴皆然恍惚了一下,看着手里的指路符,正色说道:“我们分头寻觅。” 姜望笑着摆手。 ...... 浑城,浔阳候府。 骆岘山和刘玄命仍在试图用语言击败对方,但面色苍白的林澄知御剑而至。 他是想着直接把姜望带去剑阁的。 只是没意料到河伯的可怕,又遭逢浑城妖患,伤得不轻,养伤的空隙,差点让骆岘山和刘行令半路截胡,林澄知自不能让他们如愿。 他脚踩飞剑,啧啧道:“加起来两百岁的人,在小辈面前吵得面红耳赤,真丢脸呐。” 没有人搭理,骆岘山和刘玄命我行我素。 躺在藤椅上看戏的姜望,呵呵笑道:“林副阁主伤得那么重,都已经面无血色了,怎么也有空来我侯府啊。” 林澄知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强壮得很,既然人都在这儿,你便给个说法吧,到底选谁?” 骆岘山和刘玄命闻言,也把目光看向姜望,他们争吵确实没啥意义,主要在于姜望想去哪里,此为最终决定胜局的关键。 姜望暗啐一声,林澄知真是不当人子啊。 他只能含糊道:“我是无所谓啊,但选一家肯定要得罪另外两家,而且宁十四回神都搬救兵,届时骁菓军的大物前来,便是四家,我还年轻,受不得这般压力。” 刘玄命淡然说道:“你且放心,只要选我青玄署,三家的问题自有我来解决,哪怕剑神亲至。” 骆岘山冷笑道:“青玄署表面上看着强势,但剑神真要毁了你苦檀副署,神都青玄署里怕也没人敢说什么,毕竟你们那位首尊可打不过剑神。” “而我们武神祠便不同了,剑神怎么都会给我们首领面子,毕竟真打起来,剑神可没有多大胜算。” 真要比拼背景的话,武神祠张首领的确是最强的,青玄署反而处在最弱势。 刘玄命自然不能服输,两人很快又吵了起来。 林澄知恰恰相反,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直接拽住姜望就想跑。 骆岘山怎么可能愿意,宽松的衣袍忽然鼓胀,伸手就抓住了飞剑剑柄,把刚刚要起飞的林澄知拽回,但刘玄命趁此机会,薅住姜望衣领,空间一阵扭曲,便要直接遁走。 林澄知脸庞浮现一抹红润,剑意瞬间轰出,刘玄命带着姜望的身影刚消失,又在数丈外出现,险些跌倒。 骆岘山微微喘口气,猛地抬手,就给了林澄知一拳,拳风甚至震碎了地板,紧跟着又呼啸扑向刘玄命。 姜望自始至终都是一脸茫然。 看着直接被骆岘山捶晕的林澄知,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 宗师武夫的体魄固然很强横,但剑士终究也剑气凛然,若非林澄知有伤,怕是不会那么惨。 他更想到,曾经跟骆岘山切磋,对方或许根本没有认真。 刘玄命貌似也不敢让骆岘山近身,拽着姜望飞速后撤。 而骆岘山并未急追,只在原地出拳,拳风直破百丈外,刘玄命身形陡然转向,掠上高空,但姜望的院子就遭殃了,被拳风轰的惨不忍睹。 刘玄命虽有些狼狈,但处在骆岘山无法触及的高度,呵呵笑道:“骆尊者,你终究年纪大了,武夫一途,若不能再攀高峰,随着年龄增长,终会慢慢衰弱,哪怕我不敢跟你硬碰,可你打不到我也是徒然。”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对修行不感兴趣 骆岘山面色阴沉。 宗师境武夫虽也能浮空而行,但高度有限,且无法长时间维持,何况若修士不愿恋战,一味想走的话,武夫真是半点招都没有。 姜望被刘玄命提溜着,汗颜道:“咱有话好好说,干嘛打架呢,你们打就打了,能不能别抓着我。” 刘玄命说道:“现在是你做出决定的时候,也正好让旁人死心。” 骆岘山高声道:“姜望,别忘了小鱼的事情,只要你没同意,就算被带到青玄署,我也会禀明首领,再把你救出来,而且你也大可放心拒绝,他真敢把你强抓进青玄署,我们武神祠也能有说法!” 姜望很为难,也有点生气,去哪里是我的事,你们强迫就不对了。 “我这人散漫惯了,不想被约束,哪怕你们给我特权,也没有在家里待着舒服,此事休要再提,你们任何一家,我都不会去的。” 刘玄命面色一沉,低声说道:“你能修行到澡雪境,可能依赖于祁国留下的资源,但也证明着你天赋之高,没有良师指点,祁国资源也终有耗尽的一日,你身处浑城,却屡屡降妖除魔,没有比青玄署更合适你的地方,你要认真考虑清楚。” 姜望淡然说道:“我其实很早就想拒绝你们,无非是不想撕破脸皮,但诸位都是大物,应该也不会那么小心眼,事实上,我对修行不感兴趣,到青玄署里也是混吃等死,想来刘行令也不愿招纳一个废柴。” 刘玄命呵了一声,说道:“你若是废柴,那世间便没有天才了,对修行不感兴趣还能破入澡雪境,听听你说得是什么话?” 姜望有感而发,说完才意识到问题。 他尴尬一笑,说道:“但我这人懒散是真的,你们青玄署费尽资源培养一个废柴,没必要。” “而且有件事不得不提,那个镇妖使谈老六是被我杀的,且不说刘行令,谈老六在青玄署里总归得有几个朋友,若是惹到我,我再杀你们几个镇妖使,终究显得难看。” 刘玄命沉声说道:“青玄署里能者居之,何况你若不说,也没人知晓你杀了谈老六,我也会告知申屠煌,隐瞒此事,你的担忧是多余的。” 姜望笑容收敛,说道:“刘行令这番话可不兴说啊,镇妖使为青玄署卖命,若能被外人随意杀害,怕是镇妖使们心里都会有想法,此般言论我会守口如瓶,也不想以后出了事,都没人帮我挖坑。” 刘玄命一时语塞。 他是想笼络姜望,没想到反而成了让姜望拒绝的有利说辞。 骆岘山倒是没觉得刘玄命的话有什么问题,虽然武神祠行事霸道,极其护犊子,但世间本就是这样,若是兼得最好,若不能兼得,鱼和熊掌总要选一个,否则便是两者都没有。 “青玄署里太复杂,明里暗里各种纠葛,而武神祠就很简单,好似侍官品级,只看强弱之别,没有那些弯弯绕绕,你拒绝青玄署是很明智的选择。” 骆岘山老神在在,好像胜券在握。 姜望没有说什么。 刘玄命沉默良久,前面豁出老脸,争得面红耳赤,现在就这么灰溜溜的撤走? 那不得行! 但他一时间又没有好的办法。 若是威胁甚至强迫的话,就算得到姜望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到时候无法收场的话,按照姜望的资质,未来成就绝对不低,只会平白惹了个敌人,最终结果就得是以绝后患了。 而反之,哪怕姜望没有入青玄署,好言好语的相交,终归没有坏处。 可真要把姜望拱手让给武神祠,刘玄命不甘心。 他正色道:“你拒绝青玄署,是要选武神祠?” 姜望很无奈,他没有想选武神祠,原本是看骆岘山毕竟教过小鱼,又是老爹故旧的面子上,私下里拒绝,但刘玄命把问题摆在明面上,他就不好说了。 武神祠首领的确可能是最适合教小鱼的人,毕竟是隋国最强的武夫。 可话说回来,除了小鱼身负血海深仇且仇家大概率就在神都的问题,那位张首领已闭关数年,怕是轻易不会出关,如此一来,把小鱼送去武神祠便不合适了。 等自己变得足够强,把小鱼的仇人打得半死,再让小鱼补刀也就是了,没有让小鱼刻苦习武的必要,无非是想给小鱼一股信念,让她有事可做,老师是不是最强的武夫,便就没那么重要了。 看着姜望迟迟没有说话,刘玄命领会其意,再看向仿佛胸有成竹的骆岘山,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尊重你的选择,但若日后后悔,青玄署大门自为你敞开。” 话落,刘玄命的身影直接消失。 姜望落回藤椅上,骆岘山已经笑着说道:“你放心,只要首领出面,你的修行资源不会少,而且你在武神祠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任何人会约束你。”
话虽如此,但骆岘山是有点踌躇的。 那位的要求是不惜一切代价拉拢小鱼以及浑城里所谓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过程里就得隐瞒神都武神祠知晓姜望和小鱼的存在。 若是刘玄命继续相争,他倒是能借此再拖延一下,否则有青玄署、剑阁,甚至骁菓军介入,日后发现姜望根本没在武神祠,问题就严重了。 他既想争赢,又不想那么快赢,虽然自始至终都表现的很强势,但也因了解刘玄命,根本没有想到,刘玄命居然这么快就认输了。 自青衣男子出现在苦檀武神祠的时候,骆岘山便很清楚,要完美的做成此事,绝不容易。 他终究没有想到姜望的进境那般神速,惹来青玄署、剑阁和骁菓军的注意,若没有这三家,难度明显会大幅度减弱。 起码不会像现在这么难。 感觉赢了与输了也没啥区别。 在骆岘山内心感慨的时候,姜望也在踌躇措辞,尽量温和道:“刘行令有些话说得也没错,你们首领在闭关,甚至根本不知有我的存在,那么所谓修行资源便也只是空口白话,等到骆尊者真的有万全把握时,再谈此事也不迟。” 骆岘山愣了一下。 他是想着迂回一点,传出姜望也把武神祠拒绝的消息,再暗地里完成那位交代的事情,没想到姜望刚拒绝了刘玄命,又委婉拒绝了自己。 这是何意? 莫非姜望更倾向于剑阁或者骁菓军? 他忙说道:“你去哪里倒是都行,但小鱼若要得到培养,整个隋国,就只有骁菓军和武神祠了,骁菓军里虽然有武夫存在,但更看重的还是修士,无论怎么想,武神祠都是最合适的。” 骆岘山苦口婆心道:“你可以再慢慢考虑,我不着急,首领的事情,我也会尽快落实,自能让你满意。” 虽然出了些意外,但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正合其意,骆岘山能说的只有这么多,相信待得更合适的时机,搬出那位的身份,姜望很难再拒绝。 他说是看看小鱼,便离开了小院。 姜望瞅了一眼仍在昏迷的林澄知,注意力也重新回到槭山小镇。 ...... 赵汜虽画出了更高品秩的指路符,但算是另辟蹊径,跟正统的指路符存在些区别。 想要找到符炁的残留,颇有难度。 何况许觞斛又深谙藏匿符炁的法门。 姜望的元神正手持符箓,在槭山群峰里游荡。 天色渐暗。 微风轻拂着。 泥土芬芳的气息显得很是浓郁。 许觞斛若要把鴸睚吵醒,肯定得距离很近,而且得用到符箓,鴸睚曾在的位置,最易探知符炁的残留。 那是许觞斛没有办法彻底藏匿的。 有簌簌的声音在周围响起。 姜望驻足,某处草丛里,像是藏着什么。 他缓缓接近,貌似被惊扰,草丛剧烈晃动,紧跟着便是一只毛发雪白的小狐狸跳了出来,它紧张的看了一眼姜望,转身便跑了没影。 姜望摇头,只是很普通的狐狸。 蛮可惜的。 也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 径直往前走,很快便到了槭山群峰缺了一块的位置。 就像是一座山忽然消失了。 留下一大片空地。 姜望来到此地时,裴皆然已经在了。 因姜望能想到的事情,裴皆然自是更能想到。 “符箓没有反应?” 看着裴皆然不像刚来的样子,姜望好奇问道。 裴皆然沉思道:“我很想弄清楚,鴸睚到底是什么?” 姜望皱眉道:“一座活着的山?” 裴皆然摇头说道:“可还记得鴸睚途径浑城的模样?那是红色的云在托着山,有没有一种可能,红云才是鴸睚,它背着山,只是为了能更好的沉眠,是用来掩藏身形的。” 姜望想了想,说道:“鴸睚始终都在睡觉,只有被吵醒时,才会陷入暴躁,到处破坏,确是跟我一样懒,但我可没有起床气。” 裴皆然一时无言。 她看向姜望,又默默摇头,说道:“此地确有符炁,而且已被锁定,通知申屠煌他们,必须把那个天师解决,否则后患无穷。” 姜望想着得知自己仙人身份的裴皆然,再到现在的裴皆然,果然好像前者会更可爱一点,虽然被命令似的指派做事,但姜望很大气,没有跟胸有沟壑的女子一般计较。 第一百二十四章 若水秋 有指路符指引方位,为更快找到许觞斛,裴皆然决定让周捕头等人先回浑城,郡城的人也回浑城等待消息,只有她和姜望、申屠煌及四位镇妖使,按照指路符的指引,破空而去。 酒仙郡算得上苦檀的大郡,但只是占地面积,若论繁华程度,挤入前十都很难,例如浑城那般偏僻地也是数不胜数,只能说酒仙郡的郡城确实很繁华,其他地方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哪怕酒仙郡是美酒之乡,可也只算是有底蕴,同苦檀各郡的发展相比,都算不上好。 因酿酒作坊基本都没在酒仙郡。 有酿酒技术极其高超的老人,也只守着自家小作坊。 往浑城以南再有数百里,是邙城地界,而在邙城以西数十里,有座名为昔南的小镇。 此刻正值深夜亥时。 裴皆然等人的身影缓缓而落。 姜望微微喘了口气,离开浑城数百里,貌似快到极限,元神变得稍有不稳,好在目前问题不是很大。 裴皆然说道:“符箓追踪的位置就锁定在此,但感知力度也变弱了。” 姜望说道:“那人在浑城里被发现,肯定会想办法画出更厉害的藏炁符箓,能以外界残留符炁追踪到此,已是极限,距离他越近,反而指路符的作用会越低。” 裴皆然点头道:“除非他再次使用符箓,否则想找到他便很难了,我们也得小心行事,但凡被其发现端倪,悄悄离开,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做无用功了。” 姜望又说道:“目前无法保证指路符追踪到的符炁是他本人还是又一张分身符,要么小心些,慢慢找,要么就把动静搞大,迫使他借机逃离,我们再行埋伏,将其直接拿下。” 申屠煌在旁默默颔首,说道:“裴行令讲得很有道理,小侯爷说得也有道理。” 姜望看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屁话? 虽然目前问题不大,但姜望可不想让许觞斛再逃走,否则元神出窍的距离已达极限,在把符炁隐藏的情况下,哪怕是裴皆然,也很难再追踪到他。 裴皆然思忖片刻,说道:“就按你说得办吧,我们对他知之甚少,与其被动,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姜望当即说道:“麻烦裴姑娘和申屠大人埋伏,把动静搞大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裴皆然想了想,没有意见。 申屠煌一抬手,四位镇妖使便掠了出去,目的是占据有利位置,只要有人想逃出小镇,第一时间便能察觉。 裴皆然和申屠煌也隐藏身形,而姜望则大摇大摆入了小镇。 昔南小镇没有正规城卫布防,已值深夜,街上也是空荡荡的。 虽是要搞出些动静,但也不能威胁到此镇百姓,姜望便决定以最简单的方式。 毕竟目的只是为了让许觞斛洞悉他的出现,而事情也不能做得太刻意,否则若是躲在小镇里,没有往外逃,裴皆然等人就只能喂一夜蚊子了。 姜望故意飞上高空,然后俯瞰小镇,虽是有内敛气息,但内敛不多,做出像在四处搜寻的模样,给予能被许觞斛发现的机会,待得适合的时间,再径直降落在小镇里。 可没等姜望再做什么,街道两侧屋顶忽有人影攒动,紧跟着便都跃至街道。 姜望满脸茫然。 这是吸引来了什么玩意儿? 正对面是一位姑娘,穿着修身的锦衣,腰悬佩剑,手里也握着一把剑,满头青丝被简单束起,露出整张脸庞,显得英气十足。 若水秋看着姜望,淡淡说道:“昔南小镇已被武神祠暂时看管,外来修士或武夫请绕路而行。” “武神祠的?”姜望挠了挠头,说道:“你们看管昔南小镇做什么?” 但紧跟着他忽然想到什么,又说道:“是因为顾景风?” 若水秋面色微变,直接剑指姜望,沉声说道:“你怎知顾景风,你是何人?” 姜望笑呵呵的把剑推到一边,说道:“武神祠年轻一辈的四境武夫齐出,目的是抓到山泽部众的顾景风,此事我有听荣予鹿说过。” “虽然顾景风根本没在昔南小镇,但你们要做什么,与我没关系,只是我也有事情要做,咱们互不干涉便是。” 闻听得荣予鹿的名字,若水秋敌意虽然减弱,但仍是很警惕地说道:“你又怎知顾景风不在昔南小镇?是荣予鹿已经找到他,或是你知道顾景风在哪儿,又或者,你与顾景风相识?” 姜望一时无言。 这位姑娘您很会想嘛。 “荣予鹿没有找到顾景风,我也不清楚顾景风在哪儿,更与他素不相识。”
姜望也不是非得撒谎帮顾景风隐瞒什么。 谁让他在浑城里混得风生水起,让老许头当成亲兄弟看待,而顾景风又确时常保护老许头,在浑城妖患时,也帮忙斩妖。 按照山泽部众的行事风格,倒也没有真的做过什么恶事,无非是跟青玄署有仇。 姜望仅仅是装作不知王富贵是顾景风的事情,又没有直接站在顾景风那一边,怎么都说得过去。 若水秋冷笑道:“荣予鹿那个蠢货,时常被人利用而不自知,你一面之词,并不可信。” “要么给出让我相信你与顾景风没有关系的证据,要么就给出真的认识荣予鹿的证据......后面这个就算了,哪怕顾景风跟他称兄道弟,蠢如荣予鹿,也不会知道那是顾景风,所以你认不认识荣予鹿,没有任何意义。” 姜望不得不竖起大拇指。 因事实的确如此,顾景风每日都在荣予鹿面前晃悠,而荣予鹿只会乐呵呵跟人闲聊。 但这也不能怪荣予鹿,毕竟浑城里那么多修士和武夫,都被顾景风蒙在鼓里。 纵使是胸有沟壑的裴皆然,也未曾对裁缝铺里的王富贵生疑。 若非自己有神国,恐怕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可要给出和顾景风没关系的证据,就很为难了,分明是在刁难我小侯爷。 姜望沉着脸说道:“看在骆尊者的面子上,我告知顾景风不在此的事情,但我可没必要向你解释什么,要么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要么我便只能把你们请出昔南小镇。” 若水秋皱眉,此人还认识骆尊者? 如果说认得荣予鹿,她姑且相信,但直接把骆尊者搬出来,真把她当成荣予鹿那个蠢货了! 作为苦檀武神祠里年轻一辈第一高手,若水秋向来谁也不服,除了站在最巅峰的老一辈,本仙女怕过谁? 她再次剑指姜望,“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我请出昔南小镇。” 自知姜望修士的身份,而且气息内敛,兴许境界不低,但若水秋虽是武夫,却不是莽夫。 武神祠年轻一辈第一高手的称誉不是虚的,何况有十数位四境武夫围着姜望,只要遏制住修士的神通,在短距离下,她有一击必胜的把握。 而且她不会给予姜望多的反应时间,在话音刚落,便已出剑。 她身形如同猎豹,本就很短的距离,更在呼吸间再被拉近。 周围的武神祠四境武夫都已若水秋为首,哪怕同是四境,但若水秋是四境巅峰,距离第五境的宗师已经触手可及。 他们都心照不宣,苦檀武神祠下任尊者,大概率便是若水秋的。 因此,在若水秋出剑的刹那,四境武夫们很有默契的同时堵住姜望所有去路,并且做好了一旦姜望升空,便借力直扑,让姜望只能留在地面的准备。 若非境界相差悬殊,修士面对武夫,便只有会飞或直接原地遁走这点点优势。 因武夫的强横体魄,足以抵挡修士大多数手段,如果修士没有第一时间撤离,而选择跟武夫硬刚,那么只要被近身,就必死无疑。 在最佳范围里,修士想凭空消失,也没那么容易。 因在消失前,就会被武夫一拳打爆。 而事实上,姜望真的选择了硬刚。 修士的三类元神,是在澡雪境里逐一开启的,但若资质有差,黄庭仅铸就一座,便也此生只有一类元神,若非生来便已铸就黄庭的绝世天才,澡雪境里最高便只能凝聚两类元神。 第一类元神具备的道行有限,仅是十之三四,姜望也没能例外,可有神国的存在,让得他第一类元神也具备了实打实洞冥境巅峰的修为。 那是第四境武夫体魄无法轻松相抗的力量。 但姜望虽非寻常修士,若水秋也不是寻常四境武夫。 刀与剑撞击的瞬间,两者都感受到一股巨力传递到手腕,又延伸至整条手臂,他们各自的兵器险些脱手,右臂的震颤麻木,让得两人仅是惊骇一瞬,便又同时抬起左臂,对拳! 拳风四溢,摧枯拉朽一般,将得周围四境武夫纷纷震退数步。 有灼热气流增强着姜望体魄,让他再次轰出一拳,压了若水秋半头。 但紧跟着若水秋忽然矮身,猛地一脚上踢。 姜望一拳擦着若水秋耳侧,若水秋一脚踹中姜望胸口,两者同时倒退。 姜望仅退两步便止住身形。 若水秋则稍有狼狈,因出腿姿势的缘故,让她退了几步后,直接跌坐在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梁小悠 昔南小镇街上的四境武夫皆是傻眼。 这真的是修士? 假的吧! 修士的目标是长生久视,真性不朽,自然便可永生,因此更重神性的修炼。 若耗费炁来淬炼体魄,便是耽误长生路,因淬体的过程非是一蹴而就,武夫哪怕到宗师境,体魄仍能被更强的修士击溃,在修士眼里,自然是极其没必要的事情。 但眼前的修士,却与第四境巅峰的武夫拼体魄,甚至没有败。 这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纵然是最清楚自己已无长生久视的可能,依旧很少有修士再后天淬炼体魄,要么是不甘心,想着能再进一步,要么便是彻底放弃,也就更加没必要多此一举。 年纪轻轻的修士,把一部分着重力放在体魄上,在修士圈子里无疑是怪胎,哪怕是武夫也不能理解。 剩下的就是像东重阳和童伯那样,曾经修武,后来才踏入修行之门,但两者相同的是,在踏上修行路后,童伯便放弃了武功,东重阳虽未彻底放弃,可重心也在修行上。 修士体系,能学武,也能画符,只看愿不愿意,有没有必要,武夫也能画符,但无法修行,东重阳本就有修行的资质,只是在最开始选错了路,因此蹉跎了时光。 哪怕后来成功踏上修行路,也注定再无破境的可能。 姜望以修士的身份拼体魄更胜若水秋半筹,给予武神祠四境武夫们极大的震撼。 但如果明白这只是一道元神,真正的姜望体魄堪比宗师,他们会彻底怀疑人生。 而这也是姜望跟其他修士的不同之处,元神乃真性,真性便是一种潜在意识,自然没有体魄可言,姜望的元神除了修为有所减弱,其实本质上和姜望自身没什么区别。 若水秋倒是没有表现的跟那些四境武夫一样,因她清楚,或许姜望很年轻,可兼修武道的话,甚至把体魄淬体到一定程度,某种意义上便也是断绝了修行路。 姜望能赢她,也就只能赢现在的她。 因此,若水秋没有任何被打击的模样,她反而冷笑一声,“世间蠢货很多,今日又见了一位。” 姜望甩了甩微僵的手臂,再轻轻跺脚,地面寸寸龟裂,直接贯穿整条街,他没有理会若水秋惊异的眼神,又抬手轻挥,昔南小镇里便刮起一股狂风。 正好借着机会,再把动静闹大,就不信许觞斛还发现不了他。 怕就怕许觞斛根本没有在昔南小镇。 虽有指路符追踪位置到此,但因效果在不断减弱,证明着距离许觞斛越来越近,可也不能代表就在昔南小镇,也有可能在小镇的周围。 姜望这般想着,同时把灼热气流尽数增幅在体魄上,三拳两脚把那些四境武夫全部打趴在地。 有着很高的修为,又有着强横体魄,武夫在其面前已经不占据任何优势。 事后,他拍拍手,笑着说道:“我们互不干涉,各忙各的,好言好语不听,非得打一架,最终还得是这个结果,何必呢?” 若水秋沉声说道:“你这般年纪,修为便处在洞冥境巅峰,体魄也在四境武夫的程度,的确资质极佳,能初堪澡雪境已是极限,甚至到死也只是这样了,此般辱我武神祠,可知后果是什么?” 姜望很无奈,怎么又是这种说辞? 如果换做旁人,既然已经得罪了武神祠,那么干脆把事情做绝,他们可就得把命留在昔南小镇了,所谓后果又能怎么样,反正你们也看不到了。 若水秋貌似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但姜望终究只胜她半筹,想把她留在昔南小镇也没可能,可也没有继续话题,而是招回那些四境武夫,说道:“最好是互不干涉。” 她带着武神祠四境武夫离开。 姜望开始搜寻昔南小镇。 “若侍官,此事就这么算了?” 有四境武夫不甘心。 他们在苦檀武神祠里都是中流砥柱般的存在,江湖里也是个顶个的武学天才,却被修士以体魄击败,实在好说不好听。 若水秋轻抚被风吹拂乱飞的秀发,淡淡说道:“我们的人死在昔南小镇,便证明着顾景风肯定在此,若他确跟山泽部众没关系,便也没必要招惹太狠,免得再生事端,而若有关系,他肯定会与顾景风碰面,我们且隐在暗处观察即可。” “我们在第一时间就封锁昔南小镇,确定没有半只苍蝇逃出去,顾景风必然藏在某处,若要分散吸引,只会损失更多人,此人的出现,很可能就是契机。” 若水秋不得不怀疑道:“山泽部众有特殊的联络手段,那个修士或许就是来救顾景风的。”
她当即吩咐道:“你们并非顾景风的对手,尽量聚在一块,我会暗中跟着那人,届时但有发现,我自会通知你们。” ...... 昔南小镇的某条巷子里。 有白裙姑娘缓缓推开一扇院门。 门后贴着一张符箓,却无半点反应。 在墙角蹲着的许觞斛面色微变。 “以符结阵,将此地隔绝,许天师果然好本事。” 白裙姑娘笑呵呵看着他,说道:“姜望已至昔南小镇,是想故意闹出动静,让你提前逃走,再埋伏抓你,但有此符阵在,除非姜望掀掉整个小镇,否则也找不到你,只要你耐心躲着,他们等待无果,自会离开。” 许觞斛眉头紧皱,说道:“你是何人?” “梁小悠。”白裙姑娘笑道:“来自山泽部众。” 许觞斛警惕道:“武神祠的人是因你而来?你怎知姜望是来抓我的,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的目的是什么?” 梁小悠说道:“你只需明白我们不是敌人,你想要姜望的元神,我也想让姜望死,既然有着相同的目标,不妨合作,把姜望彻底留在昔南小镇。” 许觞斛把最后一张符箓贴在墙角,站起身来,轻描淡写道:“山泽部众虽经常有报复修士的举动,但多数情况都只是针对青玄署,你说想杀姜望,又恰巧能找到我,甚至连我的目的都清楚,不管怎么想,你的身份都很可疑啊。” 梁小悠鼓掌道:“不愧是许天师,我最喜欢和聪明人合作了。” 许觞斛嘲讽道:“你的出现疑点重重,我又不是白痴,哪值得此般夸奖。” 梁小悠倒也没有在意,既是要合作,自然坦诚相待,也是为了让许觞斛安心,而得知梁小悠真正身份的许觞斛,虽有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 两者一拍即合。 ...... 姜望在昔南小镇转了一圈。 纵使指路符没了作用,但他终究还有眼睛。 甚至知晓若水秋在跟着,却没有在昔南小镇里看到许觞斛的身影。 虽然以此就能基本证明许觞斛未在昔南小镇,但姜望仍想再看看。 因不能保证许觞斛是否用符箓隐藏身形,想要探究许觞斛到底在不在昔南小镇,一夜的时间显然不够。 可若让裴皆然和申屠煌撤出埋伏,许觞斛借着缺口,便能堂而皇之的逃离,所以不管怎么着,埋伏的人都得原地待着。 若水秋一直跟着姜望在昔南小镇里转圈,能确信姜望真的在找什么人,她怀疑很可能就是顾景风,只是出于谨慎,刻意在绕弯。 因武夫借炁炼体,自身并没有炁,而属于武夫的气息,若非展露出来,在大范围里是很难被察觉的,所以想要隐瞒修士的感知,相对容易。 她已经把距离拉得很远,但也担心仍被姜望发现,若是如此,她就算跟到天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可一旦拉开更大的距离,她就会难以追踪,不由得陷入两难。 姜望已经传音给裴皆然,自己则掠至某处屋顶,舒舒服服躺着,偶尔向若水秋躲藏的方位瞥一眼。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目前就只有等着。 要么许觞斛跑出来,要么就继续藏着,等待时机逃离,想来第一夜很难有结果,姜望思忖着明日怎么能迫使许觞斛无法再躲藏,必须铤而走险,否则等几日没结果,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万一中的万一,许觞斛就是那么有耐心,他们只要离开,就很难再找到人了, 所以便得确保许觞斛确实不在昔南小镇。 而他躺在屋顶上,也不用担心会威胁到许觞斛,让其不敢逃离,毕竟归根结底,许觞斛只是会画符的普通人,他躺在哪里,许觞斛都不会发现。 仅能清楚他已来到昔南小镇罢了。 可让姜望没想到的是,昔南小镇里有位叫做梁小悠的姑娘。 她正在许觞斛躲藏的院子里,凝视着姜望。 紧跟着,姜望所在的那条街,便起了风。 有清脆脚步声渐渐响起。 “姜先生,又见面了。” 姜望面色严肃,低眸俯瞰着街上身影,平淡说道:“我以为你会更有耐心,甚至可能根本不在此,没想到你居然自己找上门来,这么迫不及待想死?” 许觞斛儒雅笑道:“姜先生故意在昔南小镇上空飞来飞去,又跟武神祠的人打了一架,无非是想震慑我,从而想法子逃走,我直接出现,怎么姜先生还不满意?”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昔南小镇(一) 姜望很是惬意的抬右膝撑着手臂,左腿在半空中晃荡着,俯视下方的许觞斛,淡淡笑道:“你是有自信能从我手里逃脱,或是又拿一张分身符掩饰,借此逃离昔南小镇?” 许觞斛直接从怀里取出一把符箓,轻笑道:“只要符箓够多,姜先生能否识出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他话音未落,便已捏碎手里的符箓,紧跟着便有数不尽的许觞斛冒出来,把街道占满。 藏在暗处的若水秋见此一幕,震惊地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你玩的挺花啊。” 分身符是高品秩符箓,能画出来不代表可以一直画出来,因失败概率极高,何况是跟本体没有区别的分身符,许觞斛露这一手,真叫姜望刮目相看了。 毫无疑问,第一个出现的许觞斛极大可能也是分身,但不可否定许觞斛也有玩反套路的可能。 许觞斛们面露微笑,有在街道一侧依靠着商铺大门的许觞斛说道:“昔南小镇里现已遍布我的足迹,正从各个方位离开,并且以符箓吸引附近的妖怪,姜先生是要不顾一切杀我,又或是解救小镇百姓?” 姜望冷笑道:“你有再多分身也无用,废柴终究是废柴,我可以一瞬间把你们全部解决掉。” 有在人群里的许觞斛拨开身边的许觞斛,来到前面,抱着膀子说道:“我有役神符,就算是澡雪境的元神也能奴役,哪怕浪费一张役神符用来掌控小镇百姓,莫非姜先生也能把昔南小镇的百姓都杀光?” 姜望面色陡然一沉。 许觞斛果然阴险。 第一个出现的许觞斛再次开口说道:“但如果姜先生甘愿交出自己的元神,我可以考虑放过小镇百姓。” 姜望挑眉,“你想要我的元神?” 许觞斛笑道:“姜先生年纪轻轻便破入澡雪,不仅降妖除魔,又把苦檀月满西楼连根拔起,得青玄署青睐,名声早已享誉酒仙郡,相信姜先生的元神若能为我所用,定能再次发光发热,姜先生之名也能响彻苦檀。” 姜望说道:“你在想屁吃。” 许觞斛沉声道:“我是在给姜先生机会,否则最终结果不变,昔南小镇百姓也要为你陪葬。” 姜望当即正经道:“那别说了,元神你拿去!” 许觞斛稍有错愕,“......姜先生却也算干脆,但你没有耍什么花招吧?” 姜望正气凛然道:“我又不是你,机会只有一次,你没有把握住的话,我便反悔了,但你也要记住自己说的话,别拿昔南小镇百姓的生命开玩笑。” 许觞斛们面面相觑。 为何总感觉他在演我们? 虽然提出要让姜望自己交出元神,但其实许觞斛自然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他没有把姜望想得那么白痴,哪怕姜望貌似真的是降妖除魔之士,肯定会因小镇百姓而妥协,可姜望也该很清楚,自己又怎么可能真的信守承诺,放过昔南小镇? 除非姜望真的那么天真。 但可能性极低。 无非是因没有法子解题所做的权宜之计,而有役神符和小镇百姓的威胁在,姜望又能做什么呢? 只能放弃昔南小镇,不顾一切代价杀死自己,别无他法。 在许觞斛暗暗思忖的时候,姜望不耐烦道:“元神给你了,到底要不要,我再给你三息的思考时间,过时不候!” 许觞斛皱眉,他看向别处,那里出现一道身影,是又一位许觞斛。 但这位许觞斛手里拿着血红色的符箓——役神符! 不管姜望在计划什么,反正分身有的是,又不会损失什么,许觞斛决定搏一把。 虽然目前的役神符品秩有限,可只要姜望不做反抗,掠其元神便非难事,有许觞斛拿着役神符接近姜望,剩下的许觞斛则虎视眈眈。 姜望甚至为了让许觞斛更轻松,直接从屋顶跃下,张开双臂,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许觞斛脸上的狐疑之色更甚。 他慢慢的把役神符贴在姜望脑门上,过程里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怎么事儿? 姜望是真的放弃抵抗了? 藏在暗处的若水秋蹲不住了。 事实已经证明,姜望并非在找顾景风,而且根据许觞斛的话,也能猜得出来,姜望就是浑城里那位澡雪境修士。 骆尊者带着荣予鹿去过浑城,认识便是很正常的。 她没有时间思考姜望堂堂澡雪境修士,又是怎么年纪轻轻同时拥有堪比第四境巅峰武夫体魄的,哪怕昔南小镇面临威胁,可姜望直接献出元神,怎么都是欠考虑的事情。 甚至太蠢了。 若水秋拔剑掠出,宛若黑夜里的一束箭矢,携裹着破空声,眨眼即至,她挥剑斩向最近位置的许觞斛,符烬在夜空里绽放。
紧跟着一拳把另一个许觞斛打爆,她如鱼得水,又如入无人之境,剑锋舞作花,硬生生冲破许觞斛的人群,就地翻滚,甩出手里的剑,直指姜望面前的许觞斛! 没有符箓的许觞斛们,莫说是第四境巅峰的武夫,普普通通的壮汉,也能打他们十个。 若水秋的速度很快,许觞斛们根本来不及用出符箓,等其他许觞斛反应过来,同伴已有多人化作灰烬。 手持役神符的那位许觞斛,仍在紧张的盯着姜望,只觉身侧凉意阵阵,下一刻便已被若水秋甩出的剑刺中,恐怖的力道连带着将其撞飞,在半空中化为灰烬。 姜望茫然的看向若水秋。 许觞斛们很快从突然的变故里回神,有人冷笑道:“役神符已经生效,就算此时反抗也已来不及,何况只是杀掉一些分身。” “但我确实没想到,姜先生真的信守承诺,像你这般天真的家伙,可真是世间少见,居然会相信自己敌人说的话,我原以为姜先生有多难应付,看来是我太谨慎了。” 姜望耸肩说道:“我是很单纯,毕竟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家门,哪懂得人间险恶啊。” 若水秋很急切。 今日就要眼睁睁看着一位澡雪境修士陨落了? 微风轻拂着街面。 白雾在各巷间鼓荡。 落叶起舞,使得昔南小镇肃杀意渐浓。 姜望此时打了个哈欠。 又揉了揉酸涩落泪的眼睛。 许觞斛表情有些凝固。 怎么事儿? 役神符怎么还没有反应? 姜望元神呢? 有一位许觞斛忍不住离得更近些,怀疑是不是役神符出问题了。 姜望又默默打了个哈欠,微笑道:“机会已经给你了,原来你也不中用啊,我可是真的信守承诺,但你拿不走就怪不得我了。” 他直接把脑门上的役神符揭下,稍稍握拳,就让其化作齑粉。 想着许觞斛哪怕不止一张役神符,哪怕真的有青玄署的人暗中协助隐瞒,也不会像分身符那般多,能毁一张算一张。 他是及冠前没有踏出过栖霞街,但看得书多,故事听得也多,又有黑焰军耳濡目染,大大小小的战役都有深刻了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怎可能真的那么天真。 硬要说的话,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可谓腹中有墨,无非是缺乏实战经验,人又懒了点。 身子弱,再没点脑子可怎么成。 但有了强大力量,脑子貌似也没啥用,可不代表没有。 现在属于力量无用武之地,就得显显脑子。 不单是想借此毁掉役神符,也是在许觞斛用出分身符后,姜望就已经暗中传音给裴皆然,许觞斛数量再多,但都往镇外跑的情况下,面对六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无疑是自投罗网。 只是目前问题仍在,因真正的许觞斛还未露面。 要么也在出镇的人里面,直接被裴皆然遇到,要么就依然藏在小镇里,但凡真正的许觞斛手里还有役神符,小镇百姓的危险就无法抹除。 姜望没想一直拖,否则就不会催促许觞斛亮出役神符,相比其他的,把役神符毁掉显得更重要,因其尚有别的目的。 毕竟站在这里的就是元神,谁让元神有神国护着呢,许觞斛的役神符根本没辙。 但他其实颇有些顾虑。 因分身符的消失,真正的许觞斛很大可能会知晓,但为何迄今为止都没有动静呢? 他很早就想到这一点,依旧让裴皆然等人出手,目的是为了引出真正的许觞斛,只要真的敢用役神符,大量的符炁就能被赵汜的指路符追踪。 此举很冒险,因他动作但凡慢一点,昔南小镇的百姓便会被控制。 可许觞斛始终没动作,就让他费解了。 这只能意味着,许觞斛有更大的阴谋。 那么眼前的分身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是因许觞斛已经生疑,是因裴皆然已经传音,别处的分身都已被解决,姜望直接就开门见山了。 何况,万一真正的许觞斛就在这里呢? 此时此刻,便不能再给他反应的时间。 姜望只是轻轻抬手。 下一刻。 便是狂风席卷。 灼热气息四溢。 许觞斛们虽已纷纷取出符箓,但俨然迟了。 满街的许觞斛尽皆在惨叫声里泯灭。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昔南小镇(二) 十月的天,舒适宜人。 但此刻街面如火炉烘烤。 姜望负手而立,面带微笑。 若水秋满脸惊愕。 她看着完好无损的街道及其两侧商铺,又能分毫不差,把那么多许觞斛一瞬间都解决掉,对于炁的掌控程度,简直匪夷所思。 果然不愧是澡雪境大修士! 若水秋拾起自己的剑,朝着姜望揖手道:“不知是姜先生当面,此前失礼之处,望勿怪。” 姜望抚着下巴说道:“看来我的名气已经很大了,早知如此,直接报上名号,你当时便信我了吧?” 若水秋有些尴尬,但又想起姜望纯粹以体魄胜她半筹的事情,困惑道:“姜先生是怎么做到炼炁和武功两不误,都处在极高境界的?” 姜望笑着说道:“天赋异禀,不外如是,想在人间找到第二个我,很难。” 若水秋薄唇颤了颤,终是没有说出什么。 你厉害,你说什么都对。 昔南小镇外面忽然有火光冲天。 紧跟着裴皆然的声音在姜望耳畔响起,“有数以百计的妖怪来袭,应是被符箓引来的,我们要全身心应对,你最好尽快找到那个天师!” 姜望面色凝重。 他微微抬眸,是许觞斛的身影再次出现。 然后是第二个许觞斛,再到第三个,直至第五十四个许觞斛,他们从街的两头分别出现,因走得很慢,得以让姜望一一查清。 但这仅仅是开始。 姜望视线上移,街道一侧的屋顶,显出第五十五个许觞斛的脸,很快就是整个人露出,随即是下一个许觞斛...... 街道两面及两侧商铺的屋顶,都站满了许觞斛。 这是非常壮观的场面。 姜望暗暗咂舌。 他很想骂街。 若水秋震惊地说道:“据我所知,画出分身符的难度极高,何况是此般数量,一位天师穷其一生都不一定画得完,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姜望淡淡说道:“同样天赋异禀罢了。” 许觞斛的确称得上符箓道的天才,或许能跟赵汜比肩,如果每位天师都能随随便便拿出这么多分身符,不管是对自身而言,又或是修士和武夫来说,都是有极大益处的。 设想一下,如果苦檀里有上百位剑神,如果神都武神祠有上百位张首领,甚至数以千计万计,他们跺跺脚,就能踏平整个人间。 但事实也只是想想,许觞斛能画出来,张天师没理由画不出,隋国和西覃纷争已久,如果真能做到,隋国直接放出上万个最巅峰的大物,啥样的敌人干不死? 把妖怪彻底铲除,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许觞斛用符箓化出的分身与他自己没什么区别,只因许觞斛就是个普通人,分身本就是符箓,能用符箓也可以解释得通。 可如果修士或武夫用分身符也能化出跟自己同实力的存在,那这个天下早乱了。 姜望扫视着数以百计的许觞斛,他们手里都拿着符箓,而且是厚厚一匝。 站在正前方屋顶的许觞斛低眸俯视着姜望,轻笑道:“为画制役神符,我向来低调,对付姜先生让我如此大动干戈,几乎把储备的符箓掏空,可只要能得到姜先生的元神,便也值得。” 姜望皱眉说道:“天下澡雪境修士也不少,何必非盯着我?” 许觞斛平静说道:“这些年里,我四处游走,便是为了能碰到可以奴役其元神的澡雪境修士,但这种机会很难得,我并非盯着姜先生,而是机会摆在眼前,我怎能不要?” 役神符是有触发条件的,目标越强,限制也就越高,符箓终究是天师画出来的,它们能具备诸多神异手段,可妄想随意拿捏修士,又怎么可能呢。 但姜望并不懂这个机会是什么意思。 虽然至今遇到的对手,许觞斛都是最弱的那一批,却偏偏是最难缠的那一个。 姜望很头疼。 “想画制役神符的难度很大,你能画出不止一张,只有青玄署里位高权重者才能做到帮你遮掩,因某地发生类似槭山那座小镇的情况,青玄署最有能力胡编乱造,歪曲事实,让得世人蒙在鼓里。” 许觞斛朗声笑道:“虽然我很愿意解答你最后的问题,但没必要,我的确只是普通凡人,可我的符箓绝不普通,这回便让姜先生真正见识一下。” 街道两面最靠前位置的许觞斛掷出符箓,霎时间,狂风大作,紧跟着后一排的许觞斛又出招,有电弧穿梭,被狂风裹挟着,扑向姜望和若水秋。 若水秋拔剑斩击,但奈何不得风与电,反而由剑身传递,电流袭遍全身。 若非有着第四境巅峰的体魄,这一下就得丢掉半条命。 姜望推掌向前,面朝两侧,把符箓的攻势尽数拦截,若水秋及时躲到姜望身后,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臂,沉声说道:“上百个天师,符箓齐出,就算姜先生能抵挡,昔南小镇也要被毁于一旦!”
姜望并未说话。 屋顶的许觞斛也掷出了符箓。 一时间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甚至天上忽然下起了冰雹。 将得街面砸出一个个坑。 灼热气息爆涌,再度撑起墙壁,冰雹落下,砸出阵阵涟漪。 紧跟着地面开始震颤。 青石板直接被拱起。 两侧青石板伴着厚重的泥土,好似一双手掌,便要把姜望和若水秋拍扁。 没等姜望做什么,若水秋已经出拳。 拳风呼啸,直接把两侧威胁打穿。 但随即夜空里响彻惊雷,径直劈落。 姜望眸子微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雷霆便在下一刻化作虚无。 “你符箓确实多,但没啥用。” 许觞斛一脸平淡,说道:“姜先生是澡雪境修士,仅凭符箓自然奈何不得你,但给你制造些麻烦,完全足够了。” 姜望挑眉道:“所以你尚有后手?” 许觞斛摊开双手,有符箓腾空而起,血色的气焰极其夺目。 随着符箓碎裂,两道虚影呈现于夜空。 “我这些年也并非一无所获,两位澡雪境的元神,陪姜先生随便耍耍。” 被役神符奴役的元神,在长时间的蕴养下,是有可能具备澡雪境当时巅峰的战力,仅从那两道虚影的威压,姜望便心知肚明。 而役神符能大量控制凡人或是武夫及低境界的修士,可面对澡雪境修士的元神,一张符箓只能对应一道元神。 许觞斛能直接亮出两道元神,显然此符的品秩颇高,与先前展露的役神符不可相提并论。 天师想真正匹敌修士,役神符的存在,尤为显着。 但这种符箓不是什么天师都有的。 除了要面临被天下修士追杀的危险,也有画制役神符的难度在,单此一条,便能把大多数天师的路堵死。 因献祭的血气颇大,想要无声无息做到,没有足够分量的人相助,很难。 这已经是姜望见到的第三张役神符,可见许觞斛暗地里究竟做了什么事。 他心头杀意愈演愈盛。 在两道虚影冲来的瞬间,姜望也掠身而出。 符箓的威胁便全都落在了若水秋一人身上。 好在她有着强横的体魄,勉强能撑住,可心里也在骂街。 初一接触,姜望便晓得那两道元神的本体非常人,要么便是许觞斛用了大量血气蕴养,虽然并没有自己那么强,可现在的姜望,也只是一道元神而已。 仅是一个照面,姜望就被打落,径直撞破街侧商铺。 许觞斛反而很意外,说道:“姜先生莫非在此刻还要藏拙?那两个元神确实很强,但同为澡雪境,姜先生不至于那么差劲吧?” 两道虚影悬浮半空,没有任何生气的眼神默然看着商铺。 姜望重新走出,拍打着身上灰尘,淡淡说道:“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说不得今日我真要栽在昔南小镇。” 许觞斛皱眉。 姜望继续说道:“以分身符做遮掩,其实根本没想着逃离,真正的目的是引来妖怪,让得裴皆然等人分身乏术,留下落单的我,孤立无援,我确实没有低估你,迄今为止,你都算得上我最大的敌人。” 许觞斛平静说道:“承蒙姜先生夸奖。” 姜望瞥了一眼两道虚影,说道:“哪怕拥有足以杀死我的力量,但他们终究是死物,没有脑子,一切行动都是按照你的指令来,只要把你杀了,他们便不足为虑。” 许觞斛再次皱眉,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震惊道:“你只是姜望的元神!?” 姜望不置可否。 许觞斛面色阴晴不定,沉声说道:“若仅是元神,役神符为何对你不起作用?” 姜望笑道:“因为我强,因为你废。” “看来姜先生有秘密啊。”他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微微喘了口气,又说道:“原本姜先生没有想象中那般强,我都要放弃你的元神了,现在看来,你的元神,我势在必得。” “非同凡响的元神,再有役神符的蕴养,有朝一日,我便可举世无敌!” 姜望冷笑道:“你在想屁吃。” 他话音刚落,身影便已消失在原地。 直扑向许觞斛。 将其瞬间撕碎。 但背面屋顶的许觞斛轻笑道:“真正的我,并未在此,你做这些毫无意义,乖乖把元神奉献于我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昔南小镇(三) 姜望掏了掏耳朵,顺势又把身侧的许觞斛撕碎,淡然道:“聒噪。” “我的元神就在这里,有本事就来拿啊,但貌似你没那个本事。” 许觞斛面色一沉,按情况看,他得拿出压箱底的役神符,才有可能夺取姜望元神。 可那张符箓在真正的许觞斛手里。 他默默抬手,指向姜望。 两道虚影随即扑了过去。 只要把姜望打残,剩下的便不足为虑了。 下一刻,姜望便又被击飞,直接撞到另外一条街的墙壁上。 他轻描淡写的再次拍打身上灰尘,洞冥境巅峰的修为虽敌不过两位澡雪境的元神,但有体魄在,仍能立于不败之地。 那些攻势甚至就像挠痒痒一样。 只需僵持着,很快就能等到裴皆然出现。 但姜望没想如此,他手里出现了长夜刀,准确地说,是长夜刀的虚影,以刀为介,消耗神魂,借取数百里外浑城里真正姜望的力量,他的气息开始节节攀升。 寻常澡雪境修士自是无法做到这般,姜望也只是在模仿降临浑城的那尊神,只因他想了,于是便做到了。 紧跟着姜望向两道虚影挥刀。 黑夜中有飞逝的银线,仿若流星划过,伴随着清脆的鸣响,撞击两道虚影,有凛冽寒意炸裂。 两道虚影因此坠落。 他们的身影此刻就如梦幻泡影,好像下一刻就会彻底消失。 姜望微微喘了口气,元神终究只是元神,就算能把元神的力量增强,可对元神而言,也是一种负担。 好在解决了那两道虚影。 他刚刚这么想,便见许觞斛面无表情的轻挥衣袖,那两道虚影又再次凝实。 姜望暗骂一声。 许觞斛平静说道:“此元神不同于修士元神,只要役神符的血气没有耗光,他们便不会死,而姜先生又能再斩出几刀?” 姜望吐出口气,说道:“你真的把我逼到了很艰难的境地。” 他扫视一眼满街的许觞斛,微笑道:“若我所料不差,分身符的泯灭也会反噬自身,你直接放出那么多分身,我把他们全部杀掉,真正的你,又能否一直撑着?” 许觞斛凝眉说道:“姜先生大可试试。” 姜望咧嘴笑道:“那便试试。” 他朝着街面径直拍出一掌,那两道虚影反应很快,一者扑向姜望,一者冲至街面,后者把姜望的攻势拦截,前者身形变得巨大,双掌猛地拍向姜望。 但姜望的身影却在原地消失。 再次出现,已是在街面上许觞斛的人群里,他微微咧嘴,符烬便朵朵绽放开来。 那些许觞斛尚未回神,就如同小鸡般,被姜望一一捏死。 等到两个虚影再次冲向姜望,而姜望又到了街面另一侧。 许觞斛用符箓是需要时间的,控制两道虚影,也需要时间,因得下了命令,他们才会行动,哪怕命令只需在心里想。 姜望很快,就算两道虚影施展神通,远距离进攻,他也能提前避开。 仅是数息间,街面的许觞斛就被清空了。 腾出双手的若水秋,第一时间也有了动作。 她直接掠至屋顶,可谓一拳一个许觞斛。 姜望身影悬在半空,目睹着那两道虚影冲天而起,高举手里的刀,再次消耗神魂,凝聚力量,气息的攀升要比上回更强,但姜望也很明显的变得虚幻,是元神能承受的负担快到极限。 哪怕役神符的血气未尽,两道虚影都能复苏,可姜望依旧那么做了。 这一次,是切切实实把两道虚影彻底崩碎。 姜望好似身子被掏空那般,跌落在地。 若水秋也已经解决了大部分许觞斛。 目前只剩下五人。 他们皆在屋顶站着,且距离相隔很远,以此就能弥补用符箓的时间,让得若水秋没办法接近。 “姜先生,你只是在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姜望抬眸,看着正对面屋顶许觞斛那张变得黢黑的脸,笑道:“但事实上,是有意义的。” 两道虚影缓缓凝聚。 五位许觞斛各自持着符箓,其中一人说道:“姜先生已是强弩之末,数十张神霄符,足以让你化作飞灰。” 姜望笑道:“你既然清楚我只是元神,那么真正的我,赶到昔南小镇,你觉得需要多少时间?” 真正的姜望根本来不了。 可正常人的想法里,是肯定能来的。 没有人清楚,姜望其实走不出浑城。 许觞斛面色更沉重了一分。 他的目的是姜望元神。 梁小悠的目的是杀死姜望。 那么姜望本人肯定得出现才行。 只是许觞斛此前没有想到,昔南小镇里的姜望就是元神,同样没有想到,对付姜望的元神,让他几乎掏空了家底。
更未曾想到,役神符居然对姜望元神起不到丝毫作用。 他显然低估了姜望,目前唯有得到其元神,才能抗衡即将到来的姜望本人。 但想要拿出更高品秩的役神符,真正的许觞斛也得出现才行。 因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分身符了。 哪怕现画也来不及,因为真正的姜望可能已在来的路上。 现在必须得争分夺秒。 再没有半点犹豫,吩咐两道虚影直接抱住因虚弱而没能躲开的姜望,试图将其束缚,紧跟着掷出一张锁神符箓及五张神霄符。 待得五道雷霆砸落街面,把整条街毁得不堪入目,废墟里已没了姜望身影。 而若水秋被埋在废墟里,仅露出一条白皙手臂。 许觞斛四处搜寻,表情忽然有些难看。 怎么事儿? 直接把姜望元神给弄没了? 就是有此担心,才只用了五张神霄符,目的是让姜望元神萎靡,又有符箓锁困,让其无法归位,使得正在赶来的真正许觞斛能掠取其元神,却一不小心把姜望元神彻底击溃了? 但想到姜望元神非比寻常,很可能锁神符箓没有起到作用...... 来不及细想,挥手召回两道在神霄符下也变得残败的虚影,便要逃之夭夭。 而下一刻,某处废墟里忽然爬出一个身影,此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拍打着灰尘,连呸好几声,他侧目看向五位许觞斛,愣了一下,紧跟着恼恨道:“有病吧,是不是有病?你们打架就打架,直接把街毁了作甚?我刚摸了个馒头,还没等吃,那可是我一整天的口粮,简直孰不可忍!” 许觞斛茫然的看向仿若乞丐的老人,没搞懂对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但他懒得理会,贴上神行符,便想快速逃离。 可他们哪怕速度快到只剩残影,却依旧被老者直接薅住,五个人一个没落。 “想跑?”老者一人给他们一个大比兜,把许觞斛都给扇懵圈了。 怎么事儿? 我神行符呢? 我应该已经在另一条街了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跑得依旧只剩残影,但为何我还在原地? 等等! 脸好疼! 许觞斛侧目看向一脸怒容的老者,神情从茫然到震惊,再到恐惧,这是碰到了什么怪物?! 老者佝偻着背,看着弱不禁风的模样,但大爷始终是大爷。 拾起地上的大块碎石,便要拍他们。 许觞斛当即掏出一张神霄符,先一步拍在了老者头上。 有云层滚动,降下雷霆。 许觞斛惨叫一声,化为灰烬。 剩下四位许觞斛因被老者松开,在神行符的惯性下,瞬间跑得没影儿。 “敢拿雷劈我?”老者勃然大怒,他捋起袖子,纵身跃起,又来了个后空翻,直接把已在数十丈开外的其中一个许觞斛摁倒在地,攥紧拳头,就是一顿胖揍。 出拳的声音仿若雷鸣,整条街都在震颤。 直至许觞斛化作符烬,地面也被老者砸出一个大坑。 更远处的三位许觞斛跑得更快了。 但姜望的身影再次出现,从天而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直接挥刀。 看着满地散落的符烬,姜望又用脚碾了碾。 役神符里的两道虚影自然也已消散。 这本来就是姜望的最终目的。 硬拼的话,很难,就得找别的机会。 故意对那些许觞斛的分身出手,故意消耗神魂,让自己陷入绝对的虚弱,表明真正的姜望会出现在昔南小镇,给予许觞斛必须孤注一掷的机会。 有神国的保护,只要是针对神魂的符箓,都对他不起作用。 因此,神霄符临身前,姜望的元神归位,只在神国里待了数息时间,就又恢复了全盛状态,但显然,在极短的时间里,昔南小镇发生了一些事情。 虽然结果是自己想要的,但过程出了些问题,那是他没有提前意料到的。 他看向老者。 老者很气,指责道:“你们打架,弄没了我的馒头,那家伙还用雷劈我,实在不是玩意儿,现在你把人杀了,那馒头就得你来赔我!” 姜望默然片刻,轻笑道:“别说一个馒头,我可以赔偿老人家一车馒头。” 老者似是不敢相信,瞪眼道:“当真?” 姜望又沉默了片刻,说道:“很真。” 老者抚须笑道:“那还行。” 姜望终是忍不住说道:“老人家能避开神霄符的雷霆,又用拳头把那人锤死,怎么都是有些本事的,怎么总想着馒头的事情,莫非您老人家连个馒头都买不起?”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昔南小镇(四) 昔南小镇某处巷子里的院落。 许觞斛急促喘着气。 他面色惨白。 “姜望有很大问题,明明只是元神,明明我已用出锁神符,他却依旧逃脱,现在真正的姜望已至,而且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老家伙,也是个怪物,情况有变,我们的计划得再重新想想了。” 梁小悠满脸淡漠地看了许觞斛一眼,有嘲讽之意一闪而逝,说道:“我确也低估了许天师,你毕竟差点就解决了姜望,但姜望这个人的确有问题,此次绝佳机会若错过了,你便更不可能得到他的元神了。” 许觞斛阴沉着脸,说道:“我储备的符箓已近耗光,付出此般代价,什么也没得到,确实让我很不甘心,但你没有鼎盛的实力,若只是看戏的话,我只会平白送死,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虽非君子,更非莽夫。” 梁小悠说道:“你的想法有误,那个姜望依旧只是元神,不管原因是什么,真正的姜望好像不会出现在昔南小镇,我有法子禁锢姜望的元神,让其无法再归位,你肯定尚有底牌未出,真的甘心就此放弃?” 许觞斛皱眉,冷声道:“你有法子,为何早不使出来?” 梁小悠微笑道:“我以为你能解决。” “......”许觞斛阴郁道:“我也以为我能解决,能做到像姜望那般的,唯有澡雪境以上的大物,姜望不可能那么强,或许是他神魂有问题,又或是真性的问题,越想我越渴望得到,谨慎行事半辈子,今日若要莽一把,我可没有什么信心。” 他盯着梁小悠,沉声说道:“你得确保不会出错,而且那个老家伙也是麻烦,只能由你亲自解决,这样我才能有十足的信心。” 梁小悠点头说道:“那便分工合作,把姜望的元神彻底留在这里。” ...... 姜望拽着若水秋的白皙手腕,把她从碎石木堆里救出来。 老者仍在唠叨着,姜望只是问了一个问题,但至今都没有得到确切答案,因老者就差从他出生开始说起了。 “我已厌倦江湖,只想四处游历看看人间,奈何老本花光了,又没啥挣银的门道,不管如何自荐,都没有人用我,真是气煞我也,想我姚观海,纵横江湖数十载,哪里想到,也会有今日。” “姚观海?”姜望有些惊讶。 老者挑眉道:“怎么,听说过我的名号?” 姜望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这名字挺厉害的,但跟您的形象不太符啊。” 老者吹胡子瞪眼,“我年轻时也是意气风发,霸气侧漏,素有观海无敌的称谓......” 姜望说道:“若您真有那么大名气,怎么连馒头都吃不上?” 姚观海顿时语塞。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此子当真可恶! 虽然姜望觉得老者确实有些能耐,可也并没有太往心里去,毕竟许觞斛其实很弱,就算把地面砸个坑,初境修士和第二境武夫都能做到。 唯一值得称赞的,便是能瞬间避开神霄符,抓住在神行符状态下的许觞斛。 按照姜望的猜测,老者最高是四境武夫的程度。 “你气到我了,要再加一车馒头。” 姜望好笑说道:“您是跟馒头杠上了?大鱼大肉您吃不吃?” 姚观海擦了擦嘴角,笑道:“你小子可真是大善人,也罢,待得日后有什么麻烦,大可找我帮忙,我都能给你解决。” 姜望没有在意,若老者真是高人,仅用馒头就收买了,未免太掉价了些。 姚观海自顾自说道:“归根结底,我已算退出江湖,便不能再以江湖方式行事,但除了打架,我确实啥都不会。” “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哪怕仅仅是一个馒头,现在是两车馒头,又有大鱼大肉,江湖人讲义气,我能给你一个请我帮忙的机会,你小子便偷着乐吧。” 他好像在给自己找补。 姜望只是笑了笑。 武神祠的四境武夫们都已赶来。 小镇外妖怪颇多,裴皆然和申屠煌等人仍未解决。 许觞斛的身影便又出现了。 “老家伙,我奉劝你最好别跟他有所牵扯,因他现在就有麻烦,为了所谓一个馒头,丢掉自己的命,这已经不能用愚蠢来形容了。” 姚观海看向他,皱眉道:“你在教我做事?” 许觞斛说道:“我只是在建议,若你不听,便要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 姚观海朝着姜望说道:“你现在请我帮忙,我就可以帮你直接弄死他。” 姜望向前一步,反而把姚观海护在身后,他看着许觞斛,笑道:“这回是真身吧?” 许觞斛答非所问道:“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真正的你没有出现,都是极蠢的事情,前面算是小打小闹,这回我可认真了......嘎!?”
他话音未落,脖颈便被姜望掐住,一张脸瞬间憋得通红。 但随即,另一个方向,又走出一位许觞斛。 他满是怒容的盯着姜望。 姜望侧目瞧了一眼,手腕扭转,便让第一个许觞斛断绝了生息,躺倒在地后,方才化作符烬。 “你果然还藏着分身符。” 许觞斛脸很黑,他分身符的确用完了,这只是临时现画的,而且数量有限,是想等着梁小悠出手,才多说了些话,没想到姜望根本不讲武德。 而没等他再说什么,便觉胸口一疼。 低头就看到半截剑身。 他错愕的转头,看到若水秋的脸,紧跟着就是拳头来袭,直接被捶得炸裂开来。 若水秋颇为厌恶地甩了甩手里的剑,将得沾染的符烬甩干净。 姜望欲言又止,想着许觞斛其实挺惨的。 随后,许觞斛迟迟没有再出现。 姚观海此时面部微凝,抬头看着夜空,低声道:“有些不对劲。” 有黑雾慢慢变得清晰,笼罩整条街。 下一刻,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声音,有修长而高大的身影,自黑暗里走来。 四肢纤细,行走间摇摇晃晃,披头散发,身着破烂白袍,正是妖怪傲因! 袖子里探出的金属利爪,耷拉在地,可谓一路带着火花而至。 跟姜望所熟悉的傲因不同,眼前傲因的手臂更长,且身形更大,在月色的映照下,其影子直接覆盖了整条街。 傲因的天赋,陨落的越多,活着的便越强。 毫无疑问,这是一只凝聚着繁杂数量傲因道行的大妖! “怎么回事?裴皆然遇到了什么麻烦?居然把傲因放了进来?” 姜望面色凝重,眼前的傲因,带给他的感觉,甚至不亚于乌侯,麻烦了! 许觞斛及时出现,他笑呵呵说道:“姜先生,现在你已经无路可退,哪怕是元神归位逃走,也不可能,若不信,姜先生大可试试。” 姜望稍作尝试。 他果然还在原地。 淦! 真的试试就逝世了! 这绝非符箓手段......姜望抬眸看着笼罩整条街的黑雾。 傲因虽然气息很强,但应该不具备这种手段。 他下意识想到栖霞街底下那只妖。 莫非在林澄知的剑意下,还能生还? 又或者是我想多了,这是别的大妖? 但不管怎样,眼下局面都不太妙。 武神祠的四境武夫们,已经朝着傲因冲去,他们很年轻,每一个却都能在江湖称霸一方,他们都自诩天才,虽是团队协作,可事实上,各有各的想法,一个字,就是莽。 而武神祠作为隋国武夫圣地,里面出来的人,当然都是个中翘楚,纵然没有丝毫默契配合,却也将第四境武夫的气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凭着强横体魄,硬是缠住了傲因。 可终究力量相差悬殊,很快便陷入颓势。 被傲因一个个拿捏。 若水秋提剑掠至,剑锋横扫傲因脑袋,但被其轻松躲过,利爪探出,直接锁住了长剑,把若水秋重重砸在地上。 它貌似有着明确目标。 径直便朝着姜望而来。 但姜望刚刚摆出架势,傲因竟双脚发力,一个野蛮冲撞,目标直指正在看戏的姚观海。 “欺负老年人?” 姚观海很气,紧跟着便被一股巨力撞入商铺里。 姜望微微愣神,下一刻就要出手,然而空中惊雷炸响,是许觞斛用出神霄符,迫使姜望止步,猛地挥拳,把雷霆击溃。 许觞斛又再取出神行符,给自己贴上,身形瞬间化作残影,直接把神霄符贴满姜望全身,刚要撤离,但姜望伸手一抓,就薅住了许觞斛命运的后脖颈。 数十道雷霆降落。 姜望把许觞斛举高高。 这可把许觞斛吓坏了。 他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化为灰灰。 姜望趁势掠出,但剩余雷霆凝滞一瞬,便朝他追了过来。 姜望撕扯着身上的符箓,同时出腿,将得雷霆击溃,可数十道雷霆,最终仍是有一部分劈中他。 普通的神霄符相当于洞冥境修士的全力一击,许觞斛的符箓品秩颇高,落在姜望身上的也有四五道,哪怕只是伤及表面,但毕竟是元神,衣裳没有破损一处,却直接让姜望面色惨白。 想着面对浑城降临的那尊神,也没有这般狼狈。 姜望怒急,而脸上表情却平静地吓人。 他抬眸看向某处屋顶,那里正有一个许觞斛在看戏。 第一百三十章 那一刀撕裂整个长夜 许觞斛俯瞰姜望,他的面色也有些苍白,笑着说道:“这一回,分身符是彻底用完了。” 姜望身子缓缓腾空,平视站在屋顶的许觞斛,没有说任何话,在许觞斛又刚刚生出笑意,便直接一拳轰出。 拳风肆虐数千丈,将得范围里的屋顶全部掀飞。 然而,许觞斛自岿然不动。 他笑道:“分身符虽然没了,但六甲神符还没用,由我手画制的六甲神符,能抵御十二次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姜先生猜猜看,我有几张六甲神符?” 姜望有些脸黑。 这是人前被许觞斛装了一波。 无法元神归位,又无法再以消耗神魂的方式借取本体的力量,只有洞冥境巅峰的实力,怕是累死也弄不过许觞斛。 但姜望丝毫没慌。 因神国一直在汲取着养分,哪怕使得元神增强有限,可终归是有效果。 真要打持久战,对姜望更有利。 毕竟许觞斛也拿他没辙。 真以为扼制自己不能元神归位,役神符就能起到作用了? 反而姜望最顾虑的是妖怪傲因。 他下意识回眸。 就见傲因拽着姚观海的腿,一通乱砸,但奇怪的是,姚观海纵然很惨,却貌似一点伤都没有。 若只是第四境的武夫,可没有这么强的体魄,对比若水秋便清楚,仅是被傲因砸在地上一次,就半天没爬起来。 看来姚观海确实有点本事。 只要能缠住傲因,姜望便无需再有任何担心了。 许觞斛此时阴沉着脸,说道:“姜先生貌似没瞧得起我,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往别处看。” 姜望淡然说道:“你又能怎样?役神符对我而言,只是废纸一张,我打不死你,你也弄不死我,但等你所有符箓都用光,我就能打死你了。” 许觞斛表情变得很快,笑呵呵说道:“原来姜先生是这么想的,可惜啊,我的符箓貌似到明日也用不完,但姜先生只能强撑着,待得你元神虚弱,我再取,便是探囊取物。” 姜望微微一笑,若以正常思维,的确如此,然而事实上是不可能的。 除非许觞斛能把神国也给毁掉。 莫说他没有这个本事,甚至都不清楚神国的存在。 姜望懒得纠正其错误思想,便就这么耗着吧,许觞斛的符箓会越来越少,而自己只会越来越强。 许觞斛看了一眼迟迟没有被傲因解决掉的姚观海,目前神霄符所剩无几,杀符数量也有限,只能依靠六甲神符立于不败之地。 但如果傲因被姚观海缠住的话,镇外的裴皆然和申屠煌但凡出现,情况就又不妙了。 他有些懊恼,梁小悠怎么还在看戏? 此时若水秋已经重新站起身来。 她看了一眼貌似跟傲因玩游戏的姚观海,表情稍微有些凝固,但刚要前去帮忙,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人,此人全副武装,裹在黑袍里,亦有着黑色气焰环绕,只能看出人形。 好像没有瞧得上若水秋,径直朝着姚观海而去。 若水秋持剑拦截,剑音炸响,将得黑色气焰撕扯两半,同时把黑袍人击飞。 姜望看到那一幕,说道:“原来你有帮手,但貌似不咋地。” 许觞斛则是微微松了口气,轻笑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他摊开双手,抓着一把符箓,抬脚落下屋檐,有神行符的加持,让他能在半空中行走,但此般消耗符炁颇大,等他落地,一张神行符便也消失。 姜望凝视着他,再次出拳,伤害又被六甲神符抵消,仅是拂动了衣袍。 提高品秩的六甲神符,能抵御的次数翻倍,但如果是非一般的洞冥境巅峰修士,自然就能缩短次数。 姜望估摸着,出两拳的程度,便已消耗六甲神符五次防御,可画制六甲神符是比分身符容易的,哪怕姜望不懂得这些,有分身符的例子在前,也能知晓,许觞斛手里的六甲神符数量恐怕极多。 就算在神国汲取养分的过程里,他能变得更强,但真要消耗六甲神符,累死也办不到。 有姚观海的出乎意料,有裴皆然和申屠煌等人在小镇外,目前姜望只能拖。 这自是很憋闷的事情,但许觞斛确实把他逼到了很难做的境地。 偏偏许觞斛只是会画符的普通人,神国能汲取的养分其实很有限,否则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六甲神符又算个屁。 此刻许觞斛颇有符箓在手,天下我有的气势。 他就好像在闲逛一般,风轻云淡的朝姜望靠近。 姜望则慢慢往后退。 可又觉得这般表现太差劲了一些,哪怕不愿损耗力量,咱面子得立起来啊。 因只是元神,除非想要更强,否则坚固如第四境巅峰武夫体魄的程度就是常态,只要不动用修士的手段,损耗便可忽略不计。 于是他举起了拳头。 迎面就给了许觞斛一锤。 而这一拳,对于六甲神符而言,损耗程度也可忽略不计。 姜望毕竟不是武夫,他只是拥有武夫那般强悍的体魄而已,纵然可拳碎大石,但相比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那是半点水花也泛不起。 真正目的是要把许觞斛的杀符耗光,届时就是两个盾牌互莽了,在谁也奈何不得谁的情况下,每一息每一刻都在变强的姜望,就能直接奠定胜局。 但姜望也在注意着黑袍人。 那股黑色气焰很怪,没有半点妖气,又非修士或武夫的气息。 虽然最开始被若水秋一剑斩飞,但此刻正与若水秋斗得旗鼓相当。 黑袍人貌似用得是武夫手法,你一拳我一脚,打得空间都在震颤,甚至隐隐有压过若水秋的势头。 姜望很明显的感觉到,黑袍人貌似也在慢慢变强。 而且比自己变强的速度更快。 这场战斗才算是真正让姜望见识到武夫的风采。 若水秋直接搬起巨石,黑袍人轻轻一拳就把巨石轰得粉碎,若水秋拳风来袭,黑袍人不动如山,竟伸手把风劲撕裂,两者每一拳挥出,都伴随着雷鸣般的炸响,拳头相撞,遭殃的却是周围。 强横的气息肆虐,顿时间,飞沙走石,仅存的青石板纷纷炸裂,街道两侧商铺摧枯拉朽般破碎,若非此条街上没有太多百姓居住,且闹出这般动静,早已惊慌逃离,怕得是血流成河的场面。 小镇里自然也有衙门,是要比镇守府衙再低一级,其中不乏高手,可昔南小镇衙门里显然没什么高手,衙门的人根本不敢接近此地。 姜望又见姚观海出拳,直接把傲因打出数百丈远。 那看起来真的是普普通通的一拳,傲因纵使没能跨入澡雪境界,可也相当于躺在门槛上,拿捏洞冥境巅峰修士该是轻轻松松的,却被姚观海普通的一拳打懵圈。 或许姚观海那一拳是化繁为简,其实凝聚着极强的力道,但至少证明着,姚观海绝非第四境武夫,而是第五境的宗师! 姜望暗暗咂舌,迄今为止,宗师境武夫他只见过骆岘山,而姚观海看起来甚至比骆岘山更强。 真就因为一个馒头,换来一个高手呗? 如果没有姚观海在此,傲因的出现,无疑是对姜望致命的威胁。 两场战斗都很精彩。 只有姜望和许觞斛在干瞪眼。 姜望凭借着堪比第四境巅峰武夫的体魄,消耗着许觞斛的杀符,而两者又谁都不能伤到对方,皆有闲心关注别的事情。 许觞斛其实在想,虽是晓得梁小悠状态不佳,能以黑雾锁困姜望的元神,又召唤来傲因,但自身实力是不是有些太差了,对付一个四境武夫,都打了半天。
哪怕梁小悠在渐渐找回感觉,但再这么僵持下去,问题就严重了。 许觞斛仍是有底牌的,他想继续藏着,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若不亮出底牌,最终结果依旧是啥也捞不着。 他面色凝重,又再取出一张符箓。 下一刻,狂躁而可怕的气息席卷整条街。 黑夜转瞬间仿若白昼。 犹如神明降临。 有硕大的身影凭空出现,双脚踩着两条街,挥手驱散乌云,皎洁月色悬于头顶,好像一个光环,极其厚重的威压,让得傲因险些没站稳。 许觞斛借神行符回到某处屋顶,轻声笑道:“希望姜先生的元神值得,让我付出此般代价,浪费了两个澡雪境元神,甚至把最大底牌亮出来,姜先生都该算死得其所了。” 姚观海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巍峨的身姿,“澡雪境巅峰大物的元神?!” 许觞斛挑眉道:“老家伙却是好见识。” 姜望茫然而又震惊地说道:“你怎么可能得到澡雪境巅峰修士的元神?” 许觞斛说道:“机缘巧合罢了,正好遇到一位大物陨落,纵使元神出窍,但也极度衰弱,没能抵抗住役神符,可压制此元神,也是花费了我很长的时间。” “我从未想过把他放出来,然而姜先生属实难缠,最后的机会又摆在眼前,已经做了那么多,自然没道理放弃,我会献祭整个昔南小镇,等得到姜先生的元神,我会用你的元神,再亲手毁掉浑城。” 姜望微微抬眸,凝视着许觞斛,长夜刀凭空出现在手里,散发着极其晦暗地寒芒。 澡雪境修士的元神,再以血气蕴养,虽基本拥有澡雪境的力量,但只能算是初窥门径,毕竟第一类元神仅有本体一部分道行,哪怕是第二类元神,也至多是具备本体的大部分道行。 而澡雪境巅峰修士的元神,就算只是一部分道行,亦肯定处在澡雪境界里。 作为许觞斛最后的底牌,显然是以大量血气蕴养的,纵使没有真正澡雪境巅峰的实力,怕也不是寻常澡雪境修士能比。 身在浑城侯府里真正的姜望,思考着对策。 林澄知已被谢吾行接走,其伤势颇重,很难帮得上忙,骆岘山也已离开,住在半日闲客栈,可刚刚拒绝加入武神祠,哪怕姜望依然有脸请求帮忙,相信骆尊者也会同意,但骆岘山毕竟是武夫,要及时赶到昔南小镇很难。 想了片刻,貌似一点辙都没有。 夜游神说道:“虽因距离的缘故,神国的影响有了限制,但能把你的真性困在昔南小镇,也绝非常人可以办到,要么强行出困,让真性回归,否则暂时没有别的法子。” 姜望皱眉道:“就算我成功逃了,昔南小镇也难逃此劫,而且姚观海虽可能是宗师境武夫,他能应付那尊元神,我的元神也应付不了那只傲因,若再没了我,他们就死定了。” 夜游神说道:“可你留在那里,便一个都活不了。” 姜望颇为头疼,他真是顺惯了,突然刮起逆风,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真正的自己在昔南小镇,一点问题都没有...... 姜望忽然头脑风暴,嘴巴里呢喃道:“目前神国范围仅覆盖浑城,使得我离开浑城就会变得很虚弱,但如果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呢?” 夜游神茫然道:“你想做什么?” 姜望正色道:“我要亲自去一趟昔南小镇!” 夜游神震惊道:“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哪怕是强行脱困,也不一定能成,真要直接亲临昔南小镇,但凡出了意外,你可就得任人宰割了!” 姜望笑道:“人生嘛,某些事情总得尝试一下,别的不说,那个天师能让我落到如此艰难境地,真是让我有点兴奋了。” 夜游神顿时语塞。 虽然寻常时候姜望懒惰到不行,但某些时候其实也挺疯的。 ...... 昔南小镇里。 许觞斛点了点手指,澡雪境巅峰的元神便跟着抬高手臂,卷积的乌云里有一双眸子蓦然睁开,紧跟着乌云里亮出一道横贯小镇的电弧,被其直接伸手抓住。 随着他挥落手臂,自镇外数里处开始,电弧迸裂着地面,小镇外墙坍塌,眨眼便已直袭姜望。 高有数百丈的虚影,抓着一道长数十里的电弧,沿途摧枯拉朽般破坏着一切,让得同样仅是元神的姜望都感到浑身颤粟。 或许只是错觉,但姜望颇有一种面对浑城降临的那尊神的感觉,压迫力十足。 他第一时间挥刀,而电弧来势不减,他又再次朝着澡雪境巅峰元神挥刀,却好像碎石入海,不见半点波澜。 若水秋已经僵在原地,浑身不得动弹。 黑袍人没了踪影。 傲因在瑟瑟发抖。 姚观海面色凝重,沉声说道:“刚刚是傲因找茬,不算是你请我帮忙,现在你只要提出来,馒头的恩情便可抵消,但此麻烦颇大,你得再给我一百两银。” 他果然很讲江湖义气,哪怕只是一个馒头,也得报答,纵然未曾见到馒头,而现在的情况不是仅凭馒头或大鱼大肉就能抵消的,因此,就要加码,很公平。 姜望没有说话。 只是抬眸看着夜空。 下一刻,那里便出现一道身影。 是真正的姜望到来。 他直接手撕黑雾,让得元神能够瞬息归位,紧跟着便持刀斩向澡雪境巅峰的元神。 那一刀撕裂整个长夜,方圆数百里清气冲天! 许觞斛尚未反应过来。 姚观海渐渐瞪大眼睛。 澡雪境巅峰的元神,顷刻间化作虚无。 这一副画面给予场间几人极大的震撼。 因此,没人注意到出刀的姜望刚想借着尚未流逝干净的力量遁回浑城,可身影消失一瞬,便又在数丈外出现,径直从半空中跌落。 是有夜游神及时护着,否则肯定已经摔死了。 但躺在废墟里的姜望,仍是痛的龇牙咧嘴,感觉浑身都散了架。 他的面色惨白到极致,虚汗簌簌而落,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夜游神看着姜望此般模样,感叹道:“离开浑城的范围,神国力量不会瞬间消失,而是慢慢流逝......准确地说,是比瞬间消失稍微慢一点,你利用极短的时间,相隔数百里,斩出这一刀,可谓极其危险。” “稍有不慎,神国流逝的力量若不能斩杀敌人,你便也会丢掉性命,好在你做到了,更把役神符的血气一块崩散,虽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脱离浑城范围,夜游神也无法再借给姜望力量,因危机尚未解除,只是把最大的麻烦解决了,许觞斛和妖怪傲因仍在,除非夜游神彻底暴露出来,又或者姚观海拥有善后的实力。 依照姜望目前的情况,能活着就不错了。 姜望默默给自己贴了一张甘露符,此符是很普通的符箓,陶天师也能轻易画出来,能镇定人的精神,也能趋吉避凶,甚至治愈一些小的疾病。 当然,品秩的问题,效果也会不一样,姜望手里的甘露符只可作用于普通人。 好在姜望现在就是普通人,甘露符能让他恢复精神以及一些体力。 因时间紧迫,临行前,是让赵汜很随意的画出,只重量而未重质,使得甘露符品秩较低,但多用几张,也能起到很明显的效果。 姜望很快便有了力气,挣扎着从废墟里爬出。 又给自己贴了一张最低品秩的神行符。 等他回到那条街时,姚观海和若水秋也才刚刚回神。 第一百三十一章 原来他叫许觞斛 许觞斛站在屋顶,茫然失措。 我那么大的元神呢? 那可是我最大的底牌啊! 怎么刚刚露面,都尚未有什么表现,就没了? 神国的力量虽然不能用,但存放在里面的藤椅是可以取出来的,姜望默默把藤椅摆好位置,舒舒服服躺着,轻笑道:“你已经没有胜算了。” 许觞斛面色阴沉的看着他,显然,是真正的姜望来了。 他可不清楚姜望此刻的状况,澡雪境巅峰的元神,哪怕不具备真正澡雪境巅峰的实力,但被姜望轻松一刀解决,许觞斛怎能不怕? 他环顾四周,根本没有梁小悠的踪影。 面色更难看了。 终日降妖,却被妖怪降了。 若非梁小悠鼓吹,让他对姜望的元神势在必得,何以落得此般田地? 但这种无能狂怒仅是一瞬,因此种情绪没有意义,最关键在于,许觞斛有自信,他始终藏着一张又一张底牌,在底牌未尽出的时候,他想及时止损,而在底牌尽出的时候,许觞斛也从未觉得自己会输。 然而,他觉得只是他觉得。 姜望笑呵呵道:“你莫非还能再掏出一张符箓?” 许觞斛看着他,咧嘴一笑。 姜望表情微僵,你在逗我? 我身上没有贴着倒霉符啊,怎么成乌鸦嘴了? 许觞斛拽了拽自己的衣袍,说道:“姜先生亲至,我满身的六甲神符便也等同废纸,但我想着怎么也能抵御一阵,因为我有很多,而且神行符也有很多,只要我全部用上,姜先生怕也很难留下我。” 他话音刚落,浑身便燃起气焰,直接消失在屋顶。 他很紧张,唯恐姜望突然出手,而说那番话是因为没忍住,可已经出现在数里开外的许觞斛,满心疑惑,姜望怎么没反应? 其实姜望也很懵。 他是想出手,但他现在是个废柴啊。 虽然第一时间就提醒夜游神,甚至要请姚观海,但刚张开嘴巴,许觞斛已经跑了。 这怎么能行! 夜游神已经化作一阵风,追了过去。 傲因再次伸出利爪。 姚观海直接出拳,等姜望看去,便只是爆开的一团血雾。 他瞠目结舌,所以姚观海之前跟傲因打了半天,是在干嘛? 姜望皱眉说道:“您老不厚道啊。” 姚观海笑道:“你又没有请我帮忙,我跟妖怪傲因耍耍咋了?现在我懒得耍了,它又聒噪,那只能送它见烛神了。” 姜望无所谓道:“不管怎样,您都算帮了我大忙,馒头管够,您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姚观海呵呵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若水秋踉跄上前,说道:“姜先生就让那个天师跑了?为何刚才没直接出手?” 姜望猛咳了几声,说道:“他跑不掉。” 直接从浑城来到数百里外的昔南小镇,险些要了半条命,若再让许觞斛逃了,姜望就得抽自己大嘴巴了。 我不要面子的嘛? 姚观海突然说道:“那个浑身环绕黑色气焰的家伙呢?” 姜望面色微凝,黑袍人看着是许觞斛的帮手,但更显神秘,虽然好像只有第四境巅峰武夫的程度,威胁尚且不及许觞斛,可把自己元神锁困住的,显然就是此人。 因覆盖整条街的黑雾与黑袍人身上的气焰一样。 姜望意识到,此人可能是更大的麻烦。 ...... 昔南小镇外。 裴皆然默默擦拭着玄铁棍上妖怪的血迹。 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妖怪。 申屠煌及四位镇妖使都有伤在身,后者伤得更重。 相互搀扶着往小镇里走。 裴皆然仍旧身轻如燕,虽说她模样看着很狼狈。 姜望看向裴皆然,调侃道:“你来得真及时。” 而裴皆然注视着躺在藤椅上的姜望,微微愣神后,便了然于胸道:“原来跟我们一块来的是元神。” 姜望不解,问道:“何出此言呐?” 裴皆然指着他,淡淡说道:“这才是真正姜望的姿态,前面那个姜望,很勤快,而且没有藤椅。” 姜望:“......”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皆然又道:“怪不得你迟迟没有解决那个天师。” 真正的大物,元神是可以与本人修为别无二致的,若非天赋异禀,澡雪境修士普遍元神较弱,此乃常识。 因此,不是必要的情况,寻常澡雪境修士很少元神出窍。 姜望转移话题道:“你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申屠煌接话道:“聚集在昔南小镇外的妖怪,有数百众,其中不乏傲因,也存在一些比较难缠的妖怪,我们毕竟只有六人,哪怕是面对一群蚂蚁,也得花费一些时间,能这么快解决,已是我们修为够高。” 看着伤势严重的四位镇妖使,姜望能明白镇外的战局也很惨烈。 申屠煌环顾周围,皱眉问道:“那个天师呢?” 此刻冷淡的申屠煌,让姜望回想起曾经战战兢兢的申屠煌,别的不说,所谓仙人的身份,倒是很能有虚荣感,可惜已经被自己亲手掐灭了。 姜望平静说道:“跑不远。” 申屠煌眉头皱得更紧,说道:“姜先生,你的元神那么久都没有解决他,此刻亲至,依旧让人跑了,哪怕有元神去追,又怎能保证不会让他彻底逃脱?” 其实话音刚落,申屠煌也有些困惑。 不知为何,总是觉得看姜望不顺眼呢? 姜望则能理解,毕竟猜测自己是仙人的身份前,申屠煌因刘行令的事情,有故意到侯府找茬,但他并不清楚,刘玄命已经请求帝师把酒仙郡人相关记忆抹除了。 而因姜望已拒绝刘玄命加入青玄署,此刻面对申屠煌的敌意,纯粹懒得搭理。 许觞斛在消失的那一刻,夜游神便也飞出神国,如此短暂的时间,许觞斛想彻底藏匿身形并不容易,姜望得有信心。 有昔南小镇衙门的人缓缓靠近。 若水秋迎上前去,做出一番解释,他们便又毕恭毕敬的退走。 因那四位镇妖使伤势严重,申屠煌只能先把他们安顿好,暂时跟着衙门的人离开。 但临走前,又朝着姜望说道:“姜先生既已亲至,就该第一时间杀死那个天师,你要清楚,那人活着,便会有无数百姓遭殃,以姜先生此般做派,就与青玄署背道而驰,我会把这件事情如实告知行令,请他收回成命。” 申屠煌只记得刘玄命想让姜望加入青玄署的事情。
此前的困惑,被他很合理的归结为姜望没资格入青玄署,哪怕姜望是一位澡雪境修士,可毕竟曾杀了谈老六。 姜望依旧没搭理他。 毕竟现在自己很弱。 裴皆然沉默片刻,说道:“我有注意到那巨大的虚影,看来这个天师很有能耐,你将那虚影击杀,应是有极大损耗,别在意申屠煌的话,铲除天师固然重要,但也得量力而行。” 姜望笑了笑,没说什么。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因为夜游神回来了。 直接入了神国。 “他很会藏。”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姜望面色渐渐阴沉。 正如申屠煌所言,若是让许觞斛活着,又付出了那般代价,他想重新弥补回来,就得有很多人遭难。 便在此时,昔南小镇上空划过一抹剑光。 裴皆然惊声道:“是剑神!” 姜望讶异问道:“剑神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裴皆然凝声道:“那个天师拿出澡雪境巅峰的元神,肯定被剑神察觉,拥有役神符的天师,本就人人得而诛之,若再有很大威胁,剑神亲自出手便也正常。” 姜望竟是有些羡慕,说道:“那家伙归根结底只是普通人,却能得剑神亲自出手,真是死而无憾了。” 裴皆然看向他,欲言又止。 此番感慨真就显得莫名其妙。 姚观海抬头看着稍纵即逝的剑光,也在感慨,“其实我曾经是跟剑神说过话的。” 姜望瞥了他一眼,同裴皆然那般,欲言又止。 我承认你很强,但装杯就不对了。 姜望视线刚移开,姚观海便又看向他。 回忆着姜望一刀斩碎澡雪境巅峰的元神,哪怕那道元神只是比寻常澡雪境修士强一点,可若是同境的话,哪可能做到此般轻松呢? 他很怀疑,姜望是个披着少年皮的老妖怪。 毕竟再是天赋异禀,也不会这么年轻就踏入澡雪境巅峰。 怪不得姜望始终没有请求自己帮忙,可如此一来,馒头的恩情怎么还? 话已出口,若再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想我观海无敌的脸面往哪儿搁? 馒头啥的不重要,面子最重要。 若姜望只是个小废柴,他吃了馒头就溜也无所谓,但怀疑姜望是个大物的情况下,他就必须得履行承诺了。 不管姜望需不需要。 咱态度得有。 何况到现在还没吃着馒头呢。 不消片刻,那抹剑光就又出现了。 并且径直落在昔南小镇。 剑光散去。 是许觞斛狼狈的身影跪倒在地。 而在许觞斛身后,是白衣胜雪,剑眉星目,让人一看就心生膜拜的绝世男子。 负手而立的剑神,青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两肩,当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又见其胸膛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裴皆然变得稍有不自在。 但从其眼神能看得出来,她很崇拜剑神。 而剑神也看向了她,平静说道:“许觞斛交给你,尽可能查出他是怎么无声无息画制役神符的。” 裴皆然愣了一下,忙揖手说道:“晚辈必竭尽所能!” 剑神点点头,又看向姜望。 姜望笑着挥手打招呼。 而心里却在想着,原来那个天师叫许觞斛。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自始至终都未曾清楚那个天师的名字。 但剑神什么都没说,姚观海刚要上前,已无剑神踪影。 “真气派。”姜望赞了一句,看着默默退回来的姚观海,没忍住说道:“装瘸了吧?” 姚观海冷哼一声,“都说是曾经了,那么久没见过,他一时未认出我,也很正常。” 姜望很敷衍地连称三是。 裴皆然已经在审问许觞斛了。 此刻的许觞斛很懵。 他都跑那么远了,只闻剑声起,身上六甲神符便纷纷崩溃,紧跟着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面前就是姜望和裴皆然等人了。 为了能逃走,他可是把神行符全用了,正待要重新取出六甲神符,但裴皆然直接就卸了他的胳膊,许觞斛瘫趴在地,整张脸变得无比难看。 裴皆然踩着许觞斛,玄铁棍砸在其眼前的地上,冷声说道:“青玄署里有没有人帮你?” 若水秋在旁惊讶道:“这么直接问?” 裴皆然淡淡说道:“我懒得费事,何况已经插翅难逃,为别人隐瞒又有什么意义,我可不信他会如此讲义气。” 许觞斛轻笑一声,嘶哑着嗓音说道:“我若说是刘玄命,你信不信?” 裴皆然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依旧平淡说道:“你只要能拿出证据,我便信。” 许觞斛干脆直接趴着,脸庞贴着满是碎石的地面,说道:“我的确不会跟人讲义气,除非利益所需,但很遗憾的是,那般大人物,暗中有所图谋,怎会以真面目示人?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姜望皱眉说道:“按理来说,他确实没必要再帮人隐瞒,但就这么问,也很难得到答案,你们青玄署就没什么方法?例如看出他是否在撒谎?” 裴皆然淡漠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她默默看着姜望。 姜望茫然道:“啥意思?” 姚观海轻笑道:“只要许觞斛没有贴着符箓,那他就是个普通人,修士想判断其是否撒谎,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毕竟修士的神魂是最强大的。” 姜望很尴尬。 又犯了常识性错误。 他真得好好了解一下修士了。 好在众人虽疑惑,但也没有多想,毕竟姜望已经用事实来证明自己的强大,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怀疑姜望其实是个废柴这种事。 而姜望目前虽然也是个普通人,可神国毕竟没有消失,旁人是很难看出什么的。 想到裴皆然既是没说什么,那可能许觞斛便没有撒谎。 如此一来,许觞斛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许觞斛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他没有那么天真,觉得说出什么,便能逃过一死。 可就算是死,有句话也不得不说。 他很努力的抬头,看着舒服躺在藤椅上的姜望,咧嘴笑道:“姜先生,我终究不是败在你手里,毕竟我已经逃了,是被剑神抓了回来,但有件事情我得提醒姜先生,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根本没有死,她就在昔南小镇,她就是......” 许觞斛说出了梁小悠的名字。 第一百三十二章 勾栏听曲又一人 许觞斛终究想报复一下梁小悠,因他从最开始便是要利用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可没想到最后反被妖怪利用了。 但话音刚落,他发现姜望的表情很迷茫。 怎么事儿? “你要提醒我什么?”姜望皱眉道:“说啊,你哑巴了?” 许觞斛震惊。 “我说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就是梁小悠,她没有死!” 姜望生气道:“说话说一半,你耍我?” 许觞斛急切道:“我都说两遍了,你是不是聋啊!” 姜望恼怒道:“你说啥了!” 紧跟着朝裴皆然摆手,说道:“弄死他。” 什么意思? 莫非你跟那妖怪是一伙的? 闹这一出,根本就是在演我? 最后倒霉的只有我? 许觞斛开始怀疑人生。 但很快许觞斛意识到什么。 他尝试着再次说出梁小悠的名字,姜望没有反应,只是在催促着裴皆然。 他开口骂街,姜望有了反应,脸色瞬间变得很黑,直接掏出一张雷符。 许觞斛顿悟了。 肯定是梁小悠做了什么,只要提及有关她的事情,别人或是忽视,或是根本就听不到。 但这种手段未免骇人听闻了些。 许觞斛在复杂的情绪里,裴皆然制止姜望,再次问道:“槭山小镇的事情和鴸睚的出现,是你做的吧?” 那里有许觞斛残留的符炁,便足以证明,但要治罪,当然得确保。 许觞斛此刻没有理由否认,他点了点头,随即惨然一笑。 姜望在旁很气,所谓要提醒我的事情,就是骂我? 而我居然真的等着听。 姜望可谓气急败坏。 等到裴皆然结案,许觞斛便于雷符下断绝生机。 看着仿若黑炭般仍在冒烟的许觞斛,证明着绝非分身符,姜望又取出几张雷符,再劈了几下。 没想到,许觞斛临死前,又让他装了一波。 但用赵汜画出的符箓杀死许觞斛,便也算了了赵汜的心愿。 除了一点小意外,结局还是很完美的。 若水秋此刻说道:“他有那么多符箓,不会再生变故吧?” 姜望愣神。 许觞斛死了那么多次,确实很难保证这回是不是真的死了。 虽然确信眼前的许觞斛并非分身符,但如果是别的符箓呢? 他猛地摇头,说道:“别杞人忧天,许觞斛已经成渣,根据种种情况都证明其确是本人,不可能再活过来。” 真要一直抱着许觞斛没死的想法,以后日子就没法过了。 何况许觞斛明摆着躺在那里。 裴皆然略有怅然地说道:“现在基本能证实,青玄署里确有人在帮他,而且职位很高。” 姜望挑眉道:“你不会真的怀疑刘行令吧?” 裴皆然说道:“许觞斛有几张役神符,你最清楚,除非他画制役神符的期间是在外境,否则能在苦檀不露丝毫风声,职位最低也是二品镇妖使才能办到,但苦檀青玄署里除了行令,镇妖使最高只有三品。” 姜望好奇道:“如果是跟你一样呢?” 裴皆然微怔,她只是三品镇妖使,但权力等同行令,虽说在青玄署里独一无二,可有着比自身职位更高权势的镇妖使,也不见得没有,无非是没她那么夸张。 “剑神把此事交予我,任何有嫌疑的人,我都得查。” 姚观海伸着懒腰,唉声叹气道:“老了啊,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要不咱先找个地儿吃点东西,睡一觉?” 裴皆然清冷道:“也好。” 她此刻也有点回过神来,前面因状态不同,倒是无所谓,但慢慢的,恐惧的毛病就会再次滋生了。 得尽快找到舒适地。 因此,她话音刚落,便直接原地消失。 姚观海错愕道:“看来她也困了,跑得真快。” 姜望收起藤椅,又给自己贴了一张神行符和甘露符,毕竟莫家兄弟不在,要求别人背着自己也不太好,只能亲自走路了。 真累啊。 没走几步的姜望,便很感慨。 他回头让若水秋把许觞斛的尸首暂时交予昔南小镇的衙门,若水秋紧跟着又吩咐武神祠那些四境武夫做事,这里若水秋相对熟一些,在前领路,往客栈行去。 而在相隔三条街的位置,裴皆然看着面前空荡的街道,感觉哪哪都长得一样,何处是客栈? ...... 丑时二刻,北街客栈。 因太晚的缘故,又得让厨子准备饭菜,姜望直接豪掷二两金,住店及吃饭都包括在内,剩余的是赏钱。 很快,桌上摞了很高的馒头,客栈里的门面菜肴上齐,又有美酒佳酿两大坛。 别看姚观海很瘦,但真能吃。 阿空若在这里,恐怕都得急哭。
因姚观海下手太快。 若水秋倒也不遑多让,武夫因体魄的缘故,本就比常人能吃些,刚经历好几场厮杀,确实饿坏了。 唯有姜望细嚼慢咽。 属实没啥胃口。 他一直在冒虚汗。 甘露符只是让他稍微正常点,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姜望又给自己贴了清凉符,想着以防止以后再有这种情况,真得让赵汜多储备符箓随身携带了。 若水秋好奇道:“姜先生很热么?” 姜望笑道:“吃饭的时候难免热一些。” 这么一说,面对满桌热腾腾的佳肴,又是一阵大快朵颐,若水秋也觉得自己有些出汗了。 姜望问道:“你要继续留在昔南小镇?” 若水秋说道:“此番闹出那么大动静,顾景风若在昔南小镇,怕也已经趁机离开了,再待下去便没什么意义。” 终归是刚刚并肩作战,姜望迟疑道:“你或许可以往东北方向去。” 那个方向会途径浑城。 若水秋想起初见姜望的画面,问道:“姜先生如何确信顾景风不在昔南小镇?是否姜先生真的见过他?” 姜望微笑道:“山泽部众的成员都很会藏,哪怕真的见过,也未必认得出。” 若水秋没再说什么。 虽然很能吃,但她终究不是阿空。 仅吃了四个菜,二十个馒头,就饱了。 而姚观海才刚刚开始。 客栈里很安静,除了他们,便没有别人了,有的也都在楼上睡着,毕竟现在仅剩不到两个时辰就该天亮了。 有些斑驳的大门敞开着,伴随一阵轻风,裴皆然面色稍有不自在的跨门而入。 姜望招呼一声。 但裴皆然步履匆匆,说了句“我不吃”,便直接登上二楼。 在柜台里昏昏欲睡的伙计,蓦然惊醒,忙道:“客官,您要住店么?还没给钱呢!” 回应他的是裴皆然重重的关门声。 毕竟是修士,自然晓得哪个房间里没人。 姜望只能朝着伙计摆手,说道:“都一块儿的。” 伙计急切的表情顿缓,面前这位贵客掏出的金子,足以在这住上大半年的,其中包括每日都大鱼大肉的伺候。 别说贵客有朋友直接住店,哪怕再叫百来人,也无需另付银钱,虽然客栈根本住不了那么多人。 他这么想着。 客栈里又进一人。 径直走向姜望。 申屠煌看着狼藉的桌面,想要坐下来的念头便消失了,他开口说道:“裴行令也在这儿吧?既然许觞斛已经伏诛,待得明日一早,我会将其尸首带回浑城,交予郡府结案,便不同你们一路了。” 有莫名的情绪,又因记忆被抹除的断层,申屠煌越看姜望越不顺眼。 说完便直接走了。 姜望自是没有理会,等姚观海吃饱喝足,他们各自回房间休息。 翌日清晨,昔南小镇渐渐热闹起来。 某条街被毁得惨不忍睹,围观议论者不胜凡举。 姜望像是习惯了一般,从神国里取出几大箱银子,交予衙门,用以修建及赔偿。 他们起得有点晚,若水秋帮忙把银子送去衙门后,便先行告辞离开。 毕竟武神祠四境武夫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姜望吩咐客栈伙计,准备了马车。 虽然可以让裴皆然带着他直接飞回浑城,但好不容易来到外面,他也想沿途看看风景,有赵汜的甘露符,不用担心死在半路上。 会累一点是必然的。 因马车的颠簸,相隔浑城数百里,若没有甘露符,其实是很危险的事情。 哪怕姜望邀请裴皆然同行,但考虑到一路得途径数十座城镇,她便心慌意乱,寒毛倒竖,直接便逃之夭夭。 最后只有姜望和姚观海驾着马车,出离昔南小镇。 ...... 隋国神都。 某处府宅里。 曾到过苦檀武神祠的青衣男子,毕恭毕敬跪伏在地。 有温和地声音响起,“月底祭贤便要开始了,各境魁首都是全隋更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想办法与他们接触,相信那位也会有动作,就算自己得不到,也要阻止那位得到,我给你备了些符箓,不至于遇到太大危险。” 青衣男子将脑袋垂得更低,恭声称是。 温和地声音再次响起,“苦檀剑阁、青玄署和武神祠好像都在争抢浑城那个姓姜的,宁十四回到神都后,骁菓军也有了些动作,若有机会,便也笼络一下。” 挥退青衣男子后,隔间里沉寂片刻。 有折扇打开的声音传出,模样俊美,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迈着不羁的步伐,跨出府门,沿街而行,惹来大媳妇儿小姑娘们炙热的眼神投视,眼睁睁看着他入了烟花勾栏之地而黯然神伤。 第一章 公子您真勇啊 隋国苦檀,酒仙郡府城。 城外左侧百丈是数十亩的梨树园,正值深秋,却开满梨花。 秋雨绵绵下,好一副梨花带雨的景象。 有表面简易内里奢华的马车遥遥而至。 从昔南小镇往浑城,郡城自是不顺路。 但所谓来都来了,机会难得,姜望同姚观海稍微商量一下,便转道来了趟郡城。 实则酒仙郡城名为酒仙镇,此为苦檀乃至整个隋国,酿酒技术的发源地。 随着烛神及漠章战役的文化断层,很多事物都得重新研究,酒仙镇有着数千年的底蕴,是新隋最早升华酿酒技术的地方,哪怕已是郡城,但镇名从未改过。 虽名为镇,但外面也基本都是以郡城称呼,而且算得上是苦檀最大的城镇之一。 在出路引,入镇之际,姜望有注意到百日筑基阶段的修士三三两两,络绎不绝的出现,甚至街上不乏洞冥境修士和第三境的武夫。 想着不愧是酒仙郡的郡城,相比若非寻仙者莅临,浑城便只有童伯一位修士,以前也只以为童伯是普通人,武夫虽有一些,但最高只是第二境的情况,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修士及武夫齐聚的画面,在浑城是数十年难遇,而在郡城却是日常。 姚观海驾着马车,掐指一算,说道:“此番景象虽在郡城很正常,但直接在街上闲逛的画面也是少见,老夫眉头一皱,便晓此事很不简单,怕是因祭贤的缘故,让他们大为活跃,再过几日,修士和武夫的数量会更多。” 姜望皱眉道:“祭贤是隋国大事,各境都有明确地点,他们都跑来郡城做什么?” 姚观海噎了一下,想着姜望莫非是个隐世多年的老怪物,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啊。 但他仍是笑着说道:“十月甘七祭贤日,全隋祭拜,家家门前都要点香祈福,第二日开始,便得筹备各境的秋祭大会,其实无聊的很。” “归根结底就是选拔人才,免得朝堂招揽栋梁之材有所遗漏,又或是那些权贵把资源都分给自家小辈。” “秋祭大会的目的之一,便是给为大世陨落的先辈看看后辈的蒸蒸日上,也是给予全隋百姓家中小子闺女,鱼跃龙门的机会。” “只要他们有资质,但寻常投路无门者,便能借此机会光耀门楣,甚至入朝为官。” “而在此前,各郡自然也得有一轮选拔,郡试前十人,方能再有资格参与一境的秋祭,各境青玄署、武神祠及鱼渊学府,甚至宗门,都能挑选满意的弟子。” 姚观海抚着胡须道:“各境魁首,最终还得入神都殿试,直接面圣,前途远大。” 姜望轻声说道:“可神都虽是好心,让得人人都有机会,但权贵仍在,想要真正公平,哪有那么容易。” 姚观海说道:“话虽如此,但最起码不再是毫无机会。” 姜望笑了笑,顺着车窗,看着避雨的百姓,冒雨而行的武夫,雨落而不沾身的修士,他便又默默给自己贴了一张甘露符。 赵汜总计画出七十四张甘露符,二十五张神行符,四十三张雷符,十九张清凉符,六张好运符,画出这些符箓,仅用了两盏茶。 目前姜望已经用了一些。 其实他心知肚明,最重要的甘露符,若回浑城的途中,耽搁时间,可能半路上就得用完。 但像这种符箓,稍微大点的城镇都有卖的,毕竟普通的天师也得生活,哪怕他们画出的甘露符效果更差,可姜望财大气粗。 那么所有问题便都不是问题了。 就是这么任性。 往前缓慢行驶的马车突然止步,姜望微愣,意识刚入神国便又退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姚观海尚未说话,姜望已经掀开车帘,只见正对面也有一辆马车,两侧更有护卫打扮的人戴着斗笠,腰挂佩刀,面容十分冷峻。 姜望左右打量一番,说道:“未曾挡路,错开便是,何故直朝着我们而来?” 右侧为首的护卫淡淡说道:“我家公子喜欢直行,你错开便是,动作快点。” 姚观海嗤笑一声,说道:“富家子的臭毛病。” 姜望则客观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哪算得什么毛病,毕竟人家好言好语,又没有横行街市。” 他话音刚落,对面那些护卫已经拔刀,“我家公子耐心有限,再不退开,便拆了你的马车直行。” 姜望很无奈,说道:“这不是打我脸么?果然臭毛病是不能惯的。” 郡城是很大,可毛病也比浑城多,就算是杜子澄那般纨绔,也没有此般气势。
姚观海拽紧缰绳,问道:“错开?” 姜望默默整理一下衣装,微笑道:“咱们直行。” 姚观海咧嘴一笑,咱虽说退出江湖,但也是有脾气的,换作往日,遇到这种事情,直接拳头招呼,而姜望貌似正有此意。 一则退开很没面子,二则真要被拆了马车,姜望身子骨可受不得雨淋。 好好说话,退就退了,非得说句不中听的,姜望自然不会惯着。 姚观海扬起长鞭,骏马嘶鸣,马车突兀加速,把姜望直接甩躺在后座,他赶忙双手撑住两侧木板,喊道:“我让你直行,没让你加速!” 那些护卫没想到忽生此般变故,第一时间挡在前面,拔刀便斩向疾行的马车。 而姚观海只是轻轻挥手,护卫们便朝着两侧飞出,重重摔在地上,眼看着两辆马车就要相撞,对面驾车的人及时反应,勒马错开,车厢擦过,姚观海没有停留,继续疾行,发出畅快的大笑声。 “公子!”护卫们围上前去,扶车厢的扶车厢,牵马的牵马,但就是没人敢掀车帘,只能等着公子回话。 许久,车厢里才传出一道清脆的声音,“查清楚那人是谁,把他马车拆了。” 护卫们躬身领命。 但为首的护卫小心翼翼道:“公子,看刚才驾车的老头儿,能耐不低啊。” 车厢里淡淡传出一声,“嗯?” 护卫们顿觉浑身发寒,整齐划一挺直腰背,“小的们这就调集人手,拼死完成公子指令!” ...... 某家酒肆门前。 姜望下得马车,虚弱的连咳几声。 姚观海将马车交给酒肆伙计,神情怪异的瞄了姜望一眼,果然是个老怪物,哪怕返璞归真,但老年人的姿态仍在,话说我都年入古稀,也没像他这般啊? 吩咐伙计热了一壶酒,姜望团缩在角落里,好奇问道:“郡府管制很轻啊,我们在街上驾车疾行,都没人问的么?” 姚观海说道:“我以前也只来过一次,但你要说郡府管得轻,那就大错特错了,谈及苦檀,修士和武夫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剑神,而谈及酒仙郡,莫说修士武夫,就算是寻常百姓,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郡守大人。” 姜望茫然道:“我没听说过啊。” 姚观海已经习惯,看在跟着姜望,一路上大吃大喝的情分,他耐心解释道:“酒仙郡这位郡守其实是个武夫,具体有多强,没人知晓,只知凡是敢在郡城闹事者,莫管武夫修士,当街就会被镇压。” “因此府衙反而轻易不会巡街,实是没必要,至于为何没人管我们,确是很奇怪的事情,也许是郡守贪睡,尚未起榻?” 酒菜已上桌,姚观海直接开吃,对此疑问很快就抛之脑后。 但姜望很无语,眼看着天都黑了,尚未起榻?这像话嘛! 他终归没有多想,毕竟虽是纵马车疾行,而因下着雨,街上百姓稀疏,修士及武夫也都未在街道中间,无伤大雅,郡守懒得出手,也在情理之中。 姜望随意抬眸,酒肆外面是戴着斗笠的护卫慌忙隐藏身形,他好笑的说道:“我们被盯上了。” 姚观海吃着饭,喝着酒,嘴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郡城里没人敢把事闹大,所谓纨绔子弟也比别处聪明得多,他们懂得底线在哪儿,就算有心报复,也只会用正常手段,不用搭理。” 短短半个时辰,有关姜望的情况便已呈现在那位公子手里。 护卫首领低眉顺目道:“此人是酒仙郡浑城人士,姓姜名望,是浔阳候府的小侯爷,属下怀疑就是那位击退大妖乌侯,覆灭月满西楼的澡雪境修士,毕竟浑城里叫姜望的应该只有一个,公子......要么算了?”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护卫首领表面镇静,心里慌得一批。 那可是澡雪境的大修士啊,苦檀最巅峰的存在! 这不纯粹茅房里点灯嘛! 公子把玩着绣花针,将得记录姜望情况的信笺随手一扔,绣花针飞出,把信笺直接钉在门上,“我在外面待了二十余年,但小时候也曾听父亲提及浔阳候。” “他举家搬至浑城,给酒仙郡闹出不小的动静,除了月满西楼,山上宗门要么被灭,要么离开酒仙郡,或是蛰伏不出,既是浔阳候的儿子,想来会很有意思。” 护卫首领无法再保持镇静,公子您是真勇啊。 何止有意思,简直吓死个人! 第二章 铁锤姑娘一生正直 “公子,咱别这么勇......”护卫首领试图让自家公子改变想法,虽然他觉得成功的可能性很低,但只要想到澡雪境三个字,他便腿肚子打颤。 “怕什么?有事本公子兜着。”那位公子显然是我行我素之辈,“你们只需拆了他的马车,剩下的事情,本公子亲自来。” 护卫首领的脑子里天人交战,犹豫道:“公子,咱话先说好,我们拆了马车就跑,但小的会搬救兵,您到时可别怪我们跑得太快。” 护卫们对公子很敬畏,但某些时候,他们又好像跟自家公子没啥关系,当着公子的面居然敢说出这种话,而那位公子也是理所应当的模样,甚至很嫌弃地摆手道:“快点滚。” “得嘞!”护卫首领飞一般离开。 别管之前怎么害怕,答应公子的事情,就得做到,但要拆掉一位澡雪境大修士的马车,他们得伪装一番,纵然觉得可能多此一举,可表面功夫得做好。 天色未暗,护卫们已经穿上了夜行衣,在雨雾里驰行,惹来百姓仿佛看傻子的眼神。 有武夫很奇怪,问旁人道:“郡城有郡守大人在,怎么这些人此般造次?虽然看着痴愚,但明显不是要去做好事,他们不要命了么?” 有百姓微微笑道:“没见识了不是,以前郡城里肯定不会出现这种情景,但近半月里却时常发生,那都是因为铁锤姑娘回来了。” “这些穿着夜行衣的人也非痴愚,最多是脑子不太好使,别管他们如何打扮,只要看着奇怪,那身份就已经彻底暴露了。” “我仍记得上回,他们都戴着娃娃爱玩的兔子面具,目的是到酒肆买酒,是因铁锤姑娘喜欢喝酒,但又要瞒着家里长辈,便吩咐护卫伪装买酒,瞧他们往酒肆去,怕也是为了买酒。” 武夫瞠目结舌。 何其奇葩? 百姓又道:“咱虽然心知肚明,但这些人的确很好玩,不过你看向他们的眼神也要稍微藏一藏,否则被察觉的话,他们自觉暴露,下回打扮会更傻,一不小心会把自己笑死的。” 武夫直接哑口无言。 他整理一下情绪,好奇问道:“那位铁锤姑娘是何人啊?” 想着姑娘家的怎么会有这种名字? 怕不是个打铁的? 百姓顿时紧张的四处观望,拉着武夫到一边,窃窃私语。 就见武夫的表情变幻莫测。 紧跟着似是被吓到,慌忙就跑了。 ...... 护卫首领很是谨慎,在距离酒肆尚远时,便打起手式,护卫们分散开来,有在酒肆旁盯梢的,有打掩护的,有当墙的,护卫首领在‘墙内’亲自动手拆车。 然后有百姓在远处默默围观。 姜望也在看着,但他没有制止。 只是觉得这些护卫掩耳盗铃的做派,画面真清奇。 护卫首领掀开车帘,愣了一下,又退回来,打量几眼马车,嘀咕道:“果然是浔阳候府的小侯爷,表面上只是很普通的马车,但里面坐垫都是金丝的,这要是拆了,也忒可惜了。” 他小心翼翼把车厢里贵重的玩意儿拆下来,唯恐磕着碰着,递给旁边的护卫,嘱咐道:“看好了,等会儿咱给当了去。” 胆子一大起来,护卫首领啥都不顾了,确信再没有贵重的东西,他伸手一挥,护卫们一拥而上,很快便把马车拆得七零八落。 车轱辘都给跺碎它。 做完这一切,真就没有半点迟疑,以最快速度逃之夭夭。 但没跑出几步,身子便僵住了。 一股极强的威压笼罩着他们。 护卫首领微微侧目,斜眼上挑,酒肆屋檐上半躺着一道身影,正是之前驾马车横冲直撞,并信手间把他们全部扇飞的老者。 雨珠坠落,没能沾染老者分毫。 若非修士,便是境界极高的武夫。 护卫首领面容严肃,蓦然喊道:“都是我家公子的主意,有事找我们家公子!” 姚观海错愕,感慨道:“你真是一位忠心耿耿的护卫。” 护卫首领自然道:“阁下谬赞。” 姚观海瞪大眼睛,说道:“我是在夸你?” 护卫首领费解道:“不然呢?” 姚观海哑口无言。 你可真是个人才。 姜望撑伞坐在酒肆门口,免得雨珠溅到身上,淡淡说道:“把东西留下。” 护卫首领背对着,浑身僵住,也转不了身,但却正气凛然,刚刚要说话,貌似是唯恐自家护卫再丢人,那位公子撑着白色油纸伞出现,恨铁不成钢的道:“闭嘴!” 紧跟着,护卫们就发觉自己能动了,他们依旧没有迟疑,迈开步伐,很快便跑得没影儿。 护卫首领的声音仍在响彻,“公子要撑住啊!”
公子嘴角抽搐,有这么一群护卫,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表面上是护卫,实则每回都是本公子护他们。 姚观海看着那位公子,面色微沉,说道:“小姑娘,能耐不低啊,轻描淡写就把那些护卫救了。” 公子从未有隐瞒身份的想法,虽自称本公子,也被护卫们称作公子,但她始终都穿着漂亮裙子,此时淡淡说道:“本公子一生正直,不走弯路,你们迎面而来,不给让路,便是要让本公子走弯路,此仇不共戴天。” 姜望满脸茫然。 正直两字是这么解释的? 他惊讶道:“姑娘是脑子有问题吧?” 话音刚落,周围百姓纷纷怒目而视。 “你脑子才有问题!” “怎么能这么说铁锤姑娘!” “简直是不当人子!” “渣宰!败类!” 姜望差点被喷成狗。 他觉得这幅场景很不对劲。 而铁锤姑娘莹白如玉的小脸黑了一瞬,怎么直接把本公子的芳名说出来了! 她对父亲的恨意此刻又升了一阶,取得什么破名字! 这能是闭月羞花小娘子该有的名字? 她朝着百姓羞恼道:“叫我公子!” 百姓们齐声道:“铁锤姑娘别怕,有我们在!” 有你们在,本公子更怕。 她其实在郡城待得时间并不长,豆蔻年前便离开了郡城,可因身份及铁锤之名的缘故,却在郡城有着很高的名气。 整个酒仙镇的百姓都把她看作亲闺女一般,纵然离开了那么久,她回来后到处惹是生非,百姓们对她的‘爱’也丝毫未减,甚至愈演愈重。 只怪本公子模样太好看了。 铁锤姑娘瞅了一眼姜望,思忖着,这家伙长得也挺好看。 如此看来,真正让百姓喜爱的纯粹是本公子的人格魅力。 好烦哦。 实在是民心所向,姜望果断认错,因态度诚恳,这才止息百姓们的愤怒。 姜望拍了拍胸口,挑眉说道:“姑娘是郡守家的吧?” 想到自己纵马车疾行,而郡守没有理会,应是清楚原因,而百姓们又对待铁锤姑娘非同一般,那些护卫明目张胆穿着夜行衣‘打劫’,自始至终,郡守都未曾理会,真相便只有一个了。 按照姚观海的说法,酒仙镇百姓应是对郡守奉若神明,因郡守爱民如子,任何事情都首先考虑百姓,让得酒仙镇百姓生活乐无边。 虽说整个酒仙郡都是郡守管辖,但毕竟范围太大,也是力有未逮。 而郡守又很接地气,跟百姓们打成一片,使得百姓心里敬若神明,表面上又能像最亲密的邻居一般随意,更是把对郡守的爱戴,加倍给予了铁锤姑娘。 当然,这些细节上面的事情,姜望便不清楚了。 他由衷说道:“铁锤姑娘一生正直,自是无错,但行路都要很直,就有点过了吧?如果前面是一堵墙,必须得拐弯,难不成铁锤姑娘也要撞墙而行?” 铁锤姑娘觉得姜望此人很可恶,一口一个铁锤姑娘,真真气死本公子也! 她冷着脸说道:“本公子虽一生正直,但又不是白痴,有墙还能往上撞?你在羞辱本公子么!” 姜望松了口气,说道:“那这么看来,也不算太过分,终究是误会一场,铁锤姑娘也把我马车拆了,此事便这般揭过吧。” 铁锤姑娘怒道:“你想得美!” 百姓们当即附和道:“就是!别以为你长得美,就能想得美!” 姜望也怒了,“骂我?我堂堂大男子,你们说我长得美?!” 百姓们一时语塞,怎么意思?夸你还不行? 虽然我们确实没有夸你的意思。 姚观海没有眼力劲的说道:“咱讲真话,你长得确实美,但终归是底子好,修士返璞,无非是恢复年轻时候的模样,哪怕到了澡雪境,能再升华一下,也没见几个像你这般好看的。” 姜望愤恨道:“我长得好看是我的错?” 铁锤姑娘接话道:“那总不能是我的错。” 姜望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占我便宜?” 真是岂有此理! 要不是我现在很虚,谁管你跟郡守什么关系,早揍你了! 所谓想郡守,郡守到。 一位中年男人从天而降。 紧跟着护卫首领再次出现,“公子,我搬救兵来了!” 中年男人直接给了他一锤头,“把小姐扔在这儿,自己跑,你还有脸了?” 护卫首领很委屈,说道:“郡守大人,属下也是听命行事。” 郡守挑眉,拍着他的肩膀,笑道:“那你可真是忠心耿耿。” 第三章 忠心耿耿护卫首领 护卫首领觉得郡守肯定是在夸他,慌忙说道:“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郡守面容冷峻,说道:“滚。” “得嘞!”护卫首领当然没有真的滚,而是跑到了铁锤姑娘身边。 铁锤姑娘有些嫌弃,说道:“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护卫首领微微愣神,奇怪道:“今个儿怎么都在夸我?” 百姓们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有百姓没忍住走出屋檐,撑伞上前说道:“郡守,要不给铁锤姑娘换个护卫吧?” 郡守笑道:“傻是傻了点,但忠心是真的,而且铁锤也习惯他们在身边了。” 百姓们欲言又止。 瞧护卫们之前的表现,到底哪里忠心了? 但既然郡守这么说,护卫们肯定有其可取之处。 百姓们也就不再说什么。 护卫首领自鸣得意,直接忽视了郡守说他傻的事情,天下间没人比自己更适合给公子做护卫了。 铁锤姑娘嘟囔道:“要不是本公子够强,也根本无需护卫,这些家伙早死几百回了,太善良也不好,若非担心他们到别处会饿死,谁想整日里让这些白痴跟着。” 郡守看着她,正色道:“嘀咕什么呢?你才回来多久,把郡城搞得乌烟瘴气,岂非让百姓们看笑话!” 百姓们忙说道:“郡守大人此言差矣,我们喜爱的很!” 郡守很无奈,说道:“你们就惯着她吧,怕是以后都很难嫁得出去。” 百姓们笑着说道:“郡守大人此言又差矣,铁锤姑娘那般可爱,谁会不喜欢呢?除非瞎了眼。” 虽然铁锤姑娘根本也不想嫁人,但这话本公子爱听。 她有些傲娇的抬起下巴。 郡守摇摇头,看向坐在酒肆门口的姜望,微微揖手,说道:“可是姜先生当面?” 姜望一直在注视着郡守,也把百姓们的态度看在眼里,想着郡守果然非常人,此时闻言,好奇道:“郡守也听说过我?” 郡守笑道:“毕竟姜先生的面孔,可是呈现在整个酒仙郡。” 听得这话,百姓们像是才回想起来,当时天空出现一张大脸,他们也都是好奇瞧着,但因那张脸是云雾凝聚,跟真人还是有区别的。 原来此人竟是神仙人物! 想到刚刚才骂过,百姓们顿时噤若寒蝉。 姜望没有起身,只是仍坐在原处,朝着郡守揖手见礼,说道:“既是郡守爱女,此前也有误会,算是不打不相识,在下对郡守也是久仰大名,以此种方式相识郡守,实是汗颜。” 没有人提及姜望对郡守稍有不敬的姿态,而郡守自然更不在意,笑着说道:“姜先生来到郡城,当是喜事,府衙的人已经传信于我,姜先生协助调查槭山小镇一事,使得罪魁祸首伏诛,我都得向姜先生言谢。” 姜望说道:“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郡守谢字,何况我与天师许觞斛也有旧怨。” 郡守笑道:“一事归一事,姜先生作为整个苦檀最年轻的澡雪境,来到酒仙镇,我都得尽地主之谊,不知姜先生要在此待几日?或可直接住在我郡守府衙。” 铁锤姑娘反驳道:“让他住在府衙?想都别想!” 郡守是直接住在府衙的,目的是能最快给百姓伸冤,因此衙门便是家,让姜望住在府衙,便相当于住在了家里,铁锤姑娘怎能愿意。 郡守皱眉道:“铁锤,怎可如此无礼!” 铁锤姑娘忍着被唤作铁锤的气,说道:“苦檀最年轻的澡雪境修士?我看他弱不禁风的模样,半点也不像强者,让他住在府衙也可以,打赢我再说。” 郡守有些恼怒,说道:“这是什么话?万一伤到姜先生怎么办!” 姜望:“......” 几个意思? 应该不是在瞧不起我吧? 难不成铁锤姑娘有打澡雪境修士的本事?! 你怕不是在逗我笑! 若是同境里,武夫确实有着一些优势,但这位铁锤姑娘年纪轻轻,不可能已经是宗师了吧? 姚观海也是满脸狐疑。 但他想的是姜望苦檀最年轻的澡雪境这件事。 莫非姜望不是老怪物? 那年纪轻轻有这般修为,也太夸张了吧! 难道这就是天才的世界? 姜望差点就想答应跟铁锤姑娘打一架了。 虽然目前神国的力量又有升华,但远离浑城,情况也就像最开始那样,需要极大的威胁或杀意临身,才能迫使神国力量涌现。 哪怕一直未曾找到机会来确信此刻能展现的神国力量有多强,但肯定不会在巅峰期。 万一铁锤姑娘真的很厉害,稍有不慎,就丢脸丢大了。 因此,他保持了沉默。 而铁锤姑娘信誓旦旦说道:“我自会下手轻点,权当切磋,莫非这位姜先生不敢应战?”
郡守再次朝着姜望揖手说道:“不瞒姜先生,小女自幼便到垅蝉,拜得名师,此次是因祭贤在即,不愿占据垅蝉名额,也是想为苦檀争光,方才回家,非我自夸,小女称得上苦檀最年轻的宗师,此般胡闹,姜先生莫要在意。” 信息量很大。 苦檀最年轻的宗师和苦檀最年轻的澡雪境。 这是两大体系的绝世天才会面啊。 姚观海想着自己当时镇压护卫们的气息被铁锤姑娘轻描淡写破开,由此可见,郡守的话确是事实。 他微微一笑,那就很有意思了。 姜望也想到了这一点。 铁锤姑娘的年纪肯定是要比小鱼大得多,世间武夫也不是只有小鱼一位天赋异禀者,铁锤姑娘就算天赋逊于小鱼,怕也是极高之列。 更想到秋祭的规则自己好像仍然没有很了解。 宗师境级别的武夫也能参与? 抛开此疑问,真要打的话,倒也没什么。 姜望只是担心,远离浑城的情况下,神国力量的涌现会不会出现问题? 哪怕是一丝丝的可能性,姜望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姜望厚着脸皮说道:“其实我很弱的,澡雪境什么的都是谣言。” 话虽如此,没人会信。 就连百姓们都不信。 郡守只当是姜望在拒绝,毕竟宗师境武夫和澡雪境修士的强弱,也得看人,他是觉得铁锤姑娘有伤到姜望的可能,但可没觉得姜望会输。 万一真要伤到的话,总归双方面子上都不好看。 此为人情世故。 于是便朝着闺女说道:“姜先生已经给你留了面子,就别再胡闹了。” 铁锤姑娘不服气道:“也许他真的是假澡雪修士呢?” 姜望没想到,原来铁锤姑娘是懂实话实听的。 再看别人,说实话总是没人信。 郡守斥责道:“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姜先生击退乌侯最早是浑城寻仙者传出,后有青玄署证实,月满西楼一事,更是满郡皆知。” “浑城再生妖患,有天师暗中作祟,更惊起鴸睚,姜先生元神出窍,于昔南小镇诛杀恶贼许觞斛,前往调查的府衙捕快正在回程路上,怎会有假!” 姜望很想说,事实虽是事实,但澡雪境的事情确实是假的啊。 郡守再次向姜望致歉,说道:“小女自幼离家,疏于管教,乃我之过,此地非闲谈之所,姜先生便随我到府衙暂住吧。” 姜望笑着说道:“我只是来郡城游逛,很快就走,便不叨扰郡守大人了。” 郡守再三邀请未果,便带着铁锤姑娘告辞。 护卫首领跟在后面,像是认真思考着什么问题,突然说道:“我觉得公子所言也不无道理,那位姜先生身上没有半点气息,哪怕是内敛到极致,最起码得是个正常人,怎么会看着那般虚?” “就算日夜不做好事,身为澡雪境修士,不至于把身子搞残吧?” 郡守瞧了他一眼,说道:“你终于懂得想问题,而非铁锤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护卫首领正色道:“属下当时就极力劝阻过公子,只是没劝住,而且也是因对公子有信心,也对属下搬救兵的速度有信心,否则真遇到危险,属下自然懂得情况,就算劝不住,也肯定死在公子前面。” 铁锤姑娘在旁默默切了一声。 郡守赞赏的看着护卫首领,说道:“你的忠心,我是清楚的,否则也不会让你跟着铁锤,而你想到的问题也没毛病,那位姜先生确实有些奇怪,但不能因此证明他是假的澡雪修士。” “很大可能是在昔南小镇受了重伤,毕竟剑神都亲自出手了,天师许觞斛的威胁可见一斑,铁锤出手又没个轻重,真的一不小心打死姜先生,问题可就大了。” 这才是郡守第一时间制止铁锤姑娘的最大原因。 正常的局面是一回事,可若在非正常的情况下,郡守确很担心,姜望会被自家闺女一拳锤死。 毕竟是青玄署、武神祠以及剑阁都在争相拉拢的人才。 郡守对待姜望得足够谨慎才行。 铁锤姑娘恍然大悟道:“原来您是为了保护他。” 郡守很无奈地说道:“莫非你用得着我保护?” 铁锤姑娘又生气道:“但也得在乎一下亲闺女的感受吧,暗地里提醒我一声就是了,不把他打死,只是教训一下不就行了!” 护卫首领接话道:“公子,咱有点自知之明好嘛,您如果真的出手,还能想得起来有人提醒过什么?肯定怎么勇怎么来啊。” “但如果早清楚那位姜先生受了伤,属下就不用跑了,可谓一生英明神武扫地啊。” 铁锤姑娘:“......你哪来的英明神武?” 第四章 你在教我做事? 酒肆里推杯换盏。 哪怕曾目睹郡守大人的出现,证实姜望的身份,他们也仅仅是说话声音稍微小了点,依旧是该干嘛干嘛。 显然,酒仙镇里的百姓见识很高。 就算他们根本不懂得澡雪境是什么意思,但明白是高人就对了,而所谓的高人,往日里可是经常被郡守镇压的,连个屁也不敢放。 姜望继续瘫在角落里。 “那位郡守可不简单啊。” “怎么说?” “我能隐隐感觉得出来,他在极力内敛自己的气息,苦檀巅峰强者没有他的名号,也不知是隐藏得好,还是大家都故意忽略他。” 姚观海灌了一口酒,吐气道:“同苦檀一般,至强武夫大部分都在武神祠,垅蝉有名有号的,可能要比苦檀翻一倍,但那位铁锤姑娘资质高是一回事,有良师传授又是一回事。” “若非郡守不想让闺女习武,便是明白教她闺女武功的人,非比寻常,才会将其送到垅蝉,如果是垅蝉武神祠尊者的徒弟,那我们无论如何都惹不起。” 姜望好奇道:“垅蝉武神祠的尊者很厉害?相比骆尊者如何?” 姚观海嗤笑一声,说道:“天地之别。” “这么说吧。”他伸出五指,掰下三指,“隋国各境武神祠尊者,骆岘山能排在倒数第二,便是难得。” 姜望怀疑道:“骆尊者怎么也是苦檀最强武夫,没你说得这么差吧?” 姚观海淡然说道:“那要看这个所谓最强武夫是怎么来的,又真正包括了哪些人,不谈郡守,想我观海无敌,拿捏骆岘山,轻而易举。” 苦檀巅峰战力没有表面上那么少,姜望相信,昔南小镇一战,他也很相信姚观海有实力,但未免装得太过了吧? “你跟骆尊者打过?” “没有。” “那你说个屁。” 姚观海瞪着眼睛,化悲愤为食欲。 片刻后,姜望又问道:“你上次没提,秋祭大会不是选拔有资质的普通人以及更年轻一辈修士武夫么,铁锤姑娘特意从垅蝉回到苦檀,堂堂宗师境高手,那不是纯纯欺负人么?” 姚观海反问道:“铁锤姑娘不年轻么?” “年轻一辈其实很笼统,修士寿元绵长,四五十岁也在年轻一辈里,但如果四五十岁仍在洞冥境界里,那就算不得年轻一辈,而该称废柴。” “武夫的年轻一辈,也是同理,不惑前入宗师境者,就属于年轻一辈,更年轻一辈,就简单些,修士是在正常的年龄里入了洞冥境界,武夫是入了第三境,意味着他们有潜力,未来可期。” “至于强者欺负弱者的问题,自然不会发生,因为他们在秋祭大会里面临的规则根本不一样。” 姚观海看着姜望,正经说道:“如果你真的很年轻的话,其实也有资格参与。” 姜望茫然道:“我很年轻这件事,值得怀疑?” 姚观海低头吃菜,“谁知道呢。” 姜望摇摇头,说道:“在外面逛一圈便回去了,秋祭大会什么的,我半点兴趣也没有。” 姚观海已经饮了几坛酒,叹气道:“苦檀虽然很大,但其实又很小,别只被表象蒙蔽,世人皆知苦檀剑神之名,可浑然忽略能与剑神比肩的人物。” 姜望皱眉说道:“你在说什么酒话?苦檀里能有跟剑神抗衡的存在?” 姚观海眼神有些迷离,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 入夜。 姜望拜托酒肆掌柜的又买了辆马车,乘车来到相隔一条街的客栈里住下,他懒散的躺在榻上,意识出现在神国里。 看着三座山峰间绵延至荒漠的溪流,青葱植被焕发着生机,金色鲤鱼眺望着荒漠,蜥蜴趴在土丘上凝视着翩翩起舞的两只蝴蝶,黑色如鹏的鸟在荒漠里打着滚。 姜望坐在山巅,俯瞰着神国里的景象。 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姜望尝试着牵引真性。 真性宛若星辰,在混沌里熠熠生辉。 一大一小两只蝴蝶落在姜望肩膀上,它们的翅膀也在散发着微弱光芒。 姜望看向在荒漠里打滚的夜游神,说道:“按你的意思,只需蕴养真性,便可再次元神出窍,但目前为止,我得不到半点回应,出门在外,处处危险,有什么法子能加快真性的蕴养?” 夜游神飞至山巅,惊走蝴蝶。 他扑棱着翅膀,淡淡说道:“要么降妖除魔,给予神国更多的养分,要么到处作死,让人来杀你,你再反杀。” 姜望想着郡城百姓安居乐业,未有妖怪作祟的踪迹,但若是找铁锤姑娘,很可能因小失大,得寻找适合的目标才行。
有郡守在,刻意找茬的难度颇大,想来修士武夫们也不敢闹事,要碰到机会可是不容易。 他总不能吸引妖怪袭城。 这里毕竟不是浑城啊。 经历许觞斛一事,姜望虽然依旧懒散,但变强之心却有上进,看来此事得徐徐图之。 他离开神国,并无睡意,便干脆出门,原想着询问一下姚观海,郡城里有什么高手,又不能太高,借着切磋的名义,搞一波事,让得郡守就算注意到,也能有解释的退路。 但刚刚推门而出,就被楼下的声响转移了目标。 他趴在二楼栏杆上探目观望。 因时辰没有太晚,客栈大堂里尚有食客,其中不乏外来的修士武夫,只是境界太低,姜望瞧不上。 此刻有抹着胭脂的公子入得客栈,让人一瞧就晓其女子身份,也不知是为哪般。 胭脂公子身后跟着护卫,各个凶神恶煞。 只因有武夫斜睨了一眼,胭脂公子挑眉指向他,身后护卫走出一人,干净利落的直接拔刀,把那位武夫吓了一大跳,幸得身手不凡,及时避开,怒目而视,“有病吧!” 旁人还道是江湖寻仇的。 靠着墙壁而坐的几名武夫嘀咕了一声,那位胭脂公子又是伸手一指,再有护卫直接拔刀。 原本寂静的大堂此刻顿时吵嚷声一片。 姜望看得津津有味,想着这位胭脂公子跟铁锤姑娘有得一拼,后者自称本公子,但是女子打扮,前者男子打扮,又浓妆艳抹,后者一生正直,不走弯路,前者貌似也有着什么毛病。 郡城当真是一处妙地。 大堂里的武夫最高在第三境巅峰,他们吃饭吃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就被人拔刀相向,自是一肚子火气。 哪怕因郡守的缘故,他们向来安分,但有人故意找茬,错不在己,相信郡守是讲理的人,当即就有一位第三境巅峰的武夫准备反击。 那位胭脂公子似乎只是普通人,见此,第一时间往后退,护卫很称职的挡在前面,为首者面容肃穆,浑身刚猛气息凛冽,迎着第三境巅峰武夫而上,仅是一招,就将武夫击退,顺便卸了其胳膊。 第三境巅峰武夫似是没有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惨叫出声。 这一下可唬住了其他武夫。 有修士淡然自若,自始至终都没有动地儿,看着眼前画面,冷笑一声,“粗鄙武夫。” 他指的是在场所有武夫。 但他话音刚落,那位有着刚猛气息的护卫便已再次出手,动作快到化作残影,修士就算及时反应也已迟了,在短距离的范围里,又只是寻常洞冥境修士,下场显而易见。 被护卫一拳捶得吐血,直接昏死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前,修士可谓小小脑袋大大疑惑。 一时间,莫管修士武夫,大堂里噤若寒蝉。 这是遇到疯子了! 胭脂公子淡淡开口说道:“姜望是住在这里吧?” 姜望刚想着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拥有着第四境武夫护卫的胭脂公子不正是最合适的目标嘛! 但没想到,人家干脆就是专门来找他的。 姜望此刻满脑袋疑惑。 有武夫紧张道:“你找姜望,打我们做什么?” 他话音未落,就已经摆出防御架势,但胭脂公子这回没有让护卫出手,而是理所当然的说道:“本姑娘愿意。” “......” 您可真讲道理。 掌柜的此时才有机会露面,他径直走向胭脂公子,满脸苦笑,“大小姐啊,这是哪股邪风把您吹来了?咱还要做生意,高抬贵手吧。” 胭脂公子淡然说道:“你见过本姑娘这么美的邪风?” 掌柜的忙道:“是是是,美貌举世无双的大小姐,您到底作甚啊?” 胭脂公子说道:“我找姜望,让他出来。” 掌柜的气急道:“您找人说一声啊,直接动手打我家客人算什么事儿!” 胭脂公子扫了他一眼,“你在教本姑娘做事?” 许是跟胭脂公子很熟悉,掌柜的半点不怵,他抬头就看见趴在栏杆上的姜望,“人不就在那里嘛!” 住店是要登记姓名的,而且铁锤姑娘拆人马车一事,郡守亲自出面,短时间里早已传遍郡城,因此掌柜的自然识得姜望,毕竟郡城里也找不出像姜望这般好看的男子。 而姜望很无语,他指责道:“你就这么直接出卖自己的客人?” 掌柜的很惭愧。 他虽然不怵胭脂公子,但也不想让胭脂公子把客栈砸了。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也能护财免灾。 第五章 我直接好家伙! “原来你就是姜望。”胭脂公子伸手指着他,“给本姑娘滚下来!” 姜望趴在二楼栏杆上,左掌撑着脸颊,嗤笑道:“姑娘长得不赖,但胭脂涂抹太厚,脾气又不好,想来出自大户人家,却是不用担心没人要,可气势汹汹带着护卫来客栈找男人,问题就大了。” 那位武夫气息刚猛的护卫眸子微凝,凛冽杀意瞬间席卷姜望。 姜望乐了,他果断下楼,气喘吁吁来到护卫面前,让杀意临身显得更猛烈些,又朝胭脂公子说道:“郡城里应该很多人都认得我了,看姑娘的意思,是想找我麻烦,但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正常情况下,姜望是得证明自己很弱,可既然胭脂公子知晓他的名字,便该明白此刻在做什么,再伪装就没什么意思,他确也真的好奇,胭脂公子究竟是来干嘛的? 掌柜的很会凑热闹的回答了问题,“姜先生虽然是什么洗澡修士,让得郡守都礼敬三分,貌似很厉害的样子,但大小姐的身份同样不简单。” “像那些会飞的高人及武夫,大小姐家里养着一堆,若非是大小姐,郡守此时早已出现,倒不是郡守害怕,毕竟酒仙郡里没有郡守害怕的事物,只因大小姐虽然爱胡闹,却不会伤人性命。” “客人们会得到丰厚赔偿的,其实说起来也算好事,毕竟平常想赚到这笔丰厚银子可不容易,所以姜先生也莫要恶我,咱心肠可不坏。” “纯粹是客栈若被大小姐砸了,就算有赔偿,但毕竟很麻烦,我开着这么大的客栈,要是再利用这种方式谋利,怕是没脸在郡城待下去了。” 此言一出,那些修士武夫们面色稍有缓和,毕竟除了直接被捶昏过去的修士,他们都只受了些皮外伤,被卸了胳膊的武夫,也只是脱臼,无伤大雅。 掌管的话未说完,继续道:“大小姐家里传承数百年,乃是前诸国望族,身份尊贵,族中长辈都是和蔼可亲之人,以前时常救济百姓,就如铁锤姑娘那般,大小姐在郡城百姓心里,就像自家孩子一样,希望姜先生不要因此生误。” 姜望表情相当怪异。 郡城果然是一处妙地。 胭脂公子生气道:“你话太多了!” 掌柜的讪笑一声,默默退到一旁。 原本想着借胭脂公子获取神国养分的事情,现在反而让姜望有些无措,怎么着?郡城里都是大好人呗? 单看铁锤姑娘和胭脂公子的做派,妥妥的纨绔子弟啊。 在郡城偏偏深受百姓喜爱。 “那你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姜望愈加困惑了。 胭脂公子淡淡说道:“自然是为了铁锤。” 姜望微微张着嘴巴,惊讶道:“是铁锤姑娘让你来找我麻烦的?” 胭脂公子摇头说道:“铁锤被郡守亲自看着,暂时出不来,是本姑娘听闻申时发生的事情,明白铁锤心中肯定不服,故来寻你,待得教训你一顿,铁锤知晓便能欢悦。” 她浓妆艳抹的脸颊更添一抹红润。 姜望像是懂了什么。 自称本公子的铁锤姑娘,自称本姑娘的胭脂公子...... 好家伙! 我直接好家伙! 胭脂公子渐渐有些兴奋,也不知究竟想到了什么,折扇直接戳到姜望脸上,“你最好让本姑娘打一顿。” “......”姜望默默说了句话,胭脂公子表情僵住,护卫们怒目而视,那位气息刚猛的护卫杀意再次涌现,掌柜的满脸惊愕,客栈里的修士武夫们暗暗竖起大拇指,您是真敢说啊。 护卫朝着胭脂公子投去询问的目光。 胭脂公子气得浑身瑟瑟发抖。 护卫双眸又盯向姜望,纷纷拔刀出鞘,那位气息刚猛的护卫沉声说道:“阁下纵是澡雪境修士,但辱我主子,我拼死也要讨个说法!” 胭脂公子的护卫们真正彰显忠心耿耿四字。 他们跟着胭脂公子前来客栈,自然很清楚要面对什么,哪怕心里有畏惧,可杀意却越强盛,为了公子,前面纵然刀山火海,也要大步蹚过去! 场间氛围瞬间变得紧张。 护卫们朝着姜望迫近。 浓厚地杀意笼罩着姜望全身。 舒坦...... 护卫们的情绪皆被神国汲取,使得姜望像是饿了几顿后,终于美美饱餐了一顿,精神得到极大满足。 气息刚猛的护卫径直出拳。 客栈里响彻虎豹雷音。 拳风将得桌椅吹得七零八落。 也让得姜望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神国力量渐渐涌出的同时,姜望抬手落拳,接触的瞬间,灼热气流肆虐,整个客栈顷刻置于火炉中,只听咔吧一声脆响,那位气息刚猛的护卫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重重砸落街面。
且拳势丝毫未减,把除了胭脂公子外,挡在其身前的护卫们尽数轰出客栈。 客栈里的修士武夫瞳孔骤缩。 想着这位姜先生不愧是澡雪境大修士,明明胭脂公子也在拳风范围里,却没有动其分毫。 因灼热气流的呈现,让他们都清楚明白姜望是用了修士手段,双方有着莫大差距,武夫的体魄占据不了什么优势,直接以拳对拳,有此结果,也是理所当然。 姜望看着仿佛被吓傻的胭脂公子,平静说道:“或许郡城百姓能容忍你的胡闹,但终究避免不了你纨绔的事实,明明清楚我是谁,就只带着一些废柴,究竟是盲目无脑,还是在瞧不起我?” “我觉得你是前者。” 因胭脂公子并非公子,而是姑娘,为铁锤姑娘出气,想要讨其欢心的行为,怎么看都显得新奇,姜望愣是压着心里怪异的想法,把胭脂公子当做寻常纨绔子弟说教一番。 随即他便感受着神国里涌现的力量。 莫说昔南小镇一战,让得神国又更强了些,此刻的力量,真就显得微不足道,而且流逝很快。 但不管是汲取的养分,又或是回流的力量,都尽数涌入真性里,使得那抹星辰,散发出更耀眼的光辉。 因对手没那么强的缘故,神国汲取的养分有限,可蕴养真性的成分很高。 姜望觉得再来个两三回,就能重新元神出窍。 要不就逮着胭脂公子使劲薅? 他刚有此想法。 郡守便出现在客栈里。 在其身旁还有一位老者。 貌似是胭脂公子的长辈,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瞅了一眼。 郡守很尴尬地说道:“姜先生刚至郡城,便被两个小家伙找麻烦,若因此让姜先生恶了郡城,实会让我感到万分惭愧。” 姜望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问题能更简单的解决,完全是他故意生事,说了比较难听的话,看着胭脂公子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他只能干咳一声,说道:“不碍事,闹着玩嘛。” 那位老者揖手为礼,郑重其事道:“我代孙儿给姜先生致歉。” 姜望打量几眼,发现老者只是初境武夫,其实跟普通人没啥区别。 看来所谓前诸国望族,固有底蕴,怕也仅是财力雄厚,有着众多寻常修士及武夫的门客,自家好像没什么高手。 毕竟能跟着郡守来的,身份肯定不低,怪不得在百姓心里有好名声,满是修士和武夫的郡城,钱财之物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便很不重要。 能被拢为门客的修士,境界低微没啥前途,笼络稍微有点实力的武夫属于正常,毕竟穷文富武,武夫更需要钱财,修士的资源则不是钱财能衡量的。 但也证明着胭脂公子家里很有自知,拥有一群普通修士武夫的门客,在世俗已经是很强大的力量了,依旧保持低调不欺压百姓,是因清楚,在更强的力量面前,他们啥也不是。 逮着胭脂公子薅羊毛的计划尚未开始就已夭折。 姜望颇为遗憾。 简单聊了几句,看到姜望确实没有计较的意思,老者再次致歉,便带着胭脂公子和护卫们离开。 他倒是也很想赔偿,但想着此举更是在侮辱姜望,便没有提及,只是赔偿了客栈里那些修士武夫。 郡守未曾离开,而是吩咐掌柜的备上酒菜。 “姜先生年纪轻轻便已是澡雪境修士,若能代表酒仙郡参与秋祭大会,甚至在苦檀拔得头筹,力压各境魁首,我苦檀便能借此有光,得到神都更大资源的投入,可谓利人又利己。” 姜望笑着说道:“隋国很大,那么多境,天才数不胜数,想来外境年轻一辈入澡雪境者,也不会完全没有,就算我真的参与,也不一定能入殿试,而且过程里肯定到处跑,想想就很累。” 虽然直接在秋祭大会获取神国养分更快捷,但姜望的目的只是在回浑城前,有解决麻烦的实力,要真的参与秋祭,甚至可能前往神都,姜望恐怕得死在半路上。 根本是得不偿失。 最重要的问题,他懒。 若是能偷懒又能变强,何必非得把自己搞那么累呢。 “铁锤姑娘已是宗师境武夫,哪怕经验不足,也能有与澡雪境修士一战之力,苦檀魁首肯定非铁锤姑娘莫属,甚至入得神都,当个女官儿也说不定。” 郡守嘲讽自家闺女道:“她当官儿?怕是刚入神都一日,就得被问斩,我敢相信,除了圣上,她谁都敢揍。” 第六章 当然是惩恶扬善 姜望感慨道:“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郡守否然道:“我很正直,她确是虎女。” 姜望默默说道:“铁锤姑娘也是一生正直。” 郡守擦擦汗,说道:“......惭愧惭愧。” 姜望敬了一碗酒,微笑着说道:“郡守作为一郡之首,跟百姓都像自家亲戚一样,想来很是劳苦,却依旧有着非凡的本事,当真是天赋异禀,否则铁锤姑娘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入宗师境。” 当职者,若非职位特殊,确很难把精力放在修行上,尤其是文官,多数都未曾修行,更瞧不上武夫。 因此文官里普通人居多,但他们也很热衷于儒道,只可惜无门而入,若非读书人里面有帝师入道,他们怕是这点心思都难有。 毕竟就算是很低职位的文官,亦有资格指使寻常修士或武夫,用不着自己亲力亲为的修行。 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便由此而来。 酒仙郡郡守虽是武将出身,但目前也属于文官之列,治理酒仙郡有模有样,要么资质很高,每日闲出一点时间就足够,要么在成为郡守前,就已经是一位高手。 可年纪摆在这里,天赋异禀都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父辈资质高,小辈不一定能继承,但郡守和铁锤姑娘都很强,后者资质显然更高,姜望很怀疑,郡守其实也是一位宗师境武夫。 否则澡雪境修士难见,洞冥境巅峰修士哪都有,若无宗师境的实力,想要镇压一城,根本没可能。 旁人所谓不知郡守有多强,只是没有确认罢了,心里肯定都有猜测。 宗师境武夫是比澡雪境修士更容易见到的,因武夫晋升宗师要比修士破境澡雪相对简单一些。 郡守能意会姜望想说什么,他淡淡笑道:“其实纵观隋国乃至整个人间,三十岁前破境澡雪的年轻人,没有显得那么凤毛麟角,但在苦檀却是一件破天荒的事情。” “至少我清楚的,五百年间仅出了两三个,这里面包括着姜先生,就连剑神,也是不惑之年才入澡雪,因此,姜先生的出现,对苦檀意义非凡。” 郡守的答非所问,让姜望很困惑,“青玄署和剑阁等确都想让我加入,但貌似也没有显得我很重要。” “我在昔南小镇曾见剑神一面,剑神对我也爱搭不理的,何况我也见过一些从神都来的人,没瞧出外面澡雪境泛滥。” 郡守摇头笑道:“年轻一辈的澡雪境修士虽非凤毛麟角,可也没到泛滥的程度,只是除了苦檀,各境都能拿出几位甚至十几位,而真正能跟老一辈抗衡的才是凤毛麟角。” “姜先生入了澡雪境,可终究未到那个级别,剑神没什么想法也就情有可原。” 姜望没有说话,若是以前,面对老一辈的澡雪境修士例如刘玄命,他的确没有丝毫胜算,但现在只要待在浑城里,他是有自信能让刘玄命吃点苦头。 如果再使出斩神的一刀,胜过刘玄命也未必不可。 郡守接着说道:“苦檀其实很奇怪,在隋国各境里都算是面积很大的,藏炁宝地也不少,按理来说,高境界的修士武夫应是可观的,好比垅蝉不足百郡,苦檀却有近四百郡,而两者巅峰战力的数量却相差甚远。” “若苦檀人士都不喜修行习武,或大部分都没有资质,前者勉强能解释,可后者就很有问题了。” “何况我曾踏遍苦檀,有些地方甚至的确不知修士的存在,但也只是少数,后者的情况更重,然而总得有一个原因,致使苦檀人士多数无法修行。” 郡守严肃说道:“这便牵扯到气运两个字了。” 姜望惊讶道:“苦檀气运出了问题?” 虽然姜望对修行中的事情知之甚少,但气运二字是很容易理解的。 它是一种规律,也是世间万物,它并非静止,有时会因节候的变化而变化,自极微处始而无从察觉,而到了某一阶段,就可能引发气运不可预料的大变故。 郡守说道:“人的修行,王朝的兴衰,甚至于符箓,都牵扯着气运,莫说许觞斛,能画出匪夷所思符箓的天师,其实都身负比常人更多的气运。” “因他们是以凡人之躯,借助外物堪比神明,当然,这么说有些夸张,但意思便是这个意思。” 姜望想着许觞斛利用分身符,变得成千上万,隋国天师那么多,能依靠符箓威胁到澡雪境修士,真就显得极其夸张,那些天赋异禀的修士或武夫,其实也是气运加身者,无非是气运有多少罢了。
而气运是会被自己搞没的。 要么是苦檀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要么就是有人或妖盗走甚至毁掉了气运,但想做到,显然没那么简单,最容易的方法,就是战争。 若因烛神及漠章战役的缘故,那便不会只有苦檀气运出问题了,事实上两场战役,已经严重影响人间气运,使得修士很难成仙倒是其次,甚至修行的过程都变得艰难。 郡守劝说道:“自烛神战役后,苦檀便已很难出现年纪轻轻就能破境澡雪的人物,此后五百年里,第一位已经陨落,第二位虽在苦檀,但其实不确定是不是苦檀人士。” “若姜先生能在秋祭大会夺得魁首,就有可能引得气运降临,大善于整个苦檀。” 姜望好奇道:“这两者有什么必然关系?” 郡守说道:“气运是很难说得清的,因无法触摸,只能凭着感觉来看,当年剑神破境澡雪时,苦檀却有发生较为明显的变化,但唯有剑神一人撑着,终究力有未逮,苦檀气运仍在持续衰弱。” “最明显的变化,是气候的莫测,山川大河的污浊,以及修行的难度更苛刻。其实铁锤有资质不假,可最重要的是,她在垅蝉修行,若是待在苦檀,此刻能入第四境便是很不错了。” “苦檀修士若想入澡雪,武夫若想入宗师,看得是资质以及时间,刘行令和骆尊者便不说了,剑阁林澄知别看表面很年轻,其实已是杖朝之年。” 姜望闻言有些震惊,修士只要入了洞冥境巅峰都能变得年轻,但属实没想到,林澄知居然是个那么老的家伙!? 岁数都活在狗身上说得就是林澄知吧? 否则怎的那般不当人子! 但姜望随即又想到,自己拥有神国,甚至从未真正修行过,哪怕他尚未破入澡雪,可也反应出一种问题,不会是苦檀仅剩的气运大部分都在自己身上吧? 他更想到,常人很难寻到的遗落神杵,被老爹捡到,就已经证明着老爹身负大气运,如果说是苦檀气运衰弱的罪魁祸首夸张了点,却很难保证,老爹是不是带走了苦檀很多气运? 虽然只是胡思乱想,但没准儿就是真相呢? 不管神都里那位曾以神杵开启神国的位高权重者到底是谁,姜望有朝一日都得往神都走一趟。 万一中的万一,真是老爹在神都里享乐,把自己扔在浑城,他必须得上演一出哄堂大孝。 郡守很认真地看着姜望,说道:“非是危言耸听,苦檀长久以往,必将陷落,祭贤的最重要目的便是祭奠先贤,曾经与仙人并肩作战的大物,冥冥中会给予前三甲莫大的好处。” “曾有先例,某境魁首,夺魁时刚入澡雪境,但在夺魁后的第二日,修为忽然突飞猛进,其所在境内,各山川河流变得清澈盎然,飞鸟悬空,以凤姿起舞,降下祥瑞。” “虽然并非每年祭贤都有此般景象,可至少证明着,得到先贤认可,便能让得认可者所在境内,降临新的气运,姜先生目前的表现,或许比不上那位魁首,但纵观苦檀年轻一辈,唯有姜先生能够一试。” 姜望暗暗咂舌。 祭贤之日在即,若他是个正常的修士,参加就参加了,可他不正常啊,想要在祭贤前,任意行走隋国,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说心有余而力不足。 郡守叹气道:“我尊重姜先生的选择,若有想法,三日内找我,尚且来得及,我便不打扰姜先生休息了。” 他貌似有些失望。 默默走出客栈。 姜望也很尴尬。 归根结底,咱真的只是假澡雪修士,就算能够参加,怕也很难让郡守得心所愿。 他回到楼上,隔壁房间门开着,姚观海抱着膀子,笑呵呵道:“所谓苦檀气运问题,我确没什么想法,因为那不是我能考虑的事情。” “但郡守的确有些夸张,真要到苦檀陷落的程度,怕得是几百年后了,除非期间有人搞事,我想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毕竟苦檀气运衰弱的真正原因,其实未明。” 姜望不愿杞人忧天,点点头说道:“你曾来过郡城,莫非都是铁锤姑娘或胭脂公子这样的?就没有真正做坏事的人?” 姚观海想了想,说道:“我上回来郡城还是上回,可要说起来,郡城的确有一位让郡守也很头疼且百姓们深恶痛绝的人,但你问这个作甚?” 姜望兴奋道:“当然是惩恶扬善!” 姚观海:“......” 我信了你的邪。 第七章 梨树园里种梨树 当夜,姜望睡得很香。 翌日清晨一早,姚观海驾着车,姜望躺在铺着软乎毯子的车厢里,准备会一会那位让郡守很头疼,让百姓们深恶痛绝的大恶人。 但刚刚拐入一条街道,迎面便是铁锤姑娘的马车。 姚观海很干脆,直接停车,招呼都没打,顺势便朝着旁侧酒肆而去。 在确信姜望真的很年轻,不是活了很久的老怪物后,再让他像个仆人似的驾驶马车,当然有意见,若非姜望太懒,躺车厢里就不下来,又得指着他掏银子吃喝,姚观海肯定要比一比谁更懒。 而现在明显麻烦登门,姚观海乐得看戏。 得买壶酒,整盘花生米。 护卫首领看着就挡在正前方的马车,很是郁闷,回头说道:“公子,那个姜先生又拦您的路。” 铁锤姑娘掀开车帘,想着父亲昨夜对她说的话,微微一叹,护卫首领刚觉得公子可能要服软,便听到清脆的声音响起,“撞上去。” 好嘛,公子那么勇,怎么可能服软呢。 “等等!干什么?什么就撞上去!”因马车停下,姜望探出脑袋,见此情形,闻听此言,十分恼火,咱虽然有钱,也不能让你一直毁我马车吧。 他瞪了一眼蹲在酒肆门口吃花生米的姚观海,就那么趴在车厢里,仅露着脑袋,沉声说道:“铁锤姑娘这么快就又能出门了?” 护卫首领得意道:“公子向郡守保证,不再惹事,已解除禁闭。” 姜望惊讶道:“郡守那么天真?” 护卫首领答道:“是因在家里,郡守觉得公子太烦了,只能让公子去烦别人。” 姜望哑然道:“你果然忠心耿耿,问啥说啥,甚至懂得举一反三。” 铁锤姑娘气坏了。 有此护卫,当真是要折寿三十年。 “你这是要走了?”姜望的马车此刻正是朝着出镇的方向走,因清楚父亲想让姜望参与秋祭大会,结果第二日,人家就要不告而别,答案已经很明显,铁锤姑娘不免有些嘲讽。 “我没那么急着走。”姜望伸手拽住缰绳,主动错开,直接与铁锤姑娘的马车擦身而过。 姚观海下一刻便出现在马车上,没有见到好戏,他很失望。 看着扬长而去的姜望,铁锤姑娘吩咐道:“跟着他。” 护卫首领拍了拍马匹,朝前行驶,显然遵守自家公子正直的一面,绝不会就此掉头,而是要很麻烦的绕路直行。 铁锤姑娘欲言又止。 等她再次看到姜望的马车,是在郡城外那片梨树园。 “姓姜的来这儿作甚?” 有护卫上前查看,车厢里没人。 护卫首领说道:“姜先生既是来郡城游玩的,逛逛梨树园也是理所当然。” 话虽如此,但铁锤姑娘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自幼离家,回家也没多长时间,梨树园却同样是第一回来,哪怕深秋梨花并非独树一帜,可也算得上稀罕,此刻秋雨微弱,雾蒙蒙的,梨花凝结的水珠十分晶莹,却莫名添了一股肃杀之意。 铁锤姑娘皱眉问道:“梨树园里可住着人?” 护卫首领面部微僵,随即笑道:“这里哪会住人呢,梨树园归于府衙,虽然有管理人员,但并没有直接住在此处。” 铁锤姑娘低眸看着泥泞脚印,说道:“本公子进去瞧瞧。” 护卫首领下意识伸手阻拦,说道:“别了吧公子,下着雨,此地满是泥泞,把您漂亮裙子都染脏了,等雨停,地面干了再瞧也不迟嘛。” 说得很有道理,但铁锤姑娘一生正直,不走弯路,来都来了,非得瞧瞧不可。 见拗不过公子,护卫首领没再说什么,只是给旁边护卫使了个眼色,那名护卫悄摸后退,径直跑回镇子里。 “公子,让俺背您吧,免得弄脏了裙子!” 护卫首领第一时间跑向铁锤姑娘,溅起的泥水,直接给姑娘洁白的裙子上画出了泥花。 铁锤姑娘默然无语。 “你故意的吧?” ...... 细雨微微,甚至到难以察觉的程度,泥土的气息很浓郁,几乎遮盖了其他所有味道,姜望行走间很是小心翼翼,喘着气,面色变得很红润,他回眸看着整齐排列的梨树,轻叹道:“路太难走了。” 姚观海奇怪的问道:“你每日里究竟在装什么?就算是懒,也不至于懒到这种程度吧?堂堂澡雪境修士,想要沾于泥而不染,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 姜望直接忽视,说道:“你确定那个人就住在这里?” 姚观海说道:“我上回来的时候,他的确在这里,但现在没有那么肯定,说不得已经被郡守打败了。” 姜望皱眉说道:“能让郡守感到头疼,是宗师境武夫或是澡雪境修士?”
姚观海说道:“宗师境武夫难说,但澡雪境修士没可能,我也不知那人有什么本事,梨树园归府衙管理,而那人却能直接住在此处,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姜望叹气道:“若人不在,我真得生气了,这段路像是走完了我一生。” 姚观海显得莫名其妙。 泥泞的道路确实难行,可也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姜望这家伙实在太装了。 莫不是故意寻借口找我茬吧? 姚观海这般想着,一脑袋好似撞到墙壁上,当即唉呦了一声。 看着面前空空如也,姜望伸手试探,神情凝重,轻喃道:“符阵?” “看来那人还在这里,而且懂符箓,若要以符结阵,只有天师能做到,目前应该没有单一的符箓能直接成阵。” 姚观海抚着额头,颇为恼怒道:“又一个许觞斛?” 姜望沉思道:“如果是拥有奇异符箓的天师,确能让郡守感到头疼,是不是第二个许觞斛未可知,你可以尝试能否一拳轰破符阵。” 姚观海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不小心扭到了腰。 “哎呦喂......还是你来吧!” 姜望心说我来个屁啊。 你这老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想试探我? 他确实表面上懒得很,又在表面上很强,姚观海不是傻子,心里有疑惑是很肯定的,毕竟怎么想,一位澡雪境修士,同时是个年轻人,再懒也不至于像个废柴。 哪怕在客栈里,有对胭脂公子的护卫出手,可谁知道姚观海此刻在想什么? 毕竟只是馒头的情义。 姜望正在思考对策,铁锤姑娘很及时出现了。 看着姜望裤腿也是脏兮兮的,铁锤姑娘稍微舒服了些。 堂堂宗师境武夫当然能做到不染污泥,奈何有个白痴护卫,既然裙子已经脏了,那么别人也脏,终归显得没那么丢脸。 紧跟着护卫首领撞上符阵,摔了满身泥。 铁锤姑娘更开心了,但随之困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姜望说道:“郡守最大的敌人就在此地,有符阵挡着不很正常么?” 铁锤姑娘茫然道:“我爹有敌人?” 姜望也很茫然,“你不知道?” 护卫首领急切爬起身,说道:“郡守大人怎会有敌人,因敌人没有成为敌人前,就已经跪倒在郡守脚下!” 姜望若有所思,说道:“看来此人确实让郡守很头疼,铁锤姑娘刚刚回家,郡守隐瞒此事,也是不想让铁锤姑娘遇险,那么此人的能耐就相当高了。” 铁锤姑娘想起刚来梨树园时护卫首领异样的表现,顿时挑眉看向他,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护卫首领臊眉耷眼道:“没有的事儿......” “嗯?”铁锤姑娘面无表情,仅是一个鼻音,就把护卫首领吓得一激灵,忙说道:“九年前郡城确实来了个莫名其妙的人,虽然闹了些事,但终究没有百姓遇害,郡守与其谈话未果,反而吃了点亏。” “那人三年里把郡城搞得乌烟瘴气,只因未曾伤及百姓,郡守便没有直接下杀手,最终那人逃到梨树园,再也没有出来过,郡守的确担心公子知晓此事,寻那人麻烦,因此满城百姓都三缄其口。” 护卫首领劝阻道:“能让郡守吃亏,那人很不简单,公子咱还是回吧?” 铁锤姑娘沉默片刻,直接出拳,面前空间一阵晃动,符阵下一刻便破碎开来。 护卫首领脸都白了。 公子又那么勇...... 姜望则给铁锤姑娘竖起大拇指。 铁锤姑娘轻哼一声,径直往前走。 姜望慢悠悠跟上。 因都是第一回来梨树园,他们也在四处打量着。 别说,风景很美。 护卫首领和姚观海跟在后面。 剩余护卫胆颤心惊,抱团随行。 “看来今日要有一战。” 护卫首领紧握佩刀,面容前所未有的严肃。 姚观海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没回去搬救兵?” 护卫首领傲娇道:“我第一时间就已经派人回去了,论搬救兵,没人比我更快。” 姚观海好笑的摇摇头,又问道:“郡守真的吃了亏?” 他们在后面聊着。 姜望和铁锤姑娘已经来到梨树园的深处。 前者气喘吁吁,靠树扶腰,冷汗簌簌而落,要了命了。 视线转移,隐约可见一道身影,以铁锹掘坑,正在种梨树。 第八章 黑色雪花,白色梨花 姜望喘着气笑道:“阁下真是好雅兴,居然淋着雨种树。” 梨树是能在秋季移栽的,因此那人并非在做无意义的事情,但让得郡守都感到头疼的人物,在梨树园里种树的场面,终归显得奇异些。 那人手撑着铁锹,伸起懒腰,很随意地瞥向姜望和铁锤姑娘,淡淡说道:“不请自来,破门而入,很没礼貌。” 铁锤姑娘摩拳擦掌,说道:“我爹是郡守,你该清楚本公子的来意。” 那人微微一怔,笑道:“我与郡守已经井水不犯河水,我猜想,你的出现,郡守并不知情。” 铁锤姑娘朝着姜望说道:“此人一副淡然的模样,真是欠揍。” 姜望微笑道:“那便揍他。” 姜望很想搞清楚此人究竟有什么本事,宗师境的铁锤姑娘正好能试探一番。 那人似是没想到眼前两个小年轻居然这么莽。 没等反应过来,铁锤姑娘的拳头已经怼在他脸上。 姜望瞠目结舌。 看着直接倒飞出去,鲜血染红整个衣袍的男人,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就这? 铁锤姑娘也很懵,她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躺着的人,喃喃道:“是我太强了,还是我爹太废了?就这种家伙都对付不了?还故意瞒着我,怕我遇到危险?” 她连本公子都忘了自称。 可见心里有多震惊。 姚观海和护卫们姗姗来迟,见此情形,直接傻眼。 “你真的确定郡守在他手里吃了亏?” 护卫首领张了张嘴巴,变得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可能是吃了点亏......吧......” 姚观海沉声说道:“若是属实,此人不会那么弱,铁锤姑娘要小心些才是。” 他善意提醒。 但铁锤姑娘很勇,径直走了过去。 微微抬脚,便把那人脑袋踹到泥土里。 姚观海哑口无言。 姜望暗暗思忖,又打量四周梨树,忽然面色一变,急声道:“铁锤快回来!” 但话音刚落,铁锤姑娘的身影便莫名其妙消失无踪。 那人双手抬高,扒拉着泥土,脑袋得以获救,猛地坐起身,张嘴呸了几声,“小年轻们真是不讲武德啊,居然偷袭我这个老家伙。” “公子!”护卫们大惊失色,护卫首领拔刀出鞘,怒目道:“你把公子弄哪去了!” 姜望代替那人回答道:“梨树园里遍布符阵,且梨树栽种的位置很奇特,虽然表面上一排排很整齐,但每一排却都有几棵梨树自成阵列,应是他待在梨树园的这几年,新种的梨树,目的是将得符阵力量最大化。” “铁锤姑娘仍在梨树园,只是被困在符阵里,与我们的位置隔绝,要么杀死布阵者,要么以更强的力量冲破,别无第三法。” 姜望面色凝重。 得亏在浑城里闲暇时翻看过陶天师的符箓册,哪怕不懂得符箓,也有些基础的了解,像这种以符结阵再力量最大化的方式,布局相当复杂,可同时是最简单的,因为只要肯花时间,就一定能做到。 那人像是很意外,若非有兴趣,或本来就要学符,很少有人去了解符箓,因看符箓就跟看天书没啥区别,只会让人越看越头疼。 因此画符是很难的事情,哪怕是有着浓厚地兴趣,又有着画符的天赋,但能长久以往的熬下去,本身就很折磨人。 他没有说什么,自顾自的活动着筋骨,有武夫的气息外露。 姚观海皱眉说道:“只是第三境的武夫?” 那被铁锤姑娘一拳差点锤死就很正常了,看来真正让郡守头疼的唯有符箓。 但符武兼修非易事。 想来也是因此,武道才只有第三境。 可依旧算得上天赋很高了。 如果符箓造诣很强的情况下,还能踏入第三境武夫的境界,放弃一门,纯粹修武,此人怕是有问鼎宗师境的资格。 在正常人看来,把着重点放在符箓上,是很傻的行为,毕竟有这么高的资质,宗师境绝非终途。 而除了像役神符那样的特殊符箓,大部分符箓都难以威胁到宗师境武夫和澡雪境修士,那已经属于最高上限。 低境界的修士武夫或许扛不住符箓,甚至能借用符箓增加自己的战力,但修士及武夫的境界越高,符箓的作用便愈加显得微乎其微,许觞斛那样的天师终究是少数。 能让郡守感到头疼,不意味着就拿此人无可奈何,只是未曾伤及百姓,近几年里又很安稳,罪不至死罢了。 姜望猜测此人应是对某种甚至几种符箓苦心钻研,而非全方位修习符箓,真要苦修一门符箓,使其登峰造极,的确会很难缠,所谓贪吃嚼不烂,便是这个道理。
姜望目的不是来杀人的,梨树园里这位是否罪不至死,也跟他没关系。 只希望此人的符箓不单是难缠,若不存在什么危险,神国便汲取不了养分,此行就真的毫无意义了。 但没想到,护卫首领已经冲向那人。 既然将此人杀死能救公子出来,护卫们自是没有半点犹豫。 很值得一提的是,铁锤姑娘的护卫们都只是初境武夫,仅有护卫首领实力高一点,到了第二境。 莫说那人懂符箓,自身也是第三境的武夫,护卫们人再多也没用,一个照面就全部被撂倒。 然而护卫首领悍不畏死,不管被打倒多少次,都能再爬起来,就算断了胳膊瘸了腿,也要挣扎着挥刀砍向敌人。 姚观海微微动容,喃喃道:“看来此人忠心耿耿不假。” 姜望很同意,护卫首领人是傻了点,但确会为铁锤姑娘赴死,主子是宗师境武夫,其实也用不着什么护卫,无非是跟着打杂,实力根本不重要,重在忠心二字,平时傻乎乎的又能解闷。 看出姚观海有出手的意思,姜望制止,迎难而上。 那人下手虽狠,但并未直接下杀手,显然也是忌惮郡守,而姜望便出声说道:“我只是到郡城游玩的外人,跟铁锤姑娘还有点恩怨,你可以大方点,无所顾虑的弄死我。” 闻听此言,那人神情怪异。 到底是这年轻人白痴,还是把我当成了白痴? 跟府衙的人一块来就不说了,你如此开门见山求死,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莫说是府衙的人,就算真的只是毫不相干的普通人,他只要敢杀,郡守肯定会孤注一掷,把整个梨树园都摧毁,届时,不管他手里拿着什么符箓,都没了用武之地。 正因清楚郡守是什么样的人,他才能在梨树园里待得安稳,若没有绝对能打败郡守的把握,他可不会随便作死。 姜望没辙,只能用老办法。 他觉得自己以后骂街的功力会很无敌。 随着姜望很有素养的发言,那人的表情果然越来越难看。 但此人的确很能忍,姜望都已经口干舌燥,险些把自己累晕过去,那人方才有了动作。 姜望只觉得一阵晕眩,面前就已空空如也。 梨树园依旧是那个梨树园,但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而且天色也变得暗沉。 姜望很气,话都说得那么难听了,居然仍是没有出手杀他,而是把他困在了符阵里,直接玩了出眼不见为净。 他现在就是个废柴,根本做不到自己冲破符阵。 再气也没用,把藤椅取出来,径直躺着,等着姚观海把人解决掉。 但他刚刚闭目养神片刻,周围忽有簌簌声响。 原以为是铁锤姑娘,姜望循声看过去,却发现在正前方第二排第五颗梨树上,趴着一只白狐狸。 好眼熟...... 虽然毛发相同的狐狸本来就很难分辨,但姜望迄今为止,除了在画本里,真正得见狐狸只有一次。 便是在槭山里寻觅许觞斛残留符炁时遇到的那只狐狸。 两只狐狸没有丝毫区别。 没等姜望再仔细观察,梨树园里忽有蒙蒙雾气来袭。 白狐狸在梨树上瑟瑟发抖。 姜望眉头紧皱。 这好像并非只是困人的符阵。 他隐隐有些期待。 暗沉的夜色呈现一抹血红。 氛围逐渐变得压抑。 阴森的寒风呼啸,梨花脱落,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竟是燃烧起来,很快化为灰烬,紧跟着雾气更浓厚了。 血色的天空,阴森的寒风,蒙蒙的雾气,梨树像在摇曳,在姜望视线里变得重影,梨树园深处漆黑一片,姜望正认真盯着,耳畔忽有唢呐声炸裂,让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下一刻,竟是飘起了雪花。 而雪花是黑色的,与白色的梨花相映。 “吓唬我?”姜望直接起身,取出长夜刀,刚要往前迈步,脚下却猛地一软,他低头错愕,此时竟然立于水面,虽然柔软,但并未掉入水里。 水面有青苔浮现,很快蔓延整个梨树园。 排列整齐的梨树栽植布满青苔的水里。 四周深邃幽暗,蒙蒙雾气浮在梨树腰处,血红的夜色仿若触手可及。 白狐狸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仿若嘤嘤啼哭的声音,回荡在梨树园里。 姜望只觉脚底发寒,他微微低眸,青苔朝着两侧分开,水面下露出一张散发诡笑的脸...... 第九章 歩心安很不心安 姜望眨了一下眼睛,那张脸又消失无踪。 水面上依旧只是浮动的青苔。 但姜望待在原处,低着脑袋,迟迟没有了动静。 唢呐的声音再次响起。 姜望身子微微颤抖,忽然抬起持刀的手臂,刀锋撕裂血夜,贯穿雾气,扫净漫天黑雪,斩碎青苔,等他再次抬眸,面前已是梨树园本来的模样。 他长吐一口气,径直跌坐在藤椅上。 刚刚直面重击,吓得他险些心跳骤停,竟使得神国力量涌现,这是姜望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稍微喘了口气。 眼前空间阵阵扭曲,下一刻便撕裂开来,从中走出一人。 “终于出来了。” 铁锤姑娘看到姜望,顿时松口气,自顾自说道:“本公子接连撕碎了数十座梨树园,每一回都又落入新的符阵里,真是难缠。” 姜望默然片刻,说道:“其实,你没有出来,而是我进来了。” 铁锤姑娘小小脑袋大大疑惑。 就像这样,“” 姜望问道:“你都遇到什么了?” 铁锤姑娘说道:“啥也没遇到啊,除了梨树就是梨花。” 姜望的脸顿时黑了,看来那人是故意的,但也怪不得别人,谁让自己说话那么难听呢。 铁锤姑娘皱眉说道:“梨树园里有很浓郁地炁,使得符阵难以枯竭,不管破阵多少次,始终都在阵里,果然很让人头疼。” 姜望看向梨树上的白狐狸,说道:“这狐狸一直都在梨树园?” 铁锤姑娘看了眼白狐狸,又眨了眨眼睛,说道:“我跟你一样,都是第一次来梨树园,你觉得我能回答出什么?” 姜望没说话。 他怎么看,那只狐狸都是很普通的狐狸。 可偏偏它出现在大量符炁残留的槭山,那时因鴸睚的苏醒,山中野兽早已闻风而逃,很长时间不会再回来,唯有这只白狐狸在,此刻又是充斥符炁的梨树园,姜望很怀疑,白狐狸就是被符炁引来的。 他取出一张清凉符,朝着铁锤姑娘招招手,然后直接贴在了她身上。 “你作甚?”铁锤姑娘伸手便想揭下符箓,但下一刻白狐狸就扑到她怀里,像是很迷恋的模样,小爪子紧紧拽着衣裳,使劲的往铁锤姑娘怀里扎。 “你要死啊!”铁锤姑娘俏脸红润,试图把白狐狸揪下来,但其挣扎很激烈,死拽着衣裳不放,为避免扯破衣裙,铁锤姑娘只能放弃。 姜望一直紧盯着。 可谓目不转睛。 他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狐狸很白,缩在怀里圆圆的一团。 白狐狸的目标并非铁锤姑娘,而是其身上的符箓。 姜望虽然看不到符炁,但能看出符箓很快便成了废纸。 紧跟着白狐狸就很果断的离开了铁锤姑娘。 然后默默打了个饱嗝。 这家伙是食符炁的? 姜望若有所思。 想要让白狐狸直接把符阵的炁都吞食,不晓得会不会撑死? 答案应该是很明显的。 白狐狸若能做到,早就做了,吃一些肯定就得歇一会儿。 姜望当然可以强迫,但白狐狸吃不下的话,撑死它也没用。 好像是有所警觉,白狐狸瞄了一眼姜望,只觉得此人长得好看,却似乎不是什么好人。 姜望把想法告知铁锤姑娘,后者一生正直,不由分说,趁着白狐狸没注意,直接抓在手里,毫不犹豫地说道:“莫管它能吃多少,只要能削弱梨树园的符炁,便有机会一鼓作气破阵而出。” 铁锤姑娘威胁白狐狸,绣花针直至要害,笑眯眯道:“你懂我意思吧?” 懂了,但又不是很懂。 白狐狸似乎有些灵智,但不多。 铁锤姑娘指了指已是废纸的符箓,又环指梨树园,紧跟着绣花针刺向它的臀儿,说道:“现在你懂了吧。” 白狐狸瞬间炸毛。 却非生气,而是畏惧。 它伸出爪子扒拉着,像是在说,“别刺我!” 铁锤姑娘薅住其后脖颈,提在半空中,“本公子话不说第三遍。” 白狐狸当即便开始疯狂吞食符炁。 姜望虽是有槽想吐,但更是好奇说道:“此狐狸非比寻常,可又没有半点妖气,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夜游神突然接话道:“如果我没有预料错误的话,这只狐狸可能是半神只。” 姜望皱眉,在心里说道:“神只便神只,半神只是什么东西?这白狐狸会是神?” 夜游神说道:“所谓半神只仅是其中一种称呼,在世人认知里是为神兽,它们是堕落神只与妖怪结合而诞生,拥有着妖神血脉,寻常皆以人间存在的野兽形象出没。”
“此类神兽蕴藏着极其强大的力量,但或许也因血脉的缘故,它们最初很是弱小,甚至与普通野兽没什么区别。” “它们以吞噬炁为生,需得某种契机,或是吞食大量的炁,才有可能化妖或化神,否则到死也依旧只是普通野兽,无非是更具有灵智罢了。” “而因前期弱小,它们很容易被炁反噬,因此,借以符箓残留的微炁,吞食起来便可没有后顾之忧,这只狐狸既然能吞食符炁,想来是半神只无疑。” 姜望想到妖怪千奇百怪的模样,不免有些恶寒,用一种莫名的语气说道:“你们这些神是真能下得去手。” 夜游神恼怒道:“莫要把堕落神与我这般真正的神只相提并论!” 姜望笑着说道:“像魅孋不就很好看嘛,傲因起码脸蛋不错,妖怪也有颜值出众者,神只也有丑陋不堪者,其实看着倒也般配。” 夜游神不再搭理他。 祂曾经也是在妖怪群里混迹过的,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姜望没有疑问为何以前没见过所谓神兽,答案已经很清楚,未成长起来的神兽,都是普通野兽的形象,就算每日都见,也不会把它们当做神兽,甚至神兽可能经常被猎户捕捉。 它们只是潜藏着很大的力量,但如果没有等到契机化妖或化神,就的确是普通野兽罢了。 真正拥有力量的它们,才能被称之为神兽。 其实很容易想得清楚,化妖的神兽便与妖怪无异,是在修士的对立面,化神的神兽,是可能像神只一般被供奉的,甚至成为修士降妖除魔的很大助力。 姜望喃喃说道:“既然白狐狸是神兽,虽然目前只能吞食符炁,但应该不至于被符炁反噬。” 铁锤姑娘正在思考着姜望的问题,但没等她找到答案,姜望已经‘自问自答’。 “神兽?”铁锤姑娘看向手里抓着的白狐狸,满脸茫然道:“这小玩意儿是神兽?” 正因神兽前期的特殊,在表面上确实就显得很难见到,而铁锤姑娘是在垅蝉见过神兽的,想到那只踏云而上的仙鹤,吐出口气便能毁掉一座山,再瞧手里这只奋力挣扎也难逃其手掌的白狐狸。 这废柴会是神兽? 可别给神兽丢脸了。 铁锤姑娘嗤之以鼻。 貌似是察觉到铁锤姑娘的轻视,白狐狸不再挣扎,它觉得自己必须得显圣一回,这让两个小爬虫明白自己的厉害。 它吞食炁的速度忽然加快。 梨树园紧跟着就微微颤抖。 姜望眉头轻挑,尝试着斩出一刀。 符阵顷刻间破碎。 他们面前出现了姚观海和那些护卫们。 铁锤姑娘眨了眨眼睛,“它这是把符炁直接吞食干净了?甚至让符阵都没来得及借外炁重生,否则怎么如此轻易就把符阵破了?” 姜望若有所思道:“看来它并非是因吃不下,而是想长期待在此地,便能一直有符炁吞食,一顿饱和顿顿饱,显然是做出了很明智的选择。” 白狐狸很是傲娇,虽然依旧被铁锤姑娘抓着,但它十分嘚瑟,两个小爬虫,瞧不起谁呢! “你们怎么出来的!?” 让郡守感到头疼的歩心安,此刻很头疼。 为了能够画出那张符箓,他在郡城到处惹是生非,得到所需要的东西后,在梨树园里一待就是好几年,为了躲避郡守,他在梨树园里贴满了符箓。 但没想到铁锤姑娘的出现,一拳险些把他锤死,幸得有符阵在,等他把姜望也困在符阵里,想要宣泄被恶语相向的怒气时,姚观海又让他尝尽了苦头。 若非这几年里储备的符箓很多,没有死在郡守手里,便已经死在姚观海手里。 歩心安只觉得这世界对他的恶意很深。 此刻姜望和铁锤姑娘居然那么快就从他引以为傲的符阵里逃出来,歩心安终究是难以心安了。 幸而他没有痛下杀手,每每留有余地,事情尚有转机。 他只是难以置信,郡城里除了郡守,怎么又冒出来两个宗师境?其中一个还是郡守的女儿!? 姜望看了一眼姚观海,又看向歩心安,此人能让郡守感到头疼,应该不只有这点能耐,就算没有危害百姓,可终归是个麻烦,郡守怎会就让他待在梨树园里。 除非歩心安能面对宗师境武夫而立于不败之地。 或者存在什么让郡守忌惮的事情。 姜望很谨慎。 有许觞斛在前,他难免对天师有些警惕。 第十章 只有你才是该来的 姜望和歩心安都没有轻举妄动。 唯有铁锤姑娘,把白狐狸放在肩膀上,再次摩拳擦掌。 歩心安忙说道:“我老老实实待在梨树园里,你们何必寻我麻烦!” 铁锤姑娘微笑道:“虽然不再是一副淡然模样,但看着更欠揍。” 歩心安急恼道:“姑娘怎么不讲道理!” 铁锤姑娘义正严词道:“本公子的拳头便是道理。” 她看向护卫首领凄惨地模样,又说道:“此前本公子只是好奇你是什么人,可现在,你已经得罪本公子了。” 歩心安也看了一眼护卫首领,试图解释道:“他伤势看着严重,其实又不致命,自始至终,我都留有余地,你们总得也给我点面子。” 铁锤姑娘说道:“你的面子一文不值,我家护卫缺胳膊断腿,你十条命也不够赔。” 歩心安恼怒道:“郡守都没能奈我何,你果真要一意孤行!?” 铁锤姑娘冷笑道:“我爹治不了你,恰好证明我更强,如此他便没理由再管束本公子了。” 姜望没想到,铁锤姑娘仍然很叛逆。 歩心安阴沉着脸,猛地一挥手,铁锤姑娘便又消失在了原地。 他轻吐一口气,说道:“哪怕是郡守,面对此符阵也束手无策,虽不清楚你们刚才是怎么逃出来的,但我可以不断把你们困在符阵里,如果不想在此困一辈子,奉劝你们哪来的回哪去。” 姜望皱眉。 莫非郡守纯粹是被符阵难住的? 其实此人根本没有其他本事? 毕竟若非白狐狸,他和铁锤姑娘的确很难轻易逃出来。 歩心安自鸣得意,然而话音落下未久,铁锤姑娘破阵而出。 他顿时憋红了脸庞。 随即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铁锤姑娘很生气,左手拽着正在打嗝的白狐狸,右手直接挥拳,拳风奔若雷霆,梨花簌簌而落,漫天飞卷,歩心安闷哼一声,喷血倒地,但在过程里,他又一次把铁锤姑娘送入符阵里。 歩心安很是惊慌失措。 他虽然每日里都留出空闲尝试画出六甲神符,但最终也只是画出了普通符箓,纵使能抵御一部分攻势,可明显效果不佳,关键在于铁锤姑娘是宗师境武夫,能活命已是万幸。 明明是父女,两个人行事作风怎么天差地远? 姑娘家家的,何必这么勇? 姜望一直在观察歩心安,看得出来,他确实很慌,虽然很失望,但若没有白狐狸的存在,此符阵确实难解,让郡守感到头疼便很正常。 前面三年,歩心安在郡城里搞风搞雨,终究只算小打小闹,郡守没有直接杀他,不管歩心安用了什么手段让郡守吃了点亏,可紧跟着就躲在梨树园不敢再出去都是事实。 哪怕郡守后来有了杀心,有了符阵的阻碍,郡守也只剩头疼,别无他法。 目前符阵是力量最大化,就算是最初轻易布下的符阵,郡守能做到直接破阵而出,但只要没有找到一击必杀的机会,始终都会被符阵困住。 姜望大概能想明白前因后果。 只能说,他的运气太好,歩心安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毫无疑问,铁锤姑娘又破阵出来了。 可只要歩心安一直利用符阵,此题依旧无解。 毕竟姜望没有理由杀他,因为一点好处都没有,在其身上根本汲取不到半点神国养分。 姜望很郁闷地躺在藤椅上,看来在郡城里很难得到想要的。 相比于姜望再次变得惫懒,铁锤姑娘则是气坏了。 真就是看不惯歩心安,又干不掉他? 她深刻领会到父亲为何头疼了。 虽然护卫们被虐得很惨,但确实性命无虞,按照护卫首领的说法,歩心安也没有真正做什么坏事,只是让百姓们很愤慨罢了,如果就这么把歩心安杀死,铁锤姑娘做不到心安理得。 纯粹教训歩心安的话,反而只会让自己憋屈。 她更深刻领会到父亲为何没有明言,早知如此,她确实不该来。 可一生正直的铁锤姑娘,抹不开面子就这么退走。 在她纠结的时候。 护卫首领早已求援的救兵,终于来了。 郡守淡然自若,负手而至,轻声说道:“我知你想画出某种符箓,六年前把郡城搞得乌烟瘴气,目的是要汲取百姓伏矢魄的怒情,吞贼魄的惧情和除秽魄的恶情,但此为旧时符箓道的法门,早已被抛弃。” “画不出的符箓,慢慢画便是,病急乱投医,扰乱郡城,虽罪不至死,可也活罪难逃,我已经给了你六年时间,你终究没有画出来,便证明此法不通,这件事情该结束了。”
旧时符箓道因在摸索阶段,借以七魄之情引炁,方能更快画出符箓,但此法较为麻烦,画符是快了,但汲取七魄之情的过程却很慢。 因此在符箓道大盛后,画符的方式有了极大升华,就算画符依旧没那么容易,可也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步骤,相对而言便更快。 歩心安神情几经变化,他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而是漠然说道:“看来郡守已经把我查清楚了。” 郡守平静说道:“正因如此,我容忍你的存在,但有些事情不可为,你要懂得放弃。” 歩心安嗤笑一声,说道:“郡守是理解我的,但我和郡守不同,我没办法放弃。” 郡守皱眉说道:“你来到郡城已有九年,在梨树园里待了六年,你可知她此刻是什么样的想法,九年里又是怎么过的?” 歩心安面色微变,身子止不住颤抖。 郡守正色说道:“她的病很重,甘露符毫无作用,你想画出更高品秩的符箓,但你其实很清楚,能够治好她的符箓,恐怕是张天师也轻易画不出来的。” “纵使理解你的心情,然而你离开她整整九年,她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若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你可会后悔?” 歩心安渐渐崩溃。 见此一幕的姜望,欲言又止。 咱就是说,郡城里真就没有坏人呗? 很显然,歩心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病重的妻子,可能本来就懂符箓,也可能是为救妻子特意放弃武道,转修符箓,他应是想尽了办法,求助了很多天师以及修士,最终求人不如求己。 可结果是很悲哀的。 他需要的符箓画出来极难,因此反而九年未曾陪伴妻子,或许他的妻子强撑着一口执念,没有香消玉殒,其实只是想再见到他,正如郡守所言,此乃奇迹,但歩心安的妻子没可能再撑九年,甚至已经命悬一线。 铁锤姑娘气消了,觉得歩心安十分可怜。 莫说普通凡人,修士若没有长生久视,也难逃一死。 歩心安瘫倒在地,沾染满身污泥。 他掩面痛哭,泣不成声。 慢慢的,他停止哭泣,低垂着脑袋。 “仍有希望......已经耗费九年,我不会轻易放弃......郡守,你不该来的,你们都不该来。” 歩心安缓缓抬眸,他面若死灰,紧紧盯着姜望,呢喃道:“只有你......才是该来的。” “我一直在犹豫,想救她,可也不想伤害别人,但郡守说得很清楚,让我终于醒悟,在最后一面都难以见到的情况下,我更该孤注一掷,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是我能回到她身边,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机会。” 姜望满脸茫然。 你在讲什么? 什么他们不该来,我就该来? 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歩心安,你要做什么!?”郡守有所警觉,当即把铁锤姑娘拽到身边,让护卫们撤离,沉声说道:“莫再一意孤行,她正在等着你,回到她身边,才是你最该做的事情!” 歩心安咧嘴,森然笑道:“我正在这么做。” 他猛地挥手。 所有人都被困在符阵里。 紧跟着又取出一堆符箓,将符阵彻底封死,他踉跄着,看着空荡地梨树园,喃喃道:“的确该结束了,希望你遵守承诺,真的能救她......” 歩心安表情忽然变得狰狞,厉声道:“否则我定会把你挫骨扬灰!” 他急促喘着气。 再次掏出一张符箓,符纹散发出微弱的红芒,烈焰瞬间席卷梨树园。 歩心安没有回头,默默往前走。 看着梨树园外的白裙女子,他面色平静,说道:“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做了,你也该帮我了。” 梁小悠微笑道:“我最是信守承诺了,你不会有把我挫骨扬灰的机会。” 歩心安说道:“最好是这样。” 梁小悠看着熊熊大火,说道:“我需要确信一点,你的符阵真能杀死他?他可是已经逃出来一次了。” 歩心安漠然道:“若你没有信心,又何必找我?你是见识过符阵更强的威力,但那也只是冰山一角,他能逃出来,虽有些意外,可也是因我此前没有想帮你的意思,在真正巅峰的符阵里,他们没有人能活着出来。” 梁小悠赞叹道:“你苦心钻研三种符箓,救人的甘露符,护己的六甲符,杀敌的符阵,至今没有把甘露符的品秩提升到最高,却把符阵弄得令人惊艳,此阵怕是那位张天师也要望尘莫及。” “但我得确定姜望已死,才会出手帮你。” 第十一章 不入险境梁小悠 姜望默默躺在藤椅上。 随即不耐地啧了一声。 此处没有别人,显然是歩心安特意把众人分开了。 有白狐狸的铁锤姑娘能够轻易逃出去,其他人实力不够,就只能一直被困着,若在一块,合力出手仍有机会,但歩心安已经把后路堵死。 除非铁锤姑娘能直接杀死歩心安。 可姜望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既然歩心安清楚铁锤姑娘屡次逃脱,自会有防备,要么及时藏起来,要么是用了什么手段,自信铁锤姑娘也无法逃脱。 更关键的是,歩心安那番别人不该来,只有他该来的话。 按理来说,他与歩心安无仇无怨,嗯......勉强算是有点怨,但前面也没有想要杀他的意思,是在郡守谈及其妻子的事情,才突然变了模样。 看来是有人想杀他,并且很清楚自己的行迹,提前想跟歩心安合作,或许合作条件就和歩心安的妻子有关,在歩心安因妻子的事情渐渐崩溃时,可能才是真正愿意合作的契机。 但到底是谁想杀他? 真正能算得上敌人的基本都没了。 姜望想到曾在昔南小镇帮助许觞斛的黑袍人。 若非亲眼看着许觞斛身死,没有符箓痕迹,姜望真有可能怀疑一波,毕竟许觞斛带给他的感觉实在不可言说。 现在也不是纠结谁要杀他的问题,他不能把希望寄托于铁锤姑娘身上。 然后姜望就觉得有些闷热。 天空再次变得红艳,但与血色不同。 姜望怔怔看了一会儿,面色忽然变得难看。 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歩心安那家伙挺狠啊。 这是要把符阵里的人全部挫骨扬灰! 姜望拔刀出鞘,借用寒意驱热,神国力量已经消散,想以己之力破阵,纯粹痴心妄想,他意识来到神国里,朝着夜游神问道:“你能否吞食符炁?” 夜游神很自然的说道:“不能。” 姜望皱眉说道:“白狐狸都能做到,你作为一尊真正的神只,跟我说不能?” 夜游神气恼道:“那是有妖神血脉的神兽,天生的本事,我想做到,最起码得恢复澡雪境的道行,你自己不行,指望我行?” 再强的符箓也至多是稍稍威胁到澡雪境修士或宗师境武夫,但以符结阵,就会呈现出新的效果,虽然无法杀死澡雪境修士和宗师境武夫,可只是困住,确是很容易的事情。 前提是,符阵足够强。 姜望有些头疼。 等到梨树园被烧毁殆尽,符阵里无人能活。 可他又没有任何办法。 这已经是第二次吃了天师的亏。 果然没有任何一门是废的,哪怕天师画符存在上限,但没有更强之前,天师无疑是极其麻烦的。 尤其是符箓造诣颇高的天师。 夜游神郑重其事的说道:“只要让神国再升华一次,身临险境时便无需让敌人先生杀意,就可以使得神国汲取养分,从而在最短时间里增强力量,破开符阵也就简单了。” 姜望大概理解了意思,他只需要很勇的往前冲,在敌人回击的时候,因直接威胁就能瞬间汲取到养分,这的确很简单,省却了费心思让别人生气,继而想杀他才得以让神国能汲取养分的过程。 但是...... 姜望默默看着夜游神,说道:“前提是让神国再升华一次,没有能汲取养分的目标,请问怎么升华?” 夜游神很自然回答道:“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姜望皱眉说道:“以往都是神国出现变化后,你才知晓神国带来的新力量,这次怎么提前得知了?你不会是在唬我吧?” 夜游神傲娇道:“神只本就是自神国里诞生的,随着时间推移,我已经与神国之间变得更密切,归根结底,我便是你神国里的门神,等到我与神国真正不分彼此,你就会清楚我有多么可怕。” 姜望没有搭理祂。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他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渡过眼前的难关。 ...... 梨树园外。 因熊熊烈焰,滚起浓烟,郡城百姓都发现了情况。 不管他们在做什么,第一时间放下手里的活计,端盆的端盆,提桶的提桶,纷纷朝着梨树园跑。 府衙火师更早便有行动,他们的职责便是防火,郡城里的水车以最快速度冲向梨树园,火师们各个身手敏捷,配合相当默契,等到百姓们出现时,他们已经有效控制火势蔓延。 藏在暗处的歩心安,沉声说道:“姜望不可能存活,我没有耐心陪你一直等下去。” 梁小悠笑而不语。 歩心安恼怒道:“你最好快点去救人,否则我立即把姜望放出来!”
梁小悠面色骤冷。 歩心安浑不在意,说道:“我最后再讲一次,他们都活不了,你在这里待着没有任何意义,等你救了人......” 他话没有说完,是因梁小悠的表情很难看,是因梨树园里有人出来了。 “这就是你说的没人能活着出来?” 梁小悠很生气,原以为歩心安能与许觞斛比肩,是个极其罕有的大天师,没想到却是给许觞斛提鞋都不配的废柴。 自诩符阵多厉害,她居然真信了,结果都是吹的? 从梨树园里逃出来的是那些护卫,而郡守等人仍在里面。 但只要有脑子便会清楚,那些护卫都能出来,又何况是郡守和姜望他们? 歩心安的脸色也很难看。 他被狠狠打了脸。 “若是逃出来,为何只是那些护卫?肯定仍有人被困在符阵里,但到底是为什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有人破阵而出是必然的,歩心安倾向于铁锤姑娘,毕竟已经有前车之鉴,铁锤姑娘先救自己的护卫表面上看很正常,但里面可是有她父亲啊,难道还没有护卫重要? 梁小悠没有半点迟疑,她不会让自己陷入一丝一毫的险境,当即便要远离此地。 歩心安怎会让她这般离开。 及时伸手拦截,沉声说道:“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做了,何况姜望也未曾出来,你承诺我的事情,必须得做到!” 梁小悠冷笑道:“我承诺给你的是把事情办成,但你显然失败了,承诺自然也就不作数。” 歩心安火冒三丈,猛地挥拳,那足以破墙裂石的力量,被梁小悠轻描淡写的化解,她微笑道:“画符没成,第三境的力道也远弱于同境武夫,你果然只是个废柴。” 梁小悠感慨道:“谁让郡城里只有你符合条件,郡守镇压一城,想找人利用都难,我本就不该报什么希望,由此结果,便显得很正常。” 话落,直接一拳把歩心安轰倒在地,扬长而去。 ...... 姜望意识在神国里,他是被一阵声响惊醒的。 抬眸便看到郡守、铁锤姑娘和姚观海撕裂符阵而至。 姜望大为惊奇,看向铁锤姑娘怀里的白狐狸,说道:“那人明知你有破阵的方法,居然没有另做防备?” 铁锤姑娘默然无语。 白狐狸抬了抬爪子,好像在说我啥都没干。 但姜望没有理解,很自然以为是铁锤姑娘借着白狐狸吞食符炁的本领来到这里。 他只注意到姚观海此时的神情很奇怪。 像是很震惊地模样。 姜望微微皱眉,刚有所猜疑,便见郡守挥拳,空间被撕裂,淡然说道:“姜先生,该走了。” “......” 离开符阵的那一刻,面前是一片火海。 郡守神情凝重,再次挥拳,拳风呼啸数里,瞬间将得沿途火焰熄灭。 他紧跟着转身,换个方向,再次出拳。 姜望面无表情的看向姚观海,说道:“符阵是被郡守直接捶破的?” 姚观海说道:“这不是很明显么?” 他又看向铁锤姑娘,身为宗师境武夫,确有破阵的力量,但因符阵的特殊,没办法彻底破开,只会瞬间又陷入新生的符阵里,而能以蛮力完全破阵,让得符阵都没有机会再生,郡守的实力显而易见。 铁锤姑娘瞪了姜望一眼,她其实一直以来也都认为父亲是寻常宗师境武夫,甚至抱着打败父亲的妄想,现在看来,没可能了。 姚观海低声说道:“我很怀疑,郡守不弱于剑神。” 姜望暗暗咂舌,郡守也太会装了。 有这般实力,是怎么在歩心安手里吃亏的? 刚有此疑问,姜望就想到了答案。 最开始,郡守觉得歩心安只是小打小闹,主要以劝说为重,所谓吃亏可能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吃亏,就像现在,郡守有轻易破阵的实力,但终归也被错不及防的困在符阵里。 郡守吃了亏,不代表歩心安很强。 按照歩心安曾说过的话,郡守以前是被困在符阵里一次的。 后来郡守查出他妻子的事情,那么前面说得给了歩心安六年的时间,就意味着郡守没再理会对方。 其实一切都在郡守的掌握之中。 是因自己的缘故,让事情突生变故。 姜望朝着姚观海和铁锤姑娘沉声说道:“尽快找到他!” 虽然有命令的嫌疑。 但铁锤姑娘清楚不能放跑歩心安,便没有计较,第一时间冲出梨树园。 姚观海狐疑地瞧了姜望一眼,既然这么着急,你怎么还老实躺在藤椅上? 他算是见识到人懒到极致是什么模样了。 第十二章 胭脂公子和铁锤姑娘 梨树园的火虽被扑灭,但也基本毁于一旦,好在多数梨树仍活着,几年后,又是好大一片梨树园。 携裹着微热之风拂过,灰烬如棉絮飘扬。 铁锤姑娘很轻易就找到了歩心安。 就躺在梨树园外某处小路上。 姜望看着满脸呆滞地歩心安,轻声说道:“指使你杀我的人是谁?” 歩心安没有隐瞒,依旧眸子无光,喃喃道:“一个穿着白裙的姑娘,我并不知她的来历,但她很强,是我唯一的希望,可我被她骗了......” 姜望眉头紧皱,铁锤姑娘找到歩心安时,他是昏迷的,而且脑袋遭到重击,但白裙女子没有杀他,是故意想让自己清楚她的存在? 目的是什么? 在昔南小镇帮助许觞斛的黑袍人,是男是女尚未可知,姜望一时也想不出那位姑娘的身份。 他终究没有把歩心安怎么着。 郡守将其带离,让其同妻子见最后一面,然后再得到应有的惩罚。 姜望乘坐马车回到酒仙镇里。 总得来说,算是白忙活一场。 神国半点养分也没有汲取到。 一晃两日过去。 姜望真正抛开一切,把酒仙镇游逛了个遍,是打算要离开了。 但离开前,自然要好好吃一顿。 郡城的美食在酒仙郡是首屈一指的。 姚观海好酒,他们吃饭是在酒肆里。 而正巧铁锤姑娘也在。 因郡守尚未回来,铁锤姑娘撒了欢儿,几乎住在酒肆里,这家酒肆里的酒是郡城最有名的,两者在此相遇,便很正常,但姜望没想到,胭脂公子也在。 两位姑娘把酒言欢。 穿着漂亮裙子自称本公子的铁锤,穿着公子服自称本姑娘的胭脂,乍一看,两人真是绝配。 但胭脂公子痴迷铁锤姑娘,铁锤姑娘却很高冷。 姜望脑海里不由上演一出大戏。 她们的护卫都在。 环绕周围各自吃喝,护卫们貌似很相熟,铁锤姑娘的护卫首领及胭脂公子身边那位第四境武夫,举杯畅饮,看着护卫首领包扎很严实的胳膊,他笑道:“你真就得跟我学学功夫,否则哪至于被人打这么惨。” 护卫首领很是羞愧,他资质愚钝,能入第二境已经是相当刻苦了,何况胭脂公子家这位的教武方式,实是更苛刻,护卫首领觉得与其被人打死,也强过把自己练死。 两家还是不一样的。 胭脂公子就是个普通人,自得有高手护卫,但想着自家公子的悍勇,护卫首领觉得自己再强也没有用武之地。 跟其余护卫不同,他是跟着铁锤姑娘去垅蝉,又跟着回来的,以往从未发生这样的事情,可他又觉得很开心,因为终于有机会做护卫该做的事情了。 抬眸看到姜望,他下意识抬手打招呼,但紧跟着就疼得龇牙咧嘴。 姜望心里想着铁憨憨,表面上关心道:“没什么大碍吧?” 护卫首领强颜欢笑道:“不妨事......” 胭脂公子的护卫则对姜望仍有芥蒂,面上不太好看。 铁锤姑娘抱着白狐狸,十分豪迈地痛饮一碗酒,胭脂公子不住往铁锤姑娘面前夹菜,可比护卫首领称职多了,虽然护卫并非侍候的婢子,但胭脂公子也是习惯被侍候的主儿。 有此表现,其心意可见一斑。 铁锤姑娘朝着姜望挥手,又拍了拍旁侧的座位,在梨树园里共患难,两人恩怨已消,哪怕没有什么好言好语,可起码不会故意找茬。 姚观海跟护卫首领坐一桌,声音很响亮的喊道:“伙计,好菜好酒赶紧上,有姜先生付账!” 姜望无言以对,在铁锤姑娘旁边坐下,抬眼就看到胭脂公子满是恶意的表情,他微微一笑,说道:“要不换个位置?” “不必。”铁锤姑娘直接否决,给姜望倒了一碗酒,举碗碰了一个,然后一饮而尽,姜望惊叹道:“铁锤姑娘真大气。” 若没有神国的存在,其实姜望酒量很浅,但因有神国,就算很难喝醉,也不愿意像铁锤姑娘这般豪饮,碗里仍剩大半。 铁锤姑娘皱眉说道:“你养鱼呢?” 姜望被噎了一下。 很无奈只能把酒喝完。 铁锤姑娘满意地点点头。 而见此一幕的胭脂公子更吃味了。 只怪自己酒量不行。 铁锤姑娘忽然说道:“再有一旬,祭贤便开始了,三日后,酒仙郡便会举行郡试,要在祭贤前一日结束。” 姜望哦了一声,说道:“前三甲会被宗门及青玄署等机构招揽,铁锤姑娘已在垅蝉拜师,真得了三甲,是借此回归苦檀,还是直接拒绝?” 铁锤姑娘意味深长道:“你搞错了一件事,秋祭大会的目的,是栽培新人,像本公子这般实力的,哪个没有良师,没有背景?”
“除非表现真的惊为天人,让那些势力撕破脸面争抢,事实纯粹是比较哪方势力培养的年轻一辈更高一筹,美其名曰是给先贤们看看后辈的表现。” “而真正要被着重招揽的前三甲,是初入修途,甚至未入门的凡人,哪怕未入前三甲,只要展现出不俗的潜力,自然便多多益善。” 姜望哑然,又吃了没见识的亏。 铁锤姑娘再次说道:“酒仙郡年轻一辈没什么高手,纵观整个苦檀,能与本公子一战者,同样凤毛麟角,剑阁谢吾行,本公子也没有放在眼里,甚至我都没觉得你有什么能耐,因此你不敢参加很正常。” 姜望微笑道:“铁锤姑娘是想激我?” “虽然本公子向来不愿听从父亲的安排,但你终究有些名声。”铁锤姑娘的意思很明显。 姜望沉默。 且不管神国升华后,到底什么样,目前仍需借助杀意才能获得养分,就算跟铁锤姑娘打一场也没什么意义。 他已经决定离开郡城,便没有必要白费脑筋的提供神国汲取养分的条件。 姜望看着白狐狸,转移话题道:“你打算养着它了?” 铁锤姑娘倒也没有失望,因她潜意识里仍没有觉得姜望有多厉害,毕竟在梨树园的表现就能证明,顺了顺白狐狸柔软的毛发,淡淡说道:“它长得蛮可爱的,又有点本事,养着不亏。” 砰! 胭脂公子把酒碗摔在桌子上,她很气,目睹铁锤跟那个长得极其好看的可恶男人谈地,她像是直接喝了两瓶醋,牙齿都打颤了。 铁锤姑娘给她夹了一筷子菜,什么都没有说,但胭脂公子顿时脸蛋绯红,扭扭捏捏的把菜吃了,甚至回味大半天。 姜望嘴角抽搐。 这顿饭吃得时间很长。 等到姚观海酒足饭饱,姜望付了银子,向铁锤姑娘告辞道:“我今日便离开郡城了,咱们后会有期。” 铁锤姑娘说道:“本公子送送你吧。” 姜望推辞不过,很快,酒肆门口就有三辆马车出镇,护卫们在后面跟着,场面不可谓不大。 再次说了些客套话,姜望拍了拍姚观海的肩膀,骏马嘶鸣,扬长而去。 胭脂公子长出一口气。 情敌终于走了。 她刚刚展露笑颜。 天色忽然暗沉。 紧跟着掉下一物。 胭脂公子眼睁睁看着姜望的马车被砸得粉碎。 怎么真走了? 两个走了,有着不同的含义。 胭脂公子人都傻了。 护卫们也是目瞪口呆。 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楚天上掉下来个什么玩意儿。 面前除了深坑和破碎的马车,根本没有其他东西。 等回过神来,就见旁侧官道上,爬起姚观海的身影。 他很及时的跳下马车,没受什么伤,但可被吓得不轻。 看着坑里散架的马车,有一部分已经被深埋在土里,姚观海左顾右盼,茫然道:“姜望人呢?” 上得前来的护卫首领,惊恐道:“姜先生不会没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 铁锤姑娘狐疑道:“虽然我没觉得他很强,但也不会这么弱吧?就算事发突然,可不至于躲不开吧?” 姚观海想着,莫非是懒得躲? 又想着不至于,再懒也不能命都不顾。 铁憨憨的护卫首领则没有那么多想法,急切吩咐身旁护卫道:“赶紧下去找找,怎么着也得把尸首抬上来!” 护卫们刚有行动,便见深坑里伸出一只手。 紧跟着深坑轰然炸裂。 姜望身影缓缓浮起,默默拍打着泥土。 他确实没有躲开,但因极致的危险,神国力量涌现,姜望毫发无损。 看着周围人的表情,姜望只觉得很尴尬。 他抬眸打量天际,又看向地下范围再次扩大的深坑,喃喃道:“到底是何物?” 有剑鸣声忽起。 好似来自天外。 一束剑光呼啸而至,极为强烈地压迫感让得护卫们纷纷瘫倒在地。 饶是铁锤姑娘和姚观海也觉心惊胆颤。 莫非是剑神!? 姜望身子也在颤抖,那是因强大的力量而不受控制。 但随着剑光消散,显出的身影却非剑神,而是一位陌生人。 那是面容极其冷峻的男子,一袭青衣,虽手里无剑,可自散发出无比凛冽的剑意。 他只是瞥了姜望一眼,后者便觉瞬间被来自深渊的气息笼罩,神国因此蠢蠢欲动。 第十三章 满棠山执剑者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三章满棠山执剑者来者不善!姜望初遇剑神时,也未曾有此般感受。或许是因剑神没有敌意,但他更能深刻领会,面前之人的危险,远胜浑城降临的那尊神明。 甚至匹敌剑神!刘玄命和林澄知带给他的感觉,跟此人相比,与孩童无异。 铁锤姑娘细细盯着来者,忽然惊声道:“程颜!满棠山执剑者!”程颜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看了铁锤姑娘一眼,他经常在垅蝉行走,名声在外,但苦檀境里有人能直接认出他,也算是很意外。 铁锤姑娘面对程颜,像是变得极为乖巧,很是尊敬的行礼道:“家师垅蝉武神祠薛尊者,晚辈曾有幸得见前辈斩妖,暗暗发誓以后也要做个像前辈这般的人。”程颜微微挑眉,淡淡道:“原来是薛先生的弟子。”薛先生并非只是敬称,是因薛先生三个字就是那位垅蝉武神祠尊者的名字,算是很占便宜,无论谁见到他,都得称先生,程颜确是清楚薛先生的名字怎么来的。 说来很有趣。薛先生的家世并不好,父辈都没读过什么书,只因薛先生是家里长子,是最先生出来的儿子,其父便给他取名先生。 但寻常人不知此典故,都以为薛先生是敬称。程颜与薛先生是老相识,对待铁锤姑娘还算和气, “有妖怪从垅蝉逃入苦檀,我已寻觅多日,终于找到它,而那只妖怪刚刚被我击落。”他看向姜望脚下的深坑。 原来天上掉下来的是妖怪?铁锤姑娘茫然道:“但我等并未看清,只知有一物忽然坠落,除了砸出一个坑,什么都没有。” “它应是及时隐藏了。”程颜看向姜望,说道:“最有可能藏在你身上。”姜望下意识摸索,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或是多了什么东西, “前辈误会了吧,若真有妖怪藏在我身上,我肯定能知道。”程颜说道:“此妖非比寻常,你很难察觉。”姜望笑道:“前辈来自垅蝉,许是不认得我,若是刻意藏匿,我的确难以发现,可直接藏在我身上,不管妖怪怎么隐藏,都必然无所遁形。”毕竟他有神国,在妖怪坠落时,就已经得到提醒,只是他当时确实躲不开罢了,如果妖怪毫无距离的藏在身上,就算再及时内敛气息,也无法规避神国。 但现在除了程颜展露气息的那一刻,神国便再无反应。铁锤姑娘说道:“前辈,这人叫姜望,是一位澡雪境修士,虽然本公......我觉得他虚有其表,可应该不会连妖怪都感知不到。” “澡雪境修士?”程颜眸子微凝,以审视的目光盯着姜望,淡淡说道:“垅蝉澡雪境修士已经被那只妖怪杀了两人,它能从我眼皮底下逃到苦檀,非澡雪境巅峰修士不可敌。” “你们苦檀除了剑神,没人敢说让那只妖怪无所遁形,但此妖更善于隐藏,剑神许也很难轻易找出它的踪迹。”姜望皱眉。 他对这位满棠山的执剑者没有什么了解,但貌似除了剑神外,瞧不上苦檀任何人,虽然觉得很装,可姜望倒也没有认为程颜在胡扯,若其是澡雪境巅峰的大修士,他真惹不起。 姚观海此时朝着姜望低声说道:“满棠山执剑者,是在整个隋国里排在前十的大人物,他都没能直接解决的妖怪,怕是真的极其可怕,此般妖怪想藏,哪是寻常澡雪境修士能察觉的,咱乖乖配合就是。”姜望也没想不配合,只是很难相信妖怪在自己身上。 要么妖怪躲在别处,因距离的问题,又没有刻意对自己展露杀机,不存在直接威胁,神国才没有提醒,都藏在自己身上了,神国怎么可能半点反应都没有? 如果妖怪极为可怕的话,神国的反应该是更剧烈才对。虽是这般想着,但姜望也没有非得犟,而是很配合的张开双臂,说道:“前辈怎么才能确信妖怪在我身上?”程颜微微一笑,说道:“很简单。”他并指为剑,指向姜望。 剑意陡然释放。姜望满脸震惊,急呼道:“等一下!”程颜没有停顿,剑意瞬间贯穿姜望。 场间的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喷血倒地的姜望,众人瞠目结舌。 姚观海沉着脸没有说话。铁锤姑娘欲言又止。唯有胭脂公子惊慌道:“你怎么把他杀了?!”程颜默默盯着姜望。 “咳咳咳......”姜望挣扎着起身,灼热气息覆盖,胸膛剑口升腾着蒸汽,虽然治愈的速度缓慢,但却让姜望保住了一条命。 他猛咳几声,面部扭曲,嘶哑着嗓音说道:“阁下想让妖怪直面死亡,迫使它现身,但很显然,妖怪并不在我身上。”姜望能够深刻体会到,那一剑是真的携裹着杀意,也能理解为何,毕竟只是单纯出剑,妖怪完全能沉得住气,只有真正想杀他,妖怪才会害怕。
但不会妨碍姜望恼恨,若非有神国的存在,这一剑他可能真的会死。程颜紧蹙眉头,说道:“我有分寸,你肯定能留一口气,而只要有一口气在,我便能救你,无非是再休养大半年,妖怪的事情不提,你这么快就能说话,确是让我很意外。”姜望淡漠说道:“这一剑我会还给你。”事实证明,程颜的确是极其强大的人物。 那一瞬间,神国及取到难以想象的养分。第四座山,诞生了。荒漠里出现绿洲。 真性散发出极为夺目的光辉。两只蝴蝶翩翩飞舞,跨越山河与荒漠。第二条金色鲤鱼,凭空出现。 夜游神注视着自己的果位,显得很激动,只差临门一脚,祂就能再入澡雪境! 姜望无需夜游神提醒,感受着源源不断涌现的力量,他已真正破入澡雪境界。 在第一类真性旁边,亮起第二颗星辰,虽然光辉极弱,但假以时日,第二类真性便可出窍。 神国治愈伤势的速度在加快。很快胸膛位置,便只剩一道剑痕。他提起长夜刀,慢慢站起身,凝视着面露异色的程颜,漠然说道:“你刺我一剑,我还你一刀。”话落,径直出刀。 在姜望出刀的同时,郡守的身影出现,未来得及开口,刀芒已至程颜眼前。 程颜依旧并指为剑,剑意煌煌,世间万物仿佛都在此刻凝固。下一刻,护卫们纷纷吐血。 铁锤姑娘挡在胭脂公子身前,郡守又挡在铁锤姑娘身前,他们合力方才抵消余威,但仍是面色惨白,惊魂未定。 姚观海早已跑回酒仙镇。风紧再不扯呼,那不是傻子嘛。程颜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剑指,神情凝重。 姜望仿若虚脱,果然不愧是隋国前十的大物,就算自己入了澡雪境,也不是对手。 但还出一刀,便已心情舒畅。他可没有盲目到能直接重伤程颜,否则肯定就在隋国无敌了。 看着程颜凝重的面庞,姜望轻笑道:“满棠山执剑者,的确名不虚传,我已全力出刀,阁下都没有真正拔剑。”程颜嘴角微微一扯,他险些就拔剑了,执剑者执剑,是执满棠山的剑,若真的拔剑,就是全力以赴,姜望此刀,可谓非凡。 “看来妖怪确实不在你身上,否则第一时间就被你发现了。”程颜微笑道:“没想到,苦檀里除了剑神,还有你这般存在。”他抬眸看到一抹剑光,说道:“剑神来了,我们等会儿再聊。”他径直也化作一抹剑光,消失在原地。 姜望注意到两抹剑光相撞,直入天穹。随即无力般瘫倒在地。看着上得前来的郡守,他苦笑道:“原以为郡守有匹敌剑神的实力,看来是我低估了剑神,那两个大物怕是要打一会儿,麻烦郡守扶一下我,我要回镇睡一觉。”郡守欲言又止。 姜望有没有低估剑神或高估自己不重要,但自己确是真的低估了姜望。 满棠山执剑者是何等人物?整个苦檀,唯有剑神能与其一战。姜望虽然只是出刀,但能让程颜回击,已是骇人听闻。 铁锤姑娘有些茫然失措。原来姜望居然这么强!我莫不是在做梦?被搀扶回酒仙镇的姜望,却是很快就入了梦乡。 在梦里又一次出刀,打得程颜跪地求饶。等到梦醒,顿觉怅然。然后就看到房间里有很多人。 姜望面部微僵,怎么个意思?你们一直在盯着我睡觉不成?郡守站在窗前,遥望夜色。 铁锤姑娘抱着白狐狸,坐在椅子上,正直勾勾盯着他。胭脂公子此时在给铁锤姑娘倒茶喝。 护卫首领和那位第四境武夫在门后站着。姚观海直接席地而坐,啃着馒头。 铁锤姑娘是第一个发现姜望睡醒的,但她没有说话,姚观海递来馒头,问道:“饿不饿?”姜望摇摇头,看着房间里的人,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郡守靠着窗户,说道:“有大妖来到酒仙镇,时值祭贤,此事必须得尽快解决,好在有执剑者与剑神,刘行令和林澄知也已来到酒仙镇,但妖怪藏匿很深,得请姜先生帮忙。”姜望诧异道:“有执剑者和剑神在,哪还用得着让我帮忙?” 第十四章 那里有只妖(一) 月上枝头。 房间里只剩下姜望和姚观海。 因妖怪藏匿的能力很高,前面是程颜寻了多日,才找到其踪迹,现在又让其逃脱,是因祭贤的缘故,降妖除魔迫在眉睫,被认定是执剑者和剑神之下最强的姜望,自然得出一份力。 按照郡守的说法,那只妖怪已经被程颜重伤,甚至可能连乌侯都不如,可天生就有的藏匿神通,让得那只妖怪只要想躲,真不容易找到。 “我没想到你敢向执剑者拔刀。” 看着皱眉的姜望,姚观海语气意味难明。 姜望说道:“直抒胸臆罢了,虽然是因妖怪的问题,但他终究刺了我一剑,想来满棠山执剑者也非小气之人,反而很欣赏我的样子。” 姚观海点头说道:“敢向执剑者拔剑,他确实会欣赏你,毕竟勇气可嘉。” 姜望叹气道:“原想着离开郡城,没想到终是没走成。” 但其实姜望是有点期待的,他离开的主要原因,是郡城里得不到神国养分,而妖怪的出现,便是大把养分送上门来,没理由视而不见。 更何况因程颜那一剑让他直接破入澡雪境,说来反倒要感谢程颜了。 对手实力越强,神国汲取的养分越高,可姜望没有想再效仿这件事。 毕竟程颜出剑事出有因,虽有杀意,却非真要杀他,若是故意招惹此般强者,很可能养分没得到,人就没了。 再次破境,使得神国升华,的确如同夜游神所言,杀意临身已经不是必然条件,但想要获得大量养分,此条件依旧不可少,无非是汲取养分的方式难度降低了些而已。 只是遇到危险让神国力量涌现的瞬间,就能直接获得养分,但想要再汲取养分,就还是得让目标对自己生出杀意。 身临险境是一回事,直接送死又是一回事了。 睡了一日,夜里已没什么睡意。 姚观海回隔壁房间休息。 姜望索性出门闲逛。 虽因破境的关系,让得姜望在外身子没有那么虚,可走了一段路,依然会觉得很累。 郡城夜景也是很美的。 更因祭贤的缘故,当日会戒备森严,百姓们在此之前,就像撒了欢儿般,使得郡城仿若临近年关,热闹非凡。 姜望待在酒肆门口,躺在藤椅上。 街上外来的修士武夫变得更多。 而在郡守的威名下,他们显得老实本分。 “你拒绝了刘玄命,又没有选择武神祠,宁十四回神都搬人,但骁菓军至今没有态度,许是未瞧得上你,看来你只能是坚定入我剑阁了。” 林澄知很突兀地出现在酒肆门口,他背负双手,微微抬着脑袋,像是在欣赏着夜色。 姜望顾左右而言他,说道:“祭贤将至,谢吾行没有一块跟来?” 林澄知淡淡说道:“满棠山执剑者要来苦檀,青玄署自然第一时间便知晓,弄清楚执剑者的来意,确定妖怪逃来郡城方向,我便与刘玄命前来协助降妖,很巧你也在郡城,所以说你跟剑阁很有缘。” “......”姜望沉默了片刻,说道:“谢吾行自诩苦檀年轻一辈第一人,虽然又很快自诩第二第三,莫非是不敢参加秋祭大会,唯恐成了第四第五?” 林澄知嘴角抽搐了一下,只能无奈说道:“吾行早年已经参与过,且曾拔得头筹,虽是没有规定只能参加一次,但再次参加的无非是依照宗门意愿,挣脸面来的,我剑阁不屑于此,何况山泽部众顾景风的事情尚未解决,便让他留在浑城了。” 想到顾景风,姜望欲言又止。 林澄知再次说道:“你莫要低估吾行,谁能想到浑城里冒出你这么一个家伙,萧时年并非苦檀人士,郡守之女也是待在垅蝉,抛开这些例外,苦檀年轻一辈确实鲜有吾行之敌。” 那只能是谢吾行忒倒霉了。 林澄知也很郁闷。 自谢吾行第一次参与秋祭大会,傲视苦檀年轻一辈,便得圣上召见,给他一顿夸,因兄长觉得谢吾行修行未成,便没有让他留在神都,圣上尊重兄长的意思。 等到谢吾行真正下山历练,便碰到了一个又一个怪物,差点就让谢吾行心态崩了。 剑阁真传弟子出山,又曾拔得苦檀秋祭大会头筹,可谓荣耀加身,结果没做出来啥事,反而成了别人的垫脚石,这对剑阁而言,实在颜面有损。 但如果姜望入得剑阁,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可姜望明显一直转移话题,这让林澄知很生气。 “那位执剑者和剑神阁下呢?”姜望再次转话题,看林澄知的反应,应是暂且不清楚自己向程颜拔刀的事情,否则他肯定直接把自己绑去剑阁,一句废话都不会讲。 林澄知闻言,颇为苦恼道:“那两人打上瘾了,怕是浑然把妖怪的事情给忘了。”
姜望左顾右盼,奇怪道:“我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啊,他们在哪打的?” 林澄知指了指天。 姜望震惊。 剑神和执剑者一战,动静肯定很大,得有多高,才能让地面啥都感觉不到? 林澄知像是猜出姜望在想什么,笑着说道:“他们只是以很特殊的方式在打而已,目前大约已问剑三百招,各有胜负,满棠山执剑者的确是名不虚传的。” 姜望暗暗咂舌。 想着自己曾向程颜出刀,实则根本是蚍蜉撼树! 姜望稳定情绪,又问道:“前辈可知那是什么妖怪,居然能从执剑者手里屡次逃脱?” 林澄知摇头说道:“执剑者未言,我也不清楚,但我兄长答应会帮忙,虽然主要是因祭贤的缘故,不想生出事端,可妖怪的难缠也可见一斑。” 他神情颇有些怪异的再次说道:“实则此战是我兄长挑衅,谁让执剑者把垅蝉的妖怪带到了苦檀呢,帮忙是一回事,不满也是真的。” 姜望没觉得剑神什么时候有挑衅,可能他们剑士有特别的挑衅方式。 林澄知到酒肆里取了一壶酒,饮上一口,说道:“因降妖的事情更重要,我且再给些考虑时间,但你肯定得加入剑阁,这话我说的,明日得劳碌些,你早点睡,对了,酒钱记得给。” 他扬了扬手里的酒壶,如一阵风般消失不见。 不当人子这话已经说烦了。 看着追出来的酒肆掌柜,姜望默默付了银子。 ...... 翌日。 姜望刚刚走出客栈,便见郡守、林澄知和刘玄命都在,甚至铁锤姑娘抱着白狐狸,正在打着哈欠。 郡守说道:“执剑者往北去了,剑神往南,我们兵分数路,探查郡城周围。” 姜望微微皱眉,刘玄命和林澄知都没说什么,想来虽是清楚自己会帮忙,但郡守并未告知他们有关拔刀的事情,他对此事本没有什么想法,可郡守为何要隐瞒呢? 是为了给执剑者面子? 又或是依旧打算让自己参与秋祭大会,但不想把自己抬得太高,以免传扬出去,直接面圣,跳过秋祭大会,让苦檀错失可能会降临的新气运? 若是这般,郡守对苦檀气运真是煞费苦心。 但姜望依旧没想要参加。 “已有一日,妖怪善于藏匿,怎能保证仍逗留在郡城附近?” 郡守说道:“执剑者已言明,妖怪只有待着不动,才能藏匿更深,若是借机逃离郡城,他与剑神早就察觉了,自妖怪逃至苦檀,便是躲躲藏藏,执剑者也是因此洞悉其踪迹。” “可妖怪很警觉,但凡注意到执剑者出现,便不再轻举妄动,等着危险远离,方才行动,若非妖怪只往人烟处跑,执剑者不好出手,否则也不至于那般难缠。” 姜望醒悟为何程颜会笃定妖怪藏在自己身上,可妖怪又是怎么再次逃走的呢? 莫非掉下来后,就一直藏在坑里? 若是这般,程颜在明白妖怪未藏身自己后,理应直接朝地面出剑,是他没有想到,还是觉得剑神的出现,要比斩妖更重要? 执剑者已经与剑神打完,藏在坑里的妖怪或是已经逃走了,但妖怪有动作,为何这两位大物没有察觉呢? 是执剑者小觑了妖怪? 要么原地待着能藏匿更深,可妖怪轻微的动作,恐怕仍是难以第一时间察觉,否则也没本事从垅蝉逃到苦檀,要不然剑神就不会亲自帮忙了。 姜望看了铁锤姑娘一眼,说道:“按照执剑者所言,非澡雪境巅峰修士很难察觉其踪迹,我们又该怎么找?” 他原是猜想郡守以为自己境界比表面上更高,让自己帮忙便情有可原,虽尚不知郡守真正的实力,但刘玄命和林澄知都未入澡雪境巅峰,甚至铁锤姑娘都来了,姜望就很好奇。 郡守稍微沉默,说道:“真正的关键在执剑者和剑神那里,我们只能碰运气。” 姜望顿感错愕。 “神都设立青玄署的目的,便是为降妖除魔,麾下又有张天师,符箓五花八门,寻妖的符箓没有那么稀缺吧?” 他看向刘玄命。 而郡守已经开口说道:“青玄署自有各种各样的寻妖符箓,但前面讲过,此妖非凡类,而且除了蠃颙,妖怪的灵智与人无异,它们也会有法子克制符箓。” “何况很多符箓能做到的事情,修士自身就能做到,张天师虽有不断改进符箓,可妖怪同样没有原地踏步,想以智慧及旁门胜妖,完全没有用力量取胜更简单。” “其他方面倒是还好,道行低的妖怪没能力克制符箓,但真要刻意想藏,仍是麻烦,在真正的大妖面前,任何花里胡哨的手段皆是虚设。” 第十五章 那里有只妖(二) 姜望若有所思,符箓能起到的作用有限,而且也得看面对的是什么妖怪。 林澄知则说道:“妖怪已被执剑者重伤,只要我们能找到,其实想杀它很容易,因此它肯定也有畏惧,我们人多一些,便更有希望碰到其藏身之处,但凡按奈不住,我兄长和执剑者自能发现。” 姜望了然。 他虽是不懂妖怪怎么藏匿的,但执剑者从垅蝉追到苦檀,自是清楚如何感知到妖怪,兴是妖怪也明白这一点,可却是无法彻底规避的,只能谨小慎微。 若妖怪没有敌意,神国怕也很难发现它。 只是姜望仍对此法不敢苟同。 妖怪显然是很聪明的。 刘玄命自始至终都没说话,仍对姜望的拒绝耿耿于怀。 任是他当时就猜出姜望同样不会选择武神祠,可被拒绝总归不是让人开心的事情。 而论职位,刘玄命是场间人最大的,他直接安排道:“我们两两一组,更能给予妖怪威胁,郡守与我一道,剩下你们自己看着来。” 他朝着郡守点点头,两人便直接飞出郡城。 郡守虽是武夫,但短时间浮空是能做到的。 此乃宗师境武夫的本事。 姜望看了一眼林澄知,眼见他要说话,便第一时间跟姚观海组队,可他刚刚开口,铁锤姑娘就拽着他,说道:“咱俩一起。” 姜望闭上嘴巴,反正只要不跟林澄知一块,怎么都行。 他与铁锤姑娘往西行。 那里是一处山脉。 周围也有分布着村落。 想要碰巧来到妖怪藏身地,便得各处都得踏足,姜望只是想想就觉得累得慌。 他很质疑这种寻妖的方式。 可若是以极快速度围绕着郡城周围飞行,妖怪也很难觉察出威胁,乖乖待着便是,甚至可能在底下看着天上的人,尽情嘲笑他们。 方法虽笨,但姜望也没想出更好的。 怪只怪,那只妖太会藏。 现在无非是比谁能更耗得过谁。 只要他们来回转悠,妖怪的压力就会时刻俱增。 因被铁锤姑娘拽着,姜望没来得及再买马车,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咱歇一会儿......”姜望取出藤椅,径直躺上去。 铁锤姑娘看着仍在视野里的郡城,她想说什么,竟一时被噎住。 揉了揉白狐狸的脑袋,铁锤姑娘叹气道:“本公子知你意。” 姜望茫然,你在说啥? “本公子虽是很崇拜执剑者,但妖怪的事情,确实麻烦,而且也不清楚妖怪躲在何处,就算是在郡城附近,可范围依旧很广,哪有在家里躺着喝酒快哉。” 铁锤姑娘正色道:“但你也不能如此惫懒,怎么也得远离城门再犯懒吧?” 姜望呢喃道:“不,我纯粹只是虚。” “你说什么?” “我说,要不咱们弄辆马车?” “......” 铁锤姑娘深吸一口气,说道:“前路难行,但我有法子。” 山间景色飞速流逝。 姜望拽着一撮白毛,看着疾驰的白狐狸,满脸呆滞。 铁锤姑娘抓着白狐狸的两只耳朵,说道:“我也是偶然发现的,看来它果真是神兽。” 姜望忙说道:“能不能让它慢点!” 铁锤姑娘拍了拍白狐狸的脑袋,它果然放慢了脚步。 白狐狸变得有两丈高,毛发柔软,使得姜望就像躺在榻上,可比马车舒服多了。 他们经过一处村落。 有在村口玩泥巴的小孩儿,指着白狐狸,惊呼道:“好大的狗!” 白狐狸愣了一下,接着很气愤的呲牙,吓得小孩儿转身就跑。 姜望说道:“围着村子转一圈。” 铁锤姑娘皱眉道:“你怀疑妖怪可能藏在这里?” 姜望点头说道:“有人的地方,便也算是妖怪的护身符,仔细一点总没错。” 铁锤姑娘看了看白狐狸,犹豫道:“会让百姓吓坏吧?” 姜望笑道:“郡城周围的村落,肯定也是见过世面的,而且白狐狸长得那般可爱,就算体型大了点,不至于被当成妖怪,咱沿途解释一番便是。” 村里的人确实没有被吓到,反而看着白狐狸议论纷纷。 姜望笑着伸手打招呼。 甚至有小孩儿想上前来。 姜望没有拒绝,而是让铁锤姑娘安抚白狐狸,别龇牙咧嘴的,就这么在百姓们的注视下,慢吞吞在村子里闲逛,后面跟着一堆小朋友。 确定没什么异常后,方才离开。 但又围着村子转了两圈。 铁锤姑娘思忖道:“如果妖怪很有耐心,除非我们在此滞留很长时间,才可能让它有所慌乱,否则感觉意义不大啊。”
姜望轻笑了一声,“都说是碰运气了,哪怕错过,只能证明妖怪运气好,咱也没辙,总不能真在这里耗一天吧。” 白狐狸默默打了个喷嚏。 抬起前爪指了指村子,又摇了摇头。 姜望惊奇道:“你能察觉到那只妖怪的踪迹?是说这里没有妖怪?” 白狐狸很得意的点点脑袋。 铁锤姑娘敲了它一下,说道:“就算它能捕捉妖气,可我们要找的妖怪非比寻常,根本无法感知妖气,信它不如相信自己。” 姜望深思道:“它毕竟是神兽,许是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头绪,不妨试试。” 他顺了顺白狐狸的毛发,声音很温柔的说道:“好宝,就靠你了。” 白狐狸显然是不经夸的,它认真嗅了嗅,便朝着一个方向疾奔。 姜望慌张道:“慢点跑!” ...... 波光粼粼的河面微微荡起涟漪,又很快消失。 白狐狸在岸边默默喝着水。 铁锤姑娘站在枯黄的草地上,紧蹙着眉头。 “郡城因我父亲的存在,嫌少有妖怪敢出没,但没想到周围仍是潜藏着妖怪。” 根据白狐狸指路,他们找到了好几只妖怪。 虽然只是一些小妖,可它们也藏得很深。 妖怪都很会藏,无非是谁更会藏罢了。 “那里有只妖。” 姜望仍在白狐狸背上,看着河面消散的涟漪,他没有察觉到半点妖气,但夜游神证实了这一点。 铁锤姑娘纵身一跃,停滞河面瞬息,便猛地出拳。 拳风使得整条河面都泛起涟漪,紧跟着像滚水沸腾,宛若瀑布倒流,直冲天际。 姜望及时让白狐狸后撤,可仍是被淋了满身,他唯有鼓掌赞叹,“好拳法。” 铁锤姑娘回到岸边,轻轻拍手,淡然说道:“滚出来。” 看着恢复平静地河面,姜望说道:“它不听话。” “......”铁锤姑娘当即就要再出第二拳,但刚刚抬手,河面中间忽然呈现一股旋涡,有穿着白袍,灰白头发很整洁的老翁,在下一刻便盘膝坐于河面之上。 姜望挑眉。 除了面容不同,跟谋划袭击浑城的老妖怪颇为相似。 应是和傲因、乌侯那般,虽是一类妖怪,但并非同一只。 而不管是傲因或是乌侯,其实同类间都是长得完全一样的,乌侯仅是体型有差,面前的妖怪跟谋划袭击浑城的老妖都是以人的形象出现,只是那张脸长得不一样。 姜望仅是恍惚了一下,便没有再多想。 虽然道行越高的妖怪数量越少,但真正独一无二的妖怪,更是凤毛麟角,无论如何,老翁肯定是澡雪境里的大妖。 “河伯?”铁锤姑娘身子微僵,她迄今为止只在垅蝉见过一次河伯,是恩师薛先生亲自出手,虽将河伯击败,却也未曾把它杀死。 按照薛先生所言,河伯是很特殊的一种存在,具备神明血脉,是神兽化妖而来,且神性极高。 但偏偏河伯一类,没有化神的,全部堕落为妖,寻常河流里很难见到河伯的踪影,若没有将其神性泯灭,河伯亦是极难杀死的。 铁锤姑娘自知绝非河伯的对手。 她更是难以想象,此地怎么会有河伯? “我无意与你等为敌,何必非得让我露面,乖乖退去吧。” 河伯就像普通老翁一般,语气显得很和蔼。 铁锤姑娘转身就想走。 她虽然很勇,但不傻。 何况降妖除魔是修士的事情,与我武夫有什么关系? 姜望却慢悠悠从白狐狸背上下来,笑着说道:“你认得我么?” 河伯微微皱眉,随即平静说道:“从未见过公子。” 铁锤姑娘拽了姜望一下,低声道:“你有毛病啊,还想跟它攀亲戚不成......” “但它确实认得我。”河伯表面上云淡风轻,好像世外高人的模样,然而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姜望自诩眼睛贼尖。 也许傲因那般天赋并非独有,情况显而易见,姜望便没有往更深处想。 谋划袭击浑城的老妖怪虽是被林澄知斩杀,但那老妖怪此前更想杀自己,若心意互通,眼前的河伯,装出一副根本不认识自己的样子,指不定心里计划着什么。 甚至可能是等自己要走的时候,来一波背刺。 真是好阴险啊。 神国此刻微有动静,传递至真性,抵神魂,遍及姜望四肢百骸,让他顿时抖了一下。 果然......姜望盯着河伯,杀意出现了。 但杀意来得快,去得也快,河伯仍旧是普通老翁的模样,淡淡说道:“公子说笑了,我们未曾谋面,何来认识?” 第十六章 那里有只妖(三) 姜望直接往河里走。 很快便没了胸口。 然后张开双手,笑道:“别装了,我就在这里,来杀我。” 让人背刺和正面遇险是有区别的。 虽因神国的升华,姜望可以毫无顾虑的主动出击,可目前毕竟仍是废柴,再往河里走,会淹死的。 他不会游泳。 像这种主观方式,死了就真死了。 如果是被人往水里摁,神国力量才会因致命威胁而涌现。 他现在已经踏入河伯的领域,就看这个机会,对方能不能把握住了。 铁锤姑娘觉得姜望怕不是个傻子。 虽然只要附近有水源,身处陆地,河伯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但在河里更能发挥出巅峰战力,就算姜望曾向执剑者出刀,可又不是打赢了执剑者,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河面很是静谧。 岸上,铁锤姑娘抱着白狐狸,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河伯盘膝河面,默然不语。 姜望沉着脸,别又让我浪费口舌啊。 好在河伯毕竟是大妖,而且是真正的大妖,既然已经开门见山,它也就不装了。 “姜望......”河伯面露笑意,“你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其实我没想着在此刻杀你,而你明知我的力量,却仍做出这般举动,我若不杀你,反而是我的不是了。” 姜望冷笑道:“你要么是想背刺我,要么是因执剑者和剑神在郡城,很是顾虑,别整一些虚头巴脑的,我话就放在这里,今日你必死。” 河伯嗤笑一声,说道:“非是我瞧不起你,若在别处也就罢了,在我的地界,你想杀我?就算你真有杀我的能耐,也做不到。” “那便试试。”姜望直接把长夜刀掷向河伯,但距河伯尚有数丈远,便落入河里,溅起一些小水花。 “......” “你玩呢?” 铁锤姑娘人都傻了,姜望病得不轻啊。 非得挑衅河伯就算了,你拿刀给它砸水漂玩儿是几个意思? 姜望满脸都是汗,龇牙咧嘴道:“抽......抽筋了!” “......” 河伯深吸一口气,此子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它能看得出来,姜望并没有伪装,但这显得更诡异。 河伯微微抬手,长夜刀自水面浮起,“不管你在谋划什么,相差悬殊的力量,都注定了你的结局。” 若是猛虎忌惮小白兔,那就太可笑了些。 长夜刀被河伯甩出,河面溅起浪花,高有十丈,直冲姜望。 而在长夜刀临身的瞬间,姜望微微侧身,猛地抬手,紧紧抓住了刀柄,随即挥刀斩破巨浪。 感受着丝丝缕缕的气息汇入神国,姜望蹙起眉头,那一瞬间汲取到的养分,让他稍有意外。 因破入澡雪境,神国所需的养分变得更加难以想象,姜望以为虽是澡雪境大妖的河伯,但刚才一击试探居多,未有杀意的情况下,能汲取到的养分应是有限的,没想到居然很多。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河伯要比表面上更强。 但因神国需要的养分不可同日而语,以往称得上大量的养分,此刻却显得杯水车薪,修为的增涨没有那般显着。 姜望翻转着手腕,挥舞着刀,身影慢慢浮出水面,如履平地般朝着河伯行去,“若你跟谋划袭击浑城的老妖怪心意相通,那想必也很清楚,它袭击浑城的目的是什么了。” 虽然姜望有多番猜测,但毕竟没有得到证实,后来就听闻老妖怪被林澄知斩杀,他最是怀疑跟栖霞街底下被镇压的那只妖怪有关。 河伯神色怪异,而这种变化姜望没能领会深意,“袭击浑城的目的,除了杀仙,还能有什么?” 姜望冷笑道:“天下修士都很在意仙人,但其实你们妖怪更了解仙人,想来曾经每每天生异象,你们便展开行动,非是碰运气杀仙,而是针对寻仙者罢了,我暂时没懂你们真正的目的,可你应该很清楚,浑城里到底有没有仙。” 河伯说道:“浑城的海市蜃楼确实不同以往,浑城里究竟有没有仙人,我亦不知,但你打乱了计划是真的,我确有非杀你不可的理由。” 姜望说道:“浑城栖霞街底下被镇压的妖怪已经逃脱,但即刻就被斩杀,漠章战役之前的大妖,肯定是真的见过仙人,甚至与仙人一战。” “也许你们是要救它,以前因封印的缘故,你们没有把握,导致浑城一直以来都鲜有妖怪出没,是不想让隋国大物们注意到浑城。” “而正巧海市蜃楼高悬,让得封印松动,你们便清楚机会来了,故意生出妖患,实则是掩人耳目,可惜有我的出现,你们终究还是失败了。” 河伯轻笑道:“姜先生猜想得很好,下次不要猜了。” 姜望叹气道:“也没什么所谓,我纯粹只是好奇罢了,真相是什么样,没那么重要,大不了以后见到你这类妖怪,全部一刀劈死便是了。”
河伯摇头说道:“世间妖众,有残忍嗜杀者,有妖娆媚艳者,有虚而无实者,有沉默寡言者,有妖言惑众者,有闲散惫懒者......不胜枚举,而我与人无异,却并不喜战。” “我虽为河伯,最早其实生于山海,我的力量十不存一,可在苦檀,依旧只有寥寥数人才能与我相抗,而这里面,没有包括姜先生。” 姜望点头说道:“当初在浑城东集市,仅是一缕元神,便让我颇费了些工夫,你道行很高,我自是清楚,然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可以试着杀死你。” 刀尖轻触河面,一圈涟漪随即荡开。 持刀微抬,卷起一串水珠。 待得水珠散落,便又是一簇水花溅起,姜望身影已经如离弦之箭,擦着河面,向前直袭。 刀锋携裹着惊涛骇浪,气势如虹,但河伯面色平静,轻轻抬手,便将此刀挡住,它微笑道:“姜先生就这点能耐?” 而话音刚落,河伯忽然变了脸色。 低头看着被瞬间贯穿的胸膛,它急促喘了两口气,又蓦然恢复平静,凝视着姜望近在咫尺的脸,“你的修为果然更强了,而且是难以想象的强大,真是个怪物。” 姜望咧嘴笑道:“你没有那么弱,现在该你反击了。” 他能很清楚感知到河伯身上愈演愈烈的杀意。 河伯神情骤凝。 下一刻,姜望便喷血倒飞出去。 他身影贴着河面,直接跌落在岸上。 铁锤姑娘刚想上前拽着姜望逃跑,但姜望已经再次起身,他抹掉嘴角血迹,疏松一下全身骨骼,灼热气流在沸腾,伤势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恢复着。 这一下汲取到的养分更胜一筹。 姜望很满意。 神国的升华,好处变得相当多。 除了汲取养分的方式,神国治愈伤势的速度也有增涨,只要没有被瞬间打死,那简直无敌。 而姜望自然也不会贸然招惹能瞬间杀死自己的强者。 毕竟像程颜那般,有杀意,但没有真正想杀他的情况,可遇不可求。 河伯的力量应该就是极限了。 要再强上几分,姜望只能逃之夭夭。 因河伯虽是澡雪境大妖,却非寻常澡雪境修士能够应付的,根据短暂交锋,姜望便能基本确信,河伯的力量是澡雪境巅峰之下出类拔萃的层面。 且未在浑城,姜望依旧发挥不出目前最巅峰的战力,面对河伯仍存在危险。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姜望最喜欢势均力敌了。 没有致命的威胁,又能汲取到可观的养分。 只是过程可能会痛苦一些。 毕竟受伤的话,也是很疼的。 但却是痛并快乐着。 姜望再次掠向河面。 两股磅礴的气息卷积着水浪,战况焦灼。 铁锤姑娘在岸边看得瞠目结舌。 这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没想到姜望对自己这么狠。 河伯其实也很懵。 怎么姜望越战越勇了呢? 它觉得自己仍是小觑了姜望。 此子当真是怪物无疑。 伤得越重反而越强? 最开始河伯尚能占据上风,渐渐打平,到最后反而力有未逮了。 该死! 河伯很难再保持平静的面容。 对姜望的杀意更强烈了。 若让此子成长下去,必是又一方大物。 感受到河伯的情绪,姜望虽是狼狈不堪,却喜不自胜。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姜望踏于河面,双臂紧绷,脚下河流如沸水,升腾着缕缕蒸汽,忽有刀芒直刺天穹,继而慢慢倾斜,姜望猛地挥刀,刀芒似是分隔天地。 河伯瞳孔骤缩。 紧跟着便有黑雾自河里蹦出,形成不知名的怪物,欲要吞噬刀芒,然初一接触,怪物直接破碎,但因片刻的凝滞,也使得河伯避开刀芒,身后一座大山齐齐被削掉一半,轰隆巨响震天。 一滴冷汗自面庞滑落。 河伯咬牙切齿。 “姜望,我真正记住你了......” 浪涛翻卷,转瞬便没了河伯踪影。 姜望再次出刀。 使得河流如瀑布倒挂银河,露出各种鱼儿活蹦乱跳,却根本没有河伯的存在。 “逃跑的本事倒是一流。” 姜望很是遗憾。 铁锤姑娘难掩震惊神色,可又强装平静,说道:“你只是稍胜河伯一筹,若非有着悬殊的差距,很难真的杀死它,而且它能在刹那转移到别处河流,许是已经不在郡城。” 姜望回到岸上,挥刀入鞘,说道:“下次它就逃不掉了。” 第十七章 那里有只妖(四) 高空悬浮两道身影。 执剑者程颜微笑说道:“他颇有你当年风采。” 剑神面容冷漠,淡淡说道:“差得远。” 程颜说道:“别那么装,若是当年的你,可没有本事让现在的我险些拔剑,同龄人里,此子算得上有点意思,而当年的你,可是半点意思都没有。” 剑神嗤笑一声,说道:“满棠山执剑者,垅蝉第二剑士,被一小辈拔刀,就算你根本没有认真,但这种事情传出去可不好听,你却是浑不在意的样子。” 程颜说道:“执剑者是因满棠山而出现,是因降妖除魔的事迹而有名,但你很清楚我们那位山主就是甩手掌柜,满棠山在隋国乃至天下享誉盛名,可谁又知晓,满棠山里多是空旷,根本没有几个人。” 剑神皱眉说道:“你莫非是想......” 程颜笑道:“尚待考察。” 剑神冷声道:“姜望是苦檀人。” 程颜看了他一眼,耸肩道:“大家都是隋人,有何区别?” 剑神沉默片刻,说道:“圣上对待你们山主的态度,可一直都没有那么好。” 程颜沉声说道:“那是圣上的问题。” 剑神面色平静,嘴角微微撤出一抹笑意,说道:“你胆子挺大。” 程颜看着神都方向,不屑道:“国师就算听见,也不会告诉圣上,他只会当做没有听见,因为我是满棠山执剑者。” 对待圣上不敬,不管在任何地方,圣上都能知道,是因有国师的存在,真敢非议圣上,也决计不敢把这两个字说出来,甚至相关的字,必须讳莫如深的绕圈子来表达。 隋国里能如此直言,除了满棠山,剑神想不到第二家。 但他其实对圣上为何与满棠山山主那般态度,很是好奇,这里面肯定有事情。 虽然隋国大物前十的存在根本没有那位满棠山山主,可大物们都很清楚,除了圣上刻意忽视外,也是满棠山山主不屑虚名,怕是隋国最强的国师,都要对满棠山山主忌惮三分。 同为剑士,剑神自是很希望能跟满棠山山主打一场,可他尚且没有能必胜程颜的把握,在那位山主面前,剑神也难以升起骄傲。 他自诩剑神,事出有因,与满棠山山主无关,圣上另再封予他剑神称誉,他也未曾在意,但若论事实,剑神之名都该是属于满棠山山主。 剑神抛开杂绪,想到刚刚逃走的河伯,眉头皱起。 谋划袭击浑城的那个河伯,虽是被林澄知斩于剑下,但实则是他的剑,河伯当然没有心意相通的天赋,可刚才的河伯又是怎么回事? 他很早就关注到这里。 河伯最开始没有想跟姜望起冲突,很显然是清楚自己就在附近,除了因为畏惧,便是不想让自己知晓它的存在,那么此地的河伯,跟谋划袭击浑城的河伯必然关系匪浅,甚至就是同一个。 是河伯故意让林澄知杀死...... 剑神微微眯起眼睛。 看来河伯谋划浑城存在着很大问题。 但现在找到从垅蝉跑来的妖怪才是最重要的,其实他想解决河伯是很容易的事情,可上一回,借剑给林澄知,便是以剑意抹除了河伯神性,理应不会再活过来,事实证明,河伯仍旧隐藏着什么。 没人敢说对妖怪真正了解。 剑神不愿节外生枝,免得因河伯的存在,让得垅蝉那只妖怪再次逃脱。 等到祭贤安稳举办,他有的是时间跟河伯慢慢玩。 程颜不知剑神在想什么。 而他想着姜望被自己剑指所伤,却在极短时间里让得伤势恢复如初,虽然澡雪境及以上的修士都能做到,但是要耗费大量黄庭炁,若非特殊情况,很少有人那么做。 皆是稍微恢复些,等待伤势慢慢痊愈。 否则伤势就算好转,自身也会陷入极度虚弱。 偏偏姜望出刀时,没有任何疲态,要么是姜望的黄庭异于常人,要么便是有其他缘故。 程颜微微一笑。 有点意思。 ...... 白狐狸驮着姜望慢慢走着。 铁锤姑娘跟在旁边,偶尔打量一眼,姜望那副虚得快要死的模样,同与河伯一战时的表现,差距也太大了吧?! 其实姜望也很苦恼。 虽然他确实赢了河伯,但伤得也很重。 他现在只觉得浑身疲惫酸痛,神国治愈了伤势,可在神国力量消散后,他的孱弱之躯像是遭到反噬,那种感觉,就像在勾栏与各大花魁缠绵了三天三夜。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再次证明着河伯很强。 若非有养分不断汲取着,最好的结果便也是两败俱伤。 如果是在浑城与河伯一战,情况想必会大有不同。 姜望目前无法弄清楚神国范围是否有扩张,因郡城距离浑城太远,怎么也不会直接笼罩到郡城。 铁锤姑娘犹豫着说道:“本公子有些理解为何父亲那么想让你参与秋祭大会了。” 从最开始想与所谓澡雪境的姜先生打一场,再到觉得这位姜先生徒有虚名,又并肩作战,成为朋友,直至姜望向着满棠山执剑者拔刀,铁锤姑娘方才是真正认识他一般。 刚刚发生的一幕,已经让铁锤姑娘很是清楚,姜望的确是澡雪境的修士,而且不是寻常的澡雪境,只是为人惫懒了一些,看着很弱,实则很强。 每个人都会有些小毛病,如此才称得上人,惫懒的姜望,跟澡雪境大修士的姜先生,并无不同。 姜望很慵懒的躺在白狐狸背上,闻言轻声说道:“其实我很好奇一件事,郡守是想借着魁首,赢取新的气运,哪怕不是登上魁首之位便可以,但这种事情本身也是碰运气,有铁锤姑娘在,又何必非得让我上。” 铁锤姑娘说道:“只争苦檀魁首,自然是碰运气,但若是全境魁首,便至少有七成的概率能得气运降临,苦檀竞争者,当然就得越强越好,本公子哪有把握赢隋国各境年轻一辈?” “迄今为止,苦檀唯一一次全境魁首,便是剑神,那也是剑神破境澡雪的一战,直接奠定澡雪无敌,剩下的苦檀魁首,在神都殿试上,基本都是首战败北,根本无缘前三甲。” 姜望皱眉说道:“谢吾行不是曾拔得头筹么?” 铁锤姑娘嘲讽道:“那也只是苦檀头筹,若非是剑神真传弟子,圣上怎可能夸奖他?但不可否认的是,谢吾行却是为数不多没有殿试首战即溃的苦檀魁首。” “然而,那一年有出点小状况,有数境秋祭大会的魁首,都并非他们境下年轻一辈最强者,其实更多还是看在剑神的面子上,毕竟全境魁首,他们轮着拿,让给苦檀一次也没什么。” “可饶是如此,谢吾行依旧只拿了第三名,虽是入了前三甲,但各境若真要争,谢吾行怕是只能在后面吃灰,否则你当剑神为何拒绝圣意,把谢吾行又召回剑阁,没让他留在神都?” 铁锤姑娘叹气道:“别人给剑神面子,但剑神只会觉得丢脸。” 姜望目瞪口呆。 原来这才是真相。 他想着谢吾行曾言苦檀年轻一辈第一人的赞誉是得到剑神肯定的,唯有一位身在苦檀,却很大概率并非苦檀人士赵姓姑娘,能压其一头。 剑神说得的确是实话,许是怕打击谢吾行,仍旧对他寄予厚望,让其更坚定强者之路,毕竟磨砺谢吾行非一朝一夕,把赵姓姑娘搬出来,给他一些压力便够了。 真正的磨砺,是谢吾行下山才开始的。 想到这里,姜望问道:“你可知苦檀里一位赵姓姑娘?” 铁锤姑娘思忖片刻,摇头说道:“本公子自幼便去了垅蝉,若非盛名的老一辈,哪里晓得苦檀里什么赵姓姑娘,是因垅蝉当初也给了剑神面子,本公子才知晓谢吾行的事情。” 姜望认真说道:“如果没有我和你的存在,谢吾行确是苦檀年轻一辈第一人,剑神谈及那位赵姓姑娘强于谢吾行,那肯定不是强一点半点,如果赵姓姑娘今年参与秋祭,说不得能给郡守一些惊喜。” 铁锤姑娘很意外,说道:“她没有名字么?” 姜望笑道:“我哪清楚她叫什么。” 铁锤姑娘没有很在意这位赵姓姑娘,若真有实力,名声早就传遍苦檀了,除非她一直待在某处,从未跟人打过架。 她径直上得狐背,把姜望挤到后面,白狐狸许是已经很清楚,姜望不想那么快,便也没有直接加速,依旧慢悠悠往前走。 很快就来到一处村落。 此时白狐狸仔细嗅着,有些踌躇不前。 姜望皱眉,“此地有妖怪?” 铁锤姑娘沉声说道:“若在村子里,便麻烦了。” 姜望轻轻拍了拍白狐狸,说道:“面对河伯,它也未曾这般,看着藏在村子里的妖怪非比寻常。” 铁锤姑娘惊讶道:“比河伯更强的妖怪?!” 姜望摇头说道:“未必,白狐狸虽是神兽,但归根结底,它没有真正化妖或化神,河伯同样是神兽化妖而来,白狐狸没有畏惧很正常,甚至可能还会觉得亲切。” “总之不管村子里有什么,我们都要谨慎一些。” 第十八章 那里有只妖(五) 白狐狸径直把姜望和铁锤姑娘甩落。 姜望错不及防,摔得闷哼一声。 铁锤姑娘稳稳落地,白狐狸身形已经迅速变小,跳入她的怀里。 安抚着白狐狸,铁锤姑娘看向姜望,神色怪异的说道:“你没事吧?” “无妨......” 姜望龇牙咧嘴,赶忙给自己贴了一张甘露符,忍着疲惫,说道:“白狐狸很害怕,若是我们要找的妖怪,应该不至于,就算能嗅到那只妖怪的踪迹,也不会有这般表现,毕竟郡城外妖怪掉下来时,它都很正常,我们可能真的遇到麻烦了。” 铁锤姑娘深思片刻,说道:“郡城外面藏着河伯就算了,若再有别的大妖,那我父亲这个郡守当得也太差劲了,本公子偏不信邪。” 她抱着白狐狸,径直往村子里走。 姜望在后面竖着大拇指。 勇士铁锤又再次登场了。 但姜望没有跟上。 而是直接盘膝坐地。 紧跟着神国里的真性散发光辉。 自破境澡雪的那一刻,真性已经能够再次出窍。 没有白狐狸驮着,姜望只是想想,就觉得很累,便干脆兵分两路,自己留在村子外歇息。 铁锤姑娘毫无所觉,看着跟在身后的姜望,见其再没有丝毫虚弱感,行路虎虎生风,只道是姜望忧心村子里的妖怪,不敢再惫懒。 因天色尚早,除了正在务农的百姓,便是老年人聚在一块闲聊,或是下棋,旁边孙儿们闹腾着,有妇人也是三三两两在家门前聊天,或是择菜。 看得出来,村子很祥和。 此地非是前往郡城的必经之路,往常鲜有外人,但郡城或周边城镇,偶尔会有公子小姐们进山游玩,在注意到姜望和铁锤姑娘时,她们先是好奇的打量几眼,然后就移不开目光了。 “昨个儿来的那位公子长得真俊啊,说话也好听。” 背对着姜望的妇人仍在说着。 “这位公子也很俊啊。” 面对着姜望的妇人们喃喃低语。 她们当然没有什么想法,无非是带着观赏性的目光来看,嗯...... 但姜望却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 有人跟我比颜值? 妇人们用了也很俊,而不是更俊的描述,这就让姜望有些不服气了。 正要理论一番,某处拐角传来一声轻咳,穿着锦袍的公子束着腰带,迈着夸张的步伐走出,紧跟其后的是一位同样穿着布料极佳蓬松长裙的姑娘,满面红润地整理着衣裙。 他们显然没做什么好事。 姜望看了一眼农妇们,又看了一眼老人们,不由得暗暗咂舌。 这两人有点东西啊。 外面那么多人,他们在巷子里...... 但他们貌似是谨慎的,没有弄出什么动静,妇人们根本不知,反而看着姜望和那位锦袍公子小声议论,这让姜望当即明白,锦袍公子便是那位很俊的人。 他细细打量,锦袍公子确实唇红齿白,清新俊逸,在俗人里面当得上美男子之称。 但跟我相比,明明差远了! 姜望感叹世人眼光不行啊。 因姜望和铁锤姑娘也非寻常百姓打扮,锦袍公子很快注意到他们,他的目光在姜望脸上停滞一瞬,顿时有了很大的危机感。 没想到这么多年,终于遇到了一生之敌。 很可惜,与我相比,仍是逊色一筹,但也是极为了不起了。 察觉到锦袍男子莫名地敌意,姜望一头雾水。 他很快心下一凛,莫非是妖? 锦袍男子注视着姜望,嘴角渐渐勾起一抹笑意,瞧他紧张的模样,看来是感受到了更大的危机感,也对,毕竟自己太帅气了。 果然高手寂寞,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位劲敌,未曾开战,就已经服输了,真是罪过。 ...... 铁锤姑娘颇为费解。 看着始终对视没说一句话的两人,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们已经说了很多话。 锦袍男子恢复自信,不顾微微寒风轻抚,摇着折扇,然后猛烈咳嗽几声,面色更苍白了些,很是高傲的说道:“在下李南墙,仅是有些虚名而已,阁下虽是不如我,但也不用妄自菲薄,人呐,得有自信。” 姜望嘴角扯了一下。 这家伙是不是有病? 看得出来,李南墙很虚。 跟姜望有的一拼。 但姜望是生来就有的毛病,李南墙明显是后天造成的。 瞥了一眼他身旁的姑娘,姜望感慨,好是荒唐,但又好羡慕啊。 李南墙把姜望羡慕的表情收入眼底,更嘚瑟了,真烦人呐,总是被姑娘们喜欢,被男子羡慕,人生实乃无趣。 姜望没搭理他,看向铁锤姑娘,低声问道:“你认得他么?” 铁锤姑娘皱眉说道:“你怎会这么觉得?”
她都已经明确说过,因自幼离家,除了老一辈或真的很有名的,她谁也不认识,但姜望依旧问了,是很大概率觉得自己会认识? 姜望解释了她的疑问,笑着说道:“铁锤姑娘一生正直,不走弯路,那人叫李南墙,所谓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又出现在郡城周围村子里,我以为你们应是熟识的。” “......”铁锤姑娘挑眉道:“你莫非是在讽刺本公子?” 姜望连忙摆手,又看向李南墙,说道:“看你衣着华贵,许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在此作甚?” 李南墙略有不满,说道:“我都已经道出名讳,你不认得我?” 姜望无奈道:“我应该认得你?” 李南墙指着自己的脸,“你不应该认得我?” 姜望当即拉着铁锤姑娘往前走,说道:“是个白痴。” 李南墙好一阵沉默。 他看向身旁的姑娘,“那家伙是不是在骂我?” 姑娘面露尴尬,是不是在骂你,心里没点数么? 虽然李南墙确实长得很俊,但姑娘眼睛不瞎,明显姜望的脸更胜一筹,她是想寻开心的,又不是有什么真感情,纯粹是在看脸。 注视着姜望的背影,姑娘觉得自己要去换个裙子。 而李南墙得到确切答案后,顿时气抖冷。 这是嫉妒! 分明就是嫉妒! 长得没有我好看,就诋毁我! 对于李南墙而言,世间没有任何事物是比自己的脸重要的。 哪怕姜望没有侮辱他的脸,但李南墙认为姜望是在换着法子侮辱自己的脸。 果然只是凡夫俗子,就剩这点手段了。 没有理会要去换裙子的姑娘,李南墙气喘吁吁追上姜望。 必须把面子讨回来! ...... 村外。 真正的姜望在闭目养神。 然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姜望蓦然睁眼。 侧目瞧见身旁站着一人。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 因此人出现后,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姜望便也没有理会。 跟李南墙一样,穿着华贵服饰,不同的是,此人背着个匣子,手里握着一把剑。 “在下梦秋笙,酒仙郡第一望族嫡子,与朋友结伴来此山中游逛,但山里没有很太平,刚刚甚至远远见到有河流倒悬,想是有修士出没,或是为降妖除魔。” 梦秋笙自说自话,又转而说道:“阁下独自一人,席地而坐,甚是怪异,可是修士?” 姜望微微挑眉,笑道:“你从哪里看出我是修士?” 他瞧向梦秋笙背着的匣子,又看了一眼其手里的剑。 梦秋笙好整以暇的说道:“阁下看着很虚弱,但气质非凡,许是降妖除魔受了伤,在此处休养,结合前面河流倒悬的事情,稍微猜测,若是不对,你也别否认,只需暗示我一下。” 姜望好奇道:“这是何意?” 梦秋笙义正严词道:“我冒然猜测,要是猜错了,很丢脸,你只要没有否认,那我就可以当做没有猜错,大家便都好。” 姜望:“......” 想着村子里的李南墙,又看着面前的梦秋笙。 他一时语塞。 直接碰见两个人才,也是稀奇。 而且这两人可能是认识的。 姜望轻吐一口气,说道:“那我不否认,你手里执剑,背着的匣子,怕也是装满了兵器,是修士?或是武夫?” 梦秋笙笑而不语。 姜望微微皱眉。 此人好像有点东西。 看着与普通人无异,哪怕只是防身用的佩剑,但不至于背着个兵器匣,要么真是个普通人,要么就是个高手。 最关键的是,姜望竟看不透他。 梦秋笙语气低沉,忽然说道:“此间有妖气。” 姜望默然不语。 看来真是个高手。 白狐狸已经证实了村子里有妖。 但妖气隐藏很深,饶是姜望都没有察觉。 此人居然能感知得出来? 想到若是跟李南墙等朋友结伴游玩,而山中村落不少,却偏偏逗留在这个村子,莫非是专门为妖怪而来? 正在姜望深思的时候,梦秋笙再次说道:“那里有只妖!” 姜望面色一凝,当即朝着梦秋笙伸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村子外面的草丛里,蹦出一只兔子。 “你如何确信是妖?” 姜望深深皱眉,他没有从那只兔子身上感知到半点妖气,而且以此般形象出现的,不能称之为妖,而是半神只的神兽才对,神兽没有化妖前,确实是没有妖气的。 没有等到梦秋笙的回答,姜望侧目看去,就见梦秋笙很正义的样子,径直冲向草丛,兔子被吓跑,梦秋笙却并未理会,伸手便自草丛里抓出一人来。 第十九章 那里有只妖(六) “妖怪,抓到你了!” “公子太厉害了!我藏这么深,都被您抓到了!” 姜望面部微僵,看着好像闹着玩的两人,他额头青筋若隐若现。 “你很不错,藏了那么久才被我找到。”梦秋笙直接扔出厚重地钱袋,“赏你的。” “谢谢公子!”躲在草丛里的人捧着钱袋,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那袋银子看分量,怕有数十两,足以让寻常百姓一年里吃喝不愁。 姜望自觉被耍了,微微吐气,笑着说道:“这便是阁下口中的妖怪?” 梦秋笙直接拔剑出鞘,慢慢舞出一招剑式,神情平静说道:“刚才是闹着玩不假,但此间确实有妖气。” 姜望满脸狐疑。 不可否认的是,梦秋笙刚刚那招剑式,稍微有点东西,虽然没有任何炁的波动,但似是很强的一招剑式。 “尚未请教兄台大名?” “我姓姜。” “姜兄。”梦秋笙很江湖的抱了抱拳,说道:“可愿随我一同斩妖?” 姜望摇头说道:“不愿。” 梦秋笙稍有错愕,看着姜望很虚的样子,他释然道:“那姜兄便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他领着自己的仆人入了村落。 “李南墙呢?” 仆人伸手指着前方,说道:“李公子不就在那儿嘛。” 梦秋笙探目望去,顿时一怔,“姜兄,不是不愿来么?你何时跑我前面来了?” 待在村子里的只是元神,但他没有解释,而是看着面前讨说法的李南墙和出现在其身边的护卫,“果然上苍给了你这张脸,同时也拿走了别的东西。” 姜望感慨着,总算见到了真正的纨绔子弟。 甚至有些难以理解李南墙的脑回路。 虽然确实说了李南墙白痴,可真的只是在说他白痴,怎么就理解成自己嫉妒他的帅气,咱俩到底谁帅,你心里没点数么? 李南墙自诩帅字贯穿一生的男人,姜望的诋毁,便是对他最大的侮辱,若非姜望也确实容貌不俗,换作旁人,李南墙根本懒得搭理,那只是没有自己帅气的男人的无能狂怒罢了。 但不可否认,姜望确实让李南墙有危机感,他明白自己着相了,不管给出怎么样的解释,心里终究已经埋下隐患,他必须得让姜望服输,才能念头通达。 李南墙朝着铁锤姑娘龇牙一笑,自觉潇洒倜傥,说道:“姑娘气质佳,容颜俏,想来眼睛亦是雪亮的,我与他若论高低,姑娘的评价最是诚恳。” 他指向姜望。 铁锤姑娘很无语。 “你们长得再好看,难道有本公子好看?” “......”李南墙震惊道:“你是男的?!” 铁锤姑娘直接就是一脚,虽是没怎么用力,但李南墙仍是飞出数十丈远,苍白的面色顿时绯红一片,张着嘴,难以呼吸,若非护卫慌忙救治,怕是人就没了。 姜望说道:“你太狠了。” 铁锤姑娘忐忑道:“我也没发力啊。” 梦秋笙仍是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根据对李南墙的了解,又见姜望那般好看的脸,用脚趾头也能想清楚,他微微沉着脸,说道:“李南墙虽然有问题,但姑娘怎能直接取其性命。” 铁锤姑娘说道:“他又没死。” 看着在护卫怀里口吐白沫的李南墙,梦秋笙嘴角一抽,毕竟是好朋友,而且也没觉得李南墙做错了什么事情,他朝姜望沉声说道:“这位姑娘是姜兄的夫人?” 姜望慌张摆手。 铁锤姑娘气急道:“你这人瞎猜什么,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们是夫妻了!” 梦秋笙微微蹙眉,说道:“我与姜兄一见如故,看得出来是同道中人,只要这位姑娘给李南墙致歉,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望无奈说道:“我可决定不了这种事。” 铁锤姑娘一生正直,怎么可能道歉,何况李南墙说她是男人,挨揍也是活该。 此时李南墙终于清醒,他第一时间从怀里掏出铜镜,确保自己的帅脸没有破相,接着恼羞成怒道:“梦秋笙,别跟他们废话,就算道歉,我也不会接受,但她敢打我,此事决然不能罢休!” 铁锤姑娘顿时挥舞拳头,“信不信本公子打死你啊!” 李南墙冷哼道:“姑娘家家的,什么本公子,一看就不是良人。” 铁锤姑娘面无表情,把怀里的白狐狸递给姜望,开始摩拳擦掌。 姜望则盯着梦秋笙,他很好奇此人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见到铁锤姑娘那般模样,李南墙满脸惧色,拽住身旁护卫,急切道:“给我打她!” 护卫颔首,缓缓站起身,同时拔刀出鞘,第三境巅峰的武夫气息溢散,在江湖里俨然是能雄霸半个郡的高手,虽不像胭脂公子那般望族,有四境武夫护卫,但也可见李南墙家世不俗。
护卫轻挥衣袍,带起风声炸裂,身子往前疾冲,出鞘的刀瞬间斩向铁锤姑娘。 铁锤姑娘依旧面无表情,探手便抓向护卫的刀,但紧跟着梦秋笙的声音忽然响起,“脚移左三,右臂斜斩。” 护卫闻声而动。 使得铁锤姑娘一手抓空。 她略显错愕。 下一刻,护卫手里的刀便已斜刺里劈来。 铁锤姑娘微微仰头后撤,刀锋斩断其一缕秀发。 姜望颇为惊讶。 虽是没有防备,让铁锤姑娘反应不及时,但梦秋笙一句话就差点让一位第三境巅峰的武夫伤到宗师境的强者,实乃匪夷所思。 此刻再无怀疑,梦秋笙果然是高手! 铁锤姑娘眯眼看向梦秋笙,啧了一声,猛然又再次出手,毫无预兆的向前疾奔,哪怕梦秋笙很快出声,但护卫却来不及反应,直接被铁锤姑娘一拳轰飞。 倒在百丈开外的地方,没了动静。 梦秋笙皱眉看了护卫一眼,虽然伤得极重,但尚无性命之忧,只是昏死了过去。 “你很会说话嘛。”铁锤姑娘轻抚断发处,径直走向梦秋笙,下一瞬,拳头便已贴着其脸颊擦过,拳风呼啸数十丈,让得梦秋笙脸颊生疼,冷汗簌簌而落。 “怎么没有还手?”铁锤姑娘拔出梦秋笙手里的剑,横在他脖颈上,又转而看向吓傻的李南墙,便要挥出一剑,但梦秋笙再次开口,其身旁的仆人,身形疾掠,在铁锤姑娘回击的刹那,将剑直接夺走。 “第四境武夫......”铁锤姑娘挑眉说道:“看来你的身份不简单啊。” 梦秋笙淡然说道:“姑娘很强。” 铁锤姑娘说道:“你自己不出手,是在瞧不起本公子?” 梦秋笙说道:“我没想把事情闹大,不如化干戈为玉帛,能在此相遇终是缘分,何必打打杀杀。” 铁锤姑娘笑了一声,身影瞬间消失,紧跟着便是李南墙的惨叫,铁锤姑娘将其踩在脚下,平静说道:“那本公子便让缘分再深一些。” 梦秋笙面色严肃。 两人对视着。 氛围逐渐变得压抑。 直到李南墙又一声惨叫。 梦秋笙妥协道:“他只是被掏空身子的普通人,姑娘也已教训过他,不管最开始是谁的错,我都替他道歉,希望姑娘高抬贵脚。” 铁锤姑娘没有理会,而是俯视着李南墙,冷声说道:“你的意思呢?” 李南墙满是畏惧的说道:“我服了,求仙子饶命!” 铁锤姑娘很满意,说道:“这个称呼不错。” 她抬脚离开。 梦秋笙的仆人忙把李南墙搀扶起来。 “你们可知家父是何人?得罪我,你们死定了!” 姜望耸肩,低级的纨绔遇上铁锤姑娘这般高等的纨绔,用出更低级的威胁手段,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铁锤姑娘很果断的回手就是一巴掌。 梦秋笙在李南墙话音刚出,便知不妙,但铁锤姑娘速度很快,纵使有仆人拦在前面,也未能阻止那一巴掌落在李南墙帅气的脸上。 好在铁锤姑娘力道控制的很好,只是打落了李南墙六颗牙,让其右脸肿如猪头,身形再自半空中飞旋三周,啪叽摔在地上。 李南墙确实很耐揍,哀嚎声尤为惨烈,说明中气十足。 姜望注意到梦秋笙取下背后的兵器匣,身影当即堵在铁锤姑娘与梦秋笙之间,微笑着说道:“我很期待梦兄的本事,咱们纯粹切磋就好。” 他没有想着借梦秋笙滋养神国,是真的好奇此人的实力。 “姜兄,第一面时,我就说过,在下是酒仙郡第一望族嫡子,李南墙是我朋友,他的身份当然也不会差,事情本不该闹到这般地步,若是能让姑娘也道歉,我们依旧能握手言和。” 姜望说道:“她的脾气你已经见识到了,想让她道歉,难度很大。” 梦秋笙略微沉默,重又把兵器匣背起,说道:“我真的不想这样。” 姜望蹙眉,此人当真奇怪,为何这么不愿意出手? 突然意识到什么,姜望问道:“你可是因村里的妖怪而不想浪费体力?” 梦秋笙凝重说道:“此间妖怪很是厉害。” 姜望点点头,说道:“那便等解决了妖怪,我们再行切磋。” 趴在怀里的白狐狸忽然瑟瑟发抖。 姜望面色有异,猛地回头,原本无法察觉的妖气变得极其浓郁,黑雾自某处席卷,很快笼罩整个村子。 第二十章 那里有只妖(七) 有绵绵细雨骤然降临。 雨丝触及面庞,寒意刺骨。 村子里的百姓呼喊着‘下雨收衣裳了’,都在径直往家里跑。 姜望抬眸看着席卷的黑雾,很疑惑妖怪为何突然现身。 还搞出那么大动静。 李南墙的哀嚎声陡止,惊恐道:“那是什么!?” 黑雾扭曲着,张牙舞爪,有灯笼般的血眸悬挂高空。 姜望暂时没看出来是什么妖,回头朝着梦秋笙说道:“请见梦兄高招。” 梦秋笙满脸呆滞。 “真的有妖怪......?” 姜望皱眉,心里隐隐有了荒唐的念头,“梦兄这是何意?” 梦秋笙很尴尬,说道:“其实我前面都是装的,因为我看江湖侠客们都很有派,我自幼便崇尚武功,因家世的缘故,也能很深刻地接触到,从而洞悉各路武学,但真功夫是一点都不会,纯粹纸上谈兵罢了。” “妖怪的事情,是我说着玩的,后面也有想唬住你们的意思,没想到真的有妖怪......” 姜望和铁锤姑娘瞠目结舌。 你是个人? 气质那一块确实拿捏地很死,又以口述的方式让得第三境巅峰的武夫差点伤到铁锤姑娘,导致姜望对其本事再无怀疑,没想到只是空有理论的废柴。 但梦秋笙能把各路武学研究透彻,甚至眼光独到,第一时间找出克制的方法,也非常人能做到。 按理来说,若非身体有问题,梦秋笙怎么都不会是普通人。 面对姜望的疑问,梦秋笙很直接的回答道:“其实是我崇尚武学,却又吃不了苦,才没能学会真功夫,而不是因身体问题学不了。” “就算我仍是普通人,可面对初境武夫,因对各路武学的了如指掌,也能让我立于不败之地,但若是体力等各方面相差太大,脑子里有应对的方式,身体做不出反应,便没有什么用处。” “就像李南墙的护卫,经我指点,虽能有一霎的表现,可是这位姑娘的实力更高,就印证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道理,我最终妥协,是清楚姜兄和这位姑娘实力很强,吓唬不住你们,自然只能服软。” 姜望无言以对。 怪不得怎么看梦秋笙都是普通人,原以为对方实力很高,隐藏极深,不成想真就是个普通人。 这家伙倒是很会装。 姜望只能亲自出手斩妖了。 他把白狐狸还给铁锤姑娘,说道:“你留下保护百姓,免得打起来波及整个村落,我会尽可能把妖怪引走。” 说完,他便掠上高空。 长夜刀出鞘的声音响起,却自村外而来,被姜望一把握住,瞬间劈散黑雾。 紧跟着是野兽般的嘶吼,雨幕里有紫雷生出,因姜望护着村落,没有受到威胁,但溢散的紫雷将得村外山脉轰击得残破不堪,有山石滚滚而落。 “原来姜兄真的是修士......” 梦秋笙喃喃低语,心下震骇。 亲眼目睹这幅画面的李南墙也是吓得瑟瑟发抖,像是自说自话般,“您最好看,我排第二,本该如此......” 姜望不断出刀,把来袭的紫雷崩碎,并推着黑雾离开村落范围。 可在下一刹,黑雾忽然消散,浓郁地妖气以极快速度敛去,转瞬消失无踪。 姜望环顾四周,落回村子里,“妖怪肯定躲在某处,虽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但刚刚的接触,便能证明,此妖有些本事,却没有很夸张,若非担心毁掉村落,要杀它很容易。” 铁锤姑娘抱着白狐狸,说道:“妖怪借助村落隐藏,便相当于多了个挡箭牌,白狐狸对其有畏惧,一直在发抖,指望它找到妖怪,已经不可能了。” 姜望皱眉说道:“白狐狸的畏惧肯定有原因,我暂时没有察觉那只妖怪的不凡之处,但既然是想借着村落隐藏,应是不会轻易露面,刚刚有发生什么事情么?” 妖怪主动现身,又再次藏匿,究竟是何故? 如果是他们要找寻的那只妖怪,可他们又没有做什么,不至于让其这般耐不住跑出来。 姜望在脑海里询问夜游神,“当初浑城东集市,你便察觉到河伯极微弱的妖气,怎么反而神国几经升华后,你就不行了?” “......”夜游神很郁闷的说道:“我行,但不是这个行。” “当时发现河伯的妖气,是因距离很近,虽然我的道行随着你破入澡雪,也已经重新触摸到澡雪门槛,可若是藏匿妖气很深的话,仍旧会有距离限制。” “除非妖怪就躲在三丈范围里,自能无所遁形,否则我半点也感知不到。” 夜游神叹气道:“若是妖怪那么好找,隋国大物齐出,怎么也不会让妖怪横行那么多年,相比于大妖的可怕,找到它们,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据我所知,青玄署除了张天师画制各种符箓,他们也费尽心思炼制法器,好比镇妖石的存在,能将妖怪阻隔在外,让得城内百姓安居乐业。” “可慢慢的妖怪就会有法子规避镇妖石,各种五花八门的符箓和法器,都只能镇压妖怪一时,很快就会被妖怪找到解决办法,真正能让妖怪忌惮的,唯有登临山巅的大物。” “像白狐狸这般半神只,因有妖怪的血脉,反而对妖气很敏锐,可也并非每一个半神只都能做到像白狐狸那样。” “只能说明,白狐狸的血脉很纯,而妖怪之间有克制,许是村落里躲藏的妖怪,是白狐狸的天敌。” 姜望点点头,思忖道:“狐狸的天敌可不少啊。” 夜游神说道:“你不能把半神只与普通狐狸相提并论,那只是它们初期赖以生存的形象罢了,而且就算得知那只妖怪是什么,也没什么意义,依旧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来找。” 姜望忽然笑道:“你感知藏匿极深的妖气有距离限制,那我只需缩短距离便行了,别的你帮不上忙,可确信妖怪身处的范围,你就能帮上大忙了。” 郡城外的范围太广,而且从垅蝉逃至苦檀的妖怪,藏匿妖气的能力更胜一筹,但村落就这么大,姜望也没觉得藏在这里的妖怪有多厉害,夜游神是有很大机会能发现它的。 能不能成,试试才知道。 姜望没有向铁锤姑娘解释什么,领着她在村落里闲逛。 梦秋笙在后面跟着。 李南墙是想回家的,但在知晓此地有妖怪,护卫又受了重伤,他同样害怕,只能由梦秋笙的仆人搀扶着,嘴里不住嘀咕,并让清醒过来的护卫,先回家搬救兵。 ...... 绵绵细雨仍在下着。 这般天气,会让得妖气隐藏更深。 虽然姜望觉得这场雨本就是妖怪制造的。 他们来到了一处院落。 这里好像是荒废的。 院门腐朽,墙头草随风飘扬,探目墙内,更是杂草丛生,蛛网遍布,极为萧条。 铁锤姑娘怀里的白狐狸颤抖地更剧烈,似要挣脱,紧跟着夜游神的声音也响起,“有异常。” 姜望微微一笑。 直接破门而入。 他没有丝毫担忧。 若妖怪再逃,如此距离,做不到无声无息。 虽然姜望很奇怪它为何躲在荒弃的院落里,如果是在百姓家里,就算露面逃跑,姜望也没辙,毕竟顾虑着百姓安危,可在此地,他俨然能够在妖怪逃跑的瞬间,将其杀死。 按理来说,能把妖气藏匿这么深,肯定不是蠃颙那般没脑子的妖怪,那么它藏在此处肯定有必须的原因。 院落其实很小,说是院落,其实算不上有院子,房屋距离院门只有数步之遥。 因杂草长得很高,阴森气息极重。 李南墙没敢进来,梦秋笙也在外面陪着。 姜望挥刀把拦路的杂草斩除,看着屋门虚掩,其内漆黑一片,他稍有谨慎,攥紧手里的刀。 铁锤姑娘安抚着白狐狸,没有距离屋门太近,但她也在打量着,漆黑的视野里,隐隐有人影晃动,就在姜望要出刀的那一刻,一位姑娘忽然从屋里走出。 “香儿?” 站在院外的李南墙很惊诧。 那正是曾跟李南墙待在一块的女子,他不解道:“你不是换裙子去了么,怎么在这儿?” 香儿似乎撞见这许多人而被吓了一跳,她悄悄瞥了一眼姜望,小声说道:“我是在换裙子啊,你们又怎会在这儿,没有偷看吧?” 她脸蛋绯红,很是扭捏。 李南墙赶忙招手,说道:“你咋跑到这种地方换裙子,这村子里有妖怪,快过来!” 香儿听到妖怪两个字,面色霎时就白了,很是惊慌失措的便要往李南墙那儿跑。 但随即有一把刀横在身前,姜望淡漠说道:“此地偏僻,又是长满杂草的院子,虽是青天白日,可你特意在此换裙子,是为何故啊?” 香儿怯声道:“奴家换裙子,当然要找个无人处,想着终究在村子里,应不会有什么危险,哪里想到这里会有妖怪啊。” 姜望淡然一笑,说道:“你觉得我信了么?” 李南墙虽对姜望有些畏惧,但仍是没忍住说道:“香儿是跟我一块来游玩的,你不会怀疑她是妖怪吧?这根本不可能!” 姜望说道:“她或许不是妖怪,妖怪却可能藏在她身上,搜一下便清楚。” 说着,伸手拽住香儿的裙子,直接扯破。 第二十一章 我怎会让你跑掉呢 姜望之举让得李南墙怒不可遏。 香儿尖叫着抱住自己,蹲在地上。 李南墙蹒跚上前,急切地把袍子披在香儿身上,怒目瞪着姜望,“我从未见过似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姜望默默看着香儿,好像确实没啥问题...... 但如果是掠取香儿三魂,就像栖霞街底下那只妖对自己做过的事情,那便依然有问题。 可前提是,妖怪有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若是夺取普通人的身体,妖怪的道行会直接将至最低,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才能恢复,只有迫不得已的时候妖怪才会那么做。 因但凡被逮到,只会死得更快。 妖怪应该没有那么天真的以为自己会离开,不再管它,又偏偏躲在此般偏僻的位置,是先夺了香儿身躯到此,或是香儿真的很巧合来这里换裙子,被妖怪碰见,都很有问题。 又或者香儿就是妖怪? 李南墙和梦秋笙他们是更早来到村落的,白狐狸察觉到此处有妖气,当时梦秋笙在外面玩抓妖的游戏,除了本地百姓,便只有李南墙和香儿两个人。 而且妖怪突然现身的时候,香儿确实正好不在场。 如此猜想,倒也很合理。 莫非又是像赵汜和白川绫那般佳话? 香儿虽是妖,但爱上了李南墙,暗中目睹铁锤姑娘胖揍李南墙,极力忍耐,最终忍无可忍,才显出原形? 这么一想,貌似也很合理。 甚至把妖怪突然现身的原因都解释清楚了。 可能以人形象出现的妖怪,除了道行极深的存在,应是只有魅孋了,毕竟河伯都是老翁,到底有没有年轻姑娘形象的河伯,姜望却是无法肯定。 通过短暂的交锋探知到,妖怪的道行没有那么深,魅孋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但展现的手段又与魅孋不同。 姜望深思熟虑,没有理会李南墙恶狠狠地模样,看着梨花带雨的香儿,他沉默片刻,问道:“你们是怎么相识的?” “跟你有关系么?”李南墙恼怒道:“别以为是修士,我就怕了你,梦兄可是酒仙郡第一望族嫡子,其祖父与郡守大人相交莫逆,管你是什么修士,你都死定了!” 姜望默默看了一眼铁锤姑娘。 铁锤姑娘仍震惊于姜望先前的行为,哪怕她也怀疑香儿有问题,但不得不同样怀疑姜望的别有居心。 而闻听李南墙所言,铁锤姑娘暂时没管姜望,轻抚着白狐狸的脑袋,淡淡说道:“那你可知本公子是谁?” 想到铁锤姑娘三番两次把他打吐血的事情,李南墙的畏惧更重,但看着香儿哀泣的模样,李南墙鼓足勇气,大声说道:“我管你是谁,有能耐就弄死我!” 姜望若有所思,看来李南墙对待香儿是有很深感情的。 梦秋笙上前制止李南墙狂怒的表现,面色稍有不善地看着姜望,说道:“姜兄,此举确实过了。” 姜望点点头,但依旧没有道歉,“既然梦兄跟李南墙是朋友,想必与香儿姑娘也是熟识的,她衣着倒也富贵,是自幼的玩伴,还是因为李南墙的缘故?” 梦秋笙犹豫了一下,说道:“香儿姑娘其实是蹁城花魁,虽然李南墙有意为她赎身,可他毕竟也是家中嫡子,一直没能如愿。” 白川绫虽非浑城花魁,确是待在勾栏里,既视感愈发强烈了。 有赵汜在前,如果香儿真的是妖,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姜望是有心不把其身份戳破的,可他得证实香儿是不是妖怪,毕竟一切只是猜测而已。 而且香儿果真是魅孋的话,道行明显是要比白川绫更高的。 姜望忽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虽说自来到村落,白狐狸便一直瑟瑟发抖,可在此小院前却惧意更重,刚入村落时,李南墙和香儿的出现,并没有让白狐狸的惧意加深。 最关键的是,魅孋属于白狐狸的天敌么? 如果香儿不是魅孋,那又会是什么? 第一个问题,夜游神没能给出答案,但第二个问题,因以人形象出没的妖怪,除了天赋神通外,便只有道行极深的大妖能做到,藏在村落里的妖怪,显然道行没有那么深。 若非是身受重伤的缘故,便唯有魅孋,别无二妖。 姜望盯着仍在哭戚戚的香儿,顿觉头疼。 不怪青玄署手段低,只怪妖怪能耐高,除了蠃颙和魍魉,它们好像各个都是妖才,任凭修士、天师们炼制出多么可怕的法器符箓,它们都能反向克制。 当初面对白川绫,夜游神虽能感知到妖气,但没办法直指目标,现在夜游神道行更高了,可遇到的妖怪也比白川绫更强,仍旧没办法确信妖气是否在香儿身上,只能保证在此范围里。 想到这里,姜望诚恳道歉,并让李南墙搀扶着香儿先离开。
目睹着香儿踏出夜游神的感知范围,姜望第一时间问道:“如何?” 夜游神的声音有些怪异,说道:“妖气仍在。” 姜望张了张嘴,如此说来,前面都是瞎猜了?真的跟香儿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就让人尴尬了。 他回头看着漆黑的屋子。 刀芒在其手中闪烁。 顷刻间,屋盖掀飞。 滚滚尘烟乍起。 一只鹰鹫扑着翅膀腾空。 似鹰如雕,是像白狐狸一般的半神只。 半神只从来都不少见,只是同寻常猛禽野兽一般无二,容易被忽视,但化妖的半神只,要比妖怪藏得更深。 除一些道行极深例如河伯那般的存在,化妖的半神只在青玄署妖谱里统称——白菻。 它避开姜望的刀,直扑白狐狸。 奈何铁锤姑娘反应很快,攥紧的拳头,响彻雷鸣,纵然白菻能够硬撼宗师境武夫的拳头,但随着姜望斩出第二刀,它只能果断放弃,转而又扑向香儿。 下一刻,便是黑雾席卷。 香儿面庞变得狰狞,黑雾直接把白菻笼罩,卷上高空。 姜望没能斩出第三刀,突然的变化,让他措手不及。 怎么意思? 香儿果然是妖怪! 村落里有两只妖! 让白狐狸畏惧的是白菻。 但前面出现的妖怪确为香儿。 是因刚来到村子时,虽见过香儿,但毕竟没有近距离接触,使得夜游神没有感知到妖气,而此地两只妖怪的存在,夜游神无法判断感知到的妖气属于谁。 那么前面的猜测便是因此得到了证实。 香儿显然并非白菻的对手,很快败下阵来。 白菻欲吞食香儿。 早已探知情况,慢悠悠往这边来的姜望本人,挥手让得元神归位,但在归位前,元神掷出手里的长夜刀,香儿得以顺势逃脱。 白菻瞥向姜望,微微愣了一下,见他气喘吁吁的样子,貌似很好欺负,可曾目睹姜望与香儿化作的黑雾交锋,证明姜望绝非如此,到底是什么情况? 元神出窍是具备力量的,而真正的姜望仍是废柴。 虽因破入澡雪境,元神能发挥出的实力增涨了一大截,但姜望身处浑城侯府,能自如运用神国力量,才能依靠在昔南小镇的元神汲取养分,否则便依旧需本人出手。 事情的转变发生很快,自白菻出现,再到香儿落败,李南墙才刚刚反应过来。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回到自己身旁的香儿,“你......你是妖怪?!” 香儿根本没有搭理李南墙。 她面色惨白,转身便想逃。 但梦秋笙吩咐仆人拦住去路,沉声说道:“你待在李南墙身边,究竟意欲何为!” 香儿不语,直接对着仆人出手。 梦秋笙后撤几步,再次发挥自己的本领,因香儿差点被白菻打死,伤得很重,那名仆人又是第四境的武夫,在梦秋笙语锋极快的指点下,愣是缠住了香儿。 可惜只是一时,香儿瞬间击退仆人,逃之夭夭。 刚刚跑出数丈距离,铁锤姑娘挥拳便又把她捶回原地。 “乖乖待着,否则下一拳就要你的命。” 铁锤姑娘以示威胁。 香儿顿时老实下来。 瞥见这一幕的姜望,心生疑窦,但没有工夫思虑香儿的问题,从村外来到此处,把他累得够呛,因此显得步履蹒跚的走向白菻。 白菻很警惕,直接飞空。 可未曾飞得多高,就像是撞到了一堵墙,再次跌落。 姜望微笑着说道:“我怎可能让你跑掉呢。” 元神归位的目的是要借助白菻汲取神国养分,那么救下香儿是顺手,把白菻留住,才是关键。 姜望的元神并未彻底归位,而是建立一堵墙,形成牢笼,此前的姜望是做不到的,皆是因为破入澡雪境界,真性的妙用,得以更好发挥。 但此樊笼仍有限制,道行深的妖怪很容易就能打破,稍弱一些的妖怪,只需浪费些工夫罢了。 姜望便需要尽快让自己身临险境。 他捡起长夜刀,踩住白菻,就要劈落。 白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于是,姜望露出很喜悦地表情,被白菻挥翅掀翻在地,又尝试想逃无果后,只能狠厉地扑向姜望。 嘭! 沉闷地声音炸开。 姜望双手薅住白菻的翅膀,低垂着的脑袋缓缓抬起,露齿一笑,可谓春风拂面。 第二十二章 既生李何生姜 啪!啪!啪! 白菻激烈挣扎着,翅膀震颤,爪子猛踢。 姜望顺势撒手。 白菻逃出魔掌,略显惊惧的盯着他。 它的神妖血脉其实没有那么纯粹,是因一代又一代被稀释的缘故,没有化神或化妖前的神兽,极其容易夭折,它们最大的敌人便是猎户。 但只要寻到契机,它们也很容易化妖,且直接就能拥有极高的道行。 哪怕因莫名其妙出现的妖怪,让它受了些伤,可在姜望面前却毫无招架之力,使它感到十分惊恐。 姜望则很失望的样子,白菻提供的养分实在少得可怜。 不管香儿是不是魅孋,其道行都已触及澡雪境,甚至比白川绫更胜一筹,白菻能拿捏香儿,便同样是实打实的澡雪境道行,且更深厚,怎么与河伯相比,差了那么多? 苦檀里澡雪境修士数量虽少,但澡雪境的妖怪却很多,很显然,纵然同是澡雪境,妖怪之间的差距也极大,要么是眼前的白菻化妖时间不长,直接获取的力量,没能完全发挥出来。 但未能得到可观的养分都是事实。 便在这时,明明很是畏惧的白菻,却仿若飞蛾扑火那般,燃烧道行,撞向姜望。 那一瞬间攀升的妖气甚至仅次于河伯。 姜望下意识挥刀,提起神国大半的力量,刀芒璀璨,噼里啪啦的声音炸裂,白菻直接在姜望稍显错愕的目光当中,灰飞烟灭。 什么情况? 妖怪这么勇? 明明怕得要死,却没有想着怎么逃跑,反而主动送死? 但这一下汲取到的养分确是十分可观。 妖怪是猜到自己很失望,于是故意来送? 姜望觉得就很离谱。 他抬眸看到一抹剑光飞至。 满棠山执剑者悬于半空。 程颜微微蹙着眉头,说道:“又一个。” 姜望诧异,问道:“前辈此言何意?” 程颜说道:“刘玄命和林澄知那边都遇到此类化妖的白菻,散发出的气息同我追寻的妖怪极为相似,看来是故意混淆视听。” 姜望终于搞清楚白菻送神国养分的原因了,但更是好奇道:“那只妖怪是怎么做到的?它被前辈重创,应是变得极为虚弱,这些化妖的什么白菻,拥有着澡雪境的道行,怎会听其号令,命都不要了?” 程颜淡淡说道:“我也很想知道。” “许是在郡城周围得到了什么机遇,否则碰见澡雪境的白菻,若有歹意,肯定直接被白菻杀掉了,你们小心些,它那么做的目的绝非是给我们找麻烦,而是想借此逃离郡城。” 说完,程颜便已消失无踪。 姜望欲言又止,却也算是见识到一点那只妖怪的难缠之处了。 回头看到李南墙仿若痴傻,嘴巴里念念有词,梦秋笙沉着脸,质问香儿,“怪不得李南墙越来越虚,原是你这妖祟做的,是想慢慢损耗李南墙的元气,何其歹毒!” 香儿撇嘴,李南墙虚是谁的问题?反正与我没关系。 姜望看着他们,微微沉默,继而说道:“我以为是你喜欢李南墙,因此才显露妖身,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那你先前为何现身?” 香儿没有说话。 李南墙却很激动地说道:“香儿,你若真喜欢我,那么就算你是妖怪也没关系,我不在意的!” 梦秋笙瞠目结舌,当即斥责李南墙。 香儿似也是没想到李南墙能说出这番话。 她不免有了些愧疚。 “我待在李南墙身边的确有所企图。” 姜望皱眉问道:“你是魅孋?为何与我见到的魅孋有些不同?” 众所周知,魍魉觉醒大妖残魂或是汲取到难以想象的精气才能化为魅孋,白川绫是前者,若香儿是后者,两者存在不同,倒也能说得通。 根据香儿的解释,确实如此。 她熬了两百年,才成为魅孋,大妖残魂并未觉醒,只是炼化了足够分量的精气,在乱世之时,她能够无所顾虑,而在现世就得谨小慎微,李南墙很虚,并非全是因为香儿的缘故,她每次汲取的精气都很少。 看着姜望那张脸,香儿低声说道:“我露面的理由,是想把你抓走,毕竟相比于旁人,长得好看,也能心生愉悦,只是没想到您是修士,才又慌忙逃离。” 闻听此言,姜望很遗憾。 你早说啊。 早说我肯定乖乖就范。 但李南墙深受打击。 毫无疑问,他彻底败给了姜望。 既生李何生姜啊! “你逃至此处就没有发现别的妖怪?” 香儿摇头,说道:“白菻本就善于隐藏妖气,而且我惶恐着被您找到,未曾在意周围。”
姜望没有询问香儿伤天害理的事情,因是显而易见的,但他也没有直接出手的意思,香儿给他带来不了什么养分,且降妖除魔是青玄署的职责,把香儿交给刘玄命,也算是能缓和一下关系。 他传音给刘玄命后,便在村子里等着。 李南墙很痛苦。 梦秋笙一直在斥责对方。 香儿却不敢去看李南墙。 姜望在想着那只妖怪能在郡城得到什么机遇,虽然只是程颜的猜测,但经历白菻一事,便已经证明那只垅蝉来的妖怪若非恢复到巅峰时期,便肯定有什么情况,才能让白菻乖乖听话。 而且白菻直接命都不要了,显然不仅仅是受制于妖。 姜望不由得想到曾借歩心安的符箓要杀自己的神秘女人。 因不清楚此人是谁,又有什么本事,能否帮助妖怪做到这一切未可知,是有相当大嫌疑的。 可若是这般,必然会将目标放在自己身上。 现在别无他法,只能耐心等着。 如果跟神秘女人没有关系,妖怪的目的便唯有逃离郡城,姜望对此没什么想法,能抓到便抓,抓不到也无所谓,反正是执剑者和郡守他们该头疼的事情。 只需尽力帮忙即可。 单是寻妖途中汲取的养分,已算是白捡的了,姜望没必要让自己深陷其中。 刘玄命来得很快。 直接把香儿收入捉妖袋。 捉妖袋是青玄署炼制的法器,纵是澡雪境大妖,也无法逃脱。 算是少有妖怪没能克制住的法器。 据传,捉妖袋能抗住澡雪境巅峰全力一击的力量,而这股力量,能轻描淡写让得整个苦檀化作飞灰,泯灭亿万生灵。 由此更能证实,非是青玄署的法器不给力,而是某些妖怪的智慧太匪夷,克制法器或符箓,有时候并不是以绝对力量,毕竟拥有那般力量的大妖终是少数,它们是靠着智慧打败修士的。 虽在更强的力量面前,这些智慧不值一提,但修士里终究也是弱者居多。 这才让得修士和妖怪的战争陷入僵持。 刘玄命与姜望借一步说话。 李南墙远远看着,悲从心中来,我的香儿啊! “林澄知虽仍是极力想让你入剑阁,但我看,剑神并没有那个意思,剑阁终究都是剑士,哪怕你资质很高,却不一定适合剑阁,剑神应是很清楚这一点。” 姜望点头称是。 别管什么宗门势力,但凡处于弱势,都会很麻烦,如果真的修剑,那怕是得吃尽苦头,哪有每日里躺在藤椅上,等着养分来送舒坦? 再不济,也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咱又不需要刻苦修炼照样能变强,入宗门修行,孤单寂寞,何苦来哉? 但看这意思,刘玄命依旧没有放弃,是在点他呢。 想着用香儿缓和关系,好像做错了。 又把刘玄命的热情给挑起来了。 姜望苦思怎么转移话题。 “刘行令啊,许觞斛一事,青玄署有人帮他遮掩已是确凿,您有什么想法?” 许觞斛当初把锅甩给刘玄命,看似只是嘲讽,可裴皆然确真的怀疑,哪怕没有证据,姜望倒是没有什么想法,纯粹是灵机一动,用来转移话题。 如果没有这回事,那自然什么问题都没有,如果确有其事,就不是姜望愿不愿意得罪刘玄命的事情了。 毕竟那位帮助许觞斛的人,肯定也是想从许觞斛那里得到什么,而许觞斛死在姜望手里,再说得不得罪没有任何意义。 刘玄命神色如常,说道:“裴行令已经讲过这件事,我也上报神都,并且彻查苦檀青玄署。” “但符合条件的,在我麾下只有申屠煌一人,我能保证他没问题,因此怀疑许觞斛画制役神符的时候,并非在苦檀,而是别境。” “役神符事关重大,圣上已派遣骁菓军赴各境青玄署调查,为首者是傅郎将。” “原本宁十四回神都后,骁菓军是有些动静的,但傅郎将是宁十四的老师,查办役神符一案,在他们眼里,比你重要得多。” 刘玄命很合理又自然的把话题转了回来,微笑说道:“因此,你真要做出选择,便只剩下我青玄署和武神祠两家,有上次的事情,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考虑,毕竟相比武神祠,青玄署胜算很大。” 姜望:“......”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有白菻混淆视听,找到那只妖怪迫在眉睫,刘行令赶快去忙吧!我会认真考虑的!” 刘玄命很无奈,但也只能告辞。 第二十三章 懂得都懂 夜风拂过,除了偶尔犬吠声,村落里变得很是安静。 姜望他们没有打扰百姓借宿,因荒废的屋舍不止一间,山中村落多以打猎为生,难免会出些意外。 李南墙独自赏月,时时哀叹。 姜望躺在藤椅上,看着李南墙的背影,稍显疑惑,问道:“似这般纨绔,也会伤情?” 梦秋笙卸下兵器匣,擦着灰尘,淡淡说道:“香儿姑娘是花魁,非是卖艺的那种,又是妖怪,姜兄觉得能够让李南墙喜爱的原因会是什么?归根结底,懂得都懂。” 姜望:“???” 我不懂啊! 但总觉得好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是我太单纯了? 梦秋笙回想着程颜和刘玄命的出现,好奇的问道:“姜兄到底是何人,你们又在做什么?” 姜望笑道:“满棠山执剑者可有听闻?青玄署行令是否知晓?苦檀剑神总该清楚吧?那位抱着狐狸的姑娘是郡守爱女,我就更厉害了,乃是名副其实的小侯爷,酒仙郡里唯一的小侯爷,而且修为傲视苦檀。” 看着姜望颇有吹嘘的模样,但这一个个名号说出来,确把梦秋笙吓了一跳。 满棠山执剑者他是有听说过的,毕竟是酒仙郡第一望族嫡子,是能接触到修士的,青玄署更是如雷贯耳,剑神之名,苦檀谁人不知? 虽然这些大人物里面,梦秋笙只见过郡守,但也更能清楚那是怎样的存在,他怎么都没想到,胖揍李南墙的姑娘,居然是郡守之女,而姜望甚至是王侯世子! 哪怕怀疑姜望傲视苦檀这件事,可其他的应是没必要骗他,别的不说,铁锤姑娘的身份是很容易查到的。 “我和李南墙少则每年来一趟,多则三四趟,都未曾遇到什么妖怪,能让这么多大人物齐聚,此山中到底有多少妖怪?” 梦秋笙又是后怕又是困惑。 但尚能解释,毕竟郡守镇压着整个酒仙镇,周围潜藏的妖怪不会轻易露面,就算是澡雪境的大妖,亦是没必要触霉头,此次是寻妖,让得那些妖怪被迫现身,方才显出数量颇多的妖怪。 且因垅蝉来的妖怪,刻意混淆视听,除河伯一类大妖,或是能耐低的,恐是都归入那只妖怪麾下,平日里没怎么在此山中遇到妖怪的梦秋笙,自会是有些想法。 姜望说道:“其实妖怪是无处不在的,就像香儿姑娘一直待在你们身边,你们又哪里知晓她是妖怪?” 梦秋笙释然道:“确实如此,我曾经是很想遇到妖怪的,毕竟有些妖怪,武夫也能应付,但这么多大人物出手,妖怪的本领可见一斑,我脑子里的知识再深,面对这种事情,依旧只是普通人而已。” 像梦秋笙这般身世显赫之人,多有资质也不愿修行的,梦秋笙的确聪慧,但他没有什么野心,有荣华富贵享受着,偏要刻苦努力,让自己陷入危险之地,实是没有必要。 虽然并非都像梦秋笙这般,愿意闯荡的富贵公子大有人在,但姜望也会尊重梦秋笙的想法,没有要劝说其修行的意思。 如果可以,姜望当然很想享受属于小侯爷的奢靡生活,可只当个俗人,也非易事,这毕竟是修士和妖怪的世界,不是你想安乐,危险就不会找来的。 且因身体的问题,踏入危险的世界,都是姜望唯一的选择。 相比于时时身临险境,他更不愿意英年早逝。 哪怕他嘴上如何不把父亲放在心上,但很清楚的明白,浔阳候府迁至酒仙郡浑城,父亲每每外出,都是伤痕累累的回来,管家童伯对以往事情的三缄其口,皆是印证着浔阳候府是有大敌的。 他只能尽量偷懒享受,而不可能一辈子这样。 梦秋笙是有选择的,但姜望没有那么多选择。 破入澡雪境,让他寿元增涨数百年,却也被神国直接薅没了,虽然往后神国需汲取寿元稳固的分量会逐步减少,直至不需要再汲取寿元,可姜望目前仍是有着年纪轻轻就会寿终正寝的风险。 饶是如此,姜望依旧想着偷懒,已经是神经很大条了。 只能说没到最后一刻,习惯性的想拖延。 毕竟虽清楚明白自己没几年可活,但也只是清楚,没到真的要死的时候,自小养成的习惯,很难轻易改变,归根结底,姜望自在神国出现后,是有遇到几次真正的危险,可大多都算有惊无险。 其实姜望早已醒悟,可终归是想法上计划了一堆,身体却很诚实的躺在藤椅上,这是种病,得治。 ...... 梦秋笙同李南墙来此游玩,自是带着充足的吃食,姜望正啃着饼子,忽有凛冽气息扑面而来,黑夜里有一伙人佩戴兵器,龙行虎步的出现。
为首者正是李南墙的护卫。 他按照李南墙的吩咐回去搬救兵,不单是有武夫,甚至有修士跟着,一眼瞧见姜望和铁锤姑娘吃着东西,而梦秋笙和自家公子在旁吹寒风,顿时有一种主辱仆死的悲壮。 “公子撑住,我来救你了!” 李家显然也是背景非凡,第三境的武夫来了十数位,第四境的武夫也有两位,跟着的修士亦是在洞冥境界。 虽然寻常第四境武夫也有匹敌洞冥境修士的力量,甚至犹有过之,但最有话语权的明显是那位修士,因为他姓李,且是李家辈分极高的人。 他轻轻跺脚,地面跟着颤动。 “我李家在酒仙郡的势力虽只排第三,但也不是能被任人欺辱者,李某把话放在这儿,尔等跪地求饶,自断一臂,李某或可宽容大量,饶你们一命。” 李南墙仍在孤独赏月。 梦秋笙想要解释,却被此人挥手打断,说道:“梦公子放心,这件事情你祖父已知晓,可谓雷霆震怒,特意派了两名第四境武夫协助,我已答应你祖父,肯定把梦公子安全救回。” 李南墙护卫没有任何添油加醋,指明铁锤姑娘的实力,虽然仍觉得有添油加醋的嫌疑,但也没有拒绝梦家派人来,毕竟遇到危险的也有梦家嫡子。 他直接忽视姜望,看着铁锤姑娘,沉声说道:“你能轻松击败南墙第三境巅峰的武夫护卫,想来是第四境的高手。” “这般年纪,许是有些身份背景,可面对酒仙郡第一和第三望族,梦家老祖又与郡守相交莫逆,任你有何背景,也不值一提,没有直接取你性命,已是有所考量,劝你莫要自误。” 姜望暗暗感慨着,果然真正的纨绔子弟就是不一样,家里长辈也都是一丘之貉,经常在话本里看到的烂俗剧情,如实上演。 此刻对方又搬出郡守。 他已经能想到被打脸的后续剧情了。 铁锤姑娘没有让他失望,轻抚着怀里的白狐狸,淡然的看着那些人,说道:“家父便是郡守,你确定要让本公子跪地求饶,断掉一臂?” 李家那位修士瞳孔骤缩。 什么第三望族,第一望族,在郡守眼里都是普通百姓,有此称誉,只是因祖辈余荫,所谓第一望族,最多也就只能拿出第四境的武夫,或是一些碍于资质没有前程的洞冥境修士的门客。 郡守若想拿捏他们,探囊取物。 如果郡守只是郡守还则罢了,总能制衡一二,但酒仙郡的郡守,许是在常人眼里仅是有名,可身在酒仙郡的望族最是清楚,郡守的强大实力。 梦秋笙终于逮到说话的机会,朝着那位修士见礼,“此事确是属实......” 他道明误会。 李家修士默然无语。 额头青筋直跳。 虽有些恼恨,更多则是尴尬。 话都说出去了,你现在让我怎么做? 但跟脸面相比,得罪郡守才是大事。 “那什么......我如果说从来没有出现,也跟李南墙没关系,你们信不信?” 铁锤姑娘淡漠说道:“你确实就在这里,威胁的话让本公子记忆犹新,无需你断一臂,只需跪地求饶即可,怎么样,本公子很大度吧?” 李家修士面色微沉,随即笑道:“姑娘如何证明郡守是你父?” 总不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郡守的确有一闺女,可据他所知,应是在垅蝉,虽有已经回来的可能,但也值得怀疑。 铁锤姑娘真有点被难住了。 她身上又没有带着能证明的东西。 姜望感慨,真纨绔更胜一筹。 他没有继续看戏的想法,吃饱喝足睡一觉不香么? 于是,姜望轻咳了一声。 让得李家修士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但没等姜望说什么。 李家修士忽然变了脸色。 因李南墙护卫只说了一位姑娘,姜望又躺在藤椅上啃着饼子,很懒散的模样,他没有仔细观察,此刻顿觉这位有些面熟...... 渐渐地,他回忆起来。 身子开始瑟瑟发抖。 “姜先生......!” 姜望满脸茫然道:“你认得我?” 李家修士颤颤巍巍,恭敬行礼,结巴道:“我......我曾在月满西楼见过姜先生,但我跟月满西楼已经没关系了!” 看得出来,他很害怕。 想到月满西楼里多数由各郡富族子弟组成,甚至是西门谙和那般辈分极高的老家伙,姜望恍然大悟。 第二十四章 我的修为是大风刮来的 月满西楼里皆是资质很差的修士,但毕竟势力很大,各郡一些排不上名号的望族富族,与月满西楼算是各取所需,牵扯甚深,而且也都是没啥天赋的,真正的望族自然不屑与月满西楼为伍。 毕竟能接触到更高的层面,又怎会看得上月满西楼。 看来刘玄命没有直接将月满西楼连根拔起,毕竟月满西楼非是一家的事情,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跟着楼主李谀犯错。 从李家修士口中得知,苦檀月满西楼依旧存在,只是势力大不如前,且变得极为低调。 “自姜先生踏平月满西楼总楼,刘行令便又平了数座楼,本就不多的洞冥巅峰修士,更是所剩无几,因刘行令允许月满西楼继续存在,那些没什么背景的修士就留了下来,也有富族背景的人撤出,我李家正在此列。” 有姜望在此,铁锤姑娘的身份就无需再有任何怀疑了,哪怕是假的,也没什么所谓,李家修士只恨自己为何出现在这儿,想到李南墙那个败家玩意儿,恨不得立即拍死他。 李南墙仍在孤独赏月,此时又哀叹了一声。 李家修士面庞抽搐,朝着姜望讪笑一声,“姜先生可否行个方便?” 姜望:“......你尽管随意。” 李家修士当即走向李南墙,后者回眸瞧了一眼,哀戚道:“叔祖父你怎么在这儿?” “乖孙子,叔祖父好好疼疼你。” 说着,就是一脚飞踹。 李南墙惨叫着朝前扑倒。 李家修士是以叔祖父的身份出脚,没有提起黄庭炁,但依旧够李南墙喝好大一壶的。 “疼疼疼!” 李南墙大呼小叫,“叔祖父,您这是何意?!疼我的方式有点不对吧!” 梦秋笙不忍直视,只能背过身去,看着姜望,惊叹道:“原来覆灭月满西楼的那位姜先生,就是姜兄......哦不,姜先生!” 姜望摆摆手说道:“一点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梦秋笙很是恭敬,说道:“以前月满西楼也曾招揽我梦家,而梦家虽是酒仙郡第一望族,可在整个苦檀算不上什么,若非我祖父与郡守有交情,也难以斡旋月满西楼,说不得那时我梦家便遭难,在某种意义上,姜先生是对梦家有恩啊。” 姜望错愕,你这是什么逻辑? 梦秋笙当即跪伏在地,诚恳道:“若姜先生不嫌弃,恳请收我为徒!” 姜望更是惊愕,你话题转得好突然啊。 他现在是个普通人,自是看不出梦秋笙有没有天赋,问了一下夜游神,得到梦秋笙虽有些资质,但是不高的答案,这个且不提,姜望是真没有收徒弟的打算。 因为他啥也不会啊。 咱有神国,不用修炼就能变强,我咋教你啊? 他委婉说道:“你学不会的。” 梦秋笙顿时深受打击,您干嘛这么直接? “学武要吃苦,修行会简单一些吧?而且我很聪明的!” 姜望说道:“谁告诉你修行很简单的?我现在这么强,可是花了快两个月时间呢,你再瞧李南墙那位叔祖父,哪怕看着年轻些,但其实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了,都没有抵得上我一个手指头强,由此可见,修行是很难的事情。” “......”梦秋笙呐呐道:“但好像对姜先生而言,确实很简单。” 姜望皱眉道:“你哪能跟我比?” 梦秋笙想哭,咱好不容易想努力一把,您别打击我好嘛? 姜望摇头说道:“我没有收徒的意思,而且你资质也不高,哪有当个花花公子来得舒坦。” 梦秋笙低眸道:“为何做什么都要看资质?” 姜望挑眉,看了他一会儿,说道:“其实资质更该以是否合适来解释,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路,就像你们整日里都能勾栏听曲,而我却做不到。” 您的比喻是不是有点问题? 梦秋笙突然有些不会了。 姜望正经说道:“等你筑基圆满再说吧,我当然依旧没有收你为徒的意思。” “百日筑基要经历行炁、搬外景、铸就黄庭三个阶段,行炁确实很简单,无非是感知到炁,再引炁入体从而行炁,但行炁圆满却颇有难度。” “需以炁冲击窍门最少三千五百次,同时滋养五脏六腑,祛除病灶,以致诸窍通畅,巩固根基,让得三魂凝聚神魂,才能得见外景。” “过程要承受极大的身体与精神双重折磨,很容易让人变得痴傻,此乃修行路上第一道难关,具体的你自己领会,毕竟我没有经历过这种阶段。” 梦秋笙费解道:“姜先生为何没有经历?莫非有捷径可走?” 姜望淡然说道:“尚未开始,便想着捷径,你这人不老实啊,我没有经历此阶段,当然是因为我天赋异禀,整个天下独一份,小伙子,可不要好高骛远哦。”
“......”梦秋笙认真思考着,听起来确实很难的样子,果然直接放弃才是最舒坦的,何况姜望也没有答应收他为徒,到底有没有必要尝试一番呢? 姜望没再理会陷入深思的梦秋笙。 铁锤姑娘在旁低声问道:“你真的没有经历行炁阶段?” 姜望坦然道:“骗你作甚。” 铁锤姑娘满脸狐疑,说道:“本公子虽然不是修士,但修行基础也是懂的,哪有人没行炁的?百日筑基三个阶段缺一不可,前两个阶段是为铸就黄庭做准备,没有行炁,自然见不得外景,未见外景,又怎能铸就黄庭?” “别告诉我,你澡雪境的修为是大风刮来的!” 姜望摸索着下巴,点头说道:“差不多。” 铁锤姑娘:“???” 那边李南墙已经被揍得不成人样,李家修士拽着他来到姜望面前,恭敬说道:“姜先生,我已经好好教训他了,自此后,我定把他锁在家里,绝不会再让他污了姜先生的眼。” 看着那般凄惨模样的李南墙,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是真下狠手啊。 把自己的帅脸看得比命重的李南墙,彻底没有脸了。 这得给他心里造成多大的阴影啊。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赶紧把他带回去救治吧。” “是,姜先生!” 李家修士千恩万谢,梦家派来的两位第四境武夫也搀扶着仍在深思的梦秋笙,告辞离开。 姜望觉得梦秋笙许是一时兴起,很快就会放弃,遇到这俩货,只当是降妖途中的小乐趣了。 铁锤姑娘抱着白狐狸起身,说道:“我们也走吧。” 姜望诧异道:“不睡一觉?” 铁锤姑娘说道:“本公子可不想睡在这里,尽快把妖怪找到,回家睡不香么?” 姜望赖在藤椅上,试图劝说道:“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咱总得休息休息啊。” ...... 姜望骑着白狐狸,臊眉耷眼。 铁锤姑娘彰显一生正直的风采。 无论修士或武夫,十天半个月不休息,甚至一年半载都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当然,前提是洞冥境以上修士和第四境以上武夫,堂堂澡雪境大修士,懒成这般模样,实是让铁锤姑娘感慨没谁了。 她此时像是察觉到什么,认真盯着某个方向,“是我父亲和刘行令的位置。” 姜望啥也没看出来,但能猜到,“他们都一把年纪了,也这么勤奋啊,这个时辰了,还在和妖怪搏杀。” 澡雪境的刘玄命和非比寻常的宗师郡守,都没能轻易斩杀的妖怪,很明显又是位大妖。 紧跟着姜望看到两抹剑光在黑夜里飞逝。 那是满棠山执剑者和剑神。 稍微等待了片刻,那个方向的动静好像更大了些。 姜望感到意外,喃喃道:“什么情况?执剑者和剑神亲自出手,依旧没有解决问题?不会是垅蝉逃来的那只妖怪露面了吧?真的有什么机遇,让它有本事硬刚两位大物?” 如果是这样,他就算跑过去,也是送菜的。 但他始终觉得不真实。 铁锤姑娘想去看看。 白狐狸当即调转方向。 刚刚起步,忽又止住。 有鹰在夜空里盘旋。 白狐狸再生畏惧,不住后撤。 周围响彻阵阵轰鸣,黑雾来袭,气势磅礴,眨眼间,景色已出现变化,星辰点缀着,好像坠入天上银河。 姜望和铁锤姑娘都只觉一阵晕眩,等到清醒时刻,已从白狐狸背上跌落。 “幻象?” 看着面前蹦出的黄色如鼠的小东西,姜望皱眉,“又是白菻!” 看来垅蝉那只妖怪有了大动作。 若非亲至,便是把此山中妖怪都放了出来,用来牵制剑神等人,姜望很怀疑那只妖怪到了自己这边,否则没必要改天换地,此法是屏蔽感知六觉,就像浑城那尊神明做的事情。 是有信心,剑神和执剑者也无法洞察? 如果有这种本事,它想躲避执剑者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要么改天换地的法门,便是它在郡城得到的机遇。 没有借此逃跑,答案是很明显的。 姜望面色凝重,那只妖怪想杀他。 果然是有幕后黑手存在的,不然妖怪有什么理由放弃最佳逃跑机会,特意来杀他? 肯定是谋划梨树园事件的神秘女子! 第二十五章 拔刀出鞘,乱杀! 姜望盯着面前的白菻,沉声说道:“你就是执剑者要抓的妖怪吧。” 要么真有把握蒙蔽剑神和满棠山执剑者,要么是觉得很轻松就能杀死自己,能在剑神他们解决麻烦,又来到此地之前,逃之夭夭。 如果是神秘女子在幕后谋划,应该不会这般小觑自己,可姜望始终难以相信,区区改天换地的假象,若是能让剑神和执剑者两位大物抓瞎,那这个世界就太荒谬了。 他更愿意相信,是那只妖怪把山中能被控制的大妖全都用来调虎离山,目的只是能够悄无声息把自己拽入假象。 剑神和执剑者因面对的妖怪太多,才没能第一时间解决,可也无非是多出一剑的事。 妖怪是借着短暂的时间来杀自己。 因此,改天换地的出现,很可能是神秘女子的帮忙,所谓机遇也来自于她,而妖怪又确实恢复了些道行,它们都坚信具备足够的力量能够很快杀死自己。 那么姜望便不能小觑眼前的白菻。 他没有等着白菻回答,话音落下,便直接冲了过去。 白菻颇有些错愕。 虽然它也没想说什么废话,而是要速战速决,但终是没想到,人家好像比它还着急。 我就是这么勇,你能奈我何? 姜望甚至给自己贴了神行符,径直撞向白菻。 而白菻因体格很小,轻而易举避开,啊哒就是一脚。 画面就是一只巴掌大的黄鼠,猛然跳起,空中飞旋,后腿直蹬,重击要害。 姜望身子顿时躬成虾状。 脸都青了。 神国力量汹涌奔流,转瞬便让他恢复如初。 但仍是心有余悸,止不住的倒吸冷气。 险些再也不能勾栏听曲了。 姜望拔刀出鞘,乱杀! 漆黑如墨的刀锋擦着白菻脸颊,让它瞳孔骤然一缩,下一刻,便是刀鸣声大作,宛若刹那间中了数百刀,妖血溅射如画。 铁锤姑娘自始至终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眨了眨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白菻哀嚎着,踉踉跄跄,四脚着地,颇有些惊恐的看向姜望。 好厉害的刀! 看着前后判若两人的姜望,白菻开始怀疑妖生。 “你真的是被执剑者从垅蝉追到苦檀都没有抓住的妖怪?” 虽说此妖已经被程颜重伤,但能迫使其余白菻混淆视听,应是恢复了大半道行才对,怎么会依旧那么弱? 姜望挑眉说道:“是那个女人帮你打服了其它妖怪,以此为条件让你杀我?” “可那些妖怪命都不顾的帮你掩饰,绝不是仅仅屈于强大的力量,若是这般,她自己出手便是,何须如此麻烦的与你合作?” 自始至终,那个神秘女子都未露面,以能救歩心安妻子为条件,让其出手,又以帮助妖怪逃离郡城的方式,借其手来杀他,很显然是神秘女子没有杀他的实力,但肯定有特别的本领。 因目前无法保证神秘女子与曾相帮许觞斛的黑袍人是否为同一人,姜望暂时没做考虑,只是妖怪和歩心安的事情,就已经能证明很多问题。 许是神秘女子有控制白菻的手段,并非实力够强,村落里那只白菻也不是真的愿意为垅蝉妖怪送死,而是没有别的选择,它的生命已经被神秘女子掌握。 “其实......它也没有那么弱。”夜游神忍不住说道:“你刚刚汲取了些养分,又挥刀乱杀,它抗不住很正常嘛。” “按照林澄知的说法,因被执剑者重伤,妖怪的道行已经跌落澡雪,现在重新拥有澡雪境的道行,便肯定是得了机遇,只是你的力量更强,才显得它弱罢了。” 姜望恍然,原来是自己乱杀的一刀太强了。 他看着那只白菻,抱歉道:“误会你了啊。” 白菻一脑袋困惑。 你都在说些啥子? 它猛地甩头,露出獠牙。 如一道闪电扑向姜望。 周遭星辰扭转,似被其速度影响。 姜望举刀,手腕轻轻震颤。 便是一抹百丈刀气,直接将得银河星海撕裂。 白菻啪的一声,以更快速度倒飞回去,把摇摇欲坠的银河假象彻底撞破。 姜望精神微微恍惚,便又回到原来的山中。 但他的情绪反而变得糟糕了。 除了神国力量涌现的那一瞬间,白菻再起攻势,居然没有汲取到丝毫养分?! 答案很简单,白菻对他没有杀意。 可这更让人费解。
把剑神和执剑者引走,又把自己拽入假象里,却没有想要杀他,但接连发起攻势,表现出要杀他的样子,结果心里没有半点杀意,总不能是在闹着玩吧? 姜望满脸狐疑,看着白菻惨兮兮地爬起身,涌现出强横的妖气,再次扑来,他直接挥刀将其拍在地上,抬脚踩住,质问道:“你有什么阴谋?” 白菻挣扎着,仍想反扑。 此时夜空里亮起两束剑光,坠落地面,显出剑神和执剑者的身影。 注意到被姜望踩在脚下的白菻,程颜皱眉说道:“郡城外虽有些妖怪潜藏,但绝不可能会那么多,刘玄命和林澄知他们在同一时间都遭遇数只澡雪境大妖,以及十数只洞冥妖怪,且道行像是被人特意拔高。” “结果便是它们的道行很快就被燃烧殆尽,显然是拿它们的命制造混乱,垅蝉来的那只妖怪决计没有这种本事。” 姜望能从程颜的话里听出别的意思,指了指自己脚下的白菻,难以置信道:“它不是?” 程颜摇头说道:“那只妖怪并非白菻,是一种我也说不出名字的妖怪。” “正因刚开始对其不了解,才那般难缠,但终究是从垅蝉一直追到苦檀,它有什么本事,我大概都见识到了,在此般境地下,它没可能继续藏着什么底牌。” “我怀疑,这里出现的妖怪,多数都是从外面来的,但它们都被垅蝉那只妖怪所用,实是匪夷所思,又为何特意跑来此地帮忙?” 剑神沉思说道:“在我们的视野覆盖下,它没机会向别处妖怪求援,何况这么多妖怪接近郡城,我们第一时间就能察觉,要么是某只更强的大妖或是大修士短暂蒙蔽我们的感知,将这些妖怪带到此地。” 姜望面色凝重,当即把神秘女子的事情告知。 “可她没有亲自出手,应是没那么大的能耐,或是另有图谋?但不论如何,她能把别处妖怪悄无声息带到此地,更把妖怪的气息都隐藏极深,必然是很难缠的对手。” 剑神问道:“她既然要杀你,你想不出她是什么人?” 姜望摇头说道:“除了曾在昔南小镇帮助许觞斛的黑袍人,我实在想不到其余符合的敌人,但有关那个黑袍人,我亦是半点都不了解。” “能够确信的一点是,此人曾把我的元神困在昔南小镇,证明其手段非凡,可自身仅有第四境武夫的实力。” “若是想杀我的神秘女子没有露面确实是修为不济只能借用旁人之手的原因,倒是与黑袍人表现出来的情况很符合。” 剑神面无表情,轻声说道:“如果黑袍人就是暗中帮助许觞斛画制役神符的家伙呢?” “自身本事不高,但青玄署里可是有着外面见不到的诸多奇异符箓,而且只是表现出第四境武夫的实力,不意味着就是全部,甚至都未必是武夫。” 程颜不清楚昔南小镇的事情,却仍然有疑问,“如果是青玄署的人,她有本事驱策妖怪?而且是澡雪境的大妖,怕是只有青玄署那位首尊才能做到吧?” 剑神淡然说道:“仅是猜测而已,对方到底是何人,只有抓到才能搞清楚。” 他看向姜望。 姜望露出惊色,说道:“您不会是要把我当做诱饵吧?” 剑神说道:“此山中妖怪已被扫空,她未见得真是想帮垅蝉那只妖怪,程颜会遇到麻烦,除了那只妖怪很会藏之外,最关键的是因不了解。” “就算让其恢复巅峰时期的道行,只要敢露面,都必死无疑,你的猜想虽是没什么问题,但我觉得,她与垅蝉那只妖怪根本没有任何合作。” “带来更多妖怪的目的,只是正好借着此事,纯粹想杀你,所谓混淆视听,仅是我们自己的误解罢了。” 剑神瞥了一眼程颜,继续说道:“她没能杀掉你,哪怕仍有后手,可我与程颜在这里,她便没了机会,如果聪明的话,肯定已经逃走了,毕竟没了能再把我们引走的妖怪。” 程颜稍有不悦,你刚才看我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怀疑垅蝉那只妖怪借着白菻混淆视听,的确是他想到的,但若没有神秘女子这回事,那么想很正常吧? 现在是想嘲讽我? 程颜反驳道:“这般大张旗鼓的搞来那么多妖怪,却只让一个白菻来杀姜望,怎么想都有问题吧?除非她觉得姜望很容易杀,但按你们的说法,她前面已经杀过一次了,怎么会还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剑神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就这? 没能让剑神反唇相讥,程颜顿觉很是无趣。 但他的问题确实值得深思。 那个神秘女子到底想做什么? 第二十六章 全隋祭贤(一) 他们无论怎么想,都只是猜测而已,或许神秘女子确实想杀姜望,但此次仅是在吓唬姜望,自个儿幕后看场戏,戏演完了,就乐呵呵走了? 剑神和程颜对视一眼。 像是心照不宣,因有相同的念头,而都觉得甚是荒唐。 神秘女子肯定另有所图。 姜望表情很难看。 脚下踩着的白菻本就是澡雪境大妖,而非垅蝉妖怪恢复了些道行,莫说神秘女子确实没了能再引走剑神和执剑者的妖怪,此般境地下,她就算仍有后手,亦是没了用武之地。 那让白菻演这一出,究竟是何目的? 场间变得很安静。 铁锤姑娘默默抚着白狐狸,好复杂的样子。 “如果是别有目的,那些白菻又能散发出类似垅蝉妖怪的气息,妖怪要是趁此机会逃离,有众妖气息的掩饰,你们很难察觉到什么吧?” “要说一人一妖没有半点合作,也不太可能,否则妖气相似作何解释?” 姜望他们都看向铁锤姑娘。 你说的好有道理啊。 程颜认真思忖着,不管从哪方面考虑,总是存在问题,若是妖怪真的已经逃出郡城,他们无疑是被狠狠耍了一顿。 在垅蝉时,那只妖怪怎么逃,最终都会被他发现,是因妖怪没本事逃出太远,可有神秘女子帮忙的话,再想找,显然难度变得相当大。 这算是程颜有史以来第一次吃瘪。 当然也是剑神的第一次。 且不管神秘女子真正的实力有多高,此番谋划,都已经上了剑神和满棠山执剑者的重视名单。 最终两人还是决定继续搜寻妖怪踪迹,怎么都得证实妖怪是否逃离郡城,哪怕神秘女子仍然潜藏,试图杀死姜望,想来姜望也不至于悄无声息的被杀掉,他们多在意一些便是了。 可日夜轮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祭贤在即。 郡守和刘玄命要有很多事情忙碌,剑神与执剑者分两个方向,自郡城往外再行探查,刘玄命暂回青玄署,其余人也都回到了酒仙镇里。 当夜,山脉隐蔽深处。 梁小悠缓缓睁开眼睛。 周身萦绕的是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炁。 正因无处不在,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 炁息没有很强盛,就像与天地间的炁不分彼此。 有一丝妖气显得微不可察,且转瞬即逝。 她回忆着曾经杀仙的战绩,此刻却因剑神和执剑者的存在,躲躲藏藏,愈是迫切想要重回巅峰。 但确是真的未曾想到,只是在郡城附近寻找着对付姜望的机会,竟是遇见了被那位真仙打散的炁,整整六百年,那股炁居然没有消散,反而成了妖,若非现在自己的确很弱,也不至于提前未能察觉。 她吞噬了垅蝉的那只妖,因得极力隐藏妖气,山泽部众的梁小悠又仅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使得她除了增强梁小悠的体魄,能施展的手段很是有限。 现在依靠那只妖怪,她正式拥有了澡雪境的道行。 且彻底的与梁小悠身躯契合,再无需刻意隐藏妖气,她就是梁小悠。 她怀疑曾经被真仙打散的炁仍存于人间,若能一一找回,不说重回巅峰,也能举世无敌。 毕竟她没有妄想那些炁都未消散,且因化妖的缘故,炁的质量极大下降。 想到姜望,她又很是头疼。 许觞斛的事情,再到歩心安,以及寻妖的期间,姜望都展现出了澡雪境该有的力量,那么在浑城的时候,她明明夺取了姜望的身体,为何却成了废柴? 相比于杀死姜望,她更想弄清楚这件事情。 而且当初栖霞街的‘海市蜃楼’高悬,她隐隐有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心里难免冒出姜望是仙人的念头,又被其否定,可一直以来,这个念头都没有消失。 不管姜望有什么秘密,梁小悠都没有散出其仙人的传闻,毕竟世间修士对仙人极为尊崇,她现在可没有实力面对人间那些大物。 甚至有仍默默藏匿于世的仙人,她必须得低调行事,苟字是目前唯一的王道。 祭贤将会有全境强者的监察,梁小悠没有再轻举妄动的意思,想到浑城,又想到记忆里的顾景风,直接待在姜望‘家里’,貌似会更安全。 ...... 郡城客栈里。 因明日便是祭贤,城已宵禁,客栈里同样很冷清,是因准备参与秋祭大会的人,皆在休养生息,目前酒仙郡的参与者,尚未来齐,毕竟秋祭大会的开始,是在祭贤结束后的第二日。 姜望瘫倒在榻上。 姚观海正在桌前扫荡着美食,大饮一口酒,长吐口气,说道:“你老是想着躲避秋祭大会,结果天算不如人算,还是留在了这里。”
姜望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声音沉闷地说道:“就算留在这里,也不是非得参加,就当瞧个热闹了。” 姚观海说道:“祭贤虽是没有规定全隋祭拜,但修士和武夫是肯定不能落的,妖怪没有找到,万一在祭贤闹事,问题可就严重了。” 事关祭贤,各境都会全力以赴保障不出任何问题,虽然神都祭贤才是重头,一郡之地只需人人门前点香祈福即可,无需让大家汇聚在一块。 但不管妖怪在何处闹事,选在这个时候,都是极大的事情。 以前也未曾听闻祭贤出过什么状况,就算有,亦会被大物们第一时间镇压,半点水花都掀不起来,但没人会因此放松警惕。 姜望抬起脸,看向姚观海,说道:“有剑神和满棠山执剑者在,我们躺着就好,你担得哪门子心。” 姚观海轻笑一声,说道:“果然大树底下好乘凉啊,你确是深谙此道。” 归根结底,是懒,而且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姚观海故作洒脱,却俨然做不到像姜望这般。 “何况郡城周围的妖怪都被清空了,就算垅蝉来的妖怪逃脱,也威胁不到郡城,我更忧心的是到底谁想杀我?那个神秘女子究竟是谁?” 姜望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又默默给自己贴了一张甘露符,想着平常时候纯废柴的模样,神秘女子怎么就不大胆点,直接搞偷袭呢,到时候,自己因威胁,直接爆发,将其摆出各种姿势,那多香啊。 姚观海笑道:“你这张脸,到哪儿都是祸害,说不定是骗了人家感情,又把人家给忘了。” 姜望啧了一声,他倒是很想,但自小到大也没机会啊。 真要说的话,也就只有一个杜言若了,可咱哪有骗其感情,而是要让各自安好,谁想到杜言若因爱生恨啊。 想到杜言若,他又想到杜子澄。 好像把杜子澄父子俩仍在黑焰军营地,就直接给忘了,也不知道在那里受了多少苦,杜言若也是,怎么就没想着来救父弟呢。 现在自己强到离谱,杜言若搬出啥人来也没用了。 紧跟着姜望又想到了福星蔡棠古,顿觉甚是遗憾。 他一直在等着蔡棠古表演,结果后面发生一件又一件事,蔡棠古也都没什么动静,从期待变为失望,曾经的福星,现在也成了小歘歘,半点用处都没有了。 真是怀念自己尚弱的时候啊,总会有人来找茬,此刻机会就很难得了,各个都称自己为姜先生。 幸好有了神秘女子,这么一想,姜望反倒开心了。 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甚至做梦都梦到神秘女子来杀他,而且纠集了一些大妖,差点就给笑醒了。 姜望确实睡得很香,是被铁锤姑娘拽起来的。 他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眯瞪着眼睛,咕哝道:“快来杀我......” 铁锤姑娘不理解,但也没有感到震撼,一巴掌就让其彻底清醒了。 跟着铁锤姑娘往外走,姜望揉着自己的脑袋,看到客栈大堂里笑容满面的姚观海,他暗自咬牙,“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没叫我,还让铁锤那家伙闯入我的房间!” 他刻意偷瞄依旧往外走的铁锤姑娘,貌似对方没有听见,顿时松了口气。 姚观海很无辜地说道:“我看你睡得那么香,表情也是意味深长,想来定是极妙的美梦,哪能不识趣儿呢。” 姜望骂骂咧咧,退出客栈。 跟着铁锤姑娘到了郡守府衙。 沿途见到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且都在门前祈福,说实话,姜望是第一次见,毕竟前十几年,他都只待在房间里,只是在及冠前数年身体养好了些,才敢偷跑出府,像祭贤或城隍庙会都未曾参与过。 虽然不愿参加秋祭大会,但终究是很新鲜的。 他露出一副根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铁锤姑娘来找他,是因郡守邀请他在府衙一同祈福。 门前已摆好香炉。 府衙的武夫衙役们排列整齐。 郡守在最前面,其身旁跟着夫人们。 姜望和铁锤姑娘站在后面。 姚观海则是很正经的样子,面容肃穆。 郡守正视前方,说道:“我墨家,曾也显耀数百年,虽烛神战役的记载鲜少留世,但墨家同儒家一般,都为降妖除魔付出全部,如今墨家香火单薄,可更要牢记先辈荣耀,且随我,一拜!” “二拜!” “三拜!” ...... “九拜!” 第二十七章 全隋祭贤(二) 祭贤祭得是天下人的祖辈,这一日,十月甘七,全隋皆寂。 来自神都的方向,悠扬钟鸣响彻。 震慑天下妖物。 ...... 郡守大摆宴席,满城同食。 林澄知也在此时来到府衙。 “有关垅蝉那只妖怪的事情,我家兄长和满棠山执剑者没有寻到任何踪迹,根据执剑者以往同妖怪的接触,他怀疑,那只妖怪已经陨落了,八成就是神秘女子做的。” 郡守皱眉说道:“且不管神秘女子与妖怪有没有合作,她为何要杀它?” 林澄知耸肩说道:“谁晓得那姑娘在搞什么,兄长和执剑者就在天上瞧着,总之祭贤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郡守自是放心。 有来自神都的震慑,天下澡雪境妖物尚且艰难,真要有闹事的妖,道行最差也得澡雪境巅峰,而苦檀里应是没有此般级别的妖怪。 请林澄知入府用食,郡守便去忙别的了。 姜望正跟铁锤姑娘待在屋檐下,他们毫无形象的席地而坐,前者拿着酒壶,后者端着一盘酱猪蹄,白狐狸伸出前爪,扒拉着铁锤姑娘。 林澄知上得前来,笑道:“神都钟鸣能震慑妖物,同时洗涤修士神魂,让得各境修士都能精神百倍,这才是妖怪一直以来都没想借着祭贤闹事的原因,等到神都祭贤结束,便彻底无碍了。” 姜望欣喜道:“怪不得明明没有睡到自然醒,稍有困乏的感觉突然就没了,神都距离苦檀不知几何,钟鸣能起到此般效果,想是极厉害的法器。” 林澄知表情怪异的说道:“其实那座钟没啥,只是很普通的古器物,最关键是在帝师的身上。” “怎么说?” “帝师是隋国目前唯一重拾儒道的,纯粹拼修为,他其实没有外人想得那么强大,只因有浩然正气的洗礼,言出法随,让得钟鸣响彻全隋,也因帝师毕竟没有达到儒道巅峰,否则便不是镇压妖物,而是一句话就让妖怪飞灰湮灭了。” 姜望震惊道:“儒家那么牛?那为何在烛神战役里断了传承?” 林澄知说道:“儒家信奉以理服人,就算家长被称作圣人,但终究也只是人罢了,像烛神那般级别的存在,言出法随起不到什么作用,或者旧时的儒家也没能踏临巅峰。” “天下虽然都想让儒学再次兴盛,可因传承断得太狠,没有儒家真正的修行法,剩下的只能碰运气,非是有大才便能行的。” 姜望了然,世间没有无敌法,皆是相生相克,儒家看似无敌,却限制于人,想要真无敌,任重而道远。 眼看着林澄知又要说些什么,但姜望忽有警觉,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要干嘛,他直接把酒壶塞过去,又抓起铁锤姑娘盘子里的酱猪蹄,堵住林澄知的嘴巴,“看你很饿的样子,快吃!” 不给林澄知反应的时间,姜望悠哉悠哉出了府衙。 郡城街上人满为患,却反而很是幽静。 有修士抱剑或抱刀立于屋顶,紧闭双目,一副高山仰止的做派。 武夫们在酒肆里或街上游荡,时不时打量修士们一眼。 寻常百姓似是见怪不怪。 唯有孩童试图跟屋顶的修士说话,但没有人搭理。 便见此刻,有修士忽然睁眼。 两两对视,战意盎然。 下一瞬便直接拔出兵器,在半空中碰撞一霎,两者身影皆消失无踪,紧跟着城外传来打斗声。 铁锤姑娘好像也是因不愿与林澄知待在一处,出得府衙,见到姜望有些好奇的模样,她平静说道:“祭贤后及秋祭大会期间,修士和武夫们的切磋,我父亲都不会过问,表面上是为切磋,其实是减少竞争者。” “若在此时便被打败,说明实力不济,怨不得旁人,但前提是,强者不能对弱者出手,要么同境,要么真有胆子大的,以弱战强。” 姜望没瞧出值得在意的人,仅是点点头,看来酒仙郡里,高手真是没几个,像若水秋甚至裴皆然她们,虽在酒仙郡,却非酒仙郡人,裴皆然想来是不会参与,不知道若水秋会不会来? 暂时没在自家郡里,真要参加的话,在当地郡也可以,只需报上来自哪郡,毕竟别郡郡守可不愿把好苗子白送给他郡,各郡都是心照不宣的。 目前只是郡试,脱颖而出者,才有资格参与苦檀真正的秋祭大会。 铁锤姑娘说道:“明日便是郡试,到时该来的都会来了,若有迟到者,就只能等下一次机会,我父亲肯定会再次邀请你。” 姜望笑道:“除非我真的有了兴趣,否则任何人都劝不住我,姜某一生,只听自己的。” 铁锤姑娘很好奇的问道:“秋祭大会是有毒么?” 姜望说道:“与此无关,唯心尔。”
铁锤姑娘摇头说道:“没有你的话,郡试显然是本公子拔得头筹了。” 姜望忙揖手道:“那便提前恭喜了。” 他刚刚直起腰来,眉头骤紧,探目看向城外,非是感知到什么,因废柴是什么都感觉不到的,但别人故意弄出动静,就另当别论了。 最关键是夜游神第一时间说道:“有熟人来了。” 姜望给自己贴上神行符,瞬间便到了城外。 铁锤姑娘愣了一下,抱着白狐狸追上。 城外修士的切磋没有结束,可也没再继续,因他们面前莫名其妙出现一个人。 虽然长得好看,但表面上却似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但是在他们打得正酣时,两股气息相撞,被来者突兀打断,并信手拍散了他们各自‘最强’的力量。 虽因筹备秋祭大会,此刻切磋,肯定不愿把全部底牌都放出来,都想要尽可能以更弱的力量击败对手。 然而,话是如此,他们势均力敌,只能不断增强力量,哪怕仍是没有用出最终底牌,可也几乎是竭尽全力了,那股相撞的气息,让他们自己都觉得害怕,没想到,在来人面前,就像放了个屁。 他们顿时满脸惊恐。 “萧时年?” 依靠神行符瞬至城外的姜望,看到那人,很是惊讶。 萧时年背着悬挂蓝色剑穗的女式剑,微微挑眉,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姜望说道:“我也很想问你,你又怎么会来郡城?不会是要参与秋祭大会吧?” 萧时年淡淡说道:“有趣,看来不会那么无聊了。” 姜望瞪大眼睛,说道:“你真是来郡试的?” 萧时年皱眉说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是怕我打败你,抢走郡试魁首的位置?” 姜望沉默了一下,说道:“你搞错了,我没有参加。” 萧时年冷笑一声。 看来是没信。 姜望无所谓的说道:“到时候你就清楚了,正好,郡城我很熟,老朋友许久未见,去喝一杯。” 萧时年看向跟着姜望出来的铁锤姑娘,又着重看向其怀里的白狐狸,什么话都没有说。 但白狐狸貌似有点害怕,往铁锤姑娘怀里挤了挤。 ...... 某家酒肆里。 虽然郡守大摆宴席,但像酒肆、饭馆这些地方仍是开着的。 姜望很是好奇的说道:“你怎会对秋祭大会有兴趣?” 萧时年坐在对面,饮了一碗酒,说道:“这便是我来苦檀的最大目的。” 姜望不解道:“垅蝉也有啊,何必特意跑来苦檀?” 提到垅蝉,姜望似是想起什么,看向旁边的铁锤姑娘,说道:“你在垅蝉跟着武神祠尊者学艺,没有听说过萧时年么,这家伙蛮厉害的,在垅蝉年轻一辈应是有些名气。” 铁锤姑娘盯着萧时年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道:“没见过,也没听过,如果真的很厉害,本公子肯定知晓。” 姜望意外道:“这就奇怪了。” 萧时年确实不凡,虽仅是洞冥境巅峰的修为,但拥有着堪比澡雪境的战力,又对符箓深有造诣,怎么也不会在垅蝉默默无闻。 “武神祠尊者?”萧时年想到那位薛先生,眉头微皱,随即轻声说道:“原来姑娘就是垅蝉武神祠里的铁锤。” 铁锤姑娘顿时拍桌而起,怒视萧时年,“叫我公子!” 萧时年不为所动,自顾自说道:“我原以为铁锤确是男子,没想到是位姑娘。” 薛先生仅有一位真传弟子,便是在垅蝉小有名气的铁锤,当初薛先生甚至有意让两人见面,萧时年只当是年轻一辈切磋,又因对方是薛先生真传弟子,便答应了。 只是后来出了点情况,一直未曾得见,此刻相遇,真叫萧时年感到惊诧。 铁锤怎会是个姑娘? 再次回想起薛先生让两人见面时的语气和神情,萧时年眉头皱得更深,有点不太对劲啊。 他盯着铁锤姑娘看,后者横眉冷对,“你瞅啥!” 萧时年嘴角微抽,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我又没得罪薛先生,他因何会害我? 必然是误会。 见萧时年‘唯唯诺诺’低头,铁锤姑娘稍微气消了些,毕竟铁锤这个名字是摆脱不了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字也是一样。 这是隋国孝道。 萧时年哪里想到,短短一瞬,他就成了铁锤姑娘眼里唯唯诺诺的废柴,毕竟在垅蝉根本没啥名气,若没有真正亲身见识到,铁锤姑娘只会把姜望所言当个屁。 谁让铁锤姑娘一生正直呢...... 第二十八章 全隋祭贤(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姜望描述神秘女子的事情,问道:“你能不能把她或者那只垅蝉来的妖怪找出来?” 虽然程颜猜测那只妖怪已经陨落,但毕竟只是猜测。 萧时年很花里胡哨的符箓画法,确是有用的,说不定能碰碰运气。 “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找到,他能?” 铁锤姑娘很是怀疑。 我读的书很多,你们骗不了我。 萧时年淡然说道:“我凭什么帮你?” 姜望看了看面前满桌的酒菜。 萧时年直接掏出银子,冷笑一声。 姜望咂舌,这家伙真是油盐不进。 想到裴皆然曾威胁萧时年乖乖就范的事情,他正要如法炮制,铁锤姑娘却直言道:“显然是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明知办不到的事情,贸然答应,就是白痴了。” 萧时年挑眉。 你在质疑我? 他当即挥臂,一指点空,咔吧咔吧的声音里,阵纹顷刻浮现,如此神奇的画面让得酒肆其余客人叹为观止,幸而他们都见过世面,没有第一时间觉得是变戏法。 姜望虽疑惑萧时年怎么突然露了一手,但仍是对其画符的方式感到惊奇,甚至怀疑根本不是符箓。 铁锤姑娘也是第一次见。 说是画符吧,萧时年完全没有画,连符纸都不存在。 姜望询问道:“你能直接凭空找人,不需要别的东西辅助?这跟在浑城时寻觅符炁不一样啊,毕竟浑城里只有三个天师,屏除两人,就能指出目标。” 萧时年冷声道:“在浑城只是用了小把戏,这次我全力以赴,只要目标实力与我相差没有那么悬殊,便无所遁形。” 姜望愕然。 “郡城往南三十里,有一只妖。” 萧时年指着半空的符纹,如数家珍,“郡城往西五十里,有两只妖,往北二十四里,有一只妖,往东要稍远一些,妖怪皆在百里之外,且无法指出准确位置。” 铁锤姑娘眨了眨眼睛,质问道:“你在唬我吧?” “青玄署里各门法器、各种符箓都无法轻易找出妖怪踪迹,你随随便便就找出这么多?” 姜望也很诧异,萧时年果真有这种本事的话,绝对是降妖除魔的一大利器,毕竟妖怪很会藏,向来都是修士们最头疼的问题。 虽然也并非无一例外的找出妖怪,有距离限制及实力影响,但此法的妙用是毋庸置疑的。 在青玄署甚至那位皇帝陛下眼里,萧时年必然都是香饽饽。 莫非萧时年在垅蝉没有名气,是刻意隐藏?不愿骇人听闻? 这显然是萧时年的秘密。 却在此时彻底揭露了。 相比于自己这位年纪轻轻的澡雪境修士,青玄署、武神祠等势力绝对更加会为萧时年争得头破血流。 姜望深知,仍是小觑了萧时年。 “按照你的说法,那只妖怪就算逃离,也依旧会谨小慎微,毕竟有苦檀剑神和满棠山执剑者追踪,它很难这么快逃出百里之外,若这些妖怪里没有,那便确有可能已陨落。” 萧时年故意看了一眼铁锤姑娘,说道:“太远的距离我没有法子,但这些妖怪尚在可观范围。” 没等姜望和铁锤姑娘搞懂是什么意思,就见萧时年挥了挥手,符纹开始转动,有金色光点随即若隐若现,下一刻,符纹上就呈现出一幅画面。 郡城往北二十四里是平原,但隐隐能见像石头的脑袋,正观察着过往行人,只因神都钟鸣的震慑,它最终什么都没有做,那很显然就是一只妖。 萧时年再次挥手,新的画面呈现。 都在证明着,他所说的位置确实有妖。 最后一副画面,是郡城往西五十里,那里有一条河。 姜望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大妖河伯! 依照扮相,正是在郡城外遇到的那一只。 有黑影在画面里一闪而逝。 姜望刚要看仔细些,河伯似是察觉到什么,视线猛地投掷过来,紧跟着画面就断了。 萧时年皱眉说道:“此妖道行虽是很高,但不至于那么快发现,看来是很不简单。” 河伯确是姜望遇到的最强的妖怪,哪怕是栖霞街底下那只妖也比不过,只是后者被镇压六百年,道行十不存一,巅峰时期许能轻易拿捏河伯。 但不管如何,萧时年的确是找到了郡城以外百里内的妖怪,再无需有任何怀疑。 铁锤姑娘已经傻眼。 这姓萧的有点东西啊。 姜望叹息道:“可惜没有那只妖怪。” 虽然他至今没见过,但画面里的那些妖怪都是认识的,唯有河伯,让他的见识更深了些。
正如萧时年所言,那只妖怪很难这么短的时间里逃出百里,它能借着众妖气息掩饰逃离郡城范围已是极限,因剑神和执剑者很快便脱身,它如果一股脑往前跑,直接就被逮到了。 何况就算有众妖气息遮掩,它也无法施展太厉害的神通,跨越很长的距离,那样会很容易被发现。 它只能先逃出郡城范围,再继续躲藏,才能最大可能的瞒过剑神和执剑者,否则稍有异动,就会暴露出来。 如果神秘女子的谋划在于那只妖怪,让白菻来杀自己只是顺带的话,那么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因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那只妖怪身上,所谓同妖怪气息类似的白菻,便是其手笔,目的不是为了帮助妖怪逃离,而是有其他图谋。 剑神和执剑者的存在,想必让她也很谨慎,能派出一只白菻找自己麻烦,许是就像当初在梨树园没有杀死歩心安,故意让自己知晓她这个人,抱着明明清楚有人来杀自己,却无可奈何的挑衅行为。 由此可见,神秘女子相当傲慢。 就是要让自己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 萧时年能以符阵寻觅天师或妖怪,但若是人的话,难度无疑是很大的,就必须得借助某种物品,才能找到指定目标,毕竟人海茫茫,又不清楚神秘女子长什么模样。 铁锤姑娘没有再质疑,萧时年已经用实力证明,如果毫无根据的再次找到神秘女子,那萧时年就不是人了。 看向正盯着自己的铁锤姑娘,萧时年心下稍有自得,举酒碗刚要饮下,便听铁锤姑娘说道:“既有本事,却在垅蝉寂寂无名,能有此般寻妖的法门,亦是未曾降妖除魔,人品有问题啊。” 萧时年面部微僵,举着酒碗的手微微颤抖。 “我不理虚名而已,你又怎知我没有降妖除魔?” 铁锤姑娘理所当然的说道:“若有降妖除魔,不会默默无闻,不理虚名,也要有名才行,若把你的本事用在正途,何故让妖怪放肆?” “只要借此法,隋国大物们就能在最短时间里镇压妖怪,百姓们也就能安居乐业。” 萧时年皱眉说道:“此法只能寻觅澡雪境以下妖怪,刚刚你也见到了,有妖怪是能察觉的。” 铁锤姑娘说道:“那只能说明你没有学精。” 萧时年缓缓吐出口气,说道:“姑娘为何几经针对我?” 铁锤姑娘愣了一下,又说道:“本公子愿意,你管得着嘛。” 萧时年叹气道:“此法除了我,没人能学会,想来你们也能看出来,这并非符箓道,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们该是懂得,而且我没有那么大度,我只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姜望默默瞧着他们。 说来也怪。 萧时年一直都是有秘密的,但结果在铁锤姑娘面前,好像秘密被一一揭露,眼看就剩裤衩子了。 他确很怀疑萧时年的画符与符箓无关,可对方从不承认。 正因怀璧其罪的道理,此时萧时年的坦然,但凡传扬出去,确实会有很大的麻烦,如果此法别人真的学不会,就算最开始青玄署会极力拉拢,可到最后,就不好说了。 念及此,姜望拽了一把铁锤姑娘,说道:“今日之事莫要外传,萧兄的能耐没到镇压天下妖物的程度,若指他一人寻妖,累也得累死,纯纯就是工具人了。” 铁锤姑娘偏不信邪,说道:“你把这玩意儿教给本公子,本公子肯定比你强,什么别人学不会,骗傻子呢。” 萧时年却也果断,道了声好,便开始教铁锤姑娘。 姜望则用符箓把酒肆其他客人的相关记忆抹除。 然后也顺便学一学。 他当然同样不太相信,此法只有萧时年能学会。 但看着看着,他就有点傻眼了。 好复杂的样子...... 而且气海是什么东西? 灵元又是什么东西? 没多大会儿,铁锤姑娘沉默了。 她紧紧攥着筷子。 萧时年以指代笔,凭空写得每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为何就不懂了呢? “虽然某些东西与符箓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本质上截然不同,其实基础很简单,如果与符箓结合,确能发挥出别的妙用,可想做到我那般,就只能按照此种步骤修行。” 萧时年饮了一口酒,看着铁锤姑娘说道:“学吧。” 铁锤姑娘:“......” 她当即就要掀桌。 姜望赶忙摁住她。 “别生气,我也没学会!” 铁锤姑娘深呼吸,盯着萧时年,沉声说道:“你讲得都是我从未听闻的东西,这世间根本不存在,你是故意不想教,蒙骗本公子!” 第二十九章 满棠山里有一剑 萧时年笑着说道:“不懂就不懂,我可没有骗你。” 铁锤姑娘不忿道:“你就是在骗我!” “我没有。” “你有!” 姜望很头疼的劝阻道:“像儒道或是你们墨家那样,直接断了传承的太多了,也许以前的确有此种体系,不能因为没听过,就断定不存在啊。” 铁锤姑娘生气道:“你向着他?不向着我!?” “我......”姜望暗暗咂舌,然后坐看两人继续争吵。 事实上,萧时年虽在驳斥,但始终云淡风轻,反而铁锤姑娘越说越气,最终是萧时年累了,闭了嘴巴,硬是干巴巴的被铁锤姑娘骂了俩时辰。 萧时年倒上一碗酒,递给铁锤姑娘,问道:“渴不渴?” “有点。”铁锤姑娘抿了抿唇,接过酒碗一饮而尽,把空碗直接拍在桌上,说道:“再来!” 萧时年掏了掏耳朵,起身说道:“告辞。” 铁锤姑娘哪里愿意,直接出手。 但萧时年行走间,随手画出符纹,铁锤姑娘一拳轰击在符纹上,仅是微颤,她再出第二拳,把符纹崩散,可也就是这一会儿的工夫,面前已没了萧时年的身影。 铁锤姑娘面色凝重,这家伙确实厉害啊。 姜望仍在喝酒吃菜,笑着说道:“他既是要参加秋祭,到时你们好好打一场便是,在万众瞩目下出口气,方为快哉。” 铁锤姑娘攥着拳头。 看来事情要变得有趣了。 ...... 天上飞着两把剑。 程颜和剑神的注意力未在郡城,他们飞至某座山前,正要踩剑而落,那座山忽然开口说话。 “你们都清楚苦檀气运衰竭的问题,源头吾便不讲了,但近甲子里,确有某物在盗取气运,吾暗中查探,曾到浑城,各境的妖患以及河伯谋划袭击浑城,都极大可能与气运相关。” 剑神意外道:“浑城仙人临世的异象,原来是因为您?” 那座山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继续说道:“以往妖怪不会在祭贤闹事,但浑城底下有被封印的妖逃了出来,准确地说,祂并非是妖,时间太久远,吾也是第一次知晓浑城底下的存在。” “河伯袭击浑城的缘由在于祂,却不一定知晓祂,祂想藏的话,吾也很难找到,怪吾没有在祂破封而出的时候察觉到问题,这与祂的身份有关,但现在的祂应该很弱小,你们得想办法找到祂。” 剑神清楚对方为何没有亲自出手的原因,因维持气运的缘故,能在人间行走已是极限,莫管能不能找到,他们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想到河伯假死,又出现在郡城,剑神面色凝重。 他当时应该第一时间将其抓住的。 “河伯到底在扮演什么样的身份?” 那座山很安静,过了一会儿,才出声说道:“莫要小觑祂。” 话落,山峰突兀消失。 始终没有说话的程颜,此刻笑道:“你们苦檀问题很大啊。” 剑神漠然说道:“祂有事在瞒着,但想来是为苦檀好,气运衰竭许与浑城被镇压的存在有关,河伯袭击浑城可能是为气运,不管被镇压的是什么,肯定都把气运带走了。” 看着程颜,剑神很郑重地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程颜沉默片刻,说道:“满棠山里有一剑,可独断万古,既然到了苦檀,我自要斩出一剑。” 剑神轻笑道:“河伯出现在郡城,绝非巧合,虽然以前极少有妖怪在祭贤生事,可终归是存在的,各境祭贤应已结束,只剩神都,监察各境的视线也会慢慢转回神都,河伯若真想做什么,现在便是最佳的机会。” 程颜皱眉说道:“话虽如此,但神都大物的视线不会完全撤走的,毕竟这种情况曾经发生过,哪会给予河伯钻空子的机会?” 他话音刚落,郡城西端有一座山拔地而起,红色的烈焰升腾,托举着山峰,拔高数千丈,直朝郡城而来! “鴸睚?!” 剑神凝目,注意到悬空的山峰下面,河伯的身影,“它居然唤醒了鴸睚!” 这是以前仅有几次在祭贤闹事的妖怪也未曾做过的,因唤醒鴸睚,相当于自食恶果,它可不管什么人或妖,因此非特殊情况,无论哪个阵营,都不想与鴸睚牵扯。 而鴸睚除了习惯直行,破坏的城镇是很随机的,哪怕城镇就在脚边,也不见得会毁掉,反而可能在沿途突然摧毁某座城镇。 妖怪想利用鴸睚的话,就要有很复杂的计算,可也只能确保鴸睚直行的方向,没办法让鴸睚毁掉指定目标。 许觞斛是碰了巧,那只鴸睚就近摧毁了一座小镇。 且借着分身符,让自己远离险境。
因有鴸睚的掩饰,又正好方向准确,鴸睚意外多毁了一座镇,没什么奇怪的,毁掉了许觞斛想要毁掉的目标,那自然最好。 河伯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让鴸睚毁掉郡城,而是鴸睚的出现,必将生灵涂炭,就能更好引走大物的视线,再做别的事情。 河伯的运气同样很好,鴸睚没有直接将它摧毁。 这种碰运气的事情,它倒是真敢做。 甚至河伯唤醒鴸睚的过程,他们没有半点察觉到,明显是用了特殊的方法。 “你把鴸睚拦住。”剑神朝着程颜说了一声,直接御剑破空,撞碎红霞托举的山峰,剑意照着要遁逃的河伯斩落。 程颜啧了一声,虽背着的山峰被撞破,但鴸睚并没有倾斜方向,反而因此陷入极致的暴躁,程颜丢出自己的剑,目标非是鴸睚,而是坠落地面,伴随着剑鸣,剑意屏障凭空出现,笼罩下方的村落。 鴸睚是很难杀的,且因世间每一座山都有可能是它,只要不将其吵醒,便能和平共处,但不意味着没有办法杀死鴸睚,关键是要面临着百姓受到伤害的威胁,好在沿途村落没有那么多,程颜能放开手脚一战。 他两指并剑,迎着鴸睚而去。 高耸的山体被下方百姓得见,郡城的修士武夫们纷纷掠至屋顶,两股强盛的剑意荡开,在郡守的高呼下,修士们催起黄庭炁,护住郡城百姓。 这是姜望第二次见到鴸睚,紧跟着又见到萧时年的身影蹿出。 金色符纹在铿铿的震响中,被萧时年抬臂举起。 然后在脚下又画出一道符纹,他踩着道道符纹升空,面朝着鴸睚的方向,再次开始刻画符纹,这一回花了盏茶时间。 萧时年面色稍微有些苍白,猛地踹出一脚,将得刚刚画好的符纹踢向鴸睚。 程颜并指为剑,难以给鴸睚造成致命伤害,正在犯难,便见有符纹飞至,又迅速坠落,继而逐渐扩大,直接代替剑意屏障,护住了村落。 他回首看到唯一悬浮在郡城上空的身影,对方朝他点了点头,程颜微微一愣,继而伸手召回长剑入鞘,下一刻,又拔剑出鞘。 剑意横贯天地间。 程颜立于长空,气势磅礴汹涌。 他踏空前行一步,剑意便再强盛一分。 莫说郡城,乃至酒仙郡,甚至整个苦檀,都在隐隐哀嚎。 好像下一刻,苦檀之地就会崩塌。 紧接着,程颜开始收拢剑意。 把对苦檀的危害降到最小。 但剑意凝聚一点,也变得更为强盛。 鴸睚的烈焰刚刚接触到,瞬间崩碎。 姜望在郡城里目不转睛的盯着。 那是满棠山执剑者真正开始拔剑的画面。 仅是拔剑的瞬间,就有摧毁苦檀的力量,这才是强者的姿态。 鴸睚的威胁便是不受控,而只要能保证百姓的安危,大物们想杀鴸睚,显然是很容易的事情。 可鴸睚的毁坏范围很广,要么是在保护百姓的同时,难以发挥出足够杀死鴸睚的力量,要么是拥有轻易杀死鴸睚的力量,却也极易把其余鴸睚吵醒,让得一境都陷入大劫。 程颜拔剑虽然很强,但姜望很担心,此番动静,会让苦檀境存在的鴸睚一一醒来。 不止是姜望,程颜自己当然也有顾虑,他已经很是谨小慎微的压制剑意,但溢散的余威仍旧夸张了些,他只能以最快速度斩出一剑,期盼别的鴸睚就算有被惊醒的迹象,也不会彻底醒来。 剑出时的画面没有拔剑时那般可怖,是程颜在极力压抑着,目标只有鴸睚。 用雷声大雨点小来形容虽然可以,但并不符合,因那一剑虽是悄无声息,却直接让得鴸睚化作粉末。 天上好似下起红雨。 实则是红色烈焰残息携裹着细碎的山石。 鴸睚到底是什么模样,仍是迷雾。 它已经彻底没了。 程颜微微喘着气,拼尽全力的压抑力量是很累的,他仿佛虚脱一般,大汗淋漓。 ...... 湍急的河流渐渐归于平静。 剑神站在岸上。 眉头紧皱。 有生以来,他曾斩杀三次河伯,是因河伯轻易不会露面,他以往没有怎么在意,但自谋划袭击浑城的河伯出现后,方才意识到,河伯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再一次杀死河伯,却有一种对方仍然没有死的感觉。 河伯没有傲因的天赋,他十分确信河伯是真的死了,那么再次出现的河伯,拥有着前面河伯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河伯的天赋? 旧的河伯死去,新的河伯诞生,但其实是同一个...... 第三十章 可以吐出来还给你 铁锤姑娘看着面色苍白的萧时年从高空缓缓落回地面,难以置信道:“你的符阵居然能抗住执剑者的剑意和鴸睚力量的肆虐?!” 萧时年看了一眼铁锤姑娘,想要说些什么,却直接栽倒在她怀里。 姜望很羡慕的看着。 毕竟铁锤姑娘身材很好。 没想到铁锤姑娘反应很大,直接反身就是一个过肩摔,原本萧时年尚且有些模糊的意识,现在彻底昏死过去了。 看着震惊的姜望,铁锤姑娘很无辜的说道:“他......他占我便宜。” ...... 郡守府衙。 剑神与程颜面对面坐在凉亭里。 旁边敞着屋门的房间榻上躺着萧时年。 姜望和铁锤姑娘都在屋子里。 郡守和林澄知从屋里走出,经过半躺在屋前台阶上的姚观海,来到凉亭,前者说道:“鴸睚为何出现?” 剑神说道:“鴸睚只是被利用的,幸而程颜压制得当,虽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好在没有惊扰到别的鴸睚,否则此次苦檀将失去一半生灵。” 程颜摆手,刚要开口,剑神又说道:“但我只是让你拦住鴸睚,等我解决河伯,以你我二人之力,更能减轻别的鴸睚被惊醒的威胁,你如此莽撞,险些酿成大祸。” 程颜黑脸。 好一把毒剑。 剑神敢这么说满棠山执剑者,郡守和林澄知可不敢,后者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但其实未曾觉得程颜做错什么,面对鴸睚,总要担些风险的。 他深知自家兄长更多是在怼程颜。 有时候大人物的相处方式也很接地气。 而程颜很累,没有回怼,只是看向敞着的屋门,问道:“那人是谁?” 萧时年协助程颜的画面,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郡守摇了摇头,林澄知则说道:“跟姜望一块在浑城击退乌侯的人,他来自垅蝉,叫做萧时年,执剑者阁下日理万机,没有听过他,却也正常。” 就像姜望此人,他们之前也闻所未闻。 林澄知倒是没有多想。 程颜皱眉说道:“他当时用的是什么手段?像是符阵,又不太像,那些纹路很奇异。” 林澄知说道:“隋国最有本事的天师虽在青玄署,但游野天师也存在出类拔萃者,例如行歪路的许觞斛,有天师摸索出新的符阵很正常嘛。” 倒不是要为萧时年解释什么,而是林澄知的确这么认为的。 郡守想了想,貌似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张天师在隋国首屈一指,但不意味着所有符箓、符阵都得从张天师手里问世。 目前防御里最好的符箓便是六甲神符,再以六甲神符为主结成的符阵,能轻易抗住澡雪境修士大半力量的一击,而萧时年刻画的符纹,防御程度显然超出了寻常澡雪境力量的范畴。 但终是付出了些代价,一直昏迷不醒。 程颜与剑神对视一眼,暂时确没什么值得猜疑的。 直到半个时辰后,榻上躺着的萧时年方才缓缓醒来。 姜望正沏着茶,吹了吹茶沫,轻抿了一口,唇齿留香,他很满意。 看向睁开眼睛的萧时年,姜望笑着说道:“这可不像你啊,萧兄。” 愿意主动帮忙的萧时年,他的确是第一回见,还差点把自己半条命都搞没了,要么别有所图,要么就是病了。 而且病得不轻。 萧时年向来不管旁人死活,此刻却命都不顾,护住百姓的符纹,几乎把他消耗一空。 铁锤姑娘没听懂姜望的意思,但萧时年舍命出手,确实让她对其有些微改观。 萧时年继续在榻上躺着,忽然问道:“剑神和执剑者没说什么吗?” 姜望反问道:“你想让他们说什么?” 萧时年皱眉,不对啊,自己一番表现,应该会让他们印象深刻,不可能什么都没说。 姜望又说道:“他们只是看了你一眼,便离开了,是因剑神怀疑河伯没死,其真正的阴谋未曾揭露,要时刻戒备。” 萧时年释然,等剑神和执剑者忙完,自己许是就能得偿所愿了。 寻觅着河伯踪迹的林澄知重重打了个喷嚏。 郡守很清楚林澄知不当人子的盛名,心里想着这是又有人在骂他了。 但林澄知没有在意,想到自己在幽篁谷付出极重的代价才杀死河伯,没成想对方是假死,这无疑是被狠狠打了脸,他比任何人都急切想找到河伯。 河伯虽然藏匿同样很深,可与垅蝉那只妖怪不同的是,河伯基本都是待在河里的,上岸的话,妖气就无法再隐藏那么深了。
苦檀山川大河那么多,真要找确实不容易,但河伯既然有谋划,大概率不会距离郡城太远。 他们搜查的很仔细。 可事事总有意外。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搞清楚河伯是怎么回事。 被剑神杀死的河伯是真真切切的死了。 那么郡城周围就没有了第二个河伯。 反而是在数百里之外,有河伯浮出水面,是因岸上有人经过。 那是一位白裙女子。 她侧目看向浮在水面的身影,浓重地雾气覆盖着河面,让两者面容都变得很模糊。 河伯正在用困惑的眼神打量着岸上人,它只是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原本是不会理睬的,但明明有脚步声,却感觉不到有人的存在,这才迫使它露面一观。 “你好像残缺了一块......” 梁小悠盯着河伯,像是在欣赏某种物品。 但她说的话,让河伯瞳孔骤缩。 “我听闻你曾谋划袭击浑城,可你派去的乌侯胆子太小,如果它拼尽全力,浑城必破,当然,这也不怪你,毕竟谁能想到,浑城里有两个能与乌侯一战的存在。” 河伯漠然看着梁小悠。 梁小悠再次说道:“你想补齐残缺吧?是觉得浑城里有某物能帮到你?是了,浑城底下被镇压的妖物不止一个,但很可惜,它们都被其中一个吞噬了,里面好像确有一个河伯。” 河伯神色突变,很是不安,“你到底是谁!?” 梁小悠自顾自说道:“世人鲜少明白,浑城的位置,距离曾经的战场很近,他们寻不到烛神战役的记载,是因根本没弄清楚那场战役发生在什么地方。” “你是旧妖,却因残缺的问题,记忆混杂,能找到浑城,便是极限了。” “但别人对你河伯了解浅薄,隋国神都的大物却不见得,幸而有浑城栖霞街底下的妖破封,没人在意到你,也没人会想到小小浑城里镇压着数只妖。” “烛神战役的记载也非半点没有,曾被仙人镇压的河伯,其实是独一无二的,可偏偏世间里藏着很多河伯,一旦你的秘密被揭露,后果不用我说,你也清楚。” 河伯轻易不会露面是有原因的,可终归是发生几次意外,有寻常妖怪特性的问题,可能不会意识到什么,只当那些河伯虽相似,但是不同的妖怪。 它谋划之事能成的话,届时就能傲视整个人间。 在事情没有做完前,它必须谨小慎微,极力躲藏。 最开始正值所谓仙人临世,唯恐暴露有河伯被镇压在浑城的事情,只能借着寻仙一事,安排乌侯袭城,原是十拿九稳,可因出了意外,它担忧会暴露出更多问题而偃旗息鼓。 后来,栖霞街有妖破封而出,但很快便伏诛,又因祭贤临近的缘故,神都大物们的视线没有过多关注浑城,这对河伯来说,虽是有机可乘,无疑也会担着巨大风险。 它是很有耐心的,前面失败过,再出手势必得有万全把握,此次唤醒鴸睚,是有着很详细计划的,毕竟没有人再注意浑城,因假死的缘故,让得河伯可以更好的谋划。 虽然前面跟姜望打了一架,很大可能也被剑神察觉,但这并不会影响到它的计划。 在它的设想里,等到剑神想清楚问题所在时,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 到那时,便也是吞噬剑神的时刻。 但它的计划刚刚开始,突然有人告诉它,浑城里被镇压的河伯已经没了...... 莫管旁人猜测袭城的目的是什么杀仙,又或是跟镇压在栖霞街底下的妖怪有关,却都与河伯真正的目的毫无干系,它纯粹想让世间河伯重归一体。 找到被镇压的位置,就花费了很长时间,且因封禁的缘故,再次耐心等待了那么多年,就为此刻,结果你告诉我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河伯当然不相信这种荒谬的事情,但梁小悠能一眼看出残缺,又点出浑城被镇压的妖怪里有河伯,它自始至终可都没说什么,瞎猜也要有个由头,何况是猜得那么准。 这么想着,河伯心里忽然生疑。 “你是栖霞街底下那只破封而出的妖,你没有死?” 梁小悠不置可否,说道:“我身上有着苦檀大半气运,它会让我更危险,也会让我更安全,我们都有相同的目标,便是重回巅峰,你帮我做事,我助你成事,毕竟你心心念念的那个河伯虽然被我吃了,但也可以吐出来还给你。” 河伯面容肃穆,继而冷笑道:“何须这么麻烦,我直接吞了你便是了。” 第三十一章 乌侯做的事,与你我有什么关系 梁小悠的出现,让河伯很是意外。 虽然原本的谋划做了无用功,但梁小悠更像是来给它送枕头的。 能够直接把风险降到最小。 说没有别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但不管心里怎么表现,河伯面上都是沉稳的。 相比于此,更让它在意的是苦檀气运...... 梁小悠恬淡一笑,说道:“你只是做出最正常的反应,但得再有敢于出手的魄力,以及能够成功的自信,你有颇高的神性,因残缺而化妖,那你究竟是想成神,还是继续为妖?” “气运便是烫手山芋,我一直在暗中盗取气运破封,每回都只有一丝,是因有苦檀那位神明镇压着气运,我需要花费很长时间,让得气运兜兜转转,最终才入我手。” “可我也没想到,苦檀的气运那么少,那位神明已经盯上我了,你如果没有自信能拦住一位发疯的神明,就得好好考虑这件事情。” 能发挥出全部力量的河伯虽能傲视人间,但可没有无敌于人间,尤其是被唤作正神的神只,祂们的力量是极其强大的。 多了梁小悠这个阻碍,河伯想在苦檀正神杀来前巩固巅峰力量,难度颇大,很可能在力量攀升的过程里就被那位正神给打爆。 毕竟气运外露的一刹那,就会被正神捕捉到,继而看到它。 梁小悠安然无恙,证明其有法子,但河伯很清楚自己没有法子。 在汲取气运后能隐藏,可在汲取的一瞬间,它是藏不住的。 这是梁小悠敢直接把身负苦檀大半气运的事情和盘托出的原因。 河伯凝视着仿若与天地融合的梁小悠,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却感知不到任何存在,出于各种情况来考虑,它都没有直接出手,好像上一句话只是在说笑。 梁小悠自身有什么实力暂且不提,能把自己隐藏的这么深,甚至避开正神探寻气运的视线,都足以得见其本领,出手是让河伯没有把握的事情,那便只能先不出,“我得前往浑城证实这件事。” 梁小悠笑道:“正好顺路。” ...... 栖霞街如往常一般静谧。 最热闹的时候,也就是寻仙事宜。 梁小悠把一壶水洒在栖霞街,抬眸看到裁缝铺里躺着的身影,也不知是因铺子回忆起什么糟糕的事情,又或是真正梁小悠看到顾景风时的潜意识作祟,总之,她的心情不太好。 顾景风好像真的把裁缝铺当成了自己家,悠哉悠哉的晃着躺椅,吃着点心,又轻抬眼皮瞧一眼,把手指糕点渣嘬干净。 但也就是抬眼的瞬间,他注意到了外面的梁小悠。 刚开始没在意,又再瞧了一眼,紧跟着面色微变。 朝着老许头喊了声‘我去上茅房’,他径直蹿出铺子,把梁小悠拽入旁边小巷里。 “你怎么来了?” 梁小悠翻找着记忆,很快便笑道:“你闯入武神祠的事情,可是没有得到准许,且你做就做了,又刻意露出踪迹,让武神祠的人都汇聚在酒仙郡,你耍着他们玩倒是乐呵,但差点把麻烦惹到我身上。” 顾景风挑眉道:“是魏先生让你带话给我?” 他根本没有在意给梁小悠惹到麻烦这种事,毕竟山泽部众成员一直都是互相找麻烦的,当然,也是分情况,例如生死攸关的事情,山泽部众便是最牢固的一股绳。 梁小悠点头说道:“确有一句话,武神祠的事情与你无关,下不为例。” 她只是照本宣科,但此番话便能证实,山泽部众的魏先生与武神祠是有些纠葛的。 不知是什么原因,梁小悠虽对山泽部众很了解,但那位神秘首领却在记忆里很模糊,好像大小事都是魏先生做决断,甚至是他们这些成员依照规矩自行决定。 在真正梁小悠的神魂里,她能感受到山泽部众首领的强大,是因只要想到,神魂就会颤粟,那是一种敬畏,一种崇拜。 好像世间没有任何事情是那位首领做不到的。 梁小悠曾经极力屏除这种想法,只当是对所效忠之人的正常反应,若山泽部众首领真的无所不能的话,按照他们一贯作风,早把神都给掀了。 在破入澡雪境后,真正梁小悠对她的这些细微影响就已经彻底消失。 看着因一句话而稍显落寞的顾景风,梁小悠说道:“我暂且留在浑城,帮我找个住处吧。” 她没有利用身份让顾景风去杀姜望,毕竟顾景风没有这个本事,而且山泽部众是能让她很好掩饰身份的,可不能因为一些事情,把这个挡箭牌给搞丢。
栖霞街里大多都是空宅,又能跟裁缝铺离得近,顾景风直接找上大冤种荣予鹿,让其帮忙给镇守府衙说一声,于是梁小悠就顺理成章住在了栖霞街。 目前浑城里除了谢吾行,高手们都没在,申屠煌回了青玄署,裴皆然带着临摹的壁画雇了辆马车,去了上炀郡因象城。 顾景风的问题就扔给了谢吾行和荣予鹿。 虽然顾景风有刻意露了点蛛丝马迹,但他们每每计划都当着顾景风的面,导致回回扑空,直到若水秋的出现。 深知谢吾行和荣予鹿计划每个步骤的顾景风,因若水秋的介入,险些被逮到。 于是他便老实了一段日子。 再也没有故意往计划里钻。 入夜,栖霞街,梁小悠所在的院子里。 有水渍洇出地面。 慢慢爬出河伯的身影。 “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没有让你全然听我吩咐做事的意思,该证实的你都已经证实了,那么你的答案呢?” 河伯看着梁小悠那张清丽的脸庞,平静说道:“苦檀正神肯定费尽心思在找你,下面壁画是烛神战役的新记载,有人临摹,很可能带去神都,我确实很想回归真正的我,但与你牵扯在一起,似乎太危险了些。” 它是一直有注视着浑城,只是亲自下去查探后,方才知晓裴皆然临摹的是什么东西。 梁小悠笑道:“曾经的河伯应是暴虐的,看来分化的河伯,性情也变了。” “苦檀那位神只的事情,我目前的确没有办法解决,但祂肯定是找不到我的,你更担忧壁画的事情传到神都,会有大物现身,那我们便阻止就好了。” 河伯皱眉说道:“裴皆然早已抵达因象,那里有常祭酒,我若出手,剑神与那位满棠山执剑者定会察觉,我虽不在意多死一次,但损耗的却是我的道行。” 梁小悠说道:“你手底下那只乌侯是时候派上用场了,为表合作诚意,总得让你见识下我的能耐,好好想一想,当着剑神、执剑者和常祭酒的面,大闹一场,该是何等趣事。” 河伯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没觉得哪里有趣,除非你能把三人都杀掉,否则闹一场的后果便是让神都更重视......以及扯出更严重的问题。” 梁小悠不以为然道:“壁画没你想得那么重要,无非是对烛神战役的一些记载,让他们更坚信仙人的存在,何况我暂时也没本事杀掉那三个人,只需把壁画和临摹的壁画都毁掉就行了。” 她耸肩微笑道:“而且此事你我都无需露面,乌侯做的事情,与你我有什么关系?” 河伯嘴角轻扯,“说是顺路来浑城,实则你就是因祭贤而避难的,现在又要大张旗鼓搞事情,我没弄懂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梁小悠说道:“你终究对我的力量一无所知,我来浑城,是有避一避的想法,但不代表我什么都做不了,而且你要抓住重点,重点是乌侯,而不是你我。” 河伯像是隐隐抓住了什么,又似是什么都没抓住。 但自己既然无需露面,它便也没什么好担忧的,平淡说道:“那就拭目以待了。” ...... 翌日清晨,酒仙镇。 铁锤姑娘和萧时年都已筹备好参与郡试。 郡城里街上人满为患。 除了考试者,更多是围观的百姓。 姜望待在最佳观赏位置,侧躺在酒楼窗前,看着下方盛况。 昨夜里,毫无疑问,郡守再次登门。 但结果也毫无疑问。 姜望依旧是个看客。 对面的姚观海咧嘴笑道:“你那么多次拒绝郡守,他应该早就明白,你与他根本不是同路人,但他仍是锲而不舍,此刻才算是彻底放弃了。” 姜望没有说话。 他或许的确与郡守不是同路人,但别说秋祭大会,真参加的话,他可能郡试这关都过不了。 只是看到郡试的规则,他就很头疼。 林澄知踩着飞剑直接翻窗进来,顺势把剑入鞘,又很自然的把姜望面前的酒盏举起饮尽,吐气道:“各郡考试都即将开始,河伯的半点踪影都没找到,实是怪哉,它刻意唤醒鴸睚,没道理什么都不做啊?” 姜望招手让伙计再拿一个酒盏,他倒是没有很在意河伯的事情,如果真的谋划什么,他反而会很开心,毕竟是很大量的养分。 百无聊赖等着郡试开始,姜望打量着那些聚在一块的考试者,很快便看到了背着大长剑的熟悉身影,他惊讶的猛地坐起身,把酒盏打翻,泼了林澄知一身。 第三十二章 我家婢女和画师 林澄知神情凝固。 看了看滚落在地的酒盏,想着我不就是喝了你一盏酒嘛,怎么还故意打翻酒盏泼我? “你瞧见什么了?” 姚观海身子前倾,探目窗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姜望的面色虽恢复平静,但语气却仍有些波澜,“我家婢女......和画师。” 考试者里面有小鱼,也有赵汜。 后者就算了,因符箓道造诣极高,只跟着陶天师必然学不到什么好东西,借着秋祭展露才华,若能拜入张天师门下,那就妥妥一飞冲天了。 姜望也从来没想要困住赵汜,但小鱼不同,她青娉郡主的身份,牵扯的事情很深,没考出好成绩也就罢了,一旦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甚至够格前往神都殿试,都无疑是在往幽冥地府闯。 他未曾看到童伯的身影,但在围观的百姓里面,注意到了孙青睚。 姜望给姚观海指出孙青睚的位置,说道:“把他带上来。” 姚观海下意识的起身,可随即觉得不太对劲,虽然我表面上好像是你仆人,但我又不是你真的仆人,只是站都站起来了,他刚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怪姜望没有说清楚,他明显看到孙青睚有反抗,但轻易而举就被姚观海拿捏了,堂堂黑焰军大统领,素有煞神之名的孙青睚,被姚观海提着衣领,带到了姜望面前。 “小......公子?”孙青睚始终都在挣扎,奈何姚观海的手就像铁钳一般,饶是他使出半步宗师的力量也无法撼动分毫,抬眼看到面前的熟悉脸,他顿感惊愕。 姜望自是没有怪责姚观海,而是给孙青睚整了整衣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孙大哥,你得给我解释一下,小鱼为何在这里?” 孙青睚平稳心绪,皱着脸说道:“公子当初离开,没有打招呼,是裴行令回来,童伯和小鱼才知晓公子去了昔南小镇,又要一路逛着回来,但始终没有等到,小鱼便急了。” 姜望有点尴尬,那个时候元神被困在昔南小镇,他只顾着让赵汜画一些符箓,走得很匆忙,确实没有跟任何人告知去向。 “这个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鱼怎么会来郡城?” 孙青睚说道:“起因是在赵汜身上......” 大致是天赋异禀的赵汜,不仅会了陶天师会的所有符箓,而且青出于蓝,甚至自己琢磨新符箓,陶天师很惜才,想着要借赵汜出人头地呢,怎么也不能拖后腿,便建议赵汜参加秋祭。 且在名册上着重指出是苦檀酒仙郡浑城西城巷柒号院陶天师的徒弟赵汜。 姜望皱眉说道:“但这跟小鱼有什么关系?” 孙青睚解释道:“又因骆尊者在侯府里住了些日子,小鱼念着公子,也为躲避骆尊者,便与赵汜商议,准备偷偷出城,但终究是被童伯瞧在眼里,就让我护着小鱼和赵汜来郡城。” 他欲言又止,似是因林澄知和姚观海的存在而有所顾虑,并以黑焰军独有的方法暗示姜望。 姜望懂了,而且也明白,小鱼的身份只告诉了自己,童伯没理由拦着小鱼,反而让孙青睚保护是很正常的,孙青睚顾虑的是其他事情,但姜望依旧示意他继续说。 孙青睚也仅是稍微犹豫,便如实说道:“骆尊者看重小鱼天赋,住在侯府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虽然小鱼和童伯都没有参加郡试的意思,可此举貌似被骆尊者误会。” “觉得让小鱼前往郡城,摆明是要把小鱼的天赋亮于世人,能被针对的只有骆尊者,甚至因此,童伯和骆尊者打了一架。” 孙青睚没有停顿,再次说道:“但其实小鱼是得知前三甲有资格神都面圣,暗中让镇守帮忙,递交了名册,等我知晓的时候,已是板上钉钉。” 姜望沉默。 就像曾经随便从陶天师那里得来的秘籍,小鱼当做绝世武功昼夜习练,便能看得出来,她有多犟了,神都面圣的事情,姜望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小鱼要做什么。 但她实在太天真了。 前三甲哪是好得的。 小鱼因修炼速度太快,肯定不会被分到普通人甚至境界低的一类里面,遇到像铁锤姑娘这般高手,几个小鱼也不够打的。 可又想到酒仙郡里没啥像样的高手,万一除了萧时年和铁锤姑娘,没人打得过小鱼怎么办? 相比于输掉,赢的危险更大,真的表现太好,就算没得前三甲,但却惹来某些大人物的注意,甚至被仇家认出来,姜望就得提前准备赴死了。 尚且默默变强想要惊艳所有人的小侯爷,还不想那么快被自家小婢女推到风口浪尖上。 毕竟小鱼出事,他怎么都不会无动于衷。 到时就是主仆俩惨死的结局。 姜望最大的梦想是活着,死了虽然也能成为另一种无敌,但姜望更愿意活着无敌,那样才能做他想做的事情,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得先拖一拖小鱼的后腿。 郡试是选拔最新一辈,目标自然都是未曾接触修行或者刚刚开始接触的新人。 其中天师一派,稍微特殊,因成名或是仅仅有点名气的都是快要入土的人,年纪轻轻喜欢画符的又少,且因最终能入神都殿试者,可直接拜入张天师门下,自然要精益求精,更看重悟性。 便导致了往年经常出现一个能入殿试的都没有的情况。 称得上最年轻一辈的当然是修士及武夫里面已经有点实力或名气的人,前者是刚刚学走路,他们则是准备疾跑,能否追上真正年轻一辈的身影,就看各自本事了。 这些人里是每境选出一位魁首入神都殿试,是为自己扬名,也是为宗门扬名。 值得一提的是,修士的规则很纯粹,黄庭有炁,炁炼神魂,是为修士根基,是意识层面的搏杀,武夫则更纯粹,打就完了。 这也是姜望为何觉得自己过不了郡试的原因。 虽然能让元神出窍,但没有神国力量的涌现,他就是个普通人,神魂是在神国里的,只能防御,无法出击,若以真性打神魂,好比一个在第二层,一个在两万层,他得多累,才能控制住不把人直接弄死啊。 他虚弱的身子骨受不住那个压力。 在姜望问话孙青睚的时候,郡试已经开始。
读书人们在隔开的屋子里刻苦答卷。 修士只是面对面站着,不管神魂打得多激烈,百姓们也看不到,他们要么瞧瞧那些按照考官指示认真识炁的小年轻,要么就观看武夫们的拳拳到肉,后者的受众显然会更多。 没有人注意到满脸骄傲的赵汜已经准备考第二门了。 第一门识炁,对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第二门是画符,而且是简单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但想到身边多数都是啥都不懂的人,虽有老师手把手教着,可刚识炁就能画符的确实罕见,能画出半成品都不算的半成品,已是属于画符造诣很高了。 赵汜理所应当的给自己加了难度,可他没有得意忘形,仅是发挥了三成功力,想来足以碾压群雄。 姜望一直注视着武夫那一边。 因规则的缘故,别处都相对安静,只有这里时不时打个雷,实则是武夫拳头撞击的声音。 他们没有在台子上,脚下便是土地,行走间,尘土飞扬,但四周不规则的杵着五根柱子,皆是贴着符箓,声音能传出去,但灰尘及攻势等都被限制在一定范围里。 姜望则皱眉深思着。 孙青睚当着林澄知和姚观海的面谈及小鱼的天赋没什么,他们最多觉得可能不错,但若是有了最直观的感受,得知小鱼拥有着不弱于武神祠首领,这位隋国第一武夫,甚至更高的天赋,神都很难不会把目光放在小鱼身上。 因此...... 等到小鱼上场的时候,姜望全神贯注。 他使得元神出窍,隐藏在小鱼旁边。 特意看了一眼林澄知,对方没发现什么,姜望便放心了些。 看得出来,小鱼是很紧张的。 她的对手已经就位,正恶狠狠盯着往前来的小鱼。 元神也开始有动作。 他要让小鱼很自然的摔倒,又很自然的摔晕,但不会受伤。 姜望慢慢露出笑容,但柱子上贴着的符箓忽然散发金芒,下一刻便焚烧殆尽。 “啥情况?” 姜望笑容僵在脸上,他没有毁人家符箓啊。 林澄知蹙眉说道:“是有人想舞弊,以前确有投机取巧者,后来青玄署改制了法器,就是那五根柱子,又有张天师的符箓,范围里只要出现第三种气息,符箓会自行损毁,并反噬施炁者。” 姜望下意识摸了摸,没发现身上哪里不对劲。 许是符箓反噬针对神魂,直接被神国抹除了。 看来刚才是动作慢了,小鱼已经半个身子掠过柱子,元神才会被法器感应到,传递给符箓。 林澄知很狐疑的看向姜望,“那个小鱼既是你的婢女,刚刚动手脚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姜望猛地摇头,正气凛然道:“怎么可能是我,而且我要是真做了什么,你在旁边,怎么会感觉不到?” “倒也是。”林澄知点点头,姜望再是天赋异禀,毕竟同是澡雪修士,此般距离,根本瞒不住他。 法器符箓出了问题,也让得场间乱了一阵,郡守好生安抚,并第一时间让林澄知帮忙搜查被符箓反噬的目标,可惜毫无所获。 重新贴上新的符箓,郡守亲自盯着,这让姜望很头疼。 但他毫不气馁,重整旗鼓,给自己倒了一盏酒。 然后看着小鱼轻松打赢对手。 也幸亏对手很弱,显不出小鱼的能耐。 等到小鱼离开法器范围,姜望元神再次行动。 别管什么自不自然了,他直接就是一个手刀。 而小鱼突然蹲下,让得姜望元神扑空,好不容易控制住身形,转头便看到小鱼把刚刚捡到的石子,随手一扔,正中姜望元神的脑袋。 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法器符箓的问题就算了,他想偷袭小鱼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嘛?哪怕蹲下捡石子是巧合,但扔石子也那么巧砸到他的脑袋? 为何有一种熟悉的既视感? 姜望想到曾经被赵汜贴了倒霉符的事情。 不管是好运符还是倒霉符,其实作用都很小,能影响到澡雪境以上修士或宗师境以上武夫,符箓所需的便不是炁,而是气运了,符箓的强弱取决于炁的数量,而后者自然也得看气运的数量。 想要以凡人之躯用运气威胁到大修士的生命,怕是一境的气运都不够,而且也没有天师能画出这种级别的符箓。 姜望怀疑是自己想多了,万一真就那么碰巧呢? 他看向正在画符的赵汜。 新人的考试是不同的。 他们郡试是真的郡试,而修士和武夫们则是选出各郡参与秋祭大会的人。 因此,从未接触修行的人,想要识炁没有那么简单,郡试期限有整整半月,除了已经识炁但不通画符或修行的人,能很快入第二门考,其余多数都仍在第一门识炁。 因识炁的过程是很危险的,需得有人保护,否则只要把识炁方法普及就行,何须借祭贤找能修行的人。 像赵汜那般识炁且与炁共鸣甚至直接画符的,已经不能用凤毛麟角来形容了,但修士及武夫一途能自主识炁者确大有人在,虽与天赋有关系,但是不多。 毕竟识炁只是一种认识罢了,只有熟与慢熟、不熟的区别。 但没能结识,反而结仇,那自然便有危险了。 赵汜毫无疑问是在用天赋碾压一切。 虽也有其他人因第二门画符用的符箓品秩太低,而增加了难度,却仍是无法超越赵汜的符箓。 可惜没有几个人欣赏赵汜的王者姿态。 他只能在冷风中孤傲矗立。 要说最震惊的除了败北的寥寥数人,便是第二门画符的考官了。 虽是没啥用的破符箓,但赵汜信手间就把符箓品秩提升到最高,哪怕依旧是没啥用的破符箓,可想提高符箓品秩本就是极难的事情,考官觉得莫非是有人搞事? 他很狐疑地看着赵汜。 赵汜呲着牙笑。 考官怒斥道:“笑个屁!你是不是用了驻颜符的老毕登!” 第三十三章 我上我也行 郡城下了一场雨。 就像赵汜此刻懵逼的心情一样,来得很是突然。 林澄知待在酒楼里并非全然是在蹭吃蹭喝,在雨滴刚落的时候,他便扫出一剑,有剑幕生起,在第三滴雨珠落在百姓身上前,便已把雨幕彻底拦截。 姚观海竖起大拇指。 两人碰了下酒盏,开怀畅饮。 姜望侧趴在窗前,神情显得很忧郁。 看着雨珠砸剑幕,捡起水花无数,当真是极美的画面。 被剑幕护着的百姓也在抬眸观望,那又是另一番景色,孩童们蹦蹦跳跳,嬉戏打闹。 修士们自始至终都站着,只是换了一批又一批人,在百姓的眼里,相比于酣畅淋漓打斗的武夫,修士们虽然来来往往,但都是面对面站着,然后再换人站着。 他们很难不冒出一个想法。 我上我也行。 郡城百姓没有把修士当做神仙,毕竟有郡守的存在。 但郡试场范围虽然很大,考试者却也很多,郡守又没有制止百姓围观,且郡试只是郡试而已,若让修士们都放开手脚,破坏的范围肯定要比武夫们更广。 那就得用很多法器和符箓,显然就很挥霍了,能省点是点。 考官的怒斥声,吸引了一些百姓的目光。 因天师特殊一些,不管是学过的没学过的都在一块考试,也不会参加秋祭大会,虽然没有明确规定年长者不能来,但有本事的没必要参加,没本事的,都一大把年纪了,更没必要了。 面对考官的质疑,赵汜很快便极力反驳,“你当驻颜符是大白菜么?一般的天师,只能画出维持盏茶的驻颜符,再高的就是几日而已,能长期驻颜的符箓,全隋都没有几个天师能画出来!” “莫说我没有用驻颜符,就算用了,也没有犯禁,你不就是觉得我画出的符箓品秩太高了么,想质疑也要合理吧,拿驻颜符说什么事!” 考官被说得哑口无言。 往常确实极少有年长者出现,毕竟他们年轻时便来过了,现在要么是已经有名的老天师,要么独守某处刻苦画符,蹉跎一生,要么认清现实,靠着些微的符箓本事,摆摊挣钱。 但终归有些人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想要在寿终正寝前,拜入张天师门下。 哪怕他们因岁月流逝,画出了极厉害的符箓,可也很难再进一步了,就算有延年益寿的符箓,但悟性差是事实,怎么都比不过年纪轻轻就画出神符的天师。 考官的质疑是很合理的,毕竟悟性差但年长的天师,总是有经验的,而且他们为了更有胜算,用驻颜符变年轻,自然能用经验甩开别人几百条街。 只是赵汜的反驳也很合理,若是有能耐画出长期维持的驻颜符,他们何必跟一群娃娃来考试呢,而是广收门徒,直接开宗立派了。 考官也是性情中人,当即给赵汜道歉。 赵汜同样是懂人情世故的,忙道岂敢岂敢。 “咱得给您一个更直观的证据,如果您有独门符箓,或者极其偏门,外面很难有人能接触到的符箓,便可以拿来考我,我会用事实来证明天赋异禀四个字!” 考官虽是府衙天师,但能耐其实没有太高,正因如此,反而会画制出一些没啥用,但又很稀奇古怪的符箓,外界天师自然很难接触,甚至闻所未闻。 闻听此言,考官拍案叫好,亮出他画出的一张稀罕符箓。 “如果你能画出相同,甚至更高品秩的符箓,那郡试符考魁首的名号就非你莫属了,这话我说的!” 赵汜义正严词说道:“魁首位置舍我其谁!” 此刻围观的百姓更多了。 都在议论纷纷。 考官看向郡守,微微颔首,背负双手,正色说道:“此符是我某日突发奇想,又历经三月才画出,作用便是......能让脚指甲长长。” 赵汜:“......” 围观百姓:“......” “不好意思,我刚刚耳背了一下,您说什么?” 考官稍微有些羞赧,觉得自己画出这种符箓,确实有点搞笑了,但还是再次说道:“能让人的脚指甲变长的符箓,极限大概是一寸,品秩提高的话,自然能让脚指甲更长。” 有听清楚的百姓面面相觑。 您这符箓可真厉害。 我要是一年不剪脚指甲,岂不是比您的符箓还厉害? 用符箓把脚指甲变长,然后我再剪掉它,那我要您这符箓何用呢? 是为了练习我剪指甲的手法? 赵汜沉默了很长时间,问道:“为何是脚指甲,手指甲不行么?”
考官很严肃的点点头,“那就是另外一张符箓了。” “......”赵汜拿起符纸置于案上,再握起刀笔,说道:“那就献丑了!” 考官微微一笑,看了眼旁边其他画符的人,有已经考完第二门旁观的,有刚刚从第一门识炁过来的,等到他再把视线放在赵汜身上时,却见赵汜正默默端起茶壶倒茶喝。 “嗯?这就累了?” 赵汜抿了口茶,说道:“画完了。” 考官只觉好像某根神经别了一下,大脑有瞬间的放空,似是同样耳背了一下,疑惑道:“你画完了?” 旁观的人没有移开视线,都在默默点头,但他们很怀疑几下就画好的符箓,其实就是张废品,觉得赵汜有点太敷衍了,画不出就画不出呗,前面说那么多,太装了。 赵汜则面色平静,随意说道:“我已经将符箓品秩提高,且手脚指甲都能变长,但我没有把品秩提的太高,毕竟直接长出几百丈长的指甲,太吓人了,大概只能让指甲变长三寸,想来足够展现我的天赋异禀了。” 想象抬脚出门直接横穿一条街的指甲,众人皆是打了个寒颤。 百姓们的议论声很嘈杂。 同为考试者在围观的人,虽然神情各异,而且都很年轻,但也没有直接嘲讽或质疑赵汜,毕竟符箓有没有用,试过就知道,可就算怀疑符箓没用,他们也不想亲自尝试。 考官自告奋勇,揽下了试符的责任。 他脱了靴袜,露出满是青筋的脚背和干净的指甲,直接自己把符箓贴在身上,并将双手也展示给围观百姓。 酒楼上的林澄知和姚观海也注意到了那副画面。 林澄知自然认得赵汜,朝着姜望说道:“你家这位画师,我倒是听裴行令提及,是懂点符箓,而且找出了藏在浑城的许觞斛,但他画符的速度未免太快了吧?” “如果瞎来的话,考官是有权直接让他滚回家的。” 姜望想着小鱼的事情,自己肯定没有被贴倒霉符,那么能给小鱼好运符的只有赵汜。 甚至影响到已是澡雪境的自己,虽然只是很细微的影响,毕竟自己又没真的要把小鱼怎么样,否则符箓便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但也证明着,赵汜画符的造诣又提高了。 同样证明着,小鱼想要神都面圣的决心。 如果是影响很大的好运神符,小鱼自身境界又不低的情况下,那么只要不是实力相差过于悬殊,小鱼就很难被打败。 宗师境的铁锤姑娘,哪怕会受点影响,但也是微乎其微的,可其他人就得倒大霉了。 姜望幽幽说道:“画符,他是认真的,而且你对他的天赋一无所知。” 林澄知这便很好奇了。 考官很认真展示着双手双脚。 因此类符箓作用需要些时间,除了不懂的百姓有些着急,甚至高呼符箓没用,更又甚者,再次冒出我上我也行的想法,毕竟赵汜几下就画完了,纯粹画着玩谁不会啊。 而懂得人都在耐心等着,只是他们的神情也越来越一致。 第一次画新符,且时间极短又一次就能成符的,全隋都只有张天师做到过而已。 他们为自己居然有一丝期待而感到羞愧,终是有人没忍住大声说道:“如果考官的脚指甲真的长长,我就全部嚼碎吃掉!” 赵汜暗叹一声,倒霉玩意儿。 那人话音刚落,考官的手脚指甲就开始变长,三寸的变化是极其明显的,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说话的人脸色涨红,默默往后退。 但此刻也没有人搭理他,因赵汜明明随意画几下的符箓,竟然就是真符,而且品秩可比考官历经三个月才画出来的符箓高太多了。 就算考官是从无到有,赵汜只需按照符箓照画就行,却也是无比夸张了,符箓本就很复杂,差一丝丝也得毁符,想要简单成符尚且不易,何况是超越了。 滞留在第一门识炁的人仍然很多,来到第二门画符的更少,修士和武夫的第二门考同样是门可罗雀,想来后面未曾识炁的也很难有赵汜这般天赋,身为天师的考官尤为激动。 享受着周围震惊慢慢转到崇拜的目光,赵汜故作深沉,侧仰头注视着剑幕雨雾,把侧脸和后脑勺留给了别人。 林澄知目瞪口呆,他不懂符箓,但也知道很厉害。 “你家画师有点东西啊。” 姜望啧了一声,说道:“一般般吧。” 林澄知又看向小鱼,说道:“你家婢女不会也是天才吧?” 姜望直接猛摆手反驳道:“我家婢女除了天生丽质又听话,其余什么都不会!” 第三十四章 鱼渊学府(一) 郡试将持续半月,准备秋祭的修士武夫们因人数缘故也得两三日才能结束,待得申时二刻,今日暂歇,百姓们议论着回家,修士武夫们也都回客栈休整。 而正经郡试的人则有府衙提供的雅舍,毕竟他们很多都是酒仙郡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最小的甚至仍是龆年,皆有父母陪伴而来,期盼着能光耀门楣。 林澄知撤下剑幕,去了府衙。 孙青睚撑着黑色油纸伞,姜望在伞下行走,姚观海跟在后面,他没有避雨,就那么淋着。 囊中羞涩的自然是在府衙准备的雅舍里用饭,但囊中很鼓的当然要好好大吃一顿。 修士的黄庭能直接储物,而武夫想要随身携带大量银钱,自然就得购置法器。 小鱼临行前就被童伯塞了法器,谁让侯府财大气粗呢,任她怎么挥霍,都不用担心,因童伯可以在侯府的双生法器里直接再送来银子。 所谓双生法器,便是类似阴阳鱼的东西,除了储物,也能互通,只需轻按阴阳鱼脑袋上的黑点或白点,两者就能产生感应,持有另一件法器的人,便能传送物品。 当然,如果人家不想给,你怎么按都没用。 阴阳鱼法器是很昂贵的,其他储物的法器可没有这种能耐。 他们很快到了一家食肆。 除了赵汜、小鱼,阿空居然也在。 有孙青睚解释,到郡城后,阿空就脱离队伍,席卷郡城美食,他也险些把阿空给忘了。 姜望点头,这很憨空。 赵汜和小鱼显然没有急着找寻不见了的孙青睚,看到满桌美味菜肴,且大快朵颐的赵汜,孙青睚想着肯定是这货的主意,否则小鱼绝对会第一时间先找他的。 “吃着呢?”姜望笑呵呵上前来,孙青睚收起油纸伞,示意伙计不用招呼,回头看向攥着衣裳拧水的姚观海,神色很怪异。 “公子!”小鱼正细嚼慢咽,抬眸看到姜望,满脸喜色的站起身,阿空只是瞥了一眼,顺手把赵汜面前的鸡腿儿给拽走了。 赵汜愣了一下,没有理会,毕竟他又不护食,看着径直坐在旁边的姜望以及跟在后面的孙青睚,闷声道:“我说孙大哥怎么不见了,原来是姓姜的你在郡城。” 姜望没搭理他,介绍一路淋雨很是狼狈直接上来就开吃的姚观海,说道:“这位是姚前辈,自昔南小镇到郡城,都是他在照顾我。” 小鱼忙感谢姚观海。 姚观海扒着菜,含糊不清地嗯嗯几声。 阿空则很凶巴巴的瞪着姚观海,赵汜胡吃海塞,仅仅是饿了,饭量其实并不大,但姚观海的出现,立即让得阿空有了极大的危机感,开始疯狂争抢美食。 食肆里没几个人,毕竟下着雨,百姓们直接回家,修士武夫们都回了客栈,其他囊中鼓鼓的人自然都会选择更好的食肆。 毕竟银钱是小鱼在掌管的,拒绝了赵汜去郡城最好食肆的念头,只挑了很普通的食肆。 能碰到阿空纯属凑巧,毕竟他们要吃饭,有饭吃的地方,是最容易出现阿空的,当然最关键是阿空已经扫荡了郡城最好的食肆,那么一些小摊位或小食肆,就很正常的成为了她的新目标。 前面姜望没能制止小鱼,此刻想要当面劝说,让小鱼弃权,但他得斟酌措辞,先是故作随意的说道:“赵汜啊,你画符的造诣好像更高了嘛。” 赵汜得意道:“你看到我在郡试上的表现了吧,那位考官恨不得当场拜我为师,郡守也表示对我很欣赏,郡试符考魁首的位置,已经尽在掌握。” “毫无疑问,半月后上神都,我便会成为张天师真传弟子,我家祖坟可算是冒了青烟了,家财万贯,娇妻美妾,指日可待!” “厉害厉害。”姜望恭维几句,说道:“你给我画的那几张好运符,品秩太低,要么您高抬贵手,再给我画几张?” 赵汜很是受用,微微颔首,说道:“符笔伺候!” 孙青睚见状,就想捶他,但被姜望拦住,话那么一说,符笔还得是赵汜自己拿,毕竟姜望也没有。 第一次在春怡馆画出神符,事实证明只是碰巧,而有关运气的符箓,想要画出神符品秩,是相当困难的,因此赵汜没有像其他符箓那般很快就画出来,但相比别的天师,速度已然是极快了。 赵汜花了盏茶时间,且作废一张符纸,才把好运神符给画出来。 按照赵汜的说法,也仅仅是神符品秩里较低的。 但毕竟是运气符箓,纵然是张天师也画不出很高品秩的。 姜望拿着符箓,沉思片刻,问道:“能影响澡雪境修士么?”
赵汜略有迟疑,说道:“那我不能保证,咱又没有给澡雪境的修士试过,但我觉得,应该能有点吧?我给小鱼画的神符已经用了,而且能持续三日,如果能遇到澡雪境修士,才能真正搞清楚。” 遗忘符能抹除澡雪境修士的记忆,是因赵汜画出的品秩颇高,是能避开修士神魂的,但好运符想要有极佳效果,就得牵引气运,赵汜连气运是啥都不知道,他只是牵引了海量的炁来画符。 姜望面色平静,把符箓收入袖中,朝着小鱼说道:“跟我来。” 来到食肆门前檐下,看着雨帘倾斜,街面青石板缝隙枯黄的杂草也变得有些闪亮,泥土的芬香很浓郁,街上没有半个行人,天色暗沉,气氛也因此显得有些压抑。 “公子。”小鱼穿着很修身的红色衣裳,最适合打架,及腰长发简单的梳成马尾,有红色丝带绑着,眼神天生的冷厉,面容却有些娇俏。 姜望叹气道:“我说过会帮你的,这种事情急不得,鱼符殿下贵为王侯,比我爹的品级都高,哪怕是有势无权,且势力也没有多大,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敢放肆的,何况是被屠府。” “谈老六是青玄署四品镇妖使,他仅仅是出手的人之一,莫管真相是什么,表面上都是按照命令行事,针对鱼府的人显然是极其不简单的,甚至可能有圣上许可。” 看着沉默的小鱼,姜望低声说道:“如果是有人欺君,你神都面圣想要昭雪虽是可行,但难度亦是巨大。” “而你又是否想过,要毁掉鱼府的人,如果是那位圣上呢,你拼命往神都去,只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那么鱼府的仇,就再也没人能报了。” 他话音刚落,忽有心悸感。 像是突然被什么人窥视。 但神国很快有反应,那种感觉瞬间消失,甚至恍惚觉得根本没有出现过。 姜望摇摇头,没有在意。 而同一时间,神都宫门旁侧的府邸,有人猛地睁开眼睛。 空旷的房间里燃着香炉,素青色的帘幕挂在两侧,正中间摆着矮几,上首位置有一张榻椅,墙壁高悬‘凛凛千载下’的字帖。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榻椅上盘膝坐着一位仙风道骨模样的老人。 虽满头鹤发,但面容却显白净,眼睛深邃,不怒自威。 有身穿白袍的年青人,正跪坐在矮几旁,默默煮茶,茶香气四溢,结合香炉的烟气,使得房间仿佛氤氲在仙雾当中。 年青人回眸看向老人,轻声问道:“老师,可有哪里不对?” 老人默然片刻,说道:“有人提及圣上且不敬,但我却没能找出此人,很是不对。” 年青人意外说道:“整个天下,除了西覃那位剑圣,有何人能避老师的感知?” 老人淡淡说道:“在苦檀。” 年青人把茶壶提起,放置在矮几上,然后沏茶,起身将得茶盏递给老人,说道:“我去一趟。” 老人笑着摆手,说道:“你仍在养剑,虽然苦檀剑神是很适合你出剑的对手之一,但此刻并非时机,老一辈都在沉淀,年青一辈都在养炁,唯有最年轻一辈在活跃,能再多些变化,总是很有趣的事情。” 他看着年青人,叮嘱道:“韩偃,你若在人间行走,便是代表着国师意志,代表着圣上意志,乃至全隋,你是最有望百年间破开神阙之人,你的前程尤在之上,切记,莫要浮躁。” 韩偃皱眉,继而恭敬揖手,说道:“弟子明白。” 踏出房门,又再次回眸看了一眼国师,韩偃径直出府,守宫门的甲士行注目礼,他没有丝毫理会,迎面有模样俊美,风度翩翩的男子手持折扇,迈着不羁的脚法,晃荡而来。 其身边没有任何护卫。 街上大媳妇儿小娘子们只敢远观。 “韩偃......韩兄!” 俊美男子错愕一瞬,便很热情的上前就要揽住韩偃肩膀,但被后者轻易避开,前者毫不在意,笑道:“韩兄在神都击败西覃国师徒弟温暮白的一幕,深深让我着迷,每日都请你入府一叙,你从未答应,此刻有缘碰见,必须得跟我回家喝一杯!” 韩偃皱眉说道:“我只是跟温暮白打平而已,你如此张扬,怪不得温暮白像发了疯一样,年年来挑战。” 俊美男子委屈说道:“韩兄是在责怪我?谁不知道韩兄惯来低调,仅是想跟温暮白打平而已,若想赢,那温暮白又算个什么?” 第三十五章 鱼渊学府(二) 韩偃将其推开,嫌弃的甩了甩手,直接扬长而去。 俊美男子委屈的模样瞬变,面色显得阴沉。 凝视着韩偃背影渐渐消失,他有些愤然的猛打折扇,“姓韩的,要不是我手底下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你,我早就揍你了,神都第一天才?哼,真特么让人羡慕......” 俊美男子怅然叹气,没辙啊,他曾经的确很喜爱韩偃,想要将其收入麾下,可惜人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又期盼着西覃温暮白能打败韩偃,挫其锐气,奈何温暮白不争气啊。 但不可否认的是,温暮白确实每每都与韩偃打平,他恭维韩偃能胜温暮白,虽是有理由,可年青一辈有希望打赢韩偃的真就只是温暮白了。 身为隋人,再怎么着也不能勾结西覃,实是让他痛心疾首。 他瞥了一眼国师府,又看了眼皇宫,只觉意兴阑珊,转身入了某条巷子。 相邻皇宫的桂巷,住的皆是权贵。 俊美男子路过将军府,推门走进一座无名的府邸。 有打扮邋遢,实则不惑之年,表面却是糟老头儿的人,恭敬的递上信笺。 他没有说任何话。 毕竟国师府距离此处没有多远,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哪怕皇帝陛下为此事,专门让帝师用言出法随,国师不得擅听神都,有人用事实证明,国师的确听不见神都人们说的话,可心虚之人,难免会依旧谨慎。 俊美男子则没有什么顾虑,毕竟真要让国师那么做,神都权贵们只会噤若寒蝉,使得神都仿若囚笼,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除非有人对圣上不敬,否则国师必须想听的时候才能听到,而且得是神都之外。 国师哪有那么闲,天天听人在家里说什么话。 俊美男子打开信笺,扫了几眼,淡然说道:“告诉巴守,尽量少跟骆岘山联系,别让他坏了我的大事,只需做好我吩咐他的事情就行,我要的是切实的利益。” “是。” “今晚陪我逛勾栏,我要夜不归宿!” ...... 苦檀酒仙郡郡城。 深夜,某客栈里。 姜望看着仍在犹豫地小鱼,微微蹙眉,说道:“你其实是很想入武神祠的吧,毕竟那是你能最快增强实力的地方。” 打断急切想要说些什么的小鱼,姜望继续说道:“我已经不止一次的说过,你想报仇,也得有实力,你那么想是很正常的,但入武神祠跟去神都面圣一样危险,毕竟武神祠那位首领也在神都。” “我再给你找个老师吧。” 姜望带着小鱼来到隔壁房间。 明明有床榻,但姚观海偏偏半躺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呲着牙,用小拇指的指甲剔牙,看到推门进来的姜望和小鱼,他愣了一下,然后继续剔牙。 小鱼面露狐疑。 显然是没觉得姚观海有多厉害。 其实就连姜望也没有很准确地认识。 “姚前辈,您说自己已经退出江湖,那么一身本事不可蒙尘,总得传下衣钵,我给您找个徒弟怎么样?” 姚观海瞥了一眼小鱼,显然能猜出姜望口中的徒弟是谁,虽说小鱼在郡试里几乎没遇到对手,但在清楚是赵汜给其画了好运符后,那么小鱼的表现就很平平无奇了。 姜望大概能理解姚观海的想法,说道:“武神祠骆尊者疯了般想收小鱼为徒,甚至为了让小鱼入武神祠,搬出首领,要让小鱼成为武神祠首领的真传弟子。” “那就意味着,小鱼未来有机会掌控整个武神祠,小鱼的资质有多高,就可见一斑了,姚前辈若能成为小鱼的老师,那是半点都不亏。” 姚观海瞪大了眼睛,“老夫没读过什么书,你别骗我!” 姜望正气凛然道:“事实如何,姚前辈一看便知。” 姚观海当即跃身而起,便要给小鱼摸骨。 但小鱼很嫌弃的避开。 姚观海愣了一下,忙去洗手,又在姜望的示意下,小鱼才没有抵抗,任由姚观海摁住肩膀,查探根骨。 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很快,姚观海的表情有了变化。 他先是紧皱眉头,又忽然张开嘴巴,然后把眼睛瞪得更大,继而惊呼一声,“果然骨骼惊奇,是个练武奇才!而且年纪轻轻,就已是第四境的武夫!” 姜望笑着说道:“姚前辈误会了,小鱼虽然凝练出一口真炁,却尚未破入第四境,她虽有习武三年,但前面其实也不能算,毕竟她只是练习挥剑,真正接触武学,仅月余而已。” 小鱼看了公子一眼,挥剑不是绝世秘籍嘛? 姚观海很震惊。 未入第四境,就已经凝练出一口真炁,相当于拥有着第四境的战力,若真的仅习武月余,这哪是什么天才,这分明就是武道神仙! 他做梦都梦不到如此夸张的天赋。 姚观海眼睛放光。 这个徒弟收定了! “好徒儿,快快拜师!” 小鱼虽有跟着骆岘山习武,但并未拜师。 而姚观海便是小鱼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老师。 待得行了拜师礼,姚观海老怀大慰,姜望提及小鱼不再参与郡试,他当机立断道:“既然如此,为师的见面礼就得提上日程,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好徒儿就随为师去奈何海,擒了妖骨,给你锻造一把好兵器!” 姜望惊讶道:“奈何海在北冥之渊,隔断隋覃,一个见面礼而已,要跑那么远?” 姚观海义正严词道:“我的徒弟,当然什么都得用最好的,奈何海里的妖怪,要比任何地方的妖都更强大可怖,它们的妖骨坚不可摧,必须得给我徒儿弄来!” 姜望劝阻道:“我有的是钱,不需要前辈什么见面礼,而且奈何海那么远,你们一去一回,不得好几年嘛,那可不行!” 姚观海摆手道:“用不着那么久,因奈何海对面就是西覃,曾经隋覃之战打得那么惨烈,神都要往奈何海增援,若是走上好几年,怕是苦苦鏖战的将士们,早就化作枯骨了,因此,要往奈何海,便有了特别路径。” “只是开启奈何路,要耗费很大资源,因此去这一趟,你确实得给足金银。” 姜望问道:“要多少?” 姚观海说道:“四百万两黄金,勉强够一个来回。”
姜望:“......” 饶是他向来不把银子当钱看,也是被吓了好大一跳。 您这个见面礼可真贵啊。 而且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把神国里存着的黄金都给了小鱼,又让小鱼再朝童伯要,且把赵汜新画的好运神符也给了小鱼,姜望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仍是没有想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 上炀郡,因象城。 鱼渊学府。 苦檀秋祭大会便在此举办。 武神祠尊者骆岘山带着二品侍官若水秋,青玄署行令刘玄命则带着四品镇妖使申屠煌,皆是已经来到因象城。 因象城的风景很秀丽。 漫山皆是如雪的花树,点缀着艳红如血的古树,城池建立也很奇特,楼阁攀高爬低的,山上山脚遍布,仿佛群山都是因象城。 而鱼渊学府就在山巅。 周围环绕着桃树,建筑古朴,墙面斑驳,其内古色古香,当是认真习书的好氛围。 昏暗的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着。 蒲团上端坐裴皆然。 想到浑城那位很能吃的小姑娘,觉得肯定能与常祭酒相处愉快。 毕竟常祭酒同样好吃,而且也很大方。 “蔡棠古在浑城什么都没做,时值祭贤也没回来,他想作甚?” 裴皆然摇头。 常祭酒心知肚明,便没有再说什么。 窸窸窣窣...... 常祭酒爱吃甜食,各种糕点摆的满屋子都是。 “壁画里也没什么特殊记载,无非是某处战场发生的事情,但有一处,却显得奇怪一些,壁画中有脚踩妖怪的修士,剑指天穹,他到底指得是谁?天上除了仙人,没有什么妖怪。” 总不能是剑指仙人吧? 踩着妖怪,又持剑指着仙人,怎么想都很怪异。 常祭酒认不出那位修士究竟是何人。 毕竟是烛神战役的记载,当时巅峰修士不计其数,任何一位重现,都能碾压此世强者。 裴皆然说道:“晚辈有专门记录此疑点,想来帝师或国师那里能找到答案。” 常祭酒说道:“秋祭后,我会前往神都,你到时跟我一块吧,从浑城来因象,能雇马车,但去神都就不行了,免得你再迷路。” 裴皆然点点头。 又似想到什么,说道:“听闻......姜望曾杀了您的徒弟。” 常祭酒轻笑一声,说道:“你对他怎么看?” 裴皆然说道:“姜望便是浑城那位澡雪境修士之一,但其实另一位并非澡雪境,总之浑城此行,发生了很多事情,姜望好像的确有什么秘密,而且他要比寻常的澡雪境更强。” “剑阁林澄知、武神祠骆尊者,甚至刘行令,都很欣赏他,祭酒若是因苏凌夷的事情发难,恐怕会牵扯很大。” 常祭酒挑眉道:“你的意思像是要帮他求情?” 裴皆然低眸说道:“祭酒痛失爱徒,晚辈自然没有资格说什么,只是姜望资质颇高,未来成就是不可限量的,武神祠与青玄署尚且好说,但剑阁若是站在姜望那边,祭酒想来也很难做些什么。” 常祭酒笑道:“若非祭贤的缘故,我确有教训甚至杀掉他的意思,莫管是苏凌夷,又或是蔡棠古,姜望公然挑衅鱼渊学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鱼渊学府的威信便会受损。” “我原是打算在祭贤之后出手,但经你这么一说,我确实得考虑考虑。” 裴皆然说道:“我没有要让祭酒妥协的意思,毕竟姜望怎么样,与我没什么关系......” 常祭酒摆手道:“不用解释,我明白。” 裴皆然微噎,她总觉得常祭酒误会了什么。 她更是没有搞清楚,蔡棠古到浑城究竟是想做什么,而常祭酒貌似也装作不知。 此刻有府卫前来,躬身说道:“祭酒,骆尊者、刘行令已至学府。” 常祭酒点点头,说道:“请他们到这里来吧。” 鱼渊学府前。 骆岘山欣赏着景色。 若水秋跟在后面,低声说道:“顾景风很大概率就在浑城,我差点便抓到他,只留荣予鹿,哪怕有谢吾行帮忙,怕也很难是顾景风的对手,毕竟此人很聪明,他躲在暗处,谢吾行拿他也没辙。” 骆岘山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刘玄命,轻声说道:“我自然晓得荣予鹿做不成事,但顾景风的事情不急,你好像在昔南小镇与姜望见过面,是否交好?” 若水秋微愣,说道:“应该算是朋友了。” 骆岘山嗯了一声,说道:“姜望啊,浔阳候唯一的子嗣,也是目前祁国唯一的后裔,身上流着皇室的血。” “但浔阳候生前并不安分,神都那位有数次想除掉他的意思,现在浔阳候莫名其妙死了,我很怀疑其中情况,与姜望当个普通朋友就好,别太近。” 若水秋默然,心里却有些震惊。 因在苦檀武神祠地位仅次于骆岘山和申屠煌,她是知晓一些秘闻的,但也只是片面,骆岘山的话,有着很深的意思,如果她没有猜错,姜望怕是活不了多久。 骆岘山又开口说道:“你也不用紧张,正常结交便是,毕竟那位要动手,是得找寻理由的,若是明目张胆,终归会惹来非议,甚至那位都不一定知晓姜望此人,浔阳候此前把他藏得很深。” 若水秋低头不语。 有府卫迎上前,恭敬见礼,引领着他们入学府。 但他们刚刚跨入鱼渊学府半步。 山下忽有浓烟升起。 紧跟着是如野兽般的嘶吼响彻因象城。 下一刻,鱼渊学府里有数道身影掠出。 骆岘山皱眉,与刘玄命对视一眼。 浑城栖霞街。 梁小悠擦拭着一把木剑,随即有些不舍的将它放下,喃喃道:“我真是小觑了因象城,短短一瞬,居然损耗了这么多炁。” 河伯现身,说道:“但也成功把乌侯送到了因象城,有那么多高手在,我很好奇,你究竟能借乌侯做什么。” 梁小悠微笑道:“付出了些代价,那么自然要闹得更大才行。” 第三十六章 鱼渊学府(三) 上炀郡,因象城。 看着出府的常祭酒,刘玄命沉声说道:“因象城里怎会有妖怪出现?” 裴皆然跟着出来,凝视着如山般突兀显身的乌侯,面色凝重。 上炀是苦檀最大的郡之一,因象城更是特殊,防备妖怪的等级也极高,往前数二十年,都没有妖怪能破城而入,此刻乌侯却直接出现在城内,所有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更是难以理解。 申屠煌惯性分析道:“乌侯是澡雪境大妖里偏弱的,它绝无半点可能潜入因象,其中必有不同寻常之处。” 骆岘山想着你在说什么废话。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但眼前乌侯的能耐显然超出常理。” 常祭酒默默吃着糕点。 鱼渊学府几位教习不敢与乌侯纠缠,目的只是疏散人群,乌侯再弱,也是澡雪境大妖,整个苦檀又能拿出几个澡雪境? 乌侯爆发的气势的确惊人,但它并没有肆意破坏,而是径直朝着山巅行来。 它一脚踏落,便是一栋楼阁化作废墟,身高同样超出认知范围,有半座山峰那么高,仿佛伸手就能触及山巅,可惜乌侯没有手,而它的四条尾巴挥舞着,已越过山巅。 骆岘山没有反应,申屠煌倒是蠢蠢欲动。 直到常祭酒开口说道:“麻烦诸位帮忙保护百姓。” 刘玄命心下一凛,剑神是最常在苦檀行走的,其次是骆岘山,他自己也偶尔会露面,但唯独常祭酒很是低调,他甚至都快要遗忘常祭酒有多强。 借着乌侯的事情,能见到常祭酒出手,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常祭酒是帝师的徒弟,虽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常祭酒也领悟出浩然气,但纵观全隋的读书人,常祭酒的资质确实是相当高的那一类。 骆岘山二话没说,便领着若水秋下山。 刘玄命则朝着常祭酒点点头,同裴皆然和申屠煌一道飞掠而出。 紧跟着是鱼渊学府里的府卫以及有些境界的学生。 山巅只剩常祭酒。 他仍自吃着糕点,目视大步登山的乌侯。 “常祭酒,初次见面,却已久仰大名。” 乌侯在山脚站定,翅膀张开,覆盖小半个因象城,给人的压迫感极强。 常祭酒微笑道:“乌侯,整个隋国,哪里都有你的身影,此次来到因象,有何贵干啊。” 乌侯闷声说道:“祭贤虽已结束,但你们的秋祭才刚刚开始,吾给你们添点彩头,不必言谢。” 常祭酒吃了个糕点,说道:“妖兄太客气了,肯定是要谢的,沙包大的拳头,希望妖兄笑纳。” 话落,常祭酒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轰隆一声巨响。 乌侯迎面遭遇重击,抑制不住往后摔倒,但在砸中房屋之前,尾巴忽然被拽住,常祭酒轻描淡写将其径直甩向高空,紧跟着便是一柄剑借炁疯长,瞬间贯穿乌侯身躯。 更是很巧的摔落在空地处,震起土石烟尘四溅。 常祭酒拍拍手,又吃了一块糕点。 看到这幅画面的刘玄命,不得不服,常祭酒出手真是干净利落,一击必杀,相当优雅。 正要飞回山巅,他忽然轻咦了一声。 躺着的乌侯身上蹦出极其骇人的气势,双翅一震,硕大的身躯弹起,惨白色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常祭酒,“这个谢礼......有些重了,吾得再还给你。” 常祭酒皱眉。 刘玄命掠至其身旁,沉声说道:“乌侯有问题。” 虽在乌侯刚出现的时候,他们便察觉到对方比以往的乌侯道行更高,但没想到承受那样一击,居然毫发无损! 妖怪的修行方式与人类截然不同,甚至很多妖怪根本无法修行,道行是生来便有的,想要增涨道行,只能似傲因那般,汲取死掉傲因的道行,来让活着的傲因更强,这种很奇特的办法。 但从未听闻乌侯有类似增涨道行的能力,哪怕同一类妖怪存在强弱,其实也仅是生来便有的差异,且不会有过于悬殊的力量差距。 而眼前的乌侯相比其他乌侯,强得不是一点半点。 乌侯的表现让刘玄命震惊,但浑城栖霞街里的梁小悠也很难受。 她没有高估自己,但却有些低估了常祭酒。 那一剑确实会把乌侯直接刺死,是梁小悠费了很大代价,才让乌侯强撑着没死,且把伤害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看着地面吐出的血,梁小悠微微喘了口气,无视满脸戏谑的河伯,她把手里的木剑置入水桶里,大量被蒸发出的白气升腾,隐隐形成乌侯的样子。 河伯瞳孔骤缩,它不知浑城底下镇压着几只妖怪,但最初的河伯就在浑城底下。
事实证明,梁小悠已经把其他被镇压的妖怪都吃了,最初的河伯没能给它任何反馈,说明是毫无招架之力。 梁小悠能把乌侯直接送入因象城里,并且拔高乌侯的道行,不管是哪一件事情都很匪夷所思。 梁小悠显然是依靠亲自雕刻的木剑连接乌侯,它没有搞懂这究竟是什么法门? 但能清楚的是,梁小悠目前并没有很强,那她巅峰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存在? 是曾经烛神麾下大将? 一位妖王...... 河伯忽然觉得与梁小悠合作,貌似不是什么坏事。 ...... 酒仙镇。 姚观海和小鱼早已离开前往奈何海。 要到因象城参加秋祭大会的人今日便敲定。 每一郡里,修士及武夫仅分别选出一人。 萧时年与铁锤姑娘理所当然争得机会。 但他们并没有交手。 郡守在府衙招待,赵汜也有幸到场,与郡守、林澄知举杯畅饮,阿空则独自一桌,胡吃海塞的模样,让得府衙下人看得目瞪口呆。 而萧时年却似有心事,待在别处,始终沉默不语。 姜望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 萧时年欲言又止。 铁锤姑娘此时提着两个酒壶出现,递给萧时年和姜望,说道:“明日就要前往上炀郡,今日不醉不归。” 接过护卫首领提着的酒壶,铁锤姑娘坐在姜望身边,又把护卫首领打发走。 姜望和铁锤姑娘碰了碰酒壶,又侧身跟萧时年碰了一下。 他们一口菜没吃,很快便饮尽壶中酒。 铁锤姑娘当即招呼护卫首领,再来三壶! 萧时年依旧什么话都没说,只听姜望和铁锤姑娘说些没营养的话,他兀自灌了口酒,像是有些事情藏在心里太久,终是借着酒意吐出。 “我来苦檀有两个目的。” 姜望怔了一下,洗耳恭听。 萧时年眯着眼睛,说道:“其中一个......” 他看向姜望,又摇摇头,再次说道:“我参加秋祭的目的,是想去神都,当然,若仅仅如此,我随时都能去,但我必须得以能让神都重视的身份去,秋祭魁首,便很适合。” 姜望好奇道:“那为何特地跑来苦檀?” 萧时年说道:“涉及另一个目的......我帮助执剑者,其实是想得到剑神和执剑者的重视,但事情好像跟我想得不太一样,他们至今没有露面,按理来说,不该如此。” 姜望也没能理解。 说是重视或许可能性不大,但面对鴸睚,萧时年以非常手段护住百姓,让得执剑者能毫无顾虑的出手,确实怎么都会被在意,哪怕只是聊上一句呢。 铁锤姑娘问道:“你想以被重视的身份去神都,要做什么?” 萧时年说道:“接触到更高的层面,甚至在神都有一席之地,继而做我真正要做的事情。” 铁锤姑娘没懂,说道:“你那个画符的方式,只要告诉青玄署,肯定会被重视,哪怕有隐患,但想达成你的目的,不比夺得秋祭魁首更容易么?” 萧时年轻笑道:“我要做的事情没那么容易,当然得以更适合的方法,你说的这种,虽是更简单,但麻烦也多,而且我已经在执剑者和剑神面前用出此法,就算没有明言,他们也该能看出来。” 铁锤姑娘皱眉说道:“莫非是他们误以为只是寻常符阵?毕竟你那个本事,闻所未闻,饶是剑神和执剑者,再不理解的情况下,你又没有施展出能寻觅妖怪踪迹的符阵,他们没往深处想,也很正常吧?” 姜望点点头,很有道理。 萧时年说道:“无所谓了,只需拿到秋祭魁首的位置就好,施展此法已是目前能做的极限,有些事情是不能草率暴露的,你们可别到处乱说。” 姜望自是保证。 虽然铁锤姑娘没说什么,但萧时年似是相信她不会坑人。 姜望终是心痒难耐,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事?” 萧时年模棱两可道:“与这个世间有关又无关的事情。” 怎么感觉是很了不起的东西。 姜望没再询问。 毕竟别人不想说的事情,持续的问,就不礼貌了。 铁锤姑娘也有好奇的事情,看着萧时年背着的剑,说道:“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何背着把女剑?” 萧时年自然道:“这是我母亲的剑,名为末花。” 铁锤姑娘刚要再问,上空忽有剑意生出,剑神与执剑者的身影落入府衙,剑神的声音传来,“因象城有变故,你们即刻随我出发!” 第三十七章 骤然大风起 夜幕降临因象。 漫山‘雪花’纷飞,湖泊有雾激荡,高耸峭壁留下深刻剑痕。 刘玄命持剑刺破夜幕,略有狼狈的避开乌侯的尾巴,回到常祭酒身边,喘着气说道:“该死,三个时辰,杀了乌侯十二次,它怎么又活了?!” 常祭酒没有再吃糕点,他甩了甩有些发僵的手臂,说道:“乌侯背后有高人,许是苦檀前所未有的大妖,那自然便来于别处,但想要让乌侯无限复生,决计没可能,只需再杀十二次,总会让其彻底死掉。” 刘玄命未曾发现骆岘山的踪影,微恼道:“这种情况,他居然躲着。” 常祭酒淡然说道:“武神祠与青玄署不和,而我鱼渊学府教出的学生,虽也有些武夫,但更多是输送给青玄署的修士,他能护着百姓,便已仁至义尽,许是正待在某处看戏吧。” 申屠煌与裴皆然倒是想帮忙,但他们实在也帮不上什么忙。 刘玄命从没有像今日这般狼狈过,攥紧手里的剑,死死盯着乌侯,说道:“剑神察觉到因象城的问题,很快就会赶来,我们再撑一会儿便是。” 每次将乌侯打倒,都能满血复活,但常祭酒和刘玄命却损耗越来越大,僵持下去是很不妙的。 常祭酒闻言苦笑道:“区区乌侯,有你我在场,居然还得指望剑神来助,实乃讽刺。” 刘玄命摇头说道:“祭酒有一击将乌侯杀死的实力,我费些力气也能把乌侯杀死,可眼前的乌侯非比寻常,我们若不能一次把乌侯彻底泯灭,迟早要被掏空。” 常祭酒沉声道:“能把乌侯直接送入因象城内,又能让乌侯拥有此般本事,我很怀疑幕后谋划者是澡雪境以上的妖王,可似此般级别的妖怪,已经百年未出。” “若真是妖王,剑神也挡不住,它何须弄来一只乌侯?” 刘玄命沉默。 他同样想不到对方这么做的理由。 纯粹只是拿乌侯来戏耍他们? 又或是在向剑神挑衅! 刘玄命蓦然惊声道:“幕后妖王是故意挑我们都在的时候,其目的昭然若揭,乌侯没有破坏因象,目标很明确,我们只是棋子,它想把剑神引来......” 常祭酒面色微变,“杀剑神!” “阿嚏!”浑城栖霞街里的梁小悠打了个喷嚏,她没有观看因象城的情况,把乌侯送到那里且以木剑控制已经是极限,若再注视着,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她虽然想玩,但可不会让自己身临险境。 常祭酒和刘玄命的猜测很有道理。 但真相其实仅仅是梁小悠为拉拢河伯策划的一场表演。 看着多次吐血的梁小悠,河伯嘴角微微抽搐,说道:“虽然你说壁画没那么重要,但也得先毁了吧,看情况,乌侯正被围杀,已经被打溃十二次,再这么下去,我担心你会失血而亡。” 梁小悠笑呵呵说道:“吐点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屈指轻弹木剑,有剑影呼啸而出。 “乌侯吸引着他们的注意,毁掉壁画会更简单。” 剑影直接在鱼渊学府里出现,且像是活着的一般,很是小心的躲躲藏藏,贴着墙壁摸入常祭酒的房间,把放置在书案上的临摹壁画绞成齑粉。 ...... 因象城外大风起。 有剑自天而落。 显出姜望等人的身影。 赵汜和郡守仍在酒仙镇,阿空则跟着来了。 她嘴里咬着包子,一脸娇憨的瞪着眼睛。 旁边铁锤姑娘抱着白狐狸,险些没站稳的跌入萧时年怀里,她瞠目结舌的打量周围,上炀郡距离酒仙郡有数万里,剑神以剑带人,且是那么多人,居然这么快就到了因象城! 林澄知右手搭在姜望肩膀上,笑道:“若非怕你们承受不住空间的压力,转瞬就能到。” 他话音刚落,姜望就坐在了地上,面色惨白,赶忙给自己贴了两张甘露符。 程颜见此,很是狐疑,说道:“你小子怎么回事?” 姜望摆手说道:“没什么,就是有点虚。” 但也没人在意,毕竟高山般的乌侯就在眼前,袭击浑城的乌侯与之相比就是弟弟,可事实上,它们是同一个乌侯。 因乌侯除了体型,都长得一样,姜望和萧时年也没有认出来。 剑神把他们带来非是帮什么忙,除了姜望和阿空,其他人本就得来因象,只是顺带着提前一日而已,因此剑神什么都没说,把他们抛下,便御剑入城。 程颜则是没有帮忙的意思,毕竟那是苦檀剑神啊。 他领着姜望等人,步行入城。 城内百姓都在安全的位置,使得街上很是空荡。
姜望气喘吁吁,上炀郡距离浑城更远,他体力消耗极大,甘露符的作用变得微乎其微,甚至隐隐有些呼吸困难,面色已经惨白无血。 萧时年和铁锤姑娘都被乌侯吸引视线,唯有跟在最后面的阿空注意到姜望的情况。 “你咋了?”她把包子吃完,好奇的看向姜望。 姜望顺势揽住阿空的肩膀,整个身子仿佛坠在她身上,阿空娇小,但力气很大,倒是没有被压垮,仅是微微皱着眉头,下意识扶住姜望的腰。 抬眸看到程颜纵身掠上塔楼,林澄知紧随其后,姜望便拍了拍阿空,指向挨着塔楼的石桥,艰难说道:“扶我到那边桥上休息一下......” 已经在桥上且对姜望的懒深有体会的铁锤姑娘,见其取出藤椅躺下,微微撇嘴,没有说什么。 阿空则开始四处打量,显然是想寻觅美食。 萧时年淡淡说道:“乌侯能给常祭酒和刘行令制造出麻烦,有些奇怪啊。” 姜望皱眉,看着能把曾袭击浑城的乌侯装下好几个的身影,说道:“也许是乌侯王呢。” 铁锤姑娘好笑的说道:“哪来的乌侯王,我看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虽然祭贤结束,神都的视线基本撤离,但乌侯敢跑来因象城闹事,背后必然有更强大的妖怪谋划,许是用了什么厉害的手段。” 姜望倒不是很关心这些。 而是在思考着很严肃的问题。 因象城离浑城太远,他的身体快撑不住了,唯一能解决的方法,便是汲取更多养分,让自己变得更强。 眼前的乌侯貌似是极佳的目标。 但看到山巅狼狈模样的刘玄命,姜望又有些踌躇,乌侯的能耐好像确实超乎想象,万一没汲取到养分,被乌侯一脚踩死怎么办? 要么等着剑神快把乌侯打死的时候捡漏? 毕竟许觞斛在浑城搞事,斩杀蠃颙的过程里便证实了降妖除魔是可以直接获得养分的,但必须得是把妖怪杀死的一瞬间,否则依旧得借助神国力量涌现以及杀意来汲取养分。 正如在郡城外山脉与河伯一战,最开始河伯对他没有杀意,只能想法子让河伯生出杀意,可河伯很强,不好杀,结果还是让它给逃了。 想要在因象城维持正常,就得冒些风险,否则这么下去,可能会没命,姜望打定主意,取出所有神行符,做好随时捡漏的准备。 想我姜某正气凛然,降妖除魔,义不容辞! ...... 有狂风贴着峭壁呼嚎,乌侯目视着御剑而至的剑神,惨白色眼眸有着恨意,又有着一丝惧意。 常祭酒与刘玄命同时向剑神施礼。 毕竟苦檀,剑神是最大的。 哪怕表面上是青玄署的行令代庙堂掌控着苦檀最高话语权。 可事实是,剑神和常祭酒有实力有身份,是让刘玄命不得不放下姿态的。 刘玄命第一时间告知剑神他们怀疑驱使乌侯的幕后妖王的真正目的。 但剑神毫不在意。 他反而想到苦檀唯一的正神所描述的浑城栖霞街底下那个存在,毕竟能把乌侯道行拔高,甚至悄无声息将其送至因象城里,让得常祭酒都束手无策,苦檀里绝无此般妖怪。 只有从栖霞街逃出的那位最有可能。 别人认不出,可剑神能看得出来,眼前的乌侯很熟悉,熟悉的不是乌侯本身,也不是什么妖气,毕竟乌侯的气息是一样的,真正让剑神熟悉的是它畏惧的眼神。 妖怪畏惧剑神是理所当然的,但惧意也有区别,乌侯眼里的惧意是极致的,哪怕它极力在掩饰。 想到曾因妖狱而在剑阁斩妖上千,其中有一只乌侯逃离,那个眼神与此刻别无二致。 剑神听着刘玄命对眼前乌侯的描述,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拔剑。 乌侯惧意瞬间攀升,它想逃,但梁小悠拒绝,并以木剑控制着它,冲向剑神。 梁小悠虽没有注视着因象城,可乌侯的情绪是能被感知到的,便也能借此猜到剑神已至因象。 那么这场表演就到了关键时刻。 浑城栖霞街里的梁小悠,隐隐有些兴奋。 河伯很想制止她,毕竟梁小悠并未与剑神接触过,根本不清楚剑神有多强大。 它担心梁小悠会玩砸。 而面对满是恐惧仍疾奔向前的乌侯,剑神隐约也意识到什么,他默默举起手里的剑,骤然大风起! 剑锋掠幕,如墨的夜空乍起寒芒,山间飘飞的‘雪花’,瞬间被绞得粉碎,点点铺空,更像真正的雪花,那是极为惊艳的画面。 第三十八章 苦檀剑神 姜望紧紧盯着那副画面,已经做好借神行符疾掠,从而及时捡漏的准备。 但剑神的剑很快。 也就是眨眼的工夫,乌侯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便有一篷血花溅起,画面顷刻定格,紧跟着是激荡的风气肆意,席卷整个因象上空。 伴随着乌侯身躯轰然倒塌,姜望面部微僵,他捏着神行符,想说什么,最终只剩长叹。 过分了嗷。 塔楼上的林澄知抚掌笑道:“不愧是兄长。” 程颜面无表情,默默瞧着倒下的乌侯。 常祭酒和刘玄命同样沉默着。 有注意到些氛围不对的姜望,仅是皱了下眉头,便忽有期待的也看向乌侯,并且已经做出要起身的姿势。 果然,下一刻乌侯就又站了起来。 铁锤姑娘难以置信。 萧时年则下意识攥紧拳头,他大概明白为何常祭酒及刘玄命会陷入苦战了。 非是乌侯够强,而是杀不死。 “好样的!”姜望没忍住赞了一声。 萧时年和铁锤姑娘神情怪异的看着他。 姜望略有尴尬,说道:“我在说剑神的那一剑。” 那你反应也太慢了吧? 铁锤姑娘没有多想,但萧时年默默盯了姜望一会儿,且着重看向他手里的符箓。 察觉到萧时年异样的眼神,姜望只能报以微笑。 那是多么正直而又如沐春风的笑容。 他觉得幕后驱使乌侯的不管是谁,都是福星啊。 乌侯非是抗住了剑神的剑,它根本没有抗住,是真真切切死了的,不知是什么原因又活了,这简直就是姜望降妖除魔汲取养分的良药,可以往死里薅。 幸好梁小悠不知道姜望在想什么,否则会被气死的。 她在栖霞街里吐着血。 前面常祭酒和刘玄命的攻击,尚且能直接伤害转移,乌侯其实并没有死,但剑神的剑确实超出她的预料,瞬间让乌侯死得不能再死。 若非有木剑牵引着乌侯命魂,第一时间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将其复活,再晚一会儿,命魂崩散,乌侯就彻底没了。 河伯看着此时梁小悠凄惨地模样,实在无法理解,把乌侯复活又有什么用呢?把自己搞得那么惨,这件事情就这么好玩么? 梁小悠对自己是真狠啊。 惹不起! “咱结束吧,别玩了,我同意与你合作。” 河伯好言相劝。 梁小悠面无血色,又满脸都是鲜血,因其倾国的容貌,反而更有别样的凄美。 她微微抬手,坚决道:“这场表演,必须要完美落幕!” 河伯:“......” 而乌侯此刻已经快要怕死了。 它颤颤巍巍站着。 虽然有梁小悠撑着让它不死,可死亡瞬间的经历,太吓妖,它仿佛又回忆起在剑阁,剑神一剑杀百妖的画面,那简直就是妖怪的炼狱! 乌侯心态有些崩了。 它想逃,奈何逃不掉。 剑神看着它,沉默不语。 虽然很想借乌侯找到其背后的存在,但显然没那么容易,哪怕乌侯愿意说,按照目前情况来看,恐怕刚有这个念头,就会被幕后的存在抹除。 正因此,他没有直接杀死乌侯。 否则幕后谋划者再强,能让乌侯复活的神通,也得付出极大代价,是根本没可能抗住他绝杀的一剑的,就算能抗住,也没有必要为了乌侯把自己的根基损坏。 剑神仅仅是在试探对方能做到什么程度。 现在看来,幕后谋划者好像有点东西。 是很有自信又或是别的问题? 但不论如何,对方想玩,那自然得回敬。 剑神再次拔剑。 常祭酒面色紧跟着生变。 剑离鞘半寸,浩荡剑意便已溢出,那是溪河剑意! 真正的溪河剑意! 他没有半点犹豫,招呼刘玄命尽全力护住因象城。 否则,剑出的刹那,这里将会被夷为平地! 林澄知更能清楚自家兄长施展溪河剑意会是怎样的画面,他几乎与常祭酒同时行动,并请求满棠山执剑者出手。 想来是兄长很清楚有程颜和常祭酒的存在,才会此般拔剑,不然谁也挡不住因象城彻底消失! 甚至影响整个上炀郡! 哪怕剑神把剑意覆盖范围内敛到极致,余威仍会是极其恐怖的。 待在某处的骆岘山也被吓了一跳,但他毕竟只是武夫,可没有能护住因象城的手段,只能挡在百姓们身前,护住一小部分人。 早有准备的姜望更是反应极快,把神行符全部捏碎,直接拔刀出鞘。 再次错过的话,显然就没有机会了。 在剑神的剑彻底出鞘的刹那,姜望便借着神行符如鬼魅般蹿了出去。 毕竟剑神的剑很快,等到乌侯快死的时候才有行动,就迟了。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姜望。 尤其是萧时年。 他早怀疑见乌侯没死,姜望那般兴奋的模样有问题,但没想到在剑神出剑的时候,姜望居然直接冲了上去。 在此关键时刻,若是剑神收势,难免会影响己身,若依旧出剑,必让姜望瞬息命丧黄泉。 “那家伙疯了不成?!” 常祭酒审视着疾行的姜望,因曾扫视浑城,自是认得他,很是好奇姜望到底想做什么。 距离尚远,溪河剑意的余威便刺激神国力量涌现,姜望面上疲态顷刻间一扫而空,疾行中猛地一脚跺地,伴着炸裂声响,提刀斩向乌侯! 溪河剑意已触及乌侯,后者凄厉嘶吼,无法逃跑的情况下,它终于重拾勇气,想要绝地反击,哪怕深知只是徒劳,可姜望的出现,让它内心仅犹豫一瞬,便当即转换攻击目标。 毕竟在浑城被姜望击退,也是一种耻辱。 纵然要死,也得拉一个垫背。 何况乌侯仍是希冀着梁小悠能再次救它。 那么姜望死了便是白死。 “你真是自寻死路,正好报了上回的仇!” 姜望略有困惑,但没工夫细想,他必须得在剑神之前杀死乌侯。 因此直接便是全力挥刀。 有溪河剑意瓦解着乌侯的力量,使得乌侯面对姜望的刀气,可谓触之击溃,它难以置信,就算身躯在崩散,自己的力量也不该被姜望如此轻易碾灭! 它早已不是当初袭击浑城的乌侯,力量比那时强盛了十数倍,看着姜望近在迟尺的脸,不由得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莫非此子真是临世仙人? 乌侯的猜疑被河伯否决,便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可距离袭击浑城才过去多久?姜望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强,除非他本来就有这么强! 甚至远不止如此。 是因姜望隐藏很深,是河伯小觑了他。 乌侯带着极大的畏惧以及猜疑彻底崩溃。 栖霞街里的梁小悠吐出一大滩血。 精神瞬间萎靡。 木剑也在同时化作齑粉。 这下乌侯再也没法活过来了。 梁小悠急促喘着气,她没有在意崩碎的木剑,乌侯最后传递的情绪,让她很是困惑。 而且反噬的程度有些超乎想象。 “剑神......” 梁小悠面色阴沉,剑神的力量居然此般可怕。 她差点给乌侯陪葬。 但河伯内心里更是震惊。 因剑神的剑意隐隐传递到了浑城。 若只是杀乌侯,剑神没必要斩出这么强的一剑,其目的是显而易见的。 而梁小悠虽是付出了极大代价,可居然承受住了,河伯愈加怀疑梁小悠的身份,明明已经很衰弱,得有多大的底蕴,才能依旧这么抗揍? “剑神应是猜到了什么,故意想借乌侯把剑意反噬到你身上,就算没能杀死你,恐怕也能借此捕捉到你的气息,我们得赶紧撤了!” 河伯是惶恐的。 哪怕它一直想着能吞噬剑神,但是在让天下河伯归一,否则面对剑神,它根本没有半点活路。 它没有埋怨梁小悠贪玩搞砸,毕竟此时此刻没有意义。 梁小悠则顺势倒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等河伯急切想拽她走的时候,方才平静说道:“别紧张,虽然结果与我设想的有些差距,剑神也比我想象中的更强,但他是不可能找到我的。” 河伯恼怒道:“你就这么有自信?” 梁小悠随意说道:“你若害怕,便先找个地儿躲着,我确实得好好休养,暂时不会再做什么,待时机到了,我会找你。” 河伯没有犹豫,直接遁走。 梁小悠未曾理会,仿佛睡着了一般。 夜幕更深沉。 清脆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顾景风紧跟着推门而入。 “你怎么睡在院子里?” 梁小悠没有睁眼,淡淡说道:“何事?” 顾景风来到近前,搬个凳子坐下,说道:“谢吾行和荣予鹿每日里计划怎么抓我,可惜他们都太笨了,唯一有点能耐的若水秋被骆岘山带离浑城,陪着那俩蠢货玩耍,让我有点厌倦,想着到别处逛逛,你要不要一起?” 梁小悠轻轻摇头。 她现在哪都去不了,纵使表面无所谓,但其实伤得蛮重。 顾景风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刚刚收到魏先生的消息,西覃有人入了奈何海,目标是隋。” 梁小悠对奈何海一无所知,但有相关记忆,那里似乎存在着很强的妖怪。 漠章战役后,大部分妖怪都被禁于某地,只因妖怪数量太多,人间方才屡见不鲜,可唯有奈何海,是西覃与隋国都无法轻易插足的地方。 正是有奈何海相隔,隋国才没能在西覃尚弱的时候将其摧毁。 她顿时有了些兴趣。 第三十九章 谋划者的目的 因象城里。 姜望悬在百丈高空,有丝丝溪河剑意流转,仿若浮水融于空气。 他低垂着脑袋。 双臂在颤抖。 衣袍鼓荡,肌肤在涨红与苍白间转换。 他极力适应着那股新生的强大力量。 姜望微微抬眸,眼睛里难掩喜色。 斩杀乌侯得到的养分反而是次要,因触及溪河剑意,恰逢神国力量涌现,使得姜望把剑神的剑意伤害也给汲取了,两者相加,养分的数量更胜程颜那次。 幸而没有卷入到剑意里面,否则就没有半点生还的可能。 姜望也是有点后怕的。 毕竟只是接触到一丝剑意,他的身体就险些崩溃。 唯一遗憾的是,破境澡雪不久,想要再次破境,所需养分难以想象,虽没能提高境界,但修为的增涨是相当显着的,那股让身躯颤粟的力量,带给姜望无与伦比的舒适感。 他甚至萌生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的念头。 好在他没有以前那般好高骛远,很清楚这个想法有多么不切实际。 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他,能轻松碾压之前的他。 再遇到河伯的话,他有信心,一刀取其性命。 剑神立于山巅,默默盯着姜望。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相比于姜望,找到幕后谋划者才更重要。 程颜自塔楼飞至山巅,说道:“可有收获?” 剑神说道:“试试便知。” 话落,两人便都消失无踪。 姜望转眸看向只剩常祭酒和刘玄命在的山巅,挠了挠头,倒是省了解释,虽然等剑神回来,可能依旧要问,但他也能有更多时间思考怎么说。 他刚刚落在桥上,常祭酒的声音便响起,“且都到学府里来吧。” 铁锤姑娘看着常祭酒和刘玄命入了学府,朝姜望说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被剑神的剑意杀死?” 姜望收起藤椅,笑着说道:“我身体很结实的。” 铁锤姑娘撇嘴道:“我没看出来。” 她抱着白狐狸叫上阿空,向着山巅而行。 萧时年与姜望并肩,跟在后面,淡淡说道:“你好像很喜欢往危险的地方跑。” 姜望微怔,随即笑道:“我这人就爱冒险。” 有手臂忽然搭住肩膀,林澄知凑上前来,说道:“你想在我兄长面前表现,是决心要入剑阁了?这是很明智的选择。” 姜望无语。 在表面上虽然向乌侯拔刀,可在旁人看来,乌侯肯定是剑神杀死的,他们只是惊异于姜望骇人的举动。 姜望的确也无需解释什么。 但剑神必然会清楚真相。 他该怎么解释捡漏的问题? 是仰慕剑神,无脑的上前帮忙? 这怕是很难让剑神相信。 毕竟剑神不是林澄知,因为林澄知肯定会信。 他们踩着石阶登山,看着旁边的楼阁门铺,姜望相当惊奇,因象城建筑的位置真是怪异,但确实让人眼前一亮,百姓们显然是习惯了,上山下山,一点不会觉得累,虽然大部分百姓都住在山下。 姜望看到一处斜坡上座立着酒肆,他很担心酒肆会直接倒塌,甚至看到某颗大树上建着房屋,更诡异的是,山上峭壁也有楼阁。 阿空在前面跑着,登山的路上,有着各种门铺,像什么酒肆茶馆,糕点铺等,但因乌侯直袭山峰,百姓们都躲在山下,此刻这些门铺里都没人。 “沿着这条街到另一座山,便是秋祭大会的举办位置,你们因兄长的缘故,能很快来到因象,但各郡的人最快也得十日才能到,等人齐的话,可能就是两个月之后了,相当于秋祭大会要在明年初才会举行。” 林澄知指着旁侧铺着青石板的山路说道。 姜望好奇问道:“这是街?” 林澄知说道:“怎么不是街呢?” 姜望环顾周围,说是街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 骆岘山自某条道路行来,身后跟着裴皆然和申屠煌。 “你怎么也在因象城?”姜望直接忽略了骆岘山和申屠煌,盯着裴皆然说道。 刚要说话的骆岘山被噎住。 裴皆然因面前都算是熟悉之人,倒是没有犯病,仅是稍稍有些不自在,轻声说道:“我要回神都,途经这里而已。” 她当然不能承认,是路痴的问题,没敢直接回神都,否则有可能跑到西覃去。 骆岘山轻咳一声,试图引起姜望注意。 “骆尊者,你咋了?不舒服?” 骆岘山脸黑,说道:“小鱼呢?” 姜望想到孙青睚说过的事情,讪笑道:“小鱼就是陪着赵汜去郡城玩的,现在已经回家了。”
骆岘山狐疑道:“小鱼没有参加郡试?” 姜望顿时义正严词道:“我怎么会舍得让小鱼跟人打打杀杀呢,要是磕着碰着,我肯定把那些人全都杀了!” 骆岘山半信半疑。 姜望说道:“要么您去郡城瞧瞧?只有孙青睚跟赵汜在,你能找到小鱼算我输。” 他没有非得给骆岘山解释的意思,但不管怎么说,骆岘山毕竟也教了小鱼很多,没必要因这点事情生出嫌隙。 反正就算让骆岘山得知小鱼没有参加郡试,亦是不会影响什么,毕竟小鱼怎么都不会入武神祠的。 得到姜望保证,骆岘山没再说什么,面色也柔和了许多,想着姜小子还是心向自己的。 只因姜望太懒,而小鱼又对其言听计从,一副主善仆忠的模样,毕竟姜望拒绝武神祠,也没有答应别人,相比起来,自己与其关系还是更亲近些的。 骆岘山当即摆出长辈的姿态,拍了拍姜望的肩膀,说道:“你刚刚拔刀太鲁莽了些,毕竟侯爷只有你一个子嗣传承,遇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姜望敷衍称是。 申屠煌在旁冷哼了一声。 显然是觉得姜望很蠢。 而姜望根本没有搭理,申屠煌在他眼里已经和蔡棠古没什么区别了,带不来任何好处。 他们登至山巅,踏进鱼渊学府,有府卫引领着,见到常祭酒和刘玄命。 常祭酒摆手看座。 案几上是各类佳肴。 阿空眼睛放光。 裴皆然待在角落,目的是不引人注目,毕竟铁锤姑娘是陌生人。 刘玄命和骆岘山分别在左右首位。 紧接着是姜望和林澄知。 萧时年和铁锤姑娘靠后一些。 常祭酒右手食指指尖敲击着桌面,左手又拿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等到嚼碎咽下,方才说道: “乌侯的问题,想必诸位都看在眼里,幕后谋划者不简单,乌侯的道行被拔高,但其实仍在澡雪境范畴,我更关心的是,乌侯是怎么直接出现在因象城里的?” 骆岘山皱眉不语。 若是道行极高的妖怪确实能做到,但这么多年,从未有妖怪做到过,是因苦檀根本没有那么高道行的妖怪,何况乌侯显然是被送来的,这甚至比乌侯依靠自身本事都难。 常祭酒又说道:“浑城栖霞街底下有壁画,雕刻着烛神战役的某些画面,裴行令将其临摹,让我瞧过,但刚刚我发现,那副临摹的壁画已经不见了。” 裴皆然神情骤变,很快又想到别的事情。 “乌侯的目的是壁画!” 常祭酒点头说道:“显然正是如此,但应该只是目的之一,幕后谋划者是在挑衅整个苦檀,许是有杀死剑神的想法,可事实证明,乌侯办不到,我没想明白整这一出是为何?” “如果乌侯是吸引我们的视线,从而能够借机毁掉壁画,可乌侯屡次复苏,幕后谋划者不可能毫无代价,又没有实力杀死剑神,壁画已毁的情况下,依旧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场间众人都没有想出头绪。 阿空啃着鸡腿儿,娇憨道:“也许只是好玩呗。” 众人看了阿空一眼,都没搭理她。 为了好玩?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没可能。 能驱使乌侯,且将其送至因象,甚至拔高道行,让其死了又活,这得是多恐怖的妖怪才能做到,说什么为了玩,这像话么? 此般级别的妖怪,哪个不是心细如发的老怪物,明目张胆整这一出,只能是挑衅,甚至可能故意想引剑神现身,等到剑神循着蛛丝马迹找过去的时候,面临的就是必死的陷阱! 念及此,刘玄命心头一震。 猛地起身,言明所想,大声道:“祭酒,得速速让剑神回来!” 剑神的强大毋庸置疑,何况是满棠山执剑者在,可经乌侯一事,更能明确幕后谋划者的能耐,谁也不敢小觑,哪怕只是很小的可能性,可剑神但凡遇险,就算仅仅受了些伤,也是苦檀的大劫难! 没有剑神镇压,苦檀群妖万一疯动,又有着远超己方数量的澡雪境大妖,后果将会是难以想象的。 常祭酒微微抬手,低眸说道:“莫要把事情想得太坏,有能耐杀剑神的妖怪,当世仅剩两个,其一居于奈何海,若有动静,神都不会不知,其二相比前者稍弱,再有执剑者相助,怎么都不会是最恶的结果。” “而且别忘了,苦檀有神。” 刘玄命平稳了情绪。 看到对面骆岘山略有讽刺的眼神,眉头紧皱,刚要说什么,便听常祭酒又道:“且等着剑神回信吧。” 他端起一盘糕点,让众人慢用,朝着姜望颔首,步出大殿。 姜望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第四十章 丑人多作怪 鱼渊学府里有一颗五百年的香樟树,郁郁葱葱,扎根在斑驳东墙旁,学子们喜欢在这里温书,而此刻显得很是空寂。 檀香木制的桌椅摆在树下,常祭酒把糕点盘放置其上,微微后仰坐着,轻笑抬手让姜望坐于对面,说道:“你的名字,我确已很熟悉,真正见面,反而跟我想象中不同。” 他虽曾注视浑城,看到姜望,但也只是瞥了一眼,仅仅认得脸罢了。 姜望没有第一时间搭话,因发现神国力量至今都还未曾散去,很显然,是力量变得更持久了,这是极好的事情,他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很行了。 常祭酒皱眉,说道:“你好像对我有什么意见?是在想着苏凌夷的事情?无需抱有戒备之念,我目前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有些问题想跟你聊聊。” 姜望回神,侧目看到东殿长廊一闪而过的杜言若,微微眯眼,笑着说道:“祭酒大人误会了,我刚刚只是没听见,敢问祭酒想跟我聊什么?” 常祭酒示意桌上糕点。 姜望拿了一块浅尝,然后凝眉说道:“有点甜。” 常祭酒也吃了一块,很是满足,说道:“世间酸甜苦辣,我终究更喜欢甜,人生总要活得甜一点,每日里苦大仇深,实在没什么意思。” 姜望把糕点放下,笑着说道:“祭酒是不打算计较苏凌夷的事情?” 常祭酒面无表情,说道:“不要浪费。” 姜望很错愕,只能再把吃了一口的糕点拿起,前者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苏凌夷确是我的真传弟子,但只是其中之一,甚至都没能真正踏上修行路,虽表面上恬淡如君子,可实则相反。” 常祭酒盯着姜望,后者有些迟疑,把糕点塞嘴里,前者方才又说道:“浔阳候当年是陆玖客门生,而陆玖客是神都学府大祭酒,更是隋国前十之列的强者,虽弱于剑神,但确是鱼渊学府当之无愧的至强。” “因此,你也能算是鱼渊学府的半个门生,我没有理由让你给苏凌夷陪葬,已是澡雪境的你,是一千个苏凌夷都比不上的。” 姜望懵了。 几个意思? 怎么说话的工夫,我就成鱼渊学府的门生了? 父亲是神都学府的弟子,姜望却是毫不知情。 他狐疑道:“若有这层关系在,蔡棠古何必想方设法找我麻烦?” 常祭酒答非所问道:“你可知浔阳候为何离开神都来到苦檀?” 姜望摇头。 常祭酒轻叹道:“是因让......那位不喜,鱼渊学府不会承认浔阳候的身份,蔡棠古仅是苦檀学府的教习,他自然不会知晓此事。” 姜望懂了。 虽然常祭酒没有直言,但那位是谁,想来是很清楚的。 他耸肩说道:“我爹是我爹,与我没什么关系,青玄署、武神祠都在争我,你们鱼渊学府再插一脚,若想借着我爹的事情,那祭酒大人怕是要失望了。” 常祭酒笑看墙外山色,有白色的花瓣擦着墙头草飘入,落在桌上糕点旁,伸手捏起,沉吟片刻,说道:“浔阳候是一个名称,它代表的并非一个人,你父亲,你祖父,祁国皇室仅存的血脉,若非祁国崩灭,你祖父是最有望继承帝位者,若至今日,你也该是储君。” 姜望眉头紧皱,好可惜。 “但我没想着与你亲近,前诸国皇族后裔,不止你们浔阳一家,当年满门惨死的鱼王府,便是雎国皇室后裔,在那之前,诸国遗脉,都因各种缘由破败,继而断绝香火,我若与你亲近,无疑自寻死路。” 风儿很是喧嚣。 姜望心里有些发寒。 他紧紧盯着常祭酒。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常祭酒笑道:“有感而发罢了。” 姜望冷笑道:“我虽然也是第一次见到祭酒,但知祭酒极为低调,或许您真的不在意苏凌夷的死活,可不代表您真的没想过杀我,您想让我因此番言论猜疑,埋下种子,与那位生嫌,当是狠毒的计策啊。” 常祭酒怔然,哈哈一笑,说道:“你很会想嘛。” 姜望认真说道:“我只想好好活着,稍微强一点自然最好,有的危险,我愿意,那便没人能阻止我,甚至别人在背后推我一把,我反而会心存感激,可我不愿,若有人在背后推我,那我肯定弄死他。” 常祭酒凝眉思索,好难懂哦。 “你倒是很奇怪。” 他径直拿起一块糕点,说道:“就像你忽然向乌侯拔刀?” 姜望没说话,也跟着拿起一块糕点,咬一口,又放回盘子里,揖手说道:“告辞。” 常祭酒看着毫不犹豫离开的姜望,又盯着那块糕点片刻,莞尔一笑,喃喃道:“有趣。”
...... ‘啪嗒’一声,黑色的靴子踩到积水,姜望站定,淡然说道:“跟着我作甚?” 杜言若的身影出现,她注视着姜望的背影,沉默少许,说道:“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姜望回眸看了一眼,说道:“入洞冥境了?” 杜言若轻咬着薄唇,说道:“但依旧无法杀死你。” 姜望笑道:“你这辈子都没可能。” 杜言若神情淡漠,问道:“我父亲和子澄呢?” 姜望朝前走,说道:“我当你把他们忘了。” 杜言若跟在后面,说道:“我们握手言和吧。” 姜望再次止步,回身看着她,说道:“什么意思?” 杜言若说道:“我反正也没机会杀你,甚至可能真的这辈子都没希望,我又何必让自己活在痛苦里,你把我父亲和子澄放回来,我们此生再不相见。” 姜望盯着她,忽然笑了笑,说道:“你这话可真有意思。” 杜言若皱眉说道:“我不会再想着杀你,你把我父亲和弟弟放了,便两不相欠,这样对你我都好。” 姜望嗯了一声,说道:“但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情,杜蘅和杜子澄或许对你很重要,可你想不想杀我,对我而言,根本没什么所谓,这场交易不公平。” 杜言若面色难看,很快又变得苍白,她颤着声音说道:“你想要什么?” 姜望向前一步,杜言若下意识后退,但等到前者再次迈步,她迟疑片刻,没有退,而是闭上眼睛,说道:“我可以给你。” 姜望愣住,问道:“给我什么?” 杜言若满脸羞愤,“明明心里清楚,还要问,你是在羞辱我么!” 姜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清楚啥啊? 杜言若急促喘着气,仿佛认命般,拽住姜望就走,是想把他带回房间里,但姜望不理解啊,直接甩开,质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杜言若也很不理解,她看了看周围,虽然没有人,可...... 终是明白了姜望的意思。 她只觉极其耻辱,脑海里两个小人儿在打架,但刚刚分出胜负,要妥协的时候,姜望已经冷淡说道:“简直莫名其妙,杜蘅和杜子澄就在黑焰军营地,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别再让我见到你。” 姜望径直离开。 杜言若愣在原地。 ...... 姜望最开始确实没懂,但细想一下就能明白,虽然杜言若不丑,可也说不上多好看,跟铁锤姑娘比都差远了。 就算他再怎么想着勾栏听曲,也不至于荤素不忌,何况目前身体依旧很虚,而且他真不在意杜言若怎么样,毕竟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与其纠缠不清,实在丢份儿。 神国力量变得持久,事实证明,仅是多了半个时辰。 姜望拖着残废般的身躯回到殿内,仿佛已经被掏空。 刘玄命与骆岘山不知所踪。 萧时年与铁锤姑娘也不在。 只有裴皆然坐在角落,阿空在另一侧大快朵颐。 申屠煌相隔较远,皱眉苦思着什么。 但最让姜望意外的是,若水秋坐在阿空旁边,正默默饮着酒。 姜望像是直接瘫倒般,半躺下,好奇问道:“若侍官刚来?” 若水秋想着骆岘山的话,微微笑道:“我在帮着鱼渊学府的教习安抚百姓,但你拔刀斩乌侯的画面我看见了。” 姜望笑着摆手说道:“一时冲动而已。” 申屠煌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在剑神阁下出剑的时候逞能,真不知该说你勇气可嘉,还是愚不可及。” 姜望有点不悦,前面没搭理你,你还没完没了了。 “申屠大人啊,有句话不知您听没听过。” 申屠煌挑眉,傲然道:“什么话?” 姜望笑道:“丑人多作怪。” 砰! 申屠煌拍桌而起,羞愤道:“姓姜的,欺人太甚!” 姜望眸子骤冷,说道:“叫你一声大人是看得起你,申屠煌,别给脸不要脸。” 虽然现在的姜望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但眼睛里闪现的杀意仍是让得申屠煌心下一颤。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力量的压迫,可那般眼神却好似来自深渊,申屠煌忽然清醒了些,像是才想起来姜望是澡雪境的大修士! 他有些惊慌失措。 不对劲...... 申屠煌意识到了很严重的问题。 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无脑了? 为何总是下意识想讽刺姜望? 没理由啊! 第四十一章 我的职责,是照顾好童伯 申屠煌的潜意识里就看姜望不顺眼,可他竟想不出为何会这样? 隐隐觉得似是与刘行令有关,但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仅仅是行令想拉拢姜望入青玄署,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到这般程度啊。 哪怕再是不忿,姜望澡雪境大修士的身份都是毋庸置疑的,他又不是白痴。 总觉得好像遗忘了某些事情? 符箓的作用,若是面对境界够高的人,他们真要想的话,是能够发现端倪的,而帝师的言出法随则截然不同,说让你遗忘,你就怎么都想不起来,哪怕清楚自己忘了某件事,也不会生出怀疑的念头。 因此,申屠煌只能苦恼下意识讽刺姜望的事情,那自然寻不到半点答案。 若水秋自始至终都在看戏。 阿空根本懒得看,那么多好吃的都吃不完,嗷呜嗷呜......太好吃了! 裴皆然只是抬眸瞥了一眼,像是已经清楚结果会是什么。 申屠煌攥着拳头,凛冽的气息却在消散,他更是清楚,如果真的出手,下场就是死,可要给姜望道歉的话,亦是不可能。 他只有保持沉默,挺直腰背,仰着脑袋,‘逃’出大殿。 “祭酒与你说了什么?” 殿内陷入片刻寂静,裴皆然蓦地开口。 姜望舒舒服服半躺着,说道:“没什么,闲聊而已。” 裴皆然起身,坐到姜望旁边,无视对面若水秋有些异样的眼神,说道:“不管乌侯最大的目的是什么,毁掉壁画是其一,那仅仅是有关烛神战役的微末记载,何须这么做?” 姜望思忖道:“是壁画里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秘密?” 他面色顿时变得凝重,微微端正坐姿,说道:“你临摹了壁画,但真正的壁画在浑城,乌侯......或者说幕后谋划者怎会知晓壁画的事情?祂藏在浑城?!” 裴皆然说道:“我已将壁画的事情告诉祭酒,他可能会传音入密告知剑神......我去问一下!” 心里难以确保的裴皆然当即掠出大殿。 姜望情绪有些慌乱。 他担忧童伯会出什么事。 若水秋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朝着阿空问道:“好吃么?” 阿空点头如捣蒜,常祭酒搜揽各郡美食,应有尽有,让阿空不由高呼大爱! ...... 酒仙郡,浑城栖霞街。 戌时一刻。 有两道身影摸墙而行。 正是久违的蔡棠古与东重阳。 他们耐心苦熬到今日,便是要寻找最佳的时机。 毕竟蔡棠古想得到所谓的祁国瑰宝,就没办法跟姜望打正面战,谁让人家是澡雪境修士呢,蔡棠古都被吓完了。 现在姜望离开了浑城,蔡棠古硬是再熬到裴皆然等人都离开,东重阳极力劝阻,又耽搁了些时日。 最终蔡棠古还是劝服了东重阳,开始行动。 “若要达成目的,很难跨过童霁,他自然不会是我们的对手,可如果留着童霁,姜望回来便能知晓,如果杀死童霁,虽能瞒天过海,但潜在的问题就更大了。” “确信祁国瑰宝存在,只要拿到手,我们便都有望破境澡雪,届时又何必担心?浔阳候府终究落魄,除了姜望,谁会在意?” “他就算查到我们头上,索性将其一块杀死,不会有什么问题。” 明目张胆的覆灭浔阳候府,当然不成,可暗中施手,再能破境澡雪的话,他们就有了自保之力,蔡棠古想方设法的稳定东重阳的心。 为了此刻,他也是考虑良久,除了想要变得好看的愿望,更是想搏一把,否则就得等着寿终正寝,死亡永远会是修士最恐惧的东西。 摆在面前的机会,若任其溜走,蔡棠古觉得自己肯定会后悔。 所谓富贵险中求,他拼了! 看着面露激动之色的蔡棠古,东重阳没再说什么。 他们相识多年。 有着过命的交情。 陪蔡棠古疯一把,且可能破境澡雪,何况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于情于理,他都只有全力以赴。 因谢吾行仍在浑城,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要第一时间让童霁‘闭嘴’,得到祁国瑰宝。 他们途径梁小悠所在院落的小巷。 被梁小悠看在眼里。 顾景风已前往奈何海,她虽然有着极大兴趣,终是没有跟着去,现在养伤才是最重要的。 但不妨碍她看一场戏。 蔡棠古和东重阳很快便翻墙入了侯府,他们将气息内敛到极致。 天色已经有些昏沉。 栖霞街万籁俱寂。 童霁在前院廊下温酒。 莫家兄弟一旁陪着。 “孙青睚有送回信笺,说公子在郡城,短期内应是不会回来,童伯与骆岘山一战受了些伤,可得好好休养,有什么事情都交予我们兄弟来做,免得公子回来,若见童伯累病,怕是会很担忧。”
童霁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有心了,我的伤无大碍,而且府里也没什么事情,来吧,尝尝。” 他把温好的酒递给莫家兄弟。 两人恭敬的接过。 “已是十一月初,天气愈发寒了,公子身体不好,总会担心他会不会冻着,公子第一次出远门,就像小时候那般,偷偷摸摸跑出府,以前我总能暗中护着,现在公子长大了,我也老了啊。” 莫家兄弟面面相觑。 他们一直都觉得姜先生体虚的模样是装的,但姜先生虽是仙人,确非真身降临,因童伯的话就能证实,姜先生是童伯看着长大的,长辈担忧外出的孩子,实乃常事,他们只能宽慰童伯。 莫白袍言道:“我虽已破境洞冥巅峰,二弟也仅差半步之遥,但想跟随公子左右,鞍前马后,却依旧道行微末,公子不在府中,我们的职责便是照顾好童伯。” 青袍表示同意。 童霁笑道:“我是老了,却也没有那么老,怎么都得看到少爷娶妻生子,甚至......” 他忽而摇头,继续温酒。 有落叶被寒风吹入府里。 青袍却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而白袍顿生警觉。 长剑凭空出现在手里。 青袍反应慢了一拍,下一刻也紧张的站起身。 童霁则微微挑眉,没做其他反应。 两道身影以极快速度掠至。 莫白袍凝眸纵身挥剑,好似有水泡炸裂的声音,剑锋划过的空间如同流水般荡漾,但相撞的刹那,是一股大力袭来,险些让他的剑脱手而飞。 执刀的东重阳有些意外。 侯府里的白袍青袍修士应只是普通洞冥境,竟能挡得住他一刀? 洞冥境巅峰! 他很快意识到问题。 白袍修士已经破境。 这是始料未及的情况。 很可能因此发生变故! 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东重阳同是洞冥境巅峰修士,且更是第四境武夫,他有信心在第二招击溃白袍。 二弟青袍则已经崩溃了。 他毕竟尚未破境洞冥巅峰,面对在全隋洞冥境修士里都能排在前百位的蔡棠古,毫无招架之力。 但青袍够狠,拼着受伤往前冲,俨然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奈何修为相差悬殊,很快就被蔡棠古踩在脚下。 肋骨都断了好几根。 他没有再理会青袍,径直向着温酒的童霁出剑。 沿途石板寸寸崩裂。 显然直接就是杀招。 童霁面色有些苍白,胸膛隐隐作痛,提炁时又牵扯到伤势,虽然很痛,但他没有皱一下眉头,探手间掌击来剑。 下一刻,长廊便四分五裂。 蔡棠古咬紧牙关,再次出剑。 有碎砖瓦片跌落,崩溅清脆鸣响。 童霁神情凝重,蔡棠古比上次交手更强了些,而自己却有伤在身,他更加难以理解,蔡棠古究竟在发什么疯? 侯府周遭的炁受到剑气的牵引,携裹着凛然杀机,朝着童霁席卷。 蔡棠古执剑疾行,将得碎砖瓦片化作齑粉,童霁想避,却因再次牵扯到伤势,而慢了一步,被蔡棠古一剑划破肩头,血液飞溅。 蔡棠古紧跟着反手回撩,童霁狼狈矮身,使得剑锋自脑袋上滑过。 凝聚力量的一拳顺势轰击而出。 但被蔡棠古横剑格挡,两者也因此拉开距离。 另一边,出乎东重阳预料,白袍抗住了第二刀,但虎口已经崩裂,单是修士境界的道行尚且不及,东重阳又是炁武兼修,对抗两招便几乎快到极限了。 注意到童伯危险,莫白袍疾呼道:“二弟!” 挣扎着起身的青袍发狠,嘶吼一声,“想杀童伯,便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他俨然像是地痞打架那般,径直撞向蔡棠古,双臂怀抱,埋头往前疾冲,把蔡棠古摁在墙上。 童霁捡起青袍的剑,就要斩向蔡棠古。 而分心他顾的莫白袍瞬间被东重阳重创,哪怕他死命拽住东重阳的腿,也在顷刻间被挣脱,整个人都被踹飞,手里的剑掷出,东重阳挥刀格挡,头也不回,长剑在半空飞旋,将莫白袍的左臂钉在地上。 童霁只能回身迎击,有着第四境武夫体魄的东重阳,丝毫不惧,伸手便抓住童霁斩来的剑,右手挥刀劈落! 蔡棠古因被紧紧抱住,他没有空隙把剑刺入,又急切想杀童霁,没有浪费时间御剑,而是蛮横的以剑首位置重击青袍脑袋,继而挣脱,冲向童霁。 青袍满脸都是血,他伸手拽住蔡棠古的脚,视死如归道:“公子不在,我的职责......便是照顾好童伯!” 第四十二章 暮色里的刀(上) 蔡棠古低眸看着莫青袍,咬牙切齿道:“难缠的家伙,既然想死,便先送你一程!” 他举剑劈落。 青袍却无所畏惧,看了一眼虽躲过东重阳必杀一刀,但紧跟着就被压着打的童伯,又看向匍匐在地,浑身鲜血淋漓,嘶吼着将钉住左臂的剑拔出的白袍,面色很是平静。 夜色愈加昏暗。 剑锋冰寒刺骨。 “大哥,照顾好童伯!” 闻听此言,莫白袍神情大变。 他显然意识到二弟想要做什么。 但他没有劝阻,而是拼尽全力爬起身,执剑冲向东重阳,“二弟,一路走好!” 青袍微微一笑,伸手便抓住蔡棠古劈落的剑,黄庭炁疯涌,继而彻底爆裂开来。 蔡棠古满脸都是恐惧,仅是半步之遥便跨入洞冥巅峰的修士,在此般距离下,自毁黄庭的威力足以让他粉身碎骨! 震耳欲聋的炸响,传递整个浑城。 正在和荣予鹿饮酒的谢吾行猛地抬眸。 浔阳候府前院毁于一旦。 蔡棠古急促喘着气,衣袍破烂不堪。 他身前是东重阳。 第四境武夫的体魄散发着幽芒,“计划已失利,我们得撤了。”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满城皆知,他们没机会问出祁国瑰宝的下落。 看着化作齑粉的莫青袍,蔡棠古很不甘心。 但终是听了东重阳的劝,毕竟再杀童霁没有意义,甚至可能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莫白袍护着童伯,他没有时间伤心,而是同样视死如归,要以二弟相同的方式把蔡棠古两人留下来。 童霁瘫倒在地,面无血色,脑海里是青袍的音容笑貌。 察觉到白袍的举动,他下意识伸手拦阻,但白袍面色坚决,挣脱的同时,说道:“童伯,逃......” 童霁怔住。 莫白袍的背影很是挺拔。 他持剑拦截蔡棠古,却被东重阳一脚踹开,嘴里喷着血,他再次向前,要很近的距离才能造成最大的伤害,他不会让自己白死。 但有东重阳这堵墙在,他很难找到最佳的机会。 就在他不顾一切想要直接自毁黄庭时,有溪河剑意从天而降。 谢吾行的身影飞落侯府中。 扬起漫天烟尘。 他瞥向浑身鲜血淋漓的童伯,又看向更加惨不忍睹的莫白袍,心下杀机凛然。 剑意朝着东重阳砸来。 摧枯拉朽一般,崩飞其手里的刀,将其轰然砸跪在地。 浑城之炁震荡,尽皆朝着侯府汇聚,在剑意的冲击下,嘶嘶作响。 谢吾行往前迈步,经过莫白袍身边,说道:“保护好童伯,别想有的没的,我与姜兄乃是知己,剩下的事情交予我。” 蔡棠古咬牙切齿,说道:“谢吾行,此事与你无关!” 谢吾行淡然说道:“蔡教习,我不知你的目的,但这件事情若被常祭酒知晓,你该如何自处?” 蔡棠古感到恐慌,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可事已至此,他清楚多虑无益。 “你是剑阁真传,我也是鱼渊教习,都为圣上办事,劝你不要蹚这浑水。” 在他话音刚落,神都里便有视线来到此地,但没有人察觉。 反而是正在看戏的梁小悠面色微凝,她变得很是小心翼翼。 被镇压在栖霞街底下六百年,她不清楚隋国神都里有着什么样的人物,毕竟当年根本没有隋国的存在,但那道视线给了她很强的压迫感。 仔细搜寻着不属于她的记忆,梁小悠大概猜到视线的主人。 隋国国师! 她的眼神仿佛在看白痴一般看向侯府里的蔡棠古。 要么是真的白痴,要么是根本不清楚,竟敢提及圣上两个字,浔阳候府终究是权贵,一个小小鱼渊教习,到此开杀戒,再被国师知晓,下场是什么,毫无疑问。 但刚有这个念头,梁小悠又搜寻到新的记忆,隋国王侯皆是诸国皇室后裔,前诸国王朝数以百计,有直接在漠章战役陨灭的,有被隋国打败,收拢疆土,更多是无奈归于隋覃麾下。 有极少数王侯得到重任,其余的皆在甲子里逐一破败,又或是因某种罪名被抄。 那更像是在铲除异己。 毕竟漠章战役结束后的短短六年,诸国之患便开启了。 那正是隋崛起之时。 虽然诸国都因漠章战役而损失惨重,但隋国想把诸国力量全面接收的野心,仍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若有诸国愿意归顺或者合作,隋国自然来者不拒,可等到隋国掌握大部分力量后,又真正站稳脚跟,与西覃二分天下,隋新帝的登基,那些归顺的诸国必然成为眼中钉。 因他们各自麾下将士不会效忠于隋,哪怕明面上会听从隋帝的调令,可终究不是被隋帝掌控在手中的力量。
现已是隋第四任皇帝,依旧秉承着祖辈的想法,前面或有隋帝狠厉,但当今陛下打着仁善之名,做下一大堆事情,把多数诸国力量顺理成章的囊括于麾下。 因此王侯们表面上深得圣眷,若没有最合适的理由,王侯们纵然无权,地位也是颇高。 梁小悠更从记忆里得知,浔阳候因某件事丢了圣眷,方才落魄,可并没有到能让当今隋帝将祁国残存力量连根拔起的程度。 想要维持仁善之名,自然得行仁善之举,便无法借机发挥,做得太过分。 那么国师就算看着浔阳候府,许是也会当做没看见。 因是蔡棠古个人行为,当今隋帝想来乐得看戏。 除非事情闹大,真正意义上传到神都,隋帝才会雷霆大怒,降罪蔡棠古。 但让梁小悠意外的是,因历代隋帝只有一位冒进些,其余都是以安抚诸国皇室为手段,现今隋帝更是做到最巅峰,哪怕聪明人能猜到什么,更多依旧是坚定相信隋帝确实仁善。 而山泽部众已经不是洞悉隋帝真正目的那么简单,甚至梁小悠从记忆里翻到了更多秘闻,身体的主人在山泽部众是重要成员,但知晓的事情其实是有限的。 就是这有限的事情,也让她触及到山泽部众的能量。 看起来仅是跳梁小丑的山泽部众,实则拥有着极强的力量,他们的人几乎无处不在。 梁小悠察觉到国师的视线离开,方才松了口气。 她在此刻有了想掌控山泽部众的念头。 ...... 上炀郡,因象城。 戌时三刻。 暮色掩盖着鱼渊学府。 浑城栖霞街底下有壁画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常祭酒是其中之一,因此,姜望与裴皆然能想到的事情,常祭酒自然早就想到了,并已经告知给剑神。 铁锤姑娘拉着阿空逛街。 刘玄命与常祭酒仍在谈论着幕后谋划者的目的。 骆岘山则不知所踪。 姜望呆坐在五百年香樟树下,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情绪有些烦闷。 萧时年在旁面壁思过。 手里是那把悬挂蓝色剑穗的剑。 每逢佳节倍思亲。 虽然今日没有什么节,但在萧时年的回忆里,最盛大的节日已经临近,那是隋国里不存在的节日。 他侧目看向姜望,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你得照顾好身体。” 姜望微愣,说道:“谢谢关心,你也是。” 萧时年欲言又止。 默默盯着手里的剑,有剑意细微浮现,宛若惊鸿,掠过剑身。 姜望挠了挠头,继续发呆。 很快,他有些坐不住。 直接元神出窍,但只跨越数百里,真性就变得萎靡,他坚持又行百里,最终元神崩溃,枯坐香樟树下的姜望面色发白,吐了口血。 显然,神国的力量依旧无法支撑他的元神回到浑城。 距离太远。 萧时年皱眉说道:“你在做什么?” 刚刚让姜望照顾好身体,他就吐血? 如果姜望一直这么虚的话,他就得另寻目标,但他实在无法理解,明明是澡雪境的修士,怎么可能会这么虚,而且明显不是假的。 修士虽重炼神而忽略体魄,也不至如此啊。 姜望颓靡道:“我想元神出窍回浑城,因乌侯的事情,我很担忧浑城会出事。” 修士的元神出窍,确有距离限制,但就算是最弱的澡雪境,也能出窍数千里,能跨越两境的则是极厉害的强者,因象城与浑城相隔甚远,可姜望也不是最弱的澡雪境,没道理回不去浑城。 萧时年愈发觉得姜望很奇怪。 是因拔刀向乌侯,被剑神的剑意伤到了? “你能否元神出窍,帮我到浑城看看,确保童伯安全就行。” 萧时年沉默片刻,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已破境澡雪?” 当然是姜望神国力量涌现的时候,他一眼便发现了萧时年真正的境界。 但不得不说,萧时年隐藏很深。 饶是有神国的存在,姜望都没能看到萧时年的黄庭。 他甚至怀疑萧时年其实没有黄庭。 可又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 没有黄庭,自然就成不了修士。 纵是自己,也有黄庭,只是自己的黄庭就是神国。 真正值得怀疑的是,破境澡雪是有异象的,要么是萧时年破境生出的异象太微末,才没有被察觉,要么就是根本没有异象生出。 不管是哪一种都很匪夷所思。 他意识到萧时年的秘密不比自己少。 萧时年没有再问,而是说道:“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自己元神出窍回去。” 第四十三章 暮色里的刀(下) 浔阳候府。 亥时一刻。 周捕头带着衙役已经围住眼前的废墟。 但他没有干涉的资格。 莫白袍和荣予鹿在缠斗蔡棠古。 其实荣予鹿没有很想介入的想法,可终究这些日子与谢吾行关系不错,哪怕最开始跟姜望有摩擦,但荣予鹿是崇拜强者的,又跟姜望喝过几场酒,于情于理,他都没办法视而不见。 虽是第四境的武夫,可在武神祠甚至江湖里,他都算是很弱那一类的第四境。 但能在这般年纪入第四境当然资质是不差的,只是不可否认,荣予鹿能在武神祠里有些地位,更多仰仗的是闾埔荣家。 莫白袍伤得很重,两个人联手依旧处于下风,最好的结果,便是勉强牵制住了蔡棠古,只待谢吾行能击败东重阳,就能奠定胜局。 谢吾行和东重阳的战斗已不在侯府里。 而是在栖霞街空旷处。 谢吾行毕竟没有破入澡雪境,东重阳又是炁武兼修,可因剑士的身份,施展溪河剑意是能伤到武夫体魄的,两者算是打得旗鼓相当。 东重阳是江湖里成名已久的高手,有着谢吾行难以企及的实战经验,偶尔能占据优势,但想要打败谢吾行,亦非易事。 别管苦檀年轻一辈第一人的称誉有多少是虚的,真要因此小觑谢吾行,便是极大的错误。 谢吾行的剑意充斥在栖霞街,割裂暮色,携裹着天地间萦绕的炁,迸溅出星星点点的寒芒,毫无保留的轰击在东重阳身上。 东重阳的上衣已经被撕碎,古铜色的体魄坚硬如铁,绷紧的肌肉青筋暴露,在剑意洪流的洗礼下,隐隐呈现数道剑痕,显然,谢吾行的剑意若能再强一分,便能击溃东重阳的体魄。 而东重阳没敢赌谢吾行能不能再施展出更强的剑意,他抗着剑意往前疾奔,挥舞着大刀,要拼着重伤的代价,把谢吾行彻底击败。 他终是理智的,无论怎么样也不会取谢吾行性命。 否则莫说剑神,单是那群剑阁剑士,就能把他轰的渣都不剩。 谢吾行剑阁真传的身份,就是无敌的光环。 可以打败谢吾行,但没人敢杀他。 甚至非必要的话,多数人都不敢打败谢吾行。 想要击败谢吾行让其没有能力再纠缠,又不能施杀招,难度可谓极大。 但东重阳别无他法。 毕竟浔阳侯府与剑阁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就算能借助祁国瑰宝破境澡雪,也只会是最短命的澡雪修士。 可正因东重阳不敢下死手,谢吾行便有了机会扭转局面。 但他得足够谨慎,若东重阳面临死亡的威胁,那么剑阁的震慑就很难起到作用了,因怎么都是死,肯定宁愿拉个垫背的。 他要给出让东重阳觉得自己也没有杀人的想法,才能使得对方不会孤注一掷。 这场战斗比拼的便不仅仅是实力,还有智慧。 谢吾行自诩聪明绝顶,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躲在暗处看戏的梁小悠觉得有些吵闹。 她刚想加入这场戏,忽有警觉。 暮色里出现两道身影。 苦檀剑神与满棠山执剑者。 梁小悠没有丝毫紧张,这两人能找到浑城,是预料之中的。 但因伤势要比预计的重,她不可避免要更谨慎些。 再次安心当个看客。 “你这徒弟看起来傻乎乎的。” 程颜踩剑抱膀,俯视着谢吾行。 剑神仅是瞥了一眼,没有理会。 他在搜寻着幕后谋划者的踪迹。 可惜毫无所获。 看来问题已经很明显。 要么对方早就离开浑城,要么藏匿极深,深到在眼皮子底下也感知不到。 能直通地底的坑被填上了,想要瞧瞧壁画,除非再将地面打穿,但没有什么意义,因剑神基本确信,驱使乌侯大闹因象的幕后谋划者,便是栖霞街底下被镇压的存在。 毕竟除了这位连苦檀山神都找不到踪迹的家伙,没有哪个妖怪被剑意反噬还能不露半点痕迹。 在苦檀山神找到他的时候,剑神便清楚对付那个家伙很难,因此未能察觉问题,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 反而剑神久违的有些兴奋,能遇到难缠的对手,某种意义上也是幸事。 东重阳看起来很狼狈,但他面色却很平静,露出的上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他的步伐变得沉重,挥刀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胜败仅在一瞬之间。 剑意洞穿了他的左臂。 在下一刻却有刹那的凝滞。 谢吾行对溪河剑意的领悟没有很深,持续释放剑意也有些吃不消。 东重阳在第一时间就抓到了机会。 地面炸裂,他身影如蛮牛般横冲直撞,只要能够近身,他有信心一击让谢吾行丧失战斗能力。 但他没有注意到谢吾行嘴角稍纵即逝的笑意。
待得东重阳即将近身的时候,原本衰弱的剑意忽然暴涨,在雪亮的剑芒里,谢吾行不退反进,剑尖直击东重阳的胸膛。 东重阳毕竟是在江湖里摸爬滚打,警惕性很高,双掌合十,硬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牢牢束缚住剑身,但携裹着凛冽剑意的剑尖仍是刺入半寸。 让他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就像在极致的冷冬下洗了个冰水澡。 整个心脏骤紧。 “你故意的?” 东重阳没想到自己险些着了道。 谢吾行双手持剑,面色因这一剑变得惨白,显然是黄庭炁损耗过度。 他发力想要让剑尖再进半寸,可东重阳力道很强,把剑身锁得很牢固。 东重阳不敢有丝毫大意,只要稍有松懈,胸膛就要被贯穿。 他的体魄已经伤痕累累,剑士的剑意又很刚猛,没有了任何优势可言。 谢吾行惨然一笑,说道:“你顾虑我的老师,没敢对我下杀手,我虽然不愿依仗老师,可没办法改变旁人的想法,那么不如顺其自然,让其成为我的优势,我很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凭实力其实并非你的对手。” “但我比你更狠,毕竟年轻人就得意气风发些,要无所畏惧,毫无顾虑,抓住你不敢杀我的点,拼着剑意难以承受的损耗,一击必杀。” 东重阳面色凝重。 谢吾行在最后一刻使得剑意暴涨,显然是要付出很大代价,但正如其所言,他根本不在意,只是仗着年轻,只要没有彻底耗空,总能恢复过来,可要冒着损害根基的风险,正常人谁敢那么做? 何况又不一定能成。 “你需要全神贯注的锁住剑身,别的事情都已经做不了,此战我赢了。” 谢吾行在犹豫要不要杀东重阳。 但想到浔阳候府突如其来的巨响,想到没有看见青袍的身影,他渐渐意识到问题,眸子也变冷,虽然跟青袍修士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可那是姜望的人。 把姜望看作一生知己的谢吾行,理应帮青袍报仇。 而看着谢吾行神情变化的东重阳也跟着表情大变。 他必须得同样毫无顾虑的绝地反击。 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 谢吾行拼尽全力在推动那一剑。 迫使东重阳不断后退。 他束缚住剑的同时也束缚了自己。 想要驱策飞刀,就得分神,哪怕决心不顾一切,可难免仍存顾虑。 毕竟谢吾行的剑已经刺中他,甚至杀死他的速度都无法计算,他没有信心能驱策飞刀反击谢吾行,并保证自己能活着。 乃至于萌生出等待蔡棠古解决荣予鹿和莫白袍来援的念头。 可在剑动的刹那,他便清楚,必须孤注一掷了。 因此怒吼一声,试图直接崩断谢吾行的剑,掉落在地的刀震颤着飞起,紧跟着就是一声剑鸣。 栖霞街在某一刻忽然变得极为安静。 谢吾行有些力竭,嘴角却有很醒目的笑意。 东重阳的刀距离他仍有一丈,而他的剑已经刺破其心。 剑意的肆虐,更将其绞得粉碎。 让东重阳再没有半点念头能驱策飞刀。 身躯轰然倒地。 谢吾行也跟着瘫倒,大口喘着气。 踩剑悬浮高空的程颜,咂咂嘴,说道:“你徒弟还是有点东西的。” 剑神依旧只是瞥了一眼。 浔阳候府里,莫白袍已经没了人样。 蕴藏着二弟陨落的怒意,他俨然是以命换命,真正的无所畏惧,也导致他伤势极快加重,又屡屡再添新伤。 他的视线变得很模糊,满眼都是血色。 看着那副画面,童伯再次忆起曾经跟随侯爷浴血奋战的场景。 此刻的他就像枯槁老人,即将垂死。 唯有荣予鹿能依靠体魄强撑着。 但被蔡棠古拉开距离,只能一直挨打,无力反击。 很快也力竭倒地。 蔡棠古听到了栖霞街里的剑鸣。 仿佛亲眼目睹东重阳陨落的画面。 他没有多么生气,而是很害怕。 这跟计划差别太大。 他像是意识到最终结果,渐渐红了眼睛。 提剑走向童伯。 周捕头想拦截,但仅是第二境武夫的他,连蔡棠古狠厉的眼神都抗不住。 把童伯踩在脚下的蔡棠古,面色忽然变得很平静。 “我没想是这般境地,但已经无所谓了,童霁,想必你也累了,我送你一程。” 他慢慢举剑。 暮色里有寒意骤生。 有一把刀从天而降。 撕裂整个长夜。 瞬间贯穿蔡棠古,冲击力又将其轰飞,地面炸出一个深坑。 席卷着升空的烟雾渐渐散开,露出姜望那张冷峻到极致的脸。 第四十四章 说皇帝,国师到 浑城上空有硕大阵纹覆盖。 咔咔地声响极为刺耳。 又在下一刻崩散。 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剑神挑眉,此种阵纹显然就是萧时年在郡城施展的手段,姜望是借着阵纹传送而来。 传送符阵倒也没有多么稀奇,但却是符阵里很难画制的。 该说不说,萧时年在符箓上的造诣应是极高的,炼炁的修为也不低,若分离开来,单一修行,怎么都已经是澡雪境修士了。 剑神暗道可惜。 包括程颜在内,他们仍是没有太在意。 目睹着侯府里满身煞气的姜望,抬脚踩住蔡棠古的胸口,拔出长夜刀。 “姜......” “老蔡啊,虽然我以前很喜欢你,但你是真的蠢,我现在很生气。” 姜望面无表情,看着童伯、白袍等人的惨状,想到白袍所言,青袍的死,他难以抑制心头的杀意。 那股杀意瞬间笼罩整个栖霞街。 “你该死!” 他脚下用力,蔡棠古胸骨塌陷。 凄厉地惨叫声响彻。 姜望没打算轻易杀掉蔡棠古。 他满眼都是戾气。 周捕头看傻了眼。 镇守府衙的衙役们浑身颤粟,恐惧萦绕心间。 那副画面实在惨不忍睹。 看着折磨蔡棠古的姜望,程颜暗暗咂舌,嘀咕道:“这家伙也忒狠了,分明是让蔡棠古生不如死。” 整整三个时辰。 蔡棠古方才咽气。 而姜望纤尘不染,毕竟他只是一道元神。 没有理会烂泥一般的蔡棠古,姜望来到童伯身旁,看着童伯严重的伤势,怒意又生,但他只能强颜欢笑。 童伯拽着姜望的手,刚刚张口,便有鲜血溢出,他没有在意,虚弱道:“临死前,能见一面,上天待我不薄。” 姜望皱眉说道:“别说这种话,我会治好你。” 他摁住童伯的肩膀,要用神国的力量将其治愈,童伯毫无所觉,坦然笑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然最是清楚,不用白费力气,哪怕有金丹,也是治不好的,我终究年纪大了。” 姜望全神贯注,没有回话。 童伯继续说道:“有些事情我一直瞒着你,但很显然,你也有事情瞒着我。” 姜望欲言又止,童伯再次说道:“我照看着你长大,自以为很了解,但你何时开始修行,我竟都不知,可就算已经修行,你的身子依旧不是很好,以后没了我,你更得照顾好自己,否则我无法瞑目的。” 姜望忍不住道:“别说了。” 童伯摇头,猛烈咳了几声,说道:“最后再说一句,我曾经数次经历死亡,这种感觉我很熟悉,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原想看着你娶媳妇儿,甚至帮忙再照看你的孩子,可惜没有机会了。” 也许童伯真的年纪大了。 姜望一直都没有感觉到。 看着童伯轻声唠叨着,姜望眼睛有些红润。 “我生在神都,但自小便成了孤儿,是老侯爷培养我,我与你父亲一同长大,看似主仆,实则兄弟,我可以为侯爷奉献生命,侯爷也是如此,可我不能让侯爷有这种想法,他身上担子很重。” “有些事情其实也没必要让你知晓,姜望,你最重要的就是活着,好好的活着,老一辈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有些事情不要做,也不要去想。” 童伯拽住姜望的手变重,他一开始得知姜望隐藏实力,心里浮出的是希望,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没有什么是比姜望活着更重要的,他不能把老一辈的重担压在姜望身上。 哪怕他没有资格这么说,但他相信,侯爷也会是这个意思。 童伯再次叮嘱姜望,便安心的闭上眼睛。 拽着姜望的手也随之脱落。 莫白袍眼睛通红,泣不成声道:“先生,童伯他......” 姜望身子有些颤抖,不可能啊,童伯怎么会死! 他疯狂催动着神国力量。 但童伯始终没有反应。 姜望面色变得苍白,身影甚至开始若隐若现,元神有要直接崩溃的迹象。 而童伯忽然睁开眼睛,茫然道:“我怎么还没死?” “......” “许是回光返照。”童伯轻舒了一口气,再次拽住姜望的手,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睛,有些心疼道:“别哭,人固有一死,你已经长大了,要坚强些,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 姜望攥紧童伯的手,说道:“你不会死的,事实证明,我能治好你。” 童伯只当姜望在宽慰他,又或是自我安慰,笑着说道:“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既然上苍让我多活一会儿,那我自然要再叮嘱你两句,是以长辈的身份,而非侯府的管家。” 姜望有些哭笑不得,刚刚的确把他吓得不轻,但很明显神国的治疗是有效果的,可童伯抱着死志,又开始唠叨。 ...... “我就说这些,你都记住了么?” 姜望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 童伯露出和蔼的笑容,再次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很安详。 姜望转而救治莫白袍,若再让童伯说下去,莫白袍是肯定撑不住了。 等到姜望也简单救治一下荣予鹿,童伯第二次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场景,更茫然了,“我死没死?” 姜望现在很难再生出悲伤的情绪,很无奈的说道:“您活得好好的。” 童伯面露尴尬。 身体的情况确实好转。 他能体会得到。 此时谢吾行踉跄着出现。 虽然童伯很好,莫白袍也没了生命危险,但短暂的沉寂,他们便又因青袍的死而无尽感伤。 姜望很愧疚,也极其悔恨。 他如果能早点回来浑城,青袍便不会死。 归根结底,他依旧太弱。 总是等着或碰巧遇到能汲取养分的机会,是相当惫懒的行为。 要防止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必须尽快变得更强,不能有丝毫懈怠。 姜望坚定了信念。
剑神和程颜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姜望简单治愈谢吾行的伤势,并拜托周捕头,通知单琦玉率领着所有黑焰军入城,他要让黑焰军直接驻扎在栖霞街里。 反正栖霞街的住宅大部分都是空的,原本镇守府衙是要修建新街,但各方面原因导致迟迟没有督建。 此刻被姜望购置,自此以后,栖霞街便是独属于浔阳候府的领域。 但姜望仍不放心,他唤来莫白袍,封其为黑焰军左副统领,单琦玉则为右副统领,并让莫白袍挑选曾经月满西楼信得过的成员,加入黑焰军,给出能让这些人破境的好处。 毕竟月满西楼里都是资质很差的修士,他们一生都只能停滞在洞冥境界,若能有破境的机会,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大的好处。 姜望没有盲目的什么人都要,按照莫家兄弟在月满西楼的地位,结识的人本就不多,能信得过的就更少,有西门谙和在前,莫白袍怕是谁也不信了。 但这并不重要,姜望的目的只是尽量多一些人保护童伯,是否忠心反而是次要。 因他会把包括莫白袍、单琦玉在内的黑焰军甲士的实力拔高,有他们震慑,月满西楼那些人只能乖乖听话。 待得以后有机会再重新筛选。 仙人抚我顶。 姜望破境澡雪后,第一次摸人脑袋。 莫白袍已经破境洞冥巅峰,仙人抚顶的能力效果打了折扣,但也让得莫白袍修为提高,距离澡雪境更进一步,足以让认识莫白袍的月满西楼修士相信自己的确有帮人破境的实力。 经过证实,姜望确信,仙人抚顶能自然拔高洞冥境巅峰修士的道行,但无法助其破境,相对应的,便也能拔高第四境武夫的实力,没有任何副作用。 就跟他们自己修炼出来是一样的。 而普通洞冥境修士及第三境以下武夫,都可以做到直接帮人破境。 这是极其匪夷所思的事情。 因此,姜望叮嘱莫白袍道:“只找你曾经信得过的人,如果他们没有答应,就直接解决掉,免得传扬出去。” 莫白袍毫不犹豫的点头称是。 姜望看向坐在远处调养生息的谢吾行和荣予鹿,因只是简单治疗,他们更多得靠自己,非是姜望厚此薄彼,而是故意为之。 他想以仙人抚顶拢人,自然要避开谢吾行和荣予鹿,非是不信任,而是没必要。 等待单琦玉率领黑焰军来的期间,姜望搀扶着童伯去了后院。 童伯在二十年前便已是洞冥境巅峰修士,他资质显然不高,但也没有很差,只因曾受了伤,落下隐疾,且姜望出生后,一直全身心照顾,再没工夫修行等各方面因素,才让其修为始终停滞不前。 想到曾修补裴皆然三魂残缺,姜望便尝试着治愈童伯的隐疾,让其修为能再上一层楼。 他愈发意识到神国的妙用,以前哪里有想到这些事情,白白浪费了神国,神国很明显不止给他带来了力量,只是姜望从未往更深处挖掘。 都是惫懒两字惹得祸。 童伯看着面前的姜望,犹豫道:“有类似甘露这般的符箓确能治愈伤病,甚至神符品秩的符箓能治愈严重的伤势,但也并非即见效果,相比于符箓,金丹治愈伤势的速度会更快。” 姜望明白童伯的意思,笑道:“我以前说过,教我修行的老师是柳翩,他的修行方式本就很特殊,出现打破常识的事情,很正常。” 他根本就不认识柳翩,但有柳翩当借口,确能解释很多问题。 神国的事情,姜望没办法轻易告诉童伯,他当然相信童伯不会外传,但所谓怀璧其罪,他不能给童伯带来任何危险。 相比于自幼仿佛邻居偶尔串门才会见到的父亲,他对童伯的感情自然更深。 “柳翩啊。”童伯皱眉说道:“他就仿若仙人一般,神秘莫测,没有铸就黄庭,却拥有着极高的修为,他虽经常在垅蝉行走,却又好像没人见过他,他突然出现在苦檀,教你修行,不知是好事坏事。” 姜望没法回答,只能保持沉默。 但他也的确对柳翩有些好奇。 这并不妨碍他继续把锅给柳翩背。 “老师曾教我一门术法,能提高别人的修为,但只能作用于比自己境界低的,我想哪怕帮您提升微末的修为,也能更有自保之力,今日的事情,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姜望蹲在童伯面前,低垂着脑袋,沉声说道:“我会想尽办法让自己更强,甚至举世无敌,再没有人能欺辱伤害我的家人。” 童伯默默看着姜望,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别把自己搞那么累,就像我前面说的,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早晚也要寿终正寝,最重要的,是你能活得自在,开心。” 姜望抬眸,攥住童伯的衣袖,说道:“我在因象城听常祭酒说了些话,有关我父亲的事情,我本不愿想这些,可有些担子,非是我不接,便不会压在我身上。” 童伯神情微变,有些怒意在眼眸里升腾,“他说了什么?” 姜望平静说道:“我很清楚,又或是我想多了,但他很大概率是故意的,事实摆在眼前,除非我跟浔阳候府没有半点关系,否则怎么都避不过去。” 童伯沉声说道:“侯爷已经付出了代价,这件事情确实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姜望淡然笑道:“其实是很容易想明白的事情,常祭酒讲得很清楚,诸国皇室后裔数百,至今隋境还剩几个?只要皇帝没有达到目的,这件事情就永远不会结束。” 童伯满脸惊恐,慌忙去堵姜望的嘴巴,“不可提及那位,国师会察觉!” 姜望愣了一下。 紧跟着便感知到有视线降临浑城。 童伯前所未有的紧张,大气都不敢喘。 但那股视线很快就消失了。 姜望想到在郡城劝说小鱼的时候,便有觉得哪里很奇怪,原来是国师! 可为何来了又走? 姜望隐隐捕捉到什么,当着童伯依旧紧张的面容前,开口说道:“皇帝。” 国师的视线再次降临。 这一次逗留了很久,就像是没发现什么问题,只能无奈又退走。 童伯人都傻了,我让你别说,你还说? 你是想把我这老骨头直接送走嘛! 是嫌我刚才没死成? 第四十五章 褚春秋 神都,国师府。 暮色静谧。 闪烁着明黄光晕的灯盏使得房间里似是充斥着暖意。 端坐椅榻的国师睁开眼睛。 前是苦檀酒仙郡的郡城,现在又是浑城。 国师也难以摸清对方是什么人。 而在浑城接连两次提及圣上,很显然有刻意挑衅的嫌疑。 韩偃没有在煮茶,而是自己跟自己下棋。 他有注意到老师的异常,但老师没说,他也就没问。 “西覃有人入了奈何海。” 韩偃面色一怔,说道:“此时节尚未是温暮白前来的日子。” 国师点头说道:“不是温暮白,是西覃婆娑菩提寺的首席真传,空树僧是西覃得道高僧,画阁守矩的强者,曾言得见佛陀,故而宣扬佛法,我隋杜绝佛入境,现在恐怕是又有了想法。” “只是派了首席真传一人前来,我隋自然没理由将其驱逐,但菩提寺年轻一辈没什么厉害人物,肯定会极力避免与我隋年轻一辈碰面,他们的目标是百姓。” 韩偃皱眉说道:“各境都在郡试,选在这个时候,确是打得好主意。” 国师说道:“我会告知陛下,你无需在意此事,区区菩提真传,用不着你亲自出面。” 莫说隋国,乃至整个天下,韩偃能看得上的对手都没有几个,西覃菩提寺除了空树僧,的确没有很值得他出手的人。 有穿着青素袍的中年男人来到屋前,恭敬揖手道:“启禀国师,褚首尊求见。” “让他进来吧。” 青玄署首尊,褚春秋,大隋前十的强者,神都权重。 但面对国师却仿佛只是学生,他满脸敬畏,十分隆重的给国师见礼,又朝着韩偃道了句师弟。 韩偃微微颔首,自顾自下棋。 国师摆手看座。 褚春秋面色很是白皙,又透着些红润,身形魁梧,眉毛稀疏,眼窝则很深邃,他此时低眉顺目,正襟危坐,一副极其老实的姿态。 国师问道:“何事?” 褚春秋揖手说道:“因苦檀许觞斛一事,傅南竹率骁菓军调查各境青玄署,搞得乌烟瘴气,但却什么都没查出来,事实证明,许觞斛画制役神符与我青玄署没有半点干系。” “此事总得有个期限,各境青玄署怨声载道,信笺已堆满书案,我虽愿意配合,但也得给手底下人一个说法,青玄署里有人帮助许觞斛的事情,是裴皆然上报的猜测,并非确信有此事。” 褚春秋正色道:“再这么下去,各境青玄署必将大乱。” 啪嗒的声音响起,韩偃摁下一颗白棋,又转而拾起黑棋。 褚春秋扫了一眼,便听国师说道:“许觞斛能画制役神符,的确大有问题,除非他找到了更好的画制方法,否则所需血气庞杂,瞒不过青玄署,但确实不代表只有青玄署能帮其隐瞒。” “只要有能力瞒住青玄署,山泽部众就能做到。” 褚春秋豁然开朗,随即微怒道:“又是山泽部众!” 国师平静道:“只是多一条思路,同样不能保证青玄署没问题,安抚好手下的人,我会通知傅南竹,让其年前查清楚,若依旧毫无所获,便不可再寻青玄署麻烦。” 褚春秋恭敬告退。 韩偃执黑棋,凝视着褚春秋身影消失,淡淡说道:“他真把自己当您徒弟了,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来找您,首尊之位坐得是真轻松。” 国师笑道:“他的确是我带出来的,想与我更亲近也无可厚非。” 韩偃说道:“许觞斛已死,究竟是谁帮他,很难定论,山泽部众的确善于藏匿,可想要彻底瞒住青玄署的眼睛,没那么容易,除非许觞斛就是山泽部众一员,否则便没道理这么帮他。” “山泽部众能存在至今,是因有底线,神都才没有浪费力气对付他们,若真牵扯上役神符,山泽部众也就到头了,我觉得,他们没有那么蠢。” 国师点头说道:“话虽如此,让傅南竹查一查也没什么,各境青玄署有怨气,傅南竹想针对山泽部众,总要付出些代价,便可借此让各境青玄署闭嘴,使其明白,神都是依旧看重他们的。” 各境青玄署虽是掌控着最高话语权,但也只是表面上说说,就如苦檀剑神的存在,青玄署难免要低人一等,他们要平衡各势力,再显得光鲜亮丽,暗地里也要受些欺辱。 毕竟隋国很大,有些宗门极其傲慢,相比起来,苦檀剑神反而是很讲理的,若因傅南竹打压青玄署,让他们在各境更加抬不起头,确实容易惹出些事情。 青玄署最开始终究是国师提及建立,时值褚春秋这第三任首尊,青玄署也曾经历动荡,于情于理,国师难免要对青玄署更好一些。 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不管,但青玄署绝对不能乱。
哪怕只是苗头也不行。 ...... 浔阳候府里。 童伯的情绪渐渐得以平静。 想来是自己制止及时,后面姜望毕竟也没有说皇帝什么,国师没理由发难。 他再三叮嘱姜望,得到肯定答复,方才真正松了口气。 国师的存在,无疑是压在所有人头上的大山。 姜望帮童伯治愈隐疾,可因黄庭有损,想要彻底治愈没那么简单,需得姜望再次破境,才有可能做到。 在单琦玉率领黑焰军来到栖霞街后,姜望一一对他们施展仙人抚顶,有已破境澡雪,也有侯府里的姜望只是元神的缘故,他并没有觉得太累,直接把第二境的黑焰军甲士都提升到了第三境。 第三境的甲士因自身境界高低的原因,有些仅提升到第三境巅峰,有些则入了第四境。 原本第四境武夫寥寥无几的黑焰军,此刻已有三十余人,境界的拔高,再有黑焰军默契配合的战阵,整体战力拔高了不止一筹。 姜望又让谢吾行和荣予鹿住在侯府里,与他们聊了几句,便打算离开。 他没有察觉到剑神和程颜的气息,有可能是没有发现浑城里幕后谋划者的踪迹,但在离开之前,姜望想认真把浑城每个角落都搜查一遍。 很快便发现顾景风已不在浑城。 他有注意到栖霞街某条巷子里的梁小悠。 也从谢吾行那里得知是王富贵安排的。 想来同是山泽部众的人。 仅仅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姜望没发现什么问题。 但仍是来到院落前。 浑城里出现一位陌生人,又住在栖霞街,他必须得确保对方没问题。 毕竟山泽部众不一定都是像顾景风那样的,若有别的心思,姜望就会把她驱出栖霞街。 原本废弃的院落,被梁小悠打扫的很干净,屋子里燃着蜡烛,窗前是碎花帘子,床榻放着桃红色的棉被,叠得很整齐,褥子同样是桃红色的,枕头旁放着一本书,姜望没有细看。 除此之外,屋子里便仅剩下一张案几,桌案两旁都搁着蜡烛,中间是笔墨纸砚,以及两摞书,梁小悠正端坐在案几后面,手里捧着书,微微低眸,很认真的模样。 像是根本没有发现姜望。 姜望轻咳一声,问道:“王富贵呢?” 梁小悠好似被惊醒,猛地抬头看向姜望。 但她眼眸里出现一丝困惑,王富贵是谁? 她险些直接问出来,是因心里的警惕,可又想到,记忆里确实没有王富贵这个人,应该不会存在什么问题吧......她没忍住还是问了。 姜望则微微挑眉。 王富贵是顾景风用的假名,有可能并非固定,可按照谢吾行的说法,是顾景风找荣予鹿帮忙,才让梁小悠住在栖霞街的。 顾景风在浑城里肯定得用王富贵这个名字,就算没有告诉梁小悠,她也该听过才对,毕竟住在栖霞街有些日子了,自己没有直呼顾景风的名字,梁小悠没道理装糊涂。 本就是想看看梁小悠有没有问题的姜望,很会抓重点。 但事实上,梁小悠到浑城来,仅跟顾景风说过两次话,又与谢吾行、荣予鹿没有丝毫接触,她哪里晓得王富贵是谁? 梁小悠终究是很聪明的,她察觉到姜望的表情不太对,很快就想到关键,可此事不好圆,顾景风隐藏很深,没人知晓其山泽部众的身份,她怎么解释都容易出问题。 只能见机行事。 想来仅仅是一个名字而已,不至于到糟糕的程度。 “我在浑城人生地不熟,唯一相识的就是铁柱,你找到这里,应是跟他在浑城的朋友那里打听到的吧,他居然又换了名字......但他已经离开浑城,我也不知他去了哪儿。” 姜望露出一副怪异的表情。 看来梁小悠是真不知道顾景风在浑城的假名,为了圆回来,又重新给取了个名字。 他倒也没有很在意,只要梁小悠在栖霞街里不会危及到侯府,他便不在乎山泽部众想做什么。 直言道:“别装了,我早就清楚顾景风是谁,但不会揭穿你们,只要你安生待着,别闹事,否则后果是你承受不起的。” 梁小悠面部僵住。 她只想着把姜望打发走,不想节外生枝,没想到屡屡出差错。 好像每次与姜望面对面,都很倒霉。 她想到曾夺取姜望身体,而经历的屈辱。 先不说能否打得过姜望,她可不信,剑神和执剑者那么轻易就离开了。 山泽部众事小,她真正的问题绝不能暴露。 第四十六章 姜太虚 夜色深沉。 浑城俱寂。 明晃晃的烛火,在墙上映照出摇曳的影子。 梁小悠靠着木椅,雪白的长裙没有一丝污垢,精致的面颊贴着几根发丝,她伸手抚发过耳,似有些漫不经心道:“阁下折磨别人的画面,确很可怕,我没有顾景风那般贪玩,来浑城只是短暂逗留,并非要惹什么事情。” 洞冥境巅峰的修士,看到侯府里发生的情况,是很正常的事情,姜望点头说道:“最好如此。” 看着姜望平静的脸,梁小悠强忍着洞悉其秘密的念头,已经有太多事情证明姜望澡雪境修士的身份,但她始终无法理解,为何在夺取姜望身体后,就变成了废柴? 许是正有此事的存在,姜望最开始的怀疑渐渐消散,毕竟只是顾景风的一个假名而已,知晓与否,都不能代表什么。 他没有意识到,在梁小悠面前待得越久,对其警惕性就变得越低。 就好像他们是一个人,不该有任何怀疑。 梁小悠想要说些什么,又不能太刻意,一时陷入沉默。 姜望认真打量了梁小悠几眼,应是他目前见到过的最好看的女孩,但心里却没有生出任何别的心思,这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难道我真的是正人君子? 果然,勾栏听曲什么的都是假象,正气凛然姜某人从来不屑于此。 他欲言又止片刻,告辞离开。 梁小悠却开口说道:“你得知顾景风的身份,却没有想着揭穿他,究竟为何?” 姜望顿足,没有回身,只是淡淡说道:“顾景风是什么身份,与我没有关系,他又未曾惹到我,你也要切记这一点。” 看着姜望的身影消失,梁小悠缓缓吐出口气,我招惹你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而很明显,我会继续招惹。 她感知到剑神和程颜的视线,果然没有那么轻易离去,梁小悠毫不在意,装模作样的继续看书,书名是《娇俏夫人拿捏高冷侯爷的一百种方式》。 ...... 因象城,鱼渊学府东墙五百年香樟树下。 姜望元神归位。 精神瞬间萎靡。 抱剑坐于对面的萧时年,皱眉说道:“遇到危险了?” 出窍的元神若是受到损害,是会传递到本体身上,情况严重则可能危及生命。 姜望摆手说道:“没啥,就是有点累。” 萧时年长吐一口气,说道:“你太虚了。” 姜望没有反驳,而是认真说道:“麻烦扶我回房间休息。” 萧时年面无表情。 起身就走了。 任凭姜望如何呼喊,都没回头。 最终是路过的若水秋把他扶回了房间。 “你受伤了?” 看着躺在榻上,面色苍白的姜望,若水秋很诧异。 姜望正经说道:“我只是虚而已。” 若水秋似是想到了别的地方,堂堂澡雪境修士把自己搞得这么虚,有点夸张啊。 她没想到姜望是这样的人。 没有给姜望解释的机会,她很嫌弃的走出房间。 姜望毫不在意,毕竟是常有的事情,怎么可能回回都解释,虚就虚吧,我承认。 但这也的确是急需解决的问题。 等到好好休息一晚,便决定在明日看看能否找到汲取养分的机会。 惫懒是一种病,他要勤奋! 刚闭上眼睛没多大会儿,房门忽然被推开。 准确地说,是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 姜望侧目看到杜言若的身影,眉头紧皱,因屋里未点灯盏,漆黑一片,他没有直接出声,且又重新闭上眼睛,借助夜游神的视线,在黑暗里凝视着杜言若慢慢靠近。 想瞧瞧她到底要做什么。 杜言若止步在榻前,已是洞冥境界的她,这点昏暗氛围自然能做到不受影响。 她能很清楚看到榻上躺着的姜望。 若水秋搀扶姜望的画面,是被她瞧在眼里的。 虽然不知缘由,但此刻的姜望似乎很虚弱。 她因目睹姜望拔刀斩乌侯,便直接丧失了报复的希望,可突如其来的机会出现,让她又开始犹豫。 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鼓足了勇气,依旧难免害怕。 站在榻前,迟迟没有动作。 姜望渐渐没了耐心,自己装睡,旁边有人看着,实在太尴尬,他猛地睁开眼睛,冷声说道:“你有事?” 杜言若有瞬间的呼吸急促,但她好像正好想通,直接拔出腰间长剑,刺向姜望。 姜望确实躲不开。 如果他真的只是废柴,或者受了重伤,这一剑真可能要了命。 但危险来临的刹那,神国力量便已涌现,雄浑的气息,携裹着火炉般的热意,让杜言若只觉闷得难以呼吸,长剑刺破被褥,手腕被钳制,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姜望半跪在榻,一手扼制住杜言若持剑的手,一手将其摁在榻上。 杜言若面色极其红润,当然不是因为羞涩,是姜望用的力气很大,她无法呼吸。 “想杀我?” 姜望冷漠低眸看着她,说道:“你果然都在说一些屁话,这就是你的握手言和?” 杜言若挣扎着,可惜不管怎么做都难以逃脱魔掌。 姜望淡然说道:“你父亲已经没了。” 杜言若忽然变得安静,她瞪着眼睛,布满血丝。 在姜望让单琦玉率领所有黑焰军来栖霞街的时候,便得知杜蘅已自我了断。 虽然杜家产业是杜蘅一手打拼起来,年轻时候也是历经磨难,可黑焰军毕竟是祁国最强的军部力量,他们的训练方式是炼狱程度的。 哪怕他们没有刻意折磨,但已经习惯锦衣玉食的杜蘅,无法承受。 杜子澄倒是很安稳,虽说跛着脚,却很懂得自娱自乐,反而身子更壮实了些。 姜望本想把杜子澄放了,偏偏他还不愿意,在吩咐单琦玉安葬杜蘅后,便也把杜子澄暂时留在栖霞街。 杜言若是有能与杜子澄姐弟重聚的机会,可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姜望没管杜言若怎么想,平静说道:“我便送你去陪他吧。” 杜言若再次激烈挣扎。 姜望夺了她的剑,横在其脖颈上。 刺骨的寒意让得杜言若瞪大眼睛,满脸恐惧。 下一刻,姜望手里的剑便朝着后方挥出。 房间里出现了第三个人。 长剑被其两指轻松夹住。 常祭酒吃着糕点,笑呵呵说道:“两位蛮有雅致的嘛。” 姜望皱眉,直接松开剑柄,紧跟着长夜刀划出一道寒芒,但仅是稍纵即逝,他持刀的手臂僵在半空。 常祭酒面不改色,说道:“年轻人,别那么冲动。” 姜望直视他的眼睛,说道:“你比我想象中强多了。” 常祭酒笑道:“一般般而已。” 杜言若猛烈咳嗽着,拾起长剑,就要斩向姜望,但随着常祭酒大手一挥,长剑便从杜言若手里脱落,最终是她的拳头砸在了姜望背上。 姜望面无表情,杜言若则疼的惨叫一声。 常祭酒没有看杜言若,冷淡说道:“回去。” 杜言若不敢违背,很狼狈的跑出屋子。 姜望平静说道:“她想杀我,我杀她,合情合理。” 常祭酒点头说道:“确实合理,但这里是鱼渊学府,杜言若是鱼渊弟子。” 姜望微微吐出口气,说道:“我刚刚回了趟浑城,杀了蔡棠古。” 常祭酒眉头一凝,怅然道:“何必呢。” 姜望说道:“我的气还没有消,正好向常祭酒讨教一二。” 他话音落下,更多的灼热气息疯涌而出,瞬间挣脱束缚,长夜刀再次掠出寒芒,直袭要害! 常祭酒似是有些意外,虽是第一时间后撤,但刀锋仍是划破其衣襟。 姜望持刀而立,黑裳如墨,束发的玉冠上又映出一抹寒光,紧紧攥着刀柄的右手发力,长发凌乱狂舞,屋子里凭空生出一道飓风,下一刻便是剧烈炸响,整个屋子四分五裂。 两道身影自烟雾里腾空。 瞬间来到万丈高空。 刀芒撕裂长夜。 宛若流星划过。 又似烟火绽放,嘭嘭闷响,惹来未入睡的百姓纷纷抬头观望。 那是夜空里最绚烂的光华。 鱼渊学府里的人都被惊动。 林澄知满脸茫然,“姜望怎么跟常祭酒打起来了?” 刘玄命面色凝重,想着姜望哪来这么大胆子? 骆岘山的嘴角在抽搐。 姜望向着乌侯出刀,只能说很有勇气,但重点依旧是剑神的剑意,此刻他才意识到,姜望居然已经变得这么强! 那可是常祭酒! 哪怕最终是剑神露面,但前面也斩杀了乌侯十次,常祭酒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姜望居然能与之打到这般程度?! 裴皆然同样难以理解。 莫非只是切磋? 常祭酒没有认真? 但直接把一栋楼阁都摧毁,未免搞得太大了点吧? 阿空吃饱喝足,睡得很香,是唯一没有被惊动的。 铁锤姑娘睡眼惺忪,抱着白狐狸,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嘟囔道:“谁放烟花呢?” 站在她旁边的萧时年默然无语。 申屠煌则与若水秋面面相觑。 前者很是后怕。 因他只是清楚姜望澡雪境的修为,怎么都没想到姜望不是一般的澡雪境,若当时在殿内真的动手,他怕是已经没了吧? 第四十七章 瞅你长得好看 遍布因象城上空的烟火仍在绽放着。 百姓们刚经历乌侯肆虐事件,虽被安抚,但仍是心下惶惶,此刻的绚烂烟火让他们情绪有所好转,深夜的因象城反而热闹起来。 在夜空烟火里驰行的姜望虚意再生。 毫无疑问,常祭酒要比河伯强大的多,是真正的苦檀剑神之下第一人。 神国的力量消耗很快,导致时限也变短了。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发现。 若不能最快速度解决战斗,面对比自己强的人,会极其危险。 常祭酒没有对他生出杀意,姜望得不到任何养分,战局一旦僵持,他只会变得越来越弱。 神国力量涌现的瞬间,汲取到的是杜言若带来的养分,那点养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虽然姜望也没有要杀常祭酒的念头,但确是想趁机汲取养分,哪怕掺杂着别的想法,可现实来看,再打下去就没必要了。 别管姜望此刻怎么想,常祭酒心里是很震惊的。 莫说隋国,纵观整个人间,澡雪境的修士也仅有五百余人,其中大部分还都只是寻常澡雪境。 按理来说,姜望破境澡雪的时间很短,哪怕再是天赋异禀,也很难这么快甩脱末尾。 常祭酒虽未使出全部手段,但也是稍微认真了的,表面上看着旗鼓相当,实际反而隐隐处于下风。 他得再认真些,才能与姜望打平,已经相当于快到极限了,毕竟更认真的话,就是杀招了。 他自然没可能当着众人的面杀姜望,而且身为长辈,就算开口止战,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大家只会觉得是他在让着姜望。 因此便心安理得,撤开距离,问道:“还要打么?” 姜望是在强撑着,神国力量在流逝,正想着停战,常祭酒却已经开口了,他顺势下坡道:“与祭酒一战,倒是气消了些,改日我会再行讨教。” 他直接便落回鱼渊学府,根本没搭理仍想说些什么的常祭酒。 那般高度,百姓是看不到的,只当是烟花没了,议论纷纷的散去。 姜望也没有跟林澄知等看客解释什么,因裴皆然对鱼渊学府熟悉一些,便让其帮忙再寻个住处。 裴皆然领着姜望到南阁,刚刚推开屋门,回眸便见姜望满脸虚汗,径直朝她扑来。 完全是下意识,拽住姜望的手臂就是一个过肩摔。 姜望闷哼一声,昏得死死的。 裴皆然像是才反应过来,吓了一大跳。 “喂,你没事吧?” 姜望自是没法回答她。 裴皆然嘴里嘀咕着什么,只能拖着姜望进屋,把他甩在榻上,很随意的把被子盖在他身上,甚至连靴子都没给脱,便又嘀嘀咕咕的走出屋,顺势把门关上。 姜望醒来是丑时一刻。 他迷迷糊糊睁眼。 只觉得浑身酸疼。 想到渐虚的过程,跟着裴皆然,最终支撑不住倒下,再然后就没记忆了。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仿佛用尽了力气。 幸好杜言若没有再出现,否则他将毫无反抗之力。 神国力量正常流逝,若遇到威胁,是能再次涌现的,但如果是消耗过度,便很难了。 果然任何事情都不能意气用事,面对比自己强太多的人,必须走为上策,非得拼一下,后果就会是难以预测的。 在没有真正无敌前,得万分谨慎。 姜望没了睡意。 虽然斩杀乌侯得到的力量让他能活着待在因象城,但虚的问题很重,目前手里已经没剩几张甘露符,因象城作为苦檀大城,想来是能买到较高品秩的符箓。 讨生活的人都会起得很早,手里剩余的甘露符应能撑到寅时末,姜望独自离开鱼渊学府,下山的道路很平稳,可也依旧把他累得够呛。 最终行至半山腰的露台,他径直坐下,抬眸看着雾蒙蒙的天色,呼吸着新鲜的自然空气,状态也稍微好了一点。 因象城里是很难出现妖怪的,乌侯是特例,最多只是像魍魉那样的妖物,想要找到适合的目标,就得朝因象城的大族下手。 但姜望并非毫无底线,不能任意欺负别人,因此很期待会有纨绔子弟的登场,最好是背景很深的。 否则若是像李南墙那般,最大的靠山仅仅是一位洞冥境巅峰的修士,纯粹是会浪费姜望的时间。 他思考着这些问题,静静等待破晓。 丑时二刻。 姜望渐渐觉得有些冷。 如今已是十二月份,又值凌晨,周围山石都结出薄薄的一层冰,但迄今为止,苦檀尚未下过一场雪。 而面颊忽然的冰凉之意,让他意识到,下雪了。 雪下得很小,但天色的昏暗,显得越来越清晰。 姜望想着自己是脑袋有坑,距离天微亮尚有一个多时辰,苦哈哈的跑来半山腰挨冻? 前面还好,现在更是突然下雪,遭不住。
正待他考虑着到哪里取暖,或者直接回去的时候,便见左侧道路的灌木丛忽然晃动,隐隐传出呼救声。 姜望顿时皱起眉头。 没等他查看,山上掠来一道白影。 直接扑到姜望怀里,使他险些栽一跟头。 看清怀里的白狐狸,姜望很快意识到,应是自己用了甘露符的缘故,白狐狸是饿了。 铁锤姑娘虽然养着它,每日里都准备符箓,让其吸食符炁,可也不会拿出品秩太高的,否则必然是很大一笔财物,姜望的甘露符是赵汜画的,起码比市面上的符箓品秩高一些。 正好抱着白狐狸取暖,姜望没有将其丢掉,然后慢慢朝着灌木丛接近。 那里趴着一个人。 浑身脏兮兮的。 冻得瑟瑟发抖。 看周围的情况,雪势渐大,没有半点脚印,便证明他可能一直在这里,但并没有意识,此刻是因下雪而被冰醒的。 他的意识仍有些模糊,呼救的声音极低。 姜望默默看着,没有第一时间做什么。 确信此人只是普通人后,姜望才帮其翻身。 男子很年轻,穿着粗布麻衣,脸上有血痕,似是被尖锐物划破的,但依稀看得出来,颇有些俊俏。 跟姜望自然没得比,甚至也稍逊李南墙,可勉强算得上相貌堂堂。 “你为何在此?” 姜望怀疑是乌侯的出现,倒霉遭难的百姓,被鱼渊学府的人遗漏了。 男子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任何话,便又昏迷了过去。 姜望有些头疼。 以他目前的状况,可扛不动对方。 若放任不管,肯定会出事的。 低眸看了看怀里拱来拱去的白狐狸,计上心头。 让白狐狸巨化,托着男子,姜望打算先把他送到鱼渊学府。 但等他费劲的要骑白狐狸的时候,凌乱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姜望回眸,眼前是手持火把的七名壮汉,腰间皆是悬挂佩刀,甚至有人背着箭筒,拿着长弓,满脸都是横肉。 “可算找到了。” 看见白狐狸背上的男子,为首的壮汉松了口气。 而他们都没有因面前那般巨大的狐狸生出震惊的表情。 仅仅是有些异样。 很明显,因象城人见过的世面更广。 但因象城里有妖怪出现,应该是很稀奇的事情,且刚刚发生乌侯事件,他们的反应就显得太平静了些。 姜望当即便猜出,这些人背景颇深。 看来跑到半山腰挨冻,是有道理的,自己脑袋里怎么会有坑呢? 若是待在鱼渊学府,就遇不到这种好事儿了。 果然,做人就得勤快点。 不能一直那么懒。 机会是很难轻易送上门的。 于是姜望慵懒的靠着白狐狸,等着那些人来到身前。 他们显然是没有看见姜望曾向乌侯拔刀的画面,毕竟当时剑神在拔剑,这些人哪有能耐盯着瞧,直接就得被闪瞎。 因此,看着姜望那副很虚的模样,他们目中无人,为首者自顾自说道:“你们到底怎么做事的,居然能让他跑出来,幸好找到人,否则咱们都要倒霉!”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对姜望视若无睹。 有背着箭筒的壮汉,忽然拉扯了一下说话的人,在其耳边嘀咕了两句。 然后他们都盯着姜望瞧。 姜望心下恶寒,说道:“你们瞅啥!” “瞅你长得好看。” “......” 话锋不对啊? 你们怎么夸我? 姜望有点懵逼。 没等他想明白,壮汉们就忽然动手了。 这让姜望很是错不及防。 我搞不懂你们的套路啊! 此刻极其虚弱的姜望只能把白狐狸背上的男子推下去,急切道:“快救命!” 就算要汲取养分,他也看不上这些壮汉,真正的目标该是其背后的靠山。 何况他现在怕是三岁小孩儿都打不过。 白狐狸闻声,顿时龇牙咧嘴,作出凶恶的模样。 可惜长得太可爱,没有半点威慑力。 但壮汉们貌似没有下杀手的意思,只是赤手空拳的往前冲。 为首者甚至威胁道:“奉劝你不要做任何反抗,乖乖跟我们走,保证你吃香喝辣的!” 姜望又茫然了。 你们威胁人的方式也不太对啊? 他怀疑眼前的壮汉其实仅仅长得凶横,内心很善良,真正做坏事的是那个男子。 但此刻叫停也已来不及了。 白狐狸的身躯变得更大,一巴掌便拍了过去! 第四十八章 上炀大雪 虽然白狐狸距离化神仍很遥远,却也并非寻常野兽能比,那些壮汉仅仅是第二境的武夫,因为如果是第三境甚至第二境巅峰的话,都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拍飞。 壮汉们来得快,去得也快。 以各种高难度姿势在空中飞旋,落地后,纷纷惨嚎。 姜望正想试探壮汉们与男子之间有什么隐情,有武力值稍微高一点,没能彻底丧失行动能力的壮汉已经恶狠狠道:“你纵妖伤人,且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任你长得再好看,也难逃一死!” 我死不死跟我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姜望实在搞不懂他们是怎么回事。 而且既然道出白狐狸是妖,他们的反应依旧不太对劲。 任何人与妖怪勾结,都是大罪。 莫非因象城里有养妖的习惯,他们习以为常? 郡城周围的百姓虽是见过世面,但是没把白狐狸当作妖,没有感到害怕,就能说得过去,毕竟普通的半神只白菻,与野兽一般无二,哪怕体型能变大,可对猎户而言,只是难缠些的猎物。 他们见多了,自然也就不奇怪。 但因象城则不然。 这里可没什么猎户。 作为苦檀大城,最繁华的城池之一,最普通的百姓,也比别处富裕。 看来因象城里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很难保证鱼渊学府会没有问题。 姜望瞬间便想了很多。 直接就认定常祭酒是伪君子。 等他回神时,已有两名壮汉不见了身影,显然是去搬人了。 事已至此,姜望也就耐心等着,万一壮汉们背后的人很强势,且不是啥好人呢。 让白狐狸暂时把男子驮回鱼渊学府,剩下满地哀嚎的壮汉,对他构不成丝毫威胁,何况赵汜画的杀符,目前都还没怎么用。 很快那两名壮汉就被穿素袍的老者带着,径直飞来。 “冯老,就是他!” 素袍老者面色沉静。 因象城里有些大族的确养着所谓的妖,但其实称不上妖,只是未曾化妖或化神的白菻而已,白菻皆是蛋生,莫管狐狸或鹰隼,都是它们显现的形象。 在灵智较低甚至尚未降生时,是最佳养熟的时间。 但凡生了灵智,想要让白菻忠心护主,基本是很难的事情。 因此时段的白菻与普通野兽没有太大区别,便也不会扯上什么罪名,除非有人刻意搞你,而你养着的白菻有化妖的迹象。 有些百姓机缘巧合,得到年幼白菻或蛋,也并非多么稀罕的事情。 虽没有见到姜望身边有什么妖怪,可素袍老者只需弄清楚,姜望到底是寻常百姓,还是大族子弟。 贸然与城中其余大族杠上,不是什么好事。 素袍老者的语气尽量平缓,说道:“这位公子贵姓啊?” 姜望未曾搭理。 他在询问夜游神,得知素袍老者仅是洞冥境巅峰修士,他很失望。 但也很正常,哪怕苦檀可能存在低调的澡雪境修士,可也不是轻易能碰到的。 姜望只期盼着素袍老者身后有数量够多的洞冥境巅峰,那样便也聊胜于无。 没有得到回答的素袍老者,微微蹙眉,耐心的再次问道:“您贵姓?” 姜望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我只是普通的老百姓,这些人一见面就抓我去吃香喝辣的,你们到底想干嘛?” 素袍老者看着姜望的打扮,虽说不上质量多好,却也并非寻常百姓能穿得起的。 他没有轻易相信,做人是要谨慎的,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素袍老者依旧和颜悦色,说道:“他们四肢发达,脑袋不灵光,可能言语间有失,望公子莫要介怀。” 姜望其实也在试探,现在看来,对方好像真的不是什么坏人。 但他仍得再行试探,不可轻易下定论。 “你们的目标是那个趴在灌木丛里的人,他应该是在逃跑,但受了伤的缘故,昏迷在此,若真是带人吃香喝辣,他又何必逃呢?” 素袍老者平静说道:“此事与公子无关。” 姜望笑道:“但他们也要带我去吃香喝辣,别看我穿着锦衣华服,其实家里没有三文钱,我只是为了充门面,想着能融入富贵圈子,以我的才能肯定有一番作为,我真的对你们要带我吃香喝辣这件事很好奇。” 素袍老者挑眉。 他很狐疑,有壮汉在旁说道:“冯老,因象城里那些大族望族的年轻子弟,都是熟面孔,此人长得这般好看,若真有背景,我们肯定会认识,而且他明显手无缚鸡之力,那只狐狸定是碰巧得到的。” 素袍老者心下了然,他有些过于谨慎了,的确,姜望长得这么好看,若是大族子弟,必然名气很响,长得好看也是出名的极佳途径,怎么都不会默默无闻。
除非真的只是寻常百姓,仅街里邻居知晓,没能入得大人物的眼。 姜望没想到,长得好看还成事了。 素袍老者朝着姜望走来,脸上依旧挂着乐呵呵的笑容,“跟逃走的那人相比,公子才是举世无双,既然您对吃香喝辣这件事很好奇,那我便带你去瞧瞧。” 笑容很虚伪。 可姜望没有还手的余地,直接就被素袍老者扼制住了肩膀。 在素袍老者把姜望带离的时候,白狐狸从山上跑回来,它体型变得很小,仅是呆愣一瞬,便悄悄跟在后面。 ...... 寅时三刻。 大雪席卷整个上炀郡。 积厚六寸。 姜望待在某间装饰华贵的屋子里,身上披着洁白大氅,是素袍老者给他的。 屋子里有燃着火炉,但仍是无法驱散寒意。 甘露符已经用完,本来能撑得更久一些,奈何被白狐狸吸食了部分符炁。 姜望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愈加奇怪素袍老者在想什么? 真的把他照顾的很周到。 但他必须得尽快拿到甘露符,否则性命危矣。 他颤颤巍巍推开门,寒风呼啸,门前有两名护卫打扮的人守着,见姜望弱不禁风的样子,他们眸中流露出一丝鄙夷,不知是什么缘由,他们表面上又很关心,赶忙帮姜望遮住寒风。 “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但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姜望也清楚自己很难逃得出去,只需得到甘露符,恢复正常,神国力量能够再次涌现,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此刻没必要与人生恶。 “麻烦帮我弄来几张甘露符,最好品秩高些的,我有病。” 护卫的表情怪异,甚至眼神里多了些怜悯。 但他们倒是很快把甘露符送来。 姜望直接给自己贴了两张。 裹着大氅,窝在火炉旁。 外面天微亮。 有脚步声渐渐响起。 姜望听到动静,侧目看去。 屋门被打开,露出同样披着洁白大氅的身影。 素袍老者跟在后面,毕恭毕敬。 亲自点起已熄灭的灯盏,迷迷糊糊的姜望这才看清来者的面容。 略施粉黛的脸蛋,嘴唇鲜红,满头青丝很规整的束在脑后,形成马尾,前面微微敞开的大氅下,是一身劲装,浑身上下都看着很有力量感。 姑娘径直走向姜望,半蹲在地,凝视着姜望的眼睛,随后细细打量别处,相当满意,“长得真好看。” 素袍老者在旁提醒道:“这位是我们柳家大小姐。” 姜望皱眉说道:“你们把我掳来是何意?” 柳楹伸出纤纤玉指,试图轻抚姜望的面颊,被后者扭头避开。 她也没有在意,笑道:“你不是要吃香喝辣的么,不是想有机会展现才能么,我都能满足你。” 姜望的神色渐渐惊恐,好像是意识到了很严重的问题。 想到灌木丛里昏迷的男子,确实生得俊俏,但姜望只听闻纨绔子弟欺辱良家,没想到男孩子出门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 柳楹说道:“听护卫说,你要了甘露符,看来是身子不太好,我会帮你弄来更好的符箓,把身子将养好,否则我无法尽兴,你也容易丢了性命。” 姜望心下恶寒。 这是入了龙潭虎穴了。 貌似正因姜望很虚的缘故,柳楹虽心里急切,但表面上也是好言宽慰,毕竟像姜望这般好看的,是她生平仅见,不想让其出什么状况。 柳楹暂时离开,素袍老者看着姜望,说道:“你也别有什么想法,虽然前面死掉的人很多,但他们都没有你长得好看,大小姐肯定会万般怜爱你,有任何需要,可以尽管吩咐底下的人。”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你们柳家在因象城仅次于鱼渊学府?” 鱼渊学府坐落因象,代表着什么,三岁孩童也知晓,素袍老者没有生疑,笑道:“柳家在整个上炀郡的确排不到前列,但柳家在因象城里,别处大族也很难比得上。” “逃走的那人,是因乌侯的出现,让他找到了机会,否则没人能逃脱,你不要抱着侥幸的想法,安稳待在这里,不管要什么,大小姐都能提供。” 姜望微笑道:“你们柳家有几位洞冥境巅峰修士?” 素袍老者眉头轻蹙,哪怕是因象城里的百姓,也很难会知晓修士的境界,他意识到问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望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们柳家能挡得住我几刀。” 第四十九章 天已破晓 屋外大雪纷飞。 屋里火炉劈啪作响。 素袍老者凝视着姜望,冷笑道:“就凭你这孱弱之躯?” 虽然姜望可能不是寻常百姓,但普通凡人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因姜望那虚弱的模样是很难假装的,像山泽部众那般藏匿气息的法门,不是随便什么修士就能具备的。 你要说姜望是澡雪境修士,纯粹是以高深的修为形成天然屏障,让他无法看透,那可就太好笑了。 接触的层面越高,越能明白,澡雪境修士是怎样一种存在,尤其是苦檀,那代表着最高峰。 姜望笑道:“冯老可以最先试试。” 素袍老者摇头说道:“我若伤了你,大小姐那里可不好交代,我由衷的奉劝你,老实点,哪怕你有些身份背景,也肯定是在因象城之外,别妄想闹事,否则渊阁里,就会出现你的尸体。” “你好好侍奉大小姐,吃香喝辣自然是常有的事,言尽于此,你认真想想。” 姜望皱眉说道:“渊阁里都是被你们大小姐掏空或因抵抗被杀死的人?” 素袍老者不置可否。 姜望裹了裹大氅,说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直接从神国里取出长夜刀。 素袍老者面色微变。 此般手段,若非修士黄庭,便是储物法器,后者代表着姜望非凡的背景,因寻常的势族没有能耐让年轻一辈携带法器,他没有感知到姜望身上任何炁的存在。 如果真是因象城外的大族子弟,就更不可能放过姜望了,他得劝说大小姐,尽快腻味姜望,将其除掉。 素袍老者第一时间黄庭炁鼓荡,便见姜望举刀,随即累得气喘吁吁,刀身重重砸在地板上。 “......”他满脸错愕,“你连刀都举不起来,哪来的勇气敢让我试试?你这是病得脑袋出问题了?” 姜望讪笑道:“我只是担心出刀的气势太强,你抗不住,要不你先出手?” 素袍老者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姜望。 他想明白了。 姜望或许是某地大族成员,但因身体有病,手无缚鸡之力,才有储物法器随身携带,又有未曾化妖的白菻保护着,看来应是嫡系,否则这种病秧子,没必要浪费资源。 如此一来,姜望便更不能久留。 但素袍老者也很清楚,姜望的长相对大小姐有多强的吸引力,要劝说大小姐尽快除掉姜望,并非易事。 他径直离开屋子,吩咐门口护卫看好姜望。 姜望没什么情绪变化,裹着大氅来到窗前,仅是打开一条缝隙,寒风依旧刺骨,雪势渐大,银装素裹,同样洁白的狐狸很自然的隐藏身形。 第三境的护卫,非是白狐狸能抗衡的。 它有注意到姜望,伸出前爪刨雪,做出各种动作,像是在让姜望跳窗出来。 但姜望没有理会。 又在火炉旁取了会儿暖,姜望拖着长夜刀,步履艰难的往前走,打开屋门,两名护卫的视线第一时间便投了过来。 “公子有什么需要?” 姜望笑道:“要你们的命。” 寒风呼呼刮着,冰冷的雪花拍面,让两名护卫稍微耳背,怀疑自己听错了,“公子要什么?” 姜望用行动告诉他们。 他使出浑身力气,但也只是勉强挥臂砸刀,两名护卫都没有动弹,刀便已经在他们身前砸落地面,姜望踉跄着,险些被刀落的力量拖拽摔倒。 护卫的嘴角抽搐。 事发突然,他们刚刚确实下意识要躲,但都没来得及。 姜望虚弱的程度,俨然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那把刀虽然看着有些重量,但也不至于这么费力。 但很快,他们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屋子里是没有兵器的,这把刀是从哪来的? 于是他们问了出来。 姜望急促喘着气,没有回答护卫的问题,而是伸手指向他们身后。 护卫转头,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但某处雪团好像在动,没等他们看清,雪团就突然变得很大。 紧跟着是两声闷哼。 护卫被白狐狸的巴掌拍倒在地。 姜望要吸引护卫的注意力,白狐狸才能偷袭,而毫无防备的第三境武夫,是抗不住白狐狸全力一击的。 因第二境武夫是让炁附着表面,增强抗击打能力,且是有限度的,第三境的武夫可使炁流窜四肢百骸,滋养五脏六腑,尚未能真正淬炼出强横的体魄。 但白狐狸也没有给他们造成致命伤害,仅是打晕了两名护卫。 相比于寻常未曾化妖或化神的野兽白菻,白狐狸因吞食了大量符炁,级别显然已经升得很高。 普通白菻只能以符炁为食,没有诞生灵智前,接触符炁完全是碰运气,哪怕有了较高的灵智,想吞食符炁的难度依旧颇大。
因它们最多仅具备初境武夫的力量,否则也不会经常被猎户打杀了。 若在山野里碰不着符箓,就得往城镇里跑,可谓极其危险。 白菻化妖的难度自然就变得很高。 但只要能有够分量的符炁,它们升阶也会很快,归根结底,就是需要契机。 拍倒护卫的白狐狸再次缩小,径直跳入姜望怀里,一脸满足的吞着符炁。 各取所需般抱狐取暖的姜望艰难地在雪地里行走,长夜刀仿佛成了拐杖,支撑着姜望能稳稳站住。 四目远眺,没能发现鱼渊学府所在的山巅,想来柳家是在因象城的另一座山峰,且中间有山相隔,正好挡住了鱼渊学府。 此时,天已破晓。 铁锤姑娘仍在呼呼大睡。 但很快就被敲门声吵醒。 来者是若水秋。 她起得比较早,天微亮便醒了。 散步的时候,发现铁锤姑娘门前躺着一个人。 因常祭酒将寒气隔离,使得整座鱼渊学府都很温暖,男子才不至于被冻死。 虽然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若水秋第一时间找来鱼渊学府教习,救治男子。 此刻是想询问铁锤姑娘情况。 但她哪里知晓咋回事。 在所有人一头雾水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姜望已经不在学府里。 只待男子苏醒,才能问明缘由了。 姜望骑着狐狸,在柳家府里四处逛。 轻易没见到人影。 而且此处并不大,想来是柳楹在外面的单独住所,并非柳家真正的府邸。 那么除了素袍老者,理应没什么高手。 姜望难免有些泄气。 他又转到一处院落。 院里有一中年男人。 腰间悬刀。 模样中规中矩。 柳楹该是看不上的。 可要说是护卫,对方显然是住在院落里,而非看护院落,最有可能的就是柳家门客,地位远在护卫之上,有单独的住处便很正常。 姜望不由分说,拍狐而上。 他现在一点不挑,有机会就往上勇。 中年男人注意到了姜望,尤其是姜望的脸,仅是一眼,便清楚姜望的‘身份’,他眸中露出一抹嘲讽,又想到柳楹对他爱搭不理的样子,真是让人气愤,我差在哪儿? 他本不愿理会姜望。 但没想到骑狐上前的姜望,直接挥刀。 他下意识拔刀出鞘,两把刀相撞,姜望惨叫一声,从狐背跌落。 中年男人满脸茫然,发什么事儿了? 姜望吭哧吭哧爬起身,好像依旧是因损耗过度的缘故,虽然已经过去了数个时辰,能够让得神国力量再次涌现,但过程却很缓慢。 待得倦意寒意都消散,姜望仿佛获得新生,前所未有的舒适感来袭。 这种感觉相当棒。 中年男人也察觉到姜望的变化,他的瞳孔微缩。 危险! 那是一种极致的危险! 仿佛被嗜血的野兽盯上! 不寒而栗! 他回忆起主上发怒时流露出的气息,不遑多让。 巴守潜意识里的畏惧生出,瑟瑟发抖。 “你是何人?”如果仅是被柳楹看上的男人,不可能给他带来这种感受,而且柳楹也没本事控制这样的人,除非两者是真爱,不掺杂其他的,但巴守不信,此人肯定有问题! 姜望摇摇晃晃的站着,伸手轻拍白狐狸,后者体型缩小,纵身一跃,后腿蹬着肩膀,前爪抱住姜望的脑袋,天蓝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巴守。 没有理会白狐狸娇憨的举动,姜望扬起手里的刀。 刀锋闪耀着刺目的光辉。 下一刻,便有刀气生出。 轰隆一声巨响,整座院落被夷为平地。 巴守呆立在寒风中。 府邸里有破空声紧跟着响起,首当其冲的是素袍老者。 他看着漫卷的雪雾,注意到姜望的身影,面色大变。 很显然,他最开始的怀疑没有错。 但因各种更现实的问题,让他没有了怀疑,虽因姜望凭空取刀的事情,让他再次怀疑姜望的背景,可怎么也没想到,姜望是一名修士。 就算隐藏再深,他又哪里见到过这么虚的修士? 这跟隐藏气息无关,是演技的问题。 他被骗了。 可姜望的目的是什么? 是柳家的敌对势力,想利用大小姐的爱好,借此接近? 毕竟长得好看这种事是天生的,只有修士才能后天改善,可若是底子不行,也好看不到哪去,但大小姐不会招惹修士,姜望便伪装成普通人,如此大费周章,敌对方必然所谋甚大。 第五十章 让满地白雪更惊艳 素袍老者很是愧疚。 是因他的疏忽,给大小姐带来了危险。 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难辞其咎。 现在姜望自己暴露,肯定是不需要再伪装,但有一点他没想明白。 如果目标是大小姐,那么在屋子里见面的时候,才该是最适合的机会,毕竟事发突然,他当时想救也来不及,此刻暴露出来,是何目的? 姜望默默活动着筋骨,抬眸扫视一圈,笑道:“柳家蛮可以的嘛,两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和一位第四境巅峰的武夫,放在酒仙郡任何一家大族都能傲视全郡了,看来你们大小姐在柳家地位很高。” 大族非望族。 望族底蕴深厚,皆是经历数个朝代,有着繁杂的传承,但目前真正有势力的很少,大族的底蕴要弱一些,但势力相对雄厚。 一则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则正值高峰,还没到落魄的时候。 能被大族收入麾下的修士,都是半截身子埋了黄土,没有任何破境的希望,甚至自己也已经放弃了的,洞冥境的修士里,有太多这样的人。 姜望只是有感而发,但素袍老者更确信,是有敌方要针对大小姐,柳家是比较特殊的,虽嫡系旁系很多,可嫡系里仅有一位公子。 那么按照常理,这位嫡系少爷肯定就会是柳家未来的掌权人。 然而事实上,所谓的嫡系少爷仅是幌子,柳家很看重嫡系身份,掌权人的位置不会从旁系里的选,搞出一位嫡系少爷的目的,是给大小姐作掩护。 毕竟敌对方很可能因为柳家的情况,暗地里刺杀未来掌权人。 但很明显,柳家隐藏那么久的事情,还是露出了破绽,有人盯上了大小姐。 姜望很年轻,但洞冥境巅峰修士就已经能够返璞归真,这没什么奇怪的。 “究竟是谁派你来的?”素袍老者暗中给另一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打眼色,再加上站在姜望面前的巴守,形成三角合围之势,剩下的第三境和第二境武夫也形成包围圈。 姜望好笑的说道:“不是你把我抓来的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哪壶不开提哪壶,素袍老者觉得这是姜望在羞辱他。 “你只有一个人,还有一只未曾化妖的白菻,我确实佩服你孤身前来的勇气,但你没能抓住近距离杀死大小姐的机会,此刻便再无半点可能!” 姜望有听,但没懂。 虽然神国力量更持久,可姜望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出刀,院落的废墟及白雪炸裂,沿途道路被扫净,残存的院墙彻底坍塌。 那些第三境、第二境的武夫尽皆被刀气轰飞,姜望没有留手,他们身子尚未落地,便已纷纷气息断绝。 就算姜望再是不挑,可太弱的对手,实在也没有往死里薅的必要,因为薅来薅去,也薅不够塞牙缝儿的。 素袍老者很是不解姜望的举措。 放着最好的杀死大小姐的机会不要,自个莫名其妙暴露出来,又直接动手,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姜望到底要做什么? 而且真要行刺大小姐,不管是来自哪个大族,都不会明目张胆,毕竟柳家肯定会拼尽全力报复,那么其余大族只会坐山观虎斗。 只是暗中行刺的话,又派出洞冥境巅峰的修士,而且姜望很明显是陌生面孔,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据了,到时柳家想报复也难。 因没有明确目标,若挨个算账,大族们就只能被迫联手,真正出手的那个大族怎么都不会亏。 再派人埋伏在外面增援的可能性是极小的。 姜望凭什么敢这么勇? 除非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很大的信心。 想到姜望能隐藏那么深,素袍老者变得沉着冷静,他没有资格命令巴守,便与另一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出手。 直接就是全力以赴。 显然是不打算给姜望任何翻盘的机会。 素袍老者也一样对自己很有信心,虽说花费了五十余年才破境洞冥巅峰,至今都没能触及澡雪境的门槛,甚至连影子都看不着。 但他毕竟经历的事情很多,经验丰富,又有同伴联手,哪怕姜望是比他更老的老怪物,也不可能讨到什么好处。 他这么想着,便见姜望已经再次举刀。 另一位洞冥境巅峰修士以更快的速度吐血倒飞回去。 素袍老者甚至都没看清姜望出刀。 眨眼间,姜望的刀便又出现在他面前。 素袍老者浑身寒毛炸裂,下意识就把黄庭炁全部催出,但仍是被姜望的刀轻松击溃,就好像前面没有任何障碍。 只是刀锋触及素袍老者的瞬间,姜望扭转手腕,改为刀面拍击,让其比另一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更快速度砸落在地。
巴守都没反应过来,素袍老者两人就已经落败。 他感到极其不可思议。 若同是停滞在洞冥境巅峰多年的老家伙,就算相互之间因各种缘故存在差距,但也不该那么悬殊,何况是以一敌二,除非姜望是触及到了澡雪境的门槛。 天下洞冥境修士最多,但能触及到澡雪境的却很少,尤其是对于资质差的人而言,那就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像这种人,是不会轻易放弃修行的。 因接触到澡雪境的门槛,便意味着他们有希望再进一步,虽然很多时候都只是奢望,可若非出自族中,世间大族很难拉拢到此般境界的门客。 想要靠着资源绑住普通洞冥境修士很简单,已经放弃希望的洞冥境巅峰修士要安享晚年,顺便帮大族做事,各取所需,也很简单。 但想要给足触及澡雪境门槛的洞冥巅峰修士资源,没有几个大族能耗得起。 这些人仍心怀长生久视的愿望,大族的资源很可能最终导致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他们会尽情吃资源,帮你做事?那就要看我心情了。 整个苦檀,除了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的澡雪境修士以及宗师境武夫,已经触及澡雪门槛的洞冥境巅峰修士,绝对是最强的战力。 巴守有自己的任务,他只是暂时在柳家落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没有丝毫犹豫,果断逃走。 姜望只当他是搬救兵,乐得如此,便没有阻拦。 趁着柳家再来人前,他要把素袍老者薅秃,能挤出一点是一点。 姜望脑袋上趴着白狐狸,身上裹着洁白大氅,手里提着刀,每一步迈出,脚下积雪都散开。 匍匐在地的素袍老者,抬眸看着姜望,极强烈的压迫感随着缓慢脚步骤增。 他冷汗淋漓。 巴守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想到了。 但他不敢相信因象城里有哪个大族具备此般魄力,为了刺杀大小姐,居然请出了姜望这样的家伙! 那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必然是对柳家恨之入骨,不惜用出以命换命的打法。 毕竟大小姐被杀,柳家只是没了继承人,但柳家的势力仍在,可请出姜望要付出的代价,绝对得是伤筋动骨,甚至可能把半壁家族让出去。 素袍老者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因象城里符合条件的大族。 本来在柳家安享晚年,只是保护大小姐,没什么危险,他做事也认真,没有阳奉阴违,可不代表他要把命搭进去。 看着旁边另一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已经就剩一口气,素袍老者慌忙说道:“阁下且慢!我可以带你去找柳楹,甚至我帮您出手也行,只求阁下别杀我!” 柳楹欺辱良家男子,姜望杀她也是替天行道,可他目前没有这份心思,尽可能从柳家获取神国养分才是主要目标,因此,他没搭理素袍老者。 反而扔给他一张甘露符。 “此符品秩有限,但也能让你稍微恢复点精神。” 素袍老者欣喜若狂,看来性命是保住了。 他连忙把甘露符给自己贴上,爬起身正要说点什么,姜望的刀又来了。 素袍老者傻眼。 几个意思? 再次趴在地上的素袍老者,没忍住吐了口血。 姜望露出很亲切地笑容,说道:“现在伤得有点重,甘露符已经没啥用了,但我有办法治好你。” 虽然素袍老者在求饶,但内心仍是对姜望有杀意的,只是不敢表露出来,而对于姜望来说,这些都无所谓,有杀意就行。 有杀意才能汲取养分。 姜望利用神国的力量,帮素袍老者恢复致命伤,然后再次举起手里的刀。 恨意,杀意,惧意,怯意...... 种种情绪充斥,素袍老者要疯了! 姜望的行为,对他伤害极大,侮辱也极强。 因照顾姜望虚弱的身子,但又被勾起难以抹灭的兴趣的柳楹,在渊阁里享乐后,终于发现府里的异常,等她出现时,素袍老者已经状若疯癫,不顾一切的扑向姜望。 姜望也有点于心不忍,逮着素袍老者往死里薅,确实太过分了。 而且也没能得到可观的养分。 毕竟洞冥境巅峰的修士对于现在的姜望而言,太弱了。 只期盼柳家能有更多洞冥境巅峰修士,最起码能打个牙祭。 否则总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看着疯狂扑来的素袍老者,姜望满含歉意道:“这次我肯定不帮你治伤了。” 他径直挥刀。 鲜血洒落地面,让得满地白雪被点缀的更为惊艳。 第五十一章 陌上人如玉 寒风烈烈。 雪花飘扬。 大氅微微摇曳。 在柳楹视线里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庞,此时显得异常可怖。 姜望侧目,咧嘴一笑。 柳楹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你......你做了什么?” 姜望甩了甩长夜刀,在雪地里留下一道血箭,“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柳楹能被选为柳家未来的掌权人,当然不仅仅是因嫡系的身份,在慌乱中回神后,她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是因象城里某族安排你来杀我的?” 姜望皱眉说道:“从最开始,你们这些人都怪怪的,等我知晓你的目的,便没什么奇怪了,但你们又都开始说一些更奇怪的话,明明是你们把我抓来的,怎么又成了是我特意来杀你了?” “虽然身旁有两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和一位第四境巅峰的武夫保护,证明你在柳家的地位很高,怀疑别的大族,倒也合情合理,可你们是否想得太多了些?” “我老老实实在雪夜里挨冻,莫名其妙有人呼救,紧跟着一群壮汉跑出来,因我长得太好看,冯老就把我抓到此地,我现在只是简简单单开始反击而已,别再给我乱安什么身份。” 柳楹狐疑道:“以你的修为,当时如果反抗,冯老怎么可能把你抓来,分明是故意伪装,特意接近我,你不承认很正常,毕竟你们也只会搞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根本挡不住柳家的报复。” 姜望郁闷道:“无所谓,你爱怎么想怎么想,话说,那位第四境巅峰的武夫已经去搬救兵了,怎么到现在都没影儿?” 柳楹冷声道:“那家伙可不是柳家人,我父亲非得把他安排在我这里,又对其毕恭毕敬,想来身份很不简单,你幸亏没有杀他,否则就惹了天大的麻烦。” 姜望挑眉说道:“你跟我说这个作甚?他搬救兵对你来说不是好事么?现在是告诉我,他可能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 柳楹平静说道:“他搬救兵与否,我都处在危险里,你甚至会在救兵来之前,最快杀死我,把他的情况告诉你又有何妨?” “我可以很明确的说,柳家也惹不起那个人,他是因为你逃走的,肯定打乱了他的计划,你要做好被他报复的准备。” 姜望满脸怪异。 该说不说,除了最开始时候的慌乱,柳楹此刻非常镇静,没有叫嚣着拿长辈威胁,绝非寻常纨绔子弟能比。 而且姜望看得出来,柳楹也是一位修士,虽然仅仅是洞冥境界,但胜在年轻,资质是不俗的。 姜望不知道的是,正因柳楹有着不低的修行资质,柳家才没有管束她作风上的问题。 虽是女子,可有着遇事快速冷静的心态,有着三十岁前破入洞冥境巅峰的可能性,甚至有希望带领柳家更上一层楼,那么有点好男的毛病,又能怎么样呢? “那个武夫是什么情况,我不感兴趣,也不怕他报复,反而你此刻的态度,要么是有自信能安然离开,要么就是彻底放弃抵抗,不管是哪一种,我暂时不会杀你,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求援。” 柳楹面色微变,惊声道:“你想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柳家?!” 随即她又摇头轻蔑一笑,“你长得好看,想法也很出奇,可我只能说,你太蠢了,只要不是真正的澡雪境修士,我柳家力量要倾囊而出,不,甚至出一半,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接触到澡雪境门槛的修士是能够被人海战术击败的,上炀郡作为苦檀大郡,因象又是上炀郡城,柳家笼络的洞冥境巅峰修士数量是很可观的。 但那样也无疑会让柳家损失惨重就是了。 柳楹直接释放自己的气息,柳家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她对姜望已经没有了别的想法,毕竟姜望很可能是活了上百年的老家伙。 长得再好看,也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想要除掉姜望,就不能吝啬柳家的力量,哪怕是付出些代价,也要在最短时间里解决问题。 虽然柳楹很想继续隐藏,但眼下的情况已是不可能了。 倒不如真正显露在因象城各族视野里,而且得是最亮眼的姿态。 柳家二十四位洞冥境巅峰修士齐出,立即吸引了各方注意。 “柳家在搞什么?” 因象城大族的势力都相差无几,才能一直相安无事,别管暗地里都做过什么,表面上的确很友好,他们任何一家都没有绝对信心吞没别家,但此刻柳家的异动,让某些大族很是震惊。 “柳家居然暗藏着二十四位洞冥境巅峰修士!”
因象城大族有五家,往常柳家只能排第三,排在第一的也只能拿出七位洞冥境巅峰的门客,或许大家都有藏拙,可柳家直接放出二十四位,未免太夸张了些! 他们顿时人人自危。 此刻柳家不再隐藏,莫非是要一举灭掉其余四家? 但他们很快发现,柳家的门客目的地一致。 那个方向并没有大族所在。 是有人招惹了柳家? 甚至让得柳家不惜暴露隐藏的力量,到底会是什么人? 因象城三族皆派出洞冥境巅峰修士前往查探。 白家府邸。 五族里排在末尾。 事实上,白家已经相对败落,没有被挤出去的原因,皆在白家那位大公子身上。 而白家大公子很神秘,基本没有人见过他。 柳家突然展现实力,最慌张的便是白家。 白霅是大公子的二伯,目前管理着白家生意,他匆匆回到府里,正要往某楼阁去,面前忽有身影挡住去路。 “李害乱,你作甚?” 白霅怒目而视,说道:“柳家深藏二十四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我们所有人都被柳家表面上的模样给骗了,如果他们要动手,我们白家是最先倒霉的,我得去见大侄儿,商议该怎么办!你此刻拦我是何意!” 李害乱是白家门客,但只听命于大公子,说是门客,其实更像是大公子的忠仆,他看着约是不惑之年,满脸胡茬,有些沧桑的模样,眼神很是忧郁,仿佛写满了故事。 他一袭青衫,怀中抱剑,默默盯着白霅,平静说道:“除了我,没人可以打扰公子。” 白霅气急道:“你只是我白家养得一条狗,平时狗眼看人低,我懒得理会,现在白家正值生死存亡,你最好给我让开,否则你就是白家的罪人,你想清楚后果!” 李害乱淡漠说道:“虽然鱼渊学府轻易不会管因象城里各族的纠葛,但柳家想以武力镇压,总得先过常祭酒那一关。” “何况白家未曾与柳家结怨,他们的目标怎么也不会是白家,除非你瞒着公子,针对柳家做过什么事情。” 白霅顿觉心虚,又义正严词道:“柳家只需要给常祭酒一个说法,他们隐藏这么深,肯定图谋甚大,而且若是拼修士的力量,鱼渊学府也没有理由介入,二十四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因象城各族谁能挡得住!” “虽然那小子让白家起死回生,但白家生意都是我在管,他可以什么都不问,安安稳稳待在小草阁,可我得为整个白家着想,现在,我必须要见他,你拦不住我!” 白霅作势要往前冲,李害乱默默持剑,剑未出鞘,却有磅礴气息流露,白霅闷哼一声,接连倒退,面色瞬间惨白无血。 李害乱没有多看他一眼,径直转身登上阁楼,右手执剑,剑鞘轻轻敲击阶梯扶手,强横的剑气溢散,直接在小草阁前形成屏障。 阁楼里靠窗的位置正坐着一道身影。 白衣飘飘,长发及腰披散着,如玉般的纤细手指捏着琉璃茶盏,轻轻摇晃着。 李害乱站在其身后。 “我的二伯啊,虽然做生意很有一手,但总是想一些不该想的,白家没几个人愿意让我坐在这个位置,哪怕我救了他们的命,让他们此时依旧能够锦衣玉食。” “可二伯偏偏想要掌权人的位置,我给他机会,他又不敢,暗地里再做一些蠢事,有他们在,怪不得白家险些覆灭。” “我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才把白家重新拉回来,在他们眼里,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当真有趣。” 李害乱沉默片刻,说道:“要不我把白霅杀了?” “怎么说都是我二伯,哪能真的要他一条命,打断一条腿吧,不影响他做生意。” 李害乱点点头,说道:“柳家的事情......” “我二伯如此慌张,要么是生意场上坑了柳家,要么是别的原因,以前各族相互制肘,他觉得不会有什么危险,无非是正常生意的较量,别的不说,我确实相信,二伯的生意头脑很厉害。” “但此刻柳家彰显出能覆灭四族的力量,他就害怕了,这才是我给他一个教训的原因,希望他能懂得我的良苦用心。” “柳家显然是在对付别人,力量倾巢而出,那个方向又没有什么势力,看来要对付的人很不简单啊,柳家若胜,难以保证后面不会再针对白家......” “你见机行事,必要的话,帮助柳家要对付的人,让那二十四位修士沉眠吧。” 李害乱颔首称是。 第五十二章 公子世无双 姜望把白狐狸抱在怀里,右手持刀,抬眸看着破空而至的身影。 二十四位洞冥境巅峰修士。 其中便包括柳家目前的掌权人。 柳霸先凝视着素袍老者和另一位门客的尸首,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变化。 柳家门客之间也没什么深厚友谊,剩余的二十三位修士同样面色冷漠。 飞雪在空中碰撞着。 摩擦出细碎的声音。 府外隐藏着数道身影。 李害乱站在某处屋顶,两侧是高阁,位置相当隐秘。 柳霸先很清楚,因象城各族肯定会关注这件事情,但他毫不在意。 只是看着姜望的脸,隐隐觉得很熟悉。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他一个。 但柳楹似是觉得胜券在握,故意朗声说道:“不管是谁想杀我,能请来此人,都必然付出不小的代价,你们也的确成功了一半,成功的让柳家向你们展露出真正的力量,这件事,我记住了。” 暗处观察的各族门客面色有异。 别说他们族中没有派人刺杀柳楹,而且又为啥刺杀柳楹? 难道你以为自己是柳家未来掌权人不成? 可他们更多的是警惕。 如果真是有某大族派人刺杀柳楹,但一个人就把柳家所有力量都引出来,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行刺者得是何等的存在? 莫非除了柳家,更有别的大族隐藏着如此恐怖的力量? 咱们就不能讲点诚信么? 我还在默默努力,你们已经一个个跳出来准备惊艳我了? 柳霸先看向柳楹,他能明白此刻柳楹说这些话的意思,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带着柳家二十三位修士出现,可在见到姜望的那一刻...... “此事与旁族无关。” 柳楹错愕。 柳霸先淡淡说道:“单是搞出这么大动静,便不是行刺那么简单,因象城各族都没有这么蠢,也没有那个魄力,付出巨大的代价请一人出手。” 他看着姜望,竟是揖手为礼,说道:“阁下是那位朝乌侯拔刀的修士?” 朝乌侯拔刀? 所有人都注视着姜望。 有些人没有目睹,有些人则曾瞥过一眼。 在剑神拔剑的同时,有人拔刀,当然是看过后很难被遗忘的事情。 敢拔刀,就证明着姜望的境界,哪怕他们心里都觉得此举甚蠢,可也是不争的事实,因为他们做不到,在溪河剑意面前,他们哪有亮兵器的勇气,甚至连力气都没有。 姜望意识到不妙。 如果柳家因此事不敢出手,那他前面的事情不就白做了? 好不容易能有养分可汲取,总不能让其再溜走。 他当即摇头如拨浪鼓,“我不是,你别瞎说!” 柳霸先微愣。 他当时的确没有看清姜望的脸,现在只是觉得眼熟,从而猜测,但没想到姜望否决的这么快。 按理来说,就算姜望不是那位朝着乌侯拔刀的修士,面对此般局面,承认肯定要比否认来得好,他一时没搞懂姜望的想法。 姜望也没想让他搞懂,左手抱着白狐狸,右手执刀,很是正气凛然的说道:“柳楹瞧我长得好看,就试图染指,简直人神共愤,想来你们柳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我要替天行道!” 刀锋亮起一抹寒芒,划出极其惊艳的弧度,直袭柳霸先面门! 这一幕实在很突然。 暗中观察者以为此战打不起来了,哪怕姜望矢口否认,按照柳霸先的谨慎程度,肯定怎么都得搞清楚,能杀,他便毫不吝啬,让其死得面目全非,不能杀,那自然是息事宁人,甚至交个朋友。 可没想到,姜望根本不给机会,直接出手。 柳霸先也不可能站着挨打,心下是有点恼怒的,黄庭炁鼓荡而出,与刀芒相撞,溅起飞雪肆虐,扬起漫天雪雾,竟在瞬间压制刀芒。 姜望倒退数步,高呼一声,“好厉害!” 柳霸先又愣了。 难道此人真的不是朝乌侯拔刀的修士? 否则应该更强才对...... 柳霸先面露狐疑。 他不会是在演我吧? 姜望演技不太行,但他够莽。 再次提刀攻上。 展现出触及澡雪境门槛的力量,让柳霸先得以明白,他的确有能杀死素袍老者的实力,但仅此而已,不能表现的太强,又不能太弱,姜望很心累。 而姜望的疲态反倒是让柳霸先再无怀疑。 认为姜望已经使出全力了。 柳霸先独自应付很吃力,剩余的二十三位修士当即上前帮忙,竟是打得姜望疲于奔命。 在他们看来,姜望的修为确实很高,但终究没有跨入澡雪境,二十四位洞冥境巅峰修士联手,绝无输掉的可能。 甚至有点杀鸡用牛刀了。 大族拉拢不到已经触及澡雪境门槛的修士,是因得花费太多资源又不能保证他们会认真做事,用这些资源拉拢寻常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只要数量够多,前者也不够看,这不是更香么。
他们合力杀死一位触及澡雪境门槛的修士仅是前戏,柳楹已经暴露出来,虽然没到最糟糕的时候,可柳家的力量已经摆在表面上,若不借此做点什么,也说不过去。 看着杀意盎然的二十三位修士,姜望轻轻吐了口气。 游戏该结束了。 不单是时机合适,也有姜望自己的时间越来越短。 他再次提刀,气势与之前截然不同。 素袍老者让姜望证实到,一味薅羊毛没什么作用,因为对手太弱,虽然面前的修士很多,但也不值得让姜望浪费时间,只需得到该得到的便行。 柳霸先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但已经迟了。 姜望递出手里的刀。 白色的寒气如巨龙咆哮,瞬间横扫整个府院,首当其冲的三位修士面露惊恐,下一刻便被撕得粉碎,柳霸先抬剑去挡,突觉那股力量较之前强盛不止一筹,他声音有些凄厉的求救。 余下二十名修士仅有六人有了动作。 他们帮柳霸先拦住了那一刀。 但只是数息,便步了前面三位修士的后尘。 柳霸先趁此机会逃出生天。 他无心责怪没有动作的门客,满脸都是惶恐的看着姜望。 仅仅一刀,斩杀九位洞冥境巅峰修士! 这绝不可能是触及澡雪境门槛,而是真正澡雪境修士才能做到的! 满地白雪,姜望执刀而立。 独面二十四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斩杀其九。 那副画面被暗中观察者瞧在眼里,只觉心底发寒。 柳家到底招惹了何等存在? 哪怕姜望曾极力否决,但此刻他们都坚信,姜望肯定就是那位朝着乌侯拔刀的修士。 而且是一位澡雪境的大修士! 绝世的风姿,天下无双的气魄,让得场间人纷纷大气不敢喘。 姜望本想一鼓作气把他们全部干掉,省得最后因畏惧丧失杀意,浪费了养分,但在出刀的那一刻,他察觉到了一股极致内敛的气息,有所分神。 被姜望注视着的方向,正躲藏着李害乱。 他神色一紧。 很奇怪自己怎么会被发现? 就算是澡雪境修士,也不该这么轻易就能发现他才对。 藏匿法门数不胜数,山泽部众是公认最能藏匿的,但此法其实不意味着只有山泽部众拥有,李害乱便是极少数之一。 他没有丝毫逗留,在被发现的第一时间就掠身遁走。 姜望的视线紧紧跟随。 神国给予的反馈很强烈。 那是一个高手。 姜望没有拦截,因神国力量快要消散了。 虽然早就清楚苦檀强者没有表面上那么少,但因象城里隐藏着此般高手,依旧是让姜望很意外的事情。 对方并非修士,而是武夫。 气息在宗师境,可却比骆岘山的武夫气息更强横。 他有点相信姚观海曾经说的,骆岘山只能在各境武神祠尊者里排倒数第二,所谓苦檀最强武夫的赞誉,只是因为没有别的武夫抢。 骆岘山毕竟是武神祠尊者,没有必要非得抢这个名头。 姜望的视线从李害乱身上移开。 面前的柳霸先在瑟瑟发抖。 那十四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同样如此。 他们畏惧且痛恨。 明明就是朝着乌侯拔刀的修士,偏偏不承认,故意演我们? 如果没有否认,我们哪敢出手? 若不出手,怎会造成这般局面? 柳家完了啊! 要当着因象城各族的面向姜望求饶,在心里层面是很艰难的事情。 柳霸先的恨意更重。 是姜望刻意造成现在的局面。 哪怕事实是柳楹看上姜望,可姜望又没什么损失,而且目前显然什么都没做,何故要如此欺辱柳家? 柳家隐藏的力量,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就像是用土块垒成的塔,一脚下去,就会化为尘埃。 但就算再难以启齿,柳霸先也只能说服自己,因象城任何一个大族碰到这种局面,都别无选择。 甚至柳霸先很果决,直接跪地说道:“阁下放柳家一马,我会亲自杀死柳楹,向阁下赔罪!” 柳楹傻眼。 我可是未来柳家掌权人啊。 姜望默默看着柳霸先,眼眸里略有嘲讽,“事前没有管束,出了事再赔罪,果然是大族会做出来的,我懒得再出手杀你们,准备怎么应付因象城其余大族吧。” 他径直抱着白狐狸离开。 最后这句话,姜望相信,各族的暗中观察者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柳家的人已经没办法再让他获得养分,现在他有了新的目标。 第五十三章 便是逍遥得岸人 白家府邸。 李害乱回到小草阁里。 白衣飘飘的身影仍坐在窗前。 “我都看到了。” 李害乱低眸说道:“没想到柳家招惹了那位朝乌侯拔刀的修士,而且此人的修为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大公子说道:“最关键的并非向乌侯拔刀,而是很可能与剑神有关系,哪怕只是认识,他如果不是返璞归真的老怪物,苦檀年纪轻轻破入澡雪境的,应是只有那位浑城姜望了。” 李害乱皱眉道:“杀死冯灵槐的人?” “苦檀气运衰竭,有能者渐弱,气运会因某时节攀升,也会降临某人身上,等待救世之机。” “十三年前白家落魄,我已而立,却只是普通人,我花了五年的时间寻求生机,在我将要放弃的时候,上天赐予了我机会。” “我用十日完成筑基,半年入洞冥巅峰,两年破开桎梏,我以为气运就在我的身上,此时又出了一个姜望,如果情况没有错误,他破入澡雪的时间比我更短。” 李害乱说道:“姜望没资格成为公子的对手。” “我不需要这种恭维,没有对手的人生反而是很无趣的。” “现在的苦檀,除了老一辈,很难再有澡雪境修士,我一直以来都只对赵熄焰感兴趣,但与其说把她当成对手,倒不如说是当做未来的家人,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姜望,我的人生总算圆满。” “希望他是能让我走出小草阁的人。” 李害乱神情有些变化,也不知是因大公子的哪一句话,他强行压下心里的情绪,沉声说道:“姜望已经发现我,在对视的那一瞬间,我有感觉到他的战意,像是很期待我会出手,他很可能找过来。” “整个上炀,甚至整个苦檀,都没人清楚因象城白家有一座小草阁,若因姜望,让公子露面,恐怕会惹出很大的麻烦,我认为......不值得。” 公子破境澡雪的情况很特殊,特殊的是地点,因此就连青玄署也不清楚苦檀数年前曾诞生过一位澡雪境修士。 不单是青玄署会询问,在因象城里也会有麻烦。 大公子右臂撑着窗沿,微笑着说道:“他现在当然没有资格让我露面,但亲眼见见也无妨,只要是在小草阁,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害乱没再说什么。 小草阁里陷入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李害乱忽然说道:“他怎么还没来?” 小草阁里依旧寂静。 ...... 卯时三刻,天已大亮。 姜望踩着积雪,嘎吱嘎吱的走在街上。 虽然只要未曾消耗过度,神国力量就能很快再次涌现,但时间间隔太短的话,他虚弱的身子难免会有点影响,等到神国力量再次消散,没有甘露符傍身的情况下,就很危险了。 他需要先筹备一些甘露符。 因象城第三座山的第十四街,有着一家宝箓阁。 宝箓阁很常见,因生意做得很大,各郡城池里基本上都会有,只有个别城池或小镇暂时没有,这些地方的符箓都在杂货铺里摆着。 宝箓阁的掌柜是一老妪,正躺在门前藤椅上,手里捧着冒热气的茶壶,脑门贴着一张驱寒符箓,任凭周围寒风凛冽,我自舒坦。 姜望朝神国里瞄一眼银子,黄金都给了小鱼,他现在只剩五百两银子,好穷啊。 幸好没人知晓他的想法,否则说什么也得给他一闷棍。 “客官里面请,想要什么符箓,应有尽有!” 伙计迎上前来招呼。 姜望随口说道:“来百十张甘露神符。” “......”伙计面色微僵,怒道:“砸场子的!?” 神符是什么? 符箓的最高品秩。 还来百十张? 我看你长得像百十张! 姜望皱眉道:“没有?” 伙计愤声道:“没有!” 姜望很失望,嘀咕道:“宝箓阁也不行啊。” 伙计气坏了,果然是砸场子的! 正要叫人,躺在门前的老妪慵懒说道:“客官想要甘露神符?百十张确实没有,两三张还是有的。” 姜望看了老妪一眼,更失望了,“才两三张?” 老妪端正坐姿,细细打量姜望,微笑道:“看来你确实很需要,想要更多,也可以,现画就是,但得加钱。” 姜望摆手道:“不差钱!” 老妪笑眯眯起身,往宝箓阁里走,“那就好说。” 别的宝箓阁或许没有,但能开在因象城这种一郡郡城的宝箓阁,当然是有天师坐镇的。 甘露符其实是很简单的符箓,画出神符的难度没有想象中那么高。 只是很费事,很耗材便是了。
宝箓阁很大,而且里面很暖和,柜台桌椅符架等都是红木的,伙计们也都穿着统一的服装,胸口位置绣着宝符,看着规格就很高。 尤其是姑娘们,一个个仙气飘飘的。 伙计负责迎客,姑娘们负责招待,姜望一一拒绝,看着老妪走向旁边早已备好符纸的桌椅后面,提笔便要画符。 “您是天师?” 怀疑姜望是来砸场子的伙计,闻言得意道:“我们掌柜的可是宝箓天师,整个上炀郡的宝箓阁都是附属,哪怕是在神都宝箓阁,也很有身份。” 姜望哦了一声。 姜望的轻描淡写让伙计很不服气,说道:“你懂宝箓天师?” 姜望奇怪道:“不是你们宝箓阁的天师么?” 伙计嗤笑一声,“什么都不懂,宝箓天师与宝箓阁的名字没有任何关系,那是属于天师的品级,咱说整个苦檀,都很难找出三个宝箓天师。” “原来天师也有品级?”姜望真是第一次听闻。 “这话让你说的,大户人家的奴仆还有品级呢,最高的就是管家,你瞧我。”伙计指着自己胸口绣着的宝符,说道:“我的符绣就跟别人不一样,因为他们都归我管。” 姜望认真想想,好像的确什么事情都被分着品级。 哪怕是人。 按照伙计的说法,只能画出最普通符箓,或者能画出一些厉害符箓的,都仅仅是被称作天师而已,就好比随处可见的天师,包括陶天师、范天师等。 唯有能画出神符者,且不是凭运气,才能被称得上宝箓天师。 如此看来,许觞斛算得上宝箓天师,但赵汜其实因不够稳定的缘故,依旧只是普通的天师。 就在姜望询问比宝箓品级更高的天师是什么时,伙计忽然语塞。 他呐呐道:“我哪晓得哦。” “是得岸天师。”正在画符的老妪微笑说道:“广行法箓频施救,便是逍遥得岸人。” “第一句话其实多数天师都能做到,用符箓救人,用符箓降妖,但能让百姓打从心里认同,崇敬,得到气运,方能得逍遥,其实也跟功德有关系,听着简单,做到很难。” “张天师便是得岸人,隋国独一份。” 姜望又淡淡哦了一声。 别管多厉害,反正跟他没关系。 伙计气结,但他懂得知识就这么多,再说就会跟着丢人,索性忙自己的去了。 宝箓天师确实很厉害,表面上看着似乎画符很慢,但等一眨眼,就发现符已经画好了。 老妪笑道:“你的运气不错,没有浪费,省了点银子。” 就算是神符里比较简单的甘露神符,寻常时候也得最少画废两张符纸,甚至崩裂一支符笔。 因见惯了赵汜画符,虽然画出神符的时候不多,可单纯以画符的手法和速度,姜望这个外行没觉得有什么区别,因此表现的依旧淡然。 最终,老妪画废了十二张符纸,崩裂了两支符笔,画出了七张甘露神符。 除了效果更强,期限也更长,一张可顶普通甘露符十张。 总计纹银三百两。 姜望暗暗咂舌,好贵! 老妪笑道:“我再帮客官把现有的三张神符给您装上?” 姜望猛地抬手,说道:“不必,七张够了!” 虽然只有七张,但因是神符的缘故,够他用很久了,再来几张,他怕付不起账。 原本还打算着再来百十张普通甘露符呢,现在想想,算了。 我买不起。 在老妪、伙计和善笑容的欢送下,走出宝箓阁的姜望,步履有些蹒跚。 明明三百两银子可以买到上千张甘露符,甚至包括现有的两三张神符,现在却只得了七张,符纸其实不值钱,但符笔很值钱,而且宝箓天师亲自画符,贵一点也没毛病。 虽是如此,可姜望总觉得自己头很大。 夜游神锁定着李害乱的位置。 姜望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白家府门外。 白霅瘸着腿往外走。 他的面色很阴沉。 虽然李害乱用金丹让他很快能行动,可断腿之恨,他深深记在心里,白家掌权人的位置必须夺回来! 但李害乱很厉害,白霅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也不知自家那个大侄儿是从哪里找来的李害乱。 又为何忠心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抬眸看到站在门外抱着白色小狗的年青人,白霅横眉道:“你是何人,在此作甚?” 姜望默默瞧着白霅的腿,说道:“好像是新伤,虽然及时得到救治,但应该很难好了。” 白霅面庞抽搐,恼羞成怒道:“关你屁事!” 姜望错愕,这人脾气不太好啊,怪不得被人打断了腿。 第五十四章 既分胜负,也分生死 李害乱抱剑出现,面色淡然道:“白家与柳家不同,多数都是蠢材,也没什么门客,未请教阁下登门所为何事?” 白霅自领蠢材,火冒三丈,正要质问李害乱是什么意思,但忽然面庞僵住。 柳家? 为何提到柳家? 姜望微笑道:“但兄台一人便抵得过整个柳家。” 李害乱说道:“阁下谬赞。” 姜望说道:“我这人其实很懒,可偏偏喜欢到处找人打架,我与柳家最开始的确是误会,原想着趁机能活动一下筋骨,但柳家很让我失望,便在此时,你出现了。” 李害乱不知真假。 但当时短短对视的一眼,姜望确实生出很强烈的战意,没有任何缘由。 “阁下高看我了,柳家二十四位洞冥境巅峰修士齐出,也不够你一刀杀的,李某何德何能,被阁下看在眼里。” 姜望笑道:“我的感知很强烈,虽然你把气息隐藏得很深,但仍是被我察觉到,我很好奇你真正的力量,此战既分胜负,也分生死,这是我的规矩,兄台应当全力以赴,抱着杀死我的心来战。” 他当然没有任意杀戮的想法,但要汲取养分,不能只是简单切磋,反正目标是养分,最后再放了李害乱便是。 姜望从来不会在意招惹敌人,又或是放虎归山,因为最终都只会给他带来更多养分,让他变得更强。 那是好事,不是坏事。 前提是,李害乱是否有让他必须杀死的原因,蔡棠古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其实姜望到现在都没搞懂蔡棠古的目的。 随即他注意到正在瑟瑟发抖的白霅。 姜望与李害乱的对话已经说得足够清楚。 柳家掌权人柳霸先亲自率领的二十三位修士要对付的便是眼前抱着小狗的年青人。 而他出现在白家,柳家怕是已经完了。 想到自己因对大侄儿的愤慨,无端牵扯姜望,态度极其不好的事情,白霅身子颤抖的更剧烈了。 他想要说点什么,可喉咙很是干涩,几欲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姜望来白家做什么? 与李害乱一战也许只是借口。 真正的目的是要覆灭白家! 白霅不懂为什么。 他鼓足勇气想要为白家争取生机。 但李害乱已经领着姜望入了府门,朝着小草阁而去。 白家府邸很质朴,墙面斑驳,长廊屋门等都明显掉漆,而且偌大的府邸,最高只有第二境巅峰武夫的护卫,相比于其他大族,简直弱到不忍直视。 可有李害乱的存在,便证明着白家只是低调。 表面上白家排在最末,但实际上,白家才应该是因象城里最强的大族。 小草阁在后院,占地面积很小,周围长满了杂草,整体氛围显得很阴郁。 “你们白家怎么还有这种地方?” 姜望四处打量着,视线放在小草阁上,夜游神隐隐察觉到一丝气息,但很微弱,让祂怀疑是不是感知错误,便把此事反应给姜望。 莫说白家,整个因象城,姜望都不是很熟悉,也猜不出住在小草阁里的人是谁。 他直接询问李害乱。 李害乱身子有些紧绷,满脸惊异的看向姜望。 此人居然能感知到公子的存在? 但他没有做出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我无仇无怨,何故要分生死?” 姜望想了下措辞,说道:“因为我要杀你,所以你也要杀我,这样才公平。” 李害乱愈加觉得此人很怪。 姜望的名声尚未传遍苦檀,但李害乱手底下有一支力量,苦檀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例如昔南小镇的许觞斛,隐藏着某种秘密的萧时年,不仅向乌侯拔刀,也曾向满棠山执剑者拔刀的姜望。 不认为姜望会是公子对手是一回事,李害乱确从来没有半点小觑姜望。 真要既分胜负,也分生死,这一战就将是超乎想象的。 如果能把姜望杀掉,那么便也意味着姜望确实不够成为公子对手的资格,貌似也不是什么坏事。 李害乱虽是武夫,但他更擅长一击必杀。 正因没有小觑姜望,也曾目睹长夜里璀璨的烟火,他生出杀意,却始终没有动作。 能不动手,当然是最好的。 非要动手,也得保证最快结束。 姜望能看出李害乱心存顾虑。 稍微想一想便能猜到。 白家低调是真的,很有可能无人知晓李害乱的存在,但凡动手,白家隐藏的东西就会暴露。 姜望当然得为对方考虑,怎么才能让他无所顾忌的来杀我呢? 已经在神国里躺了很久的夜游神便派上了用场。 虽然夜游神目前尚未恢复到澡雪境的道行,但毕竟是一尊神只,只需借助姜望的真性,便可布下遮天蔽日的壶中世界。 让得外物不可观,不可觉。 哪怕无法遮蔽澡雪境巅峰大物的感知,但想来足够了。
夜游神的诸多神通都因道行限制难以发挥,而随着姜望不断变强,真正神明的力量也会逐步揭露。 姜望说道:“我已把小草阁遮蔽,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外面都不会有人察觉,兄台可以尽情施为了。” 李害乱神情怪异,姜望不动声色做到这一步,就很让他震惊,但想要与他一战的决心,更胜,竟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的确隐隐能察觉到小草阁的气机变化。 既是如此,李害乱没什么好说的。 他缓缓拔剑。 姜望忙给自己贴上一张甘露神符。 李害乱紧皱眉头,没能理解姜望此意。 剑与剑鞘的摩擦声显得迫不及待,出鞘的刹那,甚至带出一长串极其炫目的火花,险些亮瞎了姜望的眼睛。 凛冽的战意如波涛汹涌而来。 姜望无法与其对视。 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那副糟糕的表现让得李害乱甚是费解。 这人有什么毛病? 是兴奋到不能自己? 看来姜望是极致的好勇斗狠之辈。 这在修士里是相当稀奇的事情。 因好勇斗狠该是武夫的做派。 李害乱没有施展一击必杀术,因时机不对,正面交锋就该有正面的样子。 在剑出鞘的瞬间,李害乱便欺身而上,武夫对战修士,拉近距离都是必要的,那能在第一时间占据优势。 而很怪的是,姜望没有像别的修士那般试图拉开距离,这显然是对自身有着无比的自信,李害乱未敢有丝毫大意,他没有靠得太近,而是在自认为最佳的位置,砸剑! 其中蕴含的力量很纯粹。 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是纯粹武夫的刚猛霸道。 那一剑直接砸中姜望! 咔吧一声脆响尤为清晰。 但李害乱却面色凝重。 因事实上,他并没有砸中姜望。 剑落地,地面寸寸龟裂,杂草被风卷残云般扫空,草屑漫天飞扬。 好似白家府邸整个都震得飞起。 但因是壶中世界,影响不到外面,这种感受更像是一种错觉。 姜望已经出现在李害乱左侧数丈远。 他微微喘着气。 如果对手没那么厉害,想要让神国力量及时涌现,难免要真实的受到点伤害,姜望没有挨揍的喜好,而李害乱的力量是很强的,在剑出鞘的瞬间,神国力量便已蠢蠢欲动。 姜望确实很兴奋,因为李害乱比他想象中还要强。 宗师境武夫的身份无疑。 而且在宗师境也应是佼佼者。 骆岘山与之相比,都要自称弟弟。 苦檀是隋国各境整体战力最弱的一境,是因澡雪境修士的数量比不了别境,可单体战力不见得就弱多少,好比剑神的存在,在整个隋国也是名列前茅。 那一瞬间汲取到的养分,使得姜望叹为观止。 他没忍住乐出了声。 李害乱没有问姜望在笑什么,很明显此刻发笑,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多余试探的想法,李害乱让自己心无杂念,武夫气血翻涌,震荡剑身,使其剑鸣不止,陡然有气劲爆出,形成笔直如银的线,仿若剑士的剑气。 携裹着摧枯拉朽斩碎一切的力量,直袭姜望面门! 姜望神色变得正经,第一时间催动神国,直接挥刀硬撼! 小草阁顿时间摇摇欲坠。 若非壶中世界拦截,这股碰撞的力量无疑会席卷整个因象城。 源源不绝传递而来的力道,让得姜望暗暗咂舌。 这是能斩杀澡雪境的一剑! 李害乱恐怕是宗师境巅峰的武夫! 带给姜望的压迫感直追常祭酒! 武夫的数量远胜修士,宗师境的武夫自然也比澡雪境修士更多,但能问鼎宗师境巅峰的武夫却相当少见,那几乎是快要达到武途的巅峰。 李害乱向姜望展示了真正武夫的魄力。 他生生用双手撕裂长夜刀的力量,一步步朝着姜望迫近。 那称得上坚不可摧的体魄,就是世间最强的防御,整个壶中世界都面临着崩溃。 姜望更兴奋了。 捡到宝了! 他疯癫一般也朝着李害乱迈步前行,身躯甚至被气劲撕裂,却恍若未觉。 那副画面给予李害乱极大的震撼。 姜望真的只是修士? 疯了吧! 跟我拼体魄?! 李害乱从未见过甚至听闻这样的事情。 如果姜望是炁武兼修,那资质得有多吓人,才可以修行到澡雪境界? 只是按照目前的表现来看,姜望的体魄丝毫不弱于寻常宗师境武夫。 哪怕宗师境的体魄也有着天壤之别,可姜望明显是主炼炁的。 他真有与公子比肩的资格?! 第五十五章 划船是要用桨的 小草阁里。 白衣飘飘的身影靠在窗前。 目睹着那副画面。 武神祠尊者骆岘山号称苦檀最强武夫,但他最是清楚,曾经苦檀最强的渐离者姚观海便不弱于骆岘山,甚至是酒仙郡郡守墨简离,还要稍胜骆岘山一筹,而苦檀真正的最强武夫其实是李害乱。 因李害乱是苦檀境内唯一的宗师境巅峰武夫。 是真正的苦檀前五。 第一当然是剑神。 第二却非常祭酒。 苦檀某郡有一个朝泗巷,极其隐秘,那里面有两位修士。 知晓他们存在的人,很少。 那里面有白家大公子很感兴趣的人。 剑神口中的赵姓姑娘,白家大公子心心念念的赵熄焰。 赵熄焰的老师,是他也没能了解的大人物。 只知道,对方并非苦檀人士,而是外来者。 且很早就来了苦檀。 那时候苦檀甚至都没有青玄署。 他没觉得姜望能胜李害乱,但姜望的表现确实能够让他另眼相待。 姜望的确已经挤入苦檀巅峰战力。 对比破境的时间,这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对姜望的兴趣因此更浓厚了几分。 没有其他花里胡哨,纯粹拼体魄的话,李害乱无疑会占据更大的优势。 宗师境巅峰武夫的体魄基本上已经处在极致,再往上就该是万法不侵,真正的身躯不朽,属于站在那里让你打三年,都伤不到一根头发。 传闻中至强的武夫,甚至能拳碎山河,打破空间壁垒都是常有的事情。 那是完全纯粹的武夫力量。 姜望摇摇晃晃站着,身上黑袍破损,大氅也是残缺,半染着鲜血,看起来相当狼狈。 可在李害乱的视线里,姜望露出的皮肤虽有血迹,却无伤口,他明明记得重伤了姜望,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理会李害乱情绪上的变化,姜望微微吐了口气。 随着不断汲取到养分,神国里的第二类真性正在缓慢凝实,夜游神的道行也跟着攀升,眼看着就要跨入澡雪境。 而姜望自身因破境所需的养分变得庞杂,虽修为愈加深厚,神国却始终没有什么变化。 他放弃观察神国,认真体会着修为攀升带来的舒适感。 不单如此,体魄的抗击打能力也在稳定加强。 虽然外在感知很细微,但李害乱依旧是能感觉到的,姜望好像比上一刻更强了...... 是在故意藏拙? 李害乱是无法理解的。 只能朝着姜望在藏拙的方向猜测。 而用心体会力量的姜望有些走神,李害乱抓住了能一击必杀的机会。 白家大公子没有阻止,如果姜望被李害乱杀死,他不会有可惜的念头,因他此刻已经很高看姜望,若轻易就被杀死,只能说明是他高估了姜望,他的兴趣就会大大减弱。 或者说,李害乱想杀姜望便能杀虽是必然的事情,可白家大公子仍很期待姜望会有更好的表现。 他仔细观察着壶中世界,顿觉其中玄妙。 与寻常遮天蔽日的法门截然不同,里面惨杂着一丝神性。 是姜望的真性已触及神性,还是有神明在幕后帮他?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要么是像白菻那般属于神明后裔,化神时自然生出神性,要么就得是澡雪境以上的大物,才有资格以炼化真性来摧出神性,那是旧时修士飞升前的必要条件。 姜望当然也可以掠取化神白菻的神性,但化神的白菻已经是神只,难度很大。 不管是什么原因,姜望身上肯定都有着很大的机缘。 白家大公子无法牵引壶中世界,是因有神性支撑,但他能扩大壶中世界的范围,只需避开神性便可,好似扯面团一般,双手隔空拉扯,有无形的墙壁就朝外延伸,直接覆盖白家所在的整条街。 这条街上的百姓好像凭空消失了。 只有房屋楼阁空寂。 李害乱正攥紧手里的剑,来到最近的距离,他最擅长的一击必杀却没有成功,姜望虽然走神,但神国在时刻提醒着。 姜望在瞬间拉开距离。 纯粹武夫搞偷袭是很稀罕的事情。 但姜望没有理由指责,因沉浸于力量而短暂失神,尤其是在分生死的战斗里,是相当蠢的事情。 只怪他依旧没什么经验,及冠前待在府里纸上谈兵,破入澡雪境也没啥难度,不像别人,怎么都得经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岁月,他只是宅在府中二十年初入江湖的新人。 他单纯的想汲取养分,而没有意识到李害乱是不同于以往的对手。 姜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纯属顺惯了。 他需要逆境。 虽然尽量努力不那么懒,但陷入绝境的时候确实太少。 缺乏应有的危机感。
他得习惯居安思危,拥有配得上澡雪境修为的警惕。 否则再强的人也怕被偷袭。 除非强到别人根本破不了防。 虽然有神国的存在,李害乱也确实很难偷袭成功,但姜望得有这个意识。 处处都得先想好最坏的情况,谨慎是没有错的。 不能让自己太顺,因为容易浪。 他划船还是尽可能用桨的。 太浪的话,难以保证不会翻船。 为此,姜望弃刀,要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真正的身临险境。 这么做是很危险的,但想以最快时间摆脱惫性,这无疑是很好的方式。 唯有痛了,才能深刻记住。 可姜望的行为很显然又让李害乱搞不懂了。 这家伙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 他有清楚感知到,壶中世界发生了变化,范围更广泛。 这也可以让他更能放开手脚。 李害乱当然没有做出弃剑这种蠢事,他虽是很擅长一击必杀,可不代表正面交锋会弱。 彻底放松后,气息反而变得更雄浑。 他已经很久没有展露力量,此刻也终于生出些兴奋之意。 “我的武学资质算不上多好,弱冠时方入第二境,不惑前入第四境,知天命的年纪问鼎第五境的宗师,现今已是杖朝之年。” 李害乱倨傲的看着姜望,“我曾经历诸国内患,坐观旧朝崩灭,我看着年青,是因宗师境巅峰开始,武夫也能返璞归真,寿限两百载。” 姜望面色平静,说道:“果然如此,骆尊者也只是普通宗师境,若非有体魄优势存在,寻常宗师境武夫其实要弱于澡雪境修士,而宗师境巅峰武夫才有任意镇压澡雪境的实力,但肯定要弱于澡雪境巅峰修士。” 宗师境武夫的体魄是能被澡雪境修士攻破的,宗师境巅峰武夫的体魄自然也能被澡雪境巅峰修士攻破,两者境界其实未在同一层面,能相提并论,纯粹是因为武夫的体魄可以拉近距离。 真正的同境层面的修士及武夫,才是后者能占据较大优势。 宗师是武夫的第五境,澡雪仅是修士的第三境。 第四境武夫才能与洞冥境修士处于同一层面。 武夫的基础更长,虽然前面无法与修士相提并论,但后面便能体现出武夫的优势。 第四境武夫能瞬间轰杀洞冥境修士,而洞冥境修士只能躲,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击溃第四境武夫的体魄。 与澡雪境修士处在同一层面的是宗师境巅峰武夫。 便意味着澡雪境修士很难击溃宗师境巅峰武夫的体魄。 但姜望仍旧没有重新捡起刀。 他需要等待一个时机。 李害乱出拳。 拳风破十里。 壶中世界当然没有十里。 夜游神以金丹为防,才抵消了拳风,没有让得壶中世界直接崩溃。 姜望很及时的侧身闪避,但仅仅被拳风擦到,便是一阵生疼,瞬间血肉模糊。 堪比宗师境的体魄,终究只是堪比,两者体魄相差悬殊。 好在神国的治愈力很强。 但很痛就是了。 姜望有些龇牙咧嘴。 虽是想要接触危险,让得身躯及意识都习惯,能惯性的瞬间做出反应,可姜望也不会站着挨打。 他自始至终都抱着白狐狸。 此刻终于将其丢到一边。 摩拳擦掌,准备反击。 灼热气息裹着拳头,他往前迈出一步,下一刻便来到李害乱身前,狠狠轰出! 李害乱的身后就是小草阁。 但他很清楚,待在壶中世界的仅是公子的元神,真正的公子尚在现实世界,哪怕下意识会冒出保护公子的想法,可同样明白,公子不需要自己保护。 然而,他终究没有避开这一拳,而是挥拳迎上。 咔吧的脆响,伴随着飞溅的血液。 姜望整条胳膊都扭曲,很疼,但他面无表情,依旧出拳。 李害乱的左手却举起了剑。 姜望时刻戒备。 剑锋擦身而过。 带起一篷血花。 “纵然你炁武兼修,可炼炁才是你擅长的,放弃修士的身份,与我对拳,让自己伤得这么重,莫非是心里有什么问题?” 正常人都做不来这种事。 姜望没有回答,他根本就不是炁武兼修,体魄是神国给予的,只要汲取足够的养分,修为会增涨,体魄也会更坚固,李害乱是不可多得的陪练,姜望当然期盼能物尽其用。 他再出第二拳,已经很明显比上一拳的力道更强。 李害乱渐渐意识到了问题。 看着姜望恢复如初的右臂,哪怕是损耗黄庭炁修复,可做到这般程度,必然会变得很虚弱,怎么可能反而更强? 第五十六章 谁敢言无敌(上) 李害乱伸手拽住姜望出拳的右臂,膝盖向前,狠狠撞向其腹部,紧跟着又抓住姜望的脖颈,将其拎起,狠狠砸向地面,蜘蛛网般的裂纹蔓延整个小草阁。 下一刻,忽有滚烫的气息翻涌,李害乱径直飞了出去,背部撞上墙壁,整面院墙坍塌,扬起漫天尘烟。 姜望轻咳几声,爬起身来,拍打着身上灰尘,果然,酣畅淋漓的厮杀更有趣。 也幸而李害乱很强,让得姜望短时间汲取到的养分很充足,每时每刻都在增涨着修为,否则真抗不住李害乱凶猛的攻势。 同样拍打着身上灰尘的李害乱,站在碎石堆里,与姜望遥遥对视。 “你没有刻意藏拙,而是一直在变强,这种天赋当真匪夷所思,怪不得你只花费了那么点时间,就破入澡雪境界,拥有堪比宗师的体魄。” 天赋异禀的确能够解释,或许也是最好的解释。 有些人的体质确实特殊,也有些人的悟性超乎想象。 没有准确认知的情况下,自然很容易用认知里的情况做出判断。 毕竟李害乱身边就有类似这样的人。 多一个姜望,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他捏着拳头往前走,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开始奔跑,紧绷的肌肉把衣袖撑起,硕大的拳头径直砸落,姜望虽及时拦截,但强横的力道依旧把他一拳轰倒。 长剑在手,剑尖抵着姜望的胸膛。 “以你的体魄,纯粹剑器很难伤你,但我有着更强的体魄和力量,便能击穿你的防御,只看你能撑多久。” 李害乱脚踩着姜望,一手摁住他的脑袋,单臂持剑下沉,很快便刺破皮肤。 姜望此刻的神情很怪异。 像是痛苦又不似痛苦。 或者更像是痛并快乐着。 如此直接的死亡威胁,杀意汹涌澎湃,让得姜望瞬间获取的养分数量极为庞大。 神国的荒漠里因此又诞生出生命源泉。 第二类真性更加凝实。 夜游神终于重回澡雪境。 壶中世界相应的变得更为牢固。 神国的变化没有很醒目,所以姜望未曾破境,只是距离澡雪境巅峰更近了一步。 但姜望的直观感受是很强烈的。 这一刻的他拥有着轻易杀死前一刻他的力量。 体魄真正跨入宗师境武夫的程度。 姜望没有像往常表现的那般激动,而是轻描淡写的伸手抓住李害乱的剑。 以他目前的境界,依旧能汲取到此般数量的养分,李害乱功不可没。 若是以前的他,肯定得把李害乱当做福星。 但上一任蔡棠古让姜望很失望。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攥紧那把剑,使其远离胸膛。 李害乱眉头皱着,他有顺势加大力道,但姜望的手好似铁钳,他一时竟没有撼动。 等到想要继续发力时,剑已无法锁定姜望。 因姜望已经起身,并狠狠踹出一脚。 李害乱的身影飞出了小草阁。 姜望默默瞧了一眼小草阁,跨出院墙,来到街上。 空寂的街道满是肃杀之意。 他终是拾起了刀。 朝着刚刚站起身的李害乱斩出一刀。 整条街被刀气席卷,青石板纷纷掀飞,房屋楼阁土崩瓦解。 原地却已没了李害乱的踪影。 姜望眸子微凝,蓦然抬首,左上方是李害乱持剑下劈的身影,剑锋劈落地面,姜望身子疾行,贴着剑锋滑出数十丈远。 李害乱扭转腰身,视线再次锁定姜望。 姜望身形未稳,李害乱的剑劲来袭。 携裹着摧城断江的威势,姜望狼狈横刀格挡。 两侧商铺被气劲撕扯得粉碎。 若在现实世界,难免要顾虑破坏程度,毕竟有更强者的规矩压着,而在无所顾忌的时候,宗师境巅峰与澡雪境修士的战斗,足以毁掉整个苦檀。 只可惜壶中世界没有这么大的范围,但在有限范围里,他们能够放开手脚。 很快,除了小草阁,整条街都成了废墟。 而战斗像是才刚刚开始。 两道身影狠狠相撞,余威再次洗礼街道,将得碎石都破坏成齑粉,让此地变得极其纯粹干净。 姜望的速度快到极致,仿佛在所有方位同一时刻出现,直接围绕着李害乱斩出数百刀,刀影纵横交错,深不见底的刀痕于街面纷纷呈现。 李害乱如山般稳固,来袭的刀影要么被其一拳轰碎,要么以体魄硬抗,冷峻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多余的情绪变化。 他在默默观察着姜望的行动。 某一刻,忽然出手。 姜望只觉手臂一紧,下意识反击,但李害乱顺势缠绕,把姜望双臂都束缚住,一声大喝,姜望身子腾空,被李害乱甩起,抡圆了狠狠扔出,瞬间跨越壶中世界的距离,撞在无形的墙壁上。
天空咔吧一声,呈现一道巨大裂痕。 姜望喷了一口血,刚刚抬眸,李害乱便已出现在面前,拳头重击,嘭嘭地闷响连绵不绝,天空上的裂痕也越来越大。 夜游神勉强支撑着壶中世界。 祂恢复澡雪境的道行,未来得及欣喜,李害乱的拳头就给祂上了一课。 没有比祂更惨的神了。 姜望挨着揍,养分如洪水般涌入神国,他捏紧拳头,纵使自己一次次变得更强,但依旧没有办法占据上风,相比于没有杀意的常祭酒,李害乱此刻展现的力量似是更胜一筹。 而他能看得出来,李害乱依然没有全力以赴。 继续打下去,虽有希望慢慢强于李害乱,但神国力量是有时辰限制的,他没想再次消耗过度,那么时辰将至前,他赢李害乱的概率便不是很大。 最后再汲取一波养分就是极限了。 姜望积攒着力量,寻找反击的机会。 在李害乱挥拳的空荡,姜望以掌迎击,中途屈指,牢牢扣住来袭的拳头,同时耷拉着的右臂微微抬起,攥拳轰上,直袭李害乱的腹部。 砰地一声炸响,白色烟气如箭般激射,李害乱的身影砸穿地面,有滚滚岩浆升腾,直冲天际。 这是姜望全力的一拳。 壶中世界在此刻也无法维持,继而崩塌。 岩浆消失无踪。 已成废墟的街道也恢复如初。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百姓们像是突兀出现,街上吆喝声四起,很是热闹。 李害乱只是躺在街上,惹来一些百姓围观。 他好整以暇,默默起身,走回了白家。 白霅没有离开,看着莫名其妙从外面回来的李害乱,他满头雾水,忙上前说道:“那个人真是让柳家力量倾囊而出对付的人?” 李害乱面色平静,说道:“你去柳家走一趟便清楚了。” 回到小草阁,李害乱步履忽然蹒跚,有血迹自嘴角溢出,看着抱住白狐狸擦血的姜望,他沉声说道:“既分胜负,也分生死,两者皆是没有结果,是否再打?” 话虽如此,但李害乱身上已没有了多少战意。 相比于杀死姜望,低调才更重要。 再打就会把常祭酒惹来了。 姜望当然更不想打,反正前面目的是为了汲取养分,没有分胜负分生死,直接当做没有说过,也不会觉得尴尬。 “来日方长!咱们有缘再战!” 姜望笑呵呵挥手,抱着白狐狸昂首阔步离开小草阁。 “你就这么走了?”李害乱执剑而立,挡在姜望身前。 姜望眉毛微挑,平静说道:“你意如何?” 李害乱说道:“跑来讲什么既分胜负,也分生死,打完就走,把白家当什么了?” 姜望轻笑一声,直接握刀,说道:“那便再打。” 李害乱面部微僵。 “怎么?不想打?”姜望说道:“因象城各族都有底牌,但谁也没有白家藏得深,你有一己之力镇压因象城各族的实力,又在常祭酒的眼皮子底下,想来应该藏得很辛苦,若你们真的不在乎,我自当奉陪到底。” 李害乱终是只能看着姜望潇洒离开。 既然用出遮天蔽日的法门,便是留着余地,若要继续纠缠,姜望才是真的无所谓,有麻烦的是白家。 隐藏再深,也没有自信敢说苦檀无敌。 剑神就是最高的天花板,除非有朝一日能够打破天花板,才能真正无所顾忌。 李害乱上得小草阁。 白衣飘飘的大公子露出如玉的皓腕,让得李害乱瞬间慌张,忙低下脑袋。 “你的身体变迟钝了,许是常年未曾出手,虽是韬光养晦,但久了难免出现问题,姜望的经验很明显极差,可他却能时时刻刻变得更强,绝对的力量能弥补很多东西。” 大公子提起茶壶,倒了一盏热茶,微微吹气,轻抿一口,他没有注视李害乱,而是在看着出离小草阁,又很磨磨唧唧不知在干嘛的姜望。 李害乱轻声说道:“别的不提,姜望确实天赋异禀,但他虽然拥有堪比宗师境的体魄,可从表现来看,应是没有习武的,完全是依靠体魄硬来,这很奇怪。” “修士炼炁,炼神,当然也能炼体,只是很少有修士那么做,因他们的目标是长生久视,其余皆视为旁门小道,是生命的浪费,不屑为之,纯粹炼体,自是只能强健体魄,而没有武夫的手段。” 看着在白家府门外莫名摔个跟头的姜望,大公子神情相当怪异。 第五十七章 谁敢言无敌(下) 修士的体魄其实没有那么弱,因在百日筑基的阶段,是有炼体的,但仅是打了基础,目的是让身躯能够承受铸就黄庭的过程,仅此而已。 哪怕只是炼体而非习武,步骤会简单得多,但越往后,无疑会越艰难,影响到炼炁,就会影响到破境澡雪,没有真性的修士,又怎能称得上修士,因小失大的事情,没几个修士会做。 可真的有人做到,且破入澡雪境,很显然又会是让人羡慕的事情。 毕竟比别的修士多了一种手段。 大公子没有效仿的意思。 修士不愿意并非全无道理,有人能做到,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做到,若贸然改路,大概率会把自己坑死,姜望能修行到澡雪境,只是意味着其天赋异禀。 除非姜望能再破入澡雪境之上,否则再是天赋异禀,也仅仅是多走了一段路。 只要成仙,不朽的体魄自然就有了,何必多此一举。 再强的体魄,都能以更强的力量击溃,目前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弱者,在同境修士里占据优势罢了,这种事情,就算没有强横体魄,大公子也能做到。 他转眸看着李害乱,说道:“警告我二伯,别掺和柳家的事情,否则断掉的就不止一条腿了。” 李害乱颔首道:“明白。” ...... 姜望抱紧白狐狸,冻得瑟瑟发抖。 街面很滑,他极其小心翼翼才防止摔倒。 抬眸看着高空时时掠过的身影,除了白家,因象城各族针对柳家的行动已经开始了。 姜望好似事不关己,继续如履薄冰。 慢吞吞行至另一条街,看到一家悬挂在峭壁上的酒肆,有阶梯连通街道,他扶着梯手登上酒肆,一股暖意来袭,酒肆里贴着符箓,让得此间暖意升腾。 姜望长舒一口气,叫了壶酒和几碟小菜,摁住白狐狸没让它吞食符炁,否则很快又得挨冻。 酒肆里的客人很多,虽吵吵嚷嚷,但一点不觉得厌烦。 姜望的心绪变得很是宁静。 他在思考着与李害乱一战的过程。 尤其是小草阁中隐隐存在的气息。 虽然苦檀强者不会只有表面上那些,可李害乱的出现,终归显得有些怪异。 多几个宗师境武夫甚至澡雪境修士倒也能勉强理解,但在因象城里,常祭酒的面前,隐藏着一位宗师境巅峰的武夫,怎么想都很奇怪。 或许苦檀气运的衰竭不会影响到武夫。 而且李害乱已是杖朝之年,此前的苦檀气运应是没有衰竭到这般程度。 相比于李害乱,萧时年能在近期破境澡雪,才更奇怪。 他虽非苦檀人士,但毕竟是在苦檀里破境的。 就像自己因神国的缘故,能丝毫不受影响,萧时年恐怕也仍然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姜望没有往深里探究的想法,很快抛之脑后。 街上出现了铁锤姑娘和阿空的身影。 在把男子救醒后,她们便弄清楚了始末。 但因男子也不知柳楹所在的位置,他能跑出来,纯粹走了大运,又因天色暗沉,只顾着往前跑,没有观察周围的环境,铁锤姑娘她们找到柳楹,颇费了些工夫。 而柳家正自身难保,十一位门客死在姜望手里,因象城三族倾巢而出,柳家剩余的力量难以抵抗,被蚕食仅是时间问题。 铁锤姑娘和若水秋等人分开寻觅姜望的踪迹,阿空因肚子饿了,抬眸看到悬挂峭壁上的酒肆,与姜望良久对视,后者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 虽然怀疑姜望因长得好看被柳楹盯上,但谁也不会觉得姜望会遇到危险,柳家现状便证明了一切。 可她们跑遍大半个因象城,姜望却在酒肆里吃喝,终归让铁锤姑娘很生气。 “常祭酒已经注意到柳家的情况,围攻柳家的三族证实此事与你有关,常祭酒便没有再管,但你把因象城搞得乌烟瘴气,常祭酒是很有意见的。” 姜望无辜说道:“我也是受害者啊。” 把白狐狸塞给正大快朵颐的阿空,说道:“我昨晚便把那个男子送到了鱼渊学府,常祭酒要是早点出现,也不至于如此,但你们到处找我,我是很感动的。” 铁锤姑娘切了一声,说道:“把人扔在我门口,一个招呼都没打,若非鱼渊学府遮蔽天寒地冻,那人直接就冻死了,而且谁没事去看你在不在屋里,如果不是人醒了,我们都不清楚你何时下山的。” 姜望拍了拍白狐狸的脑袋,说道:“是这货把人驮上山的,我哪晓得它把人随意扔你门口了。”
铁锤姑娘把白狐狸抱在怀里,很疼惜的揉着它的脑袋,说道:“我很怀疑你是不是被柳楹得逞了,否则何必暗示因象城其余大族,直接把柳家毁掉?你这属于吃干抹净不认账,还要再放一把火。” 姜望脸黑。 当即以男子为前提,描述柳楹做过的事情,以及渊阁的存在。 铁锤姑娘面色难看,“怪不得找你的时候,发现因象城稍微长得好看点的人都没有,原来全都死在柳楹的渊阁里了?” 姜望也很震惊,有这么夸张? 虽然鱼渊学府的存在,让得因象城里的郡守府衙很没有存在感,但真的出了这种事,不至于半点水花都没有吧? 想到柳家毕竟是因象城大族,隐藏着不可小觑的力量,这里面显然有很深的牵扯。 一生正直的铁锤姑娘不能忍。 她第一时间跑出酒肆,要找裴皆然和萧时年帮忙,彻查此事。 有铁锤姑娘在,姜望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或许是因蔡棠古以及父亲的事情,让姜望对待常祭酒总是下意识觉得他不像个好人,难免猜疑此事背后有没有常祭酒的身影? 柳楹如此作为,就算有郡守府衙帮忙遮掩,可常祭酒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没等阿空吃饱喝足,姜望便拽着她出离酒肆。 有汲取到大量养分以及甘露神符的缘故,姜望没有显得过于虚弱,正常行动没什么问题,前面会摔倒,也是因力量刚消散,且是真的路滑,在酒肆休息这么久,已经没什么大碍。 姜望回到鱼渊学府,在五百年香樟树下找到常祭酒。 “你没有来因象城前,这里很安稳,乌侯那件事,也是因象城建立至今头一遭,归根结底,壁画也是出自浑城,跟你总能扯上些干系。” 姜望挥手让阿空躲一边去玩,淡然坐在常祭酒面前,说道:“因象城自始至终都没有表面上那么安稳,我已经稍微见识到,常祭酒是想找借口推脱,把一切都推在我的身上?” 常祭酒微笑道:“柳家的事情哪里都存在,但至少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哪怕是我,也不能说让因象城成为净土,一些藏污纳垢,是必然的,我只能尽量做好我能做的事情。” 姜望没有否认这一点,但常祭酒有没有做好能做的事情,尚且存疑。 他并非喜欢伸张正义,只是情况摆在了眼前,很难视而不见。 他在思考着汲取大量养分后,能否打赢常祭酒? 最终得出的答案是,问题很大。 常祭酒貌似没想继续这个话题,虽然这个话题是他开的。 “骁菓军的人已至苦檀,目标是青玄署,要查的是许觞斛的事情,难免会与你接触,除此之外,西覃婆娑菩提寺有修士跨越奈何海,已然抵达隋境,不久,就会出现在苦檀境上。” 姜望眉头紧皱,新的话题很难不让人注意。 “奈何海上有妖,而且是非比寻常的妖,西覃有修士能直接跨越奈何海?” 刚刚问出这个问题,姜望就后悔了。 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 诸国内患是以隋覃二分天下为结局。 隋覃在奈何海是发生过战争的。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想要有办法让少数人直接跨越奈何海,避免接触那里的妖怪,应该不是很难的事情。 两国都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增兵奈何海,但无法直接跨越奈何海,抵达敌境,因人数的关系,很容易出问题。 常祭酒倒也没觉得姜望见识短,而是顺势说道:“隋覃有能耐凭实力跨越奈何海的存在凤毛麟角,且相互间都有防备,就算能做到,也很难任意往返。” “但隋覃总要接触,隋境疆土远大于西覃,可某些物产资源反而稍有逊色,西覃其实占据着人间极佳的地理位置,彼此之间纵然敌对,也会有生意往来。” “贯通两境就是必然的结果,可其中仍要冒着极大风险,隋覃合力才能让少量人安稳穿行,且最低得是第四境武夫或洞冥境巅峰修士。” “贯通两境的商路被称之为奈何桥,菩提寺修士穿越奈何桥是西覃的行为,没有与隋打招呼,但只要不是构成极大威胁的存在,这种事情双方也是心照不宣,毕竟奈何桥暗地里能做很多事情。” “其真正目的暂且不论,那位菩提寺修士,有着澡雪之下无敌的赞誉,不单是西覃,是整个人间最强的洞冥境。” “菩提是人间第一寺,或者说是唯一信仰佛陀的地方,传闻佛陀出自青冥,且在人间,不管真假,这里面牵扯的问题很大。” 第五十八章 奈何桥下奈何海 隋国没有任何佛陀的相关记载,但菩提寺弘扬佛法,给出亲眼见证佛陀的依据,以及所谓的烛神战役里佛陀现世的画面。 若佛陀不存在,菩提寺的目的就是显而易见的,若佛陀真的存在,就意味着西覃可能有两位仙人。 这是隋国很难不在意的事情。 “佛陀的确曾经存在。”夜游神的声音自姜望脑海里响起,“虽然有关天庭的事情,我知之甚少,但佛陀在仙人里面的级别不高是肯定的,而且烛神战役时,佛陀其实并没有与烛神接触。” “因此,祂是否陨落,我也不清楚,西覃菩提寺既然提到佛陀,就有可能真的见过祂,因此世间是没有佛的,菩提寺的存在本身就是问题。” 姜望面色凝重。 此世间没有佛,跟传承断裂的儒家等自然存在着区别。 旧时修士要飞升,飞升的位置也许是天庭,此世间没有佛,但天庭有佛,那么佛的出现,就有可能来自别的人间。 夜游神是曾谈及过的,只是因某种忌讳,没往下说。 而姜望也没有问过。 此世间原本也是没有妖怪的,它们是某一刻突然降临的,曾经的人间或许仅仅只是战场,妖与仙的战争甚至历经亿万年,恰巧在此人间分出胜负,留下一堆烂摊子。 常祭酒仍在叙说着,“祭贤是隋国的大事,没必要因菩提寺的一位修士大动干戈,所以神都没什么消息传来,但若放任不管,也是问题。” “虽然神都可能另有安排,可你即是没有参与秋祭大会,或可往奈何海走一趟。” 姜望猛地回神,默默盯着常祭酒,淡漠道:“我没什么兴趣,而且也不会按照你的意思做事。” 常祭酒说道:“你对我好像有什么误会,但我没有吩咐你的意思,神都的年轻一辈很难瞧得上菩提寺那位修士,可不代表那位修士就该被小觑,若能借此事扬名,你便可以拥有一些话语权,浔阳候的事情也许就有转机。” 姜望嗤笑一声,说道:“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儿哄呢?若我的姓名真的传至神都,恐怕才是死期将至。” 常祭酒微笑道:“此事看你,我只是提个建议。” 姜望说道:“屁的建议。” 是隋帝在针对前诸国皇室后裔,这些后裔名声越好,本事越大,才会更让隋帝不喜。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里面能存在什么好处。 常祭酒果然是个伪君子。 而且用的手段也很低端。 “你在我面前的谨慎有些太过,其实事情很简单,你不要想得太复杂。” 常祭酒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慢悠悠往前走,说道:“你有个婢女叫小鱼是吧,她好像去了奈何海,虽然不一定会碰见菩提寺那位修士,可也难以保证,他们不会很有缘分。” 姜望咔吧一声,把檀香木桌掰掉一角,神国力量已经消散,废柴之躯能做到这种事情,很匪夷所思,这正表明着姜望此刻难以抑制的怒意,他的手直接红肿起来,甚至有鲜血溢出。 极致的情绪似是影响到长夜刀,发出微微的颤鸣,有一丝丝寒气在其红肿的掌间流转。 他侧目看着常祭酒的背影。 常祭酒是怎么知道小鱼的? 而且知道小鱼去了奈何海? 说什么第一次见面,恐怕常祭酒很早就在观察自己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 ...... 常祭酒曾经只朝着浑城看过一眼,他的确没有刻意观察姜望,离开香樟树下,他没有回房间,而是走出鱼渊学府,某处位置站着一道身影。 见到常祭酒,尊敬见礼。 “巴守......”常祭酒看着面前的青衣男子,淡然说道:“柳家原来有这样的靠山,但你身后那位,应是瞧不上柳家,而柳家如果真的归入他的麾下,又怎会被因象城三族蚕食?” 巴守微笑道:“我仅是向柳家稍稍透露,具体他们是怎么猜测的,便与我无关了,柳家现在是一丁点价值都没有,哪怕他们想要求救,也不知道该求谁,而且我已经与那三族通过气了,柳家不管说什么,三族都不会在意。” 常祭酒说道:“你与姜望是何时结怨的?” 巴守面色阴沉,随即摇头说道:“想让姜望前去奈何海是祭酒的意思,我只是提供了他没办法拒绝的理由,我也是帮祭酒做事,绝无半点私心。” 常祭酒说道:“在我面前,没必要耍小心思,我让他去奈何海并非害他,你在想什么,我也很清楚,除非你在奈何海安排了什么,否则姜望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不愿与你身后那位有什么牵扯,你也没帮我什么。”
巴守急切道:“祭酒是早有目标?” 常祭酒平静说道:“你最好搞清楚一点,也让你身后那位认真想想,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有些人的主意也不要打,因为做多就会错多。” 巴守欲言又止。 常祭酒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已经违背了那位的意思,好自为之吧。” 巴守刚要说什么,面前却已没了常祭酒的身影。 他面色顿时很难看。 突然似是想到什么,竟畏惧的浑身发抖。 他好像真的做了一件错事。 如果姜望没死的话,但凡被殿下看重,他做得事情就会暴露,毕竟他跟姜望相比,很容易被做出选择,要想胜出,除非姜望死掉...... 在诸国分崩离析时,趁着隋太宗薨逝,当年的太子继位,有吕姓之人联合其他有意愿的诸国,可谓历经险阻,在前谯旧址立覃。 奈何海并非从一开始就阻隔着隋覃,有因隋国暂时没有精力全面围剿西覃,也有跟随西覃的人里面存在修为极高的修士,总之隋国没能第一时间阻止西覃的建立。 后在多次战役的过程里,奈何海渐渐发生变化,将得两国彻底相隔,这对隋覃而言,都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若非奈何海,隋国后续是有能力击溃西覃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西覃由此士气高涨,隋国被打得节节败退。 最重要的原因,是隋新帝没有任何顾虑的率军渡海,差点全军覆没。 那是他们第一次知晓,奈何海里有妖怪的存在。 隋新帝认定是西覃与妖怪合作,否则直接搬山移海,让两国相隔,当时没有人能做到。 奈何海是人间最大的海,范围甚至比隋境更广阔,那不是寻常的海,搬海拦路的事情,在西覃看来是仙家手段,因他们自己最清楚,所谓跟妖怪合作的事情,根本子虚乌有。 是有仙人降临,在帮助西覃。 隋国把西覃视作与妖合谋,拿下西覃是替天行道。 西覃觉得仙人站在自己这一边,隋国才是恶,他们是光明所向。 但奈何海的相隔,不单是阻止了隋人入覃,也阻止了覃人入隋,时至今日,已经没人在意是仙或妖搬山移海,而是都直接打着正道旗帜,寻仙奉仙,降妖除魔。 而要降伏的妖,除了真正的妖,也包括双方。 奈何海与隋覃两境都有壁垒隔开,奈何桥便贯通了两道壁垒,能让极少数人直接避免入奈何海,抵达尽头。 如果姜望没有直接出现在奈何海里面,巴守想借助妖怪除掉姜望,便是很难的事情。 迄今为止,尚未听闻,奈何海里的妖怪走出来。 巴守以为常祭酒想让姜望前往奈何海有着什么谋划,但却被常祭酒否认,他当然也没有提前安排什么事,现在要做成此事,就得从长计议。 ...... 磐门是距离奈何海最近的一座城镇。 属于苦檀境。 奈何海壁垒外围存在着一些道行不高的妖怪,没有山上背景,纯粹靠着自己摸爬滚打的修士,又不愿被月满西楼管束,想要得到资源,待在磐门是最简单的事情。 因就算是道行极低的妖怪,只要出自奈何海,便是极其珍贵的宝物。 别看奈何海里妖怪横行,但其实无比清澈,不存在半点污垢,炁的浓郁程度是超乎想象的,使得此间妖怪也与别处不同。 除了用妖骨锻造兵器,更有很多能让修士趋之若鹜的珍稀资源。 当然,外围的妖怪,宗门修士是看不上的,那点资源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因此聚集在磐门的修士最高只在洞冥境巅峰,更该被称为江湖苦修士。 婆娑境是菩提寺的地界,算是一处佛境,西覃其余境土,如同隋国一般,其实也是没有佛寺的。 别管所谓佛陀真假,西覃能容得下菩提寺的存在,但不会让菩提寺把佛法宣扬到整个西覃。 这是隋国不清楚的。 有玄是菩提寺首席真传,未来有望继承宗主之位。 虽然在婆娑境,菩提寺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但想找到佛性极佳的弟子,却是很难的事情,因此堂堂首席真传,依旧停留在洞冥境界。 有玄穿着僧衣,手持一根木棍,他的头发很短,面容坚毅,隋人从未见过这种装扮,在磐门行走的有玄,一路被人行注目礼。 磐门里的普通百姓很少,整座城镇里也没多少人口,甚至武夫也很难见到,但磐门外有一支骁菓军驻扎,那里有武夫,也有修士,因此磐门没有想象中混乱。 第五十九章 菩提有玄 有玄是第一次走出西覃,他也在很好奇打量着隋人,婆娑是四季如春,他身上的僧衣其实很单薄,磐门显然很寒冷,道路上都结着冰,白雪覆盖整座城镇。 前面阁道站着几个人。 各个年龄段的都有,上至古稀的老翁,下至而立的青年。 他们俯瞰着街上的有玄。 “此人很奇怪啊。” 青年怀中抱剑,轻声说道。 部分修士会如凡人一般,冷暖皆知,也会祛暑避寒,有玄单薄的衣裳没什么问题,但他没有从有玄身上感知到修士的气息,而且装束也很怪异。 老翁则说道:“他身上隐隐有一股力量,但和我们又截然不同,非修士,非武夫,磐门除了偶尔行商路过的普通人,便是碰机缘的修士,他从奈何海的方向来,却没有携带任何东西,莫非有法器?” 江湖苦修士自然很难拥有法器,但并非决计得不到。 磐门外因有骁菓军驻扎,虽相对安稳,其实只是心照不宣,此地实则没有明文规矩,直接等着别人在奈何海外围得到资源,再行抢夺的情况,时有发生。 有玄显然成为了他们观察的目标。 披着大氅的姑娘,往前迈出一步,露出温润白皙的脚,青年瞪大了眼睛,他当即在心里默念非礼勿视,这只是装年轻的老太婆而已,我心如磐石,不为所动! “若非普通人,就是很特殊的体系,类似儒家浩然气那样的?” 老翁是真正心如磐石,都没有瞧姑娘一眼,闻言说道:“隋国只有帝师修出浩然气,此人打扮也不是书生,旧时体系繁杂,重新出现传承的虽有,但基本没什么高手,与其猜测,不如亲自试试。” 众人都表示同意。 心慌的青年第一个飞出阁道,拦在有玄面前。 有玄很有礼貌,双手合十为礼,“阁下可有事?” 青年皱眉说道:“这是什么礼节?” 有玄反应过来,换作隋礼,再次问道:“阁下有事?” 青年没有回礼,执剑在手,说道:“从奈何海回来的?” 有玄想了想,意思差不多,便点了点头。 青年又问:“得到什么了?” 有玄挠头说道:“还没来得及。” 青年大声质问,“你什么都没得到?!” 有玄很不好意思的微微颔首。 青年生气道:“年轻人不地道啊,欺骗我老人家!” 有玄了然道:“原来是返璞归真的前辈,但我没有骗您啊,我才刚来,确实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青年是肯定不信的,也不再废话,直接拔剑出鞘,“那我就自己拿!” 有玄像是才搞清楚怎么回事,难以置信道:“阁下要抢我?” 怎么傻乎乎的...... 青年面露凶狠,就要挥剑,但有玄手里的木棍速度更快,瞬间便敲中青年的脑袋,将其直接砸趴在地,有玄再次双手合十,满脸正气,“隋人果然需要解救。” 阁道上的人面面相觑。 青年可是正经的洞冥境巅峰修士,这么轻易就被撂倒了? 他们在磐门都是经常冒险的,不会白痴的想着一拥而上,毕竟青年都没有半点招架之力,说明实力相差悬殊,他们往前冲也纯粹白送,想要用人海战术,那也得人足够多。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在磐门保命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们很果断的丢下了青年,纷纷消失在阁道里。 有玄抬眸望了一眼阁道,又再低头看着青年,开始了一番谆谆教诲。 ...... 顾景风目睹了那副画面。 他暗暗咂舌。 西覃菩提寺的首席真传有点意思。 但魏先生让自己来磐门是为什么呢? 至今也没给后续任务。 他反倒是在磐门抢了些宝物,稍微有点乐不思蜀了。 山泽部众的资源一直以来都是靠着‘拿’,但目标多数是青玄署,他也是第一次来磐门,因骁菓军的存在,他已经尽量很低调,可驻扎在此的那位郎将,有些非比寻常,因稍微靠近便被察觉。 他实在没有闲工夫在意有玄,在磐门里躲躲藏藏,若魏先生再没有消息,为保命,他就得考虑撤走了。 转眸看到街上有骁菓军的甲士出现,他毫不迟疑的隐匿身形,悄悄遁走。 骁菓军的目标是有玄。 “阁下便是西覃菩提寺首席真传?” 有玄依旧很有礼貌,一脚踩着青年,防止其逃跑,又很自然的朝着骁菓军甲士见礼。 “我们何郎将想见你,给个面子。” 有玄想拒绝。 但下一刻骁菓军便拔刀出鞘。
“我们何郎将的脾气不太好,阁下还是考虑考虑再回答。” 有玄很感慨,说道:“看来何郎将也需解救。” 骁菓军们嗤笑一声。 让开道路,示意有玄。 有玄拽着青年,出离磐门,来到骁菓军驻地。 “麻烦看好他。” 有玄嘱咐身旁的骁菓军甲士。 被引领着入了营帐,里面空无一人。 甲士也没搭理有玄,径直退了出去。 有玄闭目养神,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传闻菩提寺修士皆是炁武兼修,体魄非凡,怪不得堂堂首席真传,仅在洞冥境巅峰。” 有玄睁眼,面前已多了一个人。 身披盔甲,面容很年轻,手里提着一串葡萄,顺势吐出葡萄皮,落在有玄的草鞋上。 有玄抬了抬脚,把葡萄皮甩掉,说道:“传闻有误,菩提寺修士非炁武兼修,是有特殊的锻体法门。” “天下修士皆炼炁,因此体魄皆弱,你们炁武兼修会导致修行缓慢,而菩提寺修行法不然,所以为上乘,我仅有洞冥境巅峰,是因修行时间尚短,若天下修士都归菩提寺,方才是正道。” 何郎将点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不接受。” 有玄茫然道:“既有道理,为何不接受?你们隋人真奇怪。” 何郎将说道:“我来告诉你答案。” 有玄虚心请教。 何郎将说道:“我会压制到与你同境。” 话落,他身上的气息就有了变化。 “然后我向你出拳。” 何郎将出拳的速度很慢,是在给有玄准备的时间。 有玄确实把气息提升到最巅峰的状态,紧跟着就破防了。 他踉跄着倒退,面色惨白。 何郎将收拳,又吃了颗葡萄,说道:“看吧,纯粹修士,在同境里,你也赢不了,哪怕你说得再有道理,但又不会让我变强,我为何要修你们菩提寺的法门?” 有玄呐呐道:“何郎将天赋异禀,但资质普通者终究占据多数,修习菩提法,能提升整体修士,虽不能让您变强,可也不会让您变弱,好处终是大过坏处,菩提普度众生,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何郎将摸索着下巴,说道:“你说得依旧很有道理,那不如直接把菩提法给我?” 有玄哑口无言。 他怎么可能把菩提法白送给隋国。 哪怕普度众生的信念坚定,但天下归菩提跟天下人修习菩提法是有区别的。 就像我吃了你的饭,感恩与你,我吃了你的饭,就仅仅是吃了,你想吃我的饭,门都没有,菩提寺需要的是前者。 有玄拽着青年离开骁菓军驻地,他的神情稍有些落寞。 有甲士朝何郎将说道:“将军,此人普度众生的说法虽然有待考究,但若把目标放在长久滞留洞冥境的修士身上,他们怕是很难抗得住,就这么让人走了?” 何郎将吃着葡萄,很随意的说道:“某些澡雪无门的修士,想要借此变得更强,当然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就算修习菩提法也非一蹴而就,你以为菩提寺修士数量稀少是为什么?” “他无非是让菩提寺深入人心,为弘扬佛法打基础,甚至让百姓给他们建庙宇,或许有玄对于菩提寺而言,属于佛性极高,但归根结底不谙世事。” “我与他见面,想直接毁其佛心难度颇高,可终归能让他思想不再纯粹,我要杀他,当然是轻而易举,然而想赢一个人,不代表只有这种方式。” 何郎将喃喃自语道:“说起来,我好久没有修行了,但似乎又变得更强了,真烦。” 甲士嘴角抽搐。 何郎将前面的言论,让他很想恭维两句,因为自家将军出现这种思想相当难得,可后面一句,又让他把所有话都咽回肚子里,哪怕将军说得是实话,但就是觉得很气。 明明拥有绝高的资质,偏偏对修行一点都不热衷,可境界又只涨不减,这完全没有地方说理啊。 谁让将军是隋国前十强者里面最年轻的呢,跟谁都能强行打平手,同境里唯有剑神勉强压其一头,因此不管说什么话,旁人再气也无法反驳。 何无敌的赞誉不是说说而已。 本该是被神都寄予厚望,正因只要修炼肯定能变得更强,又坚决不修炼的缘故,差点没把圣上气死,直接将其丢在磐门,镇守奈何海壁垒,但何郎将在磐门又做了什么呢? 吃喝玩乐...... 见有玄,应是这些年,何郎将做得最正经的一件事。 包括上回有人接近骁菓军驻地,何郎将顺手就能把人逮住,结果只是让骁菓军甲士抓人,他自己在营帐里睡觉,导致骁菓军现在都没能抓住人,因为目标确实很会藏。 第六十章 阁下命不久矣 上炀郡,因象城。 姜望看着城中银装素裹,心思繁杂。 他当然不愿被常祭酒摆布,可小鱼在奈何海的事情,让他没办法冷静,要么继续找李害乱汲取养分,以拥有能打败常祭酒的力量,要么就借着奈何海里的妖怪变强。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因象城里有直抵磐门的奈何路。 但姜望没什么银子了。 他现在是真的穷。 于是萧时年很生气。 “你要让我用符阵把你直接送到奈何海?” 姜望疑问道:“你上次不是很轻松就把我送回浑城的么?” 萧时年冷声道:“奈何海在境外,最近的磐门,距离因象城也有数千万里,何况我又没去过,要找到磐门,再把你送过去,我累死也办不到。” 姜望说道:“那要不你借我点银子?” 萧时年问道:“借多少?” 姜望笑道:“四百万两黄金就行。” 萧时年:“......咱们谈谈怎么用符阵送你去。” 话落,他沉默片刻,又觉气抖冷,“你非得跑奈何海作甚!” 姜望面色微沉,他没有让萧时年同行的意思,虽然秋祭大会最早要在一月份开始,但难以保证在奈何海会遇到什么事情,没必要因此耽搁萧时年。 而且铁锤姑娘要查柳楹及郡守府衙,已经找了萧时年帮忙,既是如此,姜望便打算一人前往,也就无需告知萧时年情况。 萧时年最终也没再问,但因距离的缘故,想要办到确实很难。 姜望只能找来裴皆然。 反正裴皆然也在浑城见识过萧时年寻符炁的手段,只是传送而已,哪怕距离夸张了些,也并非多么难以置信。 其实萧时年只需要让姜望给予足够的炁,偏偏把裴皆然扯进来,让他很难理解,好在裴皆然什么都没问。 “我得到一个消息,顾景风在磐门。” 姜望微怔,问道:“你什么意思?” 裴皆然说道:“我从神都来到苦檀的第一目标,便是查山泽部众,青玄署常与之打交道,虽然山泽部众善于藏匿,但青玄署也并非毫无手段,只要他们有行动,青玄署总会找到大概范围。” “此次山泽部众把目标放在磐门,肯定有着极深的目的,你要前往奈何海,我们正好同去。” 姜望没说什么,萧时年面庞微僵。 你们真打算累死我? “我需要更多的炁,才有可能办到。” 姜望脸色也有点难看,他现在可是一点炁也挤不出来,要再找人帮忙? 铁锤姑娘是武夫,帮不上什么忙,哪怕找来阿空,意义也不大,找别人的话,萧时年的秘密就得再多一人知晓,目前已经很劳烦萧时年,这么搞就有点糟糕了。 “求我。” 夜游神嘚瑟的声音响起。 姜望皱眉,在心里说道:“你有办法?” 夜游神说道:“我现在已恢复澡雪境道行,借助你的身体给予萧时年足够的炁,没什么难度。” “求我。” 姜望的意识直接入得神国,摁住夜游神就是一顿胖揍,在神国里,姜望是无敌的,能压制夜游神的道行,让其无法反抗。 最后夜游神很积极的表示愿意帮忙。 看着意识离开神国的姜望,夜游神骂骂咧咧。 随着姜望越来越强,跟神国的联系更深,至少在神国里愈加像个仙人,夜游神稍微有些嘚瑟了,竟然没有提前想到这一点,难受。 ...... 磐门小镇。 已值傍晚。 晚霞秀丽。 高空忽然浮现阵纹。 吸引了一众修士的注意力。 何郎将正在营帐里干饭,外面的甲士想着就算通禀,将军也不会管,便自顾自派人前往磐门查看。 咔咔的声音很细微。 两道身影自阵纹里降落磐门。 烟雾席卷街道。 姜望挥着手,咳嗽着,从烟雾里走出。 下一刻便脚软,直接跪了。 裴皆然无语。 “你在干嘛?” 姜望面色惨白,冷汗如雨下,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我怀里有甘露符,帮我取一下......” 裴皆然皱眉,没有任何动作,说道:“你有病吧?” 姜望险些咽气,急促道:“快救命!” “这位先生需要帮忙么?” 穿着僧衣的有玄出现,他身后跟着青年,满脸的呆滞。 姜望已经说不出话来,而裴皆然似是察觉到问题,刚要取符箓,有玄的手便摁在了姜望肩膀上,沉声说道:“阁下五行亏虚,阴阳紊乱,命不久矣啊。”
裴皆然大惊,这么严重? 有玄再次说道:“我也没有办法补救,只能暂时让你性命无虞,请阁下尽量放松。” 有玄开始施印,裴皆然盯着,忘了取符箓的事,也忘了恐惧。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有修士,也有一些普通百姓。 他们眼睁睁看着快死的姜望被有玄救活。 普通百姓多是在磐门做生意,毕竟外面驻扎着骁菓军,修士偶尔也有需要,有些百姓甚至在磐门常住,妖气横行的缘故,百姓们的身子都不太好,只能靠着符箓暂时治愈。 有玄救人的行为,让普通百姓眼前一亮。 纷纷说出病症,想要让有玄医治。 最后赶到的骁菓军甲士眼见此般画面,神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有玄若在百姓心里有了声望,绝非好事。 但给人看病,他们又不好阻止。 姜望稍微缓过气来,取出藤椅躺着,看向忙碌看病的有玄,感慨道:“真是好人啊。” 裴皆然神情怪异,说道:“此人可能来自西覃菩提寺。” 姜望好奇道:“你怎么看出来的,是菩提寺的修士擅长看病?” 裴皆然说道:“我出自神都青玄署,当然对某些事情有更多见识,他帮你治病的手法,就是菩提寺的法门,而且穿着有异,不属于隋国任何地界的服饰。” 姜望说道:“哪怕是这样,但他确实是个好人啊。” 裴皆然冷笑道:“若是有目的呢?看看百姓们的反应,得到认可,再做坏事,会更容易。”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姜望很感激有玄,但也并非没把裴皆然的话放在心里,若真是想在隋国弘扬佛法,有玄此举的确开了很好的头。 骁菓军甲士来到姜望面前,“天上突显的符纹是你们造成的?” 姜望指向裴皆然,说道:“这位是神都青玄署的裴行令。” 磐门骁菓军当然一直在磐门,他们并不认得裴皆然,但青玄署行令代表什么是清楚的,何况是神都的行令,“你们是因菩提寺修士而来?” 事实并不是,但姜望自然不会否认,便点了点头。 甲士又看向裴皆然,说道:“请证实你的身份。” 裴皆然对骁菓军没什么好印象,因为以前在神都经常被骁菓军抓,虽然两者并非同一支骁菓军。 她倒也没有做什么别的事情,而是取出青玄署行令的身份牌。 甲士看过后,还给裴皆然,说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到磐门外驻地找我们帮忙。” 他们看了一眼有玄,便步伐整齐的离开。 裴皆然望着眼前人头攒动,吵吵嚷嚷,渐渐开始心慌,她连忙退到相对安全的距离,只要没人注意到她,情况就能稍微缓解。 姜望老实躺在藤椅上。 虽然有玄及时救治,让他暂时恢复正常,可磐门毕竟距离浑城很远,只是片刻,就又开始冒汗,花费三百两购置的甘露神符就派上了大用场。 磐门的修士没有凑热闹的意思,慢慢的就都散开了。 但符纹的出现,两个人的降临,与骁菓军的接触,让他们知晓,是有大人物来了磐门。 磐门是距离奈何海最近的城镇,同时也是距离西覃最近,这里很少有大人物出现,哪怕只是有些身份,并非真正的大人物,但这种情况,是以前只有战争将启的时候。 他们隐隐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姜望也在思考着某种问题。 奈何海当然不在苦檀境内,可磐门在,隋覃的战争很难避开磐门,所谓苦檀气运的衰竭,是否与此有关? 若是在当年战争时苦檀气运出了问题,那么郡守应当知晓,至少证明苦檀气运的衰竭和战争相隔很久,才会让得郡守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问题。 他注视着正在医治百姓的有玄,莫名察觉到一丝隐晦的气息,围绕着有玄周身流转。 “是功德善愿。” 夜游神直接现身,落在姜望肩膀上。 “门神铺首需以功德证神路,而菩提寺修得便是功德,因此西覃婆娑境是天下门神最多的地方,隋国铺首只是同样无法跨越奈何海,若为祂们开启奈何桥,隋境将再无铺首。” “传闻佛陀便修功德,菩提寺若源于佛陀,那么弘扬佛法,某种程度上也是强大佛陀,我很怀疑佛陀是借着菩提寺汲取功德,或因某种缘故,祂无法现世,功德却可让祂重生。” 姜望说道:“佛陀对我而言是太遥远的事情,我更好奇,你怎么有胆量直接露面了?” 夜游神略微无语,祂扑扇了一下翅膀,说道:“此间妖气甚重,我能很好隐藏,没人会把我当成妖怪。” 姜望了然。 此刻有玄把百姓们的问题都解决,欣然接受百姓们的感谢,转身朝着姜望而来。 第六十一章 洞冥境巅峰 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姜望,有玄微微一愣,施礼说道:“阁下确该时刻注意休息,但根本问题没有解决的话,生命终会流逝,当然,人的生命都是要流逝的,但阁下会比常人流逝的更快,据我估算,仅剩六载而已。” “六载......”姜望有些惊奇,虽然是早就明白的事情,但自己已经破境澡雪,寿元应该增涨五百年才对,怎么这么快就只剩下六年了? 按理来说,神国无需这般夸张的再汲取寿元,他的修为就能抵消一部分,正因此,他前面才敢继续惫懒,现在看来,真得勤快点了。 裴皆然在远处轻咳了一声。 姜望会意,朝着有玄说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你吃个饭吧。” 有玄腹中咕咕叫,很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来磐门后,的确还没用饭,如此便破费了。” 隋覃的银子是不通的,因西覃用的是一种叫做元石的货币,虽然有生意往来的缘故,是可以兑换的,但磐门里显然没有门路,而且有玄也不懂。 青年身上倒是有些银子,可被有玄一番谆谆教诲,他变得有些呆,是有玄太啰嗦了,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来走神,期间有玄说过肚子饿,咱们去吃点饭怎么样,青年根本没有搭理。 跑又跑不掉,他要始终保持沉默,以此反抗有玄的教诲。 磐门的一家破落酒肆里。 没有什么生意。 毕竟磐门本来也没有太多人。 虽然姜望很穷,但神国里还是躺着二百两银子呢。 裴皆然坐得有点远,没跟姜望他们一桌。 来酒肆的路上,姜望有询问夜游神自己寿元只剩六年是怎么回事。 夜游神的答案很简单,“你的根基在浑城,虽然破境澡雪,范围变得更广,可你这段日子一直在范围之外,并非神国再次疯狂汲取你的寿元,而是你脱离安全范围,导致寿元无时无刻不在缩减。” “根据我的估算,你得真正触及澡雪境巅峰,范围才可能笼罩酒仙郡,想要让神国覆盖苦檀,你得打破澡雪桎梏,让真性超脱。” 姜望很难受,他待在安全范围里,才会像正常人一样,若离开安全范围,别人过一日便流逝一日,自己则过一日流逝数载,甚至更久。 唯有让神国覆盖整个人间,他才能活,否则再久远的寿元,也不够流逝的。 而且至今神国依旧在汲取他的寿元,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夸张而已。 仅剩六年不代表真的是六年,如果修为停滞不前,寿元又继续流逝,他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目前有甘露神符护着,能暂时凝滞寿元不流逝,可只要再次虚弱,六年或许一瞬就没了。 姜望真的有点害怕了。 此刻陷入很两难的境地。 他需要汲取养分才能活,但神国力量涌现又再消散,会变得虚弱,那就很容易会死。 虽然可以提前用甘露神符护着,可也只能保一时,本来就没几张,价格贵就不说了,磐门里恐怕很难买得到。 貌似有玄能当甘露符用...... 姜望看着坐在对面,正等着吃饭的有玄,若有所思。 “阁下问题很严重,怎么跑来磐门之地?天上的符纹是怎么回事?我看阁下并非修士,但以此般手段降临磐门,想来应是身份很高,是来自隋国神都?” 有玄满脸好奇,问题接连抛出。 裴皆然开门见山道:“你入隋的目的是什么?” 看向坐很远的裴皆然,有玄挠了挠头,“两位是为我而来?” “我想挑战贵国最强洞冥境。” 姜望诧异的看着有玄,又回头看向裴皆然。 裴皆然目视前方,说道:“别找借口,弘扬佛法才是你的目的吧。” 有玄说道:“弘扬佛法只是顺带,我真正的目标确是要挑战贵国最强洞冥境。” 姜望说道:“你好像已经是天下最强的洞冥境,何必再来挑战隋国最强?” 有玄微微低头,说道:“我是第一次来隋国,从未与隋人接触,虽是西覃最强洞冥,但天下最强的赞誉终归有些问题,得打过才能证实。” 裴皆然冷声说道:“我就是隋国最强洞冥。” 姜望补充道:“自诩的。” 裴皆然顿时瞪了他一眼。 “那也是事实,只是隋国没有像西覃那样,到处宣扬所谓最强洞冥。” 姜望思忖道:“许是已经有天下最强洞冥,隋国就没必要再搞了,除了丢人,没有别的用处,毕竟再是最强,也只是隋国里。” 裴皆然恼恨道:“你哪边的?”
姜望讪笑道:“说来天下最强洞冥也是西覃自诩吧,虽然貌似隋国也承认,但确实得打过才能证实。” 隋国承认的理由很简单,无非是菩提寺修行方式不同,没有强横的体魄,同境修士的确很难赢,何郎将再是压制境界,他终究也比有玄修为高很多。 其实有玄最开始没有想着挑战隋国最强洞冥境,起因是在何郎将那里,他要真正在天下同境里奠定最强,否则轻易败给压制到与他同境的何郎将,哪怕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心里纠结是难免的。 那会影响他在隋国弘扬佛法。 只要隋人紧抓着这一点不放,他就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坚定菩提正道的信念。 确因隋国没有指出最强洞冥是谁,隋覃又有奈何海相隔,想要及时探听隋境的消息,颇有些难度,基本都是隋国里某件大事结束很久,西覃才刚刚得知,反过来也是如此。 因此,有玄没有直接挑战裴皆然。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酒菜上来了。 目前填饱肚子才是关键。 哪怕很饿,有玄依旧细嚼慢咽。 青年也很饿,好在他是洞冥境巅峰修士,想吃就会饿,不想吃其实也无所谓,多数修士仅是不愿抛弃口腹之欲罢了,毕竟修行已经很苦,自然更要懂得享受。 他只是在想,有玄明明也是洞冥境巅峰,为何两者差距会那么大? 细想着有玄的谆谆教诲,青年莫名有了些心动。 能在磐门寻资源的修士,都是资质很差,他们破境澡雪的希望极其渺茫,若能变得更强,当然不是坏事,那就可以得到更多资源,破境澡雪的希望也会变大。 青年稍微有点纠结。 他当然不愿意归顺菩提寺,想骗有玄先学到菩提法,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但很值得一试。 就看菩提法是否真的像有玄说得那么厉害。 他默默瞧了一眼坐在旁桌的裴皆然,隋国最强洞冥境是谁,鲜少有人搞得清楚,因为人人都会说是自己最强。 可有玄随意打败自己终究是事实,就算裴皆然真的是隋国最强洞冥,也肯定资质很高,他们这些普通的洞冥境巅峰修士无法相提并论,想得到答案,仅仅是给自己的答案罢了。 姜望吃饭饮酒,顺便让夜游神到外面逛一圈,有玄和裴皆然会不会打起来,他没有很在意,更在意的是想找到小鱼,很担心此刻姚观海是否已经带着小鱼入了奈何海。 酒足饭饱,裴皆然比有玄更积极,上前说道:“找个位置打一架吧。” 说到打架,裴皆然变得很正常,心如止水。 若能打败有玄,除了能瓦解菩提寺的目的,事迹传扬出去,天下最强洞冥境修士的称誉就会易主,那对隋国,对裴皆然自己,都是很好的事情。 神都没有派人来,是同境里确实很难找到能击败有玄的人物,若派出澡雪境的修士,好说不好听,实则也是没怎么把有玄放在心上,再是天下最强,也只是洞冥境而已,能弘扬什么佛法? 因此神都只是传信磐门骁菓军,时刻盯着有玄便行。 磐门其实不算小,但常住的百姓仅有十几户,修士们来来往往,行商路人也是忙忙碌碌,使得许多地方都显得很空寂。 黄沙吹拂着街面,白雪凝固着黄沙,夜色渐沉,磐门寂寥。 裴皆然手持玄铁棍,有玄手持寻常木棍,两人都使棍,像是注定有此一战。 他们相互对视着。 姜望则依旧躺在藤椅上,青年站于一旁。 “你也是西覃人?” 青年微微一怔,摇了摇头。 姜望好奇道:“那你为何跟着有玄?” 青年面色难看。 姜望似是有些了然,没有再问。 平静的夜色轰然破碎。 黄沙白雪炸裂,裴皆然身影如箭,率先发起攻势。 黄庭炁汹涌而出,贯彻铁棍,伴随着轻颤,荡出数十道玄光,目标直指有玄。 有玄面无表情,只是轻声感慨,“姑娘的确有别于寻常洞冥境修士,是真正的巅峰。” 他持棍拍击,将得流光打散,星星点点在其周身遍布,与白雪黄沙辉映,画面美轮美奂。 但很快画面就被裴皆然泯灭。 她脚踏黄沙,铁棍卷着白雪,黄庭炁再次翻涌,气势如虹,瞬间出现在有玄身前三尺距离,棍上有紫霆肆虐,摧枯拉朽般砸来。 有玄的兵器显然只是装饰品,他的体魄才是最强兵器,抬臂拦截铁棍,竟有金铁交鸣之音,迸溅出一串火花,他眸子骤凝,开始反击! 第六十二章 谆谆教诲 单薄的僧衣摇曳,有玄伸手,再次挡开铁棍,继而猛地握拳,拳风呼啸,如闷雷炸响,裴皆然虽及时横棍阻挡,但巨大的力道让她瞬间被轰飞。 有玄的拳头隐隐有金光浮现,更似伴着钟鸣。 裴皆然撞破一堵墙壁,又很轻描淡写的起身,将得脚下碎石踢开,说道:“天下最强洞冥,倒是名不虚传。” 有玄说道:“姑娘是同境里第一个让我出拳的人,我现在更相信你是隋国最强洞冥了。” 裴皆然面露异色,接着便有些生气,她高举铁棍,夜空里雷鸣乍起,下一刻,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裴皆然很犟,明知有玄体魄强悍,依旧要近身搏杀。 狂风吹得有玄睁不开眼睛。 但他毫不在意。 任凭裴皆然一棍砸中肩膀,他自岿然不动。 顺势牢牢钳制住铁棍,说道:“你需以最擅长的方式来跟我打,而非攻击我最强大的武器。” 裴皆然面色严肃,手腕忽地扭转,雷霆自铁棍上涌出,虽没能伤到有玄的手掌,但也迫使让他松手,紧跟着裴皆然再次出棍,敲在了有玄脑袋上。 震得裴皆然双手发麻。 有玄只是揉了揉脑袋,露出很纯善的笑容,缓缓抬手,二次把裴皆然轰飞。 见此一幕的姜望,喃喃低语道:“这家伙的体魄貌似比宗师境武夫更胜一筹,只此便能立于不败之地了,纵使裴皆然拉开距离,但无法伤及对方,迟早会败。” 炁武兼修意味着攻防兼备,宗师境巅峰武夫虽能拳风破十里,但修士更能千万里之外取敌首级,两者互补自然很强。 但前期的确只能在同境里占据上风,毕竟炼炁程度不高,体魄强度也不高,若都能修到极致,确能堪称无敌。 只是没人能做得到罢了。 姜望不懂菩提寺的修行方式,将其理解为炁武兼修,纵使有玄体魄很强横,可终究只是洞冥境巅峰修士,此乃炁武兼修者的分水岭,大部分行此道者都无法跨越。 因此有玄天下最强洞冥境其实很低端。 姜望就有自信一拳击溃有玄的体魄,这跟他自身的体魄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他拥有更强的力量。 除非炁武兼修没有别的影响,否则纯粹修士确实很没必要再修一条路。 裴皆然像是在证明自己隋国最强洞冥的身份,攻势大开大合,固守本元,能如臂使指的运用炁,不做损耗浪费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只要合理进攻,便能很持久。 但有玄同样如此,如果没有能击溃其体魄的力量,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已注定结局。 很快,裴皆然的两袖破碎,持棍的手血迹斑斑,雪白藕臂满是伤痕,被汗水浸湿的秀发一缕缕贴在额头及脸颊上,她微微喘着气,模样相当狼狈。 反观有玄,僧衣仅是变得有些褶皱,轻易就能抚平,身上甚至没有丝毫污垢,他身形挺拔,以棍杵地,眸子温和,谆谆教诲道:“姑娘虽彰显出非比寻常的力量,但因体魄的缘故,你始终无法胜我,若能归入菩提,姑娘赢我,将会是必然的事情。” 裴皆然冷漠说道:“我是神都青玄署镇妖使,镇的也是你们西覃,我会靠自己的本事赢你,休想让我与尔等为伍。” 有玄正经说道:“菩提是一种体系,为何你们这般抗拒?只是因为菩提来自西覃?菩提善于天下修士,没有任何坏处,你们何必因一时喜恶而拒绝修途正统。” 不单是隋国,西覃也没有完全接纳,因覃帝有属于他的正道,那是亲眼目睹的真仙人,佛陀的存在无据考证,哪怕菩提寺有具象佛陀临世的画面,可终究只是画面。 覃帝愿意扶持菩提,已是极限,虽然这里面更多是借着佛陀针对隋国。 佛陀的存在对于西覃当然是好事,但因目前不知真假的佛陀,代替西覃正统,是怎么想都不太可能的事情。 至少表面上,西覃会摆出很相信佛陀的样子,让隋国更加难辨真假。 相比于此,有玄的确很好奇,世人为何抗拒? 炁武兼修比纯粹修士或武夫更强是事实,而菩提法门没有会因此修行缓慢这种问题,有的是佛性高低。 换言之,只是修行菩提法,若没有佛性,境界依旧难以提升,可只要天下皆归菩提,由佛法熏陶,整体战力拔高是必然的结果。 除了隋覃的敌对,直接归顺菩提,可能才是最难以接受的问题,毕竟菩提会借此凌驾万物之上。 纵然有玄心知菩提寺没有这般想法,但世人很难这么想。 那同样意味着隋国要屈于西覃之下。 隋人的骄傲绝不允许。 有玄自踏出菩提的那一刻开始,便清楚,隋国之行,不会那么轻松。 他只能把目标放在更有需求的隋人身上。 看向面色有异的青年,他很满意,因第一个目标已经有了成效。 像青年这样的人,莫说隋国,西覃也是一大堆。 长生久视是追求,也会成为梦魇。 那是青年此类人无法抗拒的事情。 但有玄其实更愿意真正弘扬佛法,虽然难度会变得最大。 身为菩提寺首席真传,得有这个信念。 别管西覃扶持菩提寺的目的是什么,有玄是相信佛陀存在的,他不能以击溃隋人骄傲为目标行事,那违背菩提宗旨,他得让隋人甚至世人也真的相信佛陀。 只要目标没变,他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心安理得。 若是谆谆善诱,信念就变了味道,谆谆教诲才是正途。 那么教诲的方法就能分出很多种。 把人打服,认真聆听自己的教诲,便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 裴皆然明显没那么容易被打服。 但有玄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无法谆谆教诲澡雪境修士,那么面对洞冥境的修士,他得极尽能事。 很可能是隋国最强洞冥境的裴皆然,是很重要的目标。 前面基本都是裴皆然来攻,他很少回击,此刻僧衣猎猎作响,脚下微跺,便有极为清晰的蜘蛛网崩绽,迅速蔓延至裴皆然身前。 “修途正统?”裴皆然低眸看着地面裂痕,冷笑道:“各自体系皆是各自正统,你们安稳守着菩提正统便是,来我隋找什么存在感!”
有玄双手合十道:“我佛普度众生。” 裴皆然嘴角抽搐,她抡动铁棍,黄庭炁再无保留的疯涌而出,砰地一声巨响,有玄竟被其砸退半步,没等有玄反应过来,裴皆然趁势发起猛攻,接连把有玄击退。 但等有玄口念佛号,身上金光大盛,裴皆然便再也无法撼动其分毫。 有玄随即举起手里的木棍。 磅礴的气息涌现,第三次击飞裴皆然。 街面白雪被血色浸染。 有玄仿若沉重的石像,往前迈步,大地震颤。 裴皆然抹掉嘴角血迹,只觉浑身刺痛,踉跄几下便又摔倒在地。 “我会用事实告诉姑娘,何为菩提正道。” 木棍再次落下。 裴皆然拼尽全力,仍是无法阻挡,倒飞而出。 又一面墙壁被撞塌。 磐门修士有在远处观望者,因有玄尚未在磐门弘扬佛法,他们也是刚刚知晓此人身份。 隋国纯粹的修士与菩提修士的战斗,是后者完胜。 曾跟青年一道的几人,面面相觑。 青年瞬间败给有玄,便已证明菩提修士的强大,裴皆然能与有玄交手,甚至将其击退,实力比青年强太多,也比他们强太多了。 可结果依旧没有什么改变。 他们更庆幸及时抛弃青年,没有一拥而上。 骁菓军也在注视着这场对决。 有甲士来到何郎将的营帐里。 “将军,若有玄借此一战,重拾信念,又被磐门修士目睹,他后续想做什么,就会变得更轻松,咱们得阻止有玄取胜。” 何郎将没有吃葡萄,而是在啃甘蔗,他眺望磐门,吐了一口甘蔗渣,说道:“如果我出手的话,大庭广众,有些太欺负人了,在此击败他和在磐门出手,意义不同,西覃肯定也很关注有玄。” 甲士说道:“那让我召集兄弟们,堆也要把他的体魄堆毁。” 何郎将摇头说道:“好在我名声不响,西覃可能根本没听过我,我伪装的弱一些,换身装扮,把有玄打废,他们应该也找不到刁难神都的理由。” 甲士很无语,您直接这样说不行么?非得在前面说什么不能出手,您再耽搁一会儿,有玄已经赢了。 何郎将又道:“可惜我天生就引人注目,哪怕伪装的再弱,西覃也不会相信,贸然出手,终归是下策,只要探明我磐门郎将的身份,他们就能找出无数向隋国发难的借口。” 隋覃已经数十年没有战争了,何郎将又是惫懒之人,一旦让西覃借口开战,磐门就将不得安生,他的快活日子也就没了,想想就很亏。 虽然他很有信心,能把磐门镇守的固若金汤,可因奈何海的缘故,但凡开战,第一个出现的肯定是西覃极厉害的人物,数十年的太平,隋覃两国都在想方设法的能大举踏上敌方疆土。 最有希望做到的便是所谓仙人,很巧,隋覃都曾宣扬仙人的存在,使得战争将会变得跟以前截然不同。 双方无非都在证实这件事,不管西覃会有仙人入隋,或是派出最巅峰的大物,那对何郎将而言,都是值得骂街的事情。 何郎将其实很清楚高坐神都的陛下并不想在此时节与西覃开战,理由他懒得思考,但西覃确实经常试探,碍于仙人的存在,西覃是想战,但得有足够的理由,毕竟隋覃曾签订契约,要休战百年。 要证实隋国是否有仙人,直接开战当然是最简单的。 可牵扯到仙人,无论是谁,都得万分谨慎。 问题的关键在于,一直试探却没有结果的话,不可能永远维持现状。 想要得到答案,就要铤而走险。 西覃那位皇帝是能做出来这种事的。 虽然所谓契约,遵守便有,不想遵守,随时都能撕毁,但有借口跟没借口,总是存在些区别的。 不管借口能不能服众,有玄代表着菩提寺,身份是够了,隋国怎么针对无所谓,只要敢杀他,那借口就来了。 磐门毕竟是隋国距离西覃最近的城镇。 西覃的大物是能注视到此地的。 何郎将不愿意引起西覃的注意,那会给他召来很多麻烦,隋帝也会有借口让他修炼,与其说警惕西覃开战,不如说是何郎将想保持住自己平静的生活。 真正不可避免的话,何郎将是不会有丝毫退却的,但未到最后一刻,他很难跨出自己的舒适圈。 若非感兴趣的事情,他下意识总想着拖延。 看着陷入沉思的何郎将,甲士都要急坏了。 “咱得做点什么吧将军!” 何郎将点点头,说道:“邀请那位姑娘来营帐吃饭,便能制止战斗,自然也就没有输赢了。” 甲士人都傻了。 就这? “将军,现在已经不是输赢的问题,有玄占据上风,就摆在磐门修士眼前,哪怕战斗没有切实结果,但谁都清楚结果是什么,丝毫不会影响有玄借此弘扬佛法。” 在甲士的极力劝说下,何郎将有些不胜其烦,摆手说道:“我去就是了,等我换身衣裳。” 甲士很高兴,便见何郎将慢吞吞的卸甲,甲士的笑容凝固,当即伸手帮助将军宽衣解带。 “唉唉?你有点放肆了嗷!” “将军,咱稍微快点。” “我已经很快了!” “......” “你慢点,盔甲夹我头发啦!” 何郎将穿着白袍,满脸纠结地走出营帐。 “将军,跑起来,别磨蹭了!” 何郎将暗暗骂街,等我回来,非得重重罚你! 他伸手拂面,直接改容换貌,要伪装当然得彻底。 已经这样了,何郎将也确实没有再故意拖延,很快便入了磐门。 然后他发现有玄和裴皆然对决的位置,已经围满了修士,站在有玄面前的不是裴皆然,而是一位看着病恹恹的男子。 何郎将神色怪异,紧紧攥住拳头。 有人抢我风头? 干得漂亮! 第六十三章 弱冠澡雪 在裴皆然身影撞破一面墙壁,有玄迈步向前,打算为此战奠定结局时,姜望犹豫再三,最终决定出手。 准确地说,他是祁人,而非隋人,但毕竟长在隋国,甚至苦檀很可能就是曾经的祁国,否则老爹为何偏偏从神都搬来苦檀? 姜望对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没什么特别想法,要说对祁国有什么深厚感情,就更没可能了。 从小到大都以隋人自居,纵然隋帝有控制乃至毁灭前诸国后裔的念头,甚至已经做出行动,但因此让姜望直接对整个隋国产生敌意,便很难说得过去。 有玄此行的目的他也很清楚,如果菩提寺是佛陀在人间的代言者,西覃又大肆助菩提弘扬佛法,有玄在隋国就不能太有名气,哪怕有,也不能是好名。 甘露神符还有五张,姜望尚且撑得住。 洞冥境修士是让神国难以汲取到可观的养分,并非无法再汲取,何况有玄也不是寻常洞冥境,有甘露神符防护,哪怕只能汲取到一丝的养分,也不至于让姜望情况变得更糟糕。 正常的切磋,很难凭借杀意汲取养分,姜望只有把目标放在神国力量涌现的瞬间,若对方的攻势够凶猛,那一瞬间汲取的养分也会有变化。 于是他等着有玄最终决胜的那一击。 并提前离开藤椅,用尽力气往前迈步。 很及时的挡在裴皆然身前。 那是有玄想收拳都已来不及的事情。 看着孱弱的姜望,仿佛风一吹就倒,却很坚定的护住裴皆然,让得围观修士虽深深感慨两人的情意,但毫无疑问都觉得姜望必死无疑。 有玄没有想着杀人,那一刻,他很慌张。 他确实做出收拳的动作。 可姜望的目标就是有玄的拳势。 初一接触,姜望便觉浑身撕裂般的剧痛,甚至有即将化作齑粉的感觉。 神国力量涌现的条件已经放得很宽,仅仅出现在危险范围里,而非是主观意识的直接自寻死路便行,这是姜望早已弄清楚的事情,也是他与神国联系更密切的缘故。 由此可见,姜望慢慢的就能彻底掌控神国的力量,无需再以某种条件触发。 但前提是,姜望得解决寿元的问题。 那依旧是很漫长的道路。 磅礴汹涌的气息瞬间席卷整座磐门。 狂沙卷积着白雪,仿若又是一场暴雪降临。 磐门修士们瑟瑟发抖。 怎么事儿? 看着病入膏肓的年轻人,突然变刚猛了? 那是何等可怖的气势! 黑袍猎猎作响,长发飘扬,惨白的面色变得红润,无神的眼眸变得犀利,虚弱的身姿变得挺拔如高山,执刀在手,强者无敌! 姜望屈指轻弹刀身,暴风雪骤止,磐门恢复平静。 众人的压力也荡然无存。 仿佛刚刚一切只是错觉。 有玄满脸茫然,看着判若两人的姜望,难以置信道:“你是修士?那为何会五行亏虚,命不久矣?” 只要完成百日筑基,修士便很难出现问题了,也不会得什么病,就算有,也会是像裴皆然这般,主要体现在神魂上,其实归根结底,是百日筑基没有圆满,概率是相当小的,怎么都不会致命。 再就是黄庭受损,属于伤势,影响修行及寿元,但很明显姜望并不在此类,纯粹是身体的问题,这就让有玄很难理解了。 不管是什么特殊体质,但凡踏上修行路,大部分都能改善甚至治愈,同样不会致命,无非是出现各种小问题,有玄想破脑袋也没办法解释姜望的情况。 姜望爆发的气息更让有玄震惊。 那绝非洞冥境修士能拥有的。 问题也就更严重了。 前面除了黄庭受损等有关伤势的问题,剩下的都只会在洞冥境修士里出现,而能破境澡雪,便已是洗涤精神,使之清净无瑕,让得身体也真正脱离凡俗,更加没可能会出现致命的病症。 澡雪境修士会生病,甚至威胁生命,未免太可笑了些。 姜望当然没有解释的意思。 或者说,他的注意力更多是在汲取到的养分上面。 不怪他此刻又走神。 而是汲取的养分数量,实在让他没有想到。 虽然未曾夸张到比肩澡雪境修士的程度,可姜望确实从未在洞冥境修士身上汲取到如此可观的养分。 是因有玄攻势够强的缘故? 危险越大,瞬间汲取到的养分越高? 又或是有玄真的非比寻常,不能单纯以洞冥境修士来看待? 姜望很是费解。 下一刻,他便察觉到一股很强盛的气息降临磐门。 就像曾被国师注视的感觉。 虽然国师似是没有真正看到他。
但有一双眼睛在俯视磐门却是事实。 站在外围的何郎将眉头紧皱。 西覃果然有大物出现了。 是因姜望展露澡雪境的气息,西覃一方意识到有玄遇见危险。 他的猜想没有错。 除非有玄离开磐门,深入隋境,否则西覃大物的注视,就能让有玄在磐门横行无忌。 姜望先他一步出手,本来让何郎将很开心,没想到却是一位澡雪境修士,直接引来西覃大物的注意,后果已经难以预料,何郎将不得不做好迎战的准备。 因此看姜望也不顺眼起来。 “有玄代表菩提寺入隋,是隋覃友好相交,正常切磋或挑战可以,但若仗着高境界故意欺辱,便是挑衅于覃,我会亲自来访隋国,向你们圣上讨个说法。” 那道声音很虚无缥缈,却像根针刺入姜望脑海,他脚步踉跄,神国力量险些崩散。 至少是与剑神同品级的高手! 姜望心下骇然。 他虽曾向满棠山执剑者拔刀,也目睹剑神出剑,但其实两个人到底有多强,他仍是没什么概念,那道声音震慑神魂,在有神国保护的情况下,都差点崩溃,差距可谓极其悬殊。 没等姜望说什么,熟悉的视线蓦然降临。 有虚影在磐门上空浮现。 大隋国师! “陆司首,你要向我们陛下讨个什么说法?” 国师虚影巍峨如山,看不清面貌,但虚影刚出现,此间妖气都忽然变得稀薄,仿佛是奈何海外围的妖怪纷纷逃窜,避之不及。 西覃强者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没想到大隋国师会如此突兀的出现。 这位隋国第一强者,西覃唯有剑圣大人能与之抗衡的可怕存在。 “说来,抛却国师的身份,你我倒是位品相当,隋国青玄署是我组建的,而陆司首组建了西覃两界司,你确有资格与我对话,可惜实力不太够,辈分也很低,两个娃娃正常打闹,劳烦陆司首神魂降临,未免过于小题大做了。” 那位陆司首直接撕裂空间,让得神魂显现,但他凝聚的虚影比国师渺小太多,尊敬的见礼,声音沉闷道:“晚辈自然不敢在国师面前放肆,可我们要讲道理,有玄没有做错什么事情,甚至救助磐门百姓,同境间正常切磋,却有澡雪境修士以大欺小,晚辈斗胆讨说法。” 姜望当即便感受到国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稍微有些紧张。 但国师好像没发现什么异常。 “虽然的确是澡雪境修士,却也不算以大欺小,从根骨看年龄,他方才弱冠,单以年龄来看,他甚至比有玄还小一辈,怎么能算以大欺小呢?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破入澡雪,又不是他的错。” 陆司首哑然。 修士从来不会单纯以年龄评辈分,但的确是无法避开的问题,弱者尊敬强者,可年老的弱者也不会以晚辈自称。 真要用辈分说话,就显得胡搅蛮缠了,毕竟有玄是洞冥境,而姜望是澡雪境,此乃不争的事实。 陆司首反而意识到更深的问题。 弱冠年纪的澡雪境? 纵观天下,最年轻破境澡雪的也已而立,他从未听闻有谁弱冠之年就能破境澡雪。 隋国年轻一辈这么夸张? 怪不得国师出现的这么及时。 这年轻人必然是隋国重点培养的天才。 恰巧在磐门,恐怕就是为有玄而来。 是想借此挑衅西覃? 隋国也想找借口向西覃开战? 有玄再是代表菩提寺,也比不上弱冠澡雪。 莫说此刻有玄什么事都没有,如果真的出了事,他又再杀了姜望,甚至刚有想杀的意思,早就注视着的国师必然第一时间会阻止。 整个天下最年轻的澡雪境,隋国的未来受到威胁,开战的借口就相当稳妥了。 陆司首一时间犯难。 所谓借口开战的前提,是看两国的仙人,西覃搬出佛陀,便是告诉隋国,我们家有两位仙人,隋国没有搞清楚的时候,却想开战,莫非意味着隋国也有两位甚至三位仙人? 陆司首又摇了摇头。 若是有三位仙人,隋国便无需找什么借口,直接就踏平西覃了。 陆司首犹豫着是否试探一二。 没有必胜的把握,贸然开战实属不智。 虽然国师有刻意唬他的嫌疑,但姜望的出现,确实让他没有想到,仅是弱冠澡雪,便是西覃不得不重视的问题,将其除掉是最好的事情,可显然不能当着国师的面。 就在他打算铤而走险,借机探出隋国深浅时,国师忽然说道:“咱们确实该讲道理的,这样吧,我随便指一个人,陆司首能赢,你想要什么说法都可以,若是输了,便乖乖回家歇着。” 第六十四章 举世瞩目的一战 此言一出,陆司首满脸惊愕。 但磐门修士里面有一个人的表情比陆司首更夸张。 何郎将在暗暗骂街。 什么随便指一个人,国师分明就是要指他! 我招谁惹谁了? 你们神仙打架,殃及我这条小鱼干嘛? 果然,国师的手指已经指向了他。 在国师虚影出现时,便已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磐门修士里面,依旧站着的何郎将显得很突兀。 他第一时间就趴在了地上。 但陆司首已经注意到他。 很奇怪,何郎将的气息仅有洞冥境,陆司首能想到国师绝非真的随意指人,此人肯定在藏拙,能避过他的感知便证明此人不凡,可要说能赢他...... 陆司首没忍住笑出了声。 国师是故意想羞辱他? 堂堂大隋国师就用这种手段? 看不清楚国师的面容,也无法探究国师此刻的表情,陆司首笑容渐渐凝固,若真觉得国师只有这点手段,才是愚蠢至极,但他想不明白,被国师指到的人,究竟有什么能耐? 很夸张的趴在地上,唯恐被发现的何郎将,怎么看都不像是高手。 就算藏拙,又能藏到哪去? 在西覃等同青玄署的两界司,第一任司首,虽在国师眼里只是小辈,但隋国能赢他的绝对凤毛麟角,哪一个不是老怪物? 何郎将的根骨很明显仅在不惑之年,若是拥有打败他的实力,可比弱冠澡雪更夸张。 国师莫非在借机炫耀? 陆司首很难想象,隋国里有一位弱冠澡雪,又有一位澡雪之上的不惑男子,如果属实,那隋国会不会再有第三位,第四位? 隋国凭什么能有这么多绝世妖孽? 陆司首唯一想到的便是与仙人有关。 他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 虽然赢或输都会很没面子,但要证实这件事,陆司首没有理由拒绝。 他紧紧盯着趴在街上的何郎将,沉声说道:“那便依国师所言。” “若是没打赢我,便把磐门割让西覃,想来国师能够做主。” 国师虚影微微抬手,何郎将情不自禁站起身,他满脸慌张,大声道:“我不同意!” 没人搭理他。 国师‘看着’陆司首,说道:“若是司首输了,我也不提什么要求,毕竟你无法代表覃帝,只需滚回西覃,再不可出现在隋境,如果违背,我会亲自斩你,有契约为证,宣告天下。” 西覃陆司首与隋国何郎将对决的契约化作文字,瞬间覆盖隋覃两境每一个角落。 陆司首面色凝重,不愧是隋国甚至天下第一强者。 此乃国师气魄,也是自信。 陆司首此时此刻不敢丝毫小觑何郎将。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陆司首抛开心里涌现的诸多杂念,视线里只剩何郎将。 何郎将试图劝阻国师,说得嘴唇都干了,但被国师直接无视。 他相当难受了。 暗地里痛斥国师不当人子。 我只愿啃着甘蔗逍遥自在,你们却想方设法让我努力,做个咸鱼有什么错? 姜望搀扶着裴皆然,低声说道:“那位是谁啊?国师以割让磐门给西覃为条件,肯定自信他能赢,但西覃陆司首降临的瞬间,气焰极其恐怖,不亚于剑神,怎么想也没可能赢啊。” 裴皆然似是想到什么,说道:“神都曾有传闻,三十年前隋国第一天才是满棠山山主,甚至追溯到数百年前,也无人能比,因从古至今,都没有人比满棠山山主更快破境澡雪。” “而自满棠山山主归隐后,隋国第一天才是何辅麝,这两位我都没有见过,仅是听闻,满棠山山主的实力无需怀疑,何辅麝的资质被称为能比肩山主,甚至超越山主。” “但很奇怪的是,神都大部分人都没见过何辅麝,只当是夸大其词,或者根本没有何辅麝此人,宣扬其第一天才的目的是为了督促神都修士公认的第一天才韩偃。” 裴皆然也很服气的说道:“毕竟韩偃是国师真传,深得陛下器重,在神都的地位更胜过皇子。” 紧跟着她神情极其怪异的看向姜望,说道:“你如果真的是弱冠澡雪,那隋国第一天才的名头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她清楚姜望确实破境澡雪的时间没多久,也没有怀疑姜望的天赋,可没想到姜望是才弱冠的年纪,自洞冥境巅峰开始,修士便能返璞归真,纯以面貌很难判断年龄,裴皆然也没有直接以根骨看年龄的本事。 准确地说,她能看穿普通凡人,而无法看穿修士。 姜望闻言很是苦恼。 他从未有谎报年龄的想法,但被国师亲自指出,问题就很大。
很显然,他怎么都无法再逃脱被国师注视。 那么自然而然也会被神都注意到。 弱冠澡雪的天才,对姜望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他只能暂时不去纠结此事,皱眉问道:“你怀疑那个人是何辅麝?” 裴皆然说道:“隋覃巅峰的大物,都是互相熟识的,如果国师认为那人能赢陆司首,而陆司首却不认得那人,最有可能的只有我们隋人都觉得虚假的何辅麝,现在看来,何辅麝是真有其人。” 姜望想到林澄知似乎已经是杖朝之年,剑神是林澄知的哥哥,何郎将怕得是剑神孙子辈的,却拥有可能打败气息不亚于剑神的陆司首的实力,资质确实要比剑神高很多。 此般人物只有名,不见其貌,是很怪异的事情。 是隋帝故意把他藏起来,等着惊艳世人? 可真的想藏的话,应该连名也一起藏才对。 姜望搞不懂。 被国师推出去的何郎将,臊眉耷眼,没有半点强者气质,可说出来的话,反差感很强烈,“既然要打,那便公平点,陆司首仅是神魂降临,能发挥出一半的实力就不错了,我等着你真身降临,这样陆司首输了,也能心服口服。” 陆司首没有觉得被羞辱,国师的态度已经证明很多东西,他毫不犹豫便同意了,虚影渐渐消散,下一刻,是更可怖的气息自奈何海一端直袭磐门。 虽有奈何桥的存在,但只要没有能彻底镇压奈何海妖怪的力量,或是如同有玄这般不会被妖怪瞧在眼里的修士,剩下的修士跨越奈何桥便会冒着极大风险。 无数野兽般的嘶吼在奈何海里响彻。 陆司首是很强,但奈何海里总有大妖不会畏惧,试图把人从奈何桥拽下来,修为高深的修士,是它们眼中极佳的美食。 算是在另一层空间的奈何桥,被妖怪撞击的摇摇欲坠,貌似因磐门里国师虚影的存在,大部分妖怪都没那么头铁,只在暗中观望,因此让得陆司首相对轻松的抵达奈何桥尽头,真身降临磐门。 磐门修士们被妖气震慑的面无血色,难以想象奈何海里有多少澡雪境大妖! 他们为以前萌生出想要更深入的念头而感到深深后怕。 还是老老实实在最外围猎杀妖怪吧。 姜望也很震惊,更担忧小鱼的情况。 姚观海猎妖骨给小鱼锻造兵器,目标绝非外围的小妖,陆司首跨越奈何桥前,奈何海一直很平静,他难免在心里冒出是不是自己来迟了,小鱼已经葬送奈何海的念头。 他虽是知晓奈何海很危险,可又没有亲眼见过,早知奈何海这般恐怖,说什么也不让小鱼来。 夜游神寻找小鱼没有回来,很大可能是因国师虚影不敢露面,但姜望很难不往最坏处想。 都怪姚观海,要我四百万两黄金,跑来此地送死。 隋覃止战除了奈何海相隔,怕也是因开启奈何路消耗巨大的缘故,战争本就耗财,及时支援很重要,要是长久打起来,还没分出胜负,两国都得被掏空。 碍于国师虚影,姜望也没敢轻举妄动,心里愈发急切。 陆司首手持一把长刀,中年的模样,身披白袍,剑眉星目,他默默瞥了一眼何郎将,磐门正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来自隋国的,来自西覃的,可谓是举世瞩目的一战。 也是隋覃休战以来,第一次正式交锋。 不管国师有什么谋划,陆司首深知自己绝不能输。 他再怎么高看何郎将,也坚信自己会赢。 因他是西覃两界司司首。 西覃排在前十的强者。 何郎将抬眸凝视着陆司首,他眼眸里是深深的无力,又看了一眼国师虚影,仿佛破罐子破摔般猛地挥手,一杆长枪凭空浮现,被其紧紧握在手里。 好在他换了容貌,虽然巅峰大物能够看穿,但终究不会真的落于世人眼前,此战后,安稳当个咸鱼仍有希望。 选择性忽略国师把契约散布天下这回事的何郎将,抱着此种信念,毅然决然的踏出一步。 脚下青石板瞬间崩裂! 他身影如风如雷,掀起漫天黄沙白雪,长枪呼啸,直刺陆司首面门。 陆司首没有闪躲,低眸看着疾速迫近的何郎将,默默举刀。 身后相隔数里的奈何海波涛汹涌,高数百丈的壁垒直接被骇浪越过,仿佛铺天盖地,将得人间彻底分离。 两道身影在半空中狠狠相撞。 闷雷般的炸响在磐门上空连绵不绝。 国师虚影轻轻挥手,有屏障护住磐门,但磐门之外,狂沙走石,地面直接呈现深不见底的沟壑,朝着更远处蔓延。 第六十五章 陆司首与何郎将 姜望有些瞠目结舌。 若非国师虚影出手护住磐门,刚刚一瞬间,整座磐门都得在人间消失。 沉闷地声音自屏障外传递到磐门里,最高仅是洞冥境巅峰的磐门修士只觉脑袋发昏,两脚打颤,有人甚至没承受住吐了血,这是在有屏障护着的情况,如果没有屏障,他们恐怕全都没命了。 有伤在身的裴皆然也很煎熬,好在姜望站她身前。 有玄倒是很正常的样子,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陆司首切身体会到了大隋国师随意指出的一人,真的拥有与他匹敌的实力。 毫无疑问,正被举世瞩目的一战,纵然最后陆司首能赢,何郎将也会名声大噪,可面对何郎将的攻势,陆司首能赢的信念渐渐有了动摇。 磐门之外一片狼藉。 有山峰被夷为平地,路面坑坑洼洼,纵横交错的沟壑间有炽烈气息肆虐,甚至有整个塌陷的迹象。 陆司首与何郎将的身影悬浮半空。 前者面色凝重,后者依旧臊眉耷眼。 陆司首眼角轻颤,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国师的契约上写着何郎将,但没有名,陆司首试图在隋国里找出这样的人,却毫无头绪,何郎将确实是年青一辈,而非成名已久的大物。 弱冠澡雪证明着天赋异禀,可修行也不单单只靠天赋。 天赋只是能让修士走得更快,甚至更稳,真正的绝世妖孽是没有瓶颈。 举个例子来说,有弱冠澡雪者,在而立甚至不惑之年依然处在澡雪,但而立澡雪在不惑之年已破澡雪桎梏,两者天赋孰高孰劣? 能走得更远,才是本事,否则前面走得再快也没有意义,无需怀疑的是,前面走得快,当然更有希望走得远,这跟寻常凡人跑步没有关系,前面跑得太快,后面乏力,就很容易提前止步,名次被别人夺走。 走得快的同时更稳,方显得更妖孽。 弱冠澡雪是很唬人,但跟何郎将相比,陆司首甚至不会多看前者一眼。 前者只代表有潜力,后者却已成长起来。 想要把有潜力的人扼杀在摇篮,跟杀死已经成长起来的人,显然后者难度更大,也更具威胁。 所谓第一天才、第二天才,仅是表面上光鲜亮丽,附加着一层荣耀,想毁掉他们太容易。 既然是轻易就能踩死的人物,又何须忌惮? 何郎将抬眸看着陆司首,像是翻着白眼,无所谓的说道:“赢了自然告诉你,赢不了,也没必要告诉你。” 陆司首冷笑一声,手里的刀忽然破空飞掠,刺耳的尖啸声横贯长夜,天地间的炁躁动不安,像是在极致压抑下,即将炸裂。 何郎将的脸上仿佛写着丧气两个字,没有半点精气神,但在下一刻,他便舞起长枪,径直扫飞来袭的刀,伴着一声清脆鸣响,他身影如利箭般冲向陆司首。 长枪划破空中飘零的雪花,让得此间再无雪。 紧跟着生出的是一篷血花。 陆司首低眸看着白袍衣襟被划开的口子,鲜血已经将其彻底浸染。 裴皆然扶住姜望的肩膀才能勉强站立,看着天上那幅画面,她有些难以置信,“哪怕是何辅麝,也没可能此般轻易伤到陆司首吧?陆司首虽弱于剑神,但差距其实没有很大,何辅麝简直就是怪物!” 国师虚影微微摇晃着右手食指,让得整个天下都无法洞悉磐门的声音,他确实很正巧的借着机会把何郎将推出去,但目的仅此而已,西覃知晓何郎将的存在便行,他可不愿意让西覃了解何郎将更多。 神秘的年青强者与毫无秘密的人相比,是有很大区别的。 姜望也得承认何郎将的确强到离谱。 人间很大,强者数不胜数。 他觉得自己的修行还是太慢了。 陆司首此时的表情很阴沉,猛地伸手,抓住长枪,雄浑地气息自枪杆传递到何郎将身上,让他手臂肌肉骤紧,紧跟着便是酥麻感,长枪下意识脱手,何郎将第一时间后撤。 颤抖着的右臂已经变得毫无知觉,臊眉耷眼的模样因此转为一丝恼怒,何郎将其实没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因为他始终避之不及,但生来又从未败绩,陆司首是他目前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 以散漫的态度应对,是很不好的事情。 陆司首试图直接把何郎将的兵器捏碎。 但结果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略有错愕的看着手里的长枪。 这是什么材质? 何郎将伸出左手,长枪剧烈震颤,瞬间自陆司首手里挣脱,飞回到何郎将手里。 陆司首沉默片刻,说道:“你人非凡,兵器也不俗,隋国有你,真是幸事。”
在同年龄里,西覃没有人能与何郎将相提并论。 哪怕是温暮白。 他一直把韩偃当做隋国年轻一辈魁首,温暮白每年都会挑战韩偃,除了某种原因,也在于西覃很希望温暮白能打败韩偃,那会再次增涨西覃年轻一辈的志气。 但温暮白尚未击败韩偃,隋国竟又出了一位何郎将。 他已经算是以大欺小了,却始终没有占据绝对上风,这很没面子,尤其是举世瞩目,如果不能干净利落的打倒何郎将,他两界司司首的身份,就彻底成了笑话。 陆司首更深刻明白大隋国师的险恶用心。 此战若败,打击的是整个西覃。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输。 虽然弄清楚了国师的想法,也弄清楚了何郎将的实力,但局势反而更艰难,这是想试探必须付出的代价,就算真的能找到借口开战,也仅是最直接的试探,没有人能提前判断结果。 相比于此,此战的出现,反而把难度降到最低。 陆司首攥紧拳头,也攥紧手里的刀。 脚底悬浮的空间骤然有气息炸裂,气焰四溅,其白袍鼓荡,身影便已如离弦之箭迸射而出。 沿途空间接连炸裂,振聋发聩,使得奈何海外围再次惊涛拍岸。 何郎将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陆司首直接轰入奈何海。 奈何海与隋境间有壁垒格挡,让得部分妖怪难以跨越,但何郎将镇守磐门,便是防止有大妖踏出奈何海,既能让隋帝对他眼不净心不烦,也是很有信心,何郎将能做好这件事。 否则也不会直接把此前镇守磐门的将军调回,独留何郎将。 目的之一,更是想借着奈何海里的妖怪督促何郎将不得不修炼。 可惜隋帝仍是小觑了何郎将不修炼的决心,偏偏奈何海里的大妖这些年也很安稳,没有闹事,何郎将虽难免偶尔会与妖怪接触,但却没有遇到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妖怪,自然更没可能被迫修炼。 寻常小妖是何郎将根本懒得理会,偶尔接触到的澡雪境大妖,都是痛揍一顿再扔回去,因此那些妖怪是对何郎将很痛恨的。 现在何郎将坠入奈何海,个别澡雪境大妖没有忍住,纷纷冒出头来。 妖怪的身躯要比数百丈的壁垒更高,磐门修士皆能目睹。 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大妖嘶吼着扑向何郎将。 惹来磐门震颤,弱小的修士们终是抗不住妖气的肆虐,吐血昏厥。 何郎将在那些妖怪面前显得过于渺小。 似是妖怪也很难抓住何郎将,便缩小身躯,仅高三丈,如大快朵颐的食客,围着何郎将,都挤在一块,令人牙酸的声音响彻磐门。 何郎将被激怒,一拳一个妖怪,修士与妖怪近距离厮杀的场面很难见。 但也彰显出何郎将的体魄非同一般。 有玄的眼睛亮了几分。 契约上的何郎将三字一出,他便清楚改变容貌的何郎将是谁。 何郎将拥有着武夫般的体魄,又是能和陆司首战斗的强大修士,目前世间从未出现炁武兼修依旧达到此般境界的人物,仅是西覃菩提寺体系存在既有高深修为又有强悍体魄的修士。 莫非何郎将其实出自西覃菩提寺,又或是曾学过菩提法门,而且佛性极佳? 国师像是早就清楚何郎将的体魄问题,但他可不会天真的觉得何郎将学了菩提法门甚至暗中归顺了西覃,那只能代表何郎将不负隋国第一天才的名头。 炁武兼修难行,非是不能行,大部分人做不到,总有天才能做到。 纵观隋覃,抛开菩提修士,能炁武兼修有成者,何止凤毛麟角? 前期炁武兼修等于断绝修行路,而只要踏临巅峰,修士自有手段短时间淬炼体魄,甚至超越武夫,因此怎么也没必要为了寥寥几个成功做到的人,便让所有人都跟着学。 看着在奈何海里与妖怪厮杀的何郎将,姜望却瞳孔骤缩。 刚刚一瞬间,神国忽然有了反应。 姜望没搞懂是什么意思。 但肯定跟何郎将有关。 他注意着神国,同时认真观察着何郎将。 神国却再没了反应。 何郎将浑身浴血,从奈何海里缓缓浮空。 海面上飘着那些大妖的尸首。 他凌空虚度,跨过壁垒,右臂好似恢复如初,紧紧攥着长枪,抬眸注视陆司首,平静说道:“我好像渐渐兴奋起来了,别紧张,我会最快结束这场闹剧。” 第六十六章 直抒胸臆(上) 何郎将面无表情,气质也因此发生改变,强者的风范已经出现。 陆司首竟真的有些紧张,前面只是觉得何郎将确实很强,应付起来会很麻烦,现在则是危险预感强烈,仿佛面对着洪荒猛兽。 何郎将缓慢的浮空而行,在距离陆司首尚有十丈远时,手里的长枪突兀消失,紧跟着轻抬双臂,掌心猛地拍击在一块,狂风自其掌中呼啸而出,旁侧山峰直接坍塌,有屏障护着的磐门倒是没受影响。 但磐门之外,可谓被毁得惨不忍睹。 漫天的烟尘升腾。 正前方空空如也,已没了陆司首的踪影。 何郎将视线转移,寻找着陆司首的下落,耳畔骤然生起寒意,伴着极为刺耳的破空声,陆司首的身影显现,长刀横斩。 何郎将却很及时的侧身闪避,长枪凭空出现在手里,格挡长刀的同时,猛地踹出一脚,陆司首结结实实挨了一记,只觉胸膛剧痛,喉中发甜,整个人抛飞出去,身影撞上护着磐门的屏障,又慢慢滑落。 国师虚影似是也有一瞬错愕。 很早他便清楚何郎将的天赋,甚至有意将其收作门徒,但何郎将惫懒的性格确实很气人,甘愿当个咸鱼,每日里没有一刻是想修炼的,国师除了用武力威慑也没有别的办法。 可就算亲自看着何郎将,他不修炼,你依旧没辙。 其实国师提出要让何郎将与陆司首对战,没有想着何郎将真的能赢,只是自信他起码不会输,以割让磐门为条件,是想借此让何郎将发挥出全部的力量。 何郎将对隋国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割让磐门意味着什么,他会很清楚,国师确实有赌的成分,但事实上,从不修炼的何郎将,要比国师上回见到他,更强了。 韩偃仅比何郎将小一岁,后者资质也许真的比前者高,但韩偃很刻苦,要说希望,韩偃肯定比何郎将更有望在百年间破开神阙,你不能指望一个不修炼的人。 何郎将的天赋异禀是让国师很认可的,也稍微知晓一些何郎将不修炼就能变强的问题,前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有天赋,都能进境很快。 真说从来不修炼有些夸张了,在破境澡雪前,何郎将虽然也没有很刻苦的修炼,可不至于说完全没有修炼,只是他的修炼方式相比于别人,确实跟没有修炼区别不大。 但何郎将在这种情况下,变强的程度,显然是出乎国师预料的。 一时之间,国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 姜望喃喃道:“这位何郎将,显然才刚刚认真起来。” 裴皆然沉默不语。 她跟国师一样,完全不知道能说什么。 有玄一脸正经的说道:“我很坚信,何郎将是相信佛陀的,但他毕竟是隋将,所以故意说不信,他轻松击溃我的体魄,是想让我更能坚定佛心,我此前确实太盲目,只有把体魄变得更强,修为也更深,天下自然会归于菩提。” “毕竟,做任何事情,都没有比事实更可信。” 隐隐听见这番话的姜望,顿时也无语了。 陆司首极其狼狈的落回地面,他伸手擦掉嘴角血迹,以黄庭炁治愈着伤势,武夫的体魄能防御也能攻击,可以增强武夫出拳的力道,使得同境修士在被武夫近身的情况下,无法抵抗。 何郎将那一脚给了陆司首超乎想象的重创。 但又没有那么重。 毕竟何郎将如果真的炁武兼修,而非纯粹拥有强横体魄,刚刚的距离,俨然能要他半条命,夸张点甚至能直接杀死他,要么何郎将只想赢,不敢真的杀他,从而留有余力,要么何郎将就不是炁武兼修。 炁武兼修,是同时修习武道,武道自有章法,非是盲目锻体,虽体魄强悍,挥出的力道也会跟着变强,但没有正经修炼武道的话,增强的力量有限。 陆司首当然更会相信是何郎将没有想杀他的意思,归根结底,这只是一场切磋,但他不得不考虑到,如果何郎将没有炁武兼修,那么体魄的问题,就很值得深思了。 目前不是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陆司首看着缓缓降落地面的何郎将,由衷赞叹道:“以你的年纪,拥有此般境界,就很是匪夷所思了,偏偏修为也达到此境界的巅峰,除了天赋,想来十分刻苦。” 何郎将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泛红,你这话说得让我很羞耻。 陆司首说道:“我会全力以赴,虽然你只是小辈,但你确实是一位强者,哪怕是输,我也心服口服。” 话是如此,其实陆司首在给自己找脸面,因他没有了能赢的信心,若能找补一下,他不至于彻底成为笑话。
强者的对决,输赢很正常,何郎将已经向着世人证明实力,你们凭什么笑话我? 只要我没有气急败坏,我的尊严就不会丢。 想到这里,陆司首也有点脸红。 说不气是假的,但咱活了两甲子有余,怎么都不能像年轻人那样,啥都表现在脸上。 否则真就活到狗身上了。 夜间云雾被绞得粉碎,满目沟壑升腾着尘烟,有一束极盛的光芒撕破黑夜,降临磐门,犹如一把世间最锋利的刀,陆司首全力以赴,除了被国师虚影护着的磐门以及奈何海,他可以摧毁此间一切。 何郎将面色肃然,抬眸注视着光束,双膝微弯,砰地一声,身影疾掠而上,枪出如龙,摧枯拉朽般击溃着光束。 紧跟着,陆司首也出现在光束里,两道身影狠狠相撞。 下一刻又冲向云端。 姜望只觉眼花缭乱,耳畔响彻惊雷声,再也无法追踪何郎将与陆司首的身影,纯粹凭想象来猜测那场战斗该有多激烈。 磐门寥寥无几仍有意识的修士仿佛在目睹神明间的厮杀,他们满脸惊惧,又满是敬畏,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云端之上有缕缕白气生出,像是云层消融,坠落人间。 那是相当好看的画面。 奈何海里水柱腾空,与坠落云气辉映,在何郎将身影显现的刹那,云水崩溃,四溅而出,陆司首挥刀,卷积着云水,化作龙形,张牙舞爪的扑向何郎将。 散落的水珠砸在屏障上,噼里啪啦的声音连绵不绝,哪怕明知有国师护着,仍让人感觉仿佛下一刻屏障就会崩裂。 陆司首的模样很是凄惨,浑身都是伤口,他望着面前的何郎将,强行压着心中郁气,说是不愿气急败坏,但所谓气大伤身,憋着气亦很难受,很可能导致他的修行因此停滞。 唯有直抒胸臆,使得心境通达,才能防止会出现的问题。 他尽可能让自己内心平静,忘却输赢以及隋覃,只剩下全力一战。 闭目再睁眼时,陆司首已面露坦然,眸中更是坚定,西覃排在前十位的强者,哪怕只是末尾,但区区心境问题,若都无法堪破,倒不如死了算了。 他攥刀而上。 刀芒横贯数百里。 何郎将挥起长枪硬撼。 轰隆一声炸响。 陆司首真正全力以赴的一刀,直接把何郎将击飞,双脚落地,又接连倒退,在沟壑前止住,险些站立不稳,跌入深渊,他微微喘着气,身上有青色气焰浮现,噼啪作响,沉声道:“最后一招!” 陆司首瞳孔微缩,汗毛乍起,何郎将的气息又攀升了。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 他紧紧盯着何郎将。 疾风骤雨来袭,何郎将在他视线里凭空消失,陆司首竭尽所能捕捉着何郎将的踪影,但等他看到何郎将的时候,对方已经出现在他身前三尺。 紧跟着又再次消失。 陆司首猛地抬头,下意识挥刀,何郎将抡着长枪径直砸落。 兵器撞击,发出沉闷地声响。 又有骨骼破碎的声音随之响起。 周围满地沟壑里皆有水柱崩出,升至百丈高空,凝滞一瞬,同时散落,仿若下了一场大雨,洗礼着磐门方圆数里。 雾气散尽,露出何郎将佝偻的身躯。 他以枪杵地,支撑着身体,大口喘着气。 在他面前,是被石碓埋住半截的陆司首。 胜负已分。 西覃帝都,深宫大殿里。 正有两人下棋。 有一人穿着白色寝衣,头发披散,但眼神深邃,仿佛所有事情都在掌握之中,他摁下一颗白子,平静说道:“隋国年青一辈里有能打赢陆司首的人......大隋国师在此刻将其推出来,意欲何为啊。” 端坐对面的是西覃国师,面容极为年轻,像是只有三十来岁,他满头银丝,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拾起黑子在指间把玩,看着棋盘,轻声说道:“大隋国师曹崇凛,是隋国真正的守护神。” 西覃国师缓缓落下黑子,伴着啪地一声,再次说道:“某些时候甚至比隋帝更有话语权,他肯定能猜出我们的目的,但其实并不愿与我们开战。” “那位郎将被隋国隐藏很深,可却好像一直都在磐门,按理来说,我们很难注意不到他,除非此人相当低调,年轻又沉稳,不容小觑。” 看似没有回答问题,但覃帝已经得到答案,沉默片刻,说道:“曹崇凛......抛开仙人不提,此贼不除,西覃便无法踏上隋境。” 第六十七章 直抒胸臆(下) 面容年轻又好看但却满头银丝的西覃国师,默默看了一眼不修边幅的覃帝,又看向候在殿外已是花甲之年的大皇子,这位西覃储君。 因没有修行资质而习武,虽不至于老态龙钟,却很难让人相信更年轻的那人才是父亲。 “曹崇凛的目的便是在告诉我们,隋国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弱冠澡雪,打赢陆司首的何郎将,甚至自信敢以磐门为条件。” “仙人的临世,能让气运疯涨,也会因此催生出更具天赋的年轻人,虽然暂时不能踏上隋境,但我们也对隋国了解更深,他们却不见得更了解我们。” 西覃国师说道:“我们供奉的那位仙人,已经数年没有露面,其实此时本就不是开战的良机,无非是想试探隋国,现在也算达成了目的。” 覃帝注视着棋盘,说道:“等会儿把青梧唤来,她一直想拜书院那位为师,虽然没能成功,可也已经很相熟,被那位多有照拂,要说起年青一辈,没人比她更合适了,希望青梧能劝她出手,把隋国何郎将直接解决掉。” 西覃国师皱眉说道:“那个人来历不明,是很突兀出现在瑶池,又莫名其妙入了锋林书院,成为首席掌谕。” “她不一定与我覃一心,而且其性格寡淡,只喜好书法,除了最开始各处行走,后来便一直待在书院不出,更奇怪的是,她没有黄庭,却拥有着极高的修为,我直至今日都没有探究出她的秘密。” 覃帝说道:“这次或许便是能探出其秘密的机会,何况朕也只是让青梧试试,成与不成另说,别的不谈,她确实对锋林书院有非同一般的感情,朕曾问过院长,院长也不清楚缘由,倒是给朕把她好一顿夸。” 覃帝忽然轻笑一声,说道:“最有意思的是,朕如今都不知道她的姓名,院长言及,她让书院上至掌谕,下至学生,都称呼她为三师姐,这应该不是什么恶趣味,既然是三师姐,她肯定有师门。” 西覃国师的手中捏着黑子,沉吟道:“西覃没有任何宗门识得她,我虽怀疑她可能来自隋国,但有奈何海相隔,只要有人跨越奈何桥,我都能第一时间知晓,可就算是曹崇凛,也做不到蒙蔽我的感知,因此她又绝不可能来自隋国。” “我某日夜里思考的时候,甚至有猜想她会是临世的仙人,毕竟我们已经证实,仙人也是没有黄庭的。” 覃帝下棋的手微顿,说道:“朕虽亲眼目睹仙人,可也难以探究仙人是怎么出现的,没有更多的仙人考证,是否有仙人因临世的方法不同,需要重新修炼......所以朕没有特意注视她,也没有打搅她。” 西覃国师说道:“目前为止,她的存在确实不是什么坏事,没有黄庭,但却生出真性,西覃资质普通的修士皆以为她是同道,对其尤为崇敬,期盼着能像她一样,凭着普通的资质也能有高成就,使得西覃修行之人倍增。” “隋国藏着何郎将,我们又何尝没有藏着,只是不像隋国那样容易控制而已,她在锋林书院有着首席掌谕之职,也算言传身教,帮助西覃培养了很多修士。” “虽然都是资质很差的,但确实被她领上了修行路,拒绝青梧,想来也是因青梧的身份。” 国师言道:“西覃没有像隋国那般,让宗门掌教乃至真传都必须在朝任职,看似西覃朝堂与宗门两隔,但我们的凝聚力反而更胜。” “毕竟修行便是不愿有所束缚,朝堂做出模样,宗门也知晓得仰仗朝堂,相互间更像朋友,而非上下属,朋友间帮忙是理所当然的,但被朋友背弃的事情也很多。” “世间毕竟没有万全之法,若非如此,西覃也无法建立,有得便有失,书院首席掌谕不想与朝堂牵扯,我们自然没办法强迫。” 覃帝说道:“所以朕没有立下储君。” 国师默然。 嫡长子理所当然是储君,但事实上那位花甲之年的大皇子,确实没有得到正式的册封。 那么身为大皇子之女的青梧,便无法真正有公主的身份,也就更合适接触宗门,因没人能确信,到底谁才是未来的储君。 覃帝尚在,仅是朋友的宗门,若接触皇室难免出问题,可在一视同仁的情况下,他们无法明着拒绝任何皇室成员的接触,因教修行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正常的是当做真传。 尤其是储君,或储君的嫡子嫡女。 那是未来帝师做得事情。 意味着要全心全意的传授,彻底入了朝堂。 覃帝希望的,是让那位书院首席掌谕把青梧当做真传来教。 谁让只有青梧跟书院首席掌谕关系还算不错呢。
而且青梧的修行资质也很差。 怎么都是不二之选。 陪着覃帝下完一盘棋,国师步出大殿,径直从大皇子身边走过,大皇子低着脑袋,耳畔忽然响起国师的声音,“跟我来。” 大皇子微微犹豫,便朝着殿内施了一礼,才转身跟上国师。 一路无言。 待得走出宫门,国师止步,等着大皇子来到身边,说道:“直抒胸臆是好事,但你也别表现的过于急切,虽然陛下是修士,前诸国的确没有在皇子已花甲都未立下储君的先例,可西覃毕竟不是前诸国,你也不同于那些皇子。” “我是国师,也是帝师,陛下的修行和为人处世都是我教的,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但我是陛下的老师,不是储君的老师,以后没什么事别总是跑到我府里。” “你每次面见陛下,要么相对无言,要么被陛下打出去,可惜你锲而不舍的精神用错了地方,我在宫里与陛下聊起陆司首前往磐门的事情,你就不该出现。” 大皇子回眸看向宫门,低声说道:“我只是武夫,破境陆地神仙的希望极其渺茫,我随时都可能寿终正寝,难道父皇要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 “慎言!”西覃国师神情淡漠地看着大皇子,说道:“陛下给你的,才是你的,不给你,你想要,很正常,但要注意态度。”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始终没有得到储君的册封,年龄渐大,你心里焦虑我能理解,可说什么做什么必须有分寸,你当还能像小时候那样在陛下面前撒娇不成?” 大皇子表现出惶恐的模样,跟着国师又走了一段路,看到有剑宗修士的身影出没,他低声说道:“父皇很看好青雉。” “虽然可能是剑圣的身份不同,剑宗主动向父皇提及,要让青雉入剑宗修行,以真传的身份培养,青雉没有直接拜剑圣为师,而是成了剑圣徒孙,但其实没什么区别。” 大皇子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掺杂的情绪,“毕竟剑圣阁下只有一位徒弟,也只有一位徒孙。” 国师淡然说道:“青雉天赋极高,目前修为仅次于温暮白,他被陛下看好是很正常的事情,陛下也一直希望青梧能拜书院首席掌谕为师。” 大皇子没有说话。 国师明白他在想什么,说道:“书院首席掌谕跟剑圣相比当然存在着很大的差距,但若你因此就小觑那位掌谕,便显得极蠢了,青雉最适合剑宗,甚至让剑宗主动要他,青梧则不然,没有比书院首席掌谕更合适她的老师了。” 大皇子眼眸里晦涩难明,说道:“因青雉的事情,朝中大臣都与端王走得很近。” 国师看着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 瑶池是西覃最大的一境,帝都也在此境。 而锋林书院就在帝都里。 后山竹林,银装素裹。 某处搭建着竹屋。 湖泊结冰,冰下偶有鱼儿浮现。 有穿着白裙的姑娘正在书写着字帖。 贴上是一个‘剑’字。 蕴含着无穷意境。 让得整片竹林更冷数分。 山间小道上行来一位披着大氅的姑娘。 氅下是飒爽的劲装。 她行至在湖泊前摆案写字的白裙女子旁边,很恭敬地见礼。 没等她说什么,白裙女子便已开口说道:“我拒绝。” 吕青梧脸蛋微挎,咕哝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把手里提着的酒壶递给女子,又看向在书案旁放着的剑,很勤快的拿起擦拭,说道:“老师为何那么喜欢喝酒呢,但您酒量又很差,像您这么厉害的人明明可以不用喝醉的,莫非是喜欢喝醉的感觉?” 书院首席掌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看着面前的酒壶有些失神。 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吕青梧是随口一说,她的注意力更多在手里的剑上,这是一柄通体雪白的剑,好似世间最纯白无瑕的物事,就像首席掌谕一样。 “皇爷爷想让老师去一趟隋国磐门,杀死一个姓何的郎将。” 首席掌谕回神,她拿起酒壶默默喝了一口酒,细细品味,白皙的脸蛋很快爬上了一抹红润。 整副竹林景色都仿佛瞬间黯然失色。 她声音很清脆的说道:“我要写字,没空。” 第六十八章 前往奈何海 隋国苦檀,磐门小镇。 屏障已除。 何郎将有些力竭,艰难站着。 陆司首费力抹净碎石,从石堆里坐起身,他披头散发,满脸污垢血迹,衣袍残破不堪,不管心里在想什么,他很认真地说道:“你赢了。” 何郎将恢复臊眉耷眼的模样。 陆司首抬眸看向大隋国师虚影,说道:“麻烦国师送我回西覃,否则以我现在的状况,半路上就会被奈何海里的妖怪撕碎。” 国师笑道:“自无不可。” 他没有借此耍什么手段,把陆司首平稳地送至奈何桥尽头。 那里已有西覃修士在等着。 尤其是两界司修士。 为首者是个年青人,同样身着白袍,两界司皆是使刀的,唯他一人持剑。 因他只是在两界司任职。 他是温暮白,西覃国师真传弟子。 某种意义上也是西覃皇帝的师弟。 虽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但可不会以师兄弟相称,国师亦是帝师,与寻常师徒不同。 温暮白就像他的姓氏一样,气质淡雅温和,乃是剑中君子,两界司成员在其身后恭敬有加。 看着陆司首的身影出现,温暮白第一时间上前搀扶,仅仅是虚扶,陆司首用谢意的眼神看向他,因陆司首此刻相当虚弱,只是站着也难以维持。 但凡真的摔倒,陆司首颜面有损。 温暮白上前搀扶是晚辈的礼节,却又不能太过,仅仅虚扶,便得以让陆司首能安稳站着,不让旁人知晓他真实的状态。 能目睹磐门一战的画面者,皆是修为颇高,若非关系很差,他们也没必要特意前来嘲笑陆司首,而知晓磐门一战,并未目睹过程的人,若清楚陆司首不仅输了,还伤得这么重,难免会打击志气。 陆司首没有说什么废话,只是很客观的说道:“隋国年青一辈又出了人物,诸位应当更刻苦修行,我西覃儿郎绝不弱于隋人。” 他被温暮白虚扶着,身影一块消失在原地。 回到两界司,陆司首撑不住险些跌倒。 温暮白将他扶到座位上。 陆司首微微喘了口气,说道:“我的伤势要比想象中更重,那个何郎将的实力确实匪夷所思,暮白啊,他与你同岁,你可会有什么想法?” 温暮白沉稳说道:“我此前目标是韩偃,现在无非多一个何郎将,这两个人,最终都会被我踩在脚下。” 陆司首很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这次试探并非毫无收获,待我休息片刻,便入宫见圣,安抚两界司的事,便交予你了。” 温暮白颔首道:“是。” ...... 国师虚影渐渐消散。 他没有跟何郎将说任何话。 也好似根本没在意姜望。 但姜望却不会这么认为。 他已经被神都注意到。 看着何郎将被骁菓军甲士搀扶着离开,姜望观察到何郎将的表情极其难看,因何郎将很清楚,国师什么都没说,便相当于什么都说了。 想要继续当个咸鱼,难度极大增强。 他把怨念都放在有玄的身上。 若非有玄跑来磐门,他何至于被国师借机赶鸭子上架,虽是打赢了陆司首,但何郎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必须得回营帐躺他个十天半个月,不,我要躺一年半载! 何郎将突然心情变好。 对啊,这是个相当好的借口。 我受伤了,必须躺着休息,你管我躺多久呢,反正伤就是没好。 如果国师知晓此刻何郎将的想法,必然第一时间折返。 你这家伙是真狗啊! 姜望回了酒肆,搀扶着裴皆然。 神国力量仍未消散,是因陆司首与何郎将的战斗其实很短。 青年昏死没有苏醒,有玄暂时也没有别的念想,便跟在姜望身后。 很奇怪的是,磐门修士尽数昏死有意识的只在少数,但浑然没有行动能力,偏偏普通百姓如常,他们甚至不清楚刚刚磐门发生了什么。 姜望在空寂的酒肆里默默喝着酒。 此间客人只有修士。 现在只剩一个掌柜的和两个伙计。 裴皆然侧趴在桌上,默默运转着黄庭炁,让得伤势能够缓慢恢复。 有玄坐于姜望对面,直勾勾盯着他。 “弱冠澡雪......”有玄轻声说道:“应该没有比你更年轻的澡雪境了,前提是你能继续成长,那么此刻的何郎将,许也比不上你。” 已经成为事实的问题,姜望懒得否认,说道:“所以呢?” 有玄说道:“我是人间洞冥境最接近澡雪的修士,刚刚没有机会真正与你交手,但在我破境澡雪后,我会第一时间来挑战你。”
姜望说道:“等你真的能破境再说吧。” 有玄颇为无奈地说道:“菩提法与炁武兼修不同,菩提寺里也有数位澡雪境修士,只因我寺的确没几位修士,想找到佛性极佳的弟子很难,但也证实着只要入了菩提,破境澡雪不是问题,甚至能走得更远。” 姜望淡淡哦了一声。 有玄再次说道:“要让天下人渲染佛法,拥有佛性,非一朝一夕能做到,我前面想法稍微狭窄了些,若能直接找到具有佛性的人,从无到有,世人瞩目,真正用事实说话,问题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裴皆然冷笑接话道:“你以为你们菩提寺那些长辈都想不到么?我现在甚至很怀疑,西覃都没有认可你们菩提寺,否则偌大的西覃,真要想做,菩提寺修士怎么也不会那么少。” “要找具有佛性的人很难?我看难的是没人愿意皈依佛门,你们那里条条框框一大堆,只是有希望,又非绝对,除了实在无路可走,资质再差的修士,也要考虑值不值得。” 有玄当即反驳。 裴皆然沉稳应对。 姜望渐渐觉得有些头疼。 没有理会争辩的两人,他要趁着神国力量没有消散,前往奈何海一趟。 现在最关键的是证明小鱼的安危。 裴皆然和有玄争锋相对,都没有注意到姜望何时离开的。 街上没什么人,有的也是或趴或躺姿势奇形怪状正昏迷着的修士。 姜望抬眸看到夜游神立在某处屋檐上。 “找到小鱼了么?” 夜游神孤傲地抬着脑袋,好似屋檐的鸟形雕塑。 “找到了。” “在哪儿?” 夜游神俯瞰着姜望,仿佛因角度的问题,觉得自己又行了,只是又被祂压了回去,正经说道:“奈何海很大,其上有岛屿,我没敢太往深处飞,在即将出离外围的某座岛屿上,我察觉到了小鱼的气息,却没有看到她的人。” “我怀疑她在奈何海遇到了危险,但又很幸运的躲在岛屿上,或者曾待在那座岛屿一段时间,能够肯定的是,她现在依旧在附近。” 姜望直接说道:“带我去!” 夜游神在前领路。 姜望浮空跟在后面。 待得跨越壁垒,夜游神身躯忽然变大,姜望落到祂的背上,如鹏的黑鸟以极快的速度冲入奈何海。 海上寒风凛冽。 时时会有妖怪的沉闷嘶吼声。 最外面的妖怪道行仅在洞冥境,不管是姜望又或是夜游神,都让得妖怪们不敢露面。 但姜望低眸俯瞰,清澈地海面下仍能看到一张张如山石般大的极为丑陋可怖的脸。 昏沉地夜色,汹涌地海域,那一双双眼睛的死死凝视,让人不寒而栗。 姜望其实很想把这些妖怪全都杀死,虽然只是洞冥境的道行,但数量相当可观,必然能够获得更可观的养分。 只是他不愿再浪费时间。 如果小鱼真的出事,他难以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夜游神的飞行速度极快,目标岛屿已渐渐出现在姜望眼前。 此间妖气更盛。 黑雾在高空凝聚,其中掺杂着血色,压抑地使人难以呼吸。 姜望隐隐察觉到有澡雪境的大妖潜伏。 他直接拔刀出鞘。 夜游神在岛屿上空盘旋。 身躯将整个岛屿覆盖。 轻轻振翅,便掀起狂风骤雨,貌似岛屿里真的没人。 长夜刀的刀身修长,通体漆黑如墨,融于夜色,姜望握着刀柄,微微抬起,黑雾卷积着,形成风暴,起始处就在姜望手中,此般画面,更像手握长夜。 距离岛屿大约百丈的位置,有涡旋缓慢呈现,山岳般的身躯升起,露出青面獠牙的脸,身上块块山石垒积,四条手臂伸张着,血色眼眸凝视着夜游神及其背上的姜望。 夜游神似有不屑,直接俯冲而下。 利爪的目标是妖怪的脑袋。 妖怪的两条手臂护住脑袋,两外两条手臂抓向夜游神的翅膀,瞬间把夜游神砸入奈何海,姜望纵身掠上更高空,低头看着剧烈翻涌的海面。 他没有丝毫犹豫的挥刀斩落。 如瀑的刀意切碎沿途水珠,将得黑雾撕开,嘭地一声闷响,有惊涛直冲天际,震荡的骇浪蔓延至方圆百里。 重新变得很小的夜游神自海浪下扑扇着翅膀,飞回到姜望肩膀上,恼羞成怒道:“我才刚刚开始表演,你一刀险些把我也杀了!” 姜望面色淡漠,说道:“我没兴致看你玩游戏,必须尽快找到小鱼,任何出现的阻碍,都要第一时间解决掉。” 他认真搜寻着岛屿,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很快便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六十九章 那一刹的花火 岛屿直径约三里,上面有草木,在某处靠海的位置,正盘膝坐着一道身影。 姜望持刀,自天而降,声势浩大,惹来惊涛拍岸。 河伯睁眼,默默伸手擦脸,又拧了拧衣裳。 看着它的举动,姜望始终没搞明白河伯是怎样的妖怪,是否真的只是像傲因那般,能思维共享? 但待在奈何海里的河伯,必然能发挥出最极致的力量,姜望没有因自己变得更强,便直接不把河伯放在眼里。 “姜先生。”河伯开门见山说道:“你是这些年里,第三位来到此地的人。” 姜望皱眉问道:“你一直在这儿?” 河伯笑道:“我明白你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岛上的确曾出现一位姑娘,我原想吃掉她,但有一个叫姚观海的家伙,明明只是宗师境武夫,却让我觉得很是难缠,姜先生猜猜看,最终结果是什么?” 姜望面无表情,有一刹那的花火陡然呈现,又似星火燎原般扩散,当空斩落的刀,带着轰然巨响,直接把河伯身下的石头崩碎,将河伯的身影击飞,姜望纵身而起,把河伯重重踩在脚下。 “猜猜看,你等会儿的结局是什么?” 河伯面露微笑,下一刻姜望一脚踩空,抬眸就见河伯已出现在十丈外,姜望眼中有异,说道:“你应是我见过最强的河伯,是因为奈何海的缘故?” 同类妖怪道行相差无几,除非被以某种特殊方式拔高道行,或是像傲因那般拥有天赋神通,而河伯的天赋是与水有关,但能直接变得这么强,是姜望没有预想到的。 因河伯的气息没有太明显的变化,却能轻易逃脱,让姜望有种抓着水,只能看它从指间流失的感觉。 不是每一类妖怪都有天赋神通,没有的也不会代表肯定弱于有的,好比乌侯就没有天赋神通,但却比拥有天赋神通的傲因强太多了。 但河伯则不然,哪怕道行没有跨入澡雪境巅峰,可在奈何海里,它具备着堪称同境无敌的能耐。 也就意味着,奈何海里的澡雪境大妖,都要以河伯马首是瞻。 “其实我在等着你。”河伯轻声笑道:“奈何海里的大妖,相对来说很安稳,因此间有最厉害的妖,所有妖都得俯首称臣,就是我也只能待在此地,不敢深入,敢闹腾的澡雪境大妖,纯粹是在被允许的范围里。” “姚观海和小鱼被我扔到了更里面,我可以很坦诚的告诉你,有人想让你死在奈何海,找我合作,我同意了,他让我把目标放在一个叫小鱼的姑娘身上,坚信姜先生会毫不犹豫的犯险。” “我很愿意亲手杀你,但我不敢把动静弄得太大,只能遗憾看着你死,除非姜先生转头离开,我很好奇你会怎么做?” 姜望眯着眼睛,问道:“谁想杀我?” 是因河伯也想杀他,与人合作无可厚非,真要说河伯讲什么诚信,姜望是不信的。 果然,河伯没有半点迟疑的回答道:“我只知那人叫巴守,好像来自神都,应该是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是个四境武夫。” 其实河伯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姜望能死在奈何海当然最好,但若是侥幸没死,哪怕河伯觉得没有这个可能性,但将巴守透露出去也不会是什么坏事,总比姜望把报复目标放在自己身上好。 不管姜望有没有活下来的机会,甚至有没有报复自己的实力,河伯都没必要帮巴守隐瞒,看他们狗咬狗不好么? 姜望想到了柳楹府邸里那个武夫,被柳楹称为整个柳家都惹不起的人,因某种原因待在柳家,又因自己的缘故,逃离柳家,就算机缘巧合被自己打乱了他的计划,姜望也没觉得此人有必须报复的必要。 但要说起四境武夫,又有非同一般的身份,且存在会报复自己的可能性,姜望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人符合。 常祭酒的目的应该只是想让自己被神都注意到,他没能耐利用国师,但弱冠澡雪的事实从国师口中说出来,常祭酒的目的不仅完成了,甚至结果更好。 姜望此刻懒得深思巴守不惜与妖合作也要杀他的理由,他为小鱼犯险是必然的事情。 想要让活下来的希望更大,姜望同样没有丝毫犹豫,在转瞬间直接挥出数百刀,把错不及防的河伯轰击的支离破碎的同时,他身形又随刀至。 降妖除魔是最快能获取养分的方式,在把妖怪杀死的那一刻,就能汲取到大量养分。 尤其是像河伯这般道行的大妖。 一刀再接一刀,姜望没有给自己也没有给河伯任何喘息的机会,整座岛屿皆被刀意覆盖,最终直接分裂出四五块,岛屿的一角塌陷,坠入奈何海,掀起波涛,沉闷地声响在海面传递。 无数妖怪目睹到那副画面。 海上似是下起暴雨。 雨雾浓厚。 姜望不顾力竭的风险,试图把河伯一波带走。 犹如擂鼓般的声音乍起,银色电弧在海面上生出,疯狂地朝着河伯轰击。 河伯确实被打懵了。 自始至终都没能反击。 后来它已回神,也在找寻着能反击的时机,奈何海里,它的确是澡雪境里最强的妖,更确切的找到了反击的时机,但因姜望攻势的密集,屡屡都被打断,迫使它再寻新机。 直到此刻,河伯方才醒悟,无论如何,它都没有机会反击,除非姜望真正力竭,它当然可以不管不顾的反击,可极短的空隙里凝聚出的力量,都不够给姜望挠痒痒的,它俨然没有任何能凝聚力量真正反击的机会。 哪怕是中止姜望的攻势。 姜望在出刀的时候,便已做好拦截,让河伯想借助奈何海都没可能。 一刀更快过一刀,某些时候甚至要比河伯的思想都更快。 遥想上一次与姜望的交锋,此子的修为简直判若两人。 在本质上,它和当初的河伯并非同一个,更准确地说,它们是分身的关系,用的是一个大脑。 世间只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河伯,但河伯可以分出无数的河伯,河伯的力量也会被分散,只有天下河伯归一,真正的河伯的才能临世。
然而最初的河伯被仙人镇压,又被梁小悠吃掉,河伯已经变得不完整。 河伯就是在被仙人镇压的瞬间才分散的,目的之一是想活着,也是想有朝一日能够重见天日,但因力量分散的缘故,没有最初的河伯,其余河伯是无法相融的,整整六百年,才寻找到最佳的机会。 但河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栖霞街底下会出现一个特殊的妖怪。 它们最开始并没有在一块,只是六百年间,不知是什么原因,地底位移,让得周围被仙人镇压的妖怪都聚在了一个位置。 偏偏最初的河伯因被镇压的缘故,跟其余的河伯思维不通,让得外面的河伯以为栖霞街底下只有一个妖,便是最初的河伯。 现在的河伯很怀疑,当初地底位移,是人为。 甚至可能是梁小悠搞得鬼,它至今都没有想出梁小悠是什么妖怪,但不管是直接拔高乌侯的道行,又或是藏匿到极致的本领,当世能做到的妖,绝对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梁小悠同样在想方设法的破封而出,吞掉一些大妖,能让她的成功概率更高,最初的河伯是极佳的选择,因河伯曾是烛神麾下大将,妖气震天慑地,只是河伯想不明白,梁小悠是怎么做到的? 跟梁小悠合作,也是想弄清楚这一点,归根结底,河伯想救出最初的河伯,哪怕被梁小悠蚕食殆尽,只要有一丝血气,真正的河伯就可以临世。 此刻意识到姜望非比寻常的修为增涨速度,若能让姜望继续成长,势必会成为梁小悠的大敌,那对河伯而言并非坏事,它跟姜望之间的恩怨与此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因此,河伯没有再寻找能反击的机会,而是想跟姜望也合作一回。 要找到说话的机会显然比找到反击的机会简单很多。 但河伯根本没有搞清楚姜望的目的。 它刚刚开口,姜望就因找到河伯瞬间气息薄弱的点,一刀直接贯穿其胸膛,继而神国力量爆涌,把河伯撕得粉碎。 姜望掏了掏耳朵,问向夜游神,“它刚才是不是要说什么?” 夜游神说道:“我没听清啊。” 姜望便没有多想,感受着河伯身死的刹那,涌入神国的大量养分,然后再传递到他身上的力量。 他变得更强了。 神国力量也更持久了。 只要沿途再杀一些澡雪境大妖,就能让力量得以维持,对别人来说极其恐怖的奈何海,却更像是他的福祉,四目望去,都是养分啊。 馋了。 夜游神则是战战兢兢。 毕竟按照河伯的说法,小鱼已不在奈何海外围,若再往里去,万一碰到澡雪境巅峰的妖王,真就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但祂又不能明说怀疑小鱼遭遇不测的事情,因祂清楚姜望会怎么做。 再是畏惧,祂也得维持神的颜面。 此间妖气甚重,没有杂质,小鱼的气息便很容易被感知到,但得距离够近才行。 夜游神苦寻无果,姜望没再浪费时间,径直掠入深海。 只是初一接触,使人窒息的妖气便险些让姜望栽落海里。 “奈何海有仅次于妖王漠章的存在,是目前人间最厉害的妖,没有之一,虽然从未有人见过它,但隋覃大物都曾体会到那位的妖气,整个人间唯有十人能与其抗衡,哪怕是苦檀剑神,在其面前也如孩童般弱小。” 夜游神是真的怕。 神的颜面快要维持不住了。 被祂说得其实姜望也有些怕,但想着不至于那么倒霉直接碰上最厉害的那一个。 既然没人见过它,便证明它不是那种到处蹦跶的妖。 奈何海上每隔约莫十四五里就会出现一座岛屿,岛屿有大有小,按照夜游神的说法,有些岛屿不见得真是岛屿,可能仅是某只妖怪的脊背。 夜游神没敢飞得太低,体型也尽量缩小,正好能让姜望站在上面,因为害怕,所以夜游神悄悄利用金丹遮盖姜望的气息,妖与妖之间若非情况特殊,是不会随便自相残杀的,因此,短途中尚算安稳。 但夜游神依旧没能察觉到小鱼的气息,甚至都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气息。 姜望在思忖着怎么没有妖怪来袭击他? 他没有意识到夜游神暗中做了什么,想着既然妖怪都那么老实,他只能主动点。 漫无目的的寻找,没有直接问妖怪来得方便。 没等夜游神反应过来,姜望便纵身跃下。 因被夜游神的金丹遮盖,妖怪们无法感知到姜望的气息,但它们又没瞎,目睹到人的出现,平静的海面顿时翻涌。 姜望在海面如履平地般行走,长夜刀舞作花,若有多只妖怪来袭,便干净利索的使出杀招,只要逮到机会,姜望便留妖怪一口气,询问小鱼的踪影。 寻常的澡雪境大妖,已经很难对现在的姜望构成威胁,除非是像前面河伯那般,拥有相当深的道行或某种天赋神通,可也最多难缠一点,只要不是澡雪境巅峰的妖王,能挡得住姜望攻势的大妖是很少见的。 哪怕最终姜望依然没得到小鱼的线索,但汲取大量的养分,也使得第二类真性仅差少许便彻底凝实。 此刻变强没有让姜望多么开心,反而渐渐有些不耐烦。 妖怪面临死亡,没必要骗他,说明此间妖怪确实没有见过小鱼。 虽然意味着小鱼可能活着,但一直找不到人,姜望很难保持冷静。 他抬眸看向夜游神,说道:“我们分开找!” 话落,姜望径直以最快速度,掠向更深的海域,一路掀起高数十丈的海浪。 此般动静,惹来更多妖怪的瞩目。 姜望懒得再出手,瞬间便把扑上来的妖怪甩开。 直到前面幽深的海域,忽然亮起一抹绚烂的光辉。 仅是刹那,稍纵即逝。 姜望眸子微凝,有难以想象,闻所未闻的妖气汹涌而出,直接把他轰落至下方某座岛屿上。 第七十章 你就当没见过我 奈何海上骤然大雨。 姜望身影砸落岛上,把草木尽皆摧毁,整整滑出数百丈距离,留下深深的沟壑,雨滴拍在脸上,隐隐作痛,姜望吭叽一声,相当狼狈地爬起身。 试图袭击他的妖怪已经纷纷逃离,能让澡雪境大妖此般惶恐,刚刚那股妖气显然至少是澡雪境巅峰的级别,若是这样就算了,姜望只担忧真的倒霉的遇见更恐怖的仅次于妖王漠章的存在。 烛神是第一个让众神仙陨落的妖,漠章是第二个让人间沉没的妖,直至今日,再没有妖怪能制造出前两场战役的规模。 但毫无疑问的是,奈何海里深藏着的那只妖怪,依旧处在此世的巅峰,只因当世修士们并非完全没有抵抗的实力,否则这只妖怪绝对最有希望再次闹出第三场灭世战役。 在妖王漠章面前,澡雪境巅峰修士又算得上什么? 姜望暗自嘀咕着,奈何海里那只仅次于妖王漠章的存在,到底是真的力量仅次于漠章,还是因为此世没有比它更强的妖怪,理所当然就成了仅次于妖王漠章? 这两者当然有着很大的区别。 但不管是哪一种,姜望在人家面前都不够看。 他正想着,耳畔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传闻漠章有两个,在漠章战役里只出现了一个,我很怀疑第二只漠章就在奈何海,但始终没想明白祂为何隐藏?如果确实存在,祂完全有能力,让人间彻彻底底化作齑粉。” 姜望心中一惊,蓦然转头,浓厚地雨雾里,站着一个很模糊地身影。 这里居然有别人?! 紧跟着他露出更震惊的表情,“漠章有两个!?” 同类数量越少的妖怪道行越高,根据这么多年与妖怪的接触,隋覃都已认定,澡雪境巅峰以上的妖怪一类只有一个,道行更高的漠章怎么会有两个? 姜望试图看清那人的脸,但怎么也无法看清,难免带点敬意的问道:“前辈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海域沉默。 刚刚那股妖气再也没有出现。 他突然啧了一声,说道:“我好像闯祸了。” 姜望不解,问道:“前辈何意?” 那人说道:“你刚刚也接触到那股妖气了吧。” 姜望点点头,说道:“那股妖气是晚辈前所未见,闻所未闻,想来是属于身居奈何海的当世第一妖。” 那人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把它杀了。” 姜望:“???” “但应该只是留在此地的元神,真正的它,已经不在奈何海,我将其元神斩杀,奈何海里的妖怪没有了畏惧,渐渐就会失控,待得此间妖怪开始闹事的时候,隋覃必然都会全力调查。” “你就当没见过我,我们都当没来过......你等我找找有什么好处给你。” 说着那人窸窸窣窣在身上找着什么。 姜望仍旧没有反应过来。 虽然后面解释说只是杀了那只妖怪的元神,但也已经很恐怖了好嘛。 他下意识的说道:“前辈想隐瞒此事,知情者又只我一人,何必给我什么好处,不是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么?” 那人翻找的动作顿住了。 姜望猛地回神,直接就要给自己一嘴巴。 “你给我出了一个很好的注意,但我不是那样的人,想要隐瞒非是害怕什么,莫管隋国或西覃,我又怕过谁?” “只因我想查第二只漠章的下落,偏偏我人缘很差,总之让别人知晓我做了什么,会很麻烦,若惹烦了我,会死很多人,我是为了他们好。” 姜望觉得自己应该是信了。 好处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 “前辈可曾见过一个面相清冷的小姑娘......” 姜望描述小鱼及姚观海的特征。 真的想问是一回事,刻意转移话题也是一回事。 没想到那人竟点了点头,说道:“哦,见过,还顺手救了他们。” 姜望惊喜道:“他们在哪儿?” 话音刚落,又忙郑重为礼,说道:“多谢前辈!” “没在奈何海,我直接把他们送上岸了,好像是两个时辰前的事了。” 姜望微怔。 河伯在等着他,而姜望注意到河伯的时候,距离河伯把小鱼扔到奈何海更深处也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两个时辰应是差不多的时间,看来是小鱼很幸运的刚被河伯扔过去,紧跟着就被眼前的人给救了。 其实姜望自始至终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毕竟耽搁的时间很久,表面上不管如何,他心里更多抱着死要见尸的想法,此刻方是真正松了口气,也对眼前的人极为感激。 “我还是再找找给你什么好处吧。”
姜望连忙说道:“前辈救了小鱼,便是给了我最大的好处,您放心,您在奈何海的事情,我绝对闭口不提,若有违背,便葬身于此!” 他从来不信守什么诺言,但这一次是认真的。 虽然他也根本不认得这位前辈是谁,但能杀死当世最厉害的妖的元神,就已经证明实力,隋覃的大物俨然可以凭借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猜到其身份,这是无需怀疑的。 “很好,只是一码归一码,我姓唐,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到垅蝉找我。” 姜望心头一颤。 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眼前已经消失的身影,姜望有些暗暗咂舌。 姓唐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但您亮出垅蝉这两个字,不就相当于直接把身份告诉我了? 是您很单纯呢,还是故意想让我知道,然后因畏惧,把心里可能存在的念想打消? 毕竟真敢不守约定,得罪这位,可与得罪隋覃两方大物没什么区别,因下场只有一个。 姜望迫使自己遗忘这里的一切,真当没有来过,不必再担忧小鱼的安危,姜望回程途中,可以心无旁骛的掠取养分。 但他难免想到,奈何海里没有最厉害那只妖的镇压,等到其余妖怪确信这件事,怕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奈何海要彻底乱了。 除非察觉到元神被斩,那只妖怪及时回来。 可姜望没想通,那只妖怪为何镇压奈何海? 是因前辈的猜测没有错? 第二只漠章就在奈何海,但因某种缘故,可能在沉眠甚至需要奈何海里的妖怪待在此处等一些原因,能以某种方式,让第二只漠章复苏? 难道除了前辈,没有人知晓第二只漠章的存在? 该不会是真的人缘太差,说了没人信? 所以前辈自己来? 姜望只是想想,便觉得头都炸了。 漠章的威胁那些巅峰大物自会更清楚,就算只是风吹草动,他们也不会完全不当回事,姜望觉得自己没必要杞人忧天,真有第二只漠章,也不是他有资格介入的。 姜望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只妖怪,等到与夜游神汇合,神国力量渐渐有新养分也无法再维持的时候,他便没敢再继续,一旦消耗过度,有甘露神符护着,怕也会减少一些寿元,不值当。 最让姜望遗憾的是,虽成功让第二类真性凝实,有两神可出窍,但依旧没能破境澡雪巅峰。 只是在第二类真性凝实的瞬间,神国里又有一座山拔地而起,除了蝴蝶和鲤鱼,山野里也蹦出两只小兔子,荒漠里出现了一些不知名的虫子,让得孤独的蜥蜴大饱口福。 同样让姜望有些开心的是,神国已能从山川植物及各类生命身上汲取稳定根基的能量,又能给予反哺,真正不再需要汲取姜望的寿元。 除非姜望施展的力量超出神国目前能给予的极限,或是姜望因消耗过度,身体难以承担,寿元依旧会缩减,纯粹让神国力量涌现再消散,是无碍的。 而离开神国笼罩范围,虽然会比往常更虚弱,但寿元流逝的速度会变慢,相比而言,已经好太多了。 起码姜望只要谨慎些,就不用担心随时会死的问题。 奈何海这一趟算是收获满满。 这里果然不愧是他的福祉。 躺在夜游神背上的姜望,面无血色,以甘露神符维持着精神,看着像是病入膏肓,但脸上却是有笑容的。 ...... 某地,烛光泛着黄晕,有人在榻上熟睡。 榻侧站着一道身影。 看了一眼熟睡的人,视线便转向奈何海的位置。 “到底是谁......” 就算只是元神,也拥有着瞬间杀死澡雪境巅峰修士的力量,甚至澡雪境之上的大物,都休想轻而易举斩杀那道元神,如此一来,可供猜测的人物就更少了。 而且很明显,那道元神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是直接就被崩灭了。 甚至都没有看清是谁。 正因镇压着奈何海,世间有能耐做到的,也没有人会想这么做,后果是隋覃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但事情就这么突兀地发生了。 推开虚掩着的窗户,目视极其遥远的奈何海,那里是一片风平浪静。 既想重新镇压,也想让人类修士紧张,兴是真的没做出什么危害他们的事,他们就开始有点肆无忌惮了。 这是很让人生气的事情。 “那我便给你们回个大礼,希望你们能接得下。” 寒风在窗外呼啸着,奈何海里又有妖气生出,原本在踌躇的妖怪,陷入死寂,但在某一刻,无数的妖气疯涌,准备推塌壁垒! 第七十一章 万般皆然的皆然 磐门小镇。 某间酒肆里。 顾景风在怔怔出神。 他目睹了何郎将与西覃两界司陆司首的一战,但并没有从头看到尾,因跟其他修士一样,直接昏死刚醒来没多久。 如果神都真想毁掉山泽部众,只派何郎将一人就能做到吧? 再怎么坚信首领的强大,可顾景风毕竟没有见过首领,他的内心有了些动摇。 因突如其来的大雨,街上略有些泥泞,撑着油纸伞的人出现在酒肆外面,溅起一些泥水。 此人身着青衫,显得很瘦弱,颏下飘着长长的胡须,轻抬油纸伞,露出他的眼睛,稍显迷离,但又给人很和蔼可亲的感觉。 他踏着草鞋,甚至露着大拇脚趾,跨入酒肆,收起油纸伞,面前是三三两两坐一块的客人。 磐门里酒肆很多,有些修士可以不吃饭,但酒得喝,在磐门这种地方,开酒肆要比其他生意更好一些。 虽然酒肆不是一直都有客人,但修士们在奈何海外围猎妖回来,自得到酒肆放松一下,此刻是因磐门一战刚结束不久,修士们心情难以平复,也都没有外出,各个酒肆里生意便皆是不错。 磐门修士鱼龙混杂,撑着油纸伞的人却没有引起他们注意,因他们脑袋里想得都是何郎将与陆司首,单是想想,便浑身发抖,觉得自己又要窒息了。 顾景风抬眸看了一眼,默默上得酒肆二楼,磐门酒肆是提供住宿的,他回到房间里等着,很快虚掩着的房门便被推开,又被缓缓关上。 有气息丝丝流转,将声音隔绝。 “魏先生。” 顾景风恭敬地见礼,在他的心里,相比于神秘的首领,魏先生才是山泽部众的领头者,也是因魏先生的照拂,让他得以活着,苦练武学,成为山泽部众的重要成员。 正因对魏先生的敬爱,顾景风违背山泽部众一直以来的规矩,挑衅武神祠。 但顾景风此刻是很紧张的,他终归坏了山泽部众的规矩。 魏先生持着油纸伞,轻轻敲在顾景风的脑袋上,说道:“这是你肆意行动的惩罚,不管是什么原因,你非山泽外围成员,一举一动都会牵扯整个山泽,幸而没出什么大事,但下不为例。” 顾景风低着脑袋,又感动又愧疚,说道:“魏先生,我错了......” 魏先生径直坐在桌前,食指敲击,说道:“弄壶酒来。” 顾景风闻言应了一声,忙跑出房间,很快便提来一壶酒,期间吩咐酒肆伙计整了一桌好菜。 等到上菜的伙计退出去,顾景风好奇问道:“魏先生,您让我来磐门到底意欲何为啊?是为了那个叫有玄的家伙,但您怎么还亲自露面了?” 魏先生面色从容,将顾景风斟满的酒盏拿起,一饮而尽,微微吐出口酒气,说道:“我怕你因做错事不敢来,才以西覃菩提修士入了奈何海为借口,而我之所以来磐门,是因满棠山那位出山了。” 顾景风顿时紧张了一下,骗我来磐门是啥意思? 但听清楚最后一句话,他很震惊,“莫非是要对付我们山泽,可也太过于大材小用了吧!” 魏先生淡然说道:“他已避世多年,现今谁也不清楚其境界如何,但根据首领的吩咐,我自始至终都在注意着满棠山,然而我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是因他直接横渡奈何海,从垅蝉到了苦檀,我才察觉到他的踪迹。” 顾景风压着情绪,不解问道:“既是直奔苦檀,便非针对山泽,魏先生又何故来磐门呢?” 世间没有人知晓山泽部众真正的栖息地,何况这些日子里,山泽也没有闹什么大事,怎么想那位都不是为了山泽而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满棠山不听神都号令。 因被魏先生唤来磐门,又提及满棠山,顾景风下意识以为要出事,仔细再想,便觉得不可能。 魏先生说道:“我只是很好奇他想做什么,但观其目标是奈何海正中心,我没本事跟着他,可就在刚刚,奈何海偏外围约三百里的位置,有极其可怕的妖气呈现,等我过去时,却没发现半点异常。” “待在苦檀的只有你和小悠,我把你叫来,纯粹是因你前面做错了事,而非想让你在磐门做什么,事实上,满棠山那位不管有何目的,那股妖气的出现,便意味着奈何海必会生乱。” 魏先生夹了一口菜,又饮了一口酒,微微眯眼说道:“视降妖除魔为己任的青玄署,甚至青玄署的首尊都有可能因此来到磐门,那我们山泽便有事可做了。” 山泽组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青玄署倾塌,但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领必须变得更强,便把山泽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魏先生,而魏先生的首要目标就是想直接解决掉青玄署首尊褚春秋。 可褚春秋一直待在神都,就算是首领也没可能直接攻入神都,魏先生始终在等待机会。 没想到因首领曾经让他多注意满棠山,魏先生严格照做,竟真的有了意外收获。 满棠山那位到底想做什么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毕竟山泽与满棠山没有仇怨,而且满棠山因某种缘故,甚至都没有在青玄署里任职。 莫管苦檀剑阁或各境宗门,掌教及真传都得入朝任职,那是隋太宗时期就已定下的规矩,所谓的入朝任职,其实便是入职青玄署,哪怕只是挂名。 由此可见,满棠山与神都的关系非常奇妙。 山泽部众知晓诸多秘闻,虽然没有弄清这件事情,但能够肯定的是,绝非是神都崇敬满棠山等好的因素,反而是刻意忽略满棠山,像是当满棠山根本不存在。 便意味着神都不会有任何资源给予满棠山。 归根结底是隋帝的态度。 这是极其奇怪的事情。 满棠山山主可是数百年乃至千年来资质最高的人,他就生在神都,满棠山是他离开神都后才有的,能让隋帝故意无视,甚至刁难,是魏先生怎么都想不通的一件事。 只能是满棠山山主离开神都前,神都里发生过更秘闻的事,从而导致目前这种结果的出现。
抛开满棠山的问题,魏先生能坚信,奈何海里那只最为可怕的妖怪,出了状况,但凡奈何海生乱,就绝非寻常修士能应付的,除了褚春秋,想来更会有别的修行大物降临磐门。 怎么全身而退的杀死褚春秋,才是他最需要考虑的问题。 山泽善于藏匿,真正的重要成员其实没几个,此前魏先生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机会出现,要把山泽重要成员都叫来苦檀磐门,是必然来不及的。 因他们遍及隋国各境,甚至西覃也有。 顾景风是山泽重要成员里最弱的一批。 魏先生不用想也清楚指望不上。 正如前面的说法,若是早明白满棠山那位会让奈何海生乱,有了褚春秋离开神都继而能杀他的机会,魏先生就暂时不会管顾景风的事,也不会让他来磐门。 只因观察满棠山那位的动向,正好来了苦檀,想着再亲自叮嘱一番顾景风罢了。 梁小悠虽然也没有比顾景风强太多,但最起码身在苦檀,不管能否用得到,魏先生在察觉到奈何海问题的第一时间就以秘法通知了梁小悠。 此刻身在浑城栖霞街的梁小悠正在犯难。 难得不是要不要去磐门。 而是虽与真正的梁小悠彻底相融,但毕竟其中一个是妖,因神魂的泯灭让得现在的梁小悠也很难洞悉此前梁小悠的所有事情,她仅知晓九成,偏偏意识到有人向她传信,却不懂得怎么看。 当初刚至浑城,帮魏先生带话给顾景风,是因真正的梁小悠已经接收到信息,突然面对顾景风,为了伪装梁小悠的身份,她只需翻找记忆便可,只是凑巧带话而已。 魏先生传信给梁小悠而没有直接传信顾景风,其实是想让真正的梁小悠教训一下顾景风,只是后来的梁小悠只带了话,没做多余的事。 误以为梁小悠已经教训过顾景风,魏先生才未再次惩罚,仅是稍微敲脑袋意思了一下。 山泽以秘法传信,只通于重要成员,梁小悠没有接触过此般秘法,想要以记忆搜寻线索,得花点时间,这便导致迟迟没有收到梁小悠回信的魏先生,很是奇怪。 可没等他再次传信,酒肆忽然震颤起来。 准确地说,是整个磐门都在震颤。 魏先生面色凝重,说道:“来了。” ...... 姜望踉踉跄跄走在入镇的路上。 只要寿元能相对正常流逝,变得更虚弱也没什么,反正都习惯了。 没让夜游神载着他直接飞入磐门,也是为了减少慌乱,毕竟就算是磐门,也不可能有妖怪遍地跑。 街上行人依旧稀少,也没人关心貌似不太好的姜望。 他喘着气,慢吞吞挪到离开前的那间酒肆。 裴皆然和有玄当然没再争辩,都已经两个时辰,若是还没发现姜望不见了,他们也妄为隋覃最强洞冥境,只是找不到姜望,便依旧留在酒肆里。 这间酒肆此时要比顾景风所在的酒肆客人更多,但大家都很安静,说话也只是小声的说,这让待在最角落的裴皆然也稍微好受些。 注意到酒肆外面的姜望,裴皆然当即像逃跑般快速上前,皱眉道:“你怎么虚成这样?” “别提了。”姜望想摆手,但胳膊很酸,便只是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问道:“可曾见到小鱼?” 回程因掠取养分,又耽搁了些工夫,小鱼已经至少三个多时辰前便离开了奈何海,姜望猜测是那位前辈没有把小鱼和姚观海直接送回磐门,但这么久,周围又没落脚的地方,早该回到磐门才对。 得到否定的答案,姜望也没有向裴皆然解释的意思,他现在是真的累。 只要没在奈何海里,以姚观海的实力,俨然能在磐门横着走,唯一能打赢姚观海的就是何郎将,所以姜望没有很担心小鱼的安危,只让夜游神在附近寻找,他得好好睡一觉。 有玄见此,直接抓住姜望的手腕,面色忽沉,说道:“怪了,你虽亏虚的更厉害,但气血却相当旺盛,此种情况真是闻所未闻,要么你跟我回菩提寺吧,老师或许有办法。” 姜望看了一眼有玄,明白他确实是好意,但跑去西覃那么远,才是真的死定了,便委婉拒绝,有玄依旧坚持用他的方法,搀扶着姜望上楼,暂缓其症状。 看着姜望躺在榻上休息,他和裴皆然走出房间。 “姜兄是澡雪境修士,怎会有如此奇怪的病症?” 裴皆然懒得搭理有玄,何况她也说不出姜望的问题,径直推开隔壁房间的门去休息。 有玄很固执的独自思考。 他驻足二楼,眺望着远方。 注意到白色的丝线,越来越清晰,像是把天地分隔,紧跟着一楼的修士陷入慌乱,有玄方才意识到,那条白色丝线是海浪,跨越了壁垒的高度。 有妖怪的爪子扒住了壁垒,试图攀顶。 壁垒是由青玄署研制的镇妖石建造,绵延不知多少里,因此能阻挡寻常澡雪境大妖,但如果澡雪境妖怪数量够多,壁垒就会形同无物,能有妖怪直接接触壁垒,是数十年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因单只或少量澡雪境大妖难以攀越甚至接触壁垒,而且第一时间就会被镇守在磐门的将军斩杀。 随着海浪持续轰击着壁垒,妖气朝着磐门汇聚,震颤感也愈加强烈。 磐门修士哪里见过这般阵仗。 何况面对澡雪境大妖,他们甚至都没有迎击的勇气。 骁菓军营地是磐门和壁垒的第一道防线。 无需等待何郎将的命令,骁菓军们已经严阵以待。 有玄和裴皆然先后出现在营地里。 “何郎将呢?” 目前的情况让得裴皆然重回青玄署行令的姿态,真正做到万般皆然,不仅没有因面前黑压压的骁菓军而觉得害怕,反而像是统领骁菓军的将军,面容极其肃穆。 被询问的骁菓军甲士扯了扯嘴角,说道:“在睡觉,事发突然,我们还没来得及通知何将军。” 第七十二章 暮凉年(一) 裴皆然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看向一脸无辜的甲士说道:“还愣着作甚,快把何郎将叫起来啊!” 甲士连连称是的跑走。 有玄执单掌礼,另一手持木棍,目视前方,沉声说道:“奈何海里的妖是数不清的,但隋覃并非无法抗衡,只是谁也不愿与奈何海为敌,因为会让另一方坐山观虎斗。” “届时就算踏平奈何海,也会被敌国吞噬,待我菩提成势,首要目标就是解决奈何海的问题,此举方为正道。” 裴皆然皱眉道:“别再说这些没用的话,奈何海忽然生乱,殃及的绝非只有隋国,眼看就要生灵涂炭,你还想着菩提成势?” 隋覃虽有大物能与奈何海里那只最可怕的妖怪抗衡,但很难做到碾压,两国战争并非单打独斗,再厉害的人物若孤立无援,也只有死路一条。 甚至澡雪境巅峰大物,想要跨越奈何海,更多也得借助奈何桥。 没有真正轻而易举踏平奈何海,手拿把掐的制伏敌国的力量,就算有机会摆在眼前,也没人愿意尝试,因后果是承担不起的。 最关键的是,奈何海里的妖怪再怎么生事,澡雪境巅峰以上的妖王毕竟没做什么,三方便能相安无事,此刻虽依旧没有澡雪境巅峰的妖王露面,但澡雪境的大妖却以数十计。 如果第一道防线被突破,磐门的下场便是毫无疑问的。 何郎将是被强行拽出来的。 没有装,是真的睡着了。 他现在仍有些睡眼惺忪。 面前数百丈高的海浪让他稍微精神了一些。 但何郎将没有多余的表情变化。 他径直握住长枪,朝着壁垒行去。 裴皆然跟他说话,何郎将也未曾回应,只是渐渐奔跑起来,很快便化作一道残影,直抵壁垒墙下。 抬眸看到有妖怪露面,他直接刺出长枪,将得妖怪从壁垒上击落,紧跟着把长枪横在胸前,黄庭炁涌现,一条笔直的炁线沿着壁垒呼啸而过,蔓延至视线无法触及的尽头。 做完这一切,何郎将很潇洒地转身离开。 裴皆然目睹到妖怪翻越壁垒,但刚刚落地,接触那条炁线的瞬间,便被绞成齑粉。 又有妖怪同样目睹那副画面,试图直接从壁垒上掠过炁线,可身在半空,眼看着就要跨越炁线,那条炁线忽然疯涨,形成新的壁垒,迎面撞上的妖怪凄厉嘶吼一声,再次化作齑粉。 澡雪境大妖在何郎将的手段下,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但想到西覃陆司首那般存在都败给了何郎将,眼前的画面好像也不值一提了。 看着走回来的何郎将,裴皆然问道:“这便能挡住妖怪?” 她真正想问的是奈何海生乱的难题是不是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何郎将微微摇头,说道:“只能抵挡一时,神都肯定会来人的,我仅是帮他们争取些时间,而且我受伤了,也很困,就先回去睡了,你们自便。” 他直接扎入营帐里。 裴皆然很是错愕。 莫非何郎将真的伤得很重? 若是这般,便也无法强求何郎将在此镇守。 隋国磐门因何郎将的出手暂时无碍,而西覃那边,镇守奈何海的是王淳圣,陇奚王氏望族的老祖,是助覃帝杀出隋境,在前谯旧址建立西覃的定鼎功臣。 王淳圣历来低调,但他并非沉默寡言之辈,王氏小辈没出什么能人,甚至人丁稀少,只因有覃帝照拂着,王氏始终都是西覃第一望族。 更因助皇帝立覃,与当初隋国各路大物鏖战,落下隐疾,彻底断绝长生久视的希望,传闻其胞弟也为覃帝断后战死,王淳圣又坚守在奈何海,可谓被全覃敬重。 他头发花白,显得老态龙钟,但目光所及,不怒自威,在旁伺候的修士纷纷低下脑袋。 因西覃距离奈何海最近的城镇也有数百里,所以便直接在相距奈何海三里的位置建了一座雅苑,西覃是没有阻隔壁垒的,视线里直接就是奈何海。 而相比于隋国奈何海偶尔有妖怪试图闹事的情况,西覃这边一直都显得风平浪静,只因雅苑里有王淳圣,哪怕断了长生久视的希望,但他的修为不减当年,澡雪境巅峰的妖王在其面前也如小鱼小虾。 有穿着朴素的美妇来到雅苑。 雅苑修士对其很是恭敬。 因为美妇来自帝都,别管覃帝有多少佳丽,眼前的美妇始终是最与覃帝形影不离之人,甚至皇后娘娘都没有她在覃帝面前有话语权。 事实上,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覃帝与美妇很清白,虽然暗地里的事情不清楚,但至少表面如此。
美妇更像是覃帝身边的红人,朝堂上另算,下了朝堂,美妇的地位甚至仅次于国师。 有雅苑修士先一步来到王淳圣面前,躬身说道:“老祖,孟执谕来了。” 雅苑修士里没几个王氏族人,但也都直接以老祖称呼。 王淳圣微微挑眉。 执谕是两界司的职位,执得是两界司陆司首的谕,等同于隋国青玄署的行令,但孟执谕三个字是特殊的,她执得是覃帝的圣谕,在外见其如见覃帝。 王淳圣是覃帝的长辈,他可以因孟执谕的身份礼敬,但也不必过于尊敬,便只是轻轻颔首,让麾下修士看茶,待得孟执谕入院,茶已递到其面前。 孟执谕朝着王淳圣见礼,方才接过茶盏,她没有直视王淳圣,而是微微低眸,轻声说道:“奈何海里有了些动静,虽然老祖在此,不会出什么问题,但陛下仍让我前来询问老祖,奈何海变化是为何故?” 王淳圣抬手让孟执谕落座,声音略有些沙哑的说道:“奈何海很大,甚至无边无际,在更接近隋国的范围,有冲天的妖气稍纵即逝,必是有人同奈何海里那位接触,我即在此,西覃修士便无法避开视线,所以问题出在隋国。” 孟执谕低眸沉思,说道:“奈何海虽将隋覃相隔,但也因此让隋覃休养生息,凝聚更强的力量,哪怕隋国又有开战的想法,为何偏偏直接朝奈何海出手?是想让奈何海敌对隋国,从而他们以一打二?没有此般道理。” 西覃的试探,是要试出有没有打赢隋国的可能,而隋国就算自信能打赢西覃,也完全没必要再把奈何海牵扯进来。 虽然两国战争,无法避开奈何海,但相对于处在第三方的奈何海,能同时威胁隋覃,谁也难以占到好处,目标直指奈何海,只会让奈何海里的妖怪更针对隋国,没有半点好处。 王淳圣说道:“隋国那位皇帝表面仁德,实则野心极大,若非故意为之,便是隋国出了些问题,换句话来说,隋国强大到能无视奈何海,那我们不管做什么都没意义,相反的话,我们也无需做什么,看戏便是。” 孟执谕微笑道:“老祖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奈何海里的妖怪跃跃欲试,始终没敢上岸,是因忌惮老祖,或许隋国有刻意两败俱伤,甚至早有防范,让奈何海里的妖怪把矛头指向西覃,但大部分妖怪都是很聪明的,揭穿了隋国的阴谋。” “我更倾向于是隋国出了问题,毕竟利用奈何海,实乃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归根结底,奈何海里的妖怪不会入覃,不管隋国在搞什么,我们西覃都能作壁上观。” 王淳圣闭目养神,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背地里许多人议论孟执谕,但事实证明,覃帝没有因孟执谕做出什么错事,他依旧是从前的覃帝,没有一丝丝改变,可就算是王淳圣,其实也很好奇,覃帝为何那么看重孟执谕? 此番谈话无法观其全貌。 而孟执谕也未继续打扰,躬身告辞。 等到孟执谕离开雅苑,王淳圣方才睁开眼睛。 但他没有注视孟执谕的背影,而是看向了奈何海。 原本蠢蠢欲动的妖怪此时彻底寂静。 王淳圣沉默了很久,又看向雅苑里种植着的花,有点蔫,那是前谯独有的‘暮凉年’,蔫是正常的,目前也仅有西覃生长着‘暮凉年’。 他很喜欢,王氏望族里便满是‘暮凉年’,雅苑里同样。 又如此刻他的心境。 ...... 三师姐的心境很恬淡。 不管吕青梧如何烦她。 看着认真写字的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吕青梧又问出了曾问过无数遍的问题。 “老师为何喜欢被人称作三师姐?您这么年轻,便已是首席掌谕,同样年轻的称呼您师姐就算了,书院的一些老家伙也这么称呼,您都不会觉得别扭么?” 三师姐平静说道:“所有人都这样的话,就不会觉得别扭了,但我对这些其实没有很在意,仅是我说,他们听了而已,所以你想叫老师便叫。” 吕青梧顿时觉得有些别扭了。 她以为三师姐没有纠正老师的称谓,是慢慢被她感动,有意想收她为徒的,没想到只是因为不在意,如果在最开始,她没有紧张或礼貌的问题,直接就叫老师,怕是三师姐也不会说什么。 看到吕青梧似是变得有些不开心,三师姐微微犹豫着说道:“但你是目前唯一这么称呼的,因那些跟我修行的所谓徒弟,我也没让他们称我为老师,而是掌谕。” 吕青梧的眼睛很快成了月牙。 第七十三章 暮凉年(二) 隋国神都。 国师府。 摆着棋盘的矮几前端坐韩偃,但他的视线不在棋盘上,而是看着坐在对面的老师,缓缓说道:“仅是菩提寺修士入隋,便牵扯出陆司首,展露西覃的某种想法,现在奈何海又出了变故,很难说与西覃无关。” 国师曹崇凛则注视棋盘,他的神情有些严肃,毕竟神魂虚影刚离开磐门没多久,有人在他离开后,做了什么,单以此说明是西覃搞得鬼,有些武断,可这件事情的发生,的确不容小觑。 “祭贤对隋国很重要,陛下不同意让年轻一辈去磐门,那么只能是老一辈。” “褚春秋已经出发,另有让骁菓军统领亲自查证奈何海生乱的原因,两人一明一暗,再有苦檀那位剑神在,以及待在磐门的何辅麝,解决这件事不是问题。” “因奈何海也不会轻易全面上岸,真要闹大,莫说是我,骁菓军统领就能缠住那只妖王,若我再去,祂必死无疑。” “只是没有祂镇压奈何海,人间必会大乱,毕竟除了奈何海,还有一处更危险之地,已经被封闭的烛神战役残存的旧时妖众,人间若乱,祂们将会伺机而动,借势破土。” 曹崇凛缄默片刻,说道:“奈何海的问题不单只在于奈何海,隋覃相隔,唯有最强者往来,是没办法彻底毁掉西覃的,在最强者间难以分出胜负的时候,底层的力量才是关键。” “我们受阻于奈何海,阻得是隋覃之争,可没了奈何海,隋覃都得生灵涂炭。” 韩偃微微睁大眼睛,他显然第一次知晓这件事,奈何海的存在对于隋覃而言意味着什么,很容易想明白,但没想到这里面有更深的问题。 烛神战役是两败俱伤,很难说得清谁胜谁负,因烛神没了,仙人也没了,但人类修士和妖怪仍在,漠章战役算是大获全胜,可诸国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能被称为烛神战役期间残存的妖众,那自然不是目前出现的妖怪能比的,因大妖会繁衍,残存的妖众是最开始降临人间的妖怪,祂们随便一个都可能会是当世力量的巅峰。 能封印祂们的只有仙人。 曹崇凛活了很久,久到曾亲眼目睹烛神战役末期的某些画面。 但因并非全观烛神战役的最终战,他只能猜测,是一众仙人合力对抗烛神,结果是全军覆没,哪怕当时有寥寥仙人尚存,也没能力再杀尽剩余的妖怪,只能把祂们封印。 也许活着的仙人仅仅封印那些妖怪,就耗尽了一切,才使此世寻仙不得。 有事实能证明仙人依旧存在,但仙人的复苏需要时间。 所谓寻仙,只是抱着侥幸的想法,希望能寻到更多的仙人。 在表面上没有人比曹崇凛活得更久,曹崇凛便理所当然的比别人知道的更多。 韩偃震惊的情绪难以平复。 他不清楚有多少人知道残存妖众的事,但想来是很少很少的。 除非西覃有能一举摧毁奈何海和隋国的实力,否则的确不会做让奈何海生乱的事,如果西覃也有人知晓残存妖众的事,他们就更没可能自掘坟墓了。 韩偃皱眉说道:“若是与西覃无关,又会是谁做的?” 曹崇凛说道:“等骁菓军统领查到便清楚了。” 他看着已经渐渐恢复冷静,重新思考问题的韩偃,露出满意的笑容,相比于天赋异禀的何辅麝,曹崇凛更愿意栽培韩偃。 所以他说了一些韩偃目前本不需要知道的事情。 有更危险的敌人,会是韩偃更强的动力。 曹崇凛其实是有些担心,因何辅麝在磐门举世瞩目的一战,会让韩偃心境出问题,现在看来,韩偃比他想象的更好。 ...... 澡雪境巅峰及以上的大物,无需借助奈何路,便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跨越数境,因此在丑时一刻,褚春秋便抵达了磐门。 青玄署的镇妖使们仍在路上。 他们能以法器最高限制的跨越距离,虽然无法跟奈何路的速度相比,但因隋国是真的很大,洞冥境巅峰修士就可以做到瞬间跨越数百里,修为高深点,一步千里也很简单,澡雪境修士一瞬万里更是常事。 可神都到磐门的距离,纵是褚春秋,以最快速度,都得半个时辰。 毕竟隋国境曾是属于数十甚至上百个王朝的疆域。 而奈何海比隋覃范围都更大,所以才让得澡雪境巅峰大物也要借助奈何桥。 褚春秋赶到磐门时,本就在苦檀的剑神、程颜和常祭酒已经在了。
壁垒前是很惨烈的景象。 非是战斗已经开始,而是何郎将留下的炁线,让得数以百计的妖怪死在壁垒前。 除了最初的几只澡雪境大妖,剩下的都是洞冥境妖怪,是大妖们想以数量冲破壁垒,没有再直接以身犯险。 褚春秋或许打不过剑神,但剑神是青玄署的上卿,没有实权,表面上地位等同于首尊,可实际上,褚春秋的职位比剑神高。 他视线放在了程颜身上。 “执剑者......与剑神并肩的澡雪第一人,你能来此帮忙,让我很意外。” 程颜看着褚春秋白净的脸,微微泛着恶心,说道:“我曾听闻过一件事,当年青玄署第二任首尊,其实应该算是第一任,因国师建立青玄署,第一任首尊心照不宣的认定为国师。” “总而言之,上任首尊卸任时,第三任首尊没有直接落在你头上,是你打着国师的旗号,以某种手段,夺得这个位置。” “当年最有希望继任首尊的徐行令,在被你找个由头派出去前,好像跟你打了一架,貌似你受了些伤,以前的你,肤色黢黑,现在变得这么白净,我很好奇你究竟伤到了哪里?” 程颜说到最后便很阴阳怪气了。 甚至刻意打量褚春秋某处,露出讥讽的表情。 褚春秋白净的脸当即就黑了一瞬。 “我伤到哪里便不劳烦执剑者阁下关心了。” 虽然青玄署第三任首尊继任的时候,大家都有各自的想法,但直至今日,当面谈及此事,唯有程颜,褚春秋没有任何想解释的意思,只是愈加看程颜不顺眼。 剑神打断他们,说道:“奈何海的事情很突然,妖怪虽然疯狂轰击壁垒,可相比于整个奈何海的力量,依旧显得微不足道,要镇压它们容易,弄清楚怎么回事才是关键。” 褚春秋说道:“骁菓军那位已经出手,他应该比我更快来到这儿。” 剑神面色平静,心里则有些诧异,说道:“他是陛下亲自请来执掌骁菓军的,似因许诺了某件事,陛下常言骁菓统领是神都能坚如磐石的最大原因之一,世间都因此知晓骁菓统领的强大,但我与他却素未谋面,没想到陛下竟让他来了磐门。” 程颜对此人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他以前是很嗤之以鼻的,但山主曾言,“骁菓统领的实力毋庸置疑,虽鲜少有人清楚他的来历,可皇帝能亲自请他出山执掌骁菓军,便是有国师证实其能耐,我有幸见过他,很确信,他比我更强。” 自那以后,程颜便没有再小觑骁菓军统领,毕竟在程颜的心里,能稳赢山主的整个隋境只有国师。 他很想见这位被山主称作更强的骁菓军统领一面。 但若是骁菓统领比褚春秋更早来到磐门,他却没有丝毫察觉,就已经证明了骁菓统领的本事。 程颜看着奈何海,想要找到此人踪影,始终无果。 “何郎将又是怎么回事?” 剑神瞥了一眼营帐,以他们的身份,自然知晓何辅麝真实存在,也明白壁垒前的炁线是何郎将所为,但此刻却在营帐里呼呼大睡,难免显得很怪异。 待在神都的褚春秋要比剑神和程颜都更了解一些何郎将,但褚春秋其实并不是很喜欢他,因为何郎将没有规矩,仗着天赋异禀,任意妄为,偏偏陛下对他很妥协,所谓因某些事惩罚,都是做表面工夫。 把何郎将派到磐门来,已经是陛下对他做出的最大惩罚,很明显,何郎将自始至终依旧没规矩,把奈何海的事情撇到一边,褚春秋既已到了磐门,何郎将面都不露,让他很生气。 褚春秋微微示意,旁边的骁菓军甲士犹豫了一下,骁菓军当然无需听从青玄署的指令,但他们也清楚何郎将此时的确不该在营帐里睡觉,最终还是入得营帐,把何郎将架了出来。 正在远处跟裴皆然说话的常祭酒,侧目瞧了一眼,没怎么理会,继续问道:“姜望呢?” 裴皆然如实回答姜望的情况。 常祭酒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有玄,说道:“那便让他好生歇着吧。” 他能猜到姜望变得极度虚弱的原因,或许跟巴守有关。 虽然很好奇巴守远在因象城,能在磐门做些什么,但姜望确实受了重伤,他倒是小觑了巴守。 弱冠澡雪的姜望被国师注意到,那么自然也会被隋帝注意到,祁国皇族后裔的身份,会因此翻出什么水花,常祭酒颇有些期待。 第七十四章 暮凉年(三) 何郎将迷迷糊糊睁眼看到一张极其白净的脸庞,下意识脱口而出,“哪来的妖孽!” 褚春秋面色顿时又黑了一瞬,但其实依旧很白,他沉声道:“磐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虽然前面有做过抵挡妖怪的行为,却只是拦住它们,便回去睡觉,陛下让你镇守磐门,你就是这么镇守的?” 何郎将精神了些,看清面前的人是谁,便伸着懒腰,很无所谓的说道:“我可是兢兢业业在镇守磐门,降妖除魔是你们青玄署的职责,骁菓军的职责是护卫隋国百姓,磐门里半点危险都没有,就证明我做得很好。” “你若是想让我帮忙,那我确实能帮点忙,但直接让我把降妖除魔的事儿也做了,还要你们青玄署何用?” 虽然态度散漫,但很义正严词。 褚春秋气得脸都白了。 简直胡搅蛮缠,强词夺理! 因不喜何郎将,所以褚春秋想借此教训何郎将,可不意味着要因此与何郎将动手,举世瞩目的一战,他当然也有目睹,再怎么不喜欢何郎将,但得承认何郎将的实力。 那是很没天理的事情。 凭什么不修炼的人,却能这么强? 强到褚春秋也没自信真能教训他。 虽然褚春秋同样有打赢陆司首的力量,甚至能比何郎将当时赢得更轻松,但正因何郎将没有规矩,奈何海的事情没解决,两人若把动静闹得很大,何郎将可以无所谓,他得被陛下狠狠批一顿。 想着自己就不该招惹何辅麝。 褚春秋微微吐出口气,心里便已恢复平静。 紧跟着,壁垒前的炁线便被攻破,妖怪们自奈何海里疯涌而出。 何郎将感慨一句,“没想到坚持挺久。” 没等褚春秋琢磨出味道,何郎将便摆手说道:“首尊且降妖除魔吧,真想找我帮忙,随时开口,我就先回去睡了,但其实我伤得很重,不是我真的想睡,你得体谅我,有事也尽量别找我帮忙。” 褚春秋忍着没有黑脸,虽然没人能看出他黑脸,白到极致自然就没有了黑。 他现在懒得搭理何辅麝,剑神已第一时间冲出去,骁菓军们拦在磐门前面,作为最后一道防线,战争正式打响。 首当其冲的是数以千计的洞冥境妖怪,其中混杂着身躯更巍峨,面容更可怖地澡雪境大妖,嘶吼声震天慑地,磐门也因此震颤地更为剧烈。 剑神御剑而出,剑意横扫数里,让得疾跑的妖怪瞬间支离破碎。 身为满棠山执剑者的程颜,手中无剑,并指为剑,剑气如流光,直入妖群,妖怪们虽然没有排着队,但因数量庞杂,挤在一块往前冲,直接就被剑气一股脑贯穿。 常祭酒闲庭信步,他毕竟是个读书人,没有剑神和执剑者那般犀利的手段,仅仅捏着拳头,以黄庭炁包裹,修士没有强悍体魄,但有强悍的杀伤力,迎面有妖怪来袭,便顺势一拳怼出,将其打爆。 那副画面让有玄感到震惊。 西覃是有一座锋林书院的,要比隋国更尚儒,但他从未离开婆娑,这是第一次见到读书人打架。 纯粹修士只炼炁,但儒家其实有君子六艺,绝非只读书,寻常读书人至多是强身健体,而踏上修行路的读书人,虽依旧没有堪比武夫的体魄,却要比纯粹修士的体魄硬实。 常祭酒是隋国读书人里面,比较拔尖的存在,隐隐有悟出浩然气的迹象。 褚春秋降妖除魔的办法更狠厉,许是有前面被何郎将气到的缘故,剑出的一刻,众妖俯首,紧跟着就被刺目的剑芒切割。 奈何海里仍有妖怪不断从壁垒缺口涌出,无法避免的有妖怪冲至骁菓军面前,但都是些洞冥境妖怪,毕竟剑神他们的首要目标是澡雪境大妖,被盯上后就很难逃离。 骁菓军排列战阵,配合十分默契,将他们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妖怪们根本没办法突破防线,甚至转眼间就被反杀。 裴皆然径直掠入洞冥境的妖怪群里,有玄也未看戏,他如入无妖之境,凭借体魄无视妖怪的攻击,手里木棍飞舞着,带走一只又一只妖。 磐门里的某些修士也来到战场,仍有一部分没敢露面,魏先生和顾景风站在了望高楼之上,目睹着那场惨烈厮杀。 有澡雪境大妖与剑神撞在一起,狂乱的气流迸散而出,将得周围妖怪掀翻。 仗着巍峨身躯,大妖试图把剑神覆于掌间,但直入苍穹的剑意,很快便把妖怪的手掌绞得粉碎,下一刻身躯轰然倒塌,周围又有妖怪遭殃。 剑神甚至都没有喘口气,面无表情的挥剑,视线里便已是如山的妖尸。 洞冥境妖怪刻意躲着,澡雪境大妖也有些踌躇不前。 “不愧是剑神及执剑者,转瞬间便让众妖丧胆。” 魏先生捋着胡须,目视到另一个方向的满棠山执剑者亦是如此。 这两把剑只是横在妖怪面前,便好似最坚固的墙壁,甚至也是最尖锐的利器。 顾景风低声说道:“按这种情况来看,很快就能平息,我们怕是难以找到杀褚春秋的机会。”
魏先生暗暗思忖。 他最是清楚,奈何海生乱与满棠山那位息息相关。 妖怪们是有预谋的行动,目的毫无疑问是报复。 奈何海里道行最深的妖王肯定活着,否则妖怪会更乱,而非像现在这般目标明确,直朝着磐门而来,那么必然会有澡雪境巅峰的妖王在暗中观察,等待时机。 魏先生很难想到满棠山那位究竟做了什么。 是把道行最深的那只妖王重伤? 按照魏先生的推测,那只妖王就算要报复,也仅仅是发个脾气,毕竟事情闹得太大,磐门就会出现比剑神更强的修行大物。 不管那只妖王想做到什么地步,要杀褚春秋确实不能一直等待最佳机会,而是得创造机会。 他很奇怪梁小悠直至现在都没有回信,顾景风说梁小悠在浑城,魏先生想不到会有什么事情让梁小悠回信的工夫都没有,反正最开始仅是想找帮手,也没多指望梁小悠。 事到如今,魏先生只能暂时抛下梁小悠的问题。 “回磐门里躲着。”魏先生眯着眼睛,说道:“要在现有的机会里创造更好的机会,必须铤而走险,骁菓军的战力很强,俨然可以抵挡住妖怪的冲锋,不管暗地里有没有妖王潜藏,我都得让它有。” 顾景风紧张道:“您想利用妖王牵制剑神和执剑者,让他们无心他顾,再寻机会杀褚春秋?” 魏先生说道:“有剑神和执剑者对付妖王,剩余的大妖便也够常祭酒喝一壶的,落单的褚春秋,要忙着降妖除魔,我正好变相的与妖合作一把。” “若能成最好,但我的目的只是褚春秋,如果因妖王的出现,面临会死伤惨重的境地,我自会第一时间收手,机会摆在眼前,我怎么都得尝试一回,不管成功与否。” 顾景风面色几经变化,问道:“首领为何痛恨青玄署?” 魏先生微微沉默,说道:“他痛恨的......不止是青玄署。” “你且伺机而动,等计划开始的时候,便以最快速度逃离磐门,我会追上你的。” 顾景风攥紧拳头,他很想留下来,但更清楚,刺杀褚春秋的事情,是他没办法帮忙的,帮不上忙就算了,绝不能成为累赘。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转身跃下高楼,消失在磐门街道里。 ...... 西覃奈何海,雅苑小筑。 王淳圣在‘暮凉年’里,注视着隋境。 有四名修士待在‘暮凉年’外,低垂着脑袋。 海风很清凉,没有任何腥气。 陆司首到了雅苑。 他看着比王淳圣年轻多了。 “上回没来得及看你,这回特意拜访,陛下曾帮你问过仙人,该怎么让你重拾长生路,仙人的答案是成为仙人,我始终没能理解,无法长生又怎能成仙人?” “仙人会被杀死,但又不朽,或许曾陨落的仙人并未真正陨落,可不管怎么说,都是目前的我们难以探究的。” 陆司首走到王淳圣身边,说道:“你是明白的,陛下想让仙人见你,但仙人拒绝,整个西覃,得见仙人者,有陛下、国师,以及那位守祠人,陛下想再见到仙人,也得先见守祠人,你或许该亲自走一趟。” 王淳圣摇头说道:“我已看淡,何况你以为我没有去见过守祠人么?见守祠,不意味着能见仙,归根结底,守祠人是帮仙人守门的,但整个西覃,仙人只愿意让他守祠,是因他有仙缘,而我没有。” 陆司首皱眉说道:“这件事情的确很奇怪,守祠人仅仅是武夫而已,武夫的仙缘又会是什么?是因他得了仙缘,才成了人世间最强的武夫?” 王淳圣说道:“守祠人以前在世间蹉跎,他比隋国武神祠首领活得更久,但他在成为守祠人前,武神祠首领才是公认的最强武夫,哪怕是守着仙人,守祠人也非无欲无求,否则何必挑战张止境,把最强武夫的名头抢到了自己身上?” 陆司首也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情绪,有些感慨道:“隋国武神祠首领张止境,也是人间武夫的止境,突然被打败,便直接销声匿迹,我想他在隋国某处潜心修行,要重新夺回武夫第一人的名头。” 王淳圣说道:“世间有很多第一,也有很多人在争抢第一,或者被旁人议论第一,隋国第一曹崇凛,西覃第一裴剑圣。” “四十年前,在隋覃尚未正式签订休战盟约时,裴剑圣持剑镇压整个人间,奠定其无敌的名头,紧跟着就选择隐世,但其实裴剑圣与曹崇凛并未有接触,到底谁才是人间第一,是最被热议的事情。” “陛下当年借势裴剑圣,挥军向隋,试图横渡奈何海,虽受阻碍最终折返,可也重创了隋国,更让当年的隋新帝因伤病逝,现如今的隋帝登基,才签下百年休战的契约。” 王淳圣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我一直很好奇,隋新帝时期,曹崇凛为何没怎么露面,否则隋国也不会败得那么惨,隋帝自继位便打着仁德之名,更有曹崇凛的全力支持,我很怀疑是这两人密谋了什么。” 第七十五章 暮凉年(四) 澄净的奈何海,甚至能把人的面容及细绒毛都照得清清楚楚,映照出的月亮在海面微微流淌,隋国的剑意传递至此,泛起的涟漪更盛。 王淳圣注视着遍地‘暮凉年’,淡然说道:“隋国很大,是真的大,那么腌臜事也会更多,苦檀剑神、满棠山执剑者、青玄署褚春秋、鱼渊常祭酒,这股力量当然可以平息磐门之乱。” “归根结底,奈何海只是以此表明态度,但在第三方势力介入后,既定的结局就有了变化。” 王淳圣要比魏先生看得更清楚。 奈何海真要想淹没隋国,或者只是磐门,怎么都不会像这样雷声大雨点小。 不可否认的是,奈何海也许确有淹没磐门的意思,哪怕后面有妖王暗中观察,但面对隋国强者,妖王不会轻易以命冒险。 只需要让隋国清楚,奈何海要做什么,并且也让他们真正清楚,奈何海拥有着怎样的力量。 妖王会出现是必然的,甚至可能不止出现一个,但能淹没磐门最好,无法淹没便也能借此展露力量,再次证明奈何海不可犯。 那么想要做到极致,目前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淹没磐门是其次,给予隋国一次沉重打击才是关键。 看似万众一心的抵御妖怪,实则隋国没有第一时间用出更强的武器,便已经注定结果,又何况有人在暗中捣乱。 因王淳圣也无法看清魏先生的面容,此般藏匿之法,除了山泽部众也就没有旁人了。 西覃同样有山泽的踪影,也会伺机闹些事,但对比隋国,就好太多了。 山泽能来到西覃,显然是借着行商往来,‘正大光明’的跨越奈何桥,因想弄清楚山泽的目的,西覃才始终没有对他们出手。 当然,若非动用更大的人力物力,或让澡雪以上的大物露面,确实也很难找到山泽的踪迹。 就看有没有必要。 王淳圣始终相信,人间以隋、覃、妖鼎立,山泽能成为第四方,纵然与前三者相比极弱,可既能成为第四方,山泽的能量都是不容小觑的。 真要一门心思想找山泽,没可能找不到,隋国怎么样,王淳圣不清楚,但西覃确有尝试,虽然是点到即止,也用了澡雪以上的力量,可最奇怪的是,西覃没有找到山泽首领的任何踪迹,就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王淳圣能看到顾景风,也能看到西覃里的山泽,却唯独看不清魏先生,便证明着,山泽的藏匿之法,远比想象的更强,那么身为首领,藏匿到虚无的程度,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他合理猜测,山泽首领同是澡雪以上的大物。 但这样的存在太少,王淳圣没有多在意山泽首领是谁,更针对隋国的山泽,被隋国轻视,早晚会付出代价,那是有利于西覃的事情,西覃又怎会费力揭露山泽的秘密? 陆司首没有看到所谓第三方的介入,却清楚看到了正帮助隋人抵御妖怪的有玄。 他没有生气,反而微笑道:“空树大师在很年轻的时候便自诩见了佛陀,婆娑也盛传着,漠章战役期间,佛陀曾临世。” “因空树大师刚降生时的哭声吸引了佛陀,便将其收做徒弟,是佛陀言,空树大师有极高的佛性。” “但空树大师在不惑之年才入洞冥,真正让更多覃人相信佛陀的是,空树大师在同一年里又入洞冥巅峰,第三年便破境澡雪,古稀之年再入澡雪巅峰。” “随后二十年里便打破瓶颈,画阁守矩,成为西覃最巅峰的强者之一。” “菩提法门若非空树大师创造,其来源确实值得深究,因此陛下愿意相信空树大师,但又始终摸不着佛陀,陛下也是半信半疑。” “不管佛陀是否真实存在,菩提普度众生,有玄帮助隋人,与西覃而言,都不是坏事,事迹只要传扬开来,隋国百姓便无法彻底否决佛陀,结果自是不言而喻。” 王淳圣微微挑眉,说道:“有玄此举或非菩提的意思,而是他自己的想法,可以说他正直,也可以说他单纯,但误打误撞,的确做得不错。” 他捏起‘暮凉年’的花瓣,将其掷向奈何海,说道:“空树大师称得上德高望重,他应不会无的放矢,陛下是相信多一些的,否则也不会把婆娑境直接交予菩提,相当于在婆娑,菩提才是天。” 这在任何时候都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覃帝确实常常有惊人之举,后来总能证明他是对的。 因此也没有人对此质疑。 陆司首看着飘向奈何海的‘暮凉年’,问道:“你也想介入?” 王淳圣说道:“只是有西覃的花飘入隋境,何谈我介入?”
陆司首了然,微微笑道:“我虽坐在两界司司首的位置,但我活得太久了,同辈或晚辈,修为都能将我甩开,经历磐门一战,我想培养新任司首的念头更重了。” 王淳圣沉默。 陆司首看着比他年轻,但实则他才是年轻的那一个。 百日筑基看得其实并非资质,而是能坚持的毅力,可真的成为修士,资质是无法跨越的难题,陆司首的资质没有很好,只因他活得够久,虽然人间有比他活得更久的,但也都比他更强。 他们其实面临着同一个问题。 王淳圣因伤而难以长生久视,陆司首是注定无法长生久视。 败给隋国的小辈,陆司首表面上再如何平静,内心难免会有些寂寥。 与其说是特意拜访,不如说是想找最适合的人聊聊。 王淳圣初才明白这一点,便招手吩咐候在远处的修士,准备酒宴,今夜再没有别的事,只有两位老家伙的闲谈。 ...... 帝都锋林书院后山。 三师姐有些累,便没再写字。 她在喝酒。 两颊红彤彤的,抛却其首席掌谕的身份,煞是可爱。 今夜显得很漫长。 三师姐眼神有些朦胧,她注视着奈何海方向。 吕青梧要住在这里,虽是皇长子之女,覃帝的第三位重孙女,却能炒得一手好菜,平日里书院会有专门的人给首席掌谕送餐食,但只要吕青梧在,便没有人会再出现。 三师姐习惯晚食,因写字会让她忘乎所以,她能从早到晚写一整天。 吕青梧仅是简单露了一手,炒了三荤两素,因特意跟御厨学的,所以是俗世难见的菜肴,卖相佳,味道也是极好,三师姐很喜欢,这也是迫使吕青梧愿意下苦功夫钻研做饭的原因。 但得是吕青梧做了饭,三师姐吃到,才会喜欢,而非三师姐喜欢,吕青梧才学做饭,她之所以会做饭,是隋覃休战后,覃境伤患众多,身为皇长子的父亲,自然得各方照料,跑在最前头。 那时年纪尚幼的吕青梧便很懂事。 父亲每日很晚回来,甚至经常彻夜不归,回来时也是满脸疲惫,皇长子成亲早,但生子很晚,吕青梧的兄长住在别处,唯一跟着皇长子的便是吕青梧,她学做饭,并做好饭,等待父亲回来吃。 刚开始当然是很黑暗的饭菜,皇长子也屡次没有理会,可知晓女儿不管他会不会回来,每晚都会做饭等他,且做得饭也越来越好,他深刻明白,年纪很小的女儿付出了怎样大的工夫。 于是,他哪怕再累,只要回到家,都会满脸笑容的吃着吕青梧做得饭。 吕青梧毫无疑问是皇长子最疼爱的孩子。 没有修行资质的皇长子,修行资质很差的吕青梧,前者不谈,后者最拿得出手的本事便是做饭了。 覃帝愿意支持吕青梧接触书院首席掌谕,除了吕青梧是目前最能在首席掌谕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也是因吕青梧曾经经常给覃帝做饭吃,让覃帝同样很喜爱吕青梧。 哪怕存在各种适合的理由,可如果覃帝想,当然能找出一堆替代吕青梧的皇室成员。 因没有覃帝最开始的允许,吕青梧也没机会跟首席掌谕说话,更别谈渐渐熟络了。 吕青梧把菜一一端到三师姐的面前,抬眸注意到此时三师姐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便转头看了一眼奈何海的方向,好奇问道:“老师,怎么了吗?” 三师姐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在奈何海里看到了以为很熟悉的东西,仔细看又很陌生,许是有些醉了。” 奈何海的最中心,是一座岛屿,那里草木茂盛,而在岛屿的某处,有布满裂痕的石壁,石壁上嵌入一柄剑鞘,隐隐有剑意溢出,但气息时有时无,剑鞘也黯淡无光。 当世第一妖王,已回到奈何海,祂在注视着那柄剑鞘。 剑鞘是属于人类修士的。 祂仍能回忆起持着剑鞘里的剑的修士,朝着烛神挥剑的画面,那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接近烛神,甚至向烛神拔剑的人间修士。 最让祂觉得难以置信的是,那名修士不仅向烛神出剑,更是剑斩仙人,作为唯一的烛神与仙的最高战役里出现的人,那番举措,让妖与仙都很惊愕,祂们都觉得那个人间修士是疯子。 但疯得不止是他的行为,想到后面发生的事情,这位当世第一妖王至今没有找到答案。 第七十六章 暮凉年(五) 奈何海前的壁垒大面积坍塌,有身高约百丈,被黑色气焰包裹着的妖怪冲撞而出,它仰天嘶吼,可怕的气息如风卷残云般溢散,横扫磐门数十里。 除了裴皆然和有玄以及很少数的洞冥境巅峰修士或骁菓军里第四境的武夫,剩下尽数被掀翻,饶是剑神和常祭酒及时防护,仍是有十数人直接丧命。 “澡雪境巅峰的妖王?!” 下一刻,奈何海里走出更多被黑色气焰包裹着的妖怪,那极具压迫感的气息让常祭酒都心惊胆颤。 躲在暗处的魏先生,面色凝重。 他刚刚才开始尝试引出妖王,妖王便已出现,甚至整整出现了六个! 奈何海此次生乱,要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这意味着剑神和执剑者要以一敌三,奈何海里的妖怪本就比别处妖怪更强几分,哪怕是剑神和执剑者,面对六大妖王,也恐双拳难敌四手。 他能杀死褚春秋的时间就更短了。 而且真把褚春秋杀死,但凡再有妖王出现,磐门必将被夷为平地。 魏先生艰难取舍。 山泽不会针对百姓,他没有介入就算了,可既然身在磐门,就得考虑这些事情。 但没等他做出取舍,便见满棠山执剑者,拔剑了。 满棠山是隋覃所有宗门里底蕴最浅的,因山门建立的时间很短,满棠山又是底蕴相当深厚的,因山主一人便是宝藏,执剑者是山主钦定,执着满棠山的剑,更被山主誉为人间之剑。 执剑者的剑,要比执剑者更强。 很多人都觉得夸大其实,隋帝更在神都笑言,“哗众取宠。” 满棠山从未理会,执剑者很少拔剑,就算拔剑也没有出过全力,虽然依旧很多人觉得是在装,但今夜,满棠山执剑者要真正拔剑。 剑出鞘半寸,剑意便已迸溅而出,直接盖过满天凶悍地妖气。 程颜微微低身,左手持鞘,右手持柄,剑再出鞘半寸,意便再攀升数分,他面容平静,眼眸甚至没有看着妖王,只是嘴角忽现一抹略显张扬的笑。 满棠山里有一剑。 便在此刻。 剑出破海。 意气惊鸿。 遥望千里。 海浪万丈。 夜色亮如白昼,有长虹自西覃雅苑上空掠过,惊起西覃大物的视线。 陆司首面色极其凝重。 “满棠山执剑者,拔剑竟强悍如斯!” 王淳圣皱眉说道:“世人都小瞧了执剑者,与剑神并肩......但此剑意已胜过剑神。” “满棠山山主说得是实话,而非故意抬高,若执剑者境界更高,此剑威力必然也会更盛。” 陆司首说道:“人人都藏着底牌,所谓谁强谁弱,若没有真实打过,也无非是按照人前展露的修为来判断,何况就算打过,如果没有全力以赴,判断的依据便依旧不够真实。” 王淳圣点头说道:“但程颜此剑,已算打破世人对他的认知,此剑哪怕是我,也要费些功夫才能接得下来。” 陆司首感慨道:“空树大师让有玄入隋,陛下想借机试探隋国,没想到却探出隋国更强的力量,剑圣的爱徒,当代剑宗宗主,我们西覃的澡雪第一人,我一直以来都坚信她比苦檀剑神及满棠山执剑者都更强,现在确有些不敢定论了。” 王淳圣眉头紧蹙,陆司首展露出更低的心气,这是很不好的事情,他没有再接话题,而是继续与之闲谈,归根结底,陆司首因败给隋国何郎将,表面上虽做到心境坦然,可终究扎下了一颗种子。 让种子死掉便无碍,可一旦发芽,陆司首就废了。 这将会是西覃的一大损失。 远比隋国奈何海那边正在发生的事情更重要。 ...... 程颜竭尽全力的一剑斩出,往前数千里被分割的奈何海迟迟没有恢复原貌,露出隐藏在海域里的更多妖怪,皆被这一剑粉碎,剑意虽直抵西覃,但距离何止数千里。 万里之外,剑意的威力便开始减弱,最终只剩下一道长虹。 但看着倒下的三只妖王,场间所有人感到极其震撼。 唯独剑神面色依旧平静。 他自始至终都明白程颜有多强。 这一剑他确实拦不住,但程颜短期里也只能斩出这一剑。 只要能及时躲开,他便能赢程颜,若躲不开,必死无疑。 执剑者的剑能跨境,抛开别的不提,此剑的威力确实没有同境修士能施展得出来。 “那两只就交给你了。”程颜仅是微微喘了口气,看起来似是与之前没什么区别,他的语气也很轻松,这一剑耗费的并非黄庭炁,他的战力没有减弱的太夸张,只是暂时变成了真正没有剑的执剑者。 剑神颔首,若要效仿程颜,稍微有点难,毕竟他得消耗黄庭炁,但凡再有妖王出现,两个人都有消耗的情况下,局面就彻底翻转了,实在没有必要。 他以一打二,剩下一只妖王便是程颜的。 前面澡雪境大妖就已经所剩无几,褚春秋同是澡雪境巅峰的大修士,原本无需常祭酒再出手,就能稳定战局,但看着因程颜一剑便局势好转,正暗中隐藏的魏先生,准备行动了。 恰逢此刻,来自西覃的‘暮凉年’,悄无声息飘入隋境。
...... 姜望很累,自然便睡得很沉。 他没有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而是因屋里的动静被惊醒。 睁眼便看到了小鱼的身影。 小鱼显得风尘仆仆的模样,脸蛋脏兮兮的,衣裳也有些破损,她经常背着的大长剑,成了一把断剑,但她仍很爱惜的擦拭着。 正准备倒茶喝,却不慎将放在桌侧的断剑碰掉,刚要拾剑,转眸便看到从榻上豁然起身的姜望。 “你何时回来的?” 按照小鱼的说法,姚观海带着她要擒妖取骨,目标则是澡雪境的大妖。 原本姚观海是想独自前往,让小鱼留在磐门,但后来发现磐门也不太安全,姚观海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姜望给得黄金没花完的大半扔出去买船。 要说酒肆是磐门客人最多的生意,船坊则是磐门最值钱的生意,总会有修士试图跑得更远,为节省黄庭炁的消耗,坐船登海是最适合的。 最昂贵的船,更抗造,不仅镶嵌着镇妖石,也有数千张符箓作为防御,能抵抗洞冥境巅峰妖怪持续攻击数个时辰。 姚观海想给小鱼他能做到的最好的礼物,便冒险跑到了外围的最远,期间自然也曾遭遇些洞冥境妖怪的袭击,毕竟大妖们看不上武夫,小妖们就没有那么多挑挑拣拣了。 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 姚观海想引澡雪境大妖露面,但又不能惹来太多,为此苦恼,在海上漂泊了数日,各种尝试,虽凑巧碰到一只大妖,可大妖根本不怎么理会他们,姚观海使出五花八门的手段挑衅,最终船变得支离破碎。 他们因此来到了一座岛屿上。 姚观海既然敢来取澡雪境大妖的妖骨,自然是有一定信心的,现在妖怪已经上钩,正当他做足准备,要露一手的时候,河伯出现了。 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姚观海要保护小鱼,因此伤得极重。 饶是如此,姚观海依旧背着小鱼,试图游向另一座岛屿。 但新的大妖出现。 “若非后来有恩公相救,我们就已葬身奈何海。” 小鱼讲述的时候没有太多情绪变化,但说到某处下意识的语气加重,都能让姜望明白,小鱼的内心没有表面上那般平静。 “你这些日子历经险阻,真是受苦了。” 姜望由此对那位救了小鱼的前辈更感激,他也没法责怪姚观海,毕竟姚观海只是想给小鱼最好的礼物。 若非有人与河伯谋划,其实小鱼此行只会是有惊无险,归根结底,造成这一切发生的另有其人。 不管是不是柳家那位第四境武夫,这件事情都不会完。 “姚观海呢?” 姜望有注意到躺在桌子上四脚朝天的夜游神,显然能找到小鱼,也让祂累得够呛。 “恩公斩杀了一个澡雪境大妖,在把我们送出奈何海前,姚......老师顺便取了妖骨,想带着我到什么绛城锻造兵器,我们已经走了很远,后来这只鸟出现。” 小鱼指向夜游神,虽然很好奇这是什么玩意儿,但小鱼极其懂事,并没有询问姜望,只是继续说道:“它带我回来,老师独自去了绛城,因路途遥远,且锻造兵器也需要时间,我便告诉老师,让他之后到浑城找我。” 姜望点了点头,小鱼拜姚观海为师,是自己的提议,但貌似因奈何海之行,小鱼反而认可了这位老师。 “饿坏了吧?我带你吃点东西。” 姜望领着小鱼出门,却发现酒肆里空荡荡的,小鱼当即说道:“我回来有一会儿了,看到奈何海里有妖怪冲破了壁垒,现在打得正凶呢。” 她依旧说得很平静。 毕竟小鱼是经历过大场面的,曾被渐离者追杀,又在奈何海死里逃生,本就坚韧的性格自然更坚韧,只是姜望一直都把她当成小丫头罢了。 现在的姜望虚得很,除了能感受到磐门的震颤,其他啥也看不着。 虽然磐门的震颤没有止息过,但他前面睡得死,后面又只在意小鱼,就算有感觉到也被他下意识忽略了。 等他走出酒肆,更真切体会到迎面而来的气息,神国竟直接蠢蠢欲动,力量有苏醒的迹象。 姜望很诧异,奈何海的壁垒距离磐门是有一点远的,就算战斗的位置没有紧挨着壁垒,可仅凭溢散到磐门里的气息,居然就让神国力量有涌现的意思,便证明着待在磐门,也有极高的危险。 街上同酒肆里一般空寂。 氛围压抑到极致。 姜望想朝前再走走,让神国力量真正涌现,能看清战场的模样。 裴皆然和有玄都没在,很可能也在那里。 想证实裴皆然的安危是一回事,若能再借此汲取一些养分,能让自己不那么虚,当然是更好的事情。 毕竟甘露神符没剩下几张,自身强大才是关键。 有机会就得牢牢把握住。 但在肆虐的气息面前,姜望刚刚迈步,就差点跌倒。 刚要让小鱼搀扶自己,便有一道剑气忽然呈现,幸而小鱼反应及时,猛地拽住姜望,把他扯回了酒肆里,姜望心里清楚得很,但身体很迟钝,直接脸着地,摔在了地板上。 第七十七章 暮凉年(六) 微微细雨如丝如缕的笼罩着磐门。 街面残雪将尽。 黄沙和细雨碰撞,窣窣作响。 整个街道弥漫着凄凉的氛围。 褚春秋在雨雾里行走,他谨慎地注意着四周。 “阁下是渐离者?” “但渐离者应该没胆来刺杀我。” “奈何海生乱,出现六只妖王,磐门在风雨里摇摇欲坠,你该清楚在此时刺杀我的后果。” 褚春秋说了很多,却没有任何回响。 忽地,他意识到什么,面色微沉,说道:“山泽部众......若是你们,倒是很合理了,莫非阁下便是山泽首领?” 魏先生戴着仙鹤样式的面具,自某处屋顶出现,淡然说道:“杀你何须首领亲至。” 他没有半点想伪装的意思,毕竟得隐藏相貌,山泽的藏匿法门便是最大的佐证,也没有必要再伪装身份。 虽然不管成功与否,山泽肯定会被大肆围剿,但这是能杀死褚春秋必然付出的代价,魏先生会尽量做好妥善安排,这次机会是偶然,但行动是有谋划的。 只因谋划的时间很短,难免会有疏漏,可魏先生依旧想赌一把。 酒肆里,姜望惨兮兮地被小鱼扶起,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凝视着街上那道身影以及只能听得到声音的第二个人,若行刺者来自山泽,那么按照山泽以往的作风,街上的人很可能出自青玄署。 他很好奇,这是怎样一场戏。 仅是睡了一觉,磐门就变了天。 姜望当然明白是跟那位前辈在奈何海斩杀当世第一妖王元神的事情有关,但妖怪的反应速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按他原本的想法,奈何海里的妖怪哪怕感知到第一妖王气息的消散,也得多次证实才敢有动作,姜望总觉得这里面有别的问题。 磐门出事,青玄署来人降妖除魔,很正常,可山泽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想到裴皆然曾说,顾景风在磐门,若是刻意早有安排,他们又是怎么提前知道奈何海会生乱的? 姜望怎么也想不到,一切都只是凑巧。 有时候再多谋划都抵不过巧合二字。 “若非山泽首领,够胆来杀我的,便只有那个什么魏先生了吧。” 褚春秋冷笑道:“你们山泽就会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要么用假名,要么就是各种莫名其妙的称谓,时至今日,青玄署确实没有抓住任何一个山泽重要成员,但只是青玄署没有把更多精力浪费在你们身上,真要说起来,青玄署可并非对你们山泽一无所知。” 魏先生才是真的不想浪费精力,便随口说道:“那就让我看看,你对山泽了解多少。” 话落,他手里多了一把剑。 有雷霆乍起,其身形顷刻消失,紧跟着便已出现在褚春秋面前,持剑下劈。 但褚春秋早有防备,毕竟前面已经有过一次短暂交手,魏先生是武夫,在宗师境,褚春秋猜想或不止如此,否则哪来的胆子敢杀他? 正因怀疑魏先生很强,褚春秋自不会轻易让其近身,在雷霆乍起的瞬间,他便已做出反应,等魏先生来到面前时,他便也在差之毫厘间绕至魏先生身侧,黄庭炁蓄势待发,大范围向外涌出。 哪怕魏先生及时换路侧斩,但一瞬间鼓荡的黄庭炁,仿佛形成屏障,在新力刚生的情况下,没有办法刺破黄庭炁,只能借着爆涌而来的气息飞速后撤。 “整个隋国,同境里能赢我的不足三人,你就算仗着体魄优势,但无法真正接近我,也是白搭,你此刻来杀我应是临时起意吧,可别说什么自信能杀我,徒惹我发笑。” “或许是恰巧在磐门,又或是别的原因,但正好我离开神都,到了磐门,你没有时间筹谋更强的力量,又不愿放弃机会,我只能说,这并非是你杀我的机会,而是你会命丧于此的愚蠢决定。” 褚春秋挥舞着剑,就像孩童乱耍,在他眼里仿佛没有魏先生,青玄署首尊,神都位高权重的大物,隋国排在前十位的强者,自有属于他的傲气。 魏先生当然没有自信能杀褚春秋,他只是想尽可能的杀,山泽针对青玄署又非一日两日的事情,刺杀首尊也不会影响到别的。 相比于神都正式介入的威胁,魏先生相信,按照褚春秋的脾性,哪怕没将其杀死,山泽也至多被青玄署围剿,或许力度会更强,但同样是山泽反杀青玄署镇妖使的机会,就看谁更皮实了。 若此举会对山泽有致命打击,再好的机会摆在面前,魏先生也得踌躇三四,虽更多有赌的成分,但也自然有利有弊,世间哪有完美法。
想要最大概率的杀死褚春秋,唯有近身。 要让距离没有距离。 魏先生直接纵身跃起,武夫气血疯涌,落地的瞬间,把街面青石板震得粉碎,好似一座山撞来,让褚春秋下意识闪避,但魏先生逮到机会,脚尖轻点地面,再次欺身而上,身形如风,急速迫近褚春秋。 正在魏先生接触到褚春秋的瞬间,后者的身影凭空消失,再次出现,是在魏先生的上空,手肘向下猛击,而魏先生竟很刁钻的扭转腰身,挥剑砸中褚春秋的手臂。 被武夫的剑砸中,非同小可,褚春秋面色骤变。 紧跟着魏先生手掌拍地,顺势朝着倒飞向侧面的褚春秋追去,而褚春秋忍着痛,黄庭炁自脚掌迸溅,又让魏先生反向倒飞回去。 他没有第一时间在意颤抖的左臂,右手持剑,夜空里雾气卷积着,很快便形成一场风暴,摧枯拉朽般破坏着整条街。 两侧店铺门板皆被掀起,木屑满天飞,幸而他们目前距离姜望所在的酒肆没有很近,等风暴来袭时,威力已大大减弱,小鱼凭借着武夫的体魄,挡在姜望面前,方才没有被波及。 是因风暴的大多数力量都被魏先生抵消,仙鹤形式的面具无损,但青衫却变得残破不堪,甚至右腿裤脚都被粉碎,脚上的草鞋也消失不见,模样可谓极其狼狈。 姜望没有猜测两者最终谁胜谁负,而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小鱼已入武夫第四境! 他再次对小鱼的资质有了更深的领会。 果然是有机会问鼎武道巅峰的天才。 复仇的问题另说,他确该尽心培养小鱼,否则就太暴殄天物了。 “公子,我觉得咱们得躲远点。” 姜望微笑道:“无碍,只是下次别再挡我身前了,你家公子可是很强的。” 小鱼当然知晓自家公子很强,但想到前不久公子脸着地摔趴的画面,她便忧心忡忡,公子很强是一回事,可有时候确实显得很弱,看来公子有病是真的,不是装的。 她照顾姜望起居,自然最清楚姜望虚得很,然而在姜望第一次展露力量后,她以为公子是在藏拙,可后来一桩桩事发生,让她又很怀疑,公子强是真的强,但虚也是真的虚。 虽然很难理解这两件事是怎么并存的,可事实终归无法骗人。 她只能再谨慎些,盯着街上的两人,防止意外发生。 褚春秋面色平静,但眼眸里有一抹狠色稍纵即逝,哪怕黄庭炁很快便治愈了手臂,魏先生差点近身重伤他也是事实,这是褚春秋无法容忍的结果。 “没有下一次了。” 看着模样狼狈地魏先生,褚春秋清楚知道,对方没有受到实质伤害,魏先生的体魄在他看来仅次于神都武神祠里的那位尊者,他得全力以赴才能将其体魄击溃。 修士有着层出不穷的神通,但若没能击溃武夫的体魄,便也只是花架子。 别说武夫近距离的破坏力极强,修士自身的防御相比武夫而言可谓不堪一击,有黄庭炁防护尚且能抵挡,可只要被武夫抓住空子,便能瞬间扭转战局。 因此修士得拥有更强的力量才能压制武夫,否则只能躲。 在躲不掉,武夫也没办法近身的情况下,就是纯粹看谁耗得过谁,但武夫的耐力肯定要胜过修士。 褚春秋想着这些,主动出击,身影再次消失在原地。 魏先生微微喘着气,尽可能捕捉褚春秋会出现的位置,蓦地挥剑扫向身后,褚春秋的确出现在那里,但他却直接一脚踩在魏先生的剑上,属于澡雪境巅峰修士的黄庭炁险些把剑踩断。 虽然魏先生的剑材质很高,可事实上,褚春秋是可以踩断这把剑的,只是他没有那么做,反而借力把魏先生压得难以动弹,并且笔直的挥剑斩向魏先生的脑袋。 而压制是短暂的,褚春秋仅是在找能一击必杀的时机。 魏先生在最后关头挣脱,毫无形象的就地翻滚,同时也抓住时机,再次弹跳起步,扑向褚春秋。 但褚春秋眸子微凝,夜空里忽地降下雷霆。 狂乱的气息溅射而出,街道浓烟滚滚,小鱼第一时间就想护住姜望,却被早有防备的姜望躲开,直面迎接那股气息,虚弱的姜望在这一刻消失不见,随着神国力量的涌现,他觉得自己很行。 反手把小鱼拽到自己身后,姜望挥手便把剩余的气息拍散。 第七十八章 暮凉年(七) 街道已变得惨不忍睹。 微微细雨成了暴雨倾盆。 褚春秋和魏先生相隔约五十丈距离,后者的狼狈不提,前者胸前衣裳染血,平静且白净的面庞此刻已是显得狰狞,前面刚说没有下一次,下一次便来了。 虽然是他故意接近的魏先生,但结果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他现在很生气。 褚春秋伸手,剑锋震颤着掠出。 魏先生一拳将飞剑砸落,但飞剑落地的瞬间又自下而上刺出,魏先生或左右腾挪,或直接硬撼,却是短时间与飞剑纠缠不清。 姜望注视着那副画面,小鱼忽然说道:“真好看啊。” “嗯?”姜望满脸茫然。 小鱼指向夜空,姜望抬眸看去,是一片花瓣,虽然很蔫,却隐隐散发出奇异的光彩,仿若微小极光呈现于磐门上空。 它出现的很突兀,正厮杀着的人们都没有注意到。 紧跟着那片花瓣坠入奈何海。 但姜望的视线没有始终都在花瓣上,因磐门街道里出现了第三个人。 那是一位姑娘,来得同样很突兀。 她穿着红衣,有玉冠束着长发,面容柔美,肤色白皙如刚剥壳的鸡蛋,右侧脸颊隐现小酒窝,抛开打扮,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可爱,但她手里握着一把剑。 剑鞘很细长,呈青色,以此可以想象剑身的纤细,而剑柄要比一般剑器的剑柄稍长一些,除此之外,便没有太多花哨之处,但姜望能从这把剑里感受到极强盛的气息。 褚春秋也注意到迎面而来的红衣姑娘,他眉头微皱,明明感知出来者境界很弱,却莫名有凛冽的气息让他下意识升起警惕心。 他不认得红衣姑娘,但仍是把飞剑召回,沉声说道:“山泽的人?” 魏先生反而愣了一下,以为是梁小悠赶了过来,毕竟行动前,只通知了一个人,可回头却发现是一位陌生的姑娘,那位红衣姑娘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很有礼貌的称呼道:“魏先生。” “你......”魏先生想问你是谁,但褚春秋因红衣姑娘的称呼,已认定对方的身份,当即冷笑道:“原来你也找了帮手,姓魏的,若是帮手,却没有让她早早露面,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是觉得没有能杀我的机会,才破罐子破摔,以为二打一能多些胜算?” 红衣姑娘带给他的压迫感是来自其手里的剑,要么是剑器锋芒难以掩饰,只藏拙己身,要么是一把曾属于陨落大物的剑。 既然红衣姑娘很陌生,褚春秋当然很难相信这是一位与他同境的大修士。 澡雪境尚可因低调不为人知,可澡雪境巅峰的大物,哪怕想藏,也起码得先被世人知晓,藏匿何郎将可是举隋国大物之力,怎么可能再有第二个? 而且褚春秋看得出来,红衣姑娘是真的年轻,并非返璞归真的老家伙。 若有早年间就隐世的老怪物,小一辈不识也就算了,如此年轻的澡雪境巅峰,更藏匿到连他都不知晓,除非有人帮红衣姑娘遮掩天机。 但隋国大物里能做到的人只有帝师,还得是有其他大物帮忙的情况下才能彻底将天机遮掩,又何况是山泽部众? 合理推测,红衣姑娘只是很幸运的拥有一把曾经陨落大物的佩剑,这种事便是很常见了,毕竟大物陨落,也不是啥都不剩。 魏先生沉默不语。 想着莫非是梁小悠的伪装? 这是山泽最擅长的事情。 魏先生能藏匿的更高深,但其实也无法看穿山泽其他人的伪装,武夫的身份是一回事,而修士的话,除非两者实力相差极为悬殊,才能看出一点破绽,否则山泽藏匿之法便是完美的。 据他所知,梁小悠仅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褚春秋是能看穿其伪装的,那么梁小悠的真实面貌就会暴露,可看褚春秋的意思,好像没发现什么问题? 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红衣姑娘知晓他是魏先生,那么是梁小悠的可能性就极大,哪怕这里面存在着很多问题,但魏先生来不及细想,低声劝阻她赶快离开。 红衣姑娘不为所动,更是朝着褚春秋走去。 “这次我跑这么远,在磐门耐心等着,好不容易等到有趣的事情,怎能轻易就离开。” 她自顾自说着,像是完全没把褚春秋放在眼里。 褚春秋只是静静看着她。 但奈何海里忽然又有海浪惊起,有极光直冲天际,妖气更盛,在剑神和程颜面前,是身披黑袍,满头银丝,肩悬锁链,表情极为凶恶,身高百丈的妖王! 其妖气相比前面那六只妖王,俨然不在一个层面。
黑袍妖王指尖有一片花瓣,但在妖王的身躯面前,那片花瓣难以目视。 被极光吸引到视线的姜望,反而很清楚看到了那片花瓣,他意识到问题,那片花瓣在磐门出现的很突兀,刚刚坠入奈何海,便有更强的妖王露面,很难说这两者没有关系。 西覃奈何海的雅苑里,陆司首在与王淳圣的闲谈中,渐渐恢复了些精神,但注意到磐门那边的情况,他很意外的说道:“你竟用暮凉年引出了判官?” 判官是澡雪境巅峰妖王里公认的最强,陆司首在其面前也只有逃命的份儿。 在认知里,世间只有一个判官。 而判官曾是神只,与白菻不同,白菻是拥有神只的血脉,属于后裔,但判官原本就是神只。 跟在仙人旁侧的神只。 堕落为妖的判官没有变得更强,而是更弱了,否则真正的神只,哪会只有澡雪境巅峰的道行? 但不管判官是更强还是更弱,澡雪以上的大物不出,没人能轻易制伏祂。 王淳圣平静说道:“若能以暮凉年,让隋国剑神或执剑者陨落,当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陆司首问道:“可奈何海只是在表明态度,就算判官露面,也不会想跟隋国更巅峰的大物交恶吧?镇压奈何海的第一妖王,别管真正目的是什么,这么多年都证实着没想踏足隋覃。” 王淳圣说道:“奈何海生乱是有原因的,错在隋国,又有三只妖王被执剑者斩杀,奈何海从表明态度到想让隋国给出态度,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我仅仅推波助澜,结果会怎么样,便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了。” 陆司首释然道:“仅凭一片暮凉年,便让磐门之乱更盛,隋国也找不到理由发难,哪怕最终息事宁人,但能看到这场戏,便也值了。” ...... 褚春秋凝视着那副画面,磐门外的夜空已如同火海。 “我没兴趣再陪你们闹下去了。” 山泽首领未出,仅是魏先生,就让他很没面子,恰逢判官的露面,若再被缠住,磐门将危矣。 他是青玄署首尊,磐门是与西覃接洽的重地,既身在此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磐门被淹没。 魏先生也萌生退意。 判官的出现,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若磐门消失,隋国通往西覃的奈何桥也将会封闭,虽然真的到最后关头,神都肯定会有大物降临,但也意味着魏先生再没有任何能杀死褚春秋的机会。 何况磐门里普通百姓再少,也有数百人,每一种情况都是魏先生此刻必须撤离的原因。 而褚春秋没打算让他离开。 毫无保留的全力以赴,将得黄庭炁尽数贯入飞剑,并从外界再搬运海量的炁,整个磐门在汹涌气流间摇摇欲坠,魏先生体魄再是强悍,面对这一剑,也不会毫发无损。 澡雪境巅峰修士的意识已同炁相融,恢复黄庭炁的速度更是比寻常澡雪境修士快数倍,只要能让魏先生的体魄受到伤害,褚春秋便有六成把握将其杀死。 前面他尚且想留着些力气降妖除魔,但判官的出现,让他彻底没了这种念头。 飞剑由他意识驱策,魏先生是躲不掉的,只能硬接。 看着挡住魏先生正朝他走来的红衣姑娘,褚春秋径直出剑。 但让所有人都很意外的是,红衣姑娘在褚春秋剑出后,突然说了一句话,“你打不到我。” 这姑娘脑袋好像有什么问题? 她没有躲,依旧往前慢行,除非褚春秋眼瞎,否则怎么可能打不到? 而且堂堂澡雪境巅峰大修士,真是眼瞎的话,也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毕竟修士看人,不是只能用眼睛。 有红衣姑娘挡在前面,魏先生其实是有机会逃走的,红衣姑娘的种种行为让他已经很确信绝非是梁小悠伪装的,但红衣姑娘认得他是事实,而且好像也是来帮他的,魏先生做不到将其抛弃,独自逃跑。 他以最快速度想帮红衣姑娘拦截褚春秋的剑。 可更让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褚春秋的飞剑已至红衣姑娘面前,却莫名其妙的偏移了方位,因魏先生也已不在原地,褚春秋更是惊愕一瞬,导致飞剑与红衣姑娘擦身而过后,飞向更远的距离,很快便没了踪影。 魏先生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定格在红衣姑娘身侧,表情很震惊。 酒肆里的姜望,也是满脸茫然。 咋的? 褚春秋这么善良? 都是生死敌人了,说一句你打不到我,就真的故意打不到? 第七十九章 你在百里之外 看着褚春秋此刻惊愕地表情,姜望明白他绝非故意,那就是红衣姑娘的问题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魏先生难以置信的看着红衣姑娘,要说那是巧合,未免太夸张了些。 他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但又觉得更加不可思议。 能礼貌甚至尊敬的称呼他魏先生的只有山泽的人,然而山泽里肯定没有红衣姑娘,山泽在外只有敌人,没有朋友,敌人或许也会‘礼貌’的这么称呼,但绝对不会帮他。 除非是对青玄署也有很深的敌意。 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想法来帮他。 但如果跟前面冒出的念头结合,魏先生仍是觉得可能性很低。 “言出法随......” 褚春秋阴沉着脸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四个字。 整个隋国能用出言出法随的只有帝师,正如魏先生所想的那样,红衣姑娘若有这种本事,何须刻意的跟山泽交好? 看着红衣姑娘淡雅的气质,确很像读书人。 可年纪轻轻就能悟出浩然气并言出法随者,怎么看都很让人惊疑。 事实摆在眼前,若非言出法随,那么再难以理解,也只有巧合两个字能解释了。 褚春秋便是这么想的,念头微动,飞剑再次回到磐门,想得到真相,试一回便知。 他没有驱策飞剑回自己手里,而是从背后直接奇袭红衣姑娘。 虽然飞剑的速度很快,但破空声也很尖锐,红衣姑娘就站在那里,没有躲,第一时间说道:“飞剑在褚春秋后面!” 话音刚落,飞剑直接消失,幸而褚春秋反应及时,伸手稳稳接住从自己身后掠来的飞剑,看向对面的红衣姑娘,面色极其凝重。 言出法随......确信无疑。 姜望瞠目结舌。 好厉害的样子。 这不是无敌了? 小鱼也是眼睛放光,紧紧盯着红衣姑娘,喃喃道:“真强啊。” 姜望不懂得言出法随,只觉红衣姑娘一语成真,虽然目前没有展现出更实质的手段,但这种能力实在很难让人不羡慕。 “你到底是谁!”哪怕有事实证明,但褚春秋依旧难以相信,就以目前的场景,帝师的言出法随显然更强,可谁知道红衣姑娘能否说出更具威力且能实施的话,他再不想承认也得承认自己此刻有了些畏惧。 毕竟红衣姑娘仅仅牵制住他,魏先生也能有把握将他杀死,而他却没有把握能活着。 磐门外的动静愈演愈热,剑神与执剑者要合力对抗判官,常祭酒被数只澡雪境大妖缠着,更有被剑神杀死一只,仍有两只的妖王,直朝磐门而来,裴皆然他们根本无力阻挡。 褚春秋目睹着有骁菓军甲士狼狈扑向何辅麝所在的营帐,睡眼惺忪的何郎将再次露面,但褚春秋可没有觉得何郎将能同时对付两只妖王,此刻情况已是相当危险。 他是奉陛下的命令而来,堂堂青玄署首尊亲至,若让磐门再出什么事,哪怕不至于丢掉位置,也必然很难在神都行走,他不能指望神都再来大物,因那只会代表他褚春秋的无能。 “在此世间漂浮的人而已。” 红衣姑娘想着措辞,如是说道。 她也注意到奈何海那边的情况,又说道:“那里好像更有趣一些,咱们回见。” 没有理会变了脸色的褚春秋,红衣姑娘朝着魏先生说道:“你快点走吧。” 魏先生很犹豫。 但眼下的局面确实得快点离开。 褚春秋面部极为狰狞,磐门是很坚固的,仅次于神都,若真的孤注一掷,磐门将会被毁掉大半,但只要磐门没有被夷为平地,便不是问题。 褚春秋仍然不信邪,他不信红衣姑娘的言出法随能持平甚至胜过帝师。 只要红衣姑娘没有更高的能力,便能以遮蔽她的声音,或者比她言出法随更快的速度将其击败。 想到就做。 褚春秋往前迈出一步,身影直接消失。 红衣姑娘似是很无奈,耸肩说道:“你看不着,也感知不到我。” 她确实在褚春秋的视线里‘消失’了,但褚春秋思想转得很快,目标明确,身影出现的瞬间,手里的剑便已直指刚刚转身要离开的魏先生。 凝聚着足以毁掉大半个苦檀但只能毁掉磐门大半的力量的一剑,又在魏先生没有全身心防备的情况下,直接击溃其体魄,刺穿其胸膛。 红衣姑娘愣了一下,急忙说道:“褚春秋在磐门外百里!” 正一鼓作气想彻底杀死魏先生的褚春秋,只觉视线扭曲,恢复正常后,已在某处山野里。 他神情很冷静。
左顾右盼间便找到磐门的位置。 目测仅有五十里。 他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 “咳咳咳......”魏先生跪倒在地,武夫的体魄强横,但恢复速度跟修士完全没得比,何况褚春秋一剑给了他极大的创伤。 红衣姑娘满含歉意地说道:“我没想到他的目标会是你。” 魏先生吐了口血,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说道:“他只是在你话落后,临时起意,是我想着快点离开,放松了警惕,才让他有机可乘,与你无关。” 他当然没有真的放松警惕,只是的确没有戒备更深,而且褚春秋是抱着孤注一掷的想法出剑,就算魏先生全身心戒备,也不见得能躲开,无非是伤得不会这么重罢了,但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从最开始魏先生就没有足够的信心能杀死褚春秋,更多是想借助妖怪的力量放手一搏,只可惜局势变化太快。 满棠山执剑者向世人展露真正的剑,甚至最后判官都出现了,魏先生已经多次想走,奈何没有机会。 “姑娘究竟是何人?又怎会直接晓得我是谁?我第一次以此般面目出现在外界,褚春秋能猜到很正常,而你除非是与山泽里的某人熟识,认得我的面具。” 红衣姑娘有些尴尬。 若是说实话,不就把那家伙给出卖了? 山泽某方面的规矩是很严的,平常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决计不能泄漏山泽一丝一毫的事情,那家伙可是把什么事都告诉她了。 看着红衣姑娘的表情,魏先生便什么都明白了,但他没有再说多余的话,艰难起身道:“我们要趁着褚春秋回来前,赶紧离开。” 红衣姑娘说道:“他已经回来了。” 褚春秋正坐在某处屋檐上,他好像多了些闲情逸致。 魏先生凝眸看向磐门外,是何郎将的身影周旋于两只妖王之间,嘴巴里貌似还在骂骂咧咧,虽然看起来很狼狈,但两只妖王竟一时奈何他不得。 常祭酒刚刚斩杀一只澡雪境大妖,哪怕面前仍有数只,最起码应付起来能稍微轻松一些。 判官仿若石像般矗立在壁垒前,剑神与执剑者并肩,他们就那么互相凝视着,却好像比任何一场战斗都更危险。 可不管怎么说,局面又再次平稳。 姜望在酒肆里喝着酒,他同样很有闲情逸致,在奈何海时,只顾着汲取养分,此刻发现,神国力量更持久了。 虽然他人坐在这里,但元神已经出窍,没有帮常祭酒的忙,也没有帮何郎将的忙,只是悄无声息的斩杀着洞冥境妖怪。 奈何海里的妖与别处的妖确实不同,就算是斩杀洞冥境的妖怪,只要数量够多,也比得上在别处斩杀一位澡雪境大妖获得的养分。 哪怕很想汲取更多,但目前的情况,磐门肯定被神都的视线注意着,他尽量还是先低调些,等看完面前的这场戏,再考虑直接和判官碰一碰。 感知着身上前所未有的力量,姜望难免有些飘了,觉得自己很行。 “让我离开百里,实则只有五十里。”褚春秋在屋檐上俯视着红衣姑娘,笑道:“看来我预料没错,你的言出法随称不上真正的言出法随,仅仅初入门径。” “你每次要么让我的剑偏移目标,要么让我感知不到你的存在,根本没有实质的杀伤力,饶是如此,我或许也很难杀你,但你同样杀不死我。” “那个姓魏的已经重伤,对我构不成威胁,如此,你们便没有了能赢的希望。” 红衣姑娘略有些头疼的拍拍额头,紧跟着突然笑道:“你在百里之外。” 褚春秋眼睛瞪大,蓦地消失在屋檐上。 红衣姑娘很干脆的拽住魏先生,“跑!” 但下一刻褚春秋便又出现了,他面色很难看,这种感觉分明就是在被戏耍,他尚未来得及说一句话,红衣姑娘再次说道:“你在百里之外!” 褚春秋又没了。 这一次褚春秋学聪明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在红衣姑娘开口前,横冲直撞而来,径直把两人撞飞,身在半空,红衣姑娘方才说出完整的话,“你在百里之外,我毫发无损......” 褚春秋身影消失,红衣姑娘稳稳落地。 魏先生很惨的砸破一面墙壁,跌到姜望眼前。 害得姜望把酒洒了一身。 他默默看着魏先生,又默默擦着衣裳,转头笑看小鱼,说道:“再给公子我斟一盏。” 小鱼挠了挠脸颊,糯糯哦了一声,帮姜望把酒斟满。 褚春秋的身影出现在酒肆里。 这次他的脸真的黑了。 第八十章 褚春秋与我同境 红衣姑娘仿佛习惯般就要让褚春秋再次消失,但注意到酒肆里姜望的褚春秋,微微一愣,皱眉说道:“弱冠澡雪......磐门正值此般情况,你竟待在这里喝酒?” 姜望挑眉,说道:“我有在帮忙,别诬陷我。” 他指着磐门外正在降妖除魔的元神,褚春秋眉头皱得更深,说道:“只元神出窍便算了,以你的能耐何必与那些小妖纠缠,你该协助常祭酒尽快把那些澡雪境大妖解决。” 姜望饮了一口酒,笑道:“我不喜欢常祭酒,所以不会帮他。” 褚春秋义正严词道:“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岂能因个人喜恶坐视磐门陷入危机?” 姜望正气凛然道:“我这人偏就按喜好行事,常祭酒又没有被打死,反而占据上风,我没直接偷袭他就很好了。” “而且我对你们青玄署也没什么好印象,别试图教我做事。” 这一句话,他微微犹豫,最终没有说出口,又咽回了肚子里。 姜望可是很清楚记得,青玄署四品镇妖使谈老六便参与了鱼府灭门,虽然现在想来,应是跟那位陛下有关,但命令肯定是褚春秋下达的。 因小鱼同他一样,都是前诸国皇室后裔。 他甚至怀疑刘玄命也有参与。 毕竟鱼府在苦檀,刘玄命是苦檀青玄署的行令,褚春秋的命令应该是直接下达给苦檀青玄署的。 在从常祭酒嘴巴里得知父亲在神都的某些事后,姜望便也很难对青玄署生出什么好感,哪怕刘玄命很愿意栽培他,但正因如此,没有确信刘玄命参与那件事前,他并没有给刘玄命摆什么脸色。 而国师说出弱冠澡雪四个字的时候,姜望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以前因担忧小鱼的安危,不愿过早与神都有什么牵扯,但既然已经是这种情况,他自是不会有半点畏惧。 无非四个字,不服就干。 他在奈何海吃得很饱,修为的攀升,让其自信心很足。 按照以往前诸国皇室后裔的下场来看,隋帝需得找出足够的理由才会出手,所以后来想想,弱冠澡雪的名声传出去,实则有利有弊。 弊的是会被隋帝注意到,利的是也会被世人注意到,那么隋帝便没办法悄无声息的把他杀掉。 想查出姜望的身份很简单,哪怕只是万一的可能性,贸然毫无理由的杀死姜望,都会有损隋帝的仁德之名,甚至让得剩下本就猜疑的前诸国皇室后裔反叛,隋帝不能给他们以及世人此般理由。 所以姜望无需担心神都会有澡雪以上的大物杀他,仅是磐门事件,就算只是元神出窍,但无法否认他帮了忙的事实,隋帝想以这种理由杀他,难以服众。 相比于姜望,何郎将的行为不是更夸张? 别说何郎将天赋异禀的事,也别说西覃会借此怎么做,隋国自身也非铁板一块,隋帝以仁德之名立世,便也会被仁德之名束缚,越是看重自己的名声,他就越是无法随心所欲,纵然身为皇帝。 姜望只需在意着隋帝能借口发难的理由,剩下的便能无所顾忌。 他没有飘到觉得自己能必赢褚春秋,但也没想着客客气气,唯一需要忌惮的是,真把褚春秋得罪惨了,便能让隋帝顺势旁观,褚春秋若是把他杀死,那就属于私人恩怨,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所以那最后一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又让他艰难咽了回去。 虽然真说出来,也很难是褚春秋借此杀他的理由,可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但其实褚春秋此刻根本不知道姜望的身份,各境有新的澡雪境诞生,首先会被当地青玄署记录,再呈上神都,若非很特殊的情况,作为首尊的褚春秋自是没必要都看一遍。 他因国师的话而得知姜望弱冠澡雪,尚且没有整理出苦檀卷宗,便又来了磐门。 而事实上,因姜望所谓破境澡雪,苦檀青玄署并没有来得及记录,目前更是未曾呈上神都,褚春秋就算查了也查不到。 姜望和常祭酒有什么恩怨,褚春秋并不在意,只是冷声说道:“幸而目前局势尚算稳定,我懒得与你这小辈计较,但山泽在前,你需得协助青玄署,将姓魏的拿下。” 魏先生被红衣姑娘搀扶着,有面具遮挡,没人能看出他的表情,却能很容易猜得出来,肯定是有些难看,他忍受着因在面具里吐血,导致此刻略显难受的感觉,沉声说道:“姑娘,你若想走的话是很容易的,我杀褚春秋本也是临时起意,这种结果早在考虑之内。” 红衣姑娘说道:“若非因为我,魏先生就算依旧很难离开,但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所以我会尽可能带你一块离开。”
她其实很犹豫要不要用出那一招,又或者搬救兵,但两者都不是很轻易就能做出的决定,因都会付出些代价,虽然前者的代价会更大,可她却没有多么倾向于后者。 因一旦搬救兵,她将会被看管的更严,能跑来磐门,就已经相当麻烦,没什么事还好,如果她受了伤,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但她更是清楚,若是选择前者,后续的问题会更严重。 红衣姑娘看向姜望,没有因姜望的那张脸出现丝毫情绪变化,可她竟隐隐有些饥饿,想到老师说过的话,她顿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随即她的脸上有了喜色。 老师说她是最具仙缘的人,直到此刻,她才领会到。 原本艰难地选择变得很简单。 “你真的想逃,我确实很难留下你,但你想带着姓魏的,便两个人都走不掉,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言出法随的能力,想来帝师会更感兴趣,我会让你闭嘴,把你带回神都,找出你的秘密。” 红衣姑娘没搭理褚春秋,而是在魏先生耳畔低语着什么。 她用言出法随让除了魏先生之外的人都听不见她的声音。 褚春秋微皱眉头,朝着姜望使了个眼色,下一刹便直接出手。 这可是相当好的机会。 魏先生似是被红衣姑娘的计划惊到,但眼看着褚春秋来袭,他没工夫细想此法是否可成,便临时举一反三的按照红衣姑娘的计划出手,给红衣姑娘争取到完成原计划第一步的时间。 虽因受伤的缘故,体魄抗击打的能力减弱,但也并非减至无,魏先生拼尽全力挡住了褚春秋的攻势,在被轰飞的瞬间,红衣姑娘开口说道:“褚春秋与我同境!” 话音刚落,褚春秋便觉修为疾速下降,他满脸惶恐。 仅仅一瞬,他的修为便降至洞冥境巅峰! 红衣姑娘面色也变得惨白,仍是第一时间喝道:“魏先生!” 早有准备的魏先生不顾更严重的伤势,就要再次扑向褚春秋,面对只剩洞冥境巅峰修为的褚春秋,魏先生有信心一拳将其打爆。 褚春秋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红衣姑娘的言出法随竟能强大如斯?! “快救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朝着姜望呐喊。 那道声音显得很是歇斯底里。 别说姜望没想救褚春秋,他此刻已经被惊呆了。 红衣姑娘仅凭一句话,就让褚春秋与她同境,如果她只是普通人,那褚春秋不就更废了? 这完全不讲道理啊! 紧跟着姜望便看到红衣姑娘朝他跑了过来。 步伐踉跄,面色惨白无血,没等他反应过来,红衣姑娘便很虚弱的说道:“你不能反抗......” 姜望脸色骤变。 他无法动弹! 眼睁睁看着红衣姑娘扑来,张开嘴巴,咬向他的脖颈。 幸而小鱼及时做出反应,持断剑斩向红衣姑娘。 可红衣姑娘早有防备,在第一句话说出口后,紧跟着第二句话便响起,“你在酒肆外面......” 小鱼一剑劈空。 她急切转身又奔回酒肆,却见红衣姑娘已经扑倒姜望。 她没法再直接出剑,因担心会同时伤到公子,只能用笨方法,试图把红衣姑娘拉开,但红衣姑娘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小鱼竟怎么也拽不动。 姜望难以用言语描述自己此刻的感受。 只能说,红衣姑娘的身材很好。 最终小鱼还是把红衣姑娘拉开,看着姜望脖颈的伤口,她满脸杀意,反手一剑劈出,红衣姑娘却已出现在酒肆外面,她的面色重新变得红润,看着姜望的眼神甚至意犹未尽。 仅是小鱼拉扯红衣姑娘的过程便足以让魏先生杀死褚春秋,但褚春秋仍在原地,没有死,不知何时,酒肆里已经出现了第六个人。 他随手便把魏先生击退,红衣姑娘见势不妙,第一时间拽住魏先生,说道:“我们在百里之外!” 看着突兀消失的两个人,来者微微蹙眉,朝着惊魂未定的褚春秋问道:“怎么回事?” 褚春秋回过神来,满脸狰狞道:“快把他们抓回来!” 来者面无表情,说道:“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而且你没资格命令我。” 褚春秋呆滞一瞬,像是才搞清楚,眼前这位是骁菓军统领,陛下也要对其礼让三分,虽然憋了一肚子气,甚至恐惧之意未消,可他也只能把情绪都压住。 第八十一章 他很虚,但很勇 褚春秋的修为很快便恢复如初。 直接把高境界的修士拉到与自己同境,若再有帮手的情况下,确实可以随意跨境杀敌,但目前红衣姑娘要做到这一点,显然得付出些代价,而且把目标修为降低的时间短暂,一击不成,就必须得撤。 可不管怎么说,刚才的经历褚春秋绝不想再来一次。 他差一点就死了。 那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紧跟着褚春秋就想到,如果红衣姑娘很早便出现,魏先生又在全盛状态,他岂非必死无疑? 但红衣姑娘又为何出现的那么晚? 是魏先生的计划里原本没有红衣姑娘? 他没有想明白这件事情,便因骁菓军统领的离开,不得不跟了上去。 ...... 磐门五十里之外的某处。 魏先生依旧戴着仙鹤面具,但他也显然又吐血了,顺着下颌流出来,他直接瘫倒在地,呼吸声很急促,艰难说道:“我们要逃得更远......” 红衣姑娘说道:“魏先生能藏匿的毫无气息,而他们无法明确我们的位置,磐门又情势危急,应不会浪费工夫找我们。” 魏先生听出了话外之音,说道:“姑娘也能藏匿到毫无气息?” 红衣姑娘的表情再次有了些不自然。 因她学的藏匿法门是跟魏先生一样的。 结合前面的事情,魏先生大概也能想到,他一边调息着气血,一边平静说道:“你跟山泽的某人熟识吧?甚至可能不仅熟识,不管是何人,都坏了山泽规矩。” 红衣姑娘保持沉默,这时候说多错多。 魏先生突然又转了话锋,笑道:“但姑娘救了我,魏某知恩图报,坏了规矩的山泽人也相当于是间接救了我,所以我不会找其麻烦,可姑娘得提醒对方,下不为例。” 红衣姑娘依旧沉默。 魏先生也沉默了一会儿,再次说道:“姑娘是哪里的读书人?” 红衣姑娘回答道:“书院。” 魏先生皱眉看向她,说道:“世间有很多书院,但教修行的,并以书院为名的,只有西覃锋林书院。” 红衣姑娘又沉默了,最终摇头说道:“是另一座书院。” 魏先生的视线从红衣姑娘脸上移开,说道:“山泽知晓一些秘闻,但也没有自信到知天下,或许世间的确有第二座书院,总之,姑娘的救命之恩,魏某会铭记于心。” 红衣姑娘好奇道:“魏先生明明没有把握杀死褚春秋,为何还要出手?” 魏先生叹气道:“许是因太想杀他,只要有可能,便不愿放弃机会,我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想着哪怕剩半条命,要逃走还是很有希望的。” “我没有高估自己,但低估了褚春秋,他最开始顾虑着磐门,其实根本没有施展浑身解数,若非姑娘出现,让他有能力也难以发挥,我真就得交代在磐门了。” 魏先生恢复了些精神,看向红衣姑娘,说道:“我是到了磐门,才有要杀褚春秋的念头,就算姑娘与山泽里的某人熟识,但又怎会如此及时出现在磐门?” 红衣姑娘没有再对这件事情保持沉默,说道:“我来磐门只是觉得此地可能会发生有趣的事情,我确实提前知晓魏先生在磐门,可碰见魏先生杀褚春秋其实是巧合。” 她仍然没有明确与山泽里的人熟识,但魏先生能通过这番话猜得出来。 红衣姑娘不知他要杀褚春秋,却知道他在磐门,是因魏先生最初来磐门的目的,是追踪满棠山那位而至,他的确曾对几名山泽重要成员透露这件事,那么与红衣姑娘熟识的人,便缩小了范畴。 魏先生尝试说道:“姑娘可愿加入山泽?” 红衣姑娘微微错愕。 魏先生说道:“若姑娘也是山泽的人,那么向你透露山泽事的人,便不再是坏了规矩,当然,魏某并非以此要挟,哪怕姑娘拒绝,也没什么,我不会去查那个人是谁。” 红衣姑娘若有所思,说道:“以我的了解,你们山泽确实挺有趣的,可我这边也有些麻烦,加入山泽我很愿意,但魏先生得帮我保密,除了您之外,山泽任何人都不能知晓我的存在。” 魏先生笑道:“我会遵守与你的约定。” 红衣姑娘又说道:“还有,你们山泽的任务尽量别给我安排,但如果是很有趣的那种,我会想办法出来,我那边确实问题很大,家里看得严,若是暴露的话,我很担心你们山泽会直接从人间消失。” 魏先生笑容有些凝固。 你说得很吓人啊。 能让山泽消失的存在,其实整个人间有很多,关键是能把山泽的人都找出来。
红衣姑娘是了解山泽的,哪怕魏先生不知她具体了解多少,但肯定比世人多,想到红衣姑娘言出法随,看来其背景很深啊。 没有线索,他很难想到哪一个势力,很明显的是,让红衣姑娘加入山泽,是好事也会是坏事,他思虑良久,最终还是笑道:“欢迎你加入山泽。” 红衣姑娘说道:“我叫李神鸢。” 魏先生挑眉道:“李浮生是你什么人?” 红衣姑娘:“......” 魏先生摇头笑道:“山泽重要成员里姓李的有两个,但其中一个是我们首领,虽然同姓氏没什么,我仅仅随口一说,从你表情我也已经知晓答案了。” “你不用担心,我会刻意隐瞒李浮生,哪怕以后出任务,你们也不会碰面的,这样反而是好事,免得我给你派任务的时候,把你俩安排到一块。” 李神鸢很懊恼,我大意了啊。 魏先生说道:“等回去我会帮你做一张面具,虽然山泽并非所有人都戴面具,但毕竟你情况特殊,除非李浮生能有别的办法认出你,否则戴着面具出现在他面前,你也可以安枕无忧,算是两手准备吧。” 李神鸢垂头丧气,有些破罐子破摔,也是为了能让魏先生帮她更好的隐藏,便如实说道:“李浮生是我弟弟,但他有毛病,我烦他烦得要死,可在家里,他确实是我很好的挡箭牌。” 魏先生有点困惑,他没发现李浮生有什么特别的毛病。 很强倒是真的。 李浮生其实没资格入山泽重要成员的范围里,因魏先生最开始觉得他资质很差,可李浮生直接把山泽当时在场的所有重要成员全给打败了,又彰显出了很匪夷所思的能力,让山泽重要成员都对他心服口服。 现在看来,李浮生或许仍在藏拙,毕竟他有个能言出法随的姐姐,有着极其深厚的背景。 想到这里,魏先生再次试探着问道:“你家里人可知晓李浮生在山泽?” 李神鸢点头说道:“自是知晓。” 她也明白魏先生的意思,苦笑道:“但我与李浮生不同,他有毛病,我也有毛病,而且比他更重,他的毛病会让我很烦,我的毛病会让他以及家里人紧张,其实原本是有办法的,可惜......现在貌似又有了新办法。” 她想到姜望,饥饿感又来了。 魏先生没有再问,看似问出了李神鸢很多,但其实跟没问出来一样,反而让他也有些小紧张,李浮生待在山泽已有数年,成为重要成员也有一年半,不是没出什么事么? “我得去找顾景风,你或许不会想见他,我先教给你互相传信的方法,但你切记别再回磐门,那里目前才是最乱的时候。” 魏先生由衷叮嘱道:“就算你想看甚至参与有趣的事情,也最好放弃磐门,毕竟正像你说得那样,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性,你的家里万一知晓,都会很麻烦。” 李神鸢清楚被家里看管更严会怎么样,便认真点头,偶尔能出来跟一直都出不来,她当然懂得怎么选。 她有毛病,但适可而止,绝不任性。 ...... 磐门酒肆里。 姜望面色有些苍白。 神国力量仍在,没有丝毫减弱,但他却虚了。 想到红衣姑娘的行为,除了生气,更是有些畏惧。 正常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差点就被掏空。 目前的虚,很明显是贫血了。 能让澡雪境修士贫血,可见红衣姑娘都做了什么。 “别再让我见到你......” 姜望咬牙切齿,但看向很愧疚低着脑袋的小鱼,他当即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而且我也没什么事,就是虚一点而已,我都习惯了。” 小鱼没说话,依旧低着脑袋。 姜望微皱眉头,便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了几句,便牵着她的手,说道:“随公子我降妖除魔。” 他很虚,但仍是很勇。 元神顷刻归位,让他状态稍微好了一些。 姜望牵着小鱼的手,慢吞吞朝磐门外走着。 他能看到,此刻正面对数只澡雪境大妖的常祭酒显得有些狼狈。 也看到褚春秋的到来,让得常祭酒松了口气。 更看到救了褚春秋的人,瞥了一眼判官,随即又瞥了一眼何郎将,前者没什么反应,后者则越战越勇,像是在害怕什么,再无保留的摁着一只妖王打,另一只妖王则趁机扑向磐门。 第八十二章 那片夜漫长 程颜有注意到骁菓军统领的出现,对方穿着红色锦衣,身形显得有些单薄,面容刚毅,眼神仿佛透露着蔑然众生的意思,他只是站在那里,便没有妖怪能靠近。 “我在奈何海里找到了些蛛丝马迹,需要及时回神都禀明,你们若能撑得住,我便不帮忙了。” 这仿佛就是他把褚春秋带回来的目的,虽然他完全可以直接出手,偏偏要很麻烦的迂回,褚春秋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便是瞥了何郎将一眼,让何郎将不得不全力以赴。 何郎将惧怕骁菓军统领是难以掩饰的,是因隋帝及国师都曾让骁菓军统领亲自督促何郎将修行,骁菓军统领也确实那么做了,但他其实很忙,虽然没有人这么觉得。 总之骁菓军统领没有认真,可短短数日,依旧给何郎将带来极大的阴影。 哪怕骁菓军统领只是言语威胁,何郎将就肯定得刻苦修行,然而骁菓军统领督促何郎将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说,这才导致只要骁菓军统领不在,何郎将便会再次懈怠修行。 隋帝因此想让骁菓军统领把何郎将带在身边,但被骁菓军统领拒绝,能在磐门镇守,远离神都,是让何郎将很高兴的,他不愿回忆及描述当时的经历。 他很庆幸骁菓军统领心里的执拗,任统领之位是护卫神都,那么别的事情,都与其无关,骁菓军统领会来磐门,没什么值得纠结的,奈何海有事,也会影响到神都,那依旧属于统领的职责。 没有直接出手镇压,想来是统领觉得目前的局势影响不到神都,便也不再属于职责之内,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自然是返程。 骁菓军统领甚至没有在意扑向磐门的妖王,在话音刚落,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何郎将能够理解,但程颜无法理解。 你就这么走了? 我还没说需不需要帮忙呢! 直到此刻,判官才看向骁菓军统领消失的位置。 祂面无表情便很凶恶,从而轻微的表情变化也很难看得出来,自露面后,仅撞破壁垒,再没有做任何事,也没有说任何话,现在祂终于说出第一句话,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而来,忽远忽近。 “隋覃的纷争有奈何海相隔,三方互有伤亡,是因你们踏足奈何海的领域,期间未曾有妖王显现,但在平稳时期,是你们猎妖取骨,妖也可以反噬你们,算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可妖王依旧没有出现。” “然而此刻,你们有人踏足妖王的领域,便是打破了一直以来的规矩,奈何海淹没磐门,是在警告你们。” “奈何海里的妖很多,多到我也数不清,哪怕陨落几只妖王,我也不是很在意,我只想确信一点,隋国是否准备与奈何海为敌?” 程颜无法代表隋国,剑神也不可以,但青玄署的首尊褚春秋,却是可以。 他杀了几只澡雪境大妖,余下的常祭酒便能轻松应付,闻听判官之言,褚春秋迎上前去,朗声说道:“隋国无意同奈何海为敌,此间究竟因何事引起,我们自会调查清楚,但奈何海直接袭击磐门,让我隋将士死伤惨重,却也得讨个说法。” 因种种缘故,隋覃都很难真的与奈何海为敌,可他们同样相信,奈何海也有顾虑,怎么闹都无所谓,但相互间都有底线在,谁也不想随便打破底线。 青玄署降妖除魔,褚春秋最是清楚,这里面没有包括奈何海里的妖王。 奈何海里澡雪境巅峰妖王的数量甚至可能大于隋覃两国,但澡雪之上的存在,仅有镇压奈何海的那位第一妖王,真要开战,奈何海会输的概率更大,可没有西覃牵扯其中,隋国也必将付出极惨痛的代价。 褚春秋会给奈何海一个说法,但不意味着要把姿态放低,他大概想得到,判官的出现,其实就是此战的终结,这也是为何骁菓军统领会直接离开的原因,褚春秋要做的便是与判官商谈。 姜望已经走出磐门,判官没有说话,妖怪们仍在扑向磐门,被黑色气焰包裹着的妖王,把磐门整个遮蔽,然后姜望抬头看着它,咧嘴一笑。 左手牵着小鱼的手,右手持刀,划出一抹亮丽的寒芒,妖王堪比宗师境武夫体魄的身躯径直呈现出裂痕,它往后退了半步,紧紧盯着磐门前渺小的人,那一刀险些把它身躯斩碎。 姜望则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虽没有毫无保留的出刀,但也几乎没什么区别了,能伤到澡雪境巅峰的妖王,姜望便大致能明白自己处在什么层面。 他可以更强,因有曾经斩神的一刀未出,也因前面红衣姑娘做得事情,让他虚弱了几分,或许做不到像剑神和程颜那般轻松,可姜望有理由相信,自己已经具备能杀妖王的实力。
若能把眼前的妖王杀死,肯定又可以得到不俗的养分。 他略有些兴奋,毕竟是澡雪境巅峰的妖王,是第一次面对,期盼着养分能让神国再生变化。 整个苦檀都没有澡雪境巅峰的妖王,仅有奈何海里存在,若是错失机会,便很难再找到了,且不说以后刻意跑来奈何海斩杀妖王会怎么样,能确信的是,他真敢这么做,隋帝便有了足够的借口杀他。 所以这是目前唯一的机会。 他松开了小鱼的手,示意让其站远点,紧跟着双手持刀,脚下微动,便已掠空而起,锋锐的刀芒划出半月状的光弧,重重斩击在妖王的脑袋上。 砰地一声巨响。 浓烈地气息四溢,把周围的骁菓军修士及洞冥境妖怪尽数掀翻。 褚春秋蓦然回头,他眸子圆睁,又很快眯起,判官的声音随即在他耳畔响起,“隋国哪来的资格讨说法,是你们有错在先,我们给一些警告,合情合理。” 褚春秋重新看向判官,说道:“我再说最后一次,你们要的态度,我们会给,但此事与磐门将士无关,阁下需让群妖撤回奈何海,我们才能平静商议,否则只有殊死一战。” 判官凶恶的脸忽地出现在褚春秋面前,“你觉得曹崇凛来到磐门前,我能否杀掉你?” 褚春秋说不紧张是假的,但他保持着镇静,甚至能清楚看到判官脸上每一个细微毛孔,判官的眼睛都比磐门城门还要大,瞳孔里仿佛便是深渊,青玄署首尊大人却很平静地说道:“阁下可以试试。” 判官面无表情的与褚春秋拉开距离,说道:“那我便等着隋国的态度,在此之前,我会一直待在这里。” 祂仿佛真的成了石像。 众妖渐渐开始退回奈何海。 姜望则有些急切,他不惜要把剩余的甘露神符耗光,以此展露出更强的力量,真性散发,同妖王一般高的元神出现,直接挥着拳头,把妖王砸地倾斜,紧跟着反手牢牢束缚住妖王。 姜望再次提刀,寒意席卷方圆数里。 夜色变得更暗。 长夜刀匿于长夜。 星辉洒在姜望的身上。 此刀,可斩神。 妖王试图挣脱,凄声嘶吼。 但束缚住它的是姜望第二类元神。 寻常修士仅有一类元神。 能称得上资质颇高铸就两座黄庭的才会有第二类元神。 然而他们的元神无法等同自身的修为,姜望的第一类元神也是如此,但第二类元神却拥有着和姜望自身相当的力量,因此纵是澡雪境巅峰的妖王,也做不到轻易挣脱,何况是受了伤的妖王。 姜望以最快速度递出一刀。 夜空里的星辰霎时黯淡无光,像是彻底被长夜吞没。 妖王的惨叫声响起,黑色气焰升腾,下一刻便崩裂开来,直接神魂俱灭。 姜望的第二类元神维持着束缚妖王的姿势,随即化作星星点点,回归神国。 夜色骤然变得明亮些许。 所有人都目睹到那副画面。 他们神情各异,但多数人是如出一辙。 震惊! 磐门骁菓军的甲士自是清楚姜望是国师亲口说出的弱冠澡雪,但再怎么弱冠,也是寻常澡雪,怎能杀得死澡雪境巅峰的妖王? 哪怕是裴皆然,此刻也无法理解。 有玄浑身颤抖着,嘶哑着声音低喃道:“姜兄原来这么强,大隋国师说得弱冠澡雪,或许真正指得是澡雪巅峰?毕竟大家以为是寻常澡雪,但澡雪巅峰也是澡雪啊......” 除了百日筑基有分行炁、外景、铸就黄庭三个阶段,其上每个境界都仅有两个划分,但之间差距却如天堑,是前人觉得在一个境界里划分太多阶段很无趣又麻烦,唯有打熬基础的百日筑基划分严格。 世人认知的澡雪境便是澡雪境,澡雪境巅峰便是澡雪境巅峰,别管国师是省略了说,又或者真的就是字面意思,但姜望此刻的表现,都证明着他绝非寻常澡雪境! 没有人觉得是国师看走了眼,而都会像有玄那般猜测,是他们自己会错了意。 毕竟国师是隋国第一强者,更是隋人心中的世间第一强者。 常祭酒没有表现出震惊,反而面色严肃。 他最是清楚姜望的实力,因跟姜望打过一架,这才过去多久? 他没理由怀疑姜望此前是在藏拙,可要说姜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变得更强,那比前者更让人难以置信。 第八十三章 此间事已了 “国师说他弱冠澡雪,我便该能想得到。” 程颜微微一笑,说道:“你我破境澡雪都比他更晚,他确实没有触及澡雪巅峰,更别谈入了巅峰,但真实摆在眼前的是,他杀死了澡雪境巅峰的妖王,天赋异禀者有些特殊倒也正常。” 剑神默默瞥了他一眼,说道:“姜望向你拔刀,此刻向妖王拔刀,进境之快,比弱冠澡雪更有分量,须知欲速则不达,有时候快,不见得是好事,也更容易夭折。” 程颜略有古怪的看向剑神,说道:“快......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剑神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其实很不想承认自己居然懂了,明明没有这个意思,程颜这家伙,藏剑......是真有一手。 姜望身影落回地面。 神国力量因打破目前能承受的极限,导致直接消散,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虚弱。 其实拥有等同他全部力量的第二类元神,让其维持所需的损耗相对很低,但元神无法使用长夜刀的力量,便不存在更强力量的加持。 姜望选择亲自动手的最重要原因是,元神汲取的养分跟他自身汲取到的养分没法相提并论,前者会让他能汲取到的养分变得更少,仅有斩杀澡雪境巅峰妖王的机会,姜望不想草率的浪费。 体会着神国里新生的力量,姜望更加觉得很值。 但他没忘记及时给自己贴上两张甘露神符,拼着要把剩余甘露神符都耗光的决心拔刀,结果很幸运的没到最糟糕的情况,只是两张甘露神符也仅仅勉强让他平稳站着。 正如程颜说得那样,姜望未入澡雪境巅峰,可那道境界的大门已摆在眼前,触手可及,他能发挥出的神国力量无法纯粹以境界衡量,事实证明,他已经拥有堪比澡雪境巅峰的力量。 真正可称得上一位大物。 神国里山川青翠,数十只蝴蝶翩翩起舞,溪中鱼儿雀跃,两只白兔在蹦蹦跳跳,荒漠里除了蜥蜴,也出现了沙蝎,溪流渐渐汇聚成河,若是步行,想要逛遍山川也需数日。 两类真性宛若日月,轮替呈现于混沌之中。 姜望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寿元增涨了。 他很遗憾地看着尽数退回奈何海的妖怪,若再向判官拔刀,便是故意致使隋国与奈何海为敌,别说隋帝有借口,隋国百姓也会对他口诛笔伐。 此般被束缚的感觉让姜望尤为气愤,但相比于此,他得先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更强,那么人间再没有任何事物能束缚他。 何郎将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姜望。 如果姜望的天赋比他更高,那么陛下和国师是不是就会转移目标,他就能自由了? 别管事实怎样,他得相信姜望确实天赋更高,如此才能散布谣言。 何郎将露出了如沐春风的笑容,丝毫不加掩饰的说道:“年纪轻轻,便能一刀斩杀妖王,当世无人可比,真乃是天上地下第一妖孽,属实让人羡慕嫉妒恨,可我更知晓,有些差距是怎么都没办法弥补的,在下自愧不如,唯有心服口服!” 姜望茫然的看向他,你捧我捧得有点过分了吧? 骁菓军们和少数磐门修士却心中凛然。 何郎将是谁? 那是打败了西覃陆司首的人物。 他都自愧不如,看来国师描述姜望为弱冠澡雪,真的是指澡雪巅峰! 同样的境界,但姜望是弱冠澡雪,那自然是比何郎将的天赋更高。 低境界的人下意识这么想。 程颜则相当无语,他怀疑何郎将是想捧杀姜望,但两人什么仇什么怨啊? 褚春秋最能猜出何郎将要干嘛,当即便斥责这番话,可何郎将的言论,国师口中的弱冠澡雪其实指得是澡雪境巅峰的事情,终究还是会传扬出去,到最后究竟有多少人仍然愿意相信,便不好说了。 姜望倒也没有在意,此刻判官已经又睁开眼睛,正凝视着他。 除了突兀出现很快又消失的骁菓军统领,判官没有把场间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姜望斩杀妖王的瞬间,祂察觉到了一丝很怪异的气息,说不清道不明。 能够确信的是,在那一瞬间,祂竟有了些危机感。 帮助人间修士提高名气对于妖而言自然绝非好事,但事无绝对,站得越高摔得越惨的道理谁都懂,借着国师曾言姜望弱冠澡雪,何郎将自愧弗如,判官接着说道:“你很不错。” 祂很由衷的赞叹。 场间顿时寂静无声。 从未有妖怪会夸赞人间修士,就算有,也是对某些大物的感慨,‘你很不错’四个字当然更像是对平辈或晚辈而言,那么便是史无前例。 剑神自能猜出判官的真实意思,可那句赞叹却没有半点虚情假意,底层的修士更多,他们的思想也会更乱,哪怕很多人能想到是判官不怀好意,但就会有另一部分人持相反的态度。 毕竟让敌人都赞叹,那就是真的很赞。 判官说完,便闭上眼睛,继续当祂的石像。 褚春秋没工夫理会姜望的事情,奈何海的事情没有完,他得尽快回神都,请陛下及国师定夺。 常祭酒心思电转,他没有任何犹豫的跟随褚春秋一块回神都。
姜望对此仅是冷笑一声。 目前神国力量短时间里无法再呈现,他没有想着直接把常祭酒怎么样,但常祭酒迫切离开磐门的举动,用脚趾头想也清楚是怕被找麻烦。 长夜仍漫长,不急于一时。 奈何海已恢复平静,仅有判官矗立在壁垒前,紧闭双目,似是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石像。 自神都便跟随褚春秋而来的青玄署镇妖使们此刻方抵达磐门。 看着正收拾残局的骁菓军,他们满脸茫然。 何郎将拍了拍姜望的肩膀,笑道:“我会帮你名扬大隋的。” 姜望忍着没有被何郎将直接拍跪下,不得不再次浪费一张甘露神符,他心里简直在滴血,毕竟甘露神符很贵,目前就剩最后两张了。 何郎将说完便回了营帐,让姜望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小鱼搀扶着他,裴皆然和有玄上得前来,后者施以西覃最高礼节,郑重其事道: “先生弱冠澡雪,虽已让得世间大物皆知,但刀斩妖王的事迹,更会让先生世人皆知,不同于执剑者及剑神前辈,先生仅弱冠,此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有玄实感钦佩,但想挑战先生的念头不变,有玄会以先生为目标刻苦修行,待有成果,望先生不吝赐教。” 姜望很认真地说道:“我弱冠不虚,澡雪也不假,斩妖王更是事实,但你的确想多了,我只是很普通的澡雪境而已。” 有玄更为佩服的说道:“先生真是高风亮节,这么多事实摆在眼前,仍是不骄不躁,甚至尤为谦虚,在下必须给予先生最崇高的敬意,我也会像先生学习,我会抛却此前一切,纯粹以菩提修士的身份在隋国行走,找寻澡雪之道。” 他的意志坚定,最后朝着姜望再次施以西覃最高礼节,并向裴皆然以及剑神、执剑者颔首示意,右手持棍,左手执单掌礼,昂首迈步向前。 看着有玄远去的背影,姜望暗暗咂舌,这家伙是有什么毛病吧? 裴皆然很突兀地说道:“我想邀请你加入青玄署,是神都的青玄署,相信首尊会直接给予你二品镇妖使的身份,甚至是行令。” 姜望抚着额头,无奈说道:“我对青玄署没有任何兴趣,而且褚春秋也不会给予我二品镇妖使,甚至行令的身份,虽然的确有很多事实摆在眼前......我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要纯粹以眼前所见便断定事实。” 裴皆然说道:“你猜我懂了没?” 姜望说道:“......我不是很想猜。” 事实便是事实,姜望只是不想被夸大其实,但解释起来又很麻烦,他索性也不再说了。 程颜上前说道:“他们都猜你是澡雪境巅峰的大物,毕竟事实胜于雄辩,你很年轻,修为又确实很高,那么有些事情便是躲不掉的,唯有最终活下来,才是强者。” “就像我们山主,不管外界有什么传闻,他从未在意过,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让他去做。” 程颜轻拍他的肩膀,微笑道:“相信你是懂的,名声会给人带来难以想象的好处,也会把人拽入深渊,要么极力否认,要么就用真正的事实说话,让所有猜测都变成真的。” “虽然你用刀,满棠山是纯粹的剑士宗门,但不会因为有了一把刀就变得不纯粹,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都可以报满棠山的名号,若遇到满棠山三个字不好使的事情,那么满棠山执剑者会让它变得好使。” 姜望是第一个敢向他拔刀的晚辈,也因姜望确实天赋异禀的缘故,程颜算是抛出橄榄枝,他想让姜望独自面对名声带来的好处与坏处,又没有想让姜望夭折,那毕竟实属可惜。 满棠山三个字有时候好用,有时候也会不好用,但如果姜望随意使用满棠山三个字,程颜也可以当做从来没说过这些话,抛出橄榄枝是一回事,考量姜望也是一回事。 至于期间满棠山会不会因为姜望招惹更多敌人,呵呵,执剑者会在乎? 姜望想到奈何海里那位前辈,想到曾猜测其身份,稍微思忖,没有直接拒绝程颜的好意。 他得防范隋帝找借口杀他,那么有一个靠山便不是坏事,他当然没有想借满棠山做什么,也相信就算是隋帝都难以把满棠山怎么样,自然不能说是恩将仇报的给满棠山惹麻烦。 若非真到了无路可走的境地,他是肯定不会提及满棠山的。 最关键的是,他很有自信,能比世间任何人的破境速度都更快,他的目标仅仅是活着,而且是举世无敌的活着。 在无敌的道路上,所有事情无非就是养分般的存在。 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亦是如此。 那仅仅是更大的养分。 剑神在看着姜望,但他没有说任何话,不管姜望身在何处,终归是苦檀里走出去的,他没有因姜望天赋异禀,便让其与剑阁扯上关系。 他也懂得程颜是什么意思,更明白满棠山三个字在某些时候会给姜望带来更大的危险。 但剑神依旧没有要提醒姜望的想法,只是平静说道:“判官待在这里,确无危害,只等神都给出态度,对我们而言,此间事已了。” 第八十四章 我谢谢你啊 姜望在磐门滞留了三日,期间没有再见过何郎将,除了矗立在壁垒前的判官以及磐门的某些残桓断壁,剩下的似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但磐门修士变得很是小心翼翼,街上安稳又祥和。 裴皆然因程颜的话,怀疑姜望可能确实没有破入澡雪境巅峰,毕竟她胸有沟壑,很聪明,虽然姜望以诚恳的态度让她不要把程颜的话传出去,但实则裴皆然原本也没有这个意思。 她比姜望更清楚,神都对待满棠山的态度。 滞留三日的原因,是裴皆然要找顾景风的踪迹,姜望也没见到顾景风,可魏先生的出现,让他猜想,顾景风应是早就离开磐门了,只是裴皆然固执的想再搜寻一二。 待在酒肆里的姜望,看着面前参悟姚观海武学的小鱼,脑海里想到的是那片花瓣。 当时没有想起来,自然便未能告诉任何人。 现在细细思忖,姜望总觉得很有问题。 让夜游神陪着小鱼,姜望独自走出磐门,沿途看到他的修士都很尊敬,姜望没有搭理他们任何人,他走得很慢,街上的修士便更煎熬,极力的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姜望意识到问题,试图走快一些,但刚走两步便有些气喘,只能继续慢吞吞的走。 他的目标是骁菓军营地。 正值申时,除了各处巡视的甲卫,剩下的依然在刻苦训练,面对着百丈石像般的判官,他们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但也使得训练效果更显着。 “姜先生。”巡视的甲卫注意到面色苍白,步履蹒跚的姜望,先是见礼,方才疑问道:“姜先生没什么事吧?” 姜望挤出一抹笑意,说了声没事,并提出想见何郎将一面。 有甲卫前去通禀,很快便领着姜望来到何郎将的营帐里。 “眼看着就要到用晚膳的时辰,你此刻到访,很有蹭饭的嫌疑。” 何郎将在啃甘蔗,姜望自顾自坐下来,长长吐出口气,他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直言道:“我是因某件事情想与将军商议。” 何郎将没有在意是什么事情,反而略有惊叹地说道:“你比我还会装啊,瞧你虚地要死的模样,我差点就信以为真了,看来我得向你好好学习。” 姜望相当无语。 这位何郎将是真的不靠谱啊。 你以为我很想这么虚嘛? 我是没办法好嘛! 他极其虚弱的咳了几声,刚要说话,便见何郎将反应很快,当即也瘫坐在软榻上,咳得比姜望更夸张,但姜望是面色苍白,渐渐爬上一抹不正常的红润,何郎将是纯粹咳得脸红,剩下的状态就全靠演技。 姜望没忍住再次咳得更重了些,何郎将不甘示弱。 “......” 姜望终究没有把想揍一顿何郎将的念头付诸行动,郑重其事道:“判官露面前,磐门曾出现一朵花,溢散着微弱的极光,但在那朵花坠入奈何海后,极光大盛,判官便也就出现了。” “虽然判官可能早就有准备露面的意思,可我有理由怀疑,判官出现的时间并非祂准备出现的时间,我从未见过那种花,因我自幼熟读奇闻志异,隋境地理,各地风闻记载,起码能证明那并非隋国的花。” 何郎将怔然片刻,啃了口甘蔗,说道:“哪怕有西覃的花跨越奈何海飘至隋境,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但因距离的缘故,确实也算相当稀奇,一朵花而已,能有什么问题?” 看着姜望严肃的表情,何郎将微微皱眉,说道:“你怀疑是西覃有人作祟?” 姜望说道:“很有可能。” 何郎将正色道:“仅凭一朵花,若能让判官提前露面,那必须是西覃巅峰大物才能做到,可事实不管怎么说,那都仅仅是一朵花,国师想必会看得更清楚,所以此事与我们没太大干系。” 他继续啃甘蔗,并给姜望递了一根。 姜望摆手拒绝,仅是有猜想,不吐不快,也没想着那朵花与西覃存在干系,能借此做什么,反而看着何郎将此般模样,很好奇的说道:“将军貌似名声很响,但隋人又都觉得你其实根本不存在,国师让你真正出现在世人眼前,将军像是很不乐意?” 何郎将哀叹一声,啃着甘蔗便往营帐外走,“看你的表现,咱们应是同道中人,你弱冠澡雪,我而立澡雪,不惑再入巅峰。” 回头看向跟上来的姜望,他又啃了口甘蔗,“我不知道你此前有没有刻苦修行,我则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明明没怎么修炼,偏偏境界越来越高。” 姜望嘴角抽搐着。 听听,这是人说得话? 如果何郎将所言属实,他就得怀疑自己可能不是人间破境速度最快的。 站在营帐外面,何郎将瞥了一眼判官,说道:“我散漫惯了,每日刻苦修行太累,若我真的想修行也就罢了,被人推着往前走,实属很烦,但现在不一样了。” 何郎将笑眯眯地看着姜望,说道:“你弱冠澡雪,别管有没有破入巅峰,事实就是比我破境澡雪更快,我再懒一些,你再勤快一些,那么我的优势便能被忽略不计。”
“毕竟再是天才的人物,如果不愿意努力,那么天赋稍差一些,却极其刻苦的人,想要培养的话,谁都知道该怎么选,又何况你的天赋并不弱于我。” 何郎将比姜望年长,纯粹以谁更快破境澡雪,后者天赋自然显得比前者更高,也比前者有希望迈向更高的境界。 只是何郎将已经成长起来,他的威胁是比目前的姜望更强的,等姜望也成长起来都是后话了。 而且何郎将不用怎么修炼,境界也会增涨,姜望虽然同样不用修炼,可他得想办法汲取养分,只能说姜望的修炼方式跟别人不一样,因此真要说谁的天赋更高,其实很难说得清楚。 话虽如此,但姜望总觉得何郎将是在他面前刻意显圣。 难得可贵的是,何郎将确实没有这种意思,完全是很认真的在说。 但这更气人了好嘛! 姜望的确想稍微勤快一些,此时此刻却不得不更认真说道:“要比懒,我还没怕过谁。” 何郎将稍显错愕。 姜望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自幼唯一的念头便是活着,现在是想更好的活着,那么便没有比变得更强还好的办法,若只是普通人,怎么样都可以,惫懒也得看境界,懒到举世无敌,便是最高境界。” 何郎将难以置信的看着姜望,除非是真的闲云野鹤,周围见不着任何人,否则修士哪可能不结仇? 除非身份真的让人不敢与之结仇,反则,惫懒就意味着死得更快,为了能真正的懒,要做到举世无敌,这会是什么样的人? 他仿佛遭到重击,又像是百日筑基时,诸窍通畅的瞬间,他悟了。 “看来你真是我的知己,但我已经把你的事情传扬出去了,再解释的话怕是来不及,为表歉意,送你点葡萄甘蔗啥的?” 姜望无奈说道:“不必了,就算你什么都没做,也总会传扬出去的,现在仅是有可能传得更夸张罢了,没什么所谓。” 何郎将挠头说道:“是我只顾自己了,本来没想着与你有什么交集,坑就坑了,结果聊下来,咱们思想竟是相当契合,甚至你做得比我好,都没有外人在,你都依旧表现的这么虚,真是让我受益匪浅,坑你这件事,更是让我感到很是羞愧。” “但你想举世无敌,就得先苦后甜,要万分勤快,才能得到懒果,为何要装得这么虚?莫非又是什么高深境界?学到了,又让我学到了,若非懒得拜师,我肯定要奉你为师!” 姜望:“......” 何郎将由衷感慨道:“就算如此,我也有所悟,一味拒绝修炼,的确是下策,直接做出我想修炼,但我很虚,实在无能为力的样子,方才上策。” “正好借着陆司首以及奈何海生乱的事情,向外散布我身受重伤的消息,我再表现的很虚弱,哪怕国师明知道我在装,也拿我没辙,反正都要找借口,直接一劳永逸,岂不快哉?” 姜望在心里骂骂咧咧,表面上平静说道:“告辞。” 何郎将赶忙拽住他,说道:“你是我的知己,坑知己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我会想法子把太夸张的谣言压下来,但凡遇到什么麻烦,你也可以来磐门找我,我绝对在所不辞,当然,如果是惹到太大的麻烦,你就别来找我了。” 姜望:“......我谢谢你啊。” 何郎将笑道:“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看了看天色,他又说道:“要不吃顿饭再走?” 姜望果断告辞,难免走得快了些,虚弱的踉踉跄跄,让得后面看着的何郎将大为敬佩,瞧瞧这演技,实乃我辈楷模啊。 他依旧没能想明白姜望为何要这样,看来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必须得好生研究研究。 离开骁菓军营地,姜望停下来歇息片刻,无意地瞥向壁垒前的判官,却悚然发现判官睁着眼睛,在直勾勾盯着他。 姜望只觉背脊发麻,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没再看判官一眼,以目前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返回了磐门。 但刚刚入了小镇,姜望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梁小悠在磐门里闲逛。 她费了不少工夫才得以看到魏先生的传信,思虑片刻,决定走一趟。 但很显然,她来晚了。 此间妖气的浓郁程度,是她在苦檀任何地方都没有见识过的。 百丈判官矗立在壁垒前,梁小悠第一眼便看见了。 她有刻意展露一丝气息,虽然稍纵即逝,判官也已注意到了她。 两只妖相隔磐门城门及骁菓军营地对视着。 苦檀某座山,有虚影缓缓浮现。 虚影凝视着磐门。 那股气息出现的很短暂,祂把磐门一切尽收眼底,却没有看到该看见的身影。 祂看到了梁小悠。 但仅此而已。 祂也看到了姜望。 更看到了一些别人看不见的。 最终虚影消散,那座山变得与往常没什么区别。 第八十五章 神祇判官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十五章神祇判官壁垒任由奈何海洗礼数十载,已然变得斑驳,残破的位置正好被判官挡着,祂低眸凝视着那道渺小的身影,没有开口说话,但声音却很清晰地传入梁小悠的耳朵里。 “你是谁?” “神祇判官......”梁小悠答非所问,微笑道:“你变得好弱啊,虽然我也好不到哪去。” 判官很认真在洞悉梁小悠的身份,那股稍纵即逝的气息很难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祂算得上早期神祇,寻常神祇与其无法相提并论,在见识方面也是如此。 祂忽然意识到什么,瞳孔骤缩,“青冥第一尊神!” 神之所以是神,虽然是仙人给予的称呼,但自然得先有一尊神出现,才会有神的称谓,后面的神祇方能延续神名。 第一尊神意义非凡,是生于天地间第一口炁,严格来说,要比仙人的存在更久远。 只是未成神前,祂仅仅是一口炁,哪怕是万物生命的源起,可有灵智,再到成为更真实的生命,何止亿万年? 第一尊神在第一真仙的神国里化神,那么便会受制于仙,如果祂没有化神而是自行成仙,就该是另外的故事了。 或许这也是为何第一尊神会叛出天庭,别的神祇自诞生之日起,便是仙人附属,生而为神的祂们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唯有第一尊神并非因仙而诞生,仅仅是因仙人而获得神位。 第一尊神的起源就不同,甚至比大多数仙人都更强,却被仙人的规矩束缚着,因此冒出别的想法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谓堕落为妖的神祇,皆是因伺奉仙人的陨落,没有新的仙人,面临着会被妖怪杀死的命运,把自己也变成妖,是能够理解的。 但在有神祇坚持神的尊严的情况下,两相对比,堕落的神自然会被人间修士喊打喊杀。 哪怕眼前的第一尊神看着很弱小,可那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让得判官自堕落为妖后,第一次身心颤抖,祂与苦檀山神不同,因判官远比对方存在更久,也更清楚第一尊神代表着什么。 祂在梁小悠面前,没有任何敢反抗的念头。 虽然判官很清楚,祂能轻而易举杀死此刻的梁小悠。 但又何必呢? 现在咱都是妖,相煎何太急啊。 “刚刚苦檀山神扫视磐门,您做了什么?” 梁小悠很满意判官的态度,说道:“我被镇压的期间,曾汲取苦檀气运,破封而出后,那个小家伙发现了这件事情,说来相当可笑,我此前汲取气运那么久,祂都没有察觉,现在的正神简直不像话。” 判官皱眉说道:“能依旧维持正神身份的,便是仍然依附神国,人间修士不懂这些,但自我走出奈何海,却没发现苦檀那位仙人的存在,否则您汲取气运的事情,苦檀山神察觉不到,仙人肯定能第一时间看到你才对。” 别管是隋国或西覃,都有明确的正神,他们以古籍记载了解一些正神与偏神的区别,其实根本没有了解到最关键的事情。 奈何海没有踏足隋覃的最大原因之一,便是隋覃里都有不止一位正神,就意味着不止一位仙人。 人间修士寻仙,哪里想到,仙人可能就在他们身边。 寻常的妖怪也不懂这些,但奈何海里毕竟有判官,其余堕落为妖的神祇,若非被更强大的妖怪镇压,自然不会随便说这件事,祂们可以摒弃神的身份,却难以彻底失去对于仙人的敬畏。 甚至难免会有些堕落神祇期盼着重复神位。 梁小悠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判官顿时心下凛然,莫非...... 侧目注意到从营帐里走出来的何郎将,判官闭上了眼睛,待得姜望自骁菓军营地离开,祂重新睁开眼睛,想到此前莫名的危机感,神情变得尤为凝重。 “曾经的旧识,今时已很难见,迄今为止,我算是见到了三位旧识,同样被镇压的河伯已被我吃掉,另有一尊神,虽在苦檀出现,但我却没办法再找到祂的踪迹。” 梁小悠面色略有些阴沉地说道:“若非祂给予我重击,我其实没必要吃掉河伯......” 她面色又变得温和,笑道:“你我之前没有太多交集,可终究也算得上认识,那么便多少知道一些我的本事,哪怕是仙人也没能耐杀死我,咱们各自在人世间活着便很好,谁也别来打扰谁。” 判官默默闭上眼眸。 梁小悠则看着回到磐门的姜望,没等她想出为何在此的理由,姜望便笑着说道:“魏先生和顾景风已离开磐门,褚春秋也回了神都,你滞留磐门没什么意义,或者说,单纯只是来迟了?” 你真是给我找了一个好理由,虽然这本来就是事实。 但我确没想到你在磐门。 梁小悠一直在栖霞街研究怎么看魏先生的传信,因此,磐门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并不清楚,凝视着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更虚弱的姜望,她反而捉摸不透。 明明该是很强的姜望,再被她掠取身体后,却成了废人,让她遭遇了一番不堪回首的屈辱,那么姜望表面再是虚弱,都难免让梁小悠觉得很假。 没有恢复以前的力量,梁小悠秉承着不入险境的原则,硬是消除了趁机杀死姜望的想法。 她担心是坑。 姜望仅是知晓她山泽部众的身份,若贸然再暴露些别的东西,便很得不偿失了。 来到磐门是因魏先生的传信,也是没想这么快让山泽的人怀疑她,所以无论如何,她得跟魏先生见一面,好好解释为何没有及时回信的问题,因此与判官的会面是意外。 但正因磐门目前的情况,苦檀山神轻易不会出现,否则便容易把安稳的局面再次打破,但不意味着梁小悠就可以安枕无忧的待在磐门,她依旧要尽快离开。 当即便朝着姜望笑了笑,说道:“我的确因故来迟,打扰了,有缘再见。” 说着转身就要走,姜望却平静说道:“且慢,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梁小悠背对着姜望,问道:“什么人?”
姜望说道:“穿着红衣的姑娘,她手里有一把很纤细的剑,应该也是你们山泽的人。” 梁小悠找寻着记忆,毫无所获,怀疑又是真正梁小悠丢失的小部分记忆。 她能想到,姜望既然提及魏先生,那么刺杀褚春秋的事情,肯定就有这位红衣姑娘露面,她斟酌道:“有点熟悉,但山泽人蛮多的,就算是重要成员,也未必相互都熟识。” 姜望不疑有他,说道:“如果你见到她,记得帮我带句话,她对我做得事情,我会百倍奉还,让她耐心等着。” 梁小悠回眸看了一眼姜望,没忍住好奇道:“她对你做了什么?” 姜望说道:“与你无关。” 梁小悠原本想讥讽两句,但又觉得纯粹耽误时间,便什么都没说,快步离开。 她此刻除了想找到魏先生,的确也有想见见那位红衣姑娘的念头。 别管红衣姑娘对姜望做了什么,这两个人必然结了仇,那红衣姑娘就成了梁小悠可以利用的目标。 这一趟算是没白来。 姜望回酒肆里等着裴皆然,继续待在磐门已没什么意义,但想返回因象城得需要裴皆然的帮忙。 酒肆里没什么人,原来是有人的,可在他回来后,便只剩小鱼了。 滞留磐门的修士皆是基本无望更高境界,他们当然有理由攀附宗门或者强者,只因姜望确实很虚,那么就会显得很懒,别人想上前讨好,他爱搭不理的模样,就很让人望而却步了。 甚至他们可能在心里腹诽姜望,但更清楚,若胡搅蛮缠,反而得罪姜望,别说攀高枝,恐怕命都得搭上。 唯有酒肆掌柜的对待姜望一如昨日,修士本就和普通百姓隔得很远,百姓最常见到修士的时候,便是修士在降妖除魔,而磐门遍地修士,奈何海里都是妖怪,能在磐门做生意的百姓,自是非同一般。 他们仅仅是在做生意,修士里的强弱怎么都跟他们扯不上干系,尊敬是有的,但不会因此畏惧,毕竟外面的骁菓军在保护他们,修士有时候也会保护他们。 那么他们最该做的,便是做该做的事情。 来回走这一趟,姜望很累,自然就很饿,边吃边等着裴皆然。 似是想起什么,姜望让夜游神屏蔽三丈距离的声音,免得被掌柜听了去,他看着小鱼,认真问道:“有关鱼府的事情,你都清楚哪些?” 这是姜望第一次认真询问这件事情,小鱼愣了片刻,回答道:“鱼府出事前,我待在外面,闻风声赶回去,便目睹家人惨死的画面。” “是父亲拼尽全力护我逃走,让当时鱼府修为最高的侍卫带我离开,但我们根本无处可去,蒙叔一路护着我,被渐离者追杀,几次险象环生。” “我清晰记得,蒙叔斩杀了五十四名渐离者,其中有武夫也有修士,可蒙叔同样身受重伤,在一个雨夜,我们又被渐离者围困。” “蒙叔挡在我的面前,他没有说太多话,只是让我逃,我是鱼府唯一的生还者,我也是唯一能报仇的希望,蒙叔用最简单的话,让我不得不抛弃他,拼命逃跑。” 小鱼的神情虽然很平静,但眼睛里难掩杀意,“我很清楚蒙叔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我更能清楚听见身后的厮杀声,但我不敢回头,我得活着,为家人报仇。” “没有蒙叔的保护,虽然后面数日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可除了渐离者,世间也有别的危险,我啃食了曾经不敢想象也无法想象的食物,我唯一的目标便是活下来,不惜一切代价。” 虽然小鱼没有说得那么详细,但姜望能够想象到那是怎样的场景。 他紧紧攥着拳头,注视着小鱼依旧平静地脸庞,被他在侯府里呵护的婢女,要比他认知里更坚韧,可那是因不好的事情才造就出来的。 他以前只想着让小鱼待在侯府,快乐的生活,但事实证明,只要背负着某些事情,便无法真正的快乐。 小鱼能够活着来到浑城,其过程是难以想象的。 姜望皱眉思忖道:“若仅是与妖怪勾结,虽是很好的理由,但也正因如此,隋......那个人没可能一直用同样的理由。” 事实证明,他提及隋帝也无法被国师观察到,但是能确信范围的,只能转而讳莫如深。 “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目标是前诸国皇室后裔,皆因妖怪的问题被拔掉,便很难堵住悠悠众口,他必然需要不同的理由,毫无疑问,鱼府是他做得最轻松的一件事。” 姜望能想到,哪怕隋帝要以妖怪为借口向鱼府发难,也得给出确凿的证据,但其实那已经不重要。 “除了谈老六,你再没有记住别的脸了么?” 小鱼认真想了想,说道:“我能记得好几个,可我又不认识他们,除非他们像谈老六那样再出现在我面前。” 姜望问道:“褚春秋呢?” 小鱼摇头说道:“没有他,也或许是我没注意到他。” 没能确信的事情,纵然复仇的信念坚定,小鱼也没想着牵连无辜,否则她会不顾一切的帮助魏先生刺杀褚春秋。 姜望想想便释然,若幕后黑手是隋帝,褚春秋仅是执行命令的人,而真正动手的是更底层的存在,堂堂青玄署首尊没必要亲自露面。 归根结底,小鱼最大的复仇目标,唯有隋帝。 此路任重而道远。 姜望看向酒肆外面,矗立的判官尤为显著,祂依旧在盯着。 裴皆然回到酒肆,很正常的一无所获。 姜望牵着小鱼的手,说道:“我们得回因象城了,再迟一些,恐怕萧时年刻画的符纹撑不住。” 裴皆然稍显疲惫的点点头,姜望最后再看了一眼判官,压下心头涌现的怪异感,目视裴皆然按照此前萧时年教的方法,让得第二道符纹于磐门上空呈现。 随着耀眼光束的降临,把三人笼罩,再次出现,已是因象城里。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六章 执符(上) 裴皆然面色微白,因多了小鱼,哪怕有夜游神的力量帮忙,也导致损耗极大,姜望反而因相比磐门距离浑城更近了些,没有任何不适,甚至轻吐了口气,恢复了些精神。 萧时年刻画了能让他们在因象城与磐门往来的两道符纹,第二道符纹是隐藏式的,消耗更低,只需以特殊方法牵引。 相当于萧时年在因象城与磐门之间开了一扇门,唯有在开门的时候会费些力气,但要第二次开门,萧时年是帮不上忙的,何况是又多了一个跨门而入的人。 他们直接回到鱼渊学府里五百年香樟树下。 正好看到铁锤姑娘和若水秋等人从外面回来。 周围有鱼渊学府的门生对她们怒目而视。 就好像她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在注意到裴皆然的时候,鱼渊学府的一名门生快步上得前来,义愤填膺道:“裴行令,您可算回来了,她们把因象城搞得乌烟瘴气,我们仅是说了几句,便有学府十数位门生被打伤,祭酒大人不在,此事裴行令必须得管!” 裴皆然略显虚弱,跟已经搬出藤椅躺着的姜望倒是相得益彰,她也直接坐在红木椅上,很随意地瞥了一眼铁锤姑娘等人。 铁锤姑娘抱着白狐狸,站在最前面,正满脸讥讽地看着告状的学府门生。 若水秋的面色则很平静,像是纯粹结伴同行的路人。 阿空跟在铁锤姑娘身边,毫无疑问的啃着鸡腿儿,看到姜望和小鱼后,她很开心的跑过来,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个鸡腿儿,想分享给小鱼。 小鱼仅是摇头拒绝,也没有询问是什么情况。 姜望大概能想得到,毕竟他打算去奈何海的时候,便清楚铁锤姑娘要做什么。 但他仍很好奇铁锤姑娘都具体做了什么。 鱼渊学府的那名门生依旧在控诉着,“柳家被其余大族瓜分,是祭酒默许的事情,她们想调查柳楹就算了,郡守府衙里的确存在些问题,可她们竟又直接打上各族!” “姓萧的帮她们掠阵,白家也参与其中,使得因象城大族土崩瓦解,成了白家独大,各族皆是因象城的一部分,百姓们的生计也多数要靠着各族,她们此番行为,不亚于毁掉因象!” 姜望暗暗咂舌,不愧是铁锤,直接把事情做绝,那么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但他很疑惑,白家怎么成了最大受益者? 白家又怎么会跟铁锤姑娘合作? 虽然白家隐藏着极强大的力量,可终究是因象城大族一员,白家想借此独揽因象城生意,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除非白家真的一点问题没有,否则白家愿意合作,铁锤姑娘也不会愿意。 面对鱼渊门生的指责,铁锤姑娘自然不会惯着,冷笑道:“我很怀疑你们学府也牵扯其中,柳楹做了什么,早已人尽皆知,而其余大族暗地里更是做出比柳楹更过分的事情。” “我替天行道,除尽因象腌臜事,本是坐镇因象的鱼渊学府,却想包庇他们?这样的学府如何给隋国培养什么栋梁?” 鱼渊门生恼羞成怒道:“你怎敢构陷学府!那些大族背地里做了什么,我们又怎会知晓,但你们扰乱因象是事实,百姓生计被牵连也是事实,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如此莽撞的行为,最终苦得只有百姓!” 铁锤姑娘面色难看,读书人确实很能说啊,她说不过当然只能动手,但她也不傻,前面动手就算了,此刻再动手,没错也有错了。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白家全力协助,且保证会善待百姓,因此生计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真正的事实,是因象城变得更干净,百姓才能生活的更好。” 跛着脚的白霅此时来到鱼渊学府,身后跟着一群人,抬着好几个箱子,他朗声说道:“我们白家一直都在因象城,得益于因象百姓的爱戴,方才起家,虽期间曾陷入低谷,但白家的理念从未改变。” 他指着那些箱子,说道:“这些是援助学府能更好的培养人才之用,从其余大族中所得,我们白家也分文不取,因此学府担心的问题不会存在,白家无法保证做到什么程度,但会竭尽所能回报因象。” 鱼渊门生们面面相觑。 白家既然说出来,那么自然会做到,否则鱼渊学府随时可以让白家再入低谷,甚至永无翻身之日。 裴皆然确实很虚弱,自始至终没说什么,眼前的问题便已算妥善解决,她感谢也叮嘱了白霅几句,亲自目送白家的人离开,便回了房间休息。 鱼渊门生臊眉耷眼的散去。
当然也有门生又出言警告铁锤姑娘,说他们会看着白家,但铁锤姑娘根本没有搭理。 等到场间没有外人,也安静下来,姜望伸了个懒腰,问道:“刘行令和骆尊者也没在因象?为何不露面解决这件事情?” 若水秋回答道:“因象城里的事情,与我们武神祠没什么关系,何况我也在里面,尊者自然没理由露面,至于刘行令......” 铁锤姑娘接话道:“奈何海那边的妖气直接传递到了整个苦檀,周围城镇有妖怪伺机而动,刘行令便带着申屠煌镇压妖怪,顺便也带走了鱼渊学府的教习。” 目前磐门的情况尚未彻底传至因象城,否则铁锤姑娘要说的就不止这些了,但她仍很好奇磐门发生了什么,因萧时年的缘故,她是知晓姜望去了奈何海。 姜望随便扯了几句,又问起萧时年。 铁锤姑娘则露出怪异的表情,说道:“在我们对因象城大族出手的时候,萧时年表现很好,但貌似被宝箓阁的人盯上了,他们很好奇萧时年的画符手段,甚至把他敬为上宾,此刻应该还在宝箓阁。” 姜望想到自己确实得再买几张神符,便带着小鱼以及非得跟着的阿空前往宝箓阁。 宝箓阁里,萧时年有些如坐针毡。 他面前是一位老妪,因象城宝箓阁的实际执掌者,能轻易画出神符的宝箓天师。 老妪说出很多有关符箓的问题,但其实萧时年没有很懂。 他只懂得一些符箓基础,可老妪明显不相信。 有些符箓传承确实会藏拙,老妪能够理解,然而萧时年很年轻,画符需要天赋,也需要经验,她能很肯定,萧时年同样是一位宝箓天师,但整个隋国,都找不出此般年纪的宝箓天师。 符箓的画法并非单一,各自因传承不同,画法也就不同,可对老妪而言,大多数都是知晓甚至了解一些的,偏偏萧时年画符的方法,她闻所未闻。 甚至叹为观止。 萧时年如坐针毡的原因在于,他没想到因象城里有一位宝箓天师,那么以前随便就能糊弄的事情就变得很不好糊弄。 虽然打算参与秋祭的开始,就没想再刻意隐瞒,甚至故意在程颜和剑神面前展示,但那是有目的的,若被宝箓天师缠上,目前却非好事。 无论老妪说什么,他要么闭口不言,要么实话实说,“我不懂。” 老妪很无奈,想了想,说道:“我想跟萧先生请教一下符箓,毕竟萧先生画符我亲眼所见,你再说不懂,老婆子我可就不愿意了。” 萧时年皱眉说道:“若我不愿,阁下又能如何?” 宝箓阁开在很多城镇里,第一家在神都,萧时年很怀疑是与张天师有关,毕竟因象城宝箓阁里有宝箓天师坐镇,就很不同寻常,莫说宝箓天师很稀少,能甘愿待在宝箓阁里,就证明着极大的问题。 这也是为何萧时年没有一开始就态度不好的原因,但老妪再咄咄相逼的话,他本就不算很好的脾气,是很难继续压制的。 老妪因稍微摸到了一些萧时年的性格,便笑着说道:“若萧先生以符箓胜了我,那么我便以宝箓天师及宝箓阁为证,不仅不会再纠缠萧先生,也会对萧先生的事情缄默其口。” 萧时年能想到如果输了,将付出什么样的条件。 “原来这便是宝箓阁的作风?” 老妪说道:“我仅仅是好奇萧先生的符,哪怕你输了,我也只是想让萧先生别再拒绝,说什么不懂符这种话。” 她没有给萧时年反驳的机会,直接就开始画符,而且是施展浑身解数,自画符到成符,速度很快,画好的瞬间便拍向了萧时年。 有锁链凭空出现,将得萧时年牢牢束缚住。 老妪笑道:“你画符的方式特别,想来应难不住你。” 萧时年默不作声,他食指微抬,符纹便渐渐呈现,紧跟着锁链上燃起火焰,顷刻消融。 老妪眼前一亮,又开始画符。 哪怕是宝箓天师,画符依旧需要时间,因此,萧时年会更快,他以指代笔,飞速刻画着符纹,流星似的金线在半空中流窜,他确实比老妪更快的把符纹推出去。 但仅仅一霎,老妪的符箓已成。 两道符相撞,顿时掀起一股狂风,宝箓阁里的伙计纷纷摔飞出去,货架上的符箓也惨遭荼毒,符炁自宝箓阁腾空,化作蛟龙,让得仍在半道上走着的姜望清晰目睹。 第八十七章 执符(下) 因象城里有某些视线注视宝箓阁,但清楚宝箓阁的存在,也知晓那位宝箓天师,多数人都没有很在意,只当那位天师在画新符,所以未曾认真观察,便移开了视线。 唯有身在白家小草阁里的大公子,仍在注视着。 候在一旁的李害乱,正在自顾自说着,“姜望已回因象,弱冠澡雪的事情很快也会传到这里,但更夸张的是,他仅用两刀便斩杀了一个妖王。” “如果当时在小草阁,他没有藏拙的话,便不可能有这种实力,可要说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再入澡雪境巅峰,未免太匪夷所思。” 白公子平静说道:“他仍在澡雪......但好像能斩出跨越境界的一刀,事实上,他会付出很严重的代价,明明很强,却表面看着越来越虚,很难说没有关系。” “在那种情况下,非得拔刀斩妖王,让自己反受其害,实为愚蠢的行为,若无缘由,我便很难再对他提起兴趣了。” 白公子忽然微笑道:“此刻,又有一个人让我生出了些兴趣。” 李害乱顺着公子的目光看向宝箓阁,皱眉说道:“那个姓萧的已入澡雪境,符箓造诣又堪比宝箓天师,甚至画符的方式前所未有,的确很值得在意。” 别管是炁武兼修,又或是炁符兼修,澡雪境都是最大的坎儿,能入澡雪境,虽然依旧没办法证明可以走得更远,但萧时年能做到破境澡雪,已是相当罕见的事情。 白公子默默喝着茶,视线从宝箓阁里转移到姜望的身上,准确地说,是姜望身边的丫头,他微微蹙眉,似是想到了曾经的某件事。 “害乱,你是否记得那个满脸倔强,从泥堆里爬起来,把我手里的肉抢走的小姑娘?” 李害乱有些诧异,自家公子很少甚至从来不会回首往昔,因公子向来只往前看,除了某些实在难以忘记的事情,公子对其他事情多数都不会记得,哪怕可能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也得被提醒后才能想起。 而公子所说的这件事情,是让李害乱都得认真回忆一番才能依稀记起。 白公子没有等待李害乱搭话,便又说道:“我其实可以顺手杀了她,可在她抢走我的食物,转而又奔向远处孤狼的时候,我不仅没有了要杀她的意思,甚至让你出手帮她。” “虽然你没有真正出手,只是看着她与孤狼搏命,最终饱餐一顿,可她应该明白我的想法,还给了我更多的食物。” 白公子微微笑着,说道:“那是很奇妙的经历,我居然跟着她走了一段路,她或许并不清楚,她之所以能活着,是有我在她身后,后来因别的事情,我没有再跟着她。” “我有想过,她可能会死,但又想着她不会死,事实证明,她的确活着。” 李害乱意识到什么,朝外扫视一圈,没发现什么情况,但答案应该是很清楚的,“她在因象城?” 白公子自顾自说道:“原来世间里能让我感兴趣的人或物,没有我想得那么少,只是有些事或有些人被我忘记了。” 李害乱莫名有些触动,他紧紧盯着公子的脸,那是一张很好看很好看的脸。 在他眼里,是比姜望更好看的。 ...... 姜望被小鱼搀扶着来到宝箓阁前,阿空啃着鸡腿儿,目瞪口呆地看着飞舞的蛟龙,金色符纹把蛟龙牢牢束缚,任凭其如何冲撞都于事无补。 老妪在画第三张符,萧时年也在刻画着新的符纹,使得蛟龙与金色符纹的纠缠变得更为激烈。 随着一张又一张符箓飞出,宝箓阁上空顿显绚丽多彩,不管是什么样的手段,萧时年似是都用相同的法门应对。 外行人不懂,老妪却看得清楚,符纹虽然依旧是那些符纹,可纹路是有在发生变化的。 纵使宝箓天师,也没可能持续画出神符,老妪脸上已经滑落一滴虚汗,她画符的速度越来越慢。 本想着能一鼓作气,击败萧时年,因此,除了第一张符,剩余的皆是威力极盛,奈何局面陷入僵持,已对她甚是不利。 阿空看花了眼,别的不说,老妪的符箓确实奇异多端,尤其煞为好看。 萧时年的符纹则很单调,没怎么吸引到阿空的注意。 老妪执符,深深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萧时年,说道:“且看此符。” 夜空里乌云遍布。 似银河倾注。 骤然砸落宝箓阁。 虽声势浩大,但宝箓阁及周围街道都无碍,目标只有萧时年。 那一瞬间,窒息感和压迫感极其强烈。 萧时年只觉动一根手指都难以做到,自然也就没办法再画符。
老妪默默擦了擦汗,说道:“现在认输来得及,否则迟一些,我收符不及的话,你恐有生命之虞。” 萧时年脸涨得通红,他说不出话来,但也没有给出丝毫想认输的意思,眼神依然坚定,在老妪担忧会出事,想撤回符箓时,便发觉萧时年的面色忽然变得正常。 她意识到问题,但来不及做任何事情。 没有画新的符纹,却有新的符纹出现。 倾注的银河直接崩散。 老妪闷哼一声,瘫软在地。 萧时年沉默着起身,伸手把老妪扶起,说道:“幸而你最终收手,否则再迟一些,我会给你更重的教训。” 老妪没有因萧时年的话而气恼,甚至微笑着说道:“原来你在自己身上也刻画了符纹,无需借助符纸,便能在其他事物上画符是得岸天师的能耐,你未曾得岸,便可做到,更显得你画符的方法高深。” 姜望领着小鱼和阿空入得宝箓阁,仿佛很相熟似的直接在老妪面前坐下来,他稍微喘了口气,赞叹道:“两位大师执符对决的场面,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老妪没搭理他,也同样颤巍巍坐下,看着萧时年说道:“为避免误会,我便再多解释一句,天师的数量是远胜修士的,但真正有本事的天师,却很稀有,宝箓天师便是很难跨越的门槛。” “也许你摸出了新路,我非是要觊觎,你若能将此路发扬光大,得益的是整个人间来惭愧,虽是宝箓天师,可我只是这样了。” “延年益寿的符箓是无法叠加的,纵然是张天师也没本事画出延寿百年甚至更高的符箓,长生久视是修士的难关,更是其余体系可遇不可求的。” 老妪真诚说道:“有新路忽然摆在眼前,我激动些在所难免,请教是一回事,但决然不会为此刁难萧先生。” 萧时年微微犹豫,从怀里取出一本书,说道:“我不想与宝箓阁为敌,也没有跟阁下探讨什么符箓的念头,这本阵符大全我曾给过别人,也给予你,能悟到什么,便看阁下自己了。” 所谓《阵符大全》,仅是改善原有符箓的画法或是记载着更奇妙些的符纹,并非是萧时年的画符之道,事实证明,他刻画符纹的方式,别人是很难甚至没办法学会的,因从根本上就不同。 哪怕是最简单易懂的《阵符大全》,对于此间天师而言,也是很高深的法门,真就只能看悟性及经验了,既然编纂出来,萧时年便没有想藏着掖着。 但不意味着萧时年会无偿给予所有天师,这便是得看眼缘了,或是像陶天师那般纯粹是事先答应好的条件。 想到这里,萧时年看了一眼姜望,顿时紧皱眉头,“你怎么更虚了?” 姜望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说道:“虽然总觉得是错觉,但萧兄好像很在意我虚的问题?” 小鱼和阿空都没能因此想到别的事情上,而老妪毕竟年纪摆在这里,哪怕会有早已被遗忘的脸红发烫的感觉,可她确实很怀疑,萧时年在意姜望身子虚的问题,就显得很不正常。 原来现在的年轻人都在玩很新的东西? 虽然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就有,但的确很难轻易碰见。 老妪上下打量着姜望和萧时年,暗道可惜。 姜望的脸固然更好看,萧时年却也不差,岂不可惜? 她捧着《阵符大全》,甚至都忘了激动,脑子里全被别的事情填满。 萧时年当然没有想直接说实话,也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只是姜望变得更虚,的确让他很头疼。 他朝着老妪微微颔首,便毫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姜望则因有更急迫的事情,没有细想,看着老妪,笑眯眯说道:“前辈跟萧时年算是不打不相识,而且他还赠予您这什么符箓大全,那咱就都是朋友,我想再买几张甘露神符,前辈您看?” 老妪笑了两声,说道:“那我就给你便宜点?” 姜望正气凛然道:“我向来不差这些,但毕竟出门在外,难免会有点羞涩,我这次是打算要多一些,前辈只需随便便宜几百两就行了。” 你倒是真敢说啊。 便宜几百两? 我白送你好不好? 看了看手里的《阵符大全》,老妪有些无奈地说道:“也罢,刚与萧先生比符,我暂时没法再画神符,明日吧,我会尽量多画一些,只要你三百两,到时你来取。” 上回三百两买了七张甘露神符,想来老妪怎么也得画个十来张,姜望觉得不亏,毕竟小鱼一回来,他又有钱了,便笑着告辞。 第八十八章 因为隋帝姓陈 姜望很豪气的给自己又贴了一张甘露神符,目前仅剩下最后一张,只要没有意外,够撑很久的,他离开宝箓阁,没有回鱼渊学府,而是朝柳楹当初的府院走了一趟。 在因象城待着没什么事,姜望对年后秋祭大会也没什么兴趣,再加上更虚的问题以及等着姚观海回浑城汇合,怎么都得尽快离开,但在此之前,巴守的事情要解决。 柳楹的府院已经空了,想再找到巴守的踪迹很难,于是姜望又领着小鱼和阿空准备去白家。 其实也是想再瞧瞧成了因象城第一且是唯一大族的白家,李害乱且不提,姜望始终觉得小草阁里有第三个人,不管从哪方面来讲,白家都很不简单。 为避免让甘露神符消耗太快,所以姜望走得很慢。 小鱼亦步亦趋的跟着姜望,阿空则是一不小心便跑远,回头看姜望仍在原地慢吞吞,只能再跑回来,她路上自然是看到什么好吃的便吃什么,那对寻常百姓而言,是很怪异的画面。 姜望大概花了半个时辰才来到白家。 又一次看到阴沉着脸的白霅。 把其余大族中所得都贡献出去,很显然不会是白霅的意思,可不管怎么说,在动不动就打断腿的威胁下,白霅再是痛恨,也只能照做,他心里憋屈极了。 注意到姜望,想起以一己之力面对柳家,最终造就此般局面的罪魁祸首,白霅反而眼前一亮。 白家大部分人都以他为首,但在绝对力量面前,白霅却什么都做不了,如果能跟姜望合作,说不定可以把掌权人的位置从大侄儿手里夺回来。 “姜先生,真是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啊!” 白霅跛着脚,满脸欢喜的上前来,把该有的姿态做足。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姜望礼貌的回应一句,便说道:“我来找姓李的那位前辈。” “李害乱?”白霅表面不动声色,说道:“姜先生此言差矣,李害乱仅是我白家门客,哪称得上您一句前辈,要见他无非是一句话的事。” “可实不相瞒,白家生意都是我白霅在管着,上回李害乱与姜先生大打出手,我当时没实力介入,很是诚惶诚恐,事后想教训他,也不怕姜先生笑话,李害乱那家伙把我一顿揍。” 白霅抹着眼泪儿,声情并茂道:“归根结底,李害乱名为白家门客,其实是我那大侄儿身边的人,说起我这大侄儿,确实心高气傲。” “虽然白家曾陷入低谷,算是我大侄儿力挽狂澜,可要说真正把白家重新拽起来,我是出了大力气的,他当个甩手掌柜,乐得自在,若没有我在后面托衬着,白家哪可能东山再起?” “就仗着前面一点功劳,把自己显得高高在上,我是有怒不敢言啊。” “得姜先生曾关照,我那回实是因大侄儿的事情心烦,有些冲撞姜先生,望姜先生海涵啊,但也正如您前面所言,瞧我这腿,就是被李害乱给打断的,一辈子都得跛着。” 白霅似是真的想起伤心事,看着自己的腿,哭得很真切。 姜望刚说两句话就被白霅一顿狂轰滥炸,很是无语。 阿空在旁边深感同情,忍痛递给他一个鸡腿儿。 白霅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吃哪补哪儿? 但终于想起正经事的白霅,只能发挥自己更高湛的演技,表现的尤为感动,颤抖着双手接过鸡腿儿,满含热泪的说道:“多谢姑娘。” 阿空直勾勾盯着鸡腿儿,摆出大度的模样,说道:“别客气,快吃吧,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白霅刚想吃,身后李害乱出现,没有半点伪装的意思,便把白霅推到一边,导致鸡腿儿也掉在了地上,阿空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满脸凶恶的看向李害乱。 简直岂有此理! 她嘴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就要扑上去,但被小鱼一把拽住。 而看清这幅画面的白霅,没再理会被李害乱推倒的事情,反倒心下暗喜。 阿空是跟着铁锤姑娘一同与白家合作,覆灭因象城其余大族的,现在阿空既然跟着姜望,那显然是姜望的人,别管什么原因,只要双方能再交恶,对他都是极大的好事。 念及此,白霅顿时哀嚎一声,捧着沾满泥土的鸡腿儿,再次声泪俱下。 他要表现出与阿空同仇敌忾的样子。 但他正哀嚎着,想着震撼人心的台词,结果抬眸却发现眼前早已没了半个人影。 李害乱带着姜望他们朝小草阁而去。 “你们白家的事情确是蛮多的。” 姜望微微笑着,顺便安抚着暴躁的阿空。 李害乱淡淡说道:“那也是白家的事情,姜先生莫非想管?”
姜望笑道:“刚刚白霅的一通表演,究竟意欲何为,我岂会不知?有你在白家,任何花里胡哨的手段都是无用的,何况他口中的大侄儿,想来也非寻常之辈,否则何以让你效忠?白霅心中所愿,怎么都没办法实现。” 李害乱说道:“但白家确实需要他,有句话他说得没错,我家公子的确没有闲心管着白家生意,而我又不懂生意,便只能用他,毕竟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他偶尔闹一闹,我家公子反而能为看场戏更惬意些。” 姜望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小草阁,问道:“你们公子一直住在这里?” 李害乱顿足,回身说道:“我们公子上回就见过你,但姜先生别想着见公子,你还没有资格。” 小鱼闻言,直接拔出断剑,维护自家公子谁不会啊。 李害乱看向小鱼,微微蹙眉,说道:“你资质不错,甚至很高,跟着姜望是白瞎了,如果愿意,我可以收你为徒。” 小鱼冷声说道:“我已经有老师了。” 李害乱淡然说道:“但我肯定比你老师更强,姜先生应该最是清楚。” 小鱼再次冷声道:“或许你说的是事实,但我早晚会比你更强。” 李害乱面无表情的盯着小鱼的脸,突然扯出一抹很不像微笑的微笑,甚至反而显得更阴冷,“你确有可能做到这件事。” 他转身继续往小草阁去。 小鱼皱着眉头,看向姜望。 她没办法理解这句话,虽然她坚信会是事实,但李害乱的相信就很有问题。 姜望沉默片刻,笑道:“你的资质很高,不管是谁,都会相信这一点。” 李害乱在小草阁前止步,问道:“你此来白家有何目的?” 姜望打量着小草阁,说道:“既然我没资格见你家公子,为何两次都把我带来此地?” 他没有等李害乱回答,自顾自取出藤椅躺下,舒坦的长吐口气。 李害乱确实也没有想回答,只是盯着他。 姜望笑了笑,说道:“我对白家确实有些好奇,但这是其次,毕竟白家已经是因象城第一大族,我此来更重要的原因,是想请白家帮个忙。” 李害乱正要拒绝,但小草阁里传出一道声音,“你想让白家帮什么忙?” 姜望眯缝着眼睛,他竟然无法探究出声音来自小草阁的何处,看来白家这位大公子果然有些能耐。 从上回便察觉小草阁里还有别的人,姜望就深知此点。 “柳楹府院里曾有一位第四境巅峰的武夫,我想让白家帮忙找到他。” 姜望大概描述了巴守的样貌。 小草阁里的声音传出,“可以。” 姜望好奇说道:“白家公子不提什么条件?” “只是帮忙找个人而已,若没有刻意隐藏相貌,找到他是很容易的事情,何须为此向姜先生提什么条件。” 姜望拱手说道:“那便谢过白公子了,只希望尽量能快些。” “李害乱。”白家公子轻唤了一声,李害乱会意,冷冷盯了姜望一眼,说道:“等我片刻。” 姜望有些诧异,“虽然我想快点找到人,但你们真的这么快就能找到?” 小草阁里没有了声音。 姜望也就没再说什么,小鱼则暗暗嘀咕了一句,“装神弄鬼。” 说是片刻,姜望确实只等了片刻,他甚至觉得李害乱刚刚离开,便又回来,像是纯粹上了个茅房,而且是小的,只见李害乱随意扔给他一幅画,“可是此人?” 姜望低头看着画像,不由赞叹道:“白家的能量有些超乎我的想象啊。” 李害乱平静说道:“他叫巴守,来自神都,能查到的信息不多,毕竟你只是想找到他的人,我也没必要多查,他仍在因象城,躲在十四街三十七巷往里大约五百步,那里没怎么住人,正常来讲的确很容易藏身,但对我而言,更容易找到。” 姜望不得不再次惊叹,“你刚刚出去一小会儿究竟做了什么?” 李害乱说道:“忙已经帮了,姜先生请离开吧。” 刚要迈步入小草阁,李害乱又回身说道:“顺便提醒一句,我虽然没来得及查出更多,但他的背景有些问题,如果你是想杀他,便想好会出现的更大的麻烦。” 姜望眉头微皱,说道:“多谢提醒。” 他收起藤椅,带着小鱼和阿空离开白家。 小草阁的某个窗前,白家公子注视着姜望的背影,喃喃道:“巴守的背景姓陈,不管是哪一个,这件事情都很有意思。” 因为隋帝便姓陈。 第八十九章 唯有杀死姜望 因象城第十四街三十七巷,是类似浑城栖霞街的地方,整个第十四街是很大的,抵得上半个浑城,三十七巷的位置则稍微有些偏,说是没怎么住人,可等姜望来到此地,却发现相比栖霞街要热闹多了。 巷口有摆摊的,也有老人家在下棋,偶尔甚至有武夫的身影出没。 因此有别的武夫或修士出现在这里,便显不出什么稀奇。 姜望沿途路上买了件鹅毛大氅,虚的问题导致他很冷,除了甘露神符,多防护一些,是很有必要的。 他整个人都缩着,氅领遮住了半张脸,没怎么引起旁人注意。 时辰已至戌时二刻。 晚霞成旖。 姜望入得三十七巷。 他没有担心巴守会发现什么,从而提前逃跑。 他很虚,在此时反倒有了好处,因武夫很难察觉到他的气息,甚至修士也一样。 更因此地有武夫及修士出没,小鱼能把气息内敛,何况因象城里寻常四境武夫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同样很难引起注意,像阿空这般洞冥境修士就更多了。 而且磐门斩妖王后,除了修为的攀升,姜望目前无需让神国力量涌现,依旧能施展一些修士的手段,例如能看到最远三里的画面,或是感知到武夫及修士的气息,所以巴守真的想跑,他会第一时间察觉。 大约五百步,姜望抬眸看着眼前的破旧院落,自来到三十七巷,他便已牢牢锁定巴守的位置,不由得再次感慨白家的能量。 院落里有两股气息。 姜望清楚看到了巴守,第二个人则很陌生,而且相对年轻。 巴守正与那位年轻人说着话。 话语中提及隗琅郡魁首,预示着那位年轻人的身份。 但巴守虽无法察觉到姜望的气息,可他毕竟是第四境巅峰的武夫,小鱼的气息是没办法彻底内敛的,有武夫及修士在巷子里停留时间长了一些,自然很快就让他警醒。 院落里没了声音。 姜望抿嘴一笑,侧目示意小鱼,后者直接上前踹门。 砰地一声响。 烟尘四溢。 姜望迈步跨过门槛。 巴守直勾勾盯着他们,在看到姜望那张脸的时候,他就意识到问题大了。 好在他做得事情很隐秘,不管姜望是为什么又是怎么找来的,他都让自己保持平静,除非常祭酒说了什么,否则姜望没理由怀疑他。 而且就在前日,他得到了殿下的传信,磐门出现的弱冠澡雪,必须竭尽所能的拉拢。 事实证明,姜望终究引起了殿下的注意,巴守却很纠结,姜望没有死在奈何海,他此刻很难分得清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能够确信的是,他必须得把与妖怪合作试图杀死姜望的事情深深藏在心里,只要没有暴露出来,事情便尚有转圜余地。 姜望死在奈何海也就算了,不仅没死,弱冠澡雪的名头直接传到神都,入得殿下耳中,那么巴守再不甘心,也得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否则无法向殿下交代是一回事,甚至后果可能会更严重。 巴守很快便有了措辞,他先是表现出惊愕,再是惶恐,继而行大礼,说道:“姜先生,我与柳家没什么瓜葛,仅是暂住,柳家的事情我浑然不知啊!” 他显得很是卑躬屈膝,“还得感谢姜先生当初不杀之恩,没想到此刻竟有缘再见姜先生,敢问姜先生可是有什么吩咐?” 巴守是想把话题引到在柳楹府院里初见的时候,更要演出对姜望十分敬畏的模样。 有意在奈何海做些什么,仅常祭酒知晓,而且巴守也未曾在常祭酒面前明言真的会做什么,所以就算是最坏的情况,巴守依旧相信,只要自己演得好,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打消姜望的怀疑。 他忽略了河伯是否真诚合作,因他跟河伯碰面确是巧合,很巧的得知河伯与姜望有仇,算是一拍即合。 更没想到,因象城的白家,轻描淡写就找出他的位置。 姜望径直取出藤椅,微笑着说道:“我来找你的确有些事情,但巴守先生也不用太过紧张,是我家婢女莽撞了些,破门而入绝非我本意。” 小鱼满脸茫然。 巴守则表演入木三分,像是依然敬畏地挤出一抹笑容,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姜望躺在藤椅上,很随意般说道:“看来我没有称呼错啊,巴守先生。” 河伯没有丝毫诚信,在奈何海便说出了巴守的名字,只是姜望没有证实自己怀疑的那位第四境武夫是不是叫做巴守,后来李害乱拿出的画像,就已经坐实两者是同一人。
别说姜望早就有答案,河伯与李害乱都曾言巴守拥有非同一般的背景,若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哪怕自知实力不济,他也没必要把姿态放得这么低。 这便很不符合拥有大背景的人的作派。 或许是巴守要么别有目的,需得伪装,而非刻意针对某个人。 但这都已经不重要。 在姜望前往白家后,答案就已经很明显。 巴守这回是没有丝毫表演痕迹的挤出笑容,仍在挣扎道:“没想到姜先生居然知晓我的名字,实在让我受宠若惊。” 他心存侥幸,突然被叫出名字,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表演出了些破绽,可他想着,姜望知道自己的姓名,也不能代表什么。 但想是这般想,巴守其实很慌,除了常祭酒和河伯,哪怕是柳家人都不清楚自己的名字,姜望却能直接说出来,已经能代表很多事情了。 他只能欺骗自己,情况没有到最坏的时候。 姜望淡淡说道:“既然很明白我在柳家放了你,却反而恩将仇报,这也就算了,你偏偏选择跟河伯沆瀣一气,与妖为谋即是大罪,又没能耐控制河伯,我只能说,巴守先生愚不可及啊。” 巴守面色苍白,讪笑道:“我没懂姜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望盯着他,说道:“我其实很好奇,你为何想杀我?甚至不惜与河伯为谋,你来自神都,应该更清楚规矩,但如果你只是简单的蠢,那我反而能理解一些,毕竟蠢人做事,没必要找什么逻辑。” 巴守面色变得惨白,而且冷汗直冒。 真要说起来,他刚开始没有想杀姜望。 苦檀秋祭大会是在因象城举行,柳家是因象城大族,而且底蕴深厚,若能借助柳家,殿下吩咐的事情,他才能做得更好,但姜望一句话,就给柳家带来灭顶之灾。 虽然巴守可以再找其余大族,无非是多费些事,可他原本不需要费这些事。 因清楚常祭酒有想让姜望前往奈何海的意思,他便稍微帮了点忙,建议常祭酒在姜望面前提及小鱼,果然使得姜望因此妥协。 巴守原以为能直接跟常祭酒合作,甚至为殿下笼络常祭酒,可结果却出了问题,那才是巴守真正对姜望起杀念的时候。 前面做错一件事,便导致步步都错。 唯有杀死姜望,才能终止错误。 他都已经跟妖怪合谋,不仅没杀死姜望,反而让姜望入了神都大物的视线中,现在又被找上门来,巴守顿觉没有退路了。 弱冠澡雪啊。 最年轻的澡雪境修士。 巴守想不到自己有任何能活下来的办法。 他更清楚贸然搬出殿下的后果,何况他始终坚信自己对殿下的忠心,纵然是死,也不能把殿下牵扯进来。 他低着脑袋,肩膀耸动,忽然大笑几声,“我的确很蠢,但姜先生也没有显得多聪明,你不该找来的,反正又没死,何必想着报复?” “我来自神都,你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我可以直言的告诉你,我来苦檀是奉太子殿下之命行事,要行之事,可谓重中之重,若我死在这里,哪怕你是什么弱冠澡雪,也会在隋国寸步难行!” 巴守侧目看向旁边的年轻人,说道:“你我都是隗琅郡人,刚给你个大好前程,便让你赴死,想来你也很难愿意,我会拼命帮你拖延时间,你只需把眼前的事情传出去,径直去往神都便好。” 隗琅郡魁首眉头紧皱。 他虽然在隗琅郡没有对手,但也没有胆子与澡雪境修士战斗,可想到自己出身卑微,来到因象城又见识到铁锤姑娘和萧时年的实力,更是没有自信能位列秋祭三甲。 能直接前往神都,的确是很难拒绝的事情。 何况无需做别的,只需要逃跑,朝着神都跑,顺便把眼前的情况传出去,他觉得很值得拼一把。 巴守话音刚落,便没有任何犹豫的出刀。 隗琅郡魁首一咬牙,纵身掠出院落。 小鱼没有第一时间追上去。 而是下意识挡在姜望身前,迎击巴守的刀。 阿空眼珠转了转,手里拿着鸡腿儿,乐呵呵追着隗琅郡魁首跑远。 姜望看着小鱼暂时未落下风,便也没有出手,因他很疑惑巴守的行为,别说拖延时间,就算让那个隗琅郡魁首先跑一个月,姜望也能一刀取其性命。 他怎么想都觉得隗琅郡魁首是被巴守坑了,可却没想明白,巴守是在玩什么把戏? 第九十章 隗琅郡年轻辈最强 因象城第十四街三十七巷外某处茶肆,骆岘山正目睹着院落里的画面。 他手里把玩着一件玉扳指法器,回想巴守急促传来的话,骆岘山微微犹豫,侧目又看到隗琅郡魁首以极快的速度掠出,专挑狭窄之处藏行,后面跟上来的阿空,左顾右盼,似是没有找到目标。 怪不得隗琅郡魁首愿意一博,原来是对逃跑很有自信。 世间藏匿法数不胜数,虽是山泽为最,可别的法门也并非一无是处。 骆岘山抿了一口茶,静坐片刻,起身离开茶肆,来到南纸铺里,买了张宣纸,稍微措辞,便提笔书写,随后把写满字的宣纸塞入怀中,头也不回的走远。 三十七巷里,刀光剑影。 姜望让第一类真性出窍,把院落周围数丈距离与外界隔开,哪怕时辰渐晚,但巷口仍有寥寥百姓,却丝毫没有察觉巷子里发生了什么。 小鱼已入武夫的第四境,但实际上,在第三境的时候,她就已经把第四境需要修炼的功夫都修完了,因此,小鱼跟同境武夫是不能相提并论的,纵然巴守是第四境巅峰,且是拼了命,数十招内都没有奈何小鱼分毫。 姜望想着若非小鱼的兵器不称手,甚至可以压着巴守打。 断剑的流光划过院落,映照出巴守稍显狼狈的模样。 殿下更早注意到小鱼,后来又将其暂时放弃,但直到此刻,巴守才明白,只是听闻小鱼的天赋,远不如真正见识到,若让她成长起来,必然不可小觑。 没有本事杀死姜望,巴守以赴死之心,怎么也得拉一个垫背。 他径直出刀,施展浑身解数。 小鱼则稳扎稳打,见招拆招。 最开始有第四境巅峰的孙青睚教她,后有宗师骆岘山传授武学,前往奈何海的路上,姚观海也是倾囊相授,虽然种种情况,姚观海没来得及教小鱼太多,但小鱼学到的都是杀招。 再借用骆岘山的武学,更将一身所学发挥到极致。 姜望默默看着,其实已经大概能猜出结果。 武夫与修士不同,且不提小鱼经验很低,很短的一把断剑在面对势均力敌的对手时,难说影响之大,肯定得有些影响,何况抱以死志的巴守攻势刚猛,哪怕小鱼最终能很惊艳的重伤巴守,也无法将其杀死。 说是想竭尽所有的培养小鱼,但姜望毕竟还是姜望,每每看到小鱼即将受伤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想介入,是因看到小鱼倔强且坚定的脸庞,让他又屡屡打消念头。 如此反复,他很难受。 巴守更难受。 他未入不惑,便已是第四境巅峰,而且破境更是早些年,资质怎么都算颇高的,在神都里,惊艳之辈遍地,他无名无姓,无人愿意瞧上一眼,是殿下把他视作心腹,他也尽力为殿下披荆斩棘。 可正如姜望所言,殿下说什么,他做什么,若是依靠自己,他什么事都做不成,只会犯蠢。 许是很幸运,一直以来也没做错过什么事,又或者他仗着殿下,莫名心气变高,第一次自作主张做了殿下没有吩咐的事情,怎么都没想到,仅仅一次就栽入深渊。 莫说此刻没了退路,他亦是没脸去见殿下。 因骆岘山的缘故,他清楚小鱼学武的时间,严格来说,小鱼是武夫里很新很新的新人,饶是如此,已过百招,他都没能真正占到便宜,羞愤之意,让他变得更疯狂。 气血爆裂,第四境巅峰的武夫气息席卷而出。 他身化残影,如山岳撞击,却因没了章法,被小鱼轻巧闪避,断剑斜刺,炸出一篷血花。 巴守身影骤停,险些栽倒,低头看着腰腹位置的伤口,他满脸狰狞,武夫间的厮杀,体魄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除非另一方体魄更强,否则便是招式或纯粹力量的碰撞。 他歇斯底里,气焰再次高涨。 ...... 隗琅郡魁首已经出城。 他径直以最快速度往前冲。 但终是被阿空发现。 他在地上跑。 阿空在天上飞。 甚至依旧在啃着鸡腿儿。 隗琅郡魁首跑了很远,武夫的耐力是很夸张的,跑一整天也不会觉得累,可他很快就遭受了精神打击。 有鸡骨头从天上砸落,正中他的脑袋。 让他被迫止步。 抬眸看天,只见阿空嘬着手指,缓缓降临,微微打了个嗝,再一伸手,便是大镰刀扛在肩上。 “你别跑了,我鸡腿儿都吃完了,等着回去再买来吃,话说你身上有几两银子?” 隗琅郡魁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钱袋,有些羞愧激恼道:“关你屁事!”
阿空眸子微凝,随即又咕哝道:“看那扁扁的钱袋怕是没几个铜板,白追了这么远。” 但她很快开心的眯起眼睛,说道:“把你抓回去,朝姓姜的讨赏。” 隗琅郡魁首阴沉着脸,说道:“我可是第四境武夫,凭你也想抓我回去!” 阿空说道:“很凑巧,我刚刚吃得很饱,现在有使不完的力气。” 她虽然只是洞冥境,但不是一般的洞冥境,而且力量大得出奇,某种意义上来说,阿空更适合习武,她没有武夫的体魄,却拥有着堪比武夫的破坏力。 何况她又不傻,咱会飞啊。 而且也有帮手。 伸手挠头,从发丝里抓住蜘蛛般的蠃颙便扔了出去。 她对妖怪蠃颙已经没了食欲,纯粹是养着玩,恢复原貌的蠃颙体型比以往更大,那都是阿空喂养的功劳。 作为古往今来,唯一有智慧的蠃颙,虽然依旧蠢得可以,但已算彻底跟寻常蠃颙划分了界限,面对第四境的武夫,蠃颙完全就是盘菜,可有脑的蠃颙懂得战术,怎么可能傻乎乎跑上去送死。 仗着体型优势,受些伤也能恢复,便护住要害,十八条大长腿轮番上阵,怎么都能抵住十八次攻击。 但眼看着很快就没了四条腿,它很急切朝着阿空嚎叫,阿空安慰着它,开始远距离攻击隗琅郡魁首。 驱策着大镰刀,与蠃颙配合默契,等隗琅郡魁首攻向蠃颙时,大镰刀就偷袭,等他迎击大镰刀时,蠃颙再偷袭。 这是隗琅郡魁首打得最憋屈的一战。 很快便伤痕累累。 虽然也让蠃颙丧失了行动能力,但阿空在天上,大镰刀飞舞着在他周身环绕,奈何阿空不得,也跑不掉,精神受创,导致耐力也下降,隗琅郡魁首最终只能哭喊着投降。 作为隗琅郡年轻一辈的最强者,第一次走出隗琅郡,他没有任何亮眼的表现,明明实力更高,却败得稀里糊涂。 若是遇上寻常洞冥境甚至洞冥巅峰修士,他都能稳赢,可阿空毫不费力就能破开他的体魄防御,又是天时地利人和全不占,败得不算冤,只是很难受。 阿空趁势一个暴击,直接打晕了隗琅郡魁首,捡起变小且没了腿的蠃颙,拽着隗琅郡魁首,哼着小曲儿往因象城飞。 ...... 隋国神都。 某处府邸里。 实则不惑却因打扮邋遢显得苍老的男人,正默默扣着脚趾,手持扳指法器的俊美男子阴沉着脸,他没有能耐直接目视苦檀因象城的画面,但既然信笺传到这里,便做不得假。 “弱冠澡雪......姜望。”俊美男子思忖片刻,唤人取来一张符箓,将得符箓捏碎,因象城第十四街三十七巷某院落里的画面便清晰呈现。 此刻的巴守很狼狈,而小鱼手里的断剑已经彻底废掉。 姜望自藤椅上起身,因画面里没有声音,俊美男子只见其张嘴,听不到姜望说了什么,巴守歇斯底里的拔刀冲上去,姜望仅是伸手一指,巴守便面部僵住,径直扑倒在其脚下。 瞬间没了生机。 紧跟着符箓呈现的画面也消失。 邋遢男人说道:“巴守搬出太子,有什么问题也牵扯不到殿下身上,但殿下如果依旧想笼络姜望,就得比太子更前与其接触,否则面对姜望的敌意,太子自能轻易猜出怎么回事。” 俊美男子说道:“信里没有讲明姜望为何杀死巴守,能确定的是,他依旧不知我的存在,也没可能与我有仇,很大概率是巴守得罪了他,那么便有转圜的余地,弱冠澡雪啊,没必要拱手让人,甚至与其为敌。” 邋遢男人犹豫道:“话虽如此,但我的建议是尽快除掉他,纵然巴守的问题影响不到殿下,可谁又清楚姜望是怎么想的,若最终没有笼络成功,反而坐视他继续成长,唯恐出现更大的问题。” 俊美男子斜睨了他一眼,说道:“想要在苦檀杀死一位澡雪境大修士,就得派出更强的人,虽然我能拿得出来,但你很清楚,那位不好轻易露面,他不出手,谁又能杀死姜望?” “弱冠澡雪啊,此事很快就会传遍隋国,他的死更会引人瞩目,若被太子察觉端倪,我这些年的努力很可能付之东流,纵然有隐患,也好过此时去杀姜望。” 想到俊美男子的身份以及处境,邋遢男人默然无语。 他确实清楚俊美男子的想法,所以给出了两个建议,殿下最终的选择,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但他心里想着,若能找出合适的机会,杀死姜望才是最好的办法。 第九十一章 如沐春风 姜望慢悠悠走出三十七巷,神国力量没有涌现,杀死巴守的是第一类元神,为了区区巴守,浪费甘露神符,极其没必要。 只是涉及神都,姜望难免会想到隋帝,但认真思考后,因在磐门被国师提及弱冠澡雪再到前往奈何海,时间挨得很紧,何况河伯是姚观海和小鱼登船入海时便在了。 真要说太子想帮隋帝排忧解难,理由哪怕成立,也得是之后的事情,太子没可能比国师更早注意到自己。 常祭酒让他前往奈何海,紧跟着就有河伯的事情,相比于太子,姜望更怀疑是常祭酒和巴守预谋了什么。 但其实姜望一直没想明白常祭酒的目的。 思来想去,也只能是蔡棠古及苏凌夷的缘故,或者父亲曾经在神都鱼渊学府修习的时候,跟常祭酒便存在旧怨,因此更让姜望觉得常祭酒很伪善,有仇报仇便是,偏偏装出一副好人面孔,暗地里却不做好事。 躲到神都的常祭酒,姜望目前没办法找其麻烦。 他刚刚来到巷口,便见阿空拖拽着隗琅郡魁首出现,且径直伸手讨赏。 看着趴在阿空脑袋上惨兮兮地蠃颙,虽然很难有人借妖怪蠃颙说道什么,毕竟其十分无脑,说要与蠃颙合谋,难免贻笑大方,就像大族里会养未曾化妖的白菻。 但真想针对的话,自然能找出一大堆理由,何况阿空的这只蠃颙稍微有些特殊。 姜望给了阿空所谓的赏银,前提是让阿空交出蠃颙,为此自然付出了更多的赏银,直到阿空满意为止。 他也没有直接把蠃颙抛弃,而是收入神国里,起先仅是尝试,没想到真的成功了,他试图把阿空收入神国,却以失败告终。 随着养分的汲取,神国的变化也越来越大,像这种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变化,姜望一直都没有想着观察,在等着明日取符前,姜望几经尝试,拥有生命的存在依旧没办法收入神国,但貌似妖怪是例外。 没有更强的妖怪,姜望无法确信是否所有妖怪都可以,但洞冥境的妖怪确实可以直接收入神国里。 蠃颙的伤势在神国里恢复的更快,它待在荒漠里,似是对周围一切都充满着敬畏,荒漠里的蜥蜴趴在蠃颙脑袋上,它也是小心翼翼,不敢打扰蜥蜴。 为巴守浪费甘露神符是极其没必要的,但此刻念头出来,姜望丝毫没有吝啬,他打算帮阿空及小鱼提升一下修为,顺便看看仙人抚顶的能力有没有增强。 既然是研究神国目前的力量,姜望自然什么都得尝试。 他没有第一时间想办法让神国力量涌现,而是直接抚上阿空的脑袋。 仅仅刹那,姜望便觉得自己更虚了。 以前是只有让神国力量涌现,他才可以施展出能力,而现在除了能直接感知修士及武夫的气息和目视更远的距离等基础手段,仙人抚顶同样有效果。 因阿空早就是在破境的边缘,在甘露神符的能力消耗大半的情况下,阿空毫无意外的破入洞冥境巅峰,等到把甘露神符耗尽,姜望又取出最后一张甘露神符,却没办法再次提升阿空的修为,更别说破境了。 看来想要有更好的效果,依旧得让神国力量涌现。 姜望没有再试着提升小鱼的境界,因仅剩的一张甘露神符消耗不起。 根据推测,无需神国力量涌现,他便也能做到让洞冥境修士破境,目标若是洞冥境巅峰修士,则没办法。 按照消耗的程度来看,如果拼着把神国力量耗空,有很大概率能让第四境巅峰武夫破入宗师境界,却依旧没可能让洞冥境巅峰修士破入澡雪境。 但这依旧是很吓人的事情。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把黑焰军所有人都提升至第四境,甚至宗师境,再有一大堆的洞冥境巅峰修士,不管放到哪里都是相当可观的力量。 要防止隋帝有借口杀他,姜望自然得开始准备积攒更强的力量,壮大黑焰军是必然的。 前提是回到浑城,因在浑城里,他才能保持最强的状态,无需任何条件都可以让神国力量随意涌现,除非被消耗一空才会有影响,否则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让他更虚。 姜望回到鱼渊学府的时候,刘玄命和申屠煌恰巧刚回来,被姜望选择性遗忘的林澄知也在,毫无疑问的被揽住肩膀,林澄知声情并茂描述着斩妖除魔的经历。 姜望没在听,只是把隗琅郡那位魁首推给了林澄知。 依照此前巴守话语间的意思,姜望能想到,巴守的目的应该就是拉拢秋祭大会的人才,不管是因同样生在隗琅郡的缘故,巴守把刚至因象城的隗琅郡魁首当做笼络目标,都与姜望没太大关系。
能够肯定的是,这位隗琅郡魁首是没资格再参与秋祭大会了。 但这件事情林澄知同样不在意,他们先前有注意磐门的情况,虽然都是清楚姜望年纪轻轻便破入澡雪,却从未真正询问姜望具体的年龄,而且相比弱冠澡雪,姜望斩杀妖王的事迹,更让林澄知激动。 他想让姜望拜入剑阁的念头更强烈了。 否则事情一旦彻底传扬开来,难度无疑会上升好几个层面。 打铁要趁热。 林澄知防备着刘玄命,拉住姜望,低声劝说道:“我家兄长是苦檀最强,咱都是苦檀人士,刘玄命虽是苦檀青玄署的行令,但毕竟是从神都来的,肥水不能流外人田啊,你也不想日后被人纠缠吧,直接入剑阁,打消旁人的念头,咱都轻松。” 姜望有些无奈的说道:“相比拜入哪家宗门,我自己当掌教不是更好么?” 林澄知震惊道:“你想开宗立派?” 想到姜望目前的实力,确实有这个资格,但林澄知不甘心啊,又说道:“那多累啊,直接入剑阁,啥也不用管,你到处去惹事都没关系,何必费力自己当什么掌教,到时候事情一大堆,你虚成这样,不得英年早逝?” 姜望黑脸道:“你没必要咒我吧?” 林澄知说道:“我是在帮你分析啊,你就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姜望认真一想,的确有些犹豫。 但在旁偷听的刘玄命却忽然说道:“我很支持你开宗立派,年轻人就得无所顾虑,敢打敢拼。” 林澄知恼怒回头,“别以为我不懂你打得什么注意!隋国大宗门掌教按照规矩,必须在青玄署任职上卿,寻常宗门掌教也得当个行令,姜望若是开宗立派,怎么都躲不开你青玄署!” 刘玄命摊手说道:“上卿之位仅是挂职罢了,你看我有胆子命令剑神么?纵然是我们首尊也没资格。” “姜望开宗立派,因是新宗,就算考虑到修为,也最高只能当个行令,在某些时候不能违背青玄署,可真想拒绝,也是他的权利,青玄署总不至于为此抹掉其宗门吧?” 林澄知说道:“别跟我讲这些场面话,如果宗门里没有拿得出手的大修士,青玄署一句话,谁敢拒绝?” “满棠山便在你们青玄署被抹掉了吧,若非山主的原因,满棠山名声在外,你们青玄署也没本事做别的,我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会是什么结果。” 刘玄命面色微沉,说道:“慎言,你很清楚满棠山是怎么回事,那不是我们青玄署能决定的,整个隋国也仅此一个例外。” 林澄知面露顾虑,当即转移话题道:“总之,姜望开宗立派,我不同意!” 刘玄命冷笑道:“那是姜望自己的事情,你没有资格不同意。”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我仅是随口一说,两位不必争吵,开宗立派的事另说,我目前确实没有加入其余宗门或庙堂的意思。” 看出姜望态度坚决,林澄知微微犹豫,没再说什么。 现在再想强行拉拢,林澄知真就没有太多信心。 “你真的两刀斩了一位澡雪境巅峰的妖王?” 姜望点了点头。 林澄知又问道:“那你是破境澡雪巅峰了?” 姜望摇头。 他没必要刻意抬高自己的境界,没有真正强大之前,绝非好事。 刘玄命说道:“姜望的天赋确是我生平仅见,满棠山那位以及何辅麝,我皆是一知半解,但你的天赋必然不弱于神都韩偃,甚至更高。” 姜望看着刘玄命,稍微沉思,依旧直言道:“我想问刘行令一件事,当年鱼府的事情,你可曾参与?” 小鱼没有认出刘玄命的脸,便证明着刘玄命没在鱼府里出现,但无法证明他是否有参与。 而刘玄命见到小鱼也从未有丝毫异常,要么是伪装极深,要么就是的确不认得小鱼。 闻听此言的刘玄命,眉头紧皱。 “鱼府与妖怪勾结,造成严重后果,其罪当诛,原本是该我亲自前往处决,但首尊命令下来时,我恰巧诸事缠身,便让申屠煌率领一众镇妖使并有数座宗门协同,鱼府抵抗激烈,为此青玄署也多有伤亡。” 他话音刚落。 站在其身后的申屠煌便察觉到一股极其凛冽的杀意袭来,等他望去时,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只是很狐疑地看着正对面的姜望。 而姜望拽着小鱼的手,朝着申屠煌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 第九十二章 雪中红衣 那股杀意虽然是直袭申屠煌,而且稍纵即逝,但刘玄命和林澄知自然能清晰察觉到。 刘玄命是知晓浔阳候府的,也清楚姜望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更明白偶有传闻隋帝对待前诸国皇室后裔的态度,当然便能因此懂得姜望透露的意思。 “当年的前诸国后裔,确实有些落魄,有些长辞,但都事出有因,为帝者终究很难让万民皆安,只是以此目标努力着,你要真正懂得看这个世间,而非被旁人言辞左右,鱼府有罪是事实,与其身份无关,自然便也与你无关。” 姜望看着刘玄命,说道:“你很信任那位?” 刘玄命说道:“为人臣者,要忠君为民,陛......那位做得事情,皆被天下目睹,我认为有非议是正常的事情,毕竟世间有太多想法,但只要坚持对的路,答案便始终都在。” 他没有直接称呼陛下,是在为姜望考虑,毕竟被国师得知的话,姜望有此念头,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姜望懂了,但没懂刘玄命究竟是很真诚的在说,还是很真诚的在演。 有猜疑者,自然就有坚定不移者,否则若都不信任,隋帝就显得太可笑了。 刘玄命觉得鱼府确实做错了事,那么有此下场是咎由自取,但不会影响他想要拉拢姜望,因目前浔阳候府没有做错什么事,或者说,姜望没有做错事。 林澄知也说道:“前诸国后裔的事情确实没什么好说的,那都能查得出来,而且不管是对待百姓又或是宗门,那位都可谓是做到极致。” “有些前诸国后裔因曾经皇室的身份,现在成了臣子,心里有想法难以避免,但他们只要好好的,待遇只会比以前更好,所以有此下场,也怪不得旁人。” 姜望沉默不语。 他没有一直犟下去,就算是帮小鱼复仇,也没办法当着刘玄命和林澄知的面杀死申屠煌,否则因帮助鱼府的问题,就会是隋帝很好发难的借口。 或许林澄知有些话说得很对,确实会存在前诸国皇室后裔自己作死的情况。 但别的不说,鱼府的事情是有很大问题的,哪怕姜望能想到是小鱼不知情,鱼府真的勾结了妖怪残害百姓,同样得需要证据证明。 他也需得搞清楚浔阳候府从神都搬至苦檀之前发生了什么。 因有第一次与常祭酒的对谈,姜望无需怀疑是自己搞错了,哪怕常祭酒自身就有问题,可牵扯到到隋帝,常祭酒没有胆子也没必要故意泼脏水。 只是有些事情,的确需要真相。 姜望带着小鱼和阿空离开。 刘玄命皱眉说道:“他提及鱼府,绝非只因为同是前诸国皇室后裔的身份,但两家应该没有什么牵扯才对?” 鱼府要比浔阳候府更早落魄,刘玄命他们也都没有刻意关注鱼府的事情,纵然是此事件为首者的申屠煌,依旧没能认出小鱼,鱼府虽落魄,但人丁很旺,各种嫡系旁系,谁又能认得清。 就像此前,刘玄命甚至不知浔阳候有个儿子。 申屠煌说道:“那股杀意目标明确,是在行令提及鱼府被我所灭后,若杀意来自姜望,那么杀意的源头便关乎鱼府,我很确信,他是真的想杀我。” 林澄知欲言又止。 杀意来得很突然,刘玄命正在说着话,没有察觉到,但他其实发现了些端倪,真正向申屠煌散发杀意的该是姜望身旁的小鱼。 他猜测到小鱼的身份,没打算告诉刘玄命和申屠煌,悄悄走开,追上了姜望。 姜望刚刚回到房间,阿空半道上便跑去了鱼渊学府的厨房,看着推门而入的林澄知,姜望原本想对小鱼说得话,只能暂时咽回肚子里。 林澄知看了小鱼一眼,径直坐在姜望对面,说道:“有些事情你得想清楚,现在刘玄命没有想明白,可等出了问题,他就会第一时间怀疑你。” 姜望微微蹙眉。 林澄知又说道:“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无需提防,咱人品是信得过的,我只是给你些建议,若真的要做,便不能露出丝毫破绽,需得从长计议。” 姜望依旧没说话。 林澄知叹了口气,说道:“那件事情都已经过去三四年了,就算有人活着,其实也没什么,可你得清楚一点,鱼府让一些无辜百姓遭难,没人会觉得鱼府的结局是错的,除非你真的有证据。” 姜望忽然问道:“鱼府勾结的是什么妖怪?” 林澄知思忖片刻,说道:“是魅孋,而且并非寻常魅孋,拥有比乌侯更高的道行,能够做到让妖气丝毫不露。”
姜望又问道:“既然如此,魅孋是怎么被发现的?” 林澄知微怔,犹豫着说道:“好像是鱼符殿下与魅孋游湖时,被一位路过的修士察觉,继而报给了青玄署。” 姜望笑道:“澡雪境的魅孋,而且是道行极高的一类,且不说能发现她的修士是什么境界,但命令来自神都,那名修士怎么会绕开苦檀青玄署,直接接洽神都青玄署,又把命令重新下回苦檀,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林澄知满脸茫然,说道:“事件的细节确实没有太多人知晓,只因青玄署问罪鱼府,且确有魅孋出现,便已证据确凿,当初游湖的地点以及附近村落百姓都有人遇害,以伤势来看,确是魅孋所为。” 姜望平静说道:“协助申屠煌的宗门里有澡雪境修士么?” 林澄知摇头说道:“整个苦檀才有几个澡雪境,剑阁未出,别的宗门最高只有洞冥境巅峰的修士。” 姜望身子前倾,说道:“那么问题又来了,虽然魅孋的手段较弱,但终究是澡雪境,何况你也说她道行很高,手段自然就不会像其余魅孋那么弱,最高只有洞冥境巅峰的修士,哪来的本事杀死她?” 林澄知人有点傻,说道:“但鱼府的确负隅顽抗......” 姜望直接打断他,说道:“人都杀上门了,难不成乖乖等死?” 只要是找的借口,自然便很难毫无破绽,无非因为是隋帝,可以尽可能的隐藏破绽,但其实很不值得推敲,他只需要让大多数人相信便行,尤其是百姓愿意相信。 宗门里的修士事不关己,又有谁会刻意调查,某些细节不谈,魅孋的存在确实证据确凿,甚至很大可能亲自出手的青玄署镇妖使们都没几个知晓真相。 问题其实很简单,仅仅是因没有人往深处想,能想到的也会因各种缘故装作自己没有想到,毕竟鱼府里可没有出来一个弱冠澡雪,甚至多数权贵都不一定记得鱼府的存在。 归根结底是鱼府的分量不够,甚至都难以引起西覃方面的注意,毕竟有奈何海相隔,在隋境都没什么人会在意的事情,西覃就算得知,也得晚上好几年,自然也就没办法及时借着前诸国后裔说事。 若是已被世人皆知的姜望,那么西覃就能第一时间洞悉,且做到有利出击,让在隋境的其余前诸国后裔更清楚,哪怕他们获得再高的成就,只要待在隋境,便无法善终。 前诸国皇室后裔再是落魄,也有着他们曾经身为皇室的力量,但凡凝聚起来,很难说不会上演一场新的诸国之乱。 姜望意识到,隋帝真想杀他的话,不单单是要找出一个适合的理由,还得尽可能没有破绽,那么这个理由就很难轻易找得到。 那么帮鱼府复仇的事情,就没有自己之前想得那般复杂。 因鱼府的事情不值得推敲,再有姜望的介入,若是给西覃一个由头,便能借机给鱼府沉冤昭雪。 只是姜望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真把事情闹大,隋帝如果大怒,远在奈何海另一方的西覃带来的压力可挡不住隋帝不顾一切杀死姜望。 那么不管后续会出现什么结果,姜望人都没了,便也就什么都没了。 但只是杀死申屠煌,没有到让隋帝不管不顾必须杀死姜望的程度,就很可能因某些顾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把已经陷入沉思满脸茫然的林澄知推出门,姜望看着小鱼,微微笑道:“若所有事情都得顾前顾后,便相当无趣了,虽然仅仅是猜想,但我认为很值得赌一把。” 小鱼担忧道:“此事不该把公子牵扯进来,那么久的时间都已经等了,我可以跟着老师学武,让自己变得更强,再向申屠煌复仇。” 姜望说道:“确实该等一等,等到明日自宝箓阁取了符箓,便找机会杀死申屠煌。” ...... 亥时三刻。 夜黑风高。 因象城里又下了一场雪。 有红衣在雪中慢行。 她抬眸看着因象城,脸上露出些许期待。 因听从魏先生的意思,没有再返回磐门,免得闹出更大的事情被家里人知晓,但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只要小心些,等玩够了再回去也无碍。 她并非第一次见雪,确是第一次真实踩在雪上。 虽然很开心,但又很谨慎。 她貌似很冷,脸蛋冻得通红,依旧以最慢的速度在雪中行走。 楼阁环绕的街道,翩翩红衣独行。 那是一幅很好看的画面。 第九十三章 给他补补呗 小草阁里。 有人在注视着那副画面。 雪中红衣独行,画面很美,姑娘也很美。 “外来者愈发多了。”白家公子微微沉思,看着那位红衣姑娘,他心里生出很奇怪的感觉,无法说得清楚。 李害乱未在小草阁,等他出现时,便很惊愕地看到公子从小草阁里走出来,白衣飘飘的身影踏雪而行,三两步便已行至出城的街道上。 踩雪的李神鸢止住动作,看着面前那张显得阴柔病美的脸,下意识觉得有些反感,她径直想绕过白家公子,离开此地。 “姑娘是这些年来第一个见到我的人。”白家公子懒散站着,面对擦肩而过的红衣姑娘,他自顾自说道:“也是我第一次没忍住主动露面,是因姑娘身上有一股很怪异的气息,让人敬畏,又让人颤惧,甚至让人很想杀死你。” 李神鸢保持着沉默,但她没有再往前走。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身上有什么怪异的气息,甚至会让人忍不住想杀她。 李神鸢第一时间便提高了警惕。 白家公子乐呵呵说道:“但这种感觉让我很厌恶,哪怕是我自己的情绪,可若非我真的想,便也无法影响我的行动,而事实上,我的确来到了姑娘面前,所以,我更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李神鸢平静说道:“话都是你在说,我又怎知?” 白家公子转身看着李神鸢,说道:“我想尝试若真的杀你,会发生什么。” 李神鸢在其话音刚落,便直接说道:“回到你原来的位置。” 白家公子微微错愕,紧跟着面前就没了李神鸢的踪影,他已经回到小草阁里,面前是李害乱那张有些震惊的脸。 看着在街道里疾行的红衣姑娘,白家公子沉思片刻,又一次踏出小草阁。 “你刚刚用的是言出法随?” 白家公子闲庭信步般跟在李神鸢旁侧,饶有兴致的问道。 李神鸢很头疼,能说出有用的话,目前限制很大,没有丝毫杀伤力,若不能在第一时间摆脱敌人的视线,就只能被一直纠缠着。 白家公子自顾自说道:“隋国儒门里仅有帝师再入言出法随的境界,姑娘哪怕能力尚浅,也是相当骇人听闻的事情,我其实对言出法随很好奇,姑娘可否详细说说?” 李神鸢沉着脸,说道:“我是你父亲!” 白家公子面容微僵,那俩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他止住步伐,甩开心里荒谬的念头,朗声说道:“姑娘有些不礼貌了。” 李神鸢则面色更沉,白家公子能摆脱这句话的影响,便证明着修为极高。 她没有办法,只能再次说道:“回到你原来的位置!” 在白家公子身影消失的瞬间,李神鸢也当即转入斜侧的街道,把自己隐藏在黑夜里。 小草阁里的白家公子默默叹了口气。 李害乱惊异道:“那人究竟是谁?” 白家公子说道:“有趣的人。” ...... 翌日清晨,细雪仍在下着。 因象城银装素裹,雪景极盛。 骆岘山在鱼渊学府里用早膳,身旁是若水秋。 刘玄命则已经带着申屠煌安排年后秋祭大会的事宜,原本该是常祭酒做安排,但常祭酒不在的情况下,刘玄命毕竟是苦檀青玄署的行令,总不能因常祭酒耽误秋祭的事情。 为此,刘玄命是有怨言的。 姜望整晚都睡得很香,起得便也早了些,他没有用膳的意思,便想跟小鱼直接去宝箓阁等着取符箓。 今日有很多事情要做。 为防止意外,姜望得把阿空也叫上,顺便跟萧时年、铁锤姑娘和裴皆然他们透露自己即将离开的事情。 姜望走出鱼渊学府前,也有跟骆岘山和若水秋打了招呼。 而看着姜望背影的骆岘山,有些欲言又止。 “他成长的太快,我当初应该再果决些,把小鱼拉到武神祠里,现在怕是没有半点可能了。” 若水秋只是听着,没有说话。 骆岘山摇了摇头,说道:“此间事算是都已妥善,你便回武神祠坐镇吧。” 若水秋问道:“顾景风的事情呢?” 骆岘山说道:“回去武神祠后,你自己看着安排。” 若水秋同样欲言又止。 默默注视着姜望几人的身影消失。 下山的路上,裴皆然说道:“壁画已毁,便没必要急着回神都,但因我自神都出来,便是调查山泽的事情,这些日子里却毫无收获,正好武神祠介入,我想借其帮忙,许也得离开因象城了。” 姜望想了想,说道:“那你顺便查查山泽里一位红衣姑娘。” 他印象很难不深刻,把李神鸢描述的惟妙惟肖。 萧时年微蹙眉头,看了一圈身旁的人,最终什么都没说。 随后,铁锤姑娘朝裴皆然好奇问道:“神都向来没怎么管山泽,裴行令是想查什么?” 裴皆然说道:“没想管山泽,是因山泽仅是跳梁小丑般到处蹦跶,未曾影响太大,但前不久山泽有相对怪异的行动,又招惹了武神祠,说起来,神都依旧没太在意,否则不会只让我一人来查。” 姜望想着红衣姑娘,说道:“我觉得山泽隐藏着很大的秘密,还是尽可能在意些的好。”
裴皆然点头说道:“以前正因没怎么在意,我的确对山泽了解不够,但事实上,山泽藏匿之深,有些超乎我的想象,神都方面暂且不提,我此次肯定会全力以赴。” 裴皆然要跟骆岘山商议调查山泽的事情,便在半道上折返,但临行前,最后朝着姜望说道:“下次苦檀再见就看缘分了,若无缘,我希望能在神都见到你。” 姜望微微沉默,笑道:“会的。” 铁锤姑娘用手肘撞了一下姜望,说道:“你何必急着离开呢,怎么都得等我拿到苦檀秋祭魁首的位置,否则本公子的风采,你看不到,岂不可惜?” 姜望笑着说道:“那都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了,魁首必然非你莫属,等之后你再亲自向我描述,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萧时年淡淡说道:“说假话就没意思了,魁首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她。” 铁锤姑娘闻言,直接给了萧时年一锤,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萧时年居然没有躲过,被宗师境武夫捶一拳,哪怕是很普通的拳头,亦是很夸张的。 但萧时年愣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往前踉跄了几步,毫不在意。 姜望看着萧时年有些发白的脸庞,便清楚他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 刚看到宝箓阁,萧时年便止步,显然他不想再与那位宝箓天师接触。 姜望喘了两口气,说道:“等赵汜来因象城的时候,劳烦两位照顾一二了,我取了符箓便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待在浑城,你们随时可以来找我。” 萧时年郑重其事道:“别让自己更虚就好。” 姜望忍着怪异的情绪,说道:“谢谢关心。” 他领着小鱼和阿空径直入了宝箓阁。 萧时年正也想转身离开,但余光瞥见某道身影,忽然怔住了。 ...... 李神鸢戴着面纱,虽然已经尽量做出伪装,但依旧吸引着街上行人的视线,她感觉浑身不自在。 刚要拐入路旁娴静的茶肆,一声轻咳在其耳畔响起,萧时年凝视着她,沉声说道:“你为何在这儿?” 李神鸢满脸尴尬,左顾右盼的就想跑。 但有符纹呈现,拦住她的去路。 李神鸢无奈转回身来,脸上露出很灿烂的笑容,说道:“哥,真巧。” 站在萧时年旁边的铁锤姑娘,指着两人,震惊道:“你叫他哥,你是他妹?” 萧时年皱眉说道:“我有妹妹很奇怪?” 铁锤姑娘想了想,没什么奇怪的,但就是很震惊。 随即她又想到什么,狐疑地打量着李神鸢,说道:“总觉得很熟悉的样子,姜望之前是不是描述了一个人?” 萧时年眉头皱得更深。 李神鸢则突然说道:“哥,你找媳妇儿了?” 萧时年剧烈咳嗽,反驳道:“别胡说!” 铁锤姑娘依旧在思考,根本没有在意。 萧时年瞥了铁锤姑娘一眼,把李神鸢拽到一旁,低声说道:“你什么时候出来的,都见过什么人?” 他着重描述了姜望的模样。 想到姜望让裴皆然帮忙查李神鸢,虽然没懂是怎么跟山泽扯上关系的,但毫无疑问李神鸢已经对姜望下手了。 他也很想弄清楚,到底有没有用。 李神鸢眼前一亮,说道:“哥,你认得那个人?他的血能治我得病,而且也让我言出法随的能力增强了一些,若是把他带回去......” 萧时年直接打断她,沉声说道:“我出来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你,姜望的确是我找到的目标,但他太虚了,长此以往,会没命,我们得想更好的办法。” 李神鸢犹豫道:“给他补补呗,而且我上回见他,没觉得他很虚啊?” 萧时年说道:“姜望确实很奇怪,有时候虚,有时候不虚,可他从磐门回来后,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虚,显然是你对他做了什么的缘故。” 下意识揉了揉李神鸢的脑袋,萧时年再次说道:“你虽有自保的能力,但孤身跑出来依旧很危险,在你母亲发现之前,必须尽快回去,秋祭尚有一段时间,我亲自送你。” 李神鸢很失望,但也清楚反抗不了,咕哝道:“我知道了。” 看了一眼远处的铁锤姑娘,李神鸢又笑着说道:“要不把她也带回去给娘亲见见?” 萧时年皱眉说道:“别胡闹。” 说完,萧时年也看了铁锤姑娘一眼,却发现她似是恍然大悟般径直跑向宝箓阁。 “姜望!呜呜......” 闻听动静的姜望从宝箓阁里露头,随即很震惊的看着被萧时年自背后环抱住的铁锤姑娘,恼羞成怒道:“你们有什么大病?抱就抱了,还特意叫我出来看?你俩是个人?” 更让姜望难以置信的是,他俩啥时候在一起的? 萧时年面色涨红,拽着铁锤姑娘往后退,而明明拥有可以挣脱力量的铁锤姑娘此时像是什么都不会了,她比姜望更震惊,而且感觉哪里怪怪的,为何面颊很烫,浑身无力? 躲在一旁的李神鸢若有所思,果然啊,看来得回家跟娘亲商量我哥成亲的事宜了。 第九十四章 甘露神符 等到萧时年把铁锤姑娘拽至姜望视线无法触及的位置,终于反应过来的铁锤姑娘直接就是一个过肩摔,让得萧时年闷哼一声,啪叽摔在了李神鸢面前。 李神鸢:“......” 萧时年不用问也清楚自家妹妹此刻在想什么,虽然很丢脸,但他依旧表现的若无其事,默默爬起身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径直看向脸蛋红润,正喘着气的铁锤姑娘,很严肃的说道:“姜望有些误会,我日后会向他解释,你就别掺和了,否则容易把事情闹大。” 李神鸢随即很正经的说道:“我有病,姜望能治。” 铁锤姑娘:“......” 注意到宝箓阁里阿空在探头探脑,萧时年再次拽住铁锤姑娘,也拽着李神鸢,说道:“我们到别处聊。” 阿空回到姜望身边,狐疑道:“我看到他们又牵手了,但萧时年旁边多了一个姑娘,他们走得很快,我没看清。” 姜望暗暗咬牙,无耻之尤啊。 老妪在认真画符,像是很随意的说道:“萧先生画符的手法虽然奇特,但姜先生为何在我这里买符,而没有让萧先生帮忙画符呢?” 姜望喝了杯茶,说道:“实不相瞒,可能是他真的不会常规的画符,又或是不愿意,毕竟我也从未见过他有符箓,都是直接伸手凭空就画了。” 老妪想到萧时年赠予她的《阵符大全》,里面没有真正记载凭空刻画符纹的方法,仅是一些貌似基础的东西以及常规符箓的另类画法,若能融会贯通,确很有希望缩短画符的时间甚至提高成功率。 为此,经昨晚一夜的研究,她尝试着用《阵符大全》里的记载来画甘露神符。 毕竟是宝箓天师,是多少个陶天师都无法比拟的,原本最佳状态最快需要五息画成符,此刻仅用了三息,别看只缩短了两息,但也属于质的飞跃。 纵然是宝箓天师,最快能五息画出神符,可再画第二张就得需要十息,第三张便是二十息,以此类推,这尚且是相对熟悉的神符,缩短的两息,能让老妪比平时多画好几张。 老妪似是因此沉浸,直至精神及体力消耗难以维持,她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符笔。 面前胡乱摆着数十张甘露神符。 姜望在老妪画符的时候,便默默计算着符箓的数目,整整五十四张。 他不由得吞了口唾沫,若非老妪答应了不管画出多少都是三百两纹银,姜望怕是因囊中羞涩,只能愤然离席了。 但他也很担忧,老妪会反悔。 好在老妪没有这个意思,她很喜悦,又很疲惫,随即感慨般叹了口气,说道:“符路上很难行,不仅需要天赋,更得有忍受每年如一日光景的刻苦,虽然修行也是这回事,但修行有更多的时间。” 她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便颤巍巍起身,说道:“把三百两纹银放下就好,我得好好歇息一下。” 姜望点了点头,小鱼当即把五十四张甘露神符收好,递给姜望,再把三百两纹银从阴阳鱼法器里取出,放在了桌案上。 走出宝箓阁,姜望伸了个懒腰,凝视着因象城另一座山,平静说道:“是时候了。” 在老妪画符的时候,姜望依旧在思考杀死申屠煌的事情,他因此想到了更多。 一直都在担心隋帝会找借口杀他,却忽略隋帝毕竟是隋帝,前诸国皇室后裔也不止有姜望,哪怕是弱冠澡雪,甚至斩杀澡雪境巅峰的妖王,会让隋帝在意,但不代表会始终盯着他。 除非国师很闲,能帮隋帝看着他。 若非澡雪以上的大物,很难跨越数境,清晰看到苦檀里发生的一切。 隋帝真想杀他,也不会让神都大物都知晓,有人注视他是必然的事情,虽然除了在磐门时,姜望再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只是要说国师无时无刻都在亲自盯着,他觉得没有太大的可能。 曾经说皇帝,国师视线便至,却能让国师无法找到他,就可以证实,没人能够无声无息的窥视他,这显然是神国的缘故,或许便有方法,让神都注视着的人无法看见自己做了什么。 姜望朝前走着,意识则已入得神国里面。 只在外界旁观,许久未曾再入神国,眼前真实的风景,俨然变得宛若仙境。 蠃颙在荒漠里打盹,其余生物各自玩耍,姜望找到正在修炼的夜游神,祂待在某颗树下,学着人的样子盘膝,只是显得怪模怪样。 有兔子蹦出,很敬畏的朝夜游神跪拜,待得发现姜望,又慌乱跑走。 “你倒是很有神的姿态,让得此间生灵满心敬畏。” 夜游神睁开眼睛,说道:“仙人神国里的神只,本就是此间唯一的神,万物生灵因仙而诞生,因神而懂得存活,它们有敬畏是正常的,而更至高无上的你,是它们不敢接触的存在。” 姜望若有所思,大概有些明白神国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我没说,但我要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夜游神嗤笑一声,说道:“你每次都是后知后觉的发现神国新的能力,从未刻意了解,大隋国师能察觉到你提及隋帝,却无法看到是你,确因神国的缘故。”
“但也是因大隋国师很强,那是神国的应急反应,寻常时候,别人若想窥探你,且没有明显敌意,短时间里你是很难发现的。” 姜望皱眉说道:“怎么利用神国的应急反应?” 夜游神说道:“你得付出代价。” 姜望横眉道:“有话就说,别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夜游神气急,这哪里是找人帮忙的态度? 平常对我不管不问的,有事想到我,还不给好脸色。 夜游神只能满脸幽怨的说道:“拿命来换。” 姜望瞪眼,夜游神又连忙说道:“是用寿元来换,不是让你死的意思!” 姜望当即问道:“几年?” 夜游神说道:“如果你动作很快的话,只需三年,若是问题很大,超出一整日才能解决,怎么也得十年以上。” 姜望难以置信道:“我还剩几年?” 夜游神认真算了算,说道:“你斩杀妖王的时候,寿元有增涨,但毕竟在那之前消耗也很快,估摸着四五年是有的,是真实的四五年,若非特殊情况,目前是不会陡然缩短的。” 姜望相当无语。 为了杀死申屠煌,让自己只剩一两年寿元,怎么想都亏死了。 “还是按照原先的想法来吧。” 正好能借着申屠煌的事情试探一下隋帝的底线。 否则做什么都有顾虑,就太累了。 ...... 秋祭场地很大,涵盖着整座山峰,刘玄命率领着鱼渊学府一众教习,在紧锣密鼓布置着。 自秋至冬再到春,祭贤的重要程度显而易见。 姜望很有耐心的等着。 等着申屠煌离开刘玄命的视线。 他原本可以让小鱼和阿空先走,甚至自己也能出城,只需让元神留下便可,但杀死申屠煌毕竟是小鱼的复仇,姜望只是掠阵,让申屠煌的死万无一失。 既然做出决定,他便也不再想别的事情,只会徒增烦恼。 暮色渐浓。 刘玄命要制定规则,虽然以往都是按照神都的意思来,但每境也可以根据情况添些别的,他和鱼渊学府的大教习们商议,无事的人便可暂时回去。 姜望躺在藤椅上,面前是层层被雪覆盖的树木,阿空挂在小鱼身上,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把能吃的都已经吃完了,若非此前姜望摁着,她早就跑了。 小鱼也很疲惫,但她始终坚持着,武夫耐力极好,可在杀死申屠煌这件事情上,小鱼承受着精神压力,她既兴奋又紧张。 姜望朝她伸手示意。 小鱼微怔,紧跟着便单膝跪在姜望面前。 姜望顺势揉了揉她的脑袋,反正有五十四张甘露神符,他丝毫没有吝啬,为确保小鱼能直接杀死申屠煌,他决定尽可能提升小鱼的实力。 神国力量没有涌现,仙人抚顶的能力便也有限制,没办法直接拔高小鱼的境界,但申屠煌只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纵然在同境里是拔尖的存在,已是第四境武夫的小鱼也并非毫无希望。 姜望没想着多快的解决申屠煌,否则三年寿元是付得起的,申屠煌作为苦檀青玄署即将晋升三品的镇妖使,又有诸多符箓防身,小鱼哪怕破入第四境巅峰,也没可能轻易杀得死申屠煌。 只因小鱼特殊些,本就具备着等同第四境巅峰的战力,有自己掠阵,她就算打不赢申屠煌,亦是不会存在什么危险。 姜望耗费两张甘露神符,把小鱼的境界无限拉至接近第四境巅峰,看着与人同行下山的申屠煌,他扶起小鱼,又递给她一把剑,说道:“虽然是很普通的剑,但聊胜于无,无需有任何顾忌,全力以赴就好。” 姜望没打算伤及无辜,在小鱼执剑走出去后,便让第一类元神出窍,直接把申屠煌周身的人卷走,打晕扔在别处,随即,夜游神便布置下外物不可观不可觉的壶中世界。 除了申屠煌和小鱼,姜望和阿空也在内。 壶中世界难以抵挡更强修为之人的窥视,但想来瞒住同样只是澡雪境的刘玄命以及那些洞冥境巅峰的学府教习,是绰绰有余的。 小鱼未至,申屠煌恍惚间便发现周围没了人,他反应很快,第一时间拔刀出鞘,细雪无声,眼前是白茫茫一片。 “究竟是何人在装神弄鬼?!” 极致的安静总是会让人心慌的。 申屠煌已经掩饰的很好,但他的声音还是难免大了些。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细雪在下一刻碎裂,有破空声席卷而至。 剑锋宛若流云。 来得很是顺畅。 申屠煌没有丝毫犹豫的掠空而起,不管剑锋来自何处,飞上天都能躲避,武夫或因没有着力点而反受限制,但对于修士而言,浮空与在地面行走没有任何区别。 他眼睁睁看着剑锋破雪,横贯数十丈。 在弥漫的雪雾里渐渐露出一道身影。 然而未等申屠煌看清,那道身影便又出剑,剑锋卷着雪雾,直冲天际! 第九十五章 有鱼(一) 申屠煌面色微沉,没有挥刀,仅是朝着地面推出一掌,便把来袭的剑雪击碎,掌风趋势不减,覆盖数丈方圆,惹来大地震颤,呈现更浓郁地雪雾。 雪雾无法遮挡申屠煌的视线,此前仅是没来得及看清。 凝视着那道瘦弱的身影,申屠煌难掩震惊且愤怒的情绪,“是姜望让你来的?他果然想杀我!” 小鱼在这里,姜望肯定也在。 申屠煌四处搜寻着,却没有任何发现。 小鱼虽然瘦弱,但其实该有的都有,她双腿被雪掩埋,轻而易举便拔了出来,抬眸看着申屠煌,说道:“是我想杀你。” 申屠煌视线重新回到小鱼身上,眉头紧皱,“你为何想杀我?” 小鱼平静说道:“只是纯粹想杀你。” 申屠煌是覆灭鱼府的为首者,别管里面牵扯着什么,真正动手的就是申屠煌,她自然能看出公子此前有顾虑,那么就没必要跟申屠煌多言,只需将其杀死便好。 但申屠煌细细想来,答案便已昭然若揭。 “原来是你!” 先前那股突如其来的杀意是因鱼府而起,他怀疑姜望是跟鱼府有着什么关系,现在看来,真正跟鱼府有关系的是姜望身边的婢女。 申屠煌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他与人一道下山,若非有姜望帮忙,小鱼不可能做到瞬间把所有人都带离,可正因如此,姜望为了一个婢女杀他,是申屠煌怎么都没办法理解的事情。 “姜望!你可清楚自己是在做什么?” 申屠煌环顾左右,厉声喝道。 躺在藤椅上的姜望,面无表情,他更在意神都会有什么动静,他没有去过神都,甚至不知晓神都的方向,但国师曾数次寻觅他的踪迹,便也让他明白神都大概在哪儿。 很奇怪的是,他没有察觉到丝毫被窥视的异样。 若非像夜游神说得那般,神都某人的视线并没有敌意,仅仅是观察此处,而非刻意把视线落在姜望身上,便因此难以感知,要么就是神都根本没有人在窥视。 姜望心生疑惑。 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在申屠煌刚刚喊出姜望的名字时,小鱼便微微下蹲,身影瞬间掠向高空,她没有出剑,而是把所有气息都凝聚在拳头上,拳风破十丈,人未至,势已到。 申屠煌因此来不及做出妥善反应。 武夫的拳头自然更盛一筹,只要目标明确,能打出比兵器更重的伤害,飓风将得申屠煌衣袍撕裂,他已经最快的做出防御,把能催动的黄庭炁都催发出来, 没办法躲避的情况下,只能如此。 小鱼再次握紧拳头,试图增强力道,机会难得,她需施展浑身解数。 大雪骤临! 拳气冲霄! 有鱼腾空,拳劲化龙,直取申屠! 雪雾席卷着,无数雪粒溅射,将得周遭植被摧毁,阿空躲在姜望的藤椅后面,而第一类元神挡在姜望前面,姜望仍能感受到小鱼那一拳的威势。 若是寻常洞冥境巅峰修士,在这一拳之下,将尸骨无存。 但姜望的元神看得很清楚,申屠煌在最后时刻祭出了符箓,是六甲神符,能抵御六次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也能抵御一次第四境巅峰武夫的全力一击。 何况又有申屠煌自身的黄庭炁。 姜望没有相助小鱼,只是看着。 那一拳把六甲神符轰得粉碎,也把黄庭炁打破,申屠煌飞向更高空,如断了线的风筝,摔落在数百丈开外。 雪雾弥漫着,使人眼前朦胧。 小鱼双脚落地,踉跄了几步。 她脸蛋被雪擦得通红,又微微泛白。 那一拳毫无疑问是她的全力,因此她现在很疲惫,但在站稳后,依旧第一时间执剑走向申屠煌。 大雪纷飞,很快就把申屠煌彻底淹没。 他费力从雪中挣脱,坐起身子,嘴巴里的鲜血滴落,将得白雪染红,他轻咳了几声,面色发白的看着雪雾里模糊行来的身影。 申屠煌渐渐面部狰狞。 他更在意的终究是姜望,使得小鱼有机可乘,否则绝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鱼符当年与魅孋纠缠,更让百姓枉死,青玄署降妖除魔理所应当。” “你能活着,该感到庆幸,我亦不会非得再杀你,毕竟错在鱼符,若非他倾全族之力反抗,当年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申屠煌凝视着雪雾里的小鱼,沉声说道:“我能理解你想报仇的念头,可若明知此点,依旧冥顽不灵,只会让鱼府香火彻底在这人间消失。” 小鱼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只是反问道:“你怕了?” 申屠煌冷笑一声,说道:“我讲这些,的确有让你罢手的意思,实则是可怜你,想让你迷途知返,但我更想让姜望清楚,他在帮你做什么。” “莫非是觉得鱼府当年存在什么冤屈?” “呵,凄苦的复仇之人历尽艰辛朝着高贵的人拔刀,在感官上貌似占据道理,但这并非是说书人在讲故事。” “我不知你和鱼符是什么关系,当年事你又晓得多少?真相并非一腔热血,你再是不愿相信,真相始终都在那里。”
申屠煌讥讽道:“你们的行为,在我看来,是极其可笑的事情。” 小鱼面容冰冷,她想驳斥,但姜望的声音及时响起,“或许你所知的真相亦非真相呢?” 申屠煌寻觅着姜望的位置,冷笑道:“直至此刻,我大概也能猜出你的想法,若非堂堂浔阳候世子与自家婢女有深厚感情,便是因前诸国皇室后裔的身份。” “先帝在位时,虽有一段时期对前诸国后裔打压很厉害,但当今陛下仍是皇子时,便提出让你们前诸国后裔子弟能无条件入学鱼渊。” 申屠煌瞥了一眼小鱼,说道:“鱼符年轻时便在神都学府里修习,再往前推一辈以及后辈,陛下对待你们前诸国皇室后裔真是前所未有的宽厚,但不争气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每年都会绕过秋祭,从前诸国后裔里直接选拔人才,可直至今日,鱼府里只出了一个鱼符,给予你们更高的资源,尽数被你们浪费掉,包括其余的前诸国皇室后裔,全是酒囊饭袋!” “最终鱼符又做了什么?你们又怪得了谁?” 申屠煌盯着小鱼,话则是对姜望在说,“还有浔阳候,他比鱼符更有本事,甚至是与陛下在神都一同长大的,两人本该是君臣携手,但浔阳候心思重,居然算计最信任他的陛下!” “饶是如此,陛下都没杀他,否则他哪有机会搬至苦檀,而你姜望,更是不会存在于这个世间!” 姜望注视着申屠煌,他说得很是激昂,让姜望都不免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搞错了? 但鱼府当年的事情确实有破绽,很多地方都无法逻辑自洽,申屠煌仅是执行者,在他的视角,这或许的确是事实。 而且自己父亲如果有算计隋帝,隋帝又为何没有趁机杀死他,而是让其举家搬离神都? 眼下是长平十四年末,浔阳候搬至苦檀的时候,现在的隋帝还不是隋帝,仅是一位皇子,是他当时没有能力? 按照那个时期推算,先帝应该已经病重,是病了很多年才薨逝的。 隋帝并非嫡长子,但既然能够在先帝时期推出让前诸国皇室后裔直接入学鱼渊,哪怕是想笼络前诸国后裔,助其坐上那个位子,也绝非是寻常皇子可以做到的事情。 姜望自能想得明白,隋帝的仁德是在身为皇子时期就开始了,没有真正登上帝位,而且是在早年间,前诸国皇室后裔的能量是很大的助力。 先帝打压,隋帝安抚,要说里面没有问题很难让人相信。 因此在那个时候,不管隋帝有没有能力,他确实没必要杀死与自己‘情同手足’的浔阳候,反而仁德宽宥,更能抓住其余前诸国后裔的忠心。 鱼府事件有问题是必然的,是申屠煌执行也是确凿的事实,姜望这么想着,忽然察觉来自神都的视线终于来到。 但姜望能认定,这道视线是因申屠煌提及隋帝才来的,视线的主人是国师。 姜望略有些紧张。 申屠煌则有些惊喜。 可让人很意外的是,国师的视线仅停留片刻便消失了,就像曾经姜望提及隋帝那般。 没等姜望反应过来,夜游神的声音便在其脑海里响起,“你运气真的很好,否则真的花三年来换,就白瞎了,因国师的出现,让得神国将此间封闭,他不仅看不到你,也看不到小鱼和申屠煌。” 姜望满脸茫然。 他很快意识到某种问题,皱眉说道:“所以在申屠煌提及隋帝前,神都真的没有任何人在窥视我?” 夜游神说道:“按目前情况来看,是的。” 姜望没有理解。 总不能真是自己想差,隋帝从未想杀自己,甚至没有想除掉前诸国皇室后裔? 但刚这么想,姜望猛地怔住。 他终于想起被遗忘的是什么事情了。 奈何海事件表面上结束了,但其实没有。 判官仍在磐门壁垒前矗立着。 神都得商议解决这件事情。 那么相比于此,姜望对隋帝而言,的确没那么重要。 自始至终,都没有大物按照隋帝的吩咐凝视他,却因申屠煌提及隋帝,让得国师的视线出现,更因国师的强大,让得神国紧急避险,这算什么? 别的不说,姜望原想借此试探隋帝的念头,变得毫无意义。 申屠煌那番话是有对姜望造成些影响的。 可以说申屠煌仅是自我知晓真相,非是真正的事实,也可以说,那确是事实。 因姜望的猜疑终究只是猜疑,同样并非确凿的事实。 神都有人窥视让他很担心,没有人窥视,又让他很顾虑。 想到常祭酒,想到鱼府,再想到小鱼。 姜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以前无忧无虑,现在却变得越来越喜欢胡思乱想。 他很讨厌现在的自己。 抛开所有的问题,鱼府事件里有破绽是真的。 那么隋帝的事情跟现在要不要杀申屠煌,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只需要确信鱼府是否无辜,就能判定申屠煌的生死。 没有人窥视且无法窥视的情况下,姜望直接在申屠煌眼前露面。 第九十六章 有鱼(二) 正因国师视线来了又走而陷入迷茫的申屠煌,看着被阿空搀扶着,艰难行至身前的姜望,凝眉厉声道:“国师已经注意到此地,你再想杀我,就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姜望自顾自取出藤椅躺着,裹好大氅,微笑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话落,似是觉得仍有些冷,便又在藤椅上缩了缩身子,正色道:“魅孋是澡雪境的大妖,你当时仅率领着一众洞冥境巅峰修士,甚至可能也有寻常洞冥境,是怎么把她杀死的?” 申屠煌皱眉说道:“魅孋虽是大妖,但除了蛊惑人,制造些更真实的幻象,战力算不上多高,仅有个别特殊的魅孋,才拥有比乌侯更高的道行,何况魅孋天生被符箓克制,想杀她并不难。” 想到白川绫便被范天师杀死,姜望不觉有假,又说道:“所谓鱼府里的魅孋,能把自身妖气隐藏无形,与常人无异,她的道行就必然比乌侯更高。” “据我所知,鱼符殿下距离澡雪境仅差临门一脚,面对同境,他一人打十几个是完全没问题的,而且鱼府是倾全族之力反抗,哪怕除了鱼符殿下再没有什么高手,可普通洞冥境以及三境武夫怕是能找出一大堆。” “有他们帮忙,便能让魅孋战力更高,鱼府再是落魄,毕竟是雎王朝皇室后裔,自有其底蕴,你仅仅带着一些洞冥境修士便把鱼府杀尽,你自己信么?” 申屠煌面色阴沉,说道:“事实便是如此,纵然你所言的确有诸多不合理,但也只能证明鱼府里确实都是酒囊饭袋,你想以此证明鱼府的清白,实属可笑。” 姜望微微笑着说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鱼符殿下和魅孋游湖时,发现魅孋身份的路过修士是何人?能把将妖气隐藏无形的魅孋看穿的,怎么都得是澡雪境大修士吧?” “降妖除魔虽是青玄署的职责,但也是天下修士己任,能看穿魅孋,便不会是寻常澡雪境,那他便有足够的实力杀死魅孋,何故上报青玄署,而且是神都青玄署?” “那一来二去的要浪费很长时间,何况苦檀澡雪境修士是有数的,纵有低调隐世之人,数量同样有限,也无法瞒过青玄署,莫非是他刻意想帮助魅孋逃走?” “毕竟他能看穿魅孋,便离得不会太远,魅孋没道理发现不了他,否则如何解释他把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非得不远亿万里的跑到神都去报给青玄署?” 申屠煌愣愣看着姜望。 姜望随即又说道:“所谓魅孋残害百姓是发生在那名修士上报青玄署之前还是之后?又或者说,是在魅孋被那名修士看穿身份之前还是之后?” “魅孋是妖怪里面很特殊的存在,往年魅孋爱上人的故事不计其数,若有危害的事情未曾发生,鱼符殿下的行为便纯属个人问题。” “因此便又回到上个问题,看穿魅孋身份的修士,到底是因为什么上报神都青玄署?” “如果魅孋已经害人,他更没必要浪费时间,如果魅孋未曾害人,他因发现妖怪的踪迹,上报给苦檀青玄署便是,的确无需直接降伏魅孋,但归根结底,魅孋的事情就有诸多问题。” “各境建立青玄署的目的,就是帮助神都管制各境的修士以及降妖除魔,毕竟只依靠神都青玄署,隋国那么大,是管不过来的。” “偏偏那名修士上报给神都青玄署,命令又很快下达至苦檀,他是怎么做到这么快让神都得知,又没有半点间隔的让神都青玄署给苦檀下令?” “除非那名修士本来就是青玄署的人,而且身份很高,才有特殊的方法能最快联络神都青玄署,无需大老远亲至神都,那么由此牵扯到的问题就更大了,申屠兄是否有合理的解释?” 申屠煌依旧愣愣看着姜望。 姜望笑着说道:“你应该很好奇为何国师的视线出现,又突然离开,也许是神都里某人有意放弃你,你此刻的死活没有任何人在意。” 这就纯粹是睁眼说瞎话了。 但申屠煌信了。 毕竟那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若非如此,作为青玄署建立者的国师,断然不会眼睁睁看着青玄署准三品镇妖使被杀害,谁都知道国师是很维护青玄署的。 姜望观察着申屠煌的表情变化,再次问道:“那名修士是谁?” 申屠煌面色难看,说道:“我接到命令便行动了,鱼府事件是由神都青玄署亲自整理,苦檀并未有留下卷宗,所以,我也不知道那名修士是谁,只知有这个人的存在。” 姜望平静说道:“那么你杀死魅孋的时候,鱼符殿下是什么反应?” 申屠煌努力回忆着,说道:“他......没有任何反应。” 姜望想到小鱼不认得申屠煌的脸,便又问道:“你是怎么杀死魅孋的?” 申屠煌沉默片刻,说道:“我未出手,只在观望,魅孋是被镇妖使们合力杀死的。” 姜望嗤笑道:“纵然符箓克制魅孋,但青玄署寻常镇妖使能杀死魅孋?依我看,魅孋本就是被人安排好的,且不谈发现魅孋的修士是否真实存在,姑且认为确有其人。”
“那么以魅孋的道行,鱼符殿下不见得能察觉其身份,魅孋的存在,就是要让鱼府与妖怪勾结的事情确凿,她若是被人控制,别说寻常镇妖使,在需要的时候,恐怕随便一个人都能杀死她。” 申屠煌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能反驳的说辞。 阿空抱住姜望的手臂,半蹲在藤椅旁边,被冻得瑟瑟发抖,姜望看向在另一侧站着的小鱼,再次朝着申屠煌问道:“鱼符殿下是谁杀的?” 申屠煌面部微僵,虽然姜望表现出很虚的样子,但他很清楚姜望有多强,尤其姜望此刻平静的语气,更让他心生畏惧,他略有急切地说道:“按你的说法,鱼府事件确有隐情,我只是依命行事,错不在我啊!” 姜望转头看着他,说道:“所以......是你杀的。” 申屠煌盯着姜望那张脸,想说的话竟堵在喉咙里。 国师的无视,让得申屠煌就算想威胁姜望,也变得很可笑,他想求饶,但看着小鱼满脸杀意的模样,显然不管前因后果怎么样,此间必须得有人把命留下。 “姜先生!”申屠煌终于发出声音,已然变得沙哑,“我是杀了鱼符,甚至鱼府嫡系多数都是我亲手杀的,我可以为此忏悔,但您想找真相,罪魁祸首并非是我,我也只是一颗棋子而已,我可以帮您找真相,我活着对您更有用!” 他说话时左顾右盼。 姜望笑着说道:“你在想让刘行令救你?很遗憾,国师能触及此地,但刘行令不行,他就算在附近,也看不到此间情形,或许你的确只是棋子,却终究是杀人的一把刀,我没有资格替别人饶恕你。” 小鱼在犹豫。 姜望若真的说出放过申屠煌,小鱼肯定会照做。 但姜望也能明白,小鱼的心里是不甘的。 所以他拍了拍小鱼的脑袋,说道:“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申屠煌微微颤抖起来。 风雪很盛。 但空间又仿佛静止。 直至小鱼出剑,申屠煌只觉耳畔炸裂,他拼尽全力后撤,杀符一股脑全丢了出去。 小鱼毫不理会,凭体魄在杀符间穿梭,拳头悍然挥出,化作道道残影,打得申屠煌节节败退。 阿空啃着自己的手指头,嘀咕道:“小鱼姐能打赢么?” 明明占据着上风,但阿空却很怀疑,姜望攥住她的手指,说道:“申屠煌前面受了伤,此刻又乱了方寸,小鱼攻势刚猛,可惜消耗也很大,等到申屠煌绝地反击,局势就会逆转,但我相信小鱼。” 阿空很饿,把手指从姜望手里挣脱出来,说道:“要不我去帮个忙,完事咱去吃饭?” 姜望有些无语的看了一眼继续啃手指头的阿空,说道:“这是小鱼的复仇,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无需帮忙。” 阿空哦了一声,随即蹲在地上,开始团雪,犹豫片刻,她吃了一口。 申屠煌低垂着脑袋,他瞥向姜望,显然是看出对方没有介入的意思,若继续退,迟早会被小鱼杀死,事到如今,他必须殊死一搏。 “鱼符是你什么人?” 小鱼反问道:“不想再求饶了?” 申屠煌露出嘲讽的笑容,但更像是自我嘲讽,“求饶有用么?” “我其实一直都很好奇,每次见到姜望都觉得他很不顺眼,或许是命中注定吧,所以才出现此般局面,我真该在最开始就把姜望杀死,虽然那时候我也不见得有杀死姜望的实力,可总好过现在。” 申屠煌像是揭开某种枷锁,变得很是轻松,甚至朝着姜望朗声说道:“神只降临浑城的事情,确实跟姜先生有关吧?” 姜望平静说道:“你当初的怀疑没有错,但所谓神只并非铺首,而是更强的神明,祂为杀我而来,我一刀斩了祂。” 申屠煌面色一滞。 像是某些被封闭的记忆有打开的迹象,但没等他想出被遗忘的是什么,小鱼的剑已至。 申屠煌身形疾退,森然说道:“我想你很好奇鱼符死时的惨状,尤其是他痛苦求我别杀自己家人的时候,我当着他的面,把鱼府的人一一杀死,你能活着,必然是鱼符在之前就做了安排,由此可见,你在他心里是最重要的。” “我终于明白谈老六为何会死在浑城,他肯定见过你,只是没能将你杀死,他最后也没敢告诉我这件事,但这已经不重要,我得好好跟你说说,我是怎么杀死鱼符的。” 姜望眉头紧皱,看着小鱼因申屠煌的话方寸大乱,他几欲出手让申屠煌彻底闭嘴,攻人先攻心,申屠煌刻意想让小鱼心境受到影响,若小鱼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哪怕攻势更猛,也会给予申屠煌能反杀的契机。 姜望没有出手的原因,是小鱼压住了情绪,但杀意变得更浓郁,申屠煌显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九十七章 有鱼(三) 雪山间风雷乍起,浑厚地气血将得长剑崩碎,小鱼紧紧盯着面前的申屠煌。 在没有至最佳范围里时,兵器在武夫手里自然也是很重要的,因修士不会轻易让武夫近身,只要申屠煌躲着,没有兵器的小鱼,便也奈何不得对方。 但小鱼显然毫不在意这些。 她身影如箭般掠出,溅起飞雪无数。 申屠煌在身上贴着六甲神符,同时也掠上高空,挥刀卷起暴风雪,将得小鱼覆盖,他虽非洞冥境巅峰修士里最强,甚至也未在前十,但他有着极高的战斗经验,前面的意外不会再发生了。 他身处小鱼无法触及的高度,黄庭炁凝聚刀身,有刀意溢散而出,伴着声声闷雷,铺天盖地的刀影挥落,范围波及整个壶中世界,霎时将此间一切都化作废墟。 第一类元神隐在暗处,及时护住姜望,姜望又护住阿空,他始终盯着被风雪席卷的小鱼,第二类真性在蠢蠢欲动。 洞冥境巅峰修士从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弱,若真的无所顾忌的全力以赴,是能毁掉半个苦檀的,而苦檀何止万里?那是曾经属于两三个王朝的疆域。 只是没有洞冥境巅峰修士敢这么做,某种意义上也做不到,因为会被境内青玄署大修士第一时间阻止,或将其力量崩散,其下场也不言而喻。 申屠煌其实伤得很重,本来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做到,何况身在壶中世界,是只有澡雪境修士和宗师境武夫才能打破的墙壁。 但这一刀,也让得壶中世界变成虚无,只剩下再次飘落的雪花。 小鱼当然很狼狈。 她受了伤,凭着体魄没有伤得太重,却也再次跟申屠煌处在同一层面。 两人都有伤,都有很大的消耗,但申屠煌在天上。 小鱼此刻的心思很复杂,她怔怔看着天上的申屠煌。 姜望问了一句,“要帮忙么?” 他知晓答案,因此也听到小鱼确切的回答,“不用。” 申屠煌最是紧张,虽然明白姜望是想让小鱼亲自报仇,可他不觉得小鱼能杀死自己,至少眼下的局面没可能,他很担心姜望会出手,在他真的要杀死小鱼的那一刻。 申屠煌当然不想死,哪怕他有自信能拉着小鱼陪葬,可他终究不想死。 但申屠煌又说不出什么来,因为答案只有一个。 不管是否杀死小鱼,他自己都难逃一死,当真是让人无比愤恨的事情。 暮色被打破,小鱼在雪中奔袭,想要取胜,只能设法暂时蒙蔽申屠煌的感知及视野,可这并非轻易能做到的事情。 申屠煌执刀指着小鱼,灰蒙蒙的雪雾炁息浓烈,有脆响传出,小鱼奔袭的步伐凝滞,她痛哼一声,径直向前跌倒,因受伤的缘故,体魄也没有那么坚固,只要申屠煌愿意,就能再次伤到她。 小鱼重新爬起身,以迂回的路数,让得申屠煌难以锁定,但其黄庭炁遍及整个空间,她很快又被击中,身子倒地,向前翻滚,却始终都在拼尽全力接近申屠煌。 申屠煌鹰隼般的眼眸凝视着小鱼,又看向面无表情坐在藤椅上的姜望,像是最后不甘心的问道:“姜先生真的不愿放过我?” 姜望看着狼狈地小鱼,默然片刻,说道:“你如果再抱着侥幸想法,此战便不可能赢。” 他没有看申屠煌,而是取出长夜刀,在手上掂了掂,继续说道:“你的结局只有一个,拼尽所有是你唯一的选择,怕死是人之常事,有赴死的勇气,那你就死得不会那么不堪。” 申屠煌厉声说道:“你不在意那丫头的死活!?” 姜望微笑道:“你也得有杀她的机会。” 长夜刀指向申屠煌,后者顿时背脊发麻,瞬间便有让人心胆俱碎的大恐怖来袭,纵然姜望现在只是普通人,但长夜刀并不普通,那种无形中的压迫使得申屠煌径直从天上坠落。 姜望反而在朝着小鱼解释,“我没有帮你,只是他说了我不喜欢的话,更不喜欢他高高在上的模样,所以让他回到地面。” 小鱼自然也没办法计较,她抓准机会扑向申屠煌。 万分惊恐地申屠煌作势要重新浮空,但小鱼已到近前,骨骼断裂的声音很清脆,申屠煌惨叫着躲避,又再次迎上小鱼的拳头重击。 所有符箓皆被申屠煌扔出去,黄庭炁也附着在表面,他声嘶力竭,“你找死!” 话音刚落,小鱼便拽住了他的手臂,咔吧一声,紧跟着一脚踹中其面门,鲜血飞溅,申屠煌凄惨的倒飞出去,小鱼直接在符箓里穿行,不顾伤害,踉踉跄跄再次奔向申屠煌。 小鱼的脸很平静,纵有杀符让其遍体鳞伤,纵有六甲神符保护着申屠煌,让她需要发挥出更大的力量,纵然已经消耗殆尽,她却反而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再次举起的拳头,似要直接贯穿申屠煌的躯体。 申屠煌满脸惊惧,接连承受小鱼两拳,他已经是在崩溃的边缘,剧痛遍及全身,让他想要再躲避却怎么都无法做到。 想到若真的没有畏惧生死,而不顾一切的拉着小鱼垫背,哪怕结果不会改变,的确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抛开生死的勇气。 只能眼睁睁看着拳头放大,最终彻底失去意识。
...... 因象城里某处饭馆。 萧时年在与铁锤姑娘权衡利弊,当然是捡能说的说。 但铁锤姑娘在意的不是这些,她看了李神鸢一眼,好奇问道:“既是兄妹,你俩为何一个姓萧,一个姓李?” 李神鸢微笑解释道:“因为我爹姓李。” 铁锤姑娘更奇怪了,问道:“那萧时年的父亲不姓李?你们是同母异父?” 萧时年回答道:“我父亲也姓李,我只是跟了母亲姓。” 铁锤姑娘挠了挠头,倒也不算稀奇,毕竟隋国疆域曾是数百个王朝的疆域,各地风俗也就都不一样,甚至文字也有数百种,再算上小众的,就更多了。 李神鸢同样很好奇的问道:“姐姐为何会有铁锤这样的名字?” 铁锤姑娘面容一滞。 李神鸢又笑道:“但其实蛮好听的。” 铁锤姑娘尬笑一声,怎么可能好听,只当是李神鸢的礼貌,她直接捧起酒坛,大气道:“喝酒!” 李神鸢微微摇头,她看向饭馆外面,忽地眉头紧皱。 萧时年注意到,跟着皱眉,“怎么了?” 李神鸢面色凝重地说道:“有股很奇怪的气息,若隐若现,那股气息里又掺杂着别的气息,像是有人在厮杀。” 萧时年什么都没感觉到,但也清楚自从李神鸢拜师后,总是会有些稀奇古怪的能力,他始终没有探究出李神鸢的老师究竟是何人。 李神鸢跃跃欲试,这显然会是很有趣的事情。 萧时年也很好奇,便询问道:“去看看?” 李神鸢不假思索,直接奔出饭馆。 铁锤姑娘抱着酒坛及白狐狸追出去,萧时年则扔下银子。 追踪那股气息来到另一座山,李神鸢一袭红衣立在雪中,面容依旧罩着薄纱,她环顾四周,此处风平浪静,但气息却最显浓郁。 很快铁锤姑娘便叫喊起来。 李神鸢兄妹俩走过去,看到被灌木丛遮挡的雪堆里,躺着一群人。 萧时年皱眉说道:“是鱼渊学府的门生。” 铁锤姑娘惊奇道:“在因象城谁敢对鱼渊学府的人出手?” 萧时年平静说道:“你啊。” 铁锤姑娘直接就是一拳。 萧时年再次没躲过,抱着脸蹲在了地上。 李神鸢表情很古怪,暗暗嘀咕道:“明明能躲开,却没躲,是喜欢被打?” 但想到在家里被某人打的时候,萧时年反抗很激烈,看来是跟打他的人有关。 她像是重新认识了萧时年。 在家里的萧时年不仅沉默寡言,还有着一些怪脾气,在外面不仅话多了,也多了更古怪的毛病。 对比李神鸢和李浮生,萧时年算是很正常的,现在兄妹仨算是整齐了,谁也别嘲笑谁,虽然李神鸢是真的有病,用不得嘲笑两个字,但小时候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李浮生确实很喜欢嘲笑李神鸢。 或许也正因如此,慢慢长大后,李浮生变成另外一个极端。 让得李神鸢比讨厌小时候的李浮生更讨厌他。 毕竟小时候的李浮生不会黏人...... 她能想像若在因象城没有遇到萧时年,而是碰见了李浮生,那该是何等尴尬又恶心的画面。 她每每都在想,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弟弟。 正在李神鸢心思跑偏的时候,她忽然又感知到更明显的气息,但却稍纵即逝。 往前约数里,她看到了坐在藤椅上的姜望,以及蹲在旁边玩雪的小姑娘。 在姜望身前数百丈的距离,站着模样狼狈的女子,她脚下躺着一人,貌似已经断绝生机。 姜望看着走回来的小鱼,顺势牵起她的手,又给自己贴上一张甘露神符,让得灼热气息治愈小鱼的伤势,神国力量没有真正涌现,哪怕是以甘露神符支撑,也没办法做到彻底恢复小鱼的伤,他便没有持续浪费神符。 “我们得走了。” 姜望瞥向某处,那里忽起一阵风,是隐在暗处的元神挥了挥手,将得申屠煌直接崩碎,彻彻底底消散于天地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让元神归位,收起藤椅,叫了阿空一声,转身便看到行来的萧时年和铁锤姑娘。 目睹姜望刚才做得一切,萧时年凝眉说道:“你杀了谁?” 因此前申屠煌躺在雪里,且身躯残破不堪,他没有认出来。 姜望面露惊异,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铁锤姑娘很不悦地说道:“骗我们说离开因象城,结果却另有行踪,莫非是不把我们当朋友?” 姜望摇头说道:“绝无此意,只是情况特殊,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罢了。” 萧时年偷摸看了一眼被他强制躲藏起来的李神鸢,说道:“不管怎样,我们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你尽快离开吧。” 但姜望依旧很好奇的问道:“你们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铁锤姑娘嘴很快,萧时年没来得及阻止。 姜望顿时面色凝重。 第九十八章 有鱼(四) 铁锤姑娘说道:“是因感知到此地异样,所以寻来的。” 好在她没有提及李神鸢。 但姜望依旧心中一凛。 目前的壶中世界虽能被澡雪境修士及宗师境武夫打破,还得是发挥出大半力量的情况下,而想在外面感知到壶中世界,怎么都得是澡雪境巅峰级别的大物,哪怕是同层面的武夫也做不到。 铁锤姑娘虽是宗师境,可相比李害乱的宗师巅峰便差远了,她就算有本事打破壶中世界,也没能耐感知到,何况感知到也不意味着能找到。 除非是萧时年的符纹刻画比想象中更厉害,但也得是确切想找,真正让姜望在意的是,如果别人也能感知到异样,就会凭生出许多麻烦。 凝视着刘玄命所在的位置,姜望又摇了摇头。 他很郑重的看着萧时年和铁锤姑娘,问道:“具体是怎么察觉到异样的?” 萧时年率先说道:“你无需担心,我仅是有些特殊方法,能找到这里更是运气使然,你确实得赶快离开,否则难免真的出什么问题。” 跟着李神鸢来到此处,他确实没有看见姜望的身影,随即又突然出现,便很容易想到,姜望是用了某种奇特的法门,唯恐李神鸢难以自制,极力劝说姜望远离因象城。 虽然仍有疑问,但姜望也相信萧时年没有说假话,便正式告辞。 铁锤姑娘轻怼了一下萧时年,说道:“你怎么没趁机解释误会,还让神鸢藏起来?” 萧时年说道:“时候未到。” 他径直走向李神鸢的藏身处,铁锤姑娘则很细心的清扫着痕迹,虽然雪在下着,自然会把痕迹掩埋,但这也并非多此一举,在垅蝉跟随武神祠尊者薛先生修习的铁锤姑娘,自有独特的本领。 可前面的萧时年却忽然面色阴沉。 李神鸢不见了! ...... 细雪绵绵,因象城外数里的山路难行。 以元神助力最快速度出城的姜望也就没有雇马车,元神出窍无法长时间维持,想要直接回到酒仙郡是不可能的,于是姜望打算在元神出窍的时候,行一段路,然后歇息到元神能再次出窍行路。 只行数里其实是姜望想认真整理从申屠煌那里得到的线索。 在小鱼杀死申屠煌前,姜望读取了申屠煌的记忆。 此非神国能力,而是澡雪境巅峰大修士原本就具备的神通,姜望虽未入澡雪境巅峰,却能施展得出来,但只有第二类元神才能做到。 雪皑皑的山中有凉亭,除了姜望,小鱼和阿空自都能寒暑不侵,观看申屠煌记忆而无暇他顾的姜望也没觉得多冷。 姜望滤掉对他而言无用的记忆。 但也难免注意到申屠煌的家世。 居然是前诸国戾王朝显赫大族的后辈,戾王朝在诸国里战力雄厚,仅次于祁国,祁国有所向披靡的黑焰军,戾王朝也有战无不胜的戾骑军,申屠世家里便曾出现多位统帅戾骑军的大将。 在漠章战役里,更强的王朝很难躲在后面,那更是一场人间战役,底层是什么情况不谈,各国皇族间都有一致的目标,拼尽全力抵御漠章侵袭。 如同祁国的结局,戾王朝损失相当惨重,境内犹如炼狱。 直至漠章战役结束,戾王朝已仅剩一息尚存。 后起之秀的隋国,看着残败的诸国,因太宗皇帝的野心,仅仅数年休养生息,便又起了战争。 戾王朝是第一个被隋国蚕食的。 申屠煌的记忆里只是大概,也是听长辈谈及,未知细节,曾经显赫的申屠世家在隋国里成了很普通的家族,但他们也算活得自在。 申屠煌没有因祖辈的事情弃隋,反而是依靠着自己的本事,成为青玄署镇妖使,把申屠世家又拽起来一点。 姜望没有在申屠煌记忆里找到戾王朝皇室后裔的情况,隋境里的前诸国皇室后裔,皆是因降于隋,戾王朝是反抗到底,皇族里自然就很难留下后裔。 他快速翻阅着申屠煌的成长历程,直至接到指令,前往苦檀北阒郡所在的鱼府。 在申屠煌的视角里,是刘玄命的脸。 跟此前刘玄命所言没有太大区别,刘玄命有其他事情要忙,便把任务吩咐给申屠煌。 申屠煌领命而去,但姜望却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捕捉到刘玄命的些微神情变化,因是申屠煌的记忆,姜望也只能跟随他的视角,或许仅仅是转头时的余光扫过,申屠煌没有在意,可姜望觉得有些问题。 他重新翻找申屠煌此前的记忆,刘玄命确实被诸事缠身,但申屠煌其实并不清楚刘玄命是具体被什么事情缠身。 牢记此疑点,姜望又跟随申屠煌的视角一一看清同行的青玄署镇妖使们的面庞。 其中便有谈老六。 那时候阿空尚未跟随谈老六。 可以真切看出,谈老六在青玄署的人缘不太好。 许是跟其名字有关,不干人事。 最让姜望意外的是,北阒郡里响应青玄署号召的宗门竟有月满西楼的存在。 而且是苦檀月满西楼楼主李谀亲自出面。 李谀很有高人的风范,又很和蔼可亲的在街上与百姓打招呼,讲述着自己要降妖除魔的事情,让百姓们莫靠近,甚至有老人家摔倒,他也慌忙上前搀扶。 百姓们看着青玄署镇妖使皆是面露惶恐,唯独能对李谀露出真正敬畏且喜爱的笑容,怪不得李谀在酒仙郡能被百姓称之为神仙。 姜望更注意到宗门修士里有曾去过浑城寻仙的人,多数已经在浑城陨落,真要想找这些人一一复仇,也没办法,剩余陌生的面孔,姜望同样没有太多心思,毕竟是比申屠煌更低的棋子。 可为小鱼着想,他依旧记住了这些人的脸。 碰不到就算了,以后真的遇见,便顺手杀之。 若非小鱼,他其实没怎么听说过鱼府,鱼府很落魄,但亲眼看着鱼府的大门,他很想说一句脏话,除了没有像浔阳候府那般富丽堂皇,可占地面积未免太夸张了些。 他只觉自己父亲的眼光很糟糕,浑然遗忘以前也没觉得富丽堂皇的侯府装饰有什么怪异,总之跟鱼府相比,就好像是真正底蕴深厚的大族和突然有财势便到处炫耀的区别。
祁国与雎王朝相比,其实是没有可比性的,哪怕是最鼎盛时期的雎王朝也比不上祁国的手指头,但为何后裔的层次不仅相反,还差得那么大? 申屠煌的视角一直都在鱼府外面,而鱼府里早已喊杀声震天。 李谀起先是跟申屠煌待在一块的,他说了一句话,“鱼符在北阒郡很有名,深受百姓爱戴,虽与妖怪为谋确凿,可难免会有百姓为鱼符打抱不平。” 申屠煌淡漠说道:“正因如此,揭露鱼符的真面目,会让百姓更痛恶他,你到处降妖除魔,百姓对你的爱戴不弱于鱼符,有你出面,我很放心。” 李谀微微一笑,看着鱼府里被镇妖使们缠住的妖怪魅孋,他皱眉说道:“你不觉得那妖怪有些弱么?” 申屠煌说道:“若无符箓,凭我们的力量奈何不得魅孋,何况青玄署的符箓多数由张天师亲自画制,剩下也是出自宝箓阁,要比寻常符箓更强,魅孋抵挡不住也是当然的。” 李谀点点头,便离开去做安抚百姓的事。 在申屠煌的视角里,姜望看到了很意外的身影。 天师许觞斛! 但貌似申屠煌那时候并不认得许觞斛,否则至少会多看一眼,姜望很想追踪许觞斛为何出现在这里,却碍于申屠煌的视角,无法做到。 他想到李谀是跟许觞斛有牵扯的,再想到李谀暗地里做得事情,会不会借着鱼府的事情,两个人各取所需,制造出有百姓因此遇难的假象? 可许觞斛和李谀终究都已经死了,再是猜测愤恨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唯一值得在意的依旧是帮助许觞斛炼制役神符的青玄署大人物。 在鱼府事件里许觞斛就已经身处苦檀,要说许觞斛是在别的境炼制役神符,似乎难以说得通了。 若与申屠煌无关,那么苦檀青玄署里还有谁更符合? 姜望想到申屠煌临行前,刘玄命神情变化的疑点,很值得怀疑。 如果刘玄命没有被其他事情缠身,而是跟许觞斛商议好借着鱼府的情况生事,那么就算出了问题,没有来到北阒郡的刘玄命就能把自己摘出去。 姜望心情沉重。 这一切都得有事实来证明。 但许觞斛的确出现在北阒郡,绝无可能是恰巧来闲逛的,何况李谀手里有许觞斛给他的役神符,纵然只是猜测,却也能让许多事情讲得通。 他只需调查一下鱼府事件当时,北阒郡百姓有无伤亡,就能直接证明猜测是否属实。 姜望顺着申屠煌的视角,看到鱼府里的魅孋没有抵挡片刻,便被镇妖使们诛杀,很明显的是,鱼府里根本没有人帮助魅孋。 反而是魅孋故意在朝着鱼府修士里跑,面对袭上前来的青玄署镇妖使,鱼府修士只能被迫反击。 姜望始终没有看到小鱼,正如申屠煌不认得小鱼,他们当时的确没有见面。 姜望看到了鱼符。 浑身鲜血淋漓,周围躺的皆是宗门修士及青玄署镇妖使。 他一人杀得敌方胆寒。 姜望有注意到申屠煌视角的前移,似是要飞入鱼府,但李谀忽然出现,挡住了申屠煌的视线,急切道:“有鱼府旁系在城里杀戮,更有魍魉作祟,得立刻派人增援!” 申屠煌很震惊,他视线转移,姜望也看到满城妖气,突如其来。 “我已提前封死鱼府嫡系旁系所有退路,那些人和魍魉又是从何而来?!” 李谀说道:“鱼符定是听闻风声,但族人毕竟太多,来不及撤离,只能早做安排,若继续围杀鱼府,情况将会变得极其严峻,若是退走,鱼符便可借此逃出生天!” 申屠煌阴沉着脸,恨声道:“不愧是鱼符,是我小觑他了!” 话虽如此,申屠煌依旧只是让李谀带走几个人,他则径直冲入鱼府里。 姜望方才发觉鱼府里没了谈老六的踪影,想是去追杀已被鱼符安排的侍卫带走的小鱼,后面便是谈老六没有追上,又隐瞒了此事,自作主张的再雇佣渐离者。 他忍着看完这个事件,前面的猜测已是毋庸置疑。 所谓的鱼府旁系应是许觞斛的分身符,以杀符伪装修士的手段,再伪装了面貌,等解决鱼符后的申屠煌赶到时,都已经被李谀斩杀,虽然是李谀的口述,申屠煌又尽数降伏魍魉。 姜望没有停止探寻申屠煌的记忆。 但直至申屠煌回到青玄署,与刘玄命的对话,再到数年后出现在浑城,都没有什么太值得在意的事情。 在凉亭里睁开眼睛的姜望,面色显得很是苍白。 他没有第一时间再返回因象城,而是给自己贴上一张甘露神符,默不作声牵起小鱼和阿空的手,元神又在背后抓着他的臂膀,瞬间消失在凉亭里。 随即,李神鸢出现在凉亭。 她很无奈,只能念叨一句,“我在姜望身后五百丈距离,且他感知不到我。” 李神鸢的身影便也在下一刻消失。 ...... 隋国神都。 褚春秋从宫里走出,看着后面慢行的韩偃,微微皱眉,说道:“国师怀疑奈何海生乱有西覃的介入,是因暮凉年的出现,但此般由头很难直指西覃,又派你前往西覃,到底意欲何为?” 韩偃面色平静,说道:“西覃想让我们哑巴吃黄连,我们自然要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我代表隋,也可代表自己,西覃想试探,我们同样可以借此试探,但表面上,我纯粹是去打架的。” 褚春秋惊讶道:“你要打谁?” 韩偃说道:“碰见谁就打谁,我只是挑战,他们没有发难的借口,毕竟温暮白挑战我也非一年两年的事,所以西覃只能接着。” 褚春秋若有所思,说道:“如果西覃有长辈出手,那我们就有理由了,但仅是年青一辈,能赢你确实很难,可万一西覃隐藏着什么年青底牌呢?” 韩偃眸子微凝,说道:“那便会很有趣了。” 第九十九章 有鱼(五) 因象城,鱼渊学府。 裴皆然已经与若水秋一道离开,甚至比姜望更早。 此刻仅有骆岘山和林澄知在。 刘玄命掸着身上落得雪,稍有愤慨地说道:“等常祭酒回来,我定与他说教一二。” 骆岘山待在长廊里,赏着雪景,闻听此言,也很好奇的说道:“磐门之变,常祭酒跑了一趟,至今未回,的确很没道理,按照裴行令的说法,他可是已经离开磐门了。” 刘玄命气恼道:“常祭酒素来清闲,怕是故意躲着,把事情都丢给我。” 骆岘山瞥了一眼在长廊尽头立着的林澄知,说道:“虽是如此,但常祭酒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他想躲清闲,待在学府里依旧能躲,毕竟那家伙面皮厚得很,你是断然指望不上我们的。” 刘玄命说道:“我也没想指望你。” 他看向林澄知,又很快移开视线,都懒得再提。 “申屠煌呢?”刘玄命唯一能指望的也就只剩申屠煌了。 骆岘山摇头说道:“没见他回来。” 林澄知耳朵微动,心里想着,姜望终是出手了,可为何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刘玄命眉头紧蹙,说道:“申屠煌比我更早回来,又会去哪里?” 很快跟着刘玄命一块回来的鱼渊学府教习匆匆而至,“提前回来的学府门生都不在,也没有感知到他们的气息,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刘玄命面色一沉。 当即便沿途回到另一座秋祭场地所在的山峰,骆岘山和林澄知也紧随其后。 整座山都没有丝毫战斗的痕迹。 连周遭的炁都是平稳的。 林澄知观察的更仔细,是想着若能发现什么,便可以帮忙掩饰。 但最快发现晕倒的鱼渊学府门生的人依旧是刘玄命。 他把人一一唤醒。 鱼渊门生皆很茫然。 面对刘玄命的询问,他们的答案很一致,“我们跟着申屠大人下山的时候,只觉忽然挂了一阵风,然后便没了意识,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清楚。” 刘玄命阴沉着脸,蓦然问道:“姜望呢?” 骆岘山默然不语。 林澄知则说道:“他早就离开因象城了。” 刘玄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峰,微微眯起眼睛。 ...... 距离因象城大概两百五十里的某座小镇。 因很早便使得元神出窍,导致终究无法再维持,其实归根结底是姜望不想变得更虚,否则依旧能维持很长时间。 若是待在浑城,那么除非元神自身消耗殆尽,不然便可以一直维持。 相距浑城甚远,多余的损耗,实是没有必要。 天色垂暮,姜望被小鱼搀扶着,找了家客栈,径直躺在榻上懒得动弹。 阿空独自在楼下大快朵颐。 李神鸢则在对面霓裳阁喝着茶,女掌柜的正给其介绍着布料及衣裙,李神鸢凝视着客栈,又很自然的回应着女掌柜。 夜色里,小镇渐渐静谧。 唯有打更人的声音时而响起。 紧跟着某处忽地响起一声低喃,“我在姜望三尺距离。” 客栈二楼的某房间里有着微弱的呼吸声,李神鸢出现的很突兀,她看着榻上熟睡的身影,暗自纠结片刻,又低喃道:“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姜望都不会醒来。” 随即,她慢慢接近。 翌日清晨。 姜望睁开了眼睛。 他习惯性的想要伸个懒腰,忽觉强烈的疲惫感。 仿佛身子被掏空。 但姜望只当是维持元神的消耗所致,难免嘀咕道:“看来以后还是得更谨慎一些,距离浑城很远,虽然轻易不会折损寿元,可变得更虚,终归很难受。” 于是姜望打算在小镇里多待几日,休养生息。 他刚刚出门,发现小鱼和阿空已在大堂里,而且点了满桌子菜。 姜望也觉得有些饿,正用着早膳,外面街上忽有整齐脚步声传来,很快便有围观的百姓,显得有些喧闹,有在客栈里的人好奇打探,回来便惊声道:“出大事了,昨夜里王员外家那纨绔子死了!” 有人同样很惊讶,也有人没忍住拍案叫好,“是哪位好汉替天行道!” “镇守府衙正在调查,据说那纨绔子死得无声无息,王员外家里没有任何人发觉,直至早膳已过,都未见那纨绔子露面,王员外气愤去寻,才得知儿子没了。” “具体啥情况,咱没打听到,但镇守府衙貌似很重视,许是那纨绔子死得很蹊跷。” 客栈里的人顿时都跑出去观望。 镇守府衙在搜查整个小镇,想来是有些线索,镇门已闭,场面可谓搞得很大。 姜望没有太在意,阿空很会凑热闹,也跟着跑了出去。 没多大会儿,阿空又跑了回来。 似是兴致缺缺,继续埋头干饭。 酒足饭饱,闲的无聊,姜望便让小鱼雇了马车,打算在镇子里逛逛。 街上早已没了凑热闹的百姓,唯有衙役三三两两,各处巡视。 某处路边摊,有两位寻常打扮的人正在闲谈。 “王遥骞死在自己的房间,其内没有任何异常之处,而且他身上也无伤,亦未曾服下什么药物,就像是直接睡死过去。” “若非手法特殊到让我们闻所未闻,便只剩魍魉及天师符箓最有可能办得到。” 年长些的人看着对面晚辈,说道:“但我们查得很清楚,王员外家里虽有很多古旧器物,却并没有魍魉寄存的痕迹,尤其是王遥骞的房间里。” “且符箓也有气味,纵然有较长时辰间隔,也很难彻底散尽。” 年轻人则微微思忖,问道:“除了魍魉及符箓,修士能否做得到?” 年长些的人愣了一下,说道:“但修士没有必要杀王遥骞吧?王员外家再有财势,也出不了小镇,何况若真是修士,就得上报青玄署,便不是我们能应付的案件了。” 年轻人沉着冷静,说道:“任何情况都值得怀疑,我们要做的无非是一一查证,而不能因觉得没必要便将其剔除。”
“燕瞰,你入镇守府仅半载,虽屡屡崭露头角,得镇守大人重视,更将此案全权交予你,哪怕我也很信任你的办案能力,莫说是否与修士相关,你没有任何线索,便把动静闹得这么大,究竟有几成把握?” 名为燕瞰的年轻人微微笑道:“王遥骞是什么风评,有目共睹,若与魍魉及符箓无关,那么修士的可能性就成了唯一。” “正如郑大哥所言,修士是不屑杀王遥骞的,可渐离者里面也有修士,若有人雇了渐离者呢?” “渐离者得手后自会离开,我们想找到他很难,怕是雇佣者也不会知晓渐离者的身份,但会想着杀王遥骞的只会是曾被其欺压的人,可有渠道雇佣渐离者的亦非寻常人。” “能既恨王遥骞又有实力雇佣渐离者的人,就已经剔除普通百姓,除非渐离者很善良,愿意无偿出手,只能说这种概率极低。” 燕瞰微微停顿,又说道:“各种合理猜测本就是办案的需要,我也不能说这种猜测就肯定是对的,只能说可能性更大,表面闹出的动静仅是给出府衙很重视此案的样子,我们才是真正查案的人。” 郑捕头灵光乍现,说道:“那么要证实猜测,只需调查镇里富族有谁曾与王遥骞结仇,便能直接缩小范围?但王遥骞是昨夜里死的,被发现已是今晨巳时,真凶怕是早就跑了。” 燕瞰说道:“只要锁定范围,终归会有线索,最被人得知的便是与王家有婚约的钱家,据说钱家小姐在三个月前死了,虽然没有证据表明和王遥骞有关,但都值得我们第一个造访。” 郑捕头回忆道:“钱家小姐是在游湖时溺水而亡,并未立案,唯一能明确的是,两家婚约至今没有解除。” “可毕竟出了人命,我当时也有关注,很奇怪的是,仵作虽证实钱家小姐有溺水的现象,但是否真的因溺水而亡,有待商榷,最终是因钱家未曾追究真相,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燕瞰瞥见旁边经过的马车,说道:“那就更值得走一趟了。” ...... 驾着马车的小鱼行驶缓慢,是为了能让姜望清楚赏景,虽然街上也没什么景色能看。 但马车缓慢行驶确能让此刻虚弱的姜望舒适些,他仍在思虑着申屠煌的记忆。 刘玄命的事情自然是与小鱼无关的,真要说起来,其实跟姜望也没有太大关系。 唯一有牵扯的就是许觞斛。 姜望从来不会自诩正义,降妖除魔也只是因为能够变强罢了,因此对于刘玄命,他是抱着能杀也无需杀的想法,前者自是因为刘玄命与许觞斛做得事情,纵然跟自己无关,也难免愤恨。 许觞斛很早便在苦檀,青玄署里符合的人只剩刘玄命,说是证据确凿,也可以说仅是最合逻辑的猜想,所以姜望没有第一时间回因象城质问刘玄命,只需往后告知裴皆然便行。 归根结底,刘玄命身上能获得的养分,不值得让姜望特意再跑回去。 哪怕澡雪境修士仍然可以给予姜望不俗的养分,但没有拿出更真实的证据,杀死苦檀青玄署的行令,相比后续要面对的问题,终究是很亏的事情。 总而言之,就看值不值得。 姜望抛开所有思绪,纯粹在小镇里闲逛。 但因王员外家的事情,总会有些情况传入姜望耳朵里。 王遥骞是怎么死的,镇守府衙并未隐瞒。 从里到外,都没有致死的疑点,若非确实没了呼吸,甚至王遥骞更像是依旧在熟睡着。 魍魉确能做到在睡梦里生事,却很难直接把人害死,多数仅是让人感到疲倦,需要稍长时间才能致死。 而魍魉作案的前提是死者有接触寄存魍魉的古器物,哪怕有魍魉暂时脱离古旧器物,可毕竟是最低级的妖怪,随便懂点符箓的人都能克制,镇守府衙没有发现,便证明着绝非魍魉所为。 魅孋是真正脱离古器物的魍魉,却没有了能入梦的能力,而是可以制造出更真实的幻象,好比凭空变出一座城,或改变其原来的样貌,纵是澡雪境修士也很难轻易看破。 但幻象里发生的事情,都会在死者身上尽数体现。 想找出完美符合实现王遥骞目前状况的妖怪,其实有很多,道行更深的妖怪以及修士都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但王遥骞的死,若能让澡雪境甚至以上的妖王亲自出手,就显得不可理喻了。 除非王遥骞有什么特殊之处。 反正都是要在小镇里待几日,姜望便因此有了些兴趣。 他没有直接查案,而是逛了一圈,继续回客栈睡觉,兴趣是一时的,重要的还是休养生息。 但等姜望再次醒来时,休养生息什么的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他更虚了。 倦意十分强烈。 这显然有问题。 莫非真是魍魉? 是因有化为魅孋的征兆,因此妖气内敛,让得寻常懂符箓的人或普通天师都难以察觉,又因魍魉很早便开始针对王遥骞,只是昨夜才使其身死,现在又把目标放在自己身上了? 可有件事情很难解释。 再是有化为魅孋的迹象,也终究仍是魍魉,若因威胁程度低,神国没反应就算了,夜游神还能感知不到? 事实上,夜游神的确很茫然。 “如果是大妖趁你睡着接近,神国会比我更早发现,继而让得力量直接涌现,若是没到神国力量涌现的条件,那便是极其无关紧要的小妖,是怎么都不会对你构成威胁的,我没道理发现不了。” 姜望面色凝重。 遇到大问题了。 他甚至有些后怕。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只是变得更虚,但如果下次莫名其妙眼一闭再也不睁了,想想就很让人毛骨悚然。 姜望没有叫上阿空,仅带着小鱼,因睡得早,醒得也早,在天微微亮的时候,便到了王员外府邸门前。 没等他做什么,便听到旁边有人在小声说着什么。 比姜望更早来这里的是燕瞰及郑捕头。 他们靠着王员外家的院墙,正好有个拐角,所以并未注意到姜望。 “钱家的事情果然存在着问题......” 第一百章 入梦者死 郑捕头微微啧嘴,他能判断出钱家没有撒谎,但更让人出乎意料。 “钱家小姐的死明显不是意外,按照钱家人以及当初那个仵作的描述,除了落水这件事,死状其实跟王遥骞没什么差别。” “因她仅有稍微溺水的症状,但又并非死于溺水,只有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恰巧落水才能解释。” “王遥骞与钱家小姐竟是情投意合,甚至不愿解除婚约,王遥骞虽是人人喊打的纨绔,可细细想来,王遥骞什么都沾,的确没有沾色。” 郑捕头沉思道:“由此可见,王遥骞反倒是钟情之人,但是否这段感情里有第三人存在?我很怀疑,杀害两人的是同一人。” 燕瞰没有说话。 郑捕头好奇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燕瞰说道:“既然是很明显的问题,仵作也能看得出来,皆因钱家自己放弃,笃定是意外,才没有立案,那么钱家为何这么做?” 郑捕头正思考着,燕瞰又说道:“如果钱家本身就有问题呢?” “王遥骞死于近乎相同的手法,从里到外都没有任何伤势,钱家小姐是游湖时莫名死掉,但未曾彻底咽气便跌落湖里,王遥骞同样死得莫名,是一人所为的概率确实很大。” “可钱家当初的反应,也彰显着很大的问题,真觉得是意外也就罢了,明摆着并非意外,却将其定为意外,不让镇守府再介入,代表着什么?” 郑捕头眉头皱得很深,说道:“我们施展浑身解数,仔细盘问,钱家人确实没有丝毫撒谎的迹象,要说上至家主女眷,下至奴仆皆是城府极深,未免太夸张了些。” 燕瞰说道:“我有预感,这会是一起只要破获便能惊动整个苦檀的大案。” ...... 昼夜仍在纠缠着,最终白昼会取得胜利。 天色因此又明亮了些。 郑捕头是第二境巅峰的武夫,而燕瞰其实只是普通人,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刚刚开始接触百日筑基的行炁阶段,诸窍皆未通,第一窍仅有隐隐要冲破的迹象。 所以姜望和小鱼哪怕离得再近,他们也难以察觉。 姜望回想着燕瞰和郑捕头的话,王遥骞和钱家小姐的死确非魍魉或魅孋能做到,就算是幻象里溺水,也是真的溺水,都能在其身上体现出来,哪怕仅是溺水的表象,亦是真正溺水才会出现的。 普通人或许难以分辨清楚,但修士及武夫能清楚认识,不管境界有多低。 而即将化为魅孋的魍魉,的确反而比魅孋更能逃脱,因普通的天师无法察觉,但需得很长时间才能使人死亡,死者生前本身会变得越来越虚,那是寻常医者及仵作也能验出来的。 终究很难做到毫无痕迹。 姜望更不会相信,魍魉能瞒过夜游神。 答案因此变得很难推敲。 如燕瞰所言,此案涉及到难以想象的问题。 自有可能传遍苦檀。 如果姜望没有遇到怪异的事情,仅是王遥骞和钱家小姐的死,其实能有很多值得怀疑的目标。 姜望感到有些头疼。 又或者自己变得更虚,跟王遥骞没有任何关系? 但来都来了,他得看一眼王遥骞。 没有任何要避着燕瞰和郑捕头的意思,他牵着小鱼的手,实则是小鱼在牵着他,径直掠过拐角,真正来到王员外府邸的大门前。 燕瞰瞄见两道身影,他认出了曾在街上驾着马车经过的小鱼。 郑捕头已经上前询问,“你们是何人,天未大亮,来此作甚?” 姜望淡然说道:“来寻个真相。” 郑捕头狐疑道:“你要寻什么真相?” 姜望看了一眼郑捕头以及正上前来的燕瞰,说道:“你们可曾怀疑是妖怪作祟?” 燕瞰凝视着姜望那张极其好看的脸,说道:“若是妖怪,自会有妖气,纵然有能内敛妖气的妖怪,但我更怀疑是修士所为,你是普通人?为何连最普通的气息都没有?” 郑捕头也在注视着姜望的脸,忽然惊声道:“莫非是妖!?” 他是见过修士的,也清楚修士能返璞归真,可想变得这么好看,依旧有极高的难度,那已经超出他的认知,那么思来想去,长得这么好看,必是妖孽! 姜望很想怼回去,你才是妖孽! 但小鱼已经出手。 纵然郑捕头有反抗,也是做无用功,直接就被小鱼摁趴在地。 姜望看着面露怒容的燕瞰,笑道:“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只是想看看王遥骞究竟怎么死的,不管情况如何,这小镇里怕是都隐藏着极可怕的怪物,我得把它找出来。” 燕瞰皱眉说道:“你到底是何人?” 姜望没有理会,想到睡一觉就变得更虚,又没有半点察觉异常,难免背脊发麻,也就不在乎浪费几张甘露神符,让得元神出窍。 王员外府里充斥着哀愁。 姜望以元神的视角观察着每一个角落。 没有发觉丝毫异样。 但由白布盖着的王遥骞身上,姜望隐隐感知到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那是妖气。 很微弱很微弱的妖气。 亦是姜望从未感知到过的妖气。 夜游神的声音响起,“是梦魇。” “就像魅孋一般,皆是魍魉所化,魍魉本就是烛神战役期间的大妖残魂,真正得以认识,便是化为魅孋或梦魇后。” “但梦魇与魅孋不同的是,脱离古旧器物后,梦魇依旧没有实体,除非附着某人身上才会显露妖气,否则便是虚无的不可感知。” “梦魇顾名思义,是拥有着魍魉无法企及的入梦能力,在梦魇的世界里,它堪称不灭,因梦魇死在梦中,被其入梦的人也会死。” “甚至澡雪境修士也难以摆脱,意味着被梦魇盯上,必死无疑。” “青玄署因此将梦魇视为妖王的品级,唯有澡雪境巅峰及以上大物,才能在被入梦后杀死梦魇自身不受影响,甚至澡雪境以上的更强者,能直接在梦魇出现的瞬间,将其抓住,不被入梦。” 姜望即震惊又有所悟般说道:“所以这便是澡雪境修士稀少的原因?” 夜游神否定道:“归根结底,自烛神战役再到漠章战役后,登天的大门就已消失,修行的难度也变得更高,旧时修行境界繁杂,若纯粹以同境来论,当世修行者要比旧修更强,可在更高的层面,便无法与旧修相提并论。” “破入澡雪的难度颇高,能晋入者,皆是万里挑一,梦魇虽杀死过澡雪境修士,但魍魉化为梦魇的条件也很苛刻,因此使得梦魇数量极少,便轻易碰不到,碰到的话,只能代表倒霉到家了。” “梦魇可以随时随地让人入梦,无需在人睡着的时候,王遥骞确死于梦魇,是真正在睡梦里死亡,且无比自然,外表就很难察觉到半点异常。” 夜游神语气变得有些沉重,说道:“我没有第一时间怀疑梦魇,是因哪怕是梦魇,在它入梦的瞬间,我也能发现,而且神国没道理坐视梦魇袭击你。” 姜望面色阴晴不定,说道:“所以让我变得更虚的并非梦魇?” 夜游神说道:“神国没有问题,若是梦魇,它肯定具备威胁你生命的力量,既然神国没有抵御,那自然便非梦魇,可若是没有实力威胁到你的存在,又怎会让你变得更虚呢?” 某种意义上,变得更虚确实没有直接威胁到姜望的生命,可神国没反应,夜游神也没道理发现不了,弱敌有夜游神防备,强敌有神国防备,可谓把所有威胁都封锁的很死,到底是什么人或怪物能无声无息的避开? 便也意味着敌人能轻而易举杀死姜望,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是相当恐怖的一件事。 姜望沉思着,说道:“但我终究只是变得更虚,对方显然没有想杀我的意思,因魍魉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瞒过你,只能是别的东西,可就算没想杀我,也是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怎么都是极大的隐患。” 姜望又看了一眼王遥骞,说道:“我没发现他有什么特殊之处,梦魇为何盯上他?钱家小姐想必也是死于梦魇,这里面究竟牵扯着什么故事?” 夜游神说道:“梦魇数量极少是一回事,真正很难轻易碰见的原因其实是梦魇入梦也有条件,入梦本身没有限制,是入梦的目标,梦魇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的。” “所谓目标便分为两种,一种是王遥骞和钱家小姐生前就与梦魇有什么牵连,算是自行招惹的梦魇,第二种其实便彰显出梦魇的另一面,只对心存恶念且真正做了恶事的人入梦,某种意义上也算替天行道,虽然梦魇仅是以此为食。” 姜望摸索着下颏,喃喃道:“这倒是有趣。” 但既然梦魇与自己莫名变得更虚无关,姜望也就没有刨根问底弄清楚王遥骞是为什么死的,只是让元神归位,再把梦魇的事情告诉给燕瞰和郑捕头,便唤了小鱼一声,打算离开。 燕瞰却突然说道:“你是修士?” 姜望微微顿足。 燕瞰又说道:“虽然你在我心里没有洗脱嫌疑,但我想请你帮忙,你说的梦魇我闻所未闻,哪怕自诩没做过什么恶事,可梦魇的标准又是什么,无意踩死蚂蚁算不算做了恶事?” 姜望说道:“我没办法判定是否为恶事,但应该没在梦魇入梦的范畴里,它以此为食,就需要很大量的食物,否则梦魇就会变得很常见,具体底线在哪儿,我也很难说得清楚。” 侧过身来,看向燕瞰,姜望好奇问道:“你既然对我有所怀疑,何必再找我帮忙?” 燕瞰说道:“若真是你口中的梦魇,那是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应付的,就算再多你一个敌人也没什么区别,反而能证实你的问题,如果你的确只是来寻所谓真相的,那么有你帮忙,我总会多些胜算。” 姜望饶有兴致的问道:“哪怕我的确有什么嫌疑,你弄清楚,命也没了,又有什么意义?” 燕瞰平静说道:“我也是在寻真相,纵然在路上死了,可只要找到了真相,对我便是有意义的。”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我有注意百姓的议论,王遥骞是很有可能被梦魇盯上的,等你找到钱家小姐是怎么惹上梦魇的,再想办法把梦魇引出来,我自会帮你解决。” 第一百零一章 捧书的剑客 姜望回到客栈,此刻天已大亮。 按照夜游神的说法,梦魇入梦前是很难被找到的,纵然王遥骞身上残留着梦魇的气息,但姜望确实以元神寻觅无果,答应帮燕瞰的忙,更多是一时兴起。 姜望没有再出去游逛,而是继续休养生息,但是醒着的。 燕瞰和郑捕头则调查钱家小姐生前的事迹,以此弄清楚她被梦魇盯上的原因。 李神鸢一直都跟着姜望,不可避免的对梦魇有了兴趣。 而想找到梦魇,没有人会比李神鸢更轻松了。 她只说了一句话,“我在距我最近的梦魇面前。” 因屡次三番让姜望更虚,李神鸢言出法随的能力又增强了一些。 紧跟着她便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处荒林里。 显然是在小镇外面。 面前皆是枯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想到自己说的是出现在梦魇面前,那么梦魇理应就在自己面前,只是自己看不到罢了。 李神鸢很警惕地退后几步。 虽是清晨,可荒林里却显阴森。 李神鸢没有流露丝毫害怕的意思,再次说道:“我能看见梦魇。” 面前依旧是枯树。 看来是言出法随的能力不够。 但自始至终梦魇也没有任何动静,让李神鸢很怀疑自己上一句话到底有没有生效。 寻常言出法随的确没什么消耗,能证实的是,李神鸢说出在梦魇面前的那句话,确是有消耗的,那么就肯定是生效了。 她没做什么,自然就不存在招惹梦魇,而梦魇没反应,只能代表,李神鸢并非是它入梦的人选。 又待了片刻,李神鸢只有兴致缺缺的打道回府。 在李神鸢离开后,荒林忽然刮起一阵阴风,让得枯叶哗啦作响。 冥冥中像是在畏惧着什么。 ...... 隋国神都。 皇宫某处静园。 隋帝正亲自沏茶,将沏好的茶递至国师曹崇凛的右手边。 “苦檀因象城里有人谈及朕,国师却没有找到是何人?” 曹崇凛微微沉思,说道:“以前的确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像这种情况,最近已出现数次。” 隋帝平静说道:“那位弱冠澡雪的浔阳候之子,应该也在因象城吧。” 曹崇凛说道:“在我视线所及因象时,并未看到他,初才我又观察因象,鱼渊学府似是发生了些事情,有人死了,根据刘玄命的反应,许是青玄署的人。” 国师自然不会认得甚至很难记得申屠煌。 隋帝淡笑道:“国师觉得该给判官什么样的态度?” 曹崇凛默默看了一眼隋帝,也顺着话题说道:“这几日百官都在商议,各有说法,但不管给出什么样的态度,判官又是否真敢淹没磐门?归根结底,奈何海仅是需要一个态度,不意味着隋人需要低头。” 隋帝说道:“相互留个面子也就是了,但骁菓军统领在奈何海发现了剑意,那道剑意很隐晦,想是刻意敛藏,是让骁菓军统领都费了些工夫才找到,剑士一脉,能做到此般程度,整个大隋也只有一人吧。” 曹崇凛明白隋帝说得是谁,他点头说道:“满棠山隐于垅蝉,唐棠怀疑漠章存活,暗地里总是有些动作,以大局来看,唐棠并未做错什么,从奈何海的反应也很难看出什么,毕竟报复本是常事。” 隋帝面色稍显阴沉,说道:“可此事让朕更意识到小觑了唐棠,他能险些瞒住骁菓军统领,便比以前强出不止一点半点,整个世间无人敢称仙,西覃有剑圣,隋有剑神,偏偏唐棠自称剑仙。” 曹崇凛闻言,精神有些恍惚。 他曾目睹烛神战役的惨烈。 那时候的他极其弱小,所有人都死了,他本也没有能活下来的希望,是因有人救了他。 曹崇凛觉得是仙人。 虽然那个人与他所见的其余仙人不太一样,可那人自称剑仙。 唐棠也自称剑仙,难免让曹崇凛心生不喜。 但除了这件事情,唐棠的确是古往今来最具天资的人,且行事有烟火气,与其同辈的人,无不佩服,好似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可现在的唐棠,却是没有人喜欢他,哪怕曹崇凛清楚事出有因,并非真的没人喜欢他。 不管别人心里隐藏着什么,曹崇凛能够确信,自己是真的不喜欢唐棠,甚至要比隋帝更不喜欢他。 只是曹崇凛从未说过,更像此刻这般偶尔会帮唐棠说些好话。 隋帝不愿多提及唐棠,揉了揉眉心,说道:“判官的事情朕交予太子来办,褚春秋随行保护,另外,若是可以,国师多在意一些姜望。” 曹崇凛看着他,问道:“陛下仍被破境的事宜困扰?” 隋帝点头说道:“朕天赋不算差,可也明白,算不上高,又因朝事缠身,难以心无旁骛的修行,国师有各种理由拒绝帮朕,朕只能奉神,但神明让朕循序渐进,朕难免心急些,除了朝事,实在懒得理会旁事。” 神都里有人间最强的神明,神明言及隋境有仙人,却始终未说仙人在哪儿,传闻神都里有仙的确是假的,隋国里有仙是真的,隋帝迫切想找到仙人。
他望着西覃的方向,喃喃说道:“韩偃入覃,便也可借机试探,西覃里究竟有没有仙。” 曹崇凛默默喝茶,他有在韩偃身上藏着底牌,否则单以韩偃,想在西覃接触仙人是很难的。 皇宫里,隋帝和国师在闲谈。 帝师府邸里,也有人在谈着话。 常祭酒在吃糕点,帝师在看书。 作为隋国里唯一悟出浩然气并能施展言出法随的读书人,帝师大儒的气质毋庸置疑,他在看书时仿佛便与书卷融为一体,甚至浑身都散发着淡淡的书香气。 让人观之便心情平静,难以浮出杂念。 “你要在此躲到什么时候?” 常祭酒面色一滞,在帝师面前,他做不到丝毫隐瞒,心里冒出的念头便全说了出来,“浔阳候当年帮我良多,但姜望跟他一点都不像,虽然我与姜望接触的日子不算长,可能看出来,他极其惫懒,那对他的天赋是浪费。” 帝师皱眉说道:“他能懒得过你?” 常祭酒再次面色一滞,讪笑道:“若在鱼渊学府里,我确实最懒,但跟天下懒人相比,我应是很勤快的,镇守磐门的何郎将以及姜望,是我生平所见最懒散的人,我与他们比,实在小巫见大巫。” 帝师翻了一页书,说道:“西覃陆司首抵隋,又有姜望弱冠澡雪的事被国师说出来,甚至奈何海生乱,你都没有提前设想到吧?” 常祭酒苦笑道:“我哪有此般预见的能力,正因如此,我才躲着姜望,他对我误会极深,怕是没等我解释什么,就一刀要了我的命,哪怕我怀疑他斩杀妖王的一刀很难再次施展出来。” 帝师淡然说道:“浔阳候的事情神都里不可提及,你误打误撞让姜望入得神都的视线,不管起因是什么,对姜望而言,确实并非好事,他想杀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常祭酒满脸愁苦。 帝师瞥了他一眼,说道:“好在你没有直言什么,除了姜望想杀你,不会有别的坏事发生,但我依旧要提醒你,当年是浔阳候做错了事,你想报恩,可以用其他方式,别到时候让自己也万劫不复。” 常祭酒面色微沉,说道:“老师也认为浔阳候罪有应得?没有把我推出去,只因我是您的弟子?” 帝师答非所问,说道:“你想让姜望在奈何海陷入绝境,激发他想要奋上的决心,那么自会有别的安排,不会真的让姜望死在奈何海,许是只想借着菩提有玄入隋的理由,做着所谓完美的谋划。” “但你能当好祭酒,是你有这份能力,对于不擅长的事情,就别瞎掺和了,只会做多错多,想来你后续安排也没用上。” 帝师把常祭酒面前的糕点端走,说道:“你怎么想我管不着,可像这样的事情别再做了,真到难以收拾的程度,为师可护不住,也不会再护你。” 似是想到什么,帝师又说道:“褚春秋所言在磐门遇到的能施展言出法随的红衣姑娘,你可曾得见?” 常祭酒略显落寞,闻言摇了摇头。 帝师皱眉说道:“我会让陆玖客前往苦檀因象督促秋祭一事,你便暂时留在神都,直至悟出浩然气,对了,在此之前,也不可踏出府邸半步。” 常祭酒满脸震惊。 他虽然确有要悟出浩然气的迹象,可距离真的悟出,谁也无法保证会在什么时候,若十年都没悟出来,他就得一直待在这里? 但帝师用出了言出法随,常祭酒想说的话说不出来,不受控制的起身往外走,自行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陆玖客是大隋排在前十位的强者,虽然只在最末尾,却要比同样是西覃第十位的陆司首更强,可他甚至没有丝毫悟出浩然气的迹象,因陆玖客虽是神都鱼渊学府的祭酒,但其实只算半个读书人。 他也并非帝师的徒弟。 陆玖客是一位剑客。 是时常手里捧着书的剑客。 是手里虽捧着书,却从未翻阅过的剑客。 常祭酒便曾询问陆玖客,既然不看书,又为何捧着书? 陆玖客淡淡瞥他一眼,说道:“显得有气质。” 然后常祭酒便再也没跟陆玖客说过话了。 帝师此刻看着跨门而入的陆玖客,却发现他手里没有捧着书,便已清楚陆玖客是什么意思,只见他先是朝着帝师见礼,随即便开始挑选旁边书架上的书。 按照陆玖客的说法,一直捧着一本书没什么意思,偶尔得换一本。 在陆玖客挑选书卷的时候,帝师说道:“你前往苦檀因象,待到秋祭结束为止,顺便查一查磐门出现的那位红衣姑娘,弄清楚其身份,若没什么问题,便带来神都,拜我门下。” 陆玖客拿起一本书,说道:“您直接用言出法随将其带来不就好了。” 帝师头疼道:“言出法随可没办法查清她的身份背景,这才是重点。” 陆玖客研究了一下捧书的方式,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帝师无奈说道:“你最好真的明白。” 第一百零二章 白袍韩偃(上) 入夜,燕瞰和郑捕头来到客栈。 姜望让伙计把酒菜送至房间里。 泛着黄晕的烛火摇曳,小鱼细嚼慢咽,阿空大快朵颐。 姜望把酒壶递给对面的郑捕头,让他们自己倒酒,问道:“查清楚了?” 郑捕头倒着酒,燕瞰直接说道:“姑且认为你没有撒谎,王遥骞是死于梦魇,但我们一刻未曾停歇,查证钱家小姐生前事迹,能确认她便是最传统的大家闺秀,没有丝毫会被梦魇盯上的理由。” 姜望皱眉说道:“钱家小姐已被下葬,梦魇残留的妖气本就微弱,哪怕此刻开棺,也难以找到梦魇的线索,就没办法确信她是否死于梦魇。” 燕瞰说道:“我很信奉死者会说话的道理,所以我去开棺了。” 姜望讶异地看向燕瞰。 燕瞰说道:“只听钱家人以及当初仵作的描述,没有我亲眼得见更真实,但事实上,当初的仵作并没有纰漏,钱家小姐的确与王遥骞死状一致,而她没有能被梦魇盯上的理由也是事实。” 姜望思忖道:“看来这里面又有别的情况,如果钱家小姐非是死于梦魇,偏偏又跟死于梦魇的王遥骞情况相同,要么是钱家小姐在某种契机下招惹了梦魇,要么其实就是被王遥骞杀死的。” 燕瞰困惑道:“此话怎讲?” 姜望说道:“仅是猜测,若是王遥骞让钱家小姐不知情的状况下招惹了梦魇,但其实王遥骞又没有对梦魇了解太深,结果反而成了梦魇会主动袭击的目标......” 说到这里,姜望又摇了摇头,“不对,两人的死间隔三个月,梦魇没道理等这么久。” 除了阿空干饭的声音,房间里变得安静。 燕瞰沉默片刻,说道:“或许不该纠结于梦魇,王遥骞是否死于梦魇另说,但钱家小姐的死很可能与梦魇无关,按照两人生前的感情,我确实也想不到,王遥骞会设计杀害钱家小姐的理由。” 郑捕头忽然说道:“王遥骞在各方面都很差劲,虽然没有闹出过命案,但也算恶事做尽,哪怕他很专情,可我想不通,钱家小姐又会喜欢王遥骞什么?” 阿空嘀咕了一句,“长得好看?” 郑捕头看了姜望一眼,又看了看燕瞰,最后低头看着酒碗里酒水映照出的面孔,说道:“他跟我都差着几条街呢。” 小鱼平静说道:“若是钟情,且待她很好,又是门当户对,真正喜欢的话,纵使王遥骞一无是处,也总能找出许多理由,或者因家风及性格的缘故,既有婚约,便无法拒绝,只能没理由的尝试喜欢他。” 燕瞰若有所思。 郑捕头说道:“我们虽然没有片刻停歇的查证,但仅一日,很难真的摸清王遥骞和钱家小姐的过往,每个人都会隐藏着秘密,岂是轻易就能被揭开的?想不明白,只能代表证据不足,再想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燕瞰点点头,便直接起身告辞。 郑捕头忙把酒碗里的酒饮尽,跟姜望打个招呼,匆匆离开。 姜望默默吃了点菜,他仅是顺便帮帮忙,最重要的还是搞清楚自己为何莫名变得更虚这件事,姜望有意尝试再睡一觉,看看有什么反应。 追上燕瞰的郑捕头,满是倦意的说道:“就算要查案,也得歇歇,你不会想着现在就去查吧?” 燕瞰步履如风,说道:“相比钱家小姐的事情,我更想尽快弄清楚姓姜的是谁,要么证明其罪,要么摆脱嫌疑,梦魇什么的皆是他在说,镇守大人都未曾听闻梦魇的存在,我们很可能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必须搞明白。” 郑捕头强打精神,说道:“如此看来,要彻夜不眠了。” ...... 韩偃已至磐门。 他穿着白袍,直接将剑背在背上,视线所及,便是高百丈的判官。 判官默默瞥了他一眼。 韩偃则无视祂,入得骁菓军营地。 营地里的甲卫注意到韩偃。 但很快他们就目睹到难以置信的画面。 这些日子里,他们从未见过判官睁眼,而此刻判官不仅睁开了眼睛,甚至朝着韩偃探出手。 韩偃没有停止往前走的步伐,背后的剑出鞘,拦住了判官的手臂。 紧跟着是黑雾席卷而出。 韩偃面无表情,右手紧紧握住剑柄,往前走的脚步仅是稍微停顿,侧身斩出一剑,将得黑雾顷刻崩碎,随即执剑继续往前走。 判官默默注视着。 等到骁菓军甲卫反应过来,判官已重新闭上眼睛。 闻声而出的何郎将,忍不住鼓掌说道:“不愧是白袍韩偃,敢向判官出剑就算了,竟是能让判官在意,挑衅你出剑,自始至终,祂可都没怎么瞧过我。” “何辅麝?”韩偃漠然打量几眼何郎将,径直与其擦肩而过,在营帐里取出一壶酒,以国师教予的方法打开奈何桥,很快消失在何郎将面前。 何郎将嘴角微微抽搐,看着旁边的甲卫说道:“那家伙是不是瞧不起我?” 甲卫们欲言又止,面露尴尬。 何郎将仿若自问自答,笑了一声,说道:“那更好,省得麻烦。”
他哼着小曲儿回营帐。 韩偃在奈何桥上行走,注视着两侧奈何海里的妖怪,许是因判官矗立在壁垒前,妖怪们没有试图撞击奈何桥,同样默默盯着韩偃。 在奈何桥的尽头,因奈何桥的开启,王淳圣第一时间便已察觉,他没有做多余的事情,而是将此事告知覃帝,韩偃抵达覃境时,奈何海前已遍及西覃年青辈的修士。 ...... 玉京境内连下数日大雪,使得帝都银装素裹,正值巳时一刻,帝都已然彻底苏醒,但隋国白袍韩偃入覃的消息不胫而走,除第一时间前往奈何海的年青辈佼佼者,剩下的也都无比关注此事。 虽有何郎将横空出世,但韩偃一直以来都是西覃认知里的隋国年青辈最强,别管往年里温暮白怎么前往隋境挑战韩偃,可自始至终,韩偃从未踏出神都,更遑论来到西覃。 韩偃入覃,在各个方面来讲,都值得让全覃在意。 覃帝在深宫高阁里,凝视着奈何海的方向。 西覃国师踏着阶梯,出现在覃帝旁侧。 “隋国磐门生乱,事情并未彻底解决,韩偃此刻入覃,究竟是曹崇凛的意思,还是陈景淮的意思?” 陈景淮便是隋帝的名字。 覃帝说道:“是谁的意思没什么所谓,主要得看韩偃入覃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国师问道:“让温暮白前去试探?” 覃帝摇头说道:“暮白时刻养剑,等待的便是每年入隋挑战韩偃,正在养剑的过程里,贸然拔剑容易功亏一篑,前有暮白及菩提入隋,现有白袍入覃,归根结底,咱们都没理由让年长一辈出手。” 国师皱眉说道:“不管是隋国师曹崇凛真传的身份,又或是隋国年青辈最强的称誉,再是代替陈景淮于人间行走的意义,西覃年青辈若有谁能打败韩偃,自是能击溃隋的气焰,可若是被韩偃踩踏而上,不说会打击覃年青一辈的信心,更会是极大的耻辱。” 覃帝微笑说道:“年青辈里的确只有温暮白能与韩偃一战,剩下的皆差之甚远,但同辈里除了温暮白,西覃不见得真就没人能挫韩偃锐气。” 国师眉头皱得更深,既然同辈里只有温暮白能跟韩偃处在一个层面,又何来第二位能挫韩偃锐气的人?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什么。 “陛下想让在剑宗修行的青雉殿下出手?” 覃帝说道:“隋国磐门出了个何郎将,恰逢韩偃入覃,咱们也得拿出够分量的杀手锏,青雉的确需要一场实战,亦是他在剑宗修行以来的第一次实修。” 国师好奇说道:“韩偃年长于青雉,虽然能够称得上同辈,但青雉毕竟经验尚浅,陛下以为他有赢韩偃的希望?” 覃帝说道:“朕也没有万全把握,需得国师上剑宗瞧瞧青雉,唯一值得肯定的是,青雉确是除温暮白之外最适合的人,他的天赋比温暮白更高,又得剑圣真传,天下用剑者,都得弱上一筹,因此便至少有五成把握。” 国师微微犹豫道:“锋林书院那位首席掌谕呢?” 覃帝沉默片刻,说道:“国师前往剑宗时,朕会寻机把韩偃引至书院,那位若出手自然最好。” 韩偃代表的意义非凡,同辈间怎么斗都无所谓,长辈若要出手,甚至下死手,那么隋覃战争即刻就会爆发,纵使覃帝早有此意,可终究仍在试探。 若以此为由开战,西覃无法占据天时人和,便有可能衰败气运,这是隋覃都必须要在意的事情。 韩偃入覃,是整个西覃年青辈的实修。 狭路相逢,唯有勇者胜。 ...... 锋林书院。 漫山白雪,景致怡人。 吕青梧踩踏着积雪,匆匆而至。 首席掌谕一如既往在竹林间铺纸写字。 “老师,隋国的白袍韩偃入覃,在奈何海前扬言挑战覃境所有年青一辈,漠视场间众人,实在嚣张至极,若您出手,定能让他滚回隋国!” 首席掌谕三师姐微微一愣,问道:“谁是韩偃?” 吕青梧惊愕道:“老师不认得韩偃?” 三师姐疑问道:“我为何要认得他?” 吕青梧解释道:“温暮白每年都会前往隋国挑战韩偃,但要么战败,要么打平,从未赢过,而温暮白是我们西覃年青辈最强者,甚至很多老一辈都难以打赢温暮白,因此韩偃对于西覃年青代意味着什么,便不言而喻,他的名字几乎家喻户晓。” 三师姐哦了一声,说道:“那是挺厉害的。” 她显得很轻描淡写。 吕青梧似是有些哑口无言,沉默了半晌,又说道:“老师很年青,自然也会在韩偃挑战的目标里。” 三师姐表情稍有些怪异,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年青了,可好像又确实很年青,毕竟没有人会认为她不年青,而想到会被挑战这件事情,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很快三师姐又摇了摇头,说道:“等人来再说吧,或许他没机会来挑战我。” 吕青梧满脸茫然,温暮白都赢不了韩偃,老师不出手,年青一辈谁能阻止? 第一百零三章 白袍韩偃(下) 王淳圣坐在雅苑小筑的‘暮凉年’里,就像观戏的寻常老人,注视着奈何海前的场景。 那里肃杀意正浓。 韩偃背着剑,一袭白袍,独面数十位西覃年青辈修士。 里面有洞冥境巅峰,也有个别澡雪境。 年青辈里能入澡雪境者皆是出类拔萃,因此不管放在哪里,都很稀少。 而澡雪境里的强弱之别也很明显,韩偃便没有把眼前的人放在心上。 甚至不值得让他记住姓名。 “韩偃,我知你是隋国年青辈第一人,但磐门那位何郎将的出现,你第一人的名号也该易主了吧?”覃瑶池境内自诩排在第三位的甄沛决,提剑站在首位,满脸讥讽道。 隋覃年青一辈甚至更年轻一辈几乎没怎么接触,有奈何海相隔自是重要原因,因温暮白每年都会挑战韩偃,使得韩偃在西覃境内名声很响,虽然就以温暮白的实力便能证明韩偃的能耐,可终归有人不服气。 韩偃平静说道:“我虽然是要挑战你们年青辈所有人,但也并非什么人都看得上,为节省时间,你们大可一起出手。”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随即便是哗然。 有威慑于韩偃名气而站得很靠后的覃修士,叫嚷的最大声。 不服韩偃的皆站在最前面,他们都没说话,只是脸色难看。 相距数里的雅苑,陆司首来到王淳圣身旁,说道:“真打起来,韩偃许是不如何郎将,此点我深有体会,但韩偃的话也是事实,出现在奈何海的覃年青辈修士没有最拔尖的人物,哪里会是韩偃敌手。” 王淳圣淡淡说道:“真正能与韩偃战斗的人,皆是等着韩偃,而不会直接来找韩偃,此战覃年青一辈必败无疑,不管从哪方面来讲,战败都是一件坏事,或许让某些人更斗志昂扬,但也会让更多人遭受打击。” 陆司首说道:“年轻人都有自己的骄傲,哪怕明知韩偃入覃要挑战年青辈所有人,便更需最快迎来一场精彩的对决甚至赢得胜利,他们也依旧会坚持自己。” “毕竟是面对韩偃,第一战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只要最终能赢,且能赢得漂亮,结果便会是好的,虽然我想不到谁能稳赢韩偃。” 王淳圣说道:“陛下自会有安排的。” 陆司首说道:“但帝都有旨意,不得让温暮白踏出两界司,莫非陛下是想让锋林书院那位露面?可对方年纪轻轻就颇有隐世的气度,韩偃的挑战不见得让她起兴致,甚至因此走出书院。” 王淳圣皱眉,他没有见过锋林书院的首席掌谕,却无数次听人提及,书院首席掌谕虽在帝都,可同样没几人真正见过,除了大人物偶尔谈及,便是首席掌谕的弟子在外吹捧,将其描绘的宛若仙人。 寻常隋人或许不闻其声,但在隋的大物总会有所耳闻。 只因西覃瞒得够深,就算听闻其人,也没办法确信有其人。 那么韩偃的目标便怎么都无法避开锋林书院的首席掌谕。 这也是一种试探。 韩偃的蔑视,让得覃年青辈修士义愤填膺。 甄沛决凝声说道:“隋白袍果然是极其自傲之人,但这里是西覃,我在瑶池境战力排在前三,温暮白输给你仅是未占地利,多数是打平的,我虽承认你很强,也确实很难赢你,可也有自信让你见点血!” 韩偃挑眉说道:“你这番话真是没有半点威慑力,不如不说。” 甄沛决面色通红,他是有跟韩偃一战的勇气,但也不是白痴,说出什么必赢韩偃的话,否则又把温暮白置于何地?温暮白西覃年青辈最强是公认的,没人不服。 “手底下见真章吧!” 隋境如何,此刻没人管,但这一战肯定被整个西覃大人物注视着,甄沛决必须全力以赴,打出最精彩的一场战斗。 覃瑶池境年青辈战力第三虽是自诩,可甄沛决的确有着非同一般的能耐,他剑出时,奈何海上浪花席卷着,厚重地意境铺满场间,竟惹来天地变色。 澡雪境自无弱者,同是澡雪境的对手间才会分出弱者。 “不愧是瑶池战力第三的甄沛决!虽已不惑,晋升澡雪也尚短,可散发的气息之强,竟恐怖如斯!” 场间年青辈修士在惊叹。 雅苑里的陆司首也点评道:“哪怕是自诩瑶池年青辈第三,但彰显出的实力也没弱上几分,确有入前五的资格,可他面对的是韩偃啊,抛开别的,只用事实说话,他赢不了,甚至很难伤到韩偃。” 王淳圣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的韩偃。 面对甄沛决声势浩大的剑招,韩偃仅是轻描淡写的拔剑,一切便尽数归于平静。 年青辈修士们满脸震惊。 甄沛决则面部僵硬。 韩偃拔剑再到剑入鞘,无非眨眼间,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甄沛决的气势便土崩瓦解。 他只觉手里的剑如山重,持剑的手在颤抖,最终闷哼一声,剑跌落在地。 整个人也踉跄数步,面色惨白。 这哪里是什么精彩的战斗,甚至都没有真正打起来。 甄沛决便已一败涂地。 覃年青辈修士更真实清楚了白袍韩偃的份量。 因韩偃再次举剑,剑未出鞘,仅仅是举着,剑气便瞬间压得一众西覃年青辈修士无法抬头,纷纷倒地。
他们内心骇然! 韩偃是怪物! 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那副画面其实称得上精彩。 韩偃只出一剑,并举起手里的剑,数十位西覃年青辈数得上名号的修士,齐齐跪倒。 陆司首面色难看。 虽然在场的年青辈修士本就与韩偃未在同一层面,有此结果是必然的,但他们败得如此干净利落,实是让西覃颜面有损。 韩偃无视他们,径直走过去。 他的目标是帝都。 那么自然会是一路挑战,败尽西覃年青一辈。 他没有经过雅苑,但却驻足凝视雅苑。 陆司首沉声说道:“虽是挑战,却也是点到为止,你真正想挑战谁,去找谁便是,不必做出折辱西覃年青一辈之举。” 韩偃淡然说道:“我自是点到为止,他们都无碍,我前往帝都,顺便再挑战些人,他们输了怎么想与我无关,若拒战,我也不会说什么,所以您该叮嘱他们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陆司首眉头紧锁,真正年青辈的拔尖者,怎会不战而退?若真是如此选择,反而是更大的耻辱。 韩偃反问道:“你没有想借何郎将的事情刺激我?” 陆司首说道:“那也得能刺激你,我确实认为何郎将比你更强,但我也清楚,你的心境如止水,强弱仅在一时,你自有能再把何郎将踩在脚下的信念,而且我很相信曹崇凛的眼光,数百年来,他承认的,可只有你一个徒弟。” 韩偃面无表情,作势欲走。 王淳圣的声音忽然传来,“温暮白在闭关,所以你见不到他,又或者你本来也没想见他,年年都打,也该打烦了,你真想挑战西覃所有年青一辈,帝都锋林书院,怎么都得走一趟,在那里,你会败。” 韩偃若有所思,轻声说道:“我入覃,没想败。” 王淳圣笑道:“那我很期待,你落败的那一刻。” 韩偃径自离开。 陆司首看着王淳圣,说道:“是陛下的意思?” 王淳圣点头说道:“刚刚帝都来了消息,要引韩偃入书院,想来陛下会做好安排,我其实也很好奇,书院那位首席掌谕,究竟是何等人物。” 陆司首感慨道:“自当是惊才艳绝之辈。” ...... 西覃瑶池境,剑宗山门。 这里无处没有剑。 剑气冲霄,使得寻常人难以靠近。 纵是覃国师,也得从山脚开始登山。 但他毕竟是国师,很快就有人从山上下来。 那是一位姑娘,看着很年青的姑娘,其实却是剑宗当代宗主,剑圣的唯一真传。 那么拜师剑宗宗主的青雉殿下,自然也得了剑圣真传。 剑圣毫无疑问是西覃最高的那座山。 哪怕是国师,也得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隋侍月。”国师看着山上行来的身影,微笑唤出她的名字。 隋是隋国的隋,但人是西覃的人。 “柳谪仙。”隋侍月也唤出国师的名字。 国师笑道:“没礼貌。” 柳谪仙要比剑圣更年长,他是西覃第二高的山。 尽管剑圣在他面前是小辈,而且小数辈,尽管剑圣也很尊敬他,可丝毫没有妨碍国师尊敬剑圣,同样的道理,柳谪仙自然没有必要对更小数辈的隋侍月满是敬意,那么隋侍月对他也没什么敬意。 虽然很古怪,但双方都没觉得有问题。 隋侍月看着年青,其实骨龄过百,柳谪仙没有不识趣的提及这件事,上山途中便直言道:“我来见青雉殿下,是想让他下山实修。” “因为韩偃入覃一事?” 柳谪仙点头说道:“身为老师,你觉得青雉有几分胜算?” 隋侍月面容清冷,身着白色剑袍,行走间自有剑意伴随,若非国师,换做旁人,怎么也得离个百丈开外,否则容易被剑意杀死。 非是隋侍月不懂内敛,而是除了必要的时候,她不愿意内敛,其实归根结底,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答非所问道:“隋国有一位弱冠澡雪?” 柳谪仙诧异道:“莫非青雉也是?” 隋侍月说道:“青雉入剑宗至今,便也没有再回帝都,世间皆不可闻,青雉九岁修行,十二岁入洞冥,但他其实可以在九岁那年直入洞冥,是我的老师建议,让他在筑基阶段多待些年,而晋入澡雪时,青雉十九岁,在弱冠前。” 柳谪仙抚掌笑道:“看来我仍然小觑了青雉,有剑圣亲自帮他打牢根基,青雉入澡雪,便该是最强的澡雪。” 隋侍月说道:“青雉终究没有正经的实战,他目前未必是温暮白的对手,自然也不会是韩偃的对手,剑宗弟子间的演练,纵然充斥杀机,也非真正人间杀机,让他下山去打赢韩偃,仍需要点时间。” 柳谪仙朝着隋侍月说道:“没关系,若陛下能让书院首席掌谕出手,青雉自然没必要太早入世,所以他有时间变得更强,那么此事便劳烦你了。” 第一百零四章 你不认得我 姜望抚着脑袋自榻上起身。 接连数日,他一日比一日更虚。 不管事前有怎样的防备,依旧难以找到半点痕迹。 姜望面色苍白,半躺在榻上。 夜游神自神国里飞出,落在姜望面前的被褥上,祂抖了抖翅膀,说道:“我时刻在盯着,也在注意神国,丝毫异常都没有,偏偏你只有在睡着时,次日醒来才会变虚,表面上很符合梦魇入梦,可梦魇无需等人睡着,总而言之,你遇到麻烦了。” 姜望抬了抬酸涩的胳膊,说道:“我想到主意了。” 没能夜游神询问,敲门声忽然响起。 是燕瞰和郑捕头来了。 推门而入的是小鱼。 因几日里皆是瞒着小鱼,虽然变得更虚,但歇息一会儿也能让人无法从面相上看出区别,所以此刻她见到刚醒来的姜望,便很紧张的说道:“公子,你面色怎会这么差?” 姜望随口说道:“我面色几时好过?” 小鱼并非这个意思,但姜望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而是朝着站在门外的燕瞰及郑捕头问道:“多日不见踪影,此次来找我,想是查得很清楚了?” 燕瞰盯着他,说道:“姜先生。” 姜望微怔,说道:“你去查我了?” 燕瞰说道:“其实我也没怎么查,你的名字已经遍及苦檀,弱冠澡雪,磐门刀斩妖王,姜先生确为修士,而且是我难以想象的强大修士,你自然没理由也不屑于杀王遥骞,如此我更愿意相信姜先生所言的梦魇的确存在。” 姜望颇为无语的说道:“只是因为这些,你就相信我了?” 燕瞰说道:“我很向往修士的世界,而姜先生降妖除魔,护磐门百姓及弱小修士,也曾在浑城抵御大妖,于昔南小镇铲除邪道天师,揭露月满西楼李谀的阴谋,这一桩桩事情,让得苦檀各地都在传颂姜先生,我自然很难怀疑您。” 姜望略有惊异。 想到何郎将曾说要弥补过错,莫非只是传扬他是个好人? 但不管是善名又或是恶名,名声终究出来了,弱冠澡雪和刀斩妖王的事情仅仅是没有夸张描述,皆如实散布,以前做的事也都或真或假的人尽皆知。 而且表面上的确是事实,他自己也没办法辩驳什么。 郑捕头满是敬畏的朝姜望见礼,说道:“我们着重调查了钱家,当初他们笃定钱家小姐,也就是钱施贻死于意外,确有隐情,是因钱家养妖。” 姜望挑眉问道:“什么妖?” 郑捕头回答道:“镇子十数年不见妖迹,哪怕是魍魉也是偶尔出现,因此我们对妖怪的了解很少,但镇守府衙里毕竟有关于妖怪的记载,我们通过钱家人的描述回去翻阅妖录,基本能证实为白菻的妖怪。” 燕瞰随即说道:“然后我们才弄清楚,未曾化妖的白菻其实算不得妖,仅是拥有更高智慧的寻常兽类,待得白菻又再成长些,方才会拥有些奇异的能力。” “钱家人不懂这些,他们只坚信养妖的事情不能传扬出去,是因怀疑钱施贻死于白菻之手,所以才不想让镇守府介入,而我们未在钱家找到那只白菻,说是莫名其妙不见了。” 姜望点头说道:“很多大族都在养白菻,主要作用是看家护院,也能保护族中年轻子弟,只要看管得当,的确不是什么要紧事,就像养狗养猫一样。” “但你相信钱家人说白菻不见了?钱施贻又是否真的死于白菻?若是未曾化妖,白菻可做不到让钱施贻无伤无病的安稳死去,而且被豢养的白菻其实很护主,反噬主人的情况数十年难遇。” 燕瞰沉默片刻,说道:“我们仅是寻到些蛛丝马迹,又用我们最擅长的方式,让钱家人不得不托盘而出,哪怕钱家人依旧有所隐瞒,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许多事情便也做不成。” 姜望想了想,问道:“钱家在哪里?” 郑捕头指了方向,并很详细的描述了位置,方又询问道:“姜先生要做什么?” 姜望说道:“看看钱家人究竟有没有撒谎。” 第二类真性已然出窍。 但在郑捕头和燕瞰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因此郑捕头很困惑,“姜先生只是看一眼就能清楚?” 姜望笑道:“这便是修士啊,当然,得是很强的修士。” 他不仅仅是看钱家人有没有撒谎,而是看到了更多。 所以在话音刚落,姜望面色就变得更苍白了些。 钱家人有数十口,要读取他们所有人的记忆,神国力量没有涌现的情况下,姜望自然会受到些影响。 好在这种影响很小,毕竟钱家里皆是普通人。 姜望依旧半躺在榻上,语气很平静的说道:“在钱家人眼里,钱施贻确是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的大家闺秀,而且性情温婉。” “钱家最初养白菻,仅是将其当做寻常宠物,后来因偶然的机会,白菻从钱施贻那里接触到了符炁,那是一种生香符,能让房间里铺满自己最喜欢的香气,持续半旬之久。” 姜望斟酌着措辞,他没有直接讲述钱家人的记忆,而是也有自己的视角,“因此使得钱家人以为白菻很喜欢钱施贻,便时常会让白菻跟着她。” “直至数年后,本就有些道行的白菻借着符炁,虽距离化妖仍旧遥不可及,却也俨然能勉强称得上神兽二字,让得虽富裕其实没有太大家业的钱家在此后数年间成为数一数二的豪绅。” “期间某些事也让钱家家主怀疑白菻是妖怪,可面前的事实,让他纵然知晓白菻是妖,也没有做多余的事情,甚至更全心全意养着白菻。” 燕瞰及郑捕头皆怔然看着姜望。 前者更惊艳修士的能力,明明姜望什么都没做,却如数家珍一般道出钱家的往事。 姜望纯粹是在讲故事,没有别的情绪,“钱家直至今日,虽依旧没能超越王家,但跟王家有了婚约,算是成了一家。” “因白菻多数是跟着钱施贻,哪怕钱家家主后来不让钱施贻再把白菻带出去,可事实上,钱施贻游湖落水的时候,有偷偷带着白菻。”
“因此才让钱家人怀疑是白菻所为,毕竟他们也清楚,与妖为谋,终受其害,又要隐瞒白菻的事情,便笃定钱施贻死于意外,而白菻其实在钱施贻身死后,便已跑走了,没有回钱家。” 燕瞰沉声说道:“虽然白菻跑了,可养着白菻是事实,钱家人自觉有罪,便让钱施贻的冤屈无处可申,以求自保,但其实没人会在意未化妖的白菻。” 郑捕头感叹一声,又很好奇的问道:“钱家起势,真的是因为白菻?” 姜望摇头说道:“神兽白菻确有奇异之处,甚至能与气运相接,可钱家的白菻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神兽,自然做不到让钱家起势,归根结底,是钱家人自己的努力,只因得知白菻是妖怪,又有诸多巧合,让他们把自己努力得到的东西归结为是白菻的缘故。” 郑捕头哑口无言。 燕瞰则皱眉说道:“虽然弄清楚了钱家笃定钱施贻死于意外的原因,可依旧没能找出钱施贻是怎么死的,这里面也没有王遥骞的身影。” 郑捕头表情复杂说道:“王遥骞死于梦魇应属实,钱施贻也很像是死于梦魇,但唯有招惹了梦魇才行,否则梦魇没有任何理由盯上她,原本只是王遥骞的案子,可现在看来,三个月前就已身死的钱施贻才是大案。” 不管怎么猜测,有关钱施贻的案子,却没有任何线索能真正梳理头绪。 燕瞰说道:“那只白菻是关键。” 姜望也说道:“既然白菻是跟着钱施贻的,而且没有丝毫证明白菻陨落的痕迹,它便很大可能活着,必然会目睹钱施贻的死。” “但梦魇的需求其实仍然模糊,若王遥骞是最低标准,那么小镇里又有谁符合,会成为梦魇下一个目标?梦魇轻易不会出现,又或者以前没人会想到是梦魇作案,可只要它出现,便没道理轻易离开。” 梦魇数量少是一回事,亦怕招惹到极可怕的修士,毕竟要说起穷凶极恶,修士在某方面会更恶,所以梦魇要么藏着,要么就得一次吃个饱,断然不会到处蹦跶。 燕瞰严肃说道:“我会通禀镇守大人注意此事。” 姜望点头说道:“查案是你们的事情,目前无非是两条路,找到那只白菻,注意小镇里是否有其他符合梦魇的目标,若有情况,我会出手。” ...... 姜望直接在榻上歇着,哪也没去。 他得设法弄清楚自己遇到的问题。 而且已经有了主意,只等着夜色再次降临。 这次小鱼守在姜望旁边。 时间流逝,很快暮色掩昼。 姜望看着打地铺的小鱼,轻声说了句,“睡吧。” 他们一整日都没见到阿空,阿空也没来找他们,但姜望其实很清楚阿空都在做什么。 毕竟有多日接触,阿空又喜欢到处乱窜,得知燕瞰能做得一手好菜,便跟着燕瞰一起去查案,算上郑捕头,阿空是三人里最厉害的,自然也会是很好的帮手。 虽然姜望直接便躺下睡了,但小鱼心里清楚今夜肯定会发生点什么,因此很难入睡。 而姜望其实不算真的睡着,他的意识此刻已在神国里。 他的身躯是的的确确‘睡着’了。 姜望也无法判定在神国里注视着有没有用。 神国此前没有反应,无非是两种情况。 是来者对他没有丝毫威胁,或是有某种特殊的法门,而夜游神在神国里也从未发现过问题,若是后者,便意味着对方能影响到神国,可姜望毕竟与夜游神不同,能否抓到目标,在此一举。 已至子时。 姜望始终盯着,尽量做到眼睛都不眨一下。 终于,他发现了一些端倪。 明明很正常,但总觉得房间里出现了第三个人。 因在神国里清醒着,他很快便体会到一阵不适感,没有任何犹豫,他意识脱离神国,借助神国力量的残余让身躯苏醒,第一时间抓向前方,触及到的是很真实的感觉。 李神鸢大惊失色。 最开始只想让姜望不得醒来,且无法感知到她,后来为更稳妥,她用言出法随让整个客栈所有生命及可能接近客栈的人或妖都无法感知且无法看到她,虽然会多些消耗,但她认为是值得的。 数日里都没什么问题,她怎么也想不到今夜会发生意外。 好在李神鸢很快就冷静下来。 虽然被姜望紧紧抱着,而且姜望也已经睁开眼睛,渐渐露出震惊又愤怒的表情,可李神鸢仅是轻描淡写说道:“你不认得我。” 姜望面部表情僵住。 李神鸢则明显虚了些。 毕竟是与记忆相关,直接抹掉别人的某段认知记忆,是她目前难以随便施展的能力,得益于前几日从姜望身上得到的好处,李神鸢仅仅是虚弱了些,并无大碍。 但她刚刚松了口气,正打地铺的小鱼忽然起身。 没有感知到李神鸢,可她能察觉到姜望的异常,见榻上姜望姿势怪异,小鱼上前,却碰到了李神鸢伸在床榻外面的脚,李神鸢反应过来,便要挣脱姜望的手臂,只是小鱼出手更快。 李神鸢毕竟只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而且此刻状态不佳,不用言出法随,根本不会是小鱼的对手。 为自身安全考虑,李神鸢只能撤除前面的言出法随,让小鱼得以看到她,目的是减少损耗,紧跟着便再次用出新的言出法随,是面对姜望时说得那句话,“你不认得我!” 小鱼愣在原地。 李神鸢变得更虚,面色苍白。 前面已经抹掉姜望的相关记忆,那么用别的方法解决小鱼的问题,便意味着抹除姜望记忆这件事没有了意义,所以李神鸢只能用相同的方式,否则就白白浪费了。 她仍然趴在姜望身上,低眸看着其雪白脖颈,哪怕明知此时需得尽快离开,但饥饿感让她怎么也移不开目光,直至姜望眼神逐渐变得清醒,两人四目相对。 第一百零五章 姑娘请自重 那是两张很好看的脸。 屋里很昏暗,月色只能很勉强的透过窗户照出淡淡银辉。 姜望静静躺着,意识到自己正搂着对方,他默默松开,满脑袋都是雾水,只想着,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李神鸢同样很平静,她自顾自起身,没有说任何话,直接便推门离开。 但她刚刚踏出左脚,姜望忽然说道:“等等。” 李神鸢有些紧张,表面上却很无所谓的说道:“何事?” 姜望看了一眼愣在旁边的小鱼,又凝视着李神鸢的背影,问道:“你是谁?” 李神鸢淡然说道:“走错屋了。” 姜望挑眉说道:“洞冥境巅峰修士,会走错屋?” 李神鸢回眸看向姜望,说道:“我有伤,很虚弱,出点意外不行么?” 看着李神鸢苍白的脸色,姜望无言以对。 但在神国里正注视着此幕的夜游神险些笑出声来。 祂目睹了全部经过,自然清楚李神鸢用得是言出法随,不管前面李神鸢是如何做到让祂这位神只都无法感知且看到的,可李神鸢仅是让姜望和小鱼不认得她,里面没有夜游神的事。 仿佛看戏一般的夜游神,没有丝毫想告知姜望的意思。 李神鸢的言出法随确实有点造诣,姜望真的已经不认得她,心里更没有任何怀疑的念头,因无疑自然很难生疑。 虽能让在神国里的夜游神也被影响,但不能真正影响神国,只因她做的事情确实对姜望没有太大的威胁,而姜望能借着神国苏醒并看到她,便是破除了李神鸢的言出法随。 正如此前李神鸢没办法直接杀死褚春秋,甚至难以伤到褚春秋,那么其余的影响便显得无关紧要,至多是让人气急败坏。 更让夜游神在意的是李神鸢能凭空一句话直接抹除别人的记忆,若用得好,确是很厉害的手段。 若等李神鸢成长起来,限制不断被打破,那是神也要畏惧的力量。 烛神战役里多少妖王面对儒家圣人,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若非烛神过于强大,儒家圣人的言出法随依旧存在限制,那场战役轻而易举就会结束。 归根结底,是烛神清楚圣人的威胁,儒家因此成为首要被针对的目标,烛神亲自出手,更与众仙神纠缠,以最夸张的手段,使得圣人太早陨落,否则结果也不会那般惨烈。 夜游神紧紧盯着李神鸢。 祂依旧难以相通,哪怕是极其无关紧要的事情,依照李神鸢目前的能力,也很难影响到祂,甚至是在神国里的祂。 夜游神觉得李神鸢是有秘密的,而且可能是天大的秘密。 越是盯着她看,这种感觉便越强烈,渐渐的夜游神甚至不敢再看。 那是非常诡异的事情。 就算李神鸢能用出言出法随,但也比神都的帝师差远了,更遑论旧古圣人,那么惧意又从何而来? 夜游神没有了看戏的想法。 祂退到神国里最远的位置。 ...... 因李神鸢那句‘你不认得我’,姜望便把与其相关的所有事情都忘记了,包括他近些日子莫名变得很虚的问题,所以哪怕李神鸢目前的言出法随能力有限,但在细节方面却又很夸张。 那不单单是一句话,而是能从一句话里延伸出更多的事情。 于是,李神鸢便比姜望更虚。 虽然没怎么相信李神鸢走错屋这件事,但姜望确实没有从李神鸢身上感知到敌意,反而察觉到了一丝渴望,他经常会从别人身上感觉到类似的情绪,起因便是他的脸,只是姜望从未在意。 李神鸢的情绪会更强烈,甚至有些病态。 姜望不解也很抵触。 哪怕勾栏听曲四个字以前常挂嘴边,但面对李神鸢此刻的状态,姜望仍是第一时间想敬而远之。 其实李神鸢已经很克制了。 若非用出消耗颇大的言出法随,她不至于如此。 想着借机离开,可如果没能最快恢复,就会有危险,相应的,付出代价让姜望遗忘,若再动手,且不说没有万全把握,她已然无法再用言出法随,那么姜望一旦反击,她依旧很大可能会死。 念及此,李神鸢试探般的说道:“虽是走错屋,但也是缘分,我有个请求。” 姜望挑眉说道:“我不答应。” 他自然会觉得李神鸢的请求很荒谬。 而且他现在很虚,容易出事,何况小鱼还在,若答应了,脸往哪搁儿? 咱可是正人君子。 李神鸢急切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姜望义正严词道:“姑娘请自重!” 李神鸢自顾自说道:“我想借你点血,不需太多,目的是治病,也是治伤。” 姜望满脸错愕。 虽然跟自己想得不一样,但依旧很荒谬啊。 “我的血能治病?能疗伤?” 李神鸢说道:“自然不能,但对我可以。” 姜望皱眉说道:“我不理解。” 李神鸢想了想,说道:“我其实也不理解,方法是老师告诉我的,你是我目前找到的唯一符合的目标,事实证明的确有用。” 姜望举一反三,很快想到关键,质问道:“你什么时候证明的?”
李神鸢自然不会说,除非她撤除言出法随,否则姜望很难想得起来,原本该是笃定的,可前面姜望毕竟挣脱了言出法随,看到了她,那么意外没有发生的时候,姜望确实不会记起。 两个言出法随的难度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想要挣脱自然更难。 姜望没理由,也不会同意这件事,在他眼里,与李神鸢毕竟是初次见面,这种荒唐的要求怎么可能会答应? 李神鸢只能离开,继续待下去,她会难以抑制,那么最终结果会被姜望杀死,自行恢复的速度虽然缓慢,但不至于会死,除非很倒霉的遇到危险,所以她没有距离姜望太远。 姜望看向小鱼,疑问道:“你为何也在我屋里?” 小鱼茫然道:“是啊,好奇怪。” 看着屋里的地铺,姜望心中难免生疑,小鱼显然已经是直接住在屋里了,但为什么? 前面又发生了什么?总得有个原因啊。 纵然生疑,姜望也没有丝毫记起李神鸢让她忘记的事情。 让小鱼回自己屋,姜望意识来到神国里。 他原想询问夜游神是否知晓什么,却看到夜游神躲得很隐秘,只因神国里的一切对姜望来说都是无所遁形的,所以才轻易而举就发现了夜游神。 数座山峰间皆有洼地,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枝繁叶密,甚至将得上空也遮盖,唯独能露出湖泊少许,溪间有鱼,湖泊自然也有,虽生物仍稀少,却也与外界天地无甚差别。 夜游神如寻常鸟类,躲在最茂密的枝叶下,祂紧闭双目,缩成一团。 姜望抬头看着祂,说道:“你在作甚?” 夜游神睁开眼睛,仿若很平静般说道:“她有问题。” “谁?”姜望刚起疑惑,便意识到应该在说李神鸢,随即眉头紧锁,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夜游神很犹豫,祂没有能直接洞悉李神鸢的秘密,可猜也能猜到一些,毕竟能让祂感到畏惧,非是寻常角色。 祂不懂李神鸢究竟想对姜望做什么,只能证明并非恶意,祂想提醒姜望,却又不敢明确提醒,仅是再次说道:“你得多些防备,但若非必要,也得尽量客气些。” 让神畏惧的只有更强的神,又或是稀有而强大的妖,这二类仅在于最巅峰的存在,否则只是更强,没必要畏惧,是强大到能轻易抹除祂,才值得畏惧。 更有一类,是生而畏,那便是仙。 夜游神无法判断李神鸢属于哪一类,但那股畏惧很强烈,祂已经数百年没有感受到过。 那么不管祂有没有对姜望说实话,结果其实都无法改变,让姜望有警觉便够了,否则祂很担心,姜望在知晓自己变得更虚是因李神鸢的缘故,只会出现最糟糕而且也是死得更快的结果。 只要李神鸢没有想杀姜望,那虚就虚嘛,又不会死。 离开神国的姜望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反而更困惑了。 他意识到这里面问题很大。 直至第二日,燕瞰的到来。 姜望很清楚记得要帮燕瞰查案的事情,便也因此想到这里面存在的逻辑问题。 他为啥要帮燕瞰? 郑捕头和阿空是跟着一块的。 阿空很奇怪的没有找吃的,更像是吃得很饱回来的。 燕瞰身上明显有烧菜的烟火气。 虽然姜望在审视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但郑捕头不觉有异,先是尊敬行礼,方才说道:“镇守府衙已经彻查所有符合梦魇袭击目标的人,自王遥骞后,再没有第二人死去,所以我们怀疑梦魇已经离开,毕竟已有数日,梦魇没必要故意躲着,除非是忌惮姜先生。” 燕瞰则说道:“我们找到了那只白菻的一些踪迹,需得姜先生帮忙。” 姜望若有所思。 他清楚自己肯定遗忘了什么。 要么是遗忘符,要么就是帝师的言出法随。 前者无需在意,因想让澡雪境修士遗忘某件事,需得大量符箓才行,他就算忘了,夜游神也不会忘,更不会看着他被人贴符箓。 由此便能得见,李神鸢会言出法随。 他没理由怀疑帝师。 李神鸢莫名出现在自己屋里,夜游神又说她有问题,哪怕夜游神的话也有很大问题,像是在顾虑什么,但姜望能怀疑的目标只有李神鸢。 归根结底,李神鸢的言出法随相距帝师甚远,事情本身虽然被抹除,但旁的事会让人生疑,哪怕依旧想不起遗忘掉的事情,可只要认真思考,问题就仍然存在。 姜望点点头,他没有带着小鱼和阿空,是因觉得梦魇的事情可疑,武夫难以应付梦魇,或者说小鱼和阿空相比梦魇太弱了。 姜望把第二类真性留在客栈保护她们,独自随燕瞰和郑捕头前往发现白菻踪迹的地方。 虽然第二类真性更强,但只要让神国力量涌现,姜望自己才是最强的。 目的地是在小镇外面十数里的荒林。 姜望很难步行来到这里,所以坐着马车,花费的时间也就长了些。 燕瞰和郑捕头心有疑惑,却没有直接问出来。 毕竟是姜先生,许是有着什么想法。 第一百零六章 拂魈伶人 荒林里自然很荒芜,枯草遍地,枯树成群,三三两两的黑鸦落在枝头,发出渗人的啼叫。 郑捕头驾着马车,燕瞰与姜望坐在车厢里,他解释道:“传闻在十五年前,此地有大妖出没,前来斩妖的修士尽数命丧,最终是青玄署派来最精锐的镇妖使,甚至有那位刘行令亲自出手,才斩杀大妖,自那之后,此地愈加荒芜,像是彻底没了生机。” 想到此处僻静,鲜少有修士出没,妖怪大部分只在书上得见,姜望便好奇道:“你竟知晓刘行令?” 燕瞰说道:“我向往修士,但其实更喜欢查案,青玄署便是可以修行又能查案的地方,所以我很向往青玄署,自然会想方设法的多些了解。” 姜望更好奇的问道:“青玄署的职责不是统辖修士及降妖除魔么?” 燕瞰惊异道:“人间妖怪横行,镇守府和郡守府如果遇到此类难以应付的案件,自然得有青玄署接手,姜先生怎会不知?” 姜望了然道:“没怎么在意过罢了。” 燕瞰愿意了解,自然便知晓多一些,就像很常识的问题,姜望却一概不知。 他仍在车厢里坐着,燕瞰跳了下去,因是已经查清楚的事情,所以郑捕头直接就把马车停在有线索的位置,随着燕瞰指向某棵枯树,姜望便注意到树上有爪痕,破损的树皮间有几缕微黄的毛发。 燕瞰说道:“我们有向钱家人佐证,基本能确信是那只白菻的毛发,钱家养的白菻是只猫,寻常很温顺,偶尔也会变得凶戾,但只是有些脾气,除了钱施贻这件事,白菻从未伤人。” 姜望平静说道:“最初白菻就如猫狗无异,渐渐又如虎狼,直至化妖或化神,钱家白菻已有道行,但依旧会与钱家人亲近,尤其是钱施贻,它会因护主而伤人,此地相距钱施贻游湖的位置较远,白菻为何来到这里?又很明显在这里与某人或某物起过冲突。” 郑捕头疑问道:“是梦魇么?” 姜望说道:“梦魇是无形虚幻的,寻常情况下,白菻无法捕捉梦魇,自然也没能耐与梦魇战斗,两者战斗的方式就截然不同。” “但如果钱施贻确死于梦魇,那么白菻就可以在一瞬间捕捉到梦魇的妖气,它许是追踪梦魇而至,却绝非是与梦魇起了冲突,此间并无妖气,也可能是荒林难以储气,最好找找是否有其他线索。” 郑捕头应声而去。 燕瞰则闷声道:“此案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姜望看了他一眼,说道:“王遥骞死于梦魇是无疑的,问题在钱施贻是怎么死的,我在想,除了梦魇直接入梦,还有什么人或者妖怪能做到让她像是死于梦魇?” “要么答案很简单,就像我们先前说的,是王遥骞故意让钱施贻招惹到梦魇,那么需要解开的问题便只有王遥骞会这么做的理由,再者,便是除梦魇和王遥骞外,此案里仍有别的存在。” 燕瞰捏紧拳头,说道:“但我却更兴奋了。” 姜望默然无语。 燕瞰同样是对他而言相当于常识的事情了解不够,因此需得他提醒,而燕瞰真的踏上修行路,更了解这个人间,他也就没什么能帮上的了。 所以哪怕有着相同的困惑,但姜望并没有费心思考,只是在车厢里默默看着燕瞰和郑捕头寻觅可疑的事物。 很快,郑捕头叫喊起来。 姜望只能下得马车,在某处斜坡下,正躺着黄白两色的一只猫,且已没了气息。 “是白菻。” 燕瞰从坡上跃下,细细检查一番,说道:“大约死在半旬前。” 郑捕头皱眉说道:“也是在王遥骞死之前。” 姜望四顾荒林,说道:“杀死白菻的东西应该早就离开了。” 郑捕头有些愤慨道:“线索又断了。” 燕瞰则询问姜望道:“姜先生能否看出来,白菻是死于妖怪手里,还是别的?” 姜望蹲在坡上,注视着死去的白菻,眉头紧锁,随即也在心里询问夜游神道:“白菻身上残留的气息很古怪,距离远点,甚至无法感知到,荒林本就奇怪,此事倒也显得正常,只是那股微弱的气息,似妖又似修士,难以分辨,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是有妖怪和修士都对白菻出手,气息也该是很清楚的,不会呈现出明明只有一道气息,却分出两类的情况。 夜游神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姜望的问题。 祂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你们最好快点离开。” 姜望皱眉道:“杀死白菻的东西还在这里?” 夜游神说道:“目前没在,但无法保证会不会回来,那是一只妖王,而且拥有很奇异的神通,绝非磐门外你斩杀的那只妖王能比,若遇上了,便是很大的麻烦。” 姜望心里有疑问,但没有继续发问,直接朝着燕瞰说道:“把白菻扔这儿,回小镇!”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走向远处的马车。 郑捕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姜望神情有些凝重,他意识到某种问题,赶忙呼唤燕瞰一声,着急忙慌地追上姜望,“姜先生,可是有什么危险?”
姜望其实已经走得很快了,甚至有些气喘,但依旧被郑捕头两步追上,看着郑捕头跑过又返回来,然后露出很茫然的表情,再次问道:“姜先生,没有危险?那是有别的事?” 前面气氛明显有情况,可姜望又走得很慢,郑捕头难免怀疑自己会错了意。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郑捕头,姜望相当无语。 随后跟上来的燕瞰也露出不解的神色。 姜望默默盯着前方,说道:“危险已经来了。” 燕瞰和郑捕头齐齐望去,忽见马车旁边多了道身影,很高大,约莫两丈,体型很匀称,不会因太高而显得怪异,但两丈高已经很怪了好嘛! 燕瞰第一时间看向姜望,难掩有些震惊的语气说道:“是妖怪?!” 姜望没有说话。 拉车的两匹骏马在嘶鸣,很是恐惧,但被看了一眼,便直接安稳下来。 那道身影除了身高皆与人无异,穿着略显花哨,肤色惨白,像是涂抹了胭脂般,自眉心处至人中位置有着一道红,眼睛也好似烟熏,乍一看是伶人的扮相,但姜望能清楚认知,对方就长这样,并非刻意装扮成这样。 虽然没有从对方身上感知到任何气息,但姜望却隐隐有心悸感,那是一种潜意识,在看到对方时,便明白其危险,那是前所未有的体验,甚至与当初看到判官的感受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般级别的妖怪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苦檀境内,除了磐门,不是没有妖王么? 在姜望表面平静,实则心里极度震惊的时候,夜游神的声音响起。 “拂魈君!” 对面伶人扮相模样的妖怪微微一怔,祂漆黑的眼眸盯着姜望,未曾张口,便有轻柔的声音自喉咙里传出,“当真稀奇,此间竟有人能唤出吾的名字。” 祂伸手至腰后,燕瞰和郑捕头下意识戒备,却见其掏出一把折扇,啪地打开,轻轻摇晃,笑眯眯说道:“不错,吾正是拂魈君。” 姜望眉头紧皱,说道:“你已百年未出世,是一直藏匿在苦檀?” 拂魈君收起折扇,击打左掌心,说道:“汝是活了百年,还是哪个老家伙的弟子,才知晓吾的事?” 祂打量姜望几眼,稍显意外的说道:“汝很奇怪啊,气息弱到难以置信的程度,可冥冥中吾却觉得并非如此,汝在隐藏什么?” 姜望没有接茬的意思,自顾自说道:“我只想弄清楚你为何在这里,那边的白菻是你杀的?” 拂魈君笑道:“小小白菻,大大放肆,吾将其无视,它却纠缠不清,无奈何,便只能让它沉眠。” 姜望有些惊讶道:“所以钱施贻是你杀的,否则白菻不会纠缠,想必它对钱施贻的感情很深,面对你这种怪物,它都没有丝毫退却,只可惜力量相差太悬殊。” 拂魈君点头道:“然也。” 姜望很不解的说道:“钱施贻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你这位道行极高的妖王亲手杀她?” 拂魈君直接坐在马车上,好似坐着板凳,祂笑眯眯说道:“看来汝对吾的了解不够深刻,若非像那只白菻般惹吾生厌,吾向来不会伤人,但吾喜欢做生意,钱施贻仅是吾的生意而已。” 燕瞰不知者无畏般质问道:“所以是有人雇你杀钱施贻?” 拂魈君摇头说道:“非也,生意嘛,自是有来有往,有人想让钱施贻正常死掉,当然便也得付出代价,世间何人能雇吾?” 姜望问道:“和你做生意的是王遥骞?” 拂魈君脸上忽现狰狞,恨声道:“吾做了一桩坏生意,王遥骞想让钱施贻死,吾完成这件事,可在吾要收取代价时,王遥骞居然死了,做了赔本生意,吾怎能甘心!” 姜望想到这便该是拂魈君为何依旧留在此地的原因了,是想要找到梦魇,也怪不得梦魇杀死王遥骞后,再无动作,是害怕再次入梦某人,会被拂魈君逮住。 燕瞰则在想别的事,他再次质问道:“钱施贻死于三月前,你为何隔了那么久才找王遥骞收取代价?” 拂魈君恢复平静,笑眯眯说道:“那是事先便议好的事情,吾做生意童叟无欺,与吾做生意的人有需要,吾自当应允,因代价吾早晚都能取。” 话落,他面色又显狰狞,“但该死的梦魇偏偏杀了王遥骞,气煞吾也!” 看着时常变脸的拂魈君,姜望略有头疼,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会牵扯出一位妖王,按照夜游神的说法,拂魈君是妖王里最强的,与别的妖王有天地之别。 毕竟判官本质上是神只,虽然在修士眼里,判官也是一位妖王,但同为神只的夜游神很难真正把判官与妖怪相提并论。 最让姜望在意的是拂魈君的背景。 回想夜游神先前那句话,他便不由得面色更沉重。 “拂魈君是漠章之子,漠章有四子,拂魈君是老幺,虽是妖怪,但祂们感情甚笃,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拂魈君极其不好惹。” 第一百零七章 如你所愿 姜望竭尽所能虽可斩杀妖王,但也仅此而已,莫说拂魈君是最强妖王,更有感情甚笃的兄弟姐妹,甚至道行只强不弱,的确无论怎么想都惹不起。 燕瞰则是依旧想着案子,他现在满脑袋都是疑问。 “王遥骞因何故想杀钱施贻?如果钱施贻是你杀的,为何死状与被梦魇杀死的王遥骞相似?” 拂魈君很有耐心,但并非一直都有耐心,祂看着燕瞰,依旧不张口,却有无比清晰的话传出去,配上祂那张脸,此般画面总会显得很诡异。 “别再吾面前提王遥骞三个字,那会让吾心情很不悦,吾已帮汝等解答诸多问题,汝等也得有所回报,若真想得知真相,不妨与吾做个生意。” 燕瞰当然拒绝。 拂魈君做生意是要收取代价的,他并不知晓代价为何物,是否拂魈君本来也是要取走王遥骞的命,只是被梦魇抢了先,若跟拂魈君做生意就等于死,燕瞰自当敬而远之。 但别的不说,拂魈君也是杀死钱施贻的凶手。 看着燕瞰的某些动作,姜望神情微变。 他没有制止燕瞰,而是朝着夜游神问道:“有几成胜算?” 夜游神心有灵犀般知晓姜望的真正意思,回答道:“活下来的概率有四成,也许更低,但不介入此事,便应当无碍。” 姜望沉默不语。 夜游神的意思也很明显,是拼尽所有方能存在四成活下来的几率,那其实跟必死没什么区别。 归根结底,他与燕瞰没什么情义可言,更没必要为此让自己陷入绝境。 燕瞰英勇无畏。 缉拿拂魈君归案是他职责所在。 但他并未莽撞行事。 虽然无法明确拂魈君的道行有多高,可他清楚记得姜望起先是想尽快离开的,曾在磐门斩妖王的姜先生,未战先退,就已经彰显出拂魈君的厉害,只是他心里对此仍有疑问。 于是他向姜望投去问询的眼神。 姜望对他摇了摇头。 燕瞰顿时面色微沉。 拂魈君突然说道:“汝等像是在打什么主意,莫非是想抓吾?” 燕瞰直言道:“纵然是王遥骞与你做了什么生意,但钱施贻终究是你杀的,我会将此事报于青玄署,希望你束手就擒,莫要反抗。” 拂魈君笑眯眯说道:“当真有趣,区区凡人,在吾面前保持冷静便难得可贵,竟还想让吾束手就擒,苦檀青玄署哪怕倾巢而出,亦非吾一手之敌,吾平常虽与人亲近,但汝若自寻死路,吾亦会成全。” 燕瞰自然不信这些,他觉得近些日子与姜望相处,是有点默契的,便再次给了姜望一个眼神,意思是想让姜望把此间事通知给青玄署,想来修士的手段,能够以最快时间做到,而青玄署来人也会很快。 姜望保持沉默。 他懂燕瞰的意思,但没打算这么做。 莫说刚刚杀了申屠煌,刘玄命也没在青玄署,就像拂魈君说得那样,包括刘玄命在内,苦檀青玄署上至镇妖使,下至看门扫地的,齐齐出手也不够拂魈君一只手打的,姜望没理由多此一举。 拂魈君很强,对于姜望而言,自然是好事,那意味着能得到难以想象的养分,但拂魈君太强,很大可能养分没得到,命得搭上,目前来说,他跟拂魈君又未结怨,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说好听点,燕瞰是正义感强烈,说难听点,是愚不可及。 哪怕真想让拂魈君归案,也得看情况而定。 郑捕头在这件事上便比燕瞰聪明得多,他拽住燕瞰,试图劝阻。 但显然燕瞰不听劝,他甚至又一次朝着姜望投来眼神,而这一次,姜望没懂。 因姜望没有反应,燕瞰似是以为得到答案,便挣脱郑捕头的手,说道:“你尽快逃吧,我会留下来与姜先生缠住拂魈君,等待青玄署来人。” 郑捕头满脸惊愕。 姜望则满脸错愕。 燕瞰貌似计划了什么,而姜望是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但姜望对此却一无所知。 虽非修士,毕竟诸窍已通半窍,相比真正的普通人,燕瞰自然会强一些,他的确悍不畏死,是因想着只要拖到青玄署来人,将凶手缉拿,死了便也值得。 姜望能够理解燕瞰的信念,却难以苟同。 燕瞰拔剑冲向拂魈君。 剑未落至拂魈君身上,祂甚至没有任何动作,燕瞰疾奔的身影便直接跪在拂魈君面前。 燕瞰速度很快的往前冲,然后力道也很重的跪下。 那副画面当真可怜中透着好笑。 姜望没笑,郑捕头更是笑不出来。 燕瞰跪在地上无法动弹,脸憋得通红。 拂魈君低眸凝视着他,说道:“吾向来会给人机会,就像那只白菻是在纠缠数次后,吾才杀它,若汝二次想对吾出手,汝便也得死。” 祂话音落下,燕瞰便能够行动。 他默默起身,攥紧手里的剑,蓦然间再次出剑,同时嘶声喊道:“姜先生!” 拂魈君抬眸看向姜望。 姜望无动于衷。 拂魈君冷笑一声,任凭燕瞰的剑劈在身上,甚至没能破开祂的衣裳。 紧跟着,燕瞰的脖颈便被拂魈君抓住。 将其提至比马车更高的位置。 燕瞰挣扎着,侧目看向姜望。 他没有理解为何姜先生不出手。 拂魈君帮他问出了这个问题,“汝等想缠住吾,等待青玄署的人来,虽然是极其可笑的事情,但汝为何没有出手?” 姜望平静说道:“我与拂魈君无冤无仇,自认又非是你的对手,明明能够心平气和,各回各家,何必出手。”
拂魈君笑道:“聪明之举,但汝要眼睁睁看着他死?” 姜望说道:“仅是一介凡人,纵然有些冲撞,想来拂魈君也会海涵。” 拂魈君看了看燕瞰,又看向姜望,说道:“汝与吾做个交易,吾便能放过他。” 姜望说道:“我从不与人做生意。” 拂魈君提了提燕瞰,说道:“此人虽很白痴,但应不会指望普通人,吾见汝毫无修为,便很好奇,交易很简单,告诉吾,汝的秘密,吾放他。” 姜望拒绝。 燕瞰则艰难开口说道:“姜先生有斩杀妖王的力量......纵觉无胜算,仅缠它片刻,何须顾虑......我朝先生递眼神,先生未曾拒绝,何故临时反悔?” 姜望有些无语,说道:“我没懂你的眼神。” 拂魈君忽然放开燕瞰,紧紧盯着姜望,说道:“斩杀妖王......你是澡雪境巅峰修士?” 姜望摇头说道:“只是寻常澡雪境。” 拂魈君说道:“释放汝的力量,让吾瞧瞧。” 姜望皱眉,说道:“没有必要。” 拂魈君自马车上起身,一脚把燕瞰踢开,说道:“不管是澡雪境还是澡雪境巅峰,又或斩杀妖王一事子虚乌有,但汝已引起吾的兴趣,是沽名钓誉,是有真实力,汝得让吾瞧瞧,否则吾会直接杀了汝。” 姜望很无奈,说道:“你这番话会让我很难办。” 拂魈君直接抬起手臂,食指指向姜望,有无比雄厚的妖气瞬息而至,姜望当即把身旁的郑捕头推开,在接触妖气的刹那,更强的力量疯涌而出,将得妖气崩散。 姜望发丝飞扬,衣袍猎猎作响。 他紧闭双目,蓦然睁开,荒林里即刻变得静谧。 拂魈君很惊讶的看着他。 姜望则平静说道:“如你所愿。” 拂魈君鼓掌说道:“真是让吾难以置信的力量,刚刚一瞬间,俨然迸发出堪比澡雪境巅峰的气息,此般级别的大物,吾虽不惧,可真的对他们出手,难免后患无穷,汝则不然,因汝确只是澡雪境,但拥有更强的力量,若能吞噬汝,吾亦可再上一层楼。” 祂仿佛发现了极其宝贵的事物,显得垂涎欲滴。 姜望眉头紧蹙。 若非必要,他当然无需跟拂魈君死磕,但拂魈君想杀他,纵然不敌,姜望同样不会退却,只因情况不同,姜望相应的也得做出不同的选择。 他没有怨燕瞰多嘴。 因拂魈君真要杀燕瞰,姜望也不见得会救。 面对拂魈君,仅有四成活下来的可能性,姜望更该考虑怎么提高概率。 真到这种时候,姜望反而想着拂魈君能带来多少养分,那会是动力,也会让他变得兴奋。 拂魈君使得神国力量涌现,便因此让他汲取到第一波养分。 虽弱于在磐门斩杀妖王获得的养分,但毕竟尚未杀死拂魈君,自神国力量涌现便能直接汲取一波养分的能力出现至今,拂魈君确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养分数量。 那毫无疑问让他能活下来的概率提高。 但固然能借着拂魈君不断变强,可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胜算没有提至绝对上风,姜望依旧随时会被杀死,又何况拂魈君有几个感情甚笃的兄弟姐妹,这才是姜望考虑再三,仍想退走的原因。 只是此刻再想着息事宁人没有意义,接下来只有全力以赴。 他挥手便把燕瞰和郑捕头送回小镇。 四成胜算是把夜游神也包括在里面,但姜望其实不太愿意让夜游神露面。 以前好说,现在难免担心神都那边,虽然国师没有察觉到因象城那座山里的情况,可毕竟是因有人提及隋帝,国师自然会有猜想。 鱼府是被诬陷的,能诬陷鱼府的只有隋帝,姜望不需要再找什么证据。 然而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再把夜游神藏着掖着,何况夜游神因重复神位,妖气得以被净化,隋帝真想借机发难,姜望也有说法,只是除了妖怪这件事,神只的存在终究同样是个问题。 第一类元神在拂魈君面前没什么意义,姜望默默让身在客栈里的第二类元神与第一类元神调换位置,他必须做足准备。 姜望手中有刀,盯着眼前的拂魈君,说道:“你的身份特殊,虽然可能有办法隐藏,所以才能在此滞留,可真的打起来,人间会发现你的存在,隋国的大物们便会出手。” 拂魈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说道:“看来汝知晓吾最深的秘密,但有件事,汝似乎并不懂,吾父为漠章,但吾只是拂魈君,吾没有父亲的力量,人间大物皆知吾在何处,他们想杀吾,那么无论如何都能杀。” 祂指着荒林,笑道:“可他们的确不知吾踏出泾渭之地,而此间原是潮汐胜地,遭到破坏后,便成了封炁之地,除非汝有本事让吾使出全力,否则没人能感知到吾的存在。” 姜望哑然,好多有听没有懂的词汇。 幸而有夜游神作出解释。 “潮汐指炁的汹涌,自然涨落,生生不息,凡是潮汐地,便意味着炁最高涨,于修士或妖怪甚至神只而言,皆是宝地,但若有妖怪栖息,便很容易被修士围杀,因此是让妖怪又爱又惧的所在。” “潮汐之所以为潮汐,自然存在生炁的源湖,一旦被毁,炁不再高涨,只会持续跌落,使得此间无炁可存,便成了封炁之地。” “只是外物的炁想要彻底消散,也需稍许时间,所以你才能从白菻身上感知到拂魈君的微弱气息,至于泾渭之地......” 第一百零八章 那年我双手插兜 夜游神沉默片刻,说道:“泾渭分明,便是两个极端,若说此间妖王大部分皆在奈何海,那么活得更久,在烛神战役里直接幸存的妖怪,便多数都存在于泾渭之地。” 姜望万分惊奇,说道:“那泾渭之地里的妖怪是否比奈何海里的更可怕?” 夜游神说道:“那是自然,拂魈君虽称得上最强的妖王,可在泾渭之地,仍处在相对底层,但拂魈君毕竟是漠章之子,在泾渭之地想来也很有身份。” 姜望面色凝重道:“若是这般,泾渭之地的妖怪都跑出来,不就能踏碎人间?” 夜游神说道:“祂们一般出不来,既是泾渭分明,自然与此人间不在同一处,就像奈何海前的壁垒,泾渭之地也有壁垒堵着,那是有仙人、神只、修士等力量层层加固。” “但在某种契机下,祂们又偶尔能出来,只是无法倾巢而出罢了,便也因此很难对人间造成危害。” “拂魈君应该便是在某种契机下跑出来的,虽会被人间大物在意,但只要拂魈君没有做出人神共愤之举,人间大物轻易不会拿祂怎么样。” “毕竟拂魈君若是陨落,祂的兄弟姐妹便能感知到,那三个家伙皆不弱于奈何海里被世人称其为第一妖王的存在,然而澡雪以上的妖怪,其实不能称作妖王,祂们自诩为神,却并非是神只的神。” 夜游神思忖道:“我对此一直都感到很奇怪,仙人的存在无法追溯,神只之名也是诞生在很久以前,但烛神自诩为神,其下战力最高的妖怪也同样自诩为神。” “神只为仙人附属,妖怪应该不愿屈于仙之下,那么妖怪里的神之一字因何而来?” 姜望试探道:“若妖怪本就源于神只,又或者神只源于妖呢?” 夜游神陷入沉默。 妖便是妖,更强的妖便是神,怪是修士对它们的称谓,因此妖从不否认自己是妖,但绝不会自称妖怪。 最初的神是否便是最初的妖,夜游神无法给出确切答案。 姜望很突兀地问道:“栖霞街里被镇压的那只妖怪,能生出蠃颙甚至乌侯,那么所谓的漠章之子,又能意味什么?天下妖怪不都是烛神之子么?” 夜游神说道:“这其中有本质上的区别,生与生之间也不同,栖霞街里的妖怪是利用自身妖气催生出蠃颙,但其实两者没有太大关系。” “就像人们可以种植果蔬,也像神国里诞生的那些生物,皆因你而存在,它们当然可以说是你的孩子,可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孩子,这是很简单的道理,而拂魈君便是漠章真正生下的孩子。” 姜望问道:“漠章是公是母?” 夜游神说道:“没人清楚,但漠章生孩子或许并非你心里想得那样,唯一相同的就是血缘。” 姜望说道:“我什么都没想。” 他想得是在奈何海里那位前辈说得话,如果漠章不止一个,那便很可能是一雌一雄。 ...... 荒林静谧。 拂魈君轻摇折扇,祂看着姜望的眼神要比当初客栈里的李神鸢更炙热。 毕竟澡雪境巅峰修士很难轻易吞噬,碰到姜望这般异类,此生可能只有一次,哪怕再是天赋异禀,也不会像姜望这般夸张,明明只是澡雪境,却拥有澡雪境巅峰的道行。 祂再三夸赞,更愈加显得若渴。 “吾前面虽碰见倒霉事,却又运气极好,是吾父垂怜,将汝送至吾面前,吾便该尽情享用。” 姜望在意识里与夜游神说着话,同时一心二用,冷眼看向拂魈君,语气平静道:“我起先未出手,只是觉得没必要,阁下若是因此吃定我,那便大错特错了。” 拂魈君笑眯眯说道:“那就得看汝能否把澡雪境巅峰的道行尽数发挥出来。” 姜望皱眉,所谓澡雪境巅峰的道行仅是神国涌现所带来的瞬间膨胀,归根结底,那并非是他真正拥有的道行,拂魈君有误解,但似乎也很清楚,那股力量是虚的。 他与夜游神的对话结束,认真看着拂魈君,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想再问一句,“没有别的可能?” 拂魈君说道:“在汝饿了很久,好不容易看见一份美食,而非仅是寻常馒头,能否弃之不食?” 姜望说道:“那我只能让你噎死。” 拂魈君笑道:“拭目以待。” 姜望低眸凝视手里的刀,说道:“它曾斩神,也曾斩杀妖王,但相比起来,阁下更强,所以它比我更兴奋。” 没有别的退路,姜望只能让自己兴奋起来,长夜刀的反应确实更剧烈,那也让得姜望战意盎然。 拂魈君盯着长夜刀,说道:“你的刀也很怪。” 姜望执刀,摊开双臂,伸了好大一个懒腰,磅礴地气息由内而外迸溅,虽然荒林在汲取溢散的炁,但仅此而已,封炁之地不会让身在此间的人变弱,只会让炁无法离开荒林。 “漠章与我而言,只是传说,此刻漠章之子拂魈君,真实站在我的面前,只这一件事,就已经让人很兴奋了,我不会说什么反杀你的话,因我的确没有信心,但有句话,我可以很自信的说出来。” 姜望举刀指着拂魈君,平静说道:“我要揍你。” 很朴素而又干脆的四个字。 姜望此时没有丝毫多余的念头,其一是活着,其二是借机汲取养分,其三便是胖揍拂魈君。 杀死拂魈君和揍拂魈君当然意义截然不同,因姜望觉得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件事。 那自然便要做到极致。 想着握手言和或是留退路,俨然没有必要,拂魈君想吞噬他,目光很炽烈,姜望便无需再想别的,那只会让自己出刀的速度变慢。 拂魈君没有因姜望颇有些放肆的话而动容,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说道:“除了家里老大,无人敢揍吾,吾反而很期待。” 姜望很莫名的觉得拂魈君像是被家里宠着的小孩儿,那是很怪异的感觉,来得突兀。 拂魈君的站姿很叛逆,祂花里胡哨的衣袍随风鼓荡,折扇被其别在腰间,衣袍似有口袋,祂双手入袋,微微抬着脑袋,满是轻蔑的看着姜望。 姜望于是便觉得比之前更想揍拂魈君了。 他的感觉没有错。
别管拂魈君表面上什么样,内心里必然隐藏着一些‘睿智’,应该是被宠坏了。 祂只是伪装出自己很成熟的样子。 许是拂魈君现在很放松,又或是因有难得一遇的吞噬拥有澡雪境巅峰道行的澡雪修士的机会,祂恢复了自己真正的模样,相比前一刻的拂魈君,差别可谓很大。 难以抑制想揍拂魈君的念头,姜望便也很快付之行动。 有黑色气焰缓缓浮现,丝丝缕缕萦绕在姜望身后,紧跟着开始张牙舞爪,夜游神的本体自黑色气焰里呈现,双翅猛地张开,尖锐的嘶鸣振聋发聩! 黑色气焰链接着姜望,振翅嘶鸣的夜游神仿若图腾,飓风席卷整个荒林,下一刻,姜望便向前疾冲,在拂魈君因眼前景象而惊讶的时候,长夜刀便已携裹着无穷刀意,直接把拂魈君砸倒在地。 夜游神疾行,黑色气焰瞬间把拂魈君笼罩在内,没等拂魈君起身,夜游神便再次将其摁倒,利爪撕扯其身躯,拂魈君仍是笔直站起,但祂刚站稳,姜望的第二刀来袭。 拂魈君横飞出去。 姜望执刀,夜游神发出尖啸。 两者合力斩出第三刀。 荒林枯树纷纷化作齑粉。 马车早已被掀翻,两匹马挣脱束缚,玩命狂奔,很快不见了踪影。 姜望毫无间歇的欺身上前,又要斩出第四刀。 却被趴在地上的拂魈君抬手牢牢遏制住刀身。 祂很狼狈。 短短瞬间,接连受击,拂魈君确实有点懵。 夜游神再次来袭。 拂魈君直接把姜望扔出去,撞破黑色气焰,让得夜游神身躯崩散。 但黑色气焰转瞬凝聚,形成双翅猛地张开,一双血眸在黑焰里陡然呈现。 姜望缓缓落地,与拂魈君互相凝视。 占据先机的轮番攻势,虽真切胖揍了拂魈君一顿,使其看起来很狼狈,但姜望深知,拂魈君根本是毫发无损。 他面色难免更凝重。 可就算无伤,拂魈君也被姜望打出了火气。 祂看了一眼隐藏在黑色气焰里的夜游神,虽然在笑,但笑意明显透着森然,“妖?不,是神只,当真有趣,看来吾的确小觑了汝,某些神只再是落魄,也很难成为修士的附庸,除了铺首,会有哪些神只甘愿伴随于人?” 夜游神没打算说话。 拂魈君是漠章幼子,第一次被人所知便在漠章战役里,要么以前是被保护的很好,要么就的确是在烛神战役后漠章战役前才出生的,因此,拂魈君应该没有见过仙人,那么对神只的了解也不会太深。 沉默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但归根结底,今次若没能杀死拂魈君,只要拂魈君向其余年长的漠章之子询问,神只跟随一位修士意味着什么,便很容易猜得到,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就算拂魈君想吞噬姜望,可在夜游神看来,姜望最好还是逃走,否则就会面临诸多麻烦,只是姜望脾气很怪,真想走,便会只想着走,若要战,那便战到底。 明知胜算很低,又没有足够的理由,姜望自当事不关己,哪怕拂魈君杀死燕瞰,姜望也不会出手。 可在拂魈君把目标从燕瞰身上转移到姜望身上,虽然逃走是更好的选择,但并非想逃就能轻易逃掉,怎么都得打一场的情况下,那便直接全力以赴的打。 逃虽然难逃,总会比打更简单。 而且夜游神很清楚,哪怕是全力以赴,能杀死拂魈君的希望仍然很小,在祂看来,就没有什么意义。 姜望要战,祂只能陪着。 既然结果难以改变,那便重视过程。 别的不说,杀意凛然看着姜望的拂魈君,毫无疑问也会让姜望变得更强。 这对姜望而言,同样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胜利不单单只是击败对方一种。 得到好处,又让对方一无所有,也是一种胜利。 自始至终,姜望想得都并非是杀死拂魈君。 能杀死祂当然最好。 拂魈君淡淡笑着,往前踏出一步。 姜望顿时警觉。 但依旧难以阻止拂魈君直接出现在身前。 祂轻描淡写伸手按住姜望的肩膀。 嘭地一声! 地面塌陷! 姜望很艰难支撑着没有跪倒,无法想象的压迫力持续而至,地面塌陷范围逐渐扩张,脚下再无着力点,姜望身子悬空的刹那,拂魈君踹出一脚。 夜游神及时来援,却被拂魈君伸手拽住翅膀,祂嘴巴咧着,径直把黑色气焰扯散,下一刻,夜游神又在姜望头顶浮现,姜望顺势与拂魈君拉开距离。 可他抬眸便发现拂魈君仍在面前,空气里有刺耳的炸响,姜望猛地挥拳与拂魈君那同他脑袋般大的拳头碰撞,拂魈君岿然不动,姜望则以更快速度倒飞出去。 无数枯树被姜望撞碎,最终砸入土坡里,形成一处大坑。 躺在坑里的姜望面色惨白。 他整个左臂已无知觉,甚至浑身都在颤抖。 堪比宗师境武夫的体魄,哪怕是突兀出拳,又使得左手,但姜望也已用出能用出来的所有力气,却被拂魈君随意一拳差点击溃。 若姜望再弱一些,或者拂魈君使出的力道再强一些,他整个人都可能会被一拳打爆。 真正接触方才知晓,拂魈君最强妖王的名头确非浪得虚名。 拂魈君双手插兜,在坑沿俯视着姜望,笑眯眯说道:“澡雪境巅峰的修士里,能对吾造成威胁的存在屈指可数,何况汝仅是拥有澡雪境巅峰的道行,实则根本没有那个实力,吾很失望啊。” 姜望静静躺在坑里。 像是放弃挣扎。 但其实是在内心感慨。 那一拳确实很猛,可相应的,神国汲取到的养分也很猛。 他看着站在坑边上的拂魈君,嘴角竟是扯出一抹笑意。 让你感到失望很抱歉。 但也很感激你,让我变得比刚才更强数分。 第一百零九章 此间妖气 拂魈君皱着眉头,俯视躺在坑里发笑的姜望,祂很不理解,被打得这么惨,还能笑得出来? 汝怕是在讽刺吾! 荒林里的气息骤寒。 此气息非是修行之炁,是拂魈君的情绪。 某一刻,荒林里忽然下起了雪。 寒风在姜望耳畔呼啸着。 他清楚明白,拂魈君此时很生气。 但姜望要趁热打铁,直接自坑里飞出,过程里陡然加速,目标赫然便是拂魈君。 夜游神早已蓄势待发,祂一声尖啸,微雪顷刻化为大雪,并伴随着雷霆降落荒林,黑色气焰疯涨,祂的身躯也变得更为庞大。 甚至覆盖了整个荒林。 拂魈君将其无视,毕竟相比姜望,仅是澡雪境道行的夜游神与祂而言,实在不够看。 祂同样也没有太过在意姜望,原想着吞噬其道行,能使自己更上一层楼,但姜望的表现,让祂觉得自己可能看走了眼,虽的确感知到澡雪境巅峰的道行,可姜望自始至终也没有展现出半分。 拂魈君默默站在坑沿,看着姜望执刀来袭,很快,不甚在意的神情忽变,祂似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蓦然低身,姜望的刀斩断几缕发丝,与其擦身而过,但在侧面,又出现一个姜望! 他赤手空拳,照着拂魈君的脑袋狠狠砸落。 拂魈君左掌撑地,横身飞出一脚,拳与脚撞击,发出砰地一声巨响,第二个姜望径直又倒飞回去,那其实是姜望的第二类真性,而姜望本人正处在拂魈君的上方,他高举手里的刀,凝聚出所有的力量,悍然下劈! ...... 荒林大雪,林外却是晴天。 李神鸢站在荒林外,看着面前飞扬的雪花。 她清楚看到荒林里激烈的搏杀,但却没有听见丝毫的声音,也没有感知到半点气息的外露。 想到数日前因好奇梦魇,便来过荒林,此间的怪异,让她意识到某些问题。 李神鸢沉思片刻,喃喃低语道:“我在距离最近的梦魇旁边。” 话落,她仍在原地。 李神鸢稍有错愕,紧跟着心中一凛! 梦魇就在自己身边! 她很快让自己冷静,轻声说道:“是因荒林里的战斗,让你躲到了外面?” 李神鸢细细感知着周围风吹草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言出法随不会有错,梦魇确在此处。 她颇有些头疼。 随即就没再管,只是心里愈加好奇梦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一脚踏入荒林,顿觉像是来到新的世界。 极致的安静再到轰隆声响震得耳膜发麻,仅仅是一步的距离,那扑面而来的强大气息以及前所未见的凶横妖气,让得李神鸢险些窒息。 这处荒林果然有问题。 ...... 姜望微微喘着气,身躯颤抖,他反复想握紧手里的刀,却总是涌出一阵无力感,看着衣裳破损,脸上也变得很脏乱的拂魈君,再看看天上的夜游神,以及试图束缚拂魈君的第二类真性。 他更加清楚了自己和拂魈君的差距。 随着神国汲取养分,姜望也在不停变得更强,除了曾经斩神的那一刀,他已经施展出浑身解数,但只是让拂魈君变得没那么好看,只是斩断几缕发丝,拂魈君甚至都没怎么受伤。 因差距过于悬殊,导致神国养分也没办法短时间里弥补。 姜望在想有没有必要用出长夜刀的力量,那必然会导致神国力量的维持时间缩短,也会让姜望极度虚弱,万一依旧没能杀死甚至重伤拂魈君,失去力量的自己,必死无疑。 若是让第二类真性缠住拂魈君,姜望便有很大概率能安然逃脱。 要战便战个痛快,要逃自然也要逃的彻底。 但姜望很快就发现一个问题。 试图束缚拂魈君的第二类真性被其轻而易举挣脱。 第二类真性拥有与姜望同样的力量,而且不知疲倦,除非姜望无法再维持元神出窍,原本想着第二类真性仅仅纠缠住拂魈君是没什么问题的,可现在看来,拂魈君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展现出真正的力量。 拂魈君伸手掐住第二类真性的脖颈,侧目看着姜望,微微咧嘴,真性直接在其掌间崩散。 修士的真性若是被毁便等同于修士的死亡,因此非特殊情况,澡雪境修士很少元神出窍,拥有两座黄庭,养出二类真性者,其一被毁,虽不会陨落,但也会神魂重创,需要很长时间恢复。 随着境界提升,情况也会变得不同。 如果是澡雪境巅峰修士的真性被毁,轻则修为受损,重则跌境,但仍有希望再修回来,而更高境界,仅是会虚弱一段时间,基本没有太大影响,若再得以超脱,那便是不朽。 姜望从最开始便与寻常修士不同,因此第二类真性被拂魈君轻易毁掉,他只感到震惊,没有多余的影响,且第二类真性很快便在神国里出现,只是很难再让其立刻出窍。 但若是在神国力量没有涌现的普通状态下使得元神出窍再被人毁掉,那必然会让他变得更虚一些。 拂魈君抬高手臂,猛地握拳,夜游神便径直坠落。 此刻的拂魈君显然是用出了更强的力量,只是很简单的动作,就像轻描淡写崩散姜望的第二类真性那般,夜游神气息迅速衰竭,难以维持,落地后便也同样崩散。
神国里的夜游果位顷刻变得黯淡无光。 回归至果位金丹里的夜游神,虚弱道:“我已经尽力了,想办法赶紧逃。” 姜望说道:“哪怕是最开始便逃,又或是此刻再逃,都会面临同样的问题,那就是拂魈君是否让你如愿,若刚开始就想着逃,但没有真正了解拂魈君的实力,难免会出现差错。” 看着双手插兜,朝他行来的拂魈君,姜望咧嘴一笑,说道:“虽然依旧打不过,但我确实比最开始的时候更强,那么逃走的希望也就更大,长夜刀也能斩出比以前更恐怖的力量。” 姜望紧紧握着刀柄,沉声说道:“这一刀会让我再次变强!” 夜游神有些紧张道:“哪怕你已获得大量养分,可要斩出那一刀,依然会把你耗空,若是无法杀死甚至重伤拂魈君,你就很难逃掉了。” 姜望说道:“就算不这么做,也很难逃得掉,自始至终我的想法都没有改变,无论怎样都难以逃脱的情况下,唯有一战,借此汲取养分,便能多些胜算。” 斩神的一刀能直接杀死澡雪境巅峰的妖王,姜望已经变得更强,那么纵然拂魈君是最强的妖王,也不可能面对这一刀而毫发无损。 只要能拖住拂魈君,并汲取到更多养分,姜望便可以在彻底虚脱前,逃离拂魈君的视野。 虽然此举更像是在殊死一搏。 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在凝聚力量。 拂魈君渐行渐近。 每走一步,妖气便厚重一分。 霎时,此间荒林便充斥妖气。 妖气的浓郁程度更胜于磐门奈何海外围所有妖怪的总合。 姜望很难控制因妖气而颤抖的身躯。 他面色极其凝重。 荒林大雪汹涌。 雪雾席卷着,使得拂魈君高大的身影在其间更具压迫感。 “汝是第一个让吾这般狼狈的。”拂魈君停步于姜望身前约四丈距离,祂整理自己的衣袍,直接用雪擦拭脸庞,呼吸渐渐变得沉重,“吾要吞噬汝,汝逃不掉的!” 姜望笑道:“我没想逃,至少此刻没想逃。” 他很清楚拂魈君依旧没有展现全部的道行,因前面拂魈君就说过,一旦全力以赴,荒林封炁之地便也没办法再遮掩妖气,必会被隋国大物察觉,那对姜望而言是很好的机会。 拂魈君有隐藏,便会让斩神的一刀打出更高的伤害,如果拂魈君不再隐藏,那么隋国大物的出现,就更能让姜望安然遁走。 他执刀走向拂魈君。 浑身气息反而内敛到极致,因所有气息都凝聚在长夜刀上。 显得姜望毫无气势而言。 拂魈君盯着他,说道:“汝虽然让吾吃了点亏,却也仅此而已,汝已没有助力,又能做些什么?” 姜望说道:“要做的事情当然很多。” 他站在拂魈君面前,抬头看着那张伶人般的脸,缓缓举起手里的刀,雪色陡然变得晦暗,带来更加刺骨的寒意,长夜刀散发出淡淡蓝银色的光辉,紧跟着便有气息迸发。 拂魈君神情微变。 下一刹,视野里便是无尽黑暗。 姜望毫无保留,刀意贯穿荒林,让得封炁之地也很难第一时间汲取,终于有部分溢散至外面。 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若非有人刻意注视,很难直接察觉到。 姜望顿时面色惨白,他没有半点犹豫,收刀便跑。 转眼已是百里之外。 最终因力竭而径直跌落,他拼着最后的力气给自己贴上甘露神符,稍微恢复一些,便再次起身,又遁出数百里,藏在某处山野,神国力量也在此刻消散,他拖着沉重的身躯,尽量让自己藏得更隐秘。 姜望现在身上半点气息都没有,只要最快脱离荒林,拂魈君便很难再找到他。 何况他坚信最近距离的那一刀会重伤拂魈君,那么同样虚弱的拂魈君,哪怕看见他逃走的方向,也难以锁定目标。 姜望静静躺着。 此处是某山野的洼地。 周围有树木山石挡着,他躲在很刁钻的位置,纵然在高空也无法发现他。 他尝试让在小镇里的第一类真性悄悄带离小鱼和阿空。 等待时机再行汇合。 做完一切,他便老实躺着。 像这种逃亡,可谓有生以来第一回。 姜望心里难免有些感慨。 他没有懊悔什么,因为根本没意义。 只想着再次消耗一空,寿元怕是又得缩减,为了小命着想,汲取养分虽是必不可少,但他真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否则再像这样,哪怕能汲取到大量养分,命一旦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再是想摆脱惫懒变得勤奋,也要劳逸结合,相比于更强大,自然是稳中求强更妥当,经历拂魈君一事,姜望深思熟虑,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他可以用别的方式积沙成塔获取养分,先把命保住。 不然一次缩减就会让好不容易延长的寿元再次回到原点甚至更低,怎么想都很亏。 只有更漫长的寿元才能抵得住突如其来的损耗。 姜望这般想着,微微抬眸,天上熟悉的身影让他瞳孔骤缩! 第一百一十章 吾非人汝是黄耳 荒林有雪,但此处山野无雪。 姜望却感觉到极致的寒意。 拂魈君居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那一刀没能重伤祂! 因角度的问题,拂魈君未曾看到姜望,祂在到处搜寻,变得脏乱的脸上略显狰狞。 没有隋国大物出现,说明拂魈君并未拼尽全力抵御那一刀,虽然明显有伤,可算不得重伤。 正像姜望和燕瞰他们刚至荒林时,拂魈君不在,便也意味着,哪怕没有在封炁之地,拂魈君仍有办法不被隋国大物察觉。 但前提应该是只能动用微末的力量,姜望推测,此刻的拂魈君与在荒林时许是天差地别,除非把祂逼急了,可姜望目前的状态,怕是很难做到这一点。 归根结底,仍是极大的麻烦。 拂魈君能使用的力量再弱,也能轻而易举杀死现在的姜望。 山野里很是静谧。 静谧到有些诡异的程度。 拂魈君只是出现在这里,山间野兽便已噤若寒蝉。 姜望屏住呼吸,让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 夜游神也在金丹里注视着拂魈君。 祂觉得这是极为艰难地时刻。 拂魈君找到姜望只是早晚的事情。 夜游神伤得重,姜望则更虚,随便一只野兔都可能把姜望撞倒,拿什么跟拂魈君对抗? 甘露神符只能让姜望不那么虚,甚至恢复些体力,但做不到让他恢复力量。 而且神国力量因极大损耗消散,短时间里很难再呈现出来。 夜游神怎么想,都觉得目前的情况是绝境。 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哪有那么容易? 夜游神也自知低估了拂魈君,落到这般境地其实是必然的结果,说什么四成活下来的胜算,恐是一成都很勉强。 哪怕最开始就直接逃跑,可又怎能逃脱全盛时期拂魈君的视野? 只因神国力量消散,姜望成了普通人,同样因神国的缘故,让得姜望没有丝毫气息,才会让拂魈君一时片刻无法锁定姜望的位置。 而神国力量涌现的时候,是没办法让气息在拂魈君面前彻底消失的,那么不管姜望怎么跑,往哪里跑,都会在拂魈君的视野里。 除非当初在拂魈君没有想吞噬姜望的时候便跑,拂魈君也就没理由非得把姜望留下,可那时候又哪里能想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话虽如此,但夜游神仍是很气。 拂魈君就在眼前,祂也不敢开口说什么。 片刻后,拂魈君的身影飞离姜望所在的位置。 过了很久,姜望才松了口气。 夜游神提醒道:“祂没那么简单离开,真要这么躲过去,那我们运气就太好了。” 姜望自然明白,但现在也只能期盼躲得好,躲到神国力量可以再次涌现,拂魈君要顾虑隋国大物,在封炁之地外面无法施展出更强力量的情况下,姜望便能有很多办法解除危机。 然后他想让自己躺着的姿势舒服一些,很小心翼翼的挪动,只是刚有动作,他忽然瞥见身旁多了一人,整个身子便直接僵住了。 李神鸢笑着朝他挥手打招呼。 姜望重新躺平,侧目看着李神鸢,用压到最低的声音说道:“你何时来的?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李神鸢说道:“不必这般小心翼翼,我已遮蔽声音,拂魈君听不见的。” 想到李神鸢可能拥有言出法随的能力,姜望便稍微放松了些,问道:“你可以直接影响拂魈君那个怪物?” 李神鸢明白姜望话外的意思,也没有隐瞒的想法,说道:“很勉强,我现在其实也很虚弱。” 她有些欲言又止的看向姜望,熟悉的眼神出现,让得姜望背脊发凉,下意识说道:“姑娘请自重。” 李神鸢说道:“拂魈君仍在,祂很快就能发现我们,我有办法带你逃走,但你得帮我。” 姜望很犹豫。 虽然李神鸢长得好看,甚至与他不相伯仲,可那种事情隐患无穷,姜望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轻信李神鸢,万一出点事,便回天乏术。 何况只待等着神国力量再次涌现,以此刻拂魈君的状态,他自己便能逃,何须借助李神鸢? 所以姜望很坚定的拒绝。 李神鸢也没再说什么。 她之所以跟上来,其实就是想借着拂魈君让姜望心甘情愿,否则总是偷偷摸摸,也不是个事儿。 但她并没有着急,静静躺在姜望旁边,休养生息。 没多大会儿,拂魈君的身影再次出现。 祂悬于高空,朗声说道:“吾知晓汝在此处,奉劝汝自己出来,否则吾便毁掉整座山林。” 姜望嗤之以鼻,吓唬谁呢。 李神鸢却说道:“祂并非是危言耸听,拂魈君自身或许没有太大的名气,但真正有背景的大族且澡雪境巅峰及以上的大物皆知晓漠章之子的存在,拂魈君就算有顾虑,可祂想无声无息毁掉一座山,也仅是抬抬手那么简单。” 姜望看着拂魈君,发现祂的确并非说说而已,仅是很微弱的气息浮现,姜望视野里的树木便纷纷化作齑粉,无声无息的朝着周围蔓延。 “那祂之前瞎转悠什么呢?!” 姜望震惊又难以理解,随即便被李神鸢直接拽住衣襟,掠上高空。 耳畔风声烈烈,李神鸢的声音若隐若现,“许是最开始没想用威胁的方式,以为能找到你,但迟迟找不到后,祂便急了!”
姜望显得弱不禁风,被李神鸢拽着很难受,他艰难眯眼看向拂魈君,对方已经停止动作,正同样在注视着他。 李神鸢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更远处飞去。 她此刻用不出言出法随,仅凭洞冥境巅峰的修为,只是瞬间便被拂魈君拦住去路。 夜游神重新从金丹里出来,黑色气焰席卷着扑向拂魈君。 但如同李神鸢说得那般,哪怕拂魈君因顾虑着会被隋国大物察觉,只能动用微末的力量,却依旧相当强大,也因夜游神伤得很重,虽短暂缠住拂魈君,可很快便落入下风,被逮着一顿揍。 李神鸢带着姜望落至地面。 抬头看着拂魈君拳拳捶在夜游神身上,将其打得惨不忍睹,她面色凝重朝姜望说道:“我可以保证,你不会有什么危险,也无需有任何猜疑,再晚一会儿,我们都得死,你就当搏一把又如何?” 姜望瘫坐在地,默默取出一张甘露神符,说道:“我总觉得你就是为此而来的。” 李神鸢微微犹豫,说道:“萧时年是我哥,因象城宝箓阁前,你看到他和铁锤相拥的画面,其实我就在......” 她话没说完,便被姜望打断,“少废话,来吧,再说几句鸟儿就被打死了。” 话音刚落,夜游神就在拂魈君的拳头下崩散。 有一缕黑色气焰慌张逃窜,遁入姜望的眉心。 紧跟着神国里便响起夜游神的声音,“若非跑得快,我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祂很想痛骂姜望,但好像伤得极重,神像果位彻底变得晦暗,姜望再也无法感知到祂。 没等姜望生出情绪,便被一阵刺痛惊醒。 他清楚感觉到自己正以极快的速度变得更虚弱。 拂魈君没有顺势出手,因看着那副画面,祂满脸呆滞。 什么意思? 大庭广众的,成何体统! 吾虽非人,但尔等是真狗啊! 姜望也很尴尬,除了更虚,的确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可看着天上的拂魈君,他终究没忍住拍了拍李神鸢的肩膀,说道:“行了吧?再来我就快不行了。” 李神鸢很是恋恋不舍的起身,她原本苍白的面色变得红润,可谓容光焕发,与之相比,姜望脸上惨白无血。 拂魈君默然片刻,说道:“汝等是真有雅致。” 李神鸢笑道:“拂魈君很想家吧?” 拂魈君皱眉道:“汝是何意思?” 李神鸢说道:“送你回家。” 拂魈君认真打量着李神鸢,忽然面色大变。 祂刚要说什么,李神鸢便直接说道:“你在泾渭之地!” 话落,李神鸢再次面色惨白,踉跄后退几步,不由分说,转身扑向姜望。 “姑娘请自重!” 姜望满脸惊恐,想躲却躲不掉,只能慌忙再给自己贴上一张甘露神符。 他侧着脑袋,看向拂魈君原本所在的位置已无半点踪影。 因难以反抗,唯有感慨道:“姑娘的言出法随确实厉害。” ...... 极暗的环境里,依稀可见残桓断壁,有沉闷如雷的声响在天地间回荡,又或忽见硕大的身影腾空而起,振翅掠向远方。 拂魈君看着眼前熟悉的事物,面色阴沉。 祂好不容易才找到离开泾渭之地的契机,结果只在外面兜了一圈,就又回来了。 想再出去,便不知会是什么时候。 祂身影消失在原地。 某处高耸的山峰,除了石头便只有枯树。 氛围相当阴森。 拂魈君行走其间。 枯树大多只到祂腰的位置,祂很有情绪的破坏着拦路的枯树。 直至来到山巅,那里矗立着一座石像。 看不清是什么面貌。 拂魈君盯着石像,石像却突然开口说话,“你怎么回来了?” 拂魈君吓了一跳,唯唯诺诺道:“您在啊。” 石像说道:“你受伤了,是没有记住我的叮嘱,招惹了那里的强者?” 拂魈君摇头说道:“吾......我一直谨记您的嘱咐,只是发生了点意外,我是被一个澡雪境修士打伤的,那个人应该是天赋极高的存在,甚至有神只伴其左右,更斩出匪夷所思的一刀,正因牢记您的话,我始终有所保留,否则也不至于受伤。” 石像说道:“你好像在埋怨我?” 拂魈君直接席地而坐,摆烂般的说道:“小弟哪敢哦。” 石像沉默片刻,问道:“可认出是哪一尊神只?” 拂魈君说道:“祂始终被黑色气焰裹着,但能看出是一只鸟。” 石像很笃定说道:“是夜游神,当初老三与祂接触过,其侍奉的仙人陨落,祂要么躲在哪里,要么堕落为妖,既然跟着一名修士,那便肯定有原因。” 拂魈君说道:“但祂很弱,甚至不如那个修士。” 石像说道:“遗落神只都会变得很弱。” 拂魈君想到李神鸢,说道:“还有一件事很奇怪。” 听着拂魈君的描述,石像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你回来的突然,若早一些,这件事情便能让你二哥多在意些,可惜祂已经寻到契机,去了那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望神鸢 残阳余晖映照山野。 姜望靠坐在某株老树旁,看着蹲在溪前洗手的李神鸢,需要的时候很疯狂,完事便如圣人般闲澹,独留他唉声叹气,只感慨惹不起。 李神鸢能直接让拂魈君回家,言出法随的能力有些超出他的想象,若是吵架他肯定吵不过,打虽然能打得过,但万一李神鸢说点什么让人惊恐的话,姜望后悔都来不及。 比如让他失去点什么。 所以姜望始终保持沉默。 他意识又来到神国里,神像果位黯淡,其余生物倒是没有什么影响,甚至因拂魈君而汲取到的养分,让得神国里的生命气息更浓郁。 有新的飞鸟在山间盘旋,荒漠里的蜥蜴成家,有了小蜥蜴,蝴蝶已是成群结队,溪流湖泊除了金色鲤鱼,亦是有了别的鱼儿,兔子们在嬉戏打闹,树上偶尔也有虫类出没。 阿空的那只蠃颙把自己埋在金箔似的沙子里,很懒散的呼呼大睡。 夜游神伤得很重,但姜望能冥冥中探知到其金丹,祂正在沉眠,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拂魈君给他带来难以想象的养分,也给他带来难以想象的创伤。 两者相抵,姜望最终真正得到的很微末。 这一战自然也就算不得胜。 他比任何时候都虚弱,想要在以后取得真正的胜利,姜望首先要做的就是休息。 意识退出神国,看着溪旁走回来的李神鸢,姜望心里有了些计划。 “萧时年真的是你哥?如果当初你在因象城,且目睹宝箓阁前的画面,又躲在哪里?” 李神鸢说道:“我哥并非真的在拥抱铁锤姑娘,仅是制止她告诉你我的存在,我当时就躲在旁边。” 事已至此,她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更没有在意姜望下次遇到萧时年,不知情的后者会有多尴尬。 姜望没有询问铁锤姑娘曾问过的问题,他弱冠前毕竟也算饱读诗书,隋国之大,各地习俗五花八门,有人跟随母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哪怕是相对传统些的地方,因特殊缘故,需得招赘,自然也会让孩子随母亲的姓氏。 他是想到萧时年隐藏着秘密,又格外关心自己的身体,再对比李神鸢做的事情,便是可以联系上的,虽不至于毫无怀疑的相信,可真正说起来,萧时年和李神鸢是不是兄妹,也没有太大关系。 事实已经证明,除了变得更虚,也让神国没有防御措施,就的确不存在生命威胁,除非李神鸢无法自制,把他彻底掏空。 只是萧时年的问题,仍是让姜望有些愤慨。 若真是兄妹,那萧时年接近他甚至来到浑城的目的就相当不单纯了。 李神鸢确实有病,但姜望难以理解为何自己的血能让李神鸢直接恢复到巅峰状态,这之间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我的病是遗传。”李神鸢看着姜望,平静说道:“虽然娘亲的病很早便治好了,可同样的方法对我没用,因治好娘亲的人不在,我要治病,就得找寻别的办法。” 姜望好奇问道:“治好你母亲的人是暂时没在,还是......” 李神鸢说道:“准确地说法,是很久很久都不会在。” 姜望大概明白了。 李神鸢又说道:“其实我很早就应该死了,是因老师的出现,让我能继续活着,但也仅仅如此,我也不懂你的血为何能暂缓我的病症,甚至每次都能让我的修为提高一些。” “我很久没见过老师了,因有办法便找办法,一直都没机会询问老师这件事情,信任老师是一回事,也是抱着没有办法的办法,直到你的出现,证实了老师的话没错。” 姜望默然片刻,说道:“无奇不有事良多,知晓与否也没什么所谓,我真正好奇的是,姑娘需要多少才能痊愈?” 李神鸢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但你显然无法承受太多,那便可能需要很多年。” 姜望暗暗咂舌,惊恐道:“所以你要跟着我,每天都来一次?” 李神鸢笑道:“确也是好办法。” 姜望顿时瘫倒在地,假装虚弱道:“我好像快死了,帮不到姑娘。” 李神鸢好笑的说道:“我不会毫无顾忌的害你,真把你整废了,我的病就没法治了,咱们可以约法三章,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强迫,除非再遇到像今日这般情况,那便也无需征得你同意。” 姜望看着李神鸢,晚霞余晖将其身影映照的很模糊,那副画面很好看,但想到以后要面对的事情,想到李神鸢的言出法随,他不由露出愁苦的表情。 ...... 上炀郡,因象城。 数日里,陆陆续续有各郡年轻人入城,等待秋祭大会正式举办。 林澄知帮忙引领,将这些人安排在统一的住处,有人独自前来,有人结伴同行,也有人跟随师门,因象城迎来每年最热闹的时候,但这也仅仅是一个开端。 刘玄命筹备秋祭大半,在鱼渊学府前等待神都来人。 骆岘山也在,他背负双手,淡然说道:“常祭酒在神都,可却没有回来,帝师反而另派人来因象执掌秋祭一事,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 刘玄命说道:“虽然这些日子我对常祭酒很有怨怼,但不得不承认,常祭酒看似散漫,实则城府极深,没有人真正弄得清楚他在想什么,他跑去神都不回,必有原因。” 骆岘山说道:“据闻,神都来的是陆玖客,作为神都大祭酒,在鱼渊的地位仅次于帝师,可我等都未曾与其谋面,虽然秋祭按部就班,但传言,陆玖客不太好相与。” 刘玄命微微沉思,说道:“秋祭由鱼渊为主,我们仅是在旁协助,非特殊情况亦很难与神都的人打交道,何必在意这些,做好自己的事情便行了。” 话虽如此,但往年有常祭酒,他们更无需在意,只要秋祭不出问题,怎么都行,可面对陆玖客,尴尬是一回事,若再有什么事情,难免会不好解决。 他能怼常祭酒,却不敢怼陆玖客。 “青玄署要借着秋祭招新的镇妖使,难免会有些纷争,都是自己人的确会简单很多,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得看陆玖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骆岘山默默看了一眼刘玄命,招新的镇妖使自然与申屠煌的死没什么关系,但刘玄命是有情绪的,虽然很乐意看到刘玄命跟陆玖客起冲突,可也深知没什么必要,毕竟武神祠也得招新人。
“来了。” 登山的路上渐渐迎来一道身影,穿着青袍,手里捧着书,他低头阅书,不望前路,却没有丝毫影响,但实则陆玖客根本没有看书,因若问他看了什么,他会说,“书里好多字。” “陆祭酒。”刘玄命和骆岘山齐齐见礼。 陆玖客淡淡嗯了,有好处。” 刘玄命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之色,颔首道:“确是如此。” 这番话很莫名其妙,尤其是作为开场白。 但刘玄命也只能顺着说,他没有问陆玖客看得什么书,因心思不在此处,而是直接说起秋祭的筹备事宜,看看陆玖客是否有别的想法。 陆玖客说道:“辛苦刘行令,我没有什么能补充的,剩下的事情我虽会接手,但也需刘行令帮些忙,有任何建议都可以与我提。” 骆岘山看了看刘玄命。 两人心意相通。 陆玖客似乎没有传闻中那么难相处? 紧跟着陆玖客便又说道:“我会直接住在常祭酒的屋子里,除了秋祭一事,其余的问题别来打扰我,我要养剑,也要习书。” 刘玄命和骆岘山微哑然。 陆玖客再次说道:“这里毕竟是鱼渊学府,两位也要多读书,给鱼渊门生做出榜样。” 刘玄命和骆岘山面面相觑。 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 西覃帝都。 锋林书院后山。 入夜,鸟虫鸣翠。 首席掌谕三师姐没有写字,而是在喝酒。 她面色红润,已然微醺。 吕青梧在旁声情并茂讲述着韩偃在覃境的作为。 “韩偃已在瑶池接连挑战数位晋入澡雪境的天才,击败洞冥境巅峰修士数以百计,整个瑶池年青辈再无敌手,但剑宗始终没有人出来,韩偃似乎也没有往剑宗去的意思,一道顺路朝帝都而来。” 吕青梧看着三师姐,面色凝重道:“帝都里没有什么耀眼的年青辈修士滞留,他们都在外感悟行走,那么韩偃来帝都的目的就很明显,是冲着老师来的。” 三师姐微微蹙眉,问道:“是有人故意引他来的?若是挑战全覃年青辈修士,踏出奈何海便是瑶池,他理应把剑宗当做最终目标,之后才会踏足别境,怎会直朝帝都而来?” 吕青梧没有办法解释这件事。 三师姐自己便想到了答案,“是你祖父。” 吕青梧顿时紧张道:“韩偃来势汹汹,又一路势如破竹,瑶池境内年青辈士气低迷,皇祖父许也是想让老师帮忙打败韩偃,但清楚老师脾性,只能出此下策,绝无他意!” 三师姐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不必替你祖父解释,本也是没所谓的事情,只因我往常行事风格,容易被误解,其实我真的什么都没想,若非的确不愿做的事,其实多问几句,我是会答应的,只是从来没有人问我第二遍。” 吕青梧很懵。 她刚要说什么,三师姐笑道:“你是例外,我对你也是例外。” 吕青梧更懵了。 听着像是好事,但似乎又不是好事。 那不就意味着旁人只要鼓起勇气有胆量问第二遍甚至第三遍,老师便会答应,但自己不管问多少遍,老师依旧不会收自己为徒? 吕青梧有点想哭。 世上没有比我更悲催的人了。 三师姐又灌了一口酒,笑得更好看了些。 她像是有些喝醉了。 于是便没有理会面露凄苦的吕青梧,而是拾起旁边雪白的剑。 “你很久没有出鞘了,想想真是对不起你。” 三师姐很感怀,甚至有些悲伤。 她抱着剑沉沉睡去。 ...... 隋国磐门。 有刻着君山茶叶纹路的黑篷马车驶出磐门,朝着壁垒前巍峨判官行进。 驾驶马车的是一位青年男子,他一手持缰绳一手抱剑,面容略显孤傲。 只是看着前方的判官,他难免收敛了些情绪。 车厢里坐着褚春秋,其对面坐着的便是大隋太子。 隋太子看起来有些面色不佳,像是生了病,但褚春秋明白,这仅仅是常态,太子其实没有生病。 至于为何如此,褚春秋也说不出所以然。 “圣上虽让殿下来磐门解决妖患,可殿下竟只带了一人随行,是觉得必然能成?” 隋太子很有生病的样子,他微微咳了几声,笑道:“无非是与判官说些话,最终给出父皇想给奈何海的态度,不做多余的事情,自然便无碍,若真的出事,带再多人又有什么意义?” 褚春秋点头说道:“微臣自认并非判官敌手,没有更强者随行,余下的确实不管来多少人都没用,但殿下有这般气魄,独面判官,仍是难得可贵。” 隋太子摆手说道:“我听闻褚大人在磐门遇刺,是山泽所为,伤势可有碍?” 褚春秋揖手道:“仅是小伤而已,劳烦殿下关怀。” 隋太子说道:“山泽之患确该重视,现在他们已然无法无天。” 褚春秋其实依旧没把山泽放在眼里,但魏先生想杀他,的确让他很气愤,“微臣会以最快时间将山泽拔除。” 马车在这时停下。 隋太子微微吐出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出车厢,外面的青年男子恭敬搀扶,褚春秋从另一侧下来,抬眸看到判官已睁眼。 “看来你们商议出了结果,说来听听吧。” 褚春秋刚要开口,隋太子示意他退至一旁,随即从青年男子手里接过一件法器,很艰难地抬头看着判官,笑着说道:“我是隋国储君,陈符荼,谈正事前,阁下可有意喝点?” 那件法器里装满了酒,而且是隋国最有名的酒。 褚春秋怔然看向隋太子,您不是说不做多余的事么? 判官俯瞰着陈符荼,忽然咧嘴一笑,“那便喝点。” 第一章 天下大雪 长平十四年末,天下大雪。 隋太子陈符荼抵磐门与判官畅饮百坛冽冰逢春酒,随即判官退回奈何海。 事迹最开始是由磐门百姓传出,毕竟判官的存在,对于磐门百姓而言最具惶恐,陈符荼轻描淡写让得判官退走,渐渐又被说书人编撰,故事变得更离奇,名望一时无两。 姜望也有听闻。 寻常百姓自然很难清楚奈何海事件的前因后果,但百丈判官的矗立,是让苦檀各郡都不得不知晓的,那么隋太子陈符荼独面判官,使其退走,百姓们必然传颂。 姜望猜想隋帝让陈符荼前往磐门,应该便有这层意思,让太子拥有更高的声望。 如此一来,朝堂上难免揣测,姜望没搞明白的是,隋帝正值壮年,这么快给太子造势是为了什么? 更让姜望无语的是,说书人的故事里,陈符荼和判官拼酒,把判官喝得晕头转向,然后给祂一顿揍,判官敬畏说出百年不入境的许诺,怎么想都是胡扯。 但事情确实存在,说书人又把故事讲得好听,真真假假其实没什么所谓,百姓也不会在意,他们只要认准是太子把判官赶回奈何海,太子的名望便不会虚。 姜望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因唯恐李神鸢再有损耗从而拿他下手,姜望坚定拒绝了李神鸢用言出法随跟小鱼和阿空汇合的提议,自讨苦吃的迎着大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挪着。 第一类真性在他极度虚弱的情况下早已无法维持,所以姜望目前也没办法确定小鱼和阿空的位置,只待找个能避寒躲雪的地方,恢复些力气,能让元神再次出窍把小鱼和阿空带来。 姜望能听闻陈符荼的事情,是因山外偶尔有路过的行人,他有找机会搭个马车,但也因附近没有城镇,每每遇到的行人都要去很远的地方,且大多是商队,马车里杂物居多,很难坐得舒适,都是搭一段路便下来,数日里,几番搭乘,终于来到三里内有城镇的地方。 看着有商队的人指路而艰难朝着附近城镇行去的姜望,李神鸢很无奈地说道:“何苦呢。” 姜望没有回头,哈了口寒气,说道:“虽然看似麻烦,但若直接跟着某支商队一路颠簸,行上数十里甚至百里,我肯定就废了,所以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李神鸢说道:“明明有更好的办法。” 姜望假装没听见。 “燕瞰信念坚定,应该依旧会调查拂魈君的事,好在拂魈君已回泾渭之地,他倒是不会因此丧命。” 李神鸢与姜望并肩同行,说道:“就算想转移话题,也没必要装作很关心那个燕瞰的样子吧,他为了抓捕拂魈君,命都可以不要,但你确实没把他当回事,指不定他现在对你是什么看法呢。” 姜望说道:“他在做他该做的事,我也在做我该做的事,归根结底,我也是救了他,至于他会怎么想,那便与我没关系了。” 虽然钱施贻是因王遥骞和拂魈君做交易而被杀死的,但案件里仍有没能解决的问题,例如王遥骞为何想杀钱施贻,梦魇又是怎么回事,可这些都不是姜望能关心的事了,他也无能为力。 李神鸢很正经地说道:“其实梦魇一直在荒林里,直至你和拂魈君开始战斗,它才躲到外面,梦魇的虚无是拂魈君也很难轻易察觉的,它也许会继续躲着,也许会再次作案。” 姜望说道:“若有人故意招惹,那我也没办法,至少很多事情都证明着,梦魇只会入梦恶人,咱又找不到梦魇,真想做什么也没可能。” 李神鸢点头说道:“想这些的确杞人忧天了些。” 姜望已能隐隐看见小镇的轮廓,但他很累,于是便取出藤椅,摆在路旁,直接躺着,任由冰凉雪花拍打在身上,冻得他瑟瑟发抖。 看着这幅画面,李神鸢有些话真是不知该怎么说,不让自己用言出法随,勉强算是情有可原,很麻烦的在数支商队里倒腾,也能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明明小镇就在眼前,怎么就躺下了? 姜望似是想到什么,哆嗦着看向李神鸢,问道:“你能让我暖和点么?” 李神鸢微微一怔,略有讥讽道:“现在又不怕了?” 姜望笑着说道:“只是让我暖和点,应该不会给你带来过多损耗吧?有风险我当然得规避,但没风险的事情,我何必让自己傻傻挨冻呢。” 李神鸢摇了摇头,径直说了一句不畏严寒,姜望便真的再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姜望舒舒服服继续躺着。 李神鸢诧异道:“你怎么还不走?” 姜望闭着眼睛,很随意说道:“虽然不冷了,但我累啊,躺着便不想动了。” 该勤快的时候勤快,该懒的时候也得懒,姜望制止李神鸢再用言出法随,两人就在冰天雪地里傻傻呆着。 就在李神鸢渐起情绪,要把姜望直接拽走的时候,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又有商队出现。 姜望睁开一只眼睛,很感慨般说道:“大雪纷飞的,商队络绎不绝,为赚几两碎银,真是刻苦啊。” 李神鸢说道:“虽然这般行商者赚得远不止几两碎银,但数日里陆续碰到商队,终是有些怪异。” 姜望说道:“许是必经之路?” 虽然接触很多商队,也听他们各种闲谈,可姜望和李神鸢确实都没有刻意结交,甚至某些商队到底做着什么生意,两人都一无所知,纯粹是没有在意。 此时出现的商队相比姜望前面碰到的要更小,因除了一辆马车,两辆货车和寥寥几名护卫,便再没有别的了。 他们注视着商队,商队也很难不注视他们。 雪下的有些大,虽然急着要找落脚之地,可亦是只能慢行,每一个护卫都将自己裹得很严实,路旁有张藤椅本就很奇怪,藤椅上竟还躺着个人,身上皆是落雪,旁边站着红衣姑娘,有轻薄面纱遮脸,夜幕将至,此般画面让护卫们提高警惕。 李神鸢则觉得有些丢脸,她微微侧身,不再注视商队,但姜望依旧笑眯眯看着,甚至挥手打了个招呼。
驾车的护卫怔然片刻,下意识驱马提速,两侧护卫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许是因紧张且有点慌的缘故,明明注意到旁侧有被雪覆盖的石头,但临到眼前,仍是没能避开,左侧车轮撞上石头,马车险些倾翻。 姜望抬着的手默默放下,心想跟我没啥关系吧? 护卫们乱作一团,骏马的嘶鸣声响彻,驾车的护卫第一时间询问车厢里的人,“夫人,您没事吧?!” 车厢里有同样显得慌张的声音传出,但软软糯糯很好听,“我无碍......出什么事了?” 护卫回应道:“撞到石头了,夫人没事便好!” 察觉护卫们满是敌意的视线,躺在藤椅上的姜望很无奈,说道:“我就挥挥手,可是什么都没做啊,你们非得慌个啥?” 护卫们也自知怪不得旁人,只能检查车轮是否损坏,悲哀的发现,轮辋有裂痕,轮辐也有两根直接断裂,虽勉强仍能行驶,但在路面积雪颇厚的情况下,难免会有些危险。 夫人得知问题,便也只能软糯说道:“我坐后面的货车吧,尽快找到落脚地,总比耽搁在此好些。” 护卫们唯有同意,毕竟挤货车也比让夫人在这里挨冻好。 车帘被掀起,身披黑色大氅的丰腴女子低着腰迈出车厢,驾车的护卫已先一步落地,抬起手臂以便夫人借力下得马车,寒风吹拂着雪花,让得夫人额前发丝飞扬,微微遮住眼帘。 姜望在侧前方,夫人很容易便注意到了路旁藤椅上躺着的身影。 但姜望脸上也都是落雪,夫人只是奇怪此人何故躺在这里,倒是没有别的反应,径直便朝着后面的货车行去。 护卫们则合力把马车挪到一旁,将车厢里的东西都搬至另一辆货车里,妥当后,便重新启程。 姜望好奇看着,夫人的风姿绰约他看得很清楚,但也依旧面色平静,毕竟他很虚,商队行进的方向正是前一个商队给姜望指的小镇所在,因此姜望没有多余的提醒他们何处能落脚。 李神鸢目视商队渐行渐远,回眸看着姜望说道:“此地距离那个小镇很近,我用言出法随也不会有什么消耗,而且待在这里就像傻子一样,所以你现在没有拒绝的权利。” 没等姜望说什么,李神鸢便直接说道:“我和姜望在前面小镇里。” 姜望只觉精神恍惚了一下,眼前已然出现一处商铺,他环顾左右,这里是街道,两侧都有商铺,因夜幕将至,又下着雪,街上没什么人。 他仍在藤椅上躺着,暗自感慨此般能力真好。 李神鸢没管姜望,准备去找个客栈。 姜望想了想,慢吞吞挪动藤椅,换个方向,待在商铺门侧的屋檐下,目视着街道,继续躺着。 街上偶尔有行人路过,难免瞧他几眼。 姜望毫不在意。 就在不远的位置,有阁道横街,上面站着几个人,因姜望在屋檐下面,他们没有注意,自顾自聊着天。 “这场雪很突然,山路很多都堵塞了,因此陆续有商队入镇,我见有商队仍然冒雪前行,怕是有去无回啊。” 闻听此言,其余人面容隐现惧意,镇子其实一直都不太平,但大多时候是很太平的,除非要下雪,镇里的百姓没有趁着无雪的时候搬离,皆是因为小镇里有位特殊的存在,能够在下雪天也尽可能让此地太平。 毕竟是自幼生长的地方,有些人害怕也只会在凛冬前暂时搬离,等入春再回来,有些人则会依旧待在小镇里,所以这才是小镇街上空寂的最大原因。 危险的不仅是小镇,而是方圆数十里,因此在凛冬时节,留在小镇里的人是不会再出去的,相比外面,小镇会更安全。 “保护镇子的人到底是谁?” 有人提出疑问,“家里长辈都没能给予我答案,只说那人住在小镇,但谁也不知道祂究竟住在何处,我很怀疑,保护镇子的是神仙。” 阁道站着五个人,只有一人趴在栏杆上,他穿着打补丁的粗布麻衣,破烂的草鞋露着脚趾头,旁人虽然穿着也不算很好,但比起他来,俨然称得上富贵人家了。 闻听前面一人的话,他忽然嗤笑一声,说道:“那我想,祂应是长得极好看的神仙。” “神仙也不见得就很好看吧?” 最先说话的那人看着他道:“苏长络,我们送的那些衣物你怎么从来都不穿,这便算了,下着大雪,天气严寒,你穿着一身破布,真的不冷么?” 苏长络笑道:“身板壮实,自然便不会冷,哪像你们虚的要命。” 虽然很清楚苏长络的性格,但听着这话,他们作势摩拳擦掌,一哄而上,让得苏长络很快便开始求饶,打打闹闹间离了阁道。 姜望听到了一些动静,本想探出头来瞧瞧,发现很吃力,需得离开藤椅,如此,便又重新躺了回去。 他侧目看到很熟悉的商队驶来。 护卫们也看到了姜望。 他们面面相觑,只觉背脊发凉。 怎么回事? 小镇距离那处山路怎么也有二里地,此人为何比他们更快来到小镇? 姜望再次伸手打招呼。 护卫们面色僵硬,他们自然没有回礼的意思。 而是更慌张的想远离姜望。 但在这时,小镇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嘶吼,惹来大地震颤,护卫们控制着受惊的马匹,纵有跌落马背的护卫也是第一时间爬起保护在货车里的夫人。 他们没有想那声嘶吼是怎么回事,只想着两次遇到姜望都出了问题,很难不让人怀疑此人许是妖孽! 姜望皱眉,看着那位夫人被护卫扶下马车,花容失色的模样,又瞥见李神鸢的身影突兀出现,他问道:“是妖怪?” 李神鸢点点头,说道:“而且是很有敌意的妖怪,那声嘶吼像是在挑衅,但目标应该不是我们。” 第二章 有点礼貌,但不多 姜望则认真看着李神鸢。 李神鸢皱眉问道:“你看什么?” 姜望正色说道:“你刚刚突兀现身是用了言出法随?简直胡闹,这点距离,你直接飞回来不行么?” 李神鸢很无语,别以为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她说道:“你在这里待着,我去瞧瞧。” 李神鸢飞出小镇,那副画面被商队的护卫们看得清楚,他们毕竟是初境甚至二境的武夫,自然很容易猜到那位红衣姑娘是修士,可想到姜望的事情,又怀疑这是两个妖孽。 护卫们保持着最高警惕,簇拥着夫人快步离开,留下两名护卫安抚马匹,随后驾着货车跟上。 姜望看着他们,默然无语。 雪一直下着,纵使待在屋檐下也没办法规避飘落的雪花,所以姜望身上脸上依旧都是雪,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半躺着的雪人。 李神鸢迟迟未回,姜望倒也没有很担心,毕竟别的不说,若想逃跑,没人比李神鸢的言出法随更容易,两人相处数日,虽然互相知晓对方仍隐藏着秘密,但也相互了解很多。 例如李神鸢明白姜望很虚,是真的虚,姜望也明白李神鸢的修为和言出法随的能力都能因为自己变得更强,这当然仍是很表面的了解,可两人都不会刻意询问更深的问题,那便也是一种了解。 这是循序渐进的过程,他们最开始也都很想深挖,相互问过很多问题,后来便觉得没什么意义。 就像李神鸢会照顾虚弱的姜望,姜望虽极力反对李神鸢再任意用言出法随,但真到了需要的时候,姜望是不会拒绝的。 因雪长时间凝结在脸上,终于让姜望觉得有些不舒服,便开始除雪。 空寂的街道有行人出没。 穿着打补丁的粗布麻衣,踏着露脚趾的草鞋,苏长络的头发也被落雪凝固,他重新来到这条街,却是与他先前离去相反的方向,因此很轻易便看到了屋檐下的姜望。 浑身是厚厚的雪,隐隐能见藤椅的某些部分,唯一清楚展露的便是姜望刚刚清除干净的脸,那自然是一张让苏长络都为之惊叹的脸。 他很热心的上前问道:“需要帮忙么?” 姜望被雪埋住的模样,在他看来,是很需要帮助的,不由分说便伸手打扫姜望身上的雪。 看着眼前的苏长络,姜望本想拒绝的念头又收回去,这倒也省了自己的麻烦。 苏长络很认真的帮姜望除雪,姜望静静看着,忽然说道:“你好像受伤了。” 闻听此言,苏长络的动作微滞,随即笑着说道:“街面路滑,不小心摔倒了。” 姜望说道:“那你摔得挺重。” 苏长络看了看手臂破烂衣袖下露出的伤痕,说道:“没有多重啊。” 姜望也看了一眼,没再说什么。 表面上是没什么,但姜望借着拂魈君汲取到的养分,终究也让他在虚弱的状态下又能发挥出一些修士该有的基础能力,他能清楚看到,苏长络有很重的内伤。 在将雪除尽,苏长络询问几句,打算离开的时候,姜望叫住他,问道:“这座小镇的名字是什么?” 苏长络说道:“看来您应该是第一次来,若是熟悉,便不会问这个问题。” 姜望好奇道:“为何?” 苏长络说道:“因为小镇没有名字,好像自古以来就没有,虽然曾经很多次都有人想取个名字,但最终也不了了之,百姓们习惯直接称呼小镇为过雪,意思是度过雪天。” 姜望说道:“很奇怪的名字。” 苏长络笑道:“若您了解小镇,便不会觉得奇怪了,相比您独自在此,被雪掩埋,似会显得更奇怪,如果不是因为您的脸,我当以为真是雪人,差点想上前一脚破坏掉。” 姜望挑眉说道:“你好像有点礼貌,但是不多。” 苏长络意识到自己又说了容易挨揍的话,讪笑道:“抱歉。” 姜望摆手说了句没所谓。 苏长络面色忽然变得严肃,叮嘱道:“您可能并非跟着商队来的,但在小镇里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只要雪没有融化,便切记不要出去,哪怕您有很要紧的事情,可来了小镇,就最好待到入春。” 姜望疑惑道:“何解?” 苏长络说道:“因四面环山,不管是过路人还是行商的队伍,要么入镇歇脚,要么就需得一鼓作气穿过去,往季不谈,尤其是在下雪的时候,大部分商队都会选择入镇,等雪停了再走。” “居住在小镇的百姓都会叮嘱他们这件事,可很少有商队愿意听劝,毕竟他们要做生意,路上是不能耽搁太久的。” 看着姜望很认真在听的样子,苏长络语气逐渐变得低沉,“最终结果......便是他们永远留在了雪山里。” 姜望面色平静,没有被苏长络刻意营造的氛围吓到,而是直接问道:“是跟不久前那声嘶吼有关?” 苏长络觉得有些无趣,说道:“总之我并非是在吓你,虽然有某些商队听劝,可要待到入春确实艰难,导致小镇的情况很少传扬出去,更多是因提前搬离的百姓叙述。”
“但他们都搬至相对近的地方,毕竟来年还要回来,只能劝阻眼前事,我想着只要有传言,总会被更多人知晓,结果却并非如此,又或者是偏偏有人不信邪,故意往小镇来。” “因往年其实没有那么多商队,甚至都没有修士闻声而至,我一直在小镇里,从未出去过,所以也没能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望看着他说道:“许是没人相信,只想亲眼目睹,但来到此地便永久留下,外人依旧不知真相,如此便会源源不断有人前来冒险,若往年没有太多商队,那么就算出了事,也很容易被当做意外。” 话是这样说,可姜望也很困惑,小镇里真有这种情况,很难始终不被人知,而且苏长络的话前后也有问题,若都永远留在此地,又何谈第一次来和第二次来?除非有别的原因。 “小镇有这种现象,怎么没有尽数搬离?听你的说法,搬出去的百姓还会在入春后回来?” 苏长络有些面色不佳,说道:“只要待在小镇里便没什么问题,又因老人们不愿搬走,而且镇子不大,本来也没有太多人,便都依着,虽然老人念旧能说得通,但我其实很奇怪。” “算是很意外的发现吧,曾经有年轻人想彻底搬走,结果被长辈训斥,甚至严重的把人关起来,我觉得这种事情应该很常发生,奇怪的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总而言之,最后也就没人再提及搬走的事了。” 苏长络眯着眼睛说道:“尽管会有人因害怕提前搬离,可终究会一个不少的回来,这反而更像是小镇的某种规矩,我有询问长辈,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姜望若有所思道:“看来你们小镇有很多秘密。” 苏长络微微喘了口气,说道:“我随便一说,您也就随便一听,若无去处,可以到我家来,只要不嫌弃家里破旧。” 姜望想了想,说道:“我还有一个同伴......也没什么,她能找到我,这点距离,应该不至于让我倒霉......吧?” 苏长络没有懂。 姜望又问道:“你家远不远?” 这个问题跟上一句话无关,姜望只担忧走过去会不会很累。 苏长络笑道:“没多远,两条街而已。” 姜望震惊道:“那也太远了!” 苏长络一脸懵,说道:“两条街很远么?小镇的街很短的,毕竟整个小镇都没多大。” 姜望松了口气,说道:“那还好。” 从藤椅上起身,姜望伸了个懒腰,让苏长络在前面带路,然后挥手便把藤椅收入神国里,苏长络已经转身,没有注意到,他走得有点慢,只是比姜望快了一点。 姜望说道:“你真的伤得蛮重的。” 苏长络没有回头,笑着说道:“路上滑,所以才走得慢点,我没什么伤。” 姜望说道:“但这个速度正好。” 苏长络没忍住回头瞥了他一眼,表情相当怪异,“我觉得您好像伤得更重。” 姜望笑道:“路面确实很滑。” 苏长络只能点点头,两条街的确不算远,因为他们没走几步路,便到了这条街的尽头,苏长络招呼着姜望,朝右边拐弯,眼前的街道要更繁华一些,繁华的是商铺更多,其实依旧没什么人。 姜望很快又看到了那个商队的人,街道右侧有家客栈,门口停着几辆马车,也有货车,分别都有护卫照看着,但因下着雪,所以他们撑着伞,坐在马车上,相互之间还有些戒备。 街道其实有些窄,唯有客栈门前的路宽敞些,有刻意准备停放马车的地方,苏长络指着客栈说道:“这是小镇里最大的客栈,往常没啥生意,只有在商队到来的时候,才会爆满,客栈老板很抠,但他儿子是我好兄弟,每年都有新衣裳穿,然后会把他的旧衣裳送给我。” 姜望看向苏长络的穿着,说道:“想来客栈以往生意确实很差。” 苏长络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道:“您误会了,我穿的是自己的衣裳,别人送的我都没穿,在家里放着。” 姜望奇怪道:“为何不穿?” 苏长络随口说道:“反正很快就会破,非特殊日子没必要穿。” 姜望没有再问,他默默思考着一些事情。 然后他问了别的问题,“你往常也这般话多,面对陌生人如此没有提防?” 苏长络怔了一下,止步道:“我好像确实说了些不该说的,您就当没听见,只要记住别往外跑就行。” 姜望很是无语。 或许是此地民风淳朴,但又明显隐藏着秘密,他不能保证苏长络是真的单纯,还是扮猪吃虎,毕竟苏长络有伤是真的,而且伤得不轻。 苏长络带着姜望继续往前走,临到客栈,曾在阁道上的某人正好出来,他很欢喜的拽住苏长络,说道:“我家客栈里来了一位大美人,带你去瞧瞧。” 他有刻意压低声音,毕竟所谓大美人的护卫就在不远处。 苏长络眼前一亮,但看了看身后的姜望,又想到自己目前的状况,便毅然决然道:“简直荒唐,我苏某人一生磊落,耻与尔等为伍!” 第三章 我是苏长络 苏长络的声音很响亮,惹得照看马车的商队护卫们纷纷侧目。 他很是正气凛然,指责道:“沈澹雅,劝你也尽早改邪归正,莫要误了你的名字!” 沈澹雅都傻了。 听听这说得是人话么? 我为何这样?还不是近墨者黑,被你染成这样的,现在居然倒打一耙? 仿佛下意识般扑向苏长络,往常的打闹对于现在的苏长络有些吃不消,但他也只能骂骂咧咧,径直被沈澹雅扑倒在地,扭打成一团。 姜望默默看着,自能明白两人没有真的打,只是想到曾经自己待在侯府里,从来没有什么玩伴,自然也就没有玩伴间的打闹,他竟是有些羡慕。 商队护卫没有认出姜望,毕竟姜望此刻身上脸上都没有裹着雪,可他们难免觉得有些眼熟,便多瞧了几眼,然后惊叹于姜望那张极其好看的脸。 他们没有一直照看马车,因客栈没有人手帮忙,貌似也没有这种规矩,只能以接替的方式照看,等着其余护卫吃饱喝足,他们便步入客栈。 姜望看到有护卫啃着鸡腿儿出来,顿觉有些饿了。 低头朝着仍在扭打的两人说道:“去瞧瞧也无妨。” 苏长络怔住。 沈澹雅像是才注意到姜望,他抬眸看过去,面容渐渐呆滞,脱口而出道:“神仙?” 先前才跟伙伴们谈及保护小镇的神仙,苏长络又言及神仙长得极好看,他抱有怀疑态度,觉得神仙也未必长得好看,恰恰姜望的脸便呈现在眼前,他此刻第一反应就很难脱离神仙二字。 姜望笑着否决道:“我不是神仙。” 沈澹雅茫然道:“那你为何这般好看?” 姜望说道:“我就长这样啊。” 苏长络把沈澹雅推开,插话道:“我也长得很好看啊,你咋没觉得我是神仙?” 沈澹雅看了一眼苏长络,嘲讽道:“你要脸么?” 苏长络叹气道:“审美有问题的人啊。” 话落,他又忙向姜望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不是说他觉得您好看有问题,是说他觉得我不好看有问题。” 姜望笑而不语。 苏长络把凑上来的沈澹雅再次推开,犹豫道:“您真想去瞧瞧?” 姜望说道:“其实我有些饿了,那么顺便瞧瞧也没什么。” 沈澹雅拍着胸脯说道:“客栈是我家的,保管你吃到撑!” 看着直接领着姜望朝客栈走的沈澹雅,苏长络思忖片刻,无奈跟了上去。 落日余晖在雪雾里显得晦暗,但也能隐隐添上一些色彩。 李神鸢仅是瞥了一眼,便重又注视着眼前战斗的痕迹。 她没能看到那声嘶吼是何物发出来的,纵然下着雪,夸张的痕迹也没有被掩盖,她犹豫要不要用言出法随找到对方,想想后选择放弃,虽未在第一时间前来查看,可战斗明显结束的很快。 李神鸢眺望小镇,银装素裹的模样很好看,她盯着雪地里有些浅的脚印,纵身飞离。 ...... 踏入客栈的姜望缓缓舒了口气,虽然因李神鸢言出法随的缘故让他不畏严寒,但燃着炉火的客栈里那股暖意仍是让他浑身骤然放松。 客栈里人满为患,颇显嘈杂。 他们在饭桌间穿梭,虽有沈澹雅安排,但也不可能把别的客人赶走,因此是在偏角落的位置,墙角甚至堆满了杂物,沈澹雅很勤快的收拾着,苏长络自然是习惯性的表达对其不满,也很寻常的被沈澹雅回怼了几句。 等着上菜的间隙,苏长络左顾右盼,问道:“你说的美人呢?” 沈澹雅冷笑道:“你不是正人君子么?” 苏长络丝毫没有脸红的说道:“来都来了,问问又怎么了?” 沈澹雅说道:“许是回客房了吧。” 苏长络皱着脸说道:“真可惜啊。” 沈澹雅没搭理他,看向姜望说道:“你是外来的吧,怎么跟姓苏的混到一块了?” 姜望笑着说道:“他很热心的帮了忙,自然便算是认识了。” 沈澹雅点点头说道:“这家伙有时候确实很愿意帮助别人,否则我又怎会与之为伍,想想真是悔恨。” 话落,没有听到苏长络的讥讽,沈澹雅很奇怪,侧目望去,见苏长络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某处,他回眸看去,有女子款款下楼,身后跟着护卫,他顿时压低声音道:“我说的美人就是她。” 苏长络喃喃低语道:“确实美,思来想去,也不知该用什么词句来描述,总之,是我喜欢的样子。” 沈澹雅呸了一声。 姜望认出是商队的那位夫人,虽然没什么想法,但也是抱着欣赏的态度未曾移开目光。 因他们在角落里,夫人没能注意到,而且对于这类目光她早已见怪不怪,唯有护卫们在审视周围,很快便看到了姜望,毕竟相比旁人,姜望很引人瞩目。 他们也同样没有认出姜望,只是看着那张脸,露出些许嫉羡的神色。 夫人径直去了柜台,似是想跟客栈老板询问些什么,姜望有观察其他客人,虽然有些人因夫人的出现而露出如苏长络和沈澹雅般的表情,但多数人都很平静,甚至气氛反而有些怪异。 姜望看向苏长络,低声问道:“今年来的商队比往年任何时候都多?” 苏长络依旧盯着夫人,随意说道:“没错。” 沈澹雅则相对表现的好一些,补充道:“而且最奇怪的是,这些商队都愿意待到入春。”
前面有短暂闲聊,沈澹雅已经知晓苏长络跟姜望说过什么,便很简洁的说出自己觉得很重要的问题。 姜望若有所思,看来这些商队是有目的的,就像前面他数次搭乘的商队,皆是想径直翻山而过,没有停留,且不管是否清楚小镇的事情,他们都的确是真正做生意的样子。 而入镇的商队,若有人愿意待到入春没什么奇怪的,可全部都没有反对,就很有问题了。 姜望似是才注意到,客栈里武夫是真不少。 第三境以下的武夫为生计的确会做护卫商队的举止,又或是商队自家培养的,但像此般商队,有第三境武夫的护卫就已经属于很厉害,大多只有第二境甚至初境的武夫护卫。 在姜望默默感知气息得到的答案,客栈里居然不止一位第四境武夫。 跟武神祠的四境武夫相比,他们的气息是很弱的,没办法相提并论,可有四境武夫隐藏在商队里,本身就是很大的问题。 姜望询问沈澹雅道:“小镇里除了那件事,还有别的怪事没?” 沈澹雅说道:“也不能说是怪事,因小镇是有人在保护的,所以待在小镇里才会相对安全,我们虽然猜想是神仙,可终究没有得到证实。” 姜望眉头紧皱,他想到李神鸢说那声嘶吼是在挑衅,而目标另有其人,想必便是所谓保护小镇的神仙,可若只是因有神仙传闻,那么也该是修士来寻仙,怎么跑来一群武夫? 他突然拍了下脑袋,幡然醒悟。 当初浑城寻仙,也是武夫先至,是得到宗门修士授意来探路的。 毕竟寻仙事由来已久,大多是无功而返,那么没有确凿仙人的存在,或是得到神都方面的指示,修士没必要为此浪费时间,探路的武夫终归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真有情况,修士再来也不迟。 但姜望其实不怎么相信小镇里有仙,若真是仙人,外面的妖怪哪敢挑衅?若真是仙人,外面的妖怪早就消失了,如果是神只,反倒有些可能,毕竟某些神只没那么强。 以此推断,小镇老人不愿搬离更是制止年轻人离开,许是清楚神只的存在,甚至在供奉神只,那么自然就会有所谓的理由让他们不能也无法搬走。 姜望想着事情,等回神的时候,面前已没了沈澹雅的踪影,苏长络朝前面指了指,柜台那里也没了夫人的身影,站在柜台前的是沈澹雅,他很快走回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苏长络急切道:“你问出什么了?” 沈澹雅微笑着抿了口茶,说道:“我老爹说了,那女子是在询问何处有紫萤草,她说据闻这玩意儿好像只在咱这片山里有,但我根本没听说过,老爹也不知道,更叮嘱她别试图跑出去,我估摸着她不一定会听。” 苏长络问道:“紫萤草长啥样啊?” 沈澹雅皱眉道:“应该是紫色的草吧。” 苏长络挑眉道:“所以她自己都不知道紫萤草长啥样,究竟从哪里听闻我们山里有的?若纯粹是为紫萤草而来,她怕是根本不了解小镇,只是找个落脚地,方便四处寻找,万一到处瞎跑,岂不是要丢掉性命?” 沈澹雅瞪着他说道:“你不会想做什么吧?她是你喜欢的样子,你可未必是她喜欢的样子,而且我老爹说了,那女子已经嫁人了,找紫萤草是救她夫君的,你没戏,别为了陌生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苏长络回瞪他一眼,说道:“我是乐于助人,但也不傻,只是眼睁睁看着她送死,难免悲痛。” 沈澹雅说道:“悲你个头,我老爹已经把情况说得很清楚了,她若执意不听,管我们什么事!” 苏长络没再说话,眼看着酒菜上桌,便开始大快朵颐。 姜望始终保持沉默,只是看着正往嘴里扒饭的苏长络,他还是叮嘱了一句,“做任何事都要量力而行,她知晓情况,你可以再告诉她一遍,甚至极力劝阻,但也仅此而已,别人不听,你做什么都没意义。” 苏长络依旧没说话。 姜望谢过沈澹雅递来的酒,刚刚拿起筷子,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便看到李神鸢阴沉地脸,他挤出一抹笑容,说道:“来得正好,都是好吃的。” 坐在姜望对面的沈澹雅满脸呆滞。 李神鸢戴着面纱,虽然很难遮盖她的气质,但沈澹雅并非因此而呆滞,是因李神鸢出现的很突兀,是凭空冒出来的,他满脑袋都是疑问,觉得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我还没喝酒呢,就已经迷糊了? 姜望拽着李神鸢让她坐在自己旁边,顺势把筷子也递给她,又给她倒了杯酒,再向苏长络和沈澹雅介绍道:“她叫李神鸢,跟我一块来的。” 苏长络和沈澹雅比姜望先一步介绍了自己,姜望见此没再说什么,苏长络眼睛很毒,轻轻撞了姜望一下,说道:“你媳妇儿啊?长得真好看,果然是般配。” 李神鸢挑眉。 姜望则很好奇的说道:“她戴着面纱,你怎么瞧出她长得好看的?” 苏长络笑道:“毕竟我是苏长络。” 他能看见李神鸢比那位夫人长得更好看,但却没有丝毫面对那位夫人的杂念,是因为他很有原则,当然,在得知那位夫人已有夫君后,苏长络便也渐渐恢复平静。 李神鸢冷声说道:“这好像并非重点。” 姜望微怔,这才意识到刚刚苏长络具体都说了什么。 于是便解释了一番。 苏长络摆手说道:“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的,毕竟你俩都那么好看,不在一起就太可惜了。” 第四章 很饿的阿空 夜幕已至,雪下得稍微小了些。 苏长络步履蹒跚的往前走,满身酒气。 姜望和李神鸢跟在后面。 他们在用心声说着话。 是李神鸢开的话题,姜望就算此刻没有修为,也能给予回应。 “因没看到那声嘶吼是何物发出,便也没办法确定是什么妖怪,只是被其挑衅之人第一时间就出手了,除了打斗痕迹,我亦是没看到有妖怪的尸首,所以对方肯定还活着。” 姜望问道:“你没用言出法随?” 李神鸢说道:“想找到它很容易,可万一是个道行深的妖怪,贸然面对面,我就必须得用出更高深的言出法随,那么最终倒霉的就是你了。” 她看向姜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姜望正色道:“你做得很对。” 他很自然的开启新话题,“根据沈澹雅的说法,小镇里有很大可能存在遗落的神只,若道行偏低,被妖怪挑衅也很寻常,两者应该有许多次交锋,但谁也没能杀死对方。” 李神鸢说道:“我反而觉得与神只无关。” 姜望疑惑的哦了一声,问道:“你是有什么发现?” 李神鸢目视前方,说道:“战斗场地有人留下的脚印,虽然下着雪,已然很浅,哪怕无法证明真的是人,可我现在基本能笃定,除非他隐藏极深,让人看不出是神。” 姜望跟随李神鸢的视线,前面街上有很清晰地脚印,那是苏长络刚刚踩出来的。 想到苏长络受伤,又刻意隐瞒着,早已有的困惑终于得到了些许答案。 “我看他只是普通人。” “所以才说,他隐藏很深。” “只凭脚印?” “当然需要更进一步的证实。” 修士的目力自是匪夷所思的,两处脚印没有丝毫分别,这无法当做切实的证据,但是值得怀疑的点。 不管苏长络是人或是神,小镇里都无疑隐藏着极大的秘密。 李神鸢很有兴趣。 姜望则仅是好奇,他没再说什么,跟着苏长络穿街过巷,来到一处破旧的小院。 苏长络推门而入,回头说道:“你们尽管随意,我有些脑袋疼,先去熬点醒酒汤。” 姜望微微颔首,看着苏长络晃晃悠悠走向旁侧有明显烟熏痕迹的破屋,那里便是厨房,小院自然很小,但也分东屋西屋和堂屋,姜望入院前便有观察,周围很空寂,小院也很偏,没有邻居存在。 院子里被打扫的很干净,墙边竖着扫帚,一旁有水缸,还有一株不知名的大树就在院门左侧挨着院墙,树下有一块很大的石头,上面已被雪覆盖,下层则是露着的。 姜望径直取出藤椅,坐在了堂屋前。 李神鸢则在屋檐下靠着门框,双臂抱剑,默默盯着在厨房里忙碌的苏长络。 大约一刻的工夫,苏长络端着两碗醒酒汤走出厨房,他愕然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姜望,递给姜望一碗的同时说道:“我家好像没有藤椅,这是你之前躺的那张吧?何时搬来的?” 姜望笑着接过醒酒汤,说道:“我其实没喝醉,不用喝醒酒汤,但还是谢谢你,至于藤椅,我一直都带着。” 苏长络挠了挠头,说道:“我怎么没注意?” 姜望把醒酒汤递给李神鸢,直接起身,挥手把藤椅收入神国,又再取出来,重新躺下后笑道:“就是这么带着的。” 苏长络一脸震惊,“你......您是修士?或者真的是神仙?!” 姜望眯起眼睛问道:“你不会么?” 苏长络依旧震惊的摇头说道:“我怎么可能会!” 姜望说道:“铸就黄庭的洞冥修士都能借助黄庭储物,这是很寻常的手段。” 苏长络揉了把脸,说道:“我仅是知晓修士的存在,也清楚修士和神仙不一样,其他的一概不懂,甚至沈澹雅其实就把所谓的修士当做神仙,因小镇里以前是有修士路过的,只是长辈们都刻意让年轻人回避。” 姜望看了李神鸢一眼,别的不谈,小镇老人不让年轻人接触修士的原因很明显,便是年轻人肯定会请求修士帮忙解决小镇的问题,而老年人并不愿意。 曾经路过的修士应该也没有什么高深修为,无法察觉到小镇的异样。 若非有那声嘶吼,姜望怕是同样难以察觉。 想着这些,抬眸却见苏长络正很激动的盯着他,然后直接把醒酒汤扔掉,扑通就给跪了,“请您收我为徒,教我修行!” 姜望满脸错愕。 前面露那一手,虽有试探的嫌疑,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 怎么就拜师了? 哪怕并非神只,也该是修士吧,自己又没彰显非常厉害的手段,何至于此? 姜望默默看着苏长络,如果不是在装,那就是误会,苏长络确实是普通人? 李神鸢当即就想出手试探,但被姜望制止,毕竟苏长络是什么人,其实不重要,他没想着刨根问底,就算是好奇,亦是没必要用偏激的方法。 这是第二个想拜他为师的人。 姜望很认真思考着某种问题。 苏长络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没有得到姜望的回答,他丝毫未在意,也没有迫切想得到答案,而是爬起身来,跑到里屋,“我给您收拾屋子!” 李神鸢沉默片刻,用心声说道:“若是伪装,确实做得很彻底,在某些方面来看,此人非比寻常。” 姜望不置可否。 刻意伪装之人,也要看能做到什么程度,那便也意味着能否伪装更好。 李神鸢突然说道:“只有东屋和西屋。” 姜望没有理解,问道:“啥意思?” 苏长络跑出来很及时的说道:“我可以住在堂屋,您两位住东屋和西屋,我这就再收拾!” 李神鸢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苏长络这家伙是真有眼力见儿,心思也活泛,但这更可疑,越是这般,他想伪装什么也就更真。 若非机缘巧合的已经有怀疑,那么便很难把妖怪要挑衅之人与其联系到一块。 可如果时间久了,没找到其他疑点,同样很容易被其蒙混过关。 李神鸢甚至也无法保证苏长络真的有问题。
姜望方才反应过来般说道:“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其实大可不必,哪怕没有西屋只有东屋,哪怕我们睡在一张榻上,哪怕是在一个被窝,你也无需有任何担心,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很坦然地看着李神鸢,以前或许会避而不谈,但正如虚着虚着就习惯了,事实如此,他没必要逞能说自己多厉害,万一人家回个想试试,那怎么办? 毕竟面对自己这张脸,哪个姑娘不想? 李神鸢仿佛看白痴一般看着他,然后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夜幕渐沉,星辉黯淡,小雪重又变成大雪。 苏长络收拾两个屋子累得够呛,好在像沈澹雅这般朋友送过他很多东西,被褥什么的不会缺,他又给自己在堂屋里收拾了地铺,因醒酒汤没喝,直接洒了,此刻即头晕又困乏,乖乖躺在被窝里,看着姜望和李神鸢,嘟囔道:“做个好梦......” 姜望住在东屋,李神鸢在西屋。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 李神鸢醒得最早,她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瞥了一眼仍在呼呼大睡且姿势很不雅观的苏长络,又瞥了眼东屋,径直推开堂屋门走了出去。 等姜望醒来,走出东屋时,便已见李神鸢坐在门口板凳上吃饭。 看见那道背影,姜望恍惚觉得像是很寻常的百姓家那般,端着碗在哪里都能吃饭,在门口或站着或蹲着,既视感很强烈,可放在李神鸢身上总觉得怪怪的。 堂屋里还有两份饭,只是很简单的包子和米粥,姜望洗漱后,便从厨房里取了个碗盛粥,拿起用油纸包着的包子,坐在了自己昨夜没有收入神国的藤椅上。 两个人默默吃饭,没有说任何话。 姜望觉得很舒适。 但这份舒适很快被打破。 沈澹雅直接推开了院门,大呼小叫的跑了进来。 看到姜望和李神鸢,他愣了一下,忽又很腼腆的打了个招呼。 因李神鸢没有戴着面纱,在白雪覆盖的小院里,两位有着绝世容颜的男女在屋檐下吃包子,任谁都会愣一下,沈澹雅会突然变得腼腆自是因为李神鸢。 别管他往日里怎么叫嚣,其实是有心没胆,何况是面对李神鸢这般好看的,他差点说都不会话了。 李神鸢微微颔首,便起身去了厨房。 姜望啃着包子问道:“何事这般惊慌?” 沈澹雅吐出口气,看向堂屋说道:“苏长络还没起?” 姜望点了点头。 沈澹雅面色凝重说道:“昨日来的某商队,失踪了。” 姜望皱眉说道:“是那个要找紫萤草的?” 沈澹雅摇头说道:“是别的商队,那位夫人一直待在客栈没有离开。” 姜望若有所思道:“是夜里出镇了?” 沈澹雅说道:“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原因了,按理来讲,纵有人不听劝要跑出去,也不会很倒霉的直接碰上危险,否则他们也到不了小镇。” 姜望问道:“所谓护着小镇的神仙不会出手么?” 沈澹雅上前说道:“神仙自然更主要保护小镇里的百姓,若有别的情况,虽然会出手,可并非每次都露面,想来神仙也有自己的事情,只能说那个商队很倒霉。” 姜望看了一眼在堂屋里熟睡的苏长络,若是有关系,只能意味着是‘神仙’喝醉了,睡得很死,所以才没露面。 但他昨夜里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李神鸢没说什么,便代表她同样未察觉,因此商队的失踪,无法直接跟妖怪挂钩。 沈澹雅叫醒苏长络。 姜望认真观察着。 睡意朦胧的苏长络闻听此事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耷拉着脑袋简单洗漱,吃了包子喝了粥,感谢李神鸢帮忙买早饭,恢复些精气神后,才显得很愤慨地说道:“说了几遍都不听,每回都是这样,好像我们在害他们一样!” 虽然未曾经历很多这种事,但长辈们总会提及,耳濡目染,自然会成常事,便都没有太多的其他情绪,唯有生气或当个闲谈。 苏长络跟着沈澹雅出去,姜望和李神鸢则留在小院里。 “若非同样是伪装,按照苏长络表现出来的性格,他会管这件事,不论是否为神只。” 李神鸢说道:“那我去凑个热闹。” 姜望默默看着李神鸢飞走,意识入神国瞧了一眼夜游神,他目前虚弱的程度没办法做什么,也懒得做什么,因过了这么久元神出窍都依然无法做到。 但想让夜游神快点恢复,想尽快找到小鱼和阿空,的确需要新的养分,或许可以有别的办法,让小镇外面的妖怪送上门来。 只是姜望颇有些犹豫,若是这么做,便意味着让小镇陷入危险。 ...... 相距小镇数百里的某座山里,有一座无人的破观。 此刻这里有了人。 小鱼从阴阳鱼法器里取出很多食物,都是在路过城镇里提前购置的,看着大快朵颐的阿空,小鱼却没什么食欲,虽然姜望的第一类真性告诉了她很多事情,但元神的突然崩散,更让小鱼意识到公子有危险。 可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最好的选择便是尽快回浑城,调集黑焰军,起码人多势众,找到公子的可能性会更大。 等到阿空吃饱喝足,小鱼便牵着她的手,让阿空带她飞离破观,已是洞冥境巅峰修为的阿空,能浮空而行很长时间,最耽误事情的就是阿空饿得很快,时不时都要停下来吃顿饭。 小鱼虽急切,但也没有催促,因她很相信,哪怕公子遇到危险,也肯定能化险为夷,抱着此般想法,小鱼无时无刻都在绝对冷静的状态里,可要回浑城搬救兵的举动,已经彰显出她没有表面上那么冷静。 所以在沉默数次后,小鱼摁住阿空的肩膀,说道:“等到浑城,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照着百两黄金吃都无所谓,但你现在要忍着点,我们必须最快回到浑城。” 阿空重重点头,可没飞出多远,她又很委屈的说道:“我太饿了。” 小鱼伸手捏住阿空的脸蛋,严肃说道:“你不饿。” 阿空:“......” 第五章 攥雪球打雪仗 姜望静静躺在藤椅上,看着雪停,周围静谧非常。 敞开的院门外有人影出没。 他好像并非路过,是在看到姜望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渐行渐远。 姜望注意到时,那人已经转身,他便也懒得再叫住对方。 但就这么躺着,姜望也觉得有些无聊,他懒是身体所致,往常更像是一种习惯,毕竟前面有所改善,只是此刻又面临更虚的问题,让他不得不回到从前。 因无聊,姜望索性起身,收起藤椅,慢吞吞走出小院,把院门关上,再把钥匙放在院墙的某块石头下,这是苏长络的习惯,姜望前夜有关注到。 别处街上可能有人打扫,清出路来,但苏长络所在的地方人烟稀少,因此积雪颇厚,所以前面那人也走得很慢,虽然姜望更慢,可恰恰不会跟丢。 踩雪的声音很清晰,甚至有些让人心情愉悦。 似是察觉到姜望跟了上来,那人试图快行把姜望甩开。 姜望依旧慢慢跟着,眼睁睁看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远。 于是他停下脚步,弯腰抓了把雪,揉成雪球,朝着前面那人扔了过去。 可惜力气不太够,雪球落下的位置与那人相差甚远,但也被对方注意,他紧紧蹙着眉头,用眼神警告姜望,姜望则慢悠悠再次揉出雪球,行走间,仿若挑衅一般又扔了过去。 看着砸落脚下的雪球,那人面色阴沉,竟也低身攥雪球,而且直接就是两个,铆足了力气扔向姜望。 姜望从来没有打过雪仗,他起了些兴趣,两人就这么相对而站,隔着约三十丈距离,互相扔雪球,虽然谁也砸不到谁。 “你是不是有病!?” 那人渐渐有了火气,怒目瞪着姜望。 姜望很想像以前那样点头承认,但他没有,而是问道:“此处空寂,除了苏长络没有住着旁人,你偏偏出现在苏长络的家门前,又因没看到苏长络,看到了我,所以便急着离开,到底意欲何为?” 那人好笑的说道:“此地虽然空寂,也不意味着没人路过,我好端端走着,你跟上来便用雪球砸我,现在又来质问我,真是好生没道理。” 姜望平静说道:“我看得很清楚,虽然你动作很快,但是径直向着苏长络的家而来,仅有片刻表情的凝滞,又转身离开,我只是因无聊所以才跟着你,若非你想摆脱我,我担心跟不上,便也不会用雪球砸你。” 那人看着约莫三十好几的年纪,穿着虽破旧但却比苏长络好很多的衣裳,戴着帷帽,有着络腮胡,脸颊很瘦削,颇显颓废,他闻听姜望的话,脸上难免有些神情变化,又很犟的说道:“简直莫名其妙,你鬼鬼祟祟跟着我,我还不能跑了?毕竟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万一你对我有所图谋呢?” 姜望笑道:“读书人也不见得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我就见过很多能打的读书人,虽然没想以貌取人,可你确实不像读书人。” 那人沉声道:“你就是在以貌取人。” 姜望说道:“有些读书人久坐,确实会显得手无缚鸡之力,可读书人要学六艺,其中便有骑射一门,虽然读书人并非把六艺都融会贯通,难免存在偏科,但多数读书人是很有力气的。” 那人挑眉说道:“我就是严重偏科的不行么?” 姜望说道:“当然可以,我正好在某本书上看到一个问题,想要请教请教你这位读书人,既然是严重偏科,不善骑射,那么学识必定非凡。” 那人脸都青了,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 “你果然很无聊,跟我掰扯此般无聊的事情,我很忙,没空解答你的问题。” 他转身就走,唯恐逃之不及。 姜望默默攥出雪球,深吸一口气,往前疾跑两步,雪球啪地一声砸在那人脑袋上。 “......” “你过分了嗷!” 姜望双手撑着膝盖,喘着气说道:“你也很过分,把我累够呛。” 那人满脸茫然地看着姜望,说道:“好像你才是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扔个雪球把你累成这样?” 姜望咧嘴笑道:“所以你没必要跑。” 那人认真想了想,便朝着姜望走过去,说道:“看来的确是这样。” 他来到姜望面前,问道:“你跟苏长络是什么关系?” 姜望笑着说道:“我住在他家里,你说是什么关系?” 那人表情微怔,狐疑道:“原来你是女孩子?怪不得美得不像话,但你穿男装作甚?” 姜望顿时脸黑,“我长得好看不假,可你见哪个女孩子说话声音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不算粗狂,但很阳刚,没有半点柔意,所以姜望觉得眼前之人要么脑袋有问题,要么就是在刻意羞辱,他比较倾向于前者。 因此人是来找苏长络的,虽然前面不承认,可能问出自己和苏长络是什么关系,就已经变相承认了,那么对于待在苏长络家里的人,纵然有某些缘故让他避而不见,也没道理生出敌意。 姜望想着若是因打雪仗的事情,应该不至于。 除非此人来找苏长络的目的便不存在善意。 可苏长络不在,他也没必要躲着,因苏长络本身就有值得怀疑的问题,姜望很容易猜测到,此人许是跟苏长络有秘密往来,在其家里看到陌生人,自然会第一时间躲开。
那人露出些许歉意,又很好奇的问道:“那你跟苏长络是朋友?” 姜望稍微斟酌,说道:“我俩是仇人,因苏长络没在家,我就在他家里等着,等他回来,我便藏在暗处,取其性命。” 那人面露惊色。 姜望暗中观察。 但此人神色几经变化,突然掉头就跑。 留下姜望在原地一脸懵。 ...... 小镇祖祠所在地。 有身影在雪中疾奔,径直闯入祖祠。 “何人?!” 有在祖祠里的长者愤然喝道。 “掌祭爷爷,是我,施倏!” 来者便是跟姜望打雪仗之人。 掌祭老人看着他,皱眉说道:“你向来懂事,此刻怎这般没规矩的闯入祖祠?” 施倏急切道:“出大事了!” 掌祭老人神情微变,喝问道:“出了何事?” 施倏压低声音说道:“有人想杀苏长络。” 祖祠里忽然变得安静。 掌祭老人死死盯着施倏,问道:“你从何处得知?” 施倏说道:“我与那人碰了面,原是按您的意思去找苏长络,结果却在他家里看到了一个长得极好看的陌生人,我虽及时退走,可还是被其缠上,若非他很虚的样子,我怕是很难跑回来,想来他应是已经和苏长络打过,是受了伤的缘故。” 掌祭老人凝眉说道:“你确定他没有跟着你来到祖祠?” 施倏很有自信的保证。 掌祭老人沉默片刻,说道:“他为何盯上苏长络......你既是有接触,可看出那人是何来历?” 施倏摇头说道:“纵是寻常人也会有气息能被感知,可若非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便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由此可见,那人很可怕,没有任何判定的依据,很难猜其来历。” 掌祭老人沉声说道:“盯着他。” 施倏犹豫道:“要不要提醒苏长络?” 掌祭老人说道:“暂且不必,毕竟在他眼里,你只是一位很好相处的长辈。” 施倏说道:“我估摸着他受伤很重,否则没必要用小孩过家家的方式纠缠我,许是觉得我找苏长络,便肯定与苏长络有关系,但此人颇蠢,想跟踪我,又弄出动静,被我轻易发现,暴露了他自己。” 掌祭老人狐疑道:“为何我突然觉得有些怪,你再详细说说。” 施倏便把所有过程都描述一遍。 掌祭老人默然不语。 施倏不解道:“有什么问题?” 掌祭老人叹了口气,说道:“虽然很有问题,但也不能排除他确有目的,盯着他的事情我另交给旁人做,你便暂且留在祖祠。” 施倏茫然道:“为啥啊?” 掌祭老人没再说话,闭目养神。 ...... 姜望看着眼前茫茫雪路,摇头往回走,他本也是临时起意,答案是什么就没那么重要,若与苏长络真有什么关系,那人总会再出现的。 毕竟打雪仗也是很累的,再想些旁事,会更累。 因此他没能走回小院,便直接取出藤椅躺了下来。 大概半个时辰,有脚步声响起。 姜望侧目看去,是那位要找紫萤草的夫人,身边跟着两名护卫。 “夫人,兄弟们已分散寻找,目前没什么消息,我们多番打探,小镇里的百姓无人知晓紫萤草,是否我们来错了地方?” 夫人软糯说道:“山是这座山,山中亦是只有这一座小镇,但毕竟山很大,紫萤草又非凡物,此地百姓没见过也很正常,我想终究会有人见过,再仔细找找,若实在不行,只能入山,可没人带路,却也是麻烦。” 护卫说道:“不止一位百姓告诫我们,此山莫非真有特别之处?而且有商队昨夜入山失踪,似乎也印证了这件事。” 夫人坚定说道:“为了夫君,再危险的地方也要闯一闯。” 护卫由衷说道:“公子若知晓,定会很感动夫人的真情,但我们也得保护夫人,万不敢让夫人冒险,此事便交予我们,如果实在没人见过紫萤草,夫人只需留在小镇里,我们前往山中找寻。” 夫人刚要说什么,就瞥见路边躺在藤椅上的姜望。 因未下雪,姜望身上很干净,但此般姿态是相当熟悉的。 两名护卫第一时间挡在夫人身前,面色紧张的盯着姜望。 姜望很无奈的挥手说道:“又见面了。” 看清姜望的脸,护卫认出是在客栈里的人,他们有些诧异,又掺杂着对其容貌的嫉妒,质问道:“怎么总是碰见你,究竟有何企图!?” 姜望摊手说道:“我们都是朝小镇来的,而小镇就这么大,碰见不是很正常么?” 护卫冷声道:“看你长得那么好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姜望有些生气道:“怎能以貌取人?哪怕行走江湖,谨慎为重,也没必要此般提防,随便怀疑别人吧,这样反而很容易树敌的。” 第六章 掌祭(一) 虽然雪已停息,但寒风仍在,吹拂着雪花,躺在藤椅上的男子或平静或皱眉,都是极亮眼的画面,夫人小脸被冻得通红,她怔怔看着姜望,哪怕未有别的想法,却也很难移开目光。 毕竟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 随着护卫低声描述,夫人款款行礼,猜测道:“想来先生应是修士?” 李神鸢曾当着护卫们的面飞走,姜望又很怪异的比他们更快来到小镇,保持着相同的姿势,除了妖孽,便只有修士能够解释,夫人没有像护卫那般恶意揣测,而是往好的方面去想。 姜望没有否认。 夫人当即让护卫为此前的无礼致歉,虽然不服气,但护卫也只能听从。 姜望却说道:“你家护卫虽然过分谨慎,归根结底是为了你的安全,可你相反,有些太相信别人了吧,我没有反驳,你便认准我是修士了?” 夫人则软糯说道:“如果先生真是妖怪,多次遇见,我们早就尸骨无存。” 姜望点点头,的确很有道理。 夫人问道:“先生可知晓紫萤草?” 姜望摇头。 夫人不解道:“先生身为修士,怎会不知紫萤草?” 姜望无奈说道:“修士为何就必须得知晓紫萤草?而且没人能尽数知晓世间所有事物。” 夫人未再纠结,诚恳说道:“我姓饶,想请先生帮忙一道入山寻紫萤草。” 姜望皱眉说道:“饶夫人......客栈沈老板应该与你说得很清楚,山里很危险,你要入山是你的事,但这般轻巧的请我帮忙,就很说不过去了。” 饶夫人声音更显软糯说道:“请问先生需要什么?若我有,便会给予先生,而且先生既是修士,莫非也相信甚至畏惧山外危险?” 姜望笑着说道:“虽然你声音软软糯糯,让人下意识觉得你并非有别的意思,可这番话本身我就不喜欢,我也不在乎你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总之,我不会帮你,你也给不了我想要的。” 饶夫人紧张摆手说道:“我确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真的很好奇,镇外的情况也能威胁到修士么?” 姜望随意说道:“想来很难,小镇也并非没有路过的修士,若真有巨大的威胁,这里早就被修士围了,但重点不是对我有什么威胁,而是我懒得帮你。” 饶夫人急切道:“为何?我家没有多大势力,接触不到修士,可也并非小门小户,您提出条件,我便会倾全族之力帮您,而您只需要带着我们入山......” 姜望打断她,说道:“入山遇到危险,自然要打架,那便不单单只是带你们入山,当然,这些其实无所谓,因为我也很想瞧瞧山里到底有什么危险,哪怕是顺便的事儿,但我完全可以自己去,要你们这些累赘跟着有什么好处?” 李神鸢的身影自街道尽头出现。 姜望起身,收回藤椅,无视饶夫人和护卫震惊的目光,径直走向苏长络的小院,挥手说道:“祝愿你们能活着找到紫萤草。” 回到小院里,重新躺在藤椅上的姜望,看着跨门而入的李神鸢问道:“都凑了哪些热闹?” 李神鸢答非所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儿?” 姜望笑着简单描述。 李神鸢便不在意的说道:“有商队失踪,也让别的商队投鼠忌器,因此想要得到更准确地消息,但小镇百姓只说山里危险,并未给出具体有什么危险,然后便有商队想闹事,甚至怀疑小镇。” 姜望问道:“苏长络呢?” 李神鸢说道:“苏长络仅是据理力争,没有彰显武力,我看着无趣,便回来了。” 姜望点点头说道:“帮我找到那只妖怪,我要做些事情。” 李神鸢皱眉说道:“这可是你第一次想让我用言出法随。” 姜望无奈说道:“没办法啊,我需要那只妖怪帮我恢复些力量,我们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小镇里,原本考虑直接让妖怪送上门,但稍微有点太狠,无法保证会不会有小镇的人因此丧命。” 李神鸢说道:“其实我前面就说得很清楚,除非是说出消耗很大的话,否则我不需要用你的血,谁让你杯弓蛇影,非得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 姜望挠头说道:“虽然很习惯虚着,但骤虚的感觉相当难受,非必要,我确实不想再经历一次。” 李神鸢想着,你已经经历很多次了,只是不记得而已。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妖怪能让你恢复力量?” 姜望说道:“是因某些缘故,具体是什么,我便不告诉你了,那是秘密。” 李神鸢也就没再问,径直说了句话,两人便消失不见。 院外有人影出没,看着空寂的小院,他茫然的左顾右盼,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以最快速度跑回祖祠,将此间情况告知掌祭大人。 掌祭老人默然片刻,说道:“去找苏长络,把他带来祖祠。” 等到来者离开,又看了眼坐在蒲团上百无聊赖的施倏,掌祭老人吩咐道:“你往山里走一趟,看看那两人到底想做什么,若有必要,便让他们永远留在山里。” 盯着姜望的人最擅长藏匿,而施倏虽然有时候脑子不好使,但其实杀力最强,掌祭老人也只能把这件事情交给他做。
施倏眼前一亮,他因有顾虑,被姜望攥雪球羞辱而没有真正反击,现在便是报仇的时候了。 ...... 四座巍峨山峰围着小镇,遍地银白,雪山雪树雪石,万物皆被雪覆盖着,姜望和李神鸢立在雪中,一袭黑袍,一袭红衣,点缀出此间独有的颜色。 姜望很自然的取出藤椅躺下,四顾疑问道:“妖怪呢?” 李神鸢面色有些凝重,说道:“要么是像梦魇那般无法捕捉踪影,要么山中存在其实根本不是妖怪,所以言出法随没能直接把我们带到它面前,但既然生效,便肯定与妖怪沾点干系。” “堕落神只?神兽白菻?”思来想去,不算妖怪又能被称为妖怪的,甚至沾点妖气的物类相当稀少,最常见的便只有这两类。 姜望大胆猜测道:“山中的妖怪不会就是小镇里供奉的所谓神只吧?” 李神鸢说道:“我们找到它便能清楚,言出法随没把我们直接带到其面前,也必然在附近。” 姜望笑着挥手道:“那我在这儿等着你。” 李神鸢没说什么,毕竟姜望那么虚,也指不上。 她只是笑着告诫道:“情况生变,意味着我随时需要你,你得做好准备。” 话落便径直飞走,留下姜望笑容凝固。 他默默掏出一张甘露神符,满脸决然。 小镇祖祠里,苏长络看着面前的掌祭老人,很好奇的问道:“老爷爷,您找我有何事?” 掌祭老人微笑着说道:“虽然过些日子才是拜祭祖祠的时候,但今年外来者颇多,恐生变故,便想让你提前拜祭。” 苏长络指着自己说道:“就我一人?” 掌祭老人摇头说道:“大家当然都要拜祭,只是我恰巧有些事想问你。” 他示意苏长络跪在蒲团上,等拜祭结束,便拉着苏长络的手来到旁侧的矮几前,让其坐下,他则绕过苏长络,坐在对面,默默沏了一壶茶,说道:“你家里有客人?” 苏长络心里仍有疑问,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偶然遇到的,说来有趣,那位姜先生待在路边商铺的屋檐下,满身都是雪,我帮他除雪,然后聊了几句,虽然我也很好看,但得承认他比我更好看,这便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反正我最后便邀请他暂住我家里。” 苏长络挠了挠头,满脸笑嘻嘻。 掌祭老人微笑说道:“既然长得那般好看,想来并非凡人。” 苏长络说道:“那是自然,我......” 话刚出口,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以前掌祭老爷爷可是很反对小镇年轻人接触修士的,若是说出姜望的身份,唯恐老爷爷生气,顿时话语止住。 掌祭老人却直接说道:“他是修士。” 苏长络惊讶道:“您怎么知道?” 掌祭老人笑道:“小镇里便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苏长络面色有异,讪笑两声。 掌祭老人认真看着他,说道:“所以我也知道你的事情,以前的事不谈,但自今日起,你好好待在小镇里,哪也别去。” 苏长络面部微僵,看着神色淡然的老爷爷,他内心里竟生出一丝畏惧。 他慌忙低头,小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掌祭老人说道:“你家里那位客人来历不明,身份又特殊,最好敬而远之,可我担忧他来到小镇,另有目的,施倏被他戏耍,前因后果我有细细斟酌,他或许并非为你而来,但必然已经注意到你。” “施叔?”苏长络微感讶异,那位除了掌祭老爷爷外对自己最好的长辈,虽然名字很怪,颇有占便宜的嫌疑,可他很困扰,施叔怎会与姜先生有接触? “他人很好啊,讲话慢条斯理,虽说看着有些懒,但没有别的问题啊,爷爷您是否误会了什么?而且我又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甚至一直在小镇里,有谁会专门为我而来?” 掌祭老人说道:“你很特殊,这一点,你自己最清楚,可我要说的是,你比你自己认知的更特殊。” 苏长络不理解。 掌祭老人递给他一盏茶,说道:“你有很多疑问,或者说小镇的年轻人都有相同的疑问,只是未到给你们解答疑问的时候,今年小镇的情况也很特殊,尤其是你家里那位客人的出现,让我总是心绪不宁,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苏长络沉默片刻,正经说道:“爷爷为何对修士敬而远之?明明山里有怪物,明明我们有很多次机会解决最大的问题,您却每每拒之门外,我甚至怀疑,小镇里的情况从来没有真正传出去过。” 掌祭老人抿了口茶,说道:“寒雪前搬离小镇的百姓,确实对此间事闭口不谈,可这些年里,难免会有人能平安走出去,为何外界依旧无人针对山中怪物有所行动?” “以往每年下雪,偶尔会来一两支商队,甚至没有商队,又或者未做停留,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可今年来了很多商队,而且多数抱有某种目的,我很奇怪,明明我把任何可能性都铲除了,他们又是因何而来?” 苏长络怔然看着掌祭老人,因其话语中透露出的问题而感到震惊且恐惧地浑身颤抖。 第七章 掌祭(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章掌祭姜望躺在藤椅上,默默攥着雪球,寒风有些凛冽,雪山里仿佛有鬼哭狼嚎,但实际上山里什么都没有,或是因山里的某种存在,导致出现此般情况,而小镇百姓会各自养着家禽,若非如此,怕是很难吃到荤腥。 施倏在暗中窥探。 姜望毫无所觉。 他待着无趣,便攥雪球扔着玩,那副画面让施倏嘴角抽搐,此人怎的这般幼稚? 默默看了会儿,施倏用黑布蒙上面,微微犹豫,便就地攥出个雪球,直接扔向姜望。 但姜望似有警觉,低着脑袋,忽然伸手,可惜他没抓住,雪球因碰到他的手而破碎,散落在雪地里。 姜望微微咧嘴,收手哈了口气,有些尴尬。 施倏冷笑着露面,说道:“我虽然稍微用了些力气,可你居然没挡住,我真是高估你了。” 姜望侧头看着他,说道:“既是蒙着面,便是想隐藏身份,却一句话直接暴露身份,你好像很蠢啊。” 施倏表情僵住。 他比姜望此前更尴尬。 但自欺欺人仍然蒙着面,大声说道:“明知山里危险,还要跑出来,你岂不是更蠢!” 姜望好笑的看着施倏,说道:“是我错了,你比我想的更蠢,为避免尴尬,就继续蒙着面吧,而我来山里自然是有原因,也没觉得所谓的危险能威胁到我。” 施倏偏偏很倔强的把黑布从脸上扯下,愤然扔掉,说道:“咱们直接点,你入山究竟想做什么?” 姜望意识到,施倏就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儿,他想了想,没有隐瞒的说道:“找到山里的妖怪,杀掉它。” 施倏挑眉道:“你是特意来降妖除魔的?” 姜望摇头说道:“我是为了自己,但山里的妖怪确实作恶多端,只是正好而已。” 施倏沉默片刻,他脑子有时候确实不好使,可也得看是什么时候,因此他想了很多,又问道:“所以你说要杀苏长络是骗我的?” 姜望笑道:“我同样是想弄明白你跟苏长络的关系,从你当时的反应看,想来并非敌人,而且之后可能一直在盯着我,但你跑来这里是想保护苏长络而杀我,还是有别的原因?” 施倏的心情变得不太好,他阴沉着脸,说道:“我不管你来杀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奉劝你乖乖回到小镇,否则我便不客气了,事先声明,这是为你好。” 姜望狐疑道:“你是担心我会死,劝我回去,还是不想让我杀死那只妖怪?” 施倏瞪大眼睛说道:“你怎么总能凭我一句话便想出别的问题?” 姜望无奈说道:“只要不是蠢笨如你,都能想到吧,你想让我离开,甚至打算不客气,除了这两个原因还能有什么?” 施倏很懊恼,他凑近一些,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刃,威胁道:“那你究竟回不回小镇,这句话我就再说这一次,劝你别不识好歹!” 姜望笑着说道:“你们小镇蛮有意思的,我很早便怀疑你并非普通人,可直至刚才都没能确信,虽然以我目前的状态,就算只是最普通的藏匿法,也有可能瞒过我,但离得这么近,才让我有所察觉,便也说明了很多问题。” 盯着姜望的人要比施倏更擅长藏匿,不意味着施倏不懂藏匿法。 除了寥寥几门能在境界更高的强者面前仍然藏匿很深,剩下的根据造诣高低,最多也只能让比自己高一小境的人难以看穿,大部分只在同境或者更弱的人面前才能完美藏匿。 因施倏没有把藏匿法修至大成,此刻也没有想藏,便忽视了姜望的话,冷声说道:“别岔开话题,也别妄想我会再说一遍,我只是不想让事情变成最坏的结果,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姜望无所畏惧,甚至又低身攥了个雪球,笑着说道:“你在反复告诉我一件事情。” 施倏皱眉。 姜望把雪球放在他的短刃上,说道:“山里的妖怪不能被杀死,你们某些人在保护它。” 施倏瞳孔放大,猛地甩掉雪球,短刃直指姜望面门,他沉声说道:“你话太多了!” 姜望笑道:“看来我猜对了。” 他朝后躺,远离短刃,悠哉悠哉说道:“但我很好奇,山里那个所谓的妖怪在挑衅小镇里的谁?部分年轻人或许真的把保护小镇的人当做神仙,老一辈的人却在保护妖怪,你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施倏看着姜望,蓦然轻吐一口气,平静说道:“你还是把这件事变成了最坏的结果。” 姜望同样平静说道:“你要杀我?” 施倏说道:“不得不杀。” 姜望笑道:“那便来吧。” 施倏没有半点迟疑,雄浑地气息暴涌而出,仿佛让得此间又下了一场雪,漫天雪花席卷,呈现出的是凛然杀机。 姜望在话落时就把藤椅收入神国,毕竟只有这么一张,若被毁了,便相当难受。 距离同拂魈君一战已有数日,虽然因伤得太重,导致现在也无法做到元神出窍,可神国力量早就能再次涌现,姜望能在神国里瞧出澎湃地力量氤氲再生,只是混沌里的真性仍是黯淡的。 面对致命的一刀,强大的力量自神国里涌出,哪怕仅是数日,但姜望颇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他伸手钳制住了施倏的短刃,仿佛扔雪球一般,连带着把施倏一块扔飞数十丈远。
天降大雪。 狂风骤临。 姜望张开双臂,满脸惬意。 似是很想活动一二,但姜望没有把目标直接放在施倏身上,而是环顾四面山峰,高高抬起右臂,重然挥落,漫天雪雾将得天地染成白色,伴随着隆隆巨响,眼前的数座山峰直接崩塌,最终化作齑粉,呈现出宽阔的大道。 姜望很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如此小镇便不再那般隐秘,商队通行也会更便捷,我真是个大好人啊。” 施倏目瞪口呆看着那副画面。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儿?! 小镇四面环山,并非只有四座山,姜望挥手便把小镇一面的数座巍峨大山横扫一空,绵延数十里,那自然不是常人能做得出来的,施倏震惊想着,莫非此人是神仙?! 真想的话,洞冥境巅峰修士就能做到,可没人敢也没人会想这么做。 因若无人迹,谁吃饱了撑的做移山之举?更遑论,若有百姓在,如此破坏力,造成的后果是谁也承担不起的,但凡有大量百姓因此伤亡,始作俑者躲到哪里都难逃一死,甚至根本没机会躲。 从洞冥境巅峰开始,因固守本元,得以如臂使指的运用炁,不做损耗浪费,便也让修士很会控制力量,纵然是生死搏杀,亦不会存在有余力未出的情况,自是没必要做这种事。 除非是白痴,或是真的到了绝路,不想活了。 何况各境里除了青玄署,山上宗门强者也会制止此般情况出现,更因这是大隋国师立下的规矩,纵然能避开前者,也避不开国师。 修士怎么争斗无所谓,但伤及百姓便是大罪,尤其是大范围破坏,那意味着伤亡数量难以估测,罪责之重也会难以想象。 所以这是能为而不可为的事情。 姜望的行为在第一时间便已被苦檀澡雪境大修士察觉。 例如剑神和程颜,但他们只是瞧了一眼,没有在乎,除了看到是姜望所为,也是更清楚看到被毁掉的山峰没有百姓甚至没有任何生物的存在。 毕竟修为境界高深的修士,再是控制力量,也比寻常修士更具破坏力,因此数座山峰的消失,算不上什么,只要未有百姓伤亡,自然无需理会。 他们仍在找寻着苦檀山神说的那位存在。 远在因象城的刘玄命也有察觉。 他能清楚感知到姜望的气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大,这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陆玖客没有捧着书,因他们正在商议秋祭的事宜,那股气息很明朗,传递大半个苦檀,鱼渊学府教习们对这位弱冠澡雪且磐门斩妖王的姜望有了更深的认识。33 “那便是近日里声名鹊起的姜望?” 磐门事件里,陆玖客未曾目睹,仅是知晓磐门里发生的一些事,因他人生里,除了捧书与剑,很少有重要的东西,但此刻清楚看到姜望的脸,他隐隐觉得有些面熟。 刘玄命点点头,他更好奇姜望此举是何意,苦檀里除了寥寥数人,有谁能让现在的姜望认真一战? 施倏自然被他忽略。 因施倏已然被吓得瘫软在地,只觉呼吸都很困难。 姜望稍微感到有些后悔。 这几日前所未有的虚弱,让他出手没有把持,这么大动静必然会被外界人注意。 但姜望很快又觉得无所谓。 他看着施倏笑道:“抱歉,刚刚有些失态,你现在可以来杀我了。” 施倏疯狂摇头。 开什么玩笑? 别说杀你,我没被吓死都算好事了! 姜望也没有劝说什么,转头看着飞回来的李神鸢,后者满脸茫然,问道:“你做了什么?” 看向拦路的山峰已无踪影,面前无比宽阔,李神鸢暗暗咂舌,瞥见施倏的身影,她震惊道:“就因为这个人,让你用出这么强大的力量?那他为什么还活着?” 施倏面部微僵,这番话侮辱性很高啊。 姜望则摩拳擦掌说道:“我只是活动下筋骨罢了,你找到那只妖怪了么?” 李神鸢表情有些怪异的说道:“虽然找到了,但没等交手,它便被你的气息吓到,慌不择路撞上山壁,晕了......” 姜望错愕说道:“还有意外收获?” 他变得有些垂头丧气,说道:“这么看来,那只妖怪应该很弱,能撞山壁把自己撞晕,也是个妖中奇才,想借它恢复些力量是没可能了。” 李神鸢疑惑道:“你现在不是已经恢复了么?” 姜望说道:“情况不一样。” 他没有过多解释,转身看向施倏,神情变得冷厉,说道:“你们小镇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奉劝你细细说给我听,否则我便也不会客气了。” 施倏像是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 毫无疑问,他们惹到了惹不起的大人物。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章 掌祭(三)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章掌祭小镇祖祠里。 苏长络低垂着脑袋,氛围静谧,落针可闻。 突如其来的剧烈晃动,让得祖祠牌位纷纷跌落,有些甚至直接摔出裂痕。 掌祭老人惊慌去护,他行走如风,保下了大部分牌位。 待得震感消失,他把灵牌一一复位,最后的牌位掌祭老人拿在手里默然注视片刻,因其拇指挡着,第一个字仅能看到户字部首,而其他牌位上的字都没有这个部位,掌祭老人很郑重的把手里的牌位放在不易被察觉的位置。 祖祠外人影攒动。 “到底发生何事!” 掌祭老人沉声喝问。 外面有人答道:“山里出了状况,北面群峰在瞬间消失,怕是有大物降临!” 掌祭老人脸色微变。 苏长络却道:“是那个怪物又在找茬?” 掌祭老人制止苏长络的行动,说道:“老实待在这里,哪也别去。” 他吩咐人看着苏长络,径直走出祖祠。 祖祠所在很隐秘,掌祭老人费了些工夫,才真正出现在小镇里,很多寻常打扮的百姓已然聚集在此,他们有客栈或商铺的伙计,有提着杀猪刀的老板,有打扮相对靓丽的胭脂铺女掌柜,也有挑着扁担扛着锄头的农户,总之身份各异。 “我们在此定居数十载,也相对安稳数十载,自从有颇多商队来到小镇,我便一直很好奇,也在防备着某些可能发生的事情。” 掌祭老人杵着拐杖,平静说道:“那些商队的确有巧合至此,但更多是冲着所谓神祇而来,我好奇的是,他们如何怀疑小镇里会有神祇的存在?” “我很有自信,小镇里的情况不会外传,可既然事情发生了,那便只能是小镇里出现了叛徒。” 聚集在此的百姓纷纷色变。 他们有低声议论者,有面面相觑者,也有神情存异,悄然后退隐藏者。 掌祭老人目光如炬,面前乌泱泱地百姓没有丝毫遮挡住他的视线。 有穿着锦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与掌祭老人有片刻对视,他仿佛看到了无尽深渊,然后开始浑身颤抖,最终因惧怕猛地推开旁边的人,疯狂逃跑。 掌祭老人仅是用拐杖轻轻敲击地面,某处便蹿出一道身影,手起刀落,逃跑的中年男人重重向前摔倒,又滑出一段距离,微微抽搐便断了声息。 周围的百姓这时才反应过来,但他们皆是保持着沉默。 而掌祭老人显然没有询问的意思,因他觉得没什么必要,事情已经发生,再计较前因后果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现在小镇面临着更严峻的问题。 动静是从山里来的,掌祭老人自然便能想得到是跟姜望有关,毕竟没有旁人在此刻入山,那么他就得好好想想,姜望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目的。 他没有想到答案,因为姜望出现了。 但姜望现身前,最先出现在掌祭老人视线里的是施倏。 施倏是从天上被丢下来的。 紧跟着又有一物坠落。 范围里的天空都因此变暗。 百姓们慌乱躲避,之前斩杀叛徒的人拽住施倏的手臂,以最快速度退至掌祭老人身侧。 伴着砰地一声巨响,雪花飞溅,又有一声凄厉地嘶吼,此声入耳,掌祭老人神情再变,他挥手将得凛冽雪雾驱散,露出坠落之物的原貌。 那是龙! 准确地说,是蛟龙。 身宽约七尺,长约十四丈,此刻卷缩着躺在坑里,伤痕累累,虽面露凶狠,但眼神里却透着楚楚可怜之意,骄傲如祂,已然垂下脑袋,因恐惧而不敢动弹。 姜望与李神鸢并肩从天而降。 他默默看了一眼蛟龙。 虽并非真正的龙,但确为白菻化神而成的神兽。 化神前,白菻的形象皆是很常见的,只有在化神的那一刻,才能变化为龙或麒麟这般更高品秩的存在,说是神祇也不为过,因神兽本就是半神祇。 别的不说,姜望确是第一次见到蛟龙。 可见化神前的白菻血脉很高贵。 至于蛟龙为何很弱,仅有匹敌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力量,姜望一时间没想明白。 白菻化神的难度是很夸张的,而只要成功化神或化妖,最低也是澡雪境的道行,除非是有人把蛟龙打得折损了道行,很大可能便是保护小镇的那个人。 但姜望猜测此人就是苏长络,想把澡雪境道行的蛟龙打到只剩洞冥境巅峰的力量,苏长络怎么也不会弱于他太多,单这一点,就很难让人相信。 虽然苦檀必有低调隐世不为人知的澡雪境修士,可相比苏长络,姜望还是怀疑另有其人,他的目光放在掌祭老人身上,第一眼便察觉到这位老者的不凡。 只是姜望最终又摇了摇头。 掌祭老人蹙眉说道:“阁下究竟是谁?来小镇意欲何为?” 姜望说道:“纯粹路过的人,只是或刻意或无意的发现了小镇里的不寻常之处,我并非好管闲事,但既然摆在眼前,我总得搞清楚,或者说,我很好奇,你们是在养着这条蛟龙?” 他已从施倏那里了解一些情况,因此某些问题没必要再问,只是对于蛟龙的事情,施倏却宁死不说,同样的,施倏也没有提及掌祭老人,姜望的出现,只是因为此地聚集很多人,而且其中有修士和武夫。
有施倏在前,姜望很容易想到,这些人都懂得藏匿法,李神鸢没能提前察觉便很正常,因他们境界不低,而在此时的姜望眼里,他们已然无所遁形。 掌祭老人面色凝重,他没有轻信姜望的话,小镇里存在的一切,自然都是有原因的,若真是巧合路过,那此前吩咐施倏做的事情,确实错的离谱。 能让蛟龙心生畏惧,再有前面的巨大动静,皆是证明着姜望的修为高深莫测。 但掌祭老人更倾向于姜望是抱着某种目的而来,唯一能让他懊恼的便是严重低估了此人。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处境都很尴尬。 他其实一直在防备这一刻的到来。 因他们不可能永远躲藏下去。 总会被找到。 但千防万防,他没有想到真实的情况与曾经设想的无数种可能皆不同。 掌祭老人只能临时去想破局的办法。 “阁下是澡雪境修士?” 姜望笑道:“莫非您老还想着反抗?虽然以前来的人都无法再走出去这件事,便已有足够的理由让我杀掉你们,但我还是很想弄清楚你们是怎么回事,所以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掌祭老人脸色有些难看,说道:“既然怎么都是死,我又何必让你如愿。” 姜望说道:“我很坦诚,你也要同等对待,虽然我考虑在得到答案后再让你们死,但我不介意先让你们死一些,那么最终活着的你,除了告诉我答案,便怎么都死不了。” 这是威胁。 而且掌祭老人听懂了这番话真正的意思,无非是乖乖回答问题,接着安然赴死,再是眼睁睁看着所有人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也是对自己最大的折磨下,不得不乖乖回答问题而求死。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有时候确实想死都难。 归根结底,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 想着祖祠里的苏长络,掌祭老人沉默了很久。 “你真的只是路过?” 如果是某人找过来,便无需得到所谓的答案,因为答案是很明显的。 姜望有些无奈地说道:“虽然真话在某些时候很难让人相信,但我没必要骗你,我能猜到你们也许在躲避什么,可我跟你要躲的人或事没有半文钱关系。” 周围的百姓蠢蠢欲动,在危急时刻,明知不敌,他们也愿意拼命,只待掌祭老人一声令下,认真思考良久的掌祭老人却抬手示意他们保持安静,看着姜望说道:“这个故事很长。” 姜望说道:“那就长话短说。” 掌祭老人看了一眼蛟龙,说道:“我们的确在养着祂,但其实祂从未害人,只是年纪小,很顽劣,尤其是下雪的时候,祂最闹腾,所以山里有危险是真的,然而最危险的其实是我,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目的便是不能让人把见过祂这件事传出去。” 李神鸢皱眉说道:“龙的存在确实很罕见,哪怕只是蛟龙,白菻化神为龙的概率极低,唯独皇室血脉能提高概率,便也因此使得祂们多数身居皇宫里。” 掌祭老人点头说道:“白菻是妖怪里很特殊的,化妖为害一方,化神镇守一方,起因是诸国林立期间,祁国某位皇帝意外使得白菻化龙。” 姜望眉毛微挑,表情渐渐怪异。 掌教老人自顾自说着,“白菻化龙会拥有更高深的道行,但并非所有白菻都能化龙,只是有了这种情况出现,会让某些有概率化龙的白菻主动亲近,后来便有了真命的说法。” “能让白菻化龙者,即是真龙天子,理所当然也就成了皇族的象征。” 姜望觉得这有些胡扯。 真正能让白菻化龙概率变高的应该是气运,只是因为成了皇帝,凝聚一朝气运,那是除了仙人,修为境界再高深的修士都无法企及的,所以才使得修士依附庙堂,这种说法才更靠谱。 但换句话说,有人身负极大气运,确实当上皇帝的可能性会更大。 李神鸢很狐疑地看着掌祭老人,说道:“你讲这些,是在告诉我们,你们都是皇室血脉?哪朝的皇室?” 姜望也很狐疑地看着蛟龙,说道:“我是读过书的,待在皇宫里的龙可是真龙,怎么会是蛟龙?” 掌祭老人沉默片刻,说道:“我现在很相信你们的确是路过的了,事情却偏偏发展到这般地步,我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倒霉么?当然很倒霉,也很悲催。 他无限感叹,摇头说道:“我们并非皇室血脉,但小镇里确实有。” 李神鸢挑眉说道:“苏长络?” 掌祭老人说道:“没错,苏长络是戾王朝皇室最后的血脉,我们也属于戾王朝,有些人是当年忠于皇室的文臣将军之后,也有自始至终便苟延残喘活着的我......” 看着蛟龙,掌祭老人也回答了姜望的问题,“祂并非当初戾王朝的镇守神,而是镇守神的孩子,待得有朝一日,祂会变成真正的龙。”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章 掌祭(四)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九章掌祭姜望摸索着下巴,沉思道:“戾王朝是被隋灭的,而且当时戾王朝已是强弩之末,没想到还有皇室血脉遗留,果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你们要躲的便是隋......那个人?” 虽然提及隋帝也不会被国师看到,但终究会被察觉,容易直接把小镇的情况暴露给国师,姜望想了想,便以‘那个人’代替。 掌祭老人说道:“不仅是他,殿下活着的事情没多少人清楚,可戾王朝存活下来的人也绝非只有我们,便意味着那个人很清楚戾王朝仍有皇室后裔存在。” “忠于戾王朝的皆百战而死,我们苟延残喘是为了殿下,相比于那个人,归降于隋的,更会想方设法找到并杀死殿下及可能存在的皇室后裔,以此在隋得到更多重视。” 姜望若有所思,好像申屠煌家以前便是戾王朝的大族? 那位存活的殿下早已亡故,苏长络仅是戾王朝皇室血脉的延续,根据戾王朝灭亡的时间来看,当今隋帝尚未出世。 虽同是前诸国皇室后裔,但苏长络显然很难对隋帝构成什么威胁,影响不了他的仁德之名。 否则小镇早就被隋帝派人踏平了。 刻意躲着的戾王朝残余反而更容易被解决不会造成轰动。 哪怕他们躲得再深,隋帝想找还怕找不到?无非是没想找。 最终却是戾人朝他们提起屠刀。 姜望不胜唏嘘。 “那保护小镇对抗蛟龙的又是何人?” 姜望觉得很有问题。 蛟龙只是戾王朝镇守神的后裔,按照掌祭老人的说法,祂年岁尚小,道行低些也很正常,已经化龙的白菻,想要诞下子嗣虽容易,可想让孩子生来便是神兽,远比化龙这件事更难。 因此镇守神的后裔便和寻常白菻截然不同,增涨道行的方式也会不一样。 那么前面猜测是澡雪境修士把蛟龙打得道行折损便是子虚乌有了。 可苏长络或者小镇里任何人都没理由跟蛟龙敌对。 毕竟都是真正的自己人。 已经说了这么多,掌祭老人也无需再有隐瞒,郑重其事道:“苏长络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小镇除了某些地方很奇怪,剩下的对他而言便跟普通小镇没什么区别。” “自觉孤苦无依,乡里乡亲多有照拂,虽处处和善,偶尔也有争闹,有喜欢的人,有讨厌的人,不管他有什么样的体会,在暗地里他都是最宝贵的那个人。” “但一直被困在小镇,也得让他知晓善恶,所以我们真的扮演出每个人该有的样子,纵然成为他心里觉得最可恶最看不顺眼的人。” 施倏等人沉默无言。 姜望很不合时宜道:“故事已经听够了,你们为此付出什么,也不值得让我感怀,那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也是你们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就行。” 施倏很想生气,但又不敢生气,哪怕是生闷气,因表情终究会有些变化,想到姜望挥手破山的画面,再把蛟龙当做长虫般抓来,而且明显心肠歹毒,他便只能平静对待。 掌祭老人的情绪因此被打断,他叹气道:“正因苏长络一无所知,自持有些实力,便想着为小镇除掉山里所谓的怪物,其实蛟龙是很亲近苏长络的,只当苏长络是在陪祂玩,后来每逢雪季甚至主动呼唤苏长络。” 姜望有些哑然,这便是初至小镇时,那声嘶吼的缘由?只是错认为是在挑衅,但想到某件事,他又皱眉说道:“如果蛟龙只把战斗当做游戏,且很亲近苏长络,为何会把苏长络打伤?” 掌祭老人说道:“蛟龙是在十五年前孵化的,仅有等同人类垂髫小娃的智商,祂哪里懂得轻重?” “何况苏长络的目的是要杀祂,只挨打算什么游戏,自然得是你来我往,若非亲近,苏长络第一次入山就会被蛟龙杀死。” 一旁沉默许久的李神鸢突然问道:“你们教他修行,他会依旧觉得你们是普通人?” 掌祭老人看了一眼李神鸢,说道:“我从未刻意教他修行,仅是以某种方式把戾王朝皇室修行法交在他手里,也是以很自然的方式为其指点迷津,因此,苏长络反而有隐瞒我们。” “他清楚我不喜欢修士,实则我仅是怕小镇的事情暴露,但他这么认为,我也装作不知,因他天赋很高,所以我能教他的东西很有限,能跟镇守神后裔战斗,是相对更快助他成长的方式。” 李神鸢说道:“或许你没有真正教他修行,而是从侧面入手,但你肯定教了他藏匿法,否则他有修行,第一眼我就能看得出来,可事实上,我怎么看他都是普通人。” 掌祭老人笑着说道:“那本就是戾王朝皇室修行法的一种,我曾为祭酒,得陛下赏赐,才会的藏匿法,但修行了殿下遗留的完整法门的苏长络,藏匿的要比我们更深,那是世间数一数二的藏匿法门。” 姜望挑眉说道:“你好像变得心情不错啊,虽然戾王朝的事情与我无关,可你们这些年做得事情,我若不予理会,似是有些说不过去,毕竟那些永远留在山里的人何其无辜?”
掌祭老人笑容凝滞。 除了腿软的施倏,其他人第一时间有了动作,面对澡雪境大修士,他们没有丝毫胜算,可哪怕是死,也会选择战死。 蛟龙察觉到气氛不对,祂见无人注意自己,便悄然缩小身形,钻入雪地里,嗅着苏长络的气息而遁走。 姜望面色淡然,看了一眼远处趴着的已然身死的人,朝着掌祭老人说道:“但事实上,我没必要做什么,你们清理门户,想来是出了叛徒,那么此前的某个小疑问,便因此得到了解答。” 掌祭老人皱眉说道:“阁下是什么意思?” 姜望笑道:“隐藏在商队里的第四境武夫,可不是为了什么仙人或神祇而来。” 掌祭老人面色大变。 紧跟着周围便响起窣窣声音,外来的武夫纷纷露面,小镇上空更有数道身影浮现。 借着商队入镇的武夫除了要确信戾王朝余孽真的在这里,也是在等着修士的到来,从而能没有意外的将目标一网打尽。 “申屠有至!” 看清天上为首者的面貌,掌祭老人满脸怒容。 那自然是老朋友。 申屠一族历代都有居庙堂者,最显赫的时期,便是祖孙三代有十数人登上朝堂,可以说权势极高,虽然因漠章战役到诸国之患,戾王朝逐渐衰败,也让得申屠一族陷入低谷,但在他们早早归降于隋前,依旧很受戾人敬重。 申屠有至未曾高居戾朝庙堂,却是申屠一族上一辈的掌权者。 那时候她还很年轻。 “莫祭酒。”申屠有至携着数位洞冥境巅峰修士缓缓落到地面,她满脸皱纹,更有清晰的褐色斑点,甚至微微有些驼背,毕竟年纪摆在这里,实属正常。 纵然是修士,可未入澡雪,时间一长,难免也会老态龙钟。 曾年纪轻轻便已是申屠一族掌权者的她,虽是因为当时情况特殊,但也证明着她有资格,早已暗中注意此间情况的申屠有至,淡淡瞥了一眼掌祭老人,便把目光放在姜望的身上。 她尽量放低姿态,行礼道:“此般腌臜之徒,岂可脏了先生的手,吾等自会替先生解决这件事。” 有澡雪境大修士出现,当然是很意外的情况,莫说姜望本就非是戾王朝余孽的朋友,单是澡雪境的身份,就得让她尽最大努力使得此事再不会有别的意外出现。 姜望没说话,他仿佛习惯一般取出藤椅躺下。 掌祭老人也无法奢望姜望能帮忙,他只是没想到,那个叛徒居然把行踪透露给了申屠一族,许是不愿再躲在小镇里,又得到了申屠有至的某些许诺。 这么多年都没出问题,掌祭老人想不明白,为何偏偏是现在? 他注视着驼背的申屠有至,让自己保持镇静,说道:“你的资质不低,怎么如今仍在洞冥境里?” 申屠有至微笑着说道:“没办法啊,申屠不复当年,很多事情我都得亲自出手,哪有时间修行,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孙儿申屠煌是青玄署四品镇妖使,而且很快就要晋升三品,近些年重新开始修行,可终究落下太多,等杀了你们,我想便该有晋入澡雪的契机。” 姜望想着,你那位很快晋升三品镇妖使的孙儿已经被我家小婢女杀了,虽然很想告诉你,但却根本没必要,如果你是澡雪境的修士,我还能借此收一波养分,所以说,你怎么不是澡雪境呢? 掌祭老人说道:“但你终归未入澡雪,何来自信能杀死我们?何况是以少胜多。” 小镇百姓乌泱泱围了上去。 他们最低都是第三境的武夫和洞冥境修士,因长辈皆是戾王朝有名的文臣悍将,又在小镇里刻苦习武修行,纵使碍于资质,也不会太弱。 斩杀叛徒的那人是只差临门一脚便入巅峰的洞冥境修士,而施倏则是第四境巅峰的武夫,虽然申屠有至这边洞冥境巅峰修士更多,可在一大群百姓的围攻下,境界不低的武夫是有机会反杀的。 前提是,他们有机会。 申屠有至笑眯眯说道:“我虽未提前禀明神都,可斩杀戾王朝余孽,尤其是伤天害理之辈,就算把整个小镇摧毁,也是情有可原。” 她的意思很明显。 掌祭老人当即便直接出手。 施倏等人也全力出击,首要目标便是那些洞冥境巅峰修士。 但他们虽缠住一些人,可洞冥境巅峰修士想不顾一切摧毁小镇,又有数人的情况下,便是怎么都拦不住的。 正有一人催生黄庭炁,要出手的时候,黄庭炁却突然崩散。 他愕然转头看向躺在藤椅上的姜望。 “先生,您这是何意?” 申屠有至挥掌击退掌祭老人,看着面无表情的姜望,同样无法理解。 而姜望则很平静地说道:“你们怎么打都无所谓,但小镇并非只有戾王朝残余,所以毁掉小镇这件事,我不同意,何况我躺得好好的,纵然无需躲让,可直面攻势,衣裳给我弄破了咋办?”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章 掌祭(五)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章掌祭申屠有至满脸茫然。 前面说小镇有无辜百姓倒是能理解,可您担心衣裳破是几个意思? 姜望懒散躺在藤椅上,说道:“看我作甚,继续打啊。” 申屠有至面色微僵。 她很怀疑姜望是故意的,但没理由啊? 不管姜望是真的如他所说那样还是有别的原因,掌祭老人都很快反应过来,直接偷袭,目标却并非申屠有至,因他清楚就算偷袭也难以杀死或重伤对方,而黄庭炁被姜望一指崩散的那名洞冥境巅峰修士就成了倒霉蛋。 掌祭老人一击得手,让其瞬间身死道消。 申屠有至怒容骤显,瞥见姜望的确没有想说或再做什么的意思,她只能暂时不去管,纵然老胳膊老腿,但身形如风,欺身上前,浓烈的黄庭炁爆涌,与掌祭老人战作一块。 两者皆是洞冥境巅峰里几近圆满的存在,想要短时间里分出胜负没那么容易。 而申屠有至这边虽少了一位洞冥巅峰修士,但施倏等人纵然攻势刚猛,也无法轻易占据上风,剩下百姓更是只有蜂拥而上,面对敌人最弱都是第四境武夫,他们很快便有了伤亡。 场面一时相当混乱。 李神鸢看得津津有味。 姜望则有些犯困,以目前最饱满的状态,当然不会真的困,只因面前这些人打架在他看来无疑是小鸡互啄,除了看个乐,很难放在眼里。 遥想数月前,自己仍是在侯府里混吃等死的小侯爷,明明没有过去多久,却像已是上辈子的事。 他百无聊赖瞧着到处都有的战斗,侧目看到周围有别的身影出现,是闻声而至的真正商队,小镇里居住的当然都是戾人后裔,有些非戾人的因嫁娶关系也皆是一心,真正的外人自然只有那些商队。 除了隐藏在商队里的申屠族人,剩下的无关者其实不多。 姜望没能看到那位饶夫人,想来是冒险入了山,他不得不为此感慨,饶夫人的运气真好,因蛟龙已不在山里,栖居此地的戾人正被麻烦缠身,使得山里再无半点危险。 武夫们的拳拳到肉,修士们的上天入地,闻声而至的人目睹这般画面,有震惊且依然留下来观望的,也有吓得直接转身逃跑的,便也在此时,施倏一拳轰杀洞冥境巅峰修士,但付出的代价是很昂贵的。 第三境的戾人死伤惨重,为施倏争得一线机会,除了申屠有至,敌方仅剩下两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可面对数量依旧胜过他们的第四境武夫,戾人们的反击仍是步步维艰。 申屠有至和掌祭老人都让自己心无旁骛,没办法直接毁掉整个小镇,申屠有至取胜的首要条件便是尽快解决掉掌祭老人,于后者而言,亦是如此。 飞剑掠空,携裹着尖锐呼啸声。 掌祭老人持拐杖格挡,他的拐杖显然并非寻常木质,而是戾王朝独有的玄钢打造,他是个读书人,自始至终都是,以前的剑早已没了,待在小镇里也用不到剑,便以护着殿下逃命时顺带拿走的一块玄钢锻造了拐杖,但只用了很小的一块,因大部分都被他用来给殿下锻剑。 那把剑便存放在祖祠里。 他没有取剑的意思,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明明是修士,却偏偏屡屡近身,哪怕拼着重伤也要给予申屠有至更有利的反击。 很快他便已伤痕累累。 而申屠有至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归根结底,若非姜望的制止,局面不会是这样。 申屠有至很恨,但也只能把情绪释放在掌祭老人身上。 “莫祭酒,身为读书人,此般打法,过于粗鲁了些。” 申屠有至微微喘气,伸手接住回来的飞剑。 掌祭老人冷笑说道:“苟延残喘数十年,哪还有曾经读书人的样子,何况你对读书人有极大误解。” 申屠有至说道:“别的读书人怎样我不在意,但莫祭酒可是戾王朝文坛大家,在当年可谓桃李满天下,将得读书人的风采发挥到淋漓尽致,此刻却如疯狗,怎能不让人唏嘘。” 掌祭老人讽刺道:“所以像你这种人,纵然保得申屠一族,也没雍容华贵到哪里去,即将晋升三品的镇妖使确实很厉害,不管是在神都或是各境,然而很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真正晋升三品。” “你一把年纪,仍为儿孙奔波,看着可比我更老,想找到我们,杀死我们,无非是拿着所谓的功劳能让你那孙儿晋升三品的概率更高,但我其实很好奇,那个人究竟有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我们可从未奢望复戾,毕竟这点人又能做什么?同为戾人,你如此心毒,当真才是猪狗不如!” 申屠有至面色无比难看。 果然是莫祭酒,嘴皮子是相当利索。 “我懂事的时候,戾王朝已渐渐衰败,到处都是战乱,为抵御漠章,戾王朝首当其冲,最终又得到了什么?戾王朝包括祁国等诸国为人间而死战,却被隋人坐收渔翁,有什么事情比活着更重要?” 掌祭老人皱眉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你我必须死一个,又或是同死,但想到这个,我便难免心生厌恶,毕竟没人愿意与你死在一块。” 虽然没有正经的脏话,但无疑是莫大的羞辱。
申屠有至如电般挥剑。 黄庭炁轰鸣着,尽数涌出,使得场间狂风大作。 掌祭老人不退反进,以拐杖为剑,狠狠相撞,扬起漫天大雪。 周围正在搏杀的双方人皆受到影响,纷纷倒退,拉开更远的距离。 姜望则微微皱眉,挥手让得风劲消散,说道:“动静小点。” 全力以赴拼着黄庭炁的申屠有至和掌祭老人闻言神情一滞,差点就被黄庭炁反噬,毕竟生死之战里,尤其是势均力敌,错之毫厘便有可能再无回天之术,气息的凝结,乃至片刻的走神,都容易让得黄庭炁崩乱。 因为姜望的一句话,他们顿时伤得更重了。 好憋屈啊。 申屠有至很想冲上前揍姜望一顿,这般年纪当然很难对姜望那张脸有什么想法,嗯......这一点有待商榷,可依旧难以抑制她此刻的心头闷火。 掌祭老人终究没有生出其余的念头,于是在申屠有至走神的时候,他再次偷袭。 这可把申屠有至气坏了。 每次出问题都是因为姜望! 待得事情结束,必须回去让好孙儿申屠煌查查此人是谁! 抱着这种想法,她喷血倒飞出去,掌祭老人二度偷袭得手,但没能像上回那样,直接让申屠有至也身死道消,他没有犹豫欺身上前,趁其病要其命,有机会就得全力以赴做到极致。 然而因戾人的持续伤亡,施倏等境界稍高一些的又被缠住,便使得一位洞冥境巅峰修士脱身,转头飞向掌祭老人,两者虽同境,可差距颇大,但在掌祭老人重伤的情况下,此人很干脆地便将之击退。 申屠有至驼着背,身形贴着地面疾行,那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打着配合,让得刚刚稳住身子的掌祭老人腹背受敌。 只听嗤啦一声,耀眼剑光划过眼帘,自下往上,掌祭老人虽及时躲避的同时格挡后方攻势,但终是没能完全避开,有滚烫的鲜血绽放。 远处施倏拼了命的想要驰援,却反而被两名第四境武夫趁机重伤,脸着地狠狠摔在雪地上。 此般画面让李神鸢微微皱眉。 但她没想着帮忙。 毕竟戾人躲在小镇也曾滥杀无辜。 姜望则面色平静。 而在某处出现两道身影,是苏长络和沈澹雅,前者手里提着一把剑。 “我没想到,你也有事情瞒着我。” 苏长络没有任何表情。 沈澹雅无奈说道:“这把剑的事只是我老爹无意中醉酒提起,后来又拿腰绳把我一顿抽,和颜悦色让我忘掉这件事,我可没想瞒着你。” “而且我是真不知道咱居然是戾王朝的后裔,而且我祖父还是位将军,我是察觉到老爹的异常,悄悄跟来的,再加上此前知晓掌祭爷爷找你有事,便想到你可能在祖祠。”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救了你,你怎能反过来误会我?三哥和六哥在祖祠外看着,若非莫名跑出来一条长虫,三哥六哥又莫名其妙被那条长虫给打晕了,我肯定就被他们揍一顿扔出去。” “你也清楚我最怕六哥,为了你,我差点吼了六哥,那会有什么结果,你会不知道?” 沈澹雅喋喋不休,苏长络很头疼,说道:“你赶快闭嘴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找地方躲着去!” “你别冲动啊,掌祭爷爷肯定能应付的!” 苏长络没理会,提剑掠出,第一眼便看到很被沈澹雅相信的掌祭爷爷正被追着打,又看到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躺在雪地里,鲜红的颜色早已将白雪变成红雪。 他怒目欲裂。 嘶吼一声,便冲了上去。 掌祭老人只剩负隅顽抗,注意到苏长络的身影,他神情大变。 但来不及说任何话,因为苏长络速度很快,眨眼即至,他如蛮牛般冲撞而来,径直把那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撞开,借力调转方向,照着身前的申屠有至猛地砸剑。 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可纵然申屠有至受了重伤,也非是苏长络能敌,长剑被其伸手轻松遏制住。 苏长络却扭转手腕,使得长剑震颤,迸溅地黄庭炁让得申屠有至只能被迫松手,她倒退数步,看着鲜血淋漓的掌心,冷笑道:“居然还有漏网之鱼躲着,不想着逃跑,还敢现身。” 她话音未落,苏长络便已再次出剑。 窝在他衣襟里的小蛟龙缓缓吐着气。 气息萦绕在苏长络周身,让其攻势渐渐变得更凛冽。 但这一切,苏长络毫无所觉。 他疯狂出剑,脑海里仅有的念头便是一个字——杀! 原本不在意的申屠有至表情渐渐严肃,这是比莫祭酒更像疯狗的家伙,她朝着那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喝道:“立刻杀了姓莫的!” 后者闻声而动。 苏长络攻势骤止,毫不犹豫地转身。 申屠有至讥笑道:“果然都是蠢货。” 她微微抬手,飞剑颤鸣着,直指苏长络后心!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一章 镇守神后裔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一章镇守神后裔李神鸢一袭红衣,静立雪中。 她平静说道:“做错事的是戾人,是那位掌祭,但好像跟苏长络没什么关系,要说因他而起也不至于,毕竟最开始的戾王朝殿下可不是他。” 姜望挑眉说道:“你想救他?” 李神鸢说道:“毕竟让我们住在他家里,而且为了小镇甚至外来者的安危,一直试图斩杀山里所谓的怪物,但我觉得你比我更想救他。” 姜望微怔,忽而笑道:“你竟懂我。” 李神鸢看着他说道:“是因苏长络出现的时候,你的反应不一样。” 姜望说道:“但其实我有别的想法,那是很早便有的念头,又被苏长络提及,我认真考虑过,貌似可行。” 李神鸢终究没懂姜望,很费解地看着他。 姜望说道:“或许正如莫祭酒说得那样,他们只想让戾王朝皇室血脉延续,让戾人不会在世间彻底消失,没有想着推翻隋国,毕竟根本做不到。” “只因申屠一族不想放过他们,即是隐世也是躲藏,他们可以死,但苏长络不能死,所以莫祭酒不在意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因他最清楚,申屠一族早晚会找来,而他早晚也会死,唯一的目的仅是让苏长络好好活着。” 姜望看着李神鸢,微笑说道:“我的想法就更简单了,莫说申屠煌是依命行事,祸不及整个申屠一族,申屠一族背叛戾王朝,又或暗地里做了什么,与我无关。” “戾王朝的事自然也与我无关,他们自己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但我想因苏长络而介入,那么此事便与我有关,所以苏长络便得活着。” 虽然看似很没道理,但又有些道理。 李神鸢若有所思道:“所以因象城那座山里你杀死的是申屠煌?” 姜望再次微怔,前面李神鸢说萧时年是她兄长,其实姜望一直都半信半疑的,但有宝箓阁前和山里杀申屠煌的事情,李神鸢都有目睹,而恰巧萧时年也在,便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他更怀疑明明有壶中世界阻隔,萧时年仍能找来是有问题的,现在看来,是李神鸢的功劳。 姜望默默凝视着疯狗般直袭申屠有至的苏长络,又因掌祭老人危险而毫不犹豫转身救援从而被申屠有至得以占据主动的画面,他微微摇头,注意到苏长络怀里藏着的蛟龙,姜望没有直接帮忙,而是借着蛟龙之力。 蛟龙虽有在帮助苏长络,但如同此前掌祭老人所言,祂年岁太小,就算是帮忙,也只帮了表面,祂还有很多力量没能给予苏长络。 哪怕只有洞冥境巅峰的道行,可祂终究是戾王朝镇守神的后裔,而且血脉极为纯正,那么不出意外,祂便该是洞冥境巅峰里最强的一类。 理所当然要比掌祭老人和申屠有至更强。 只是那股更强的力量是祂自己都无法发挥出来的。 姜望便稍微帮了点忙。 他没有抚上蛟龙的脑袋,只是隔空揉了揉,效果却依旧显著。 虽然因损耗超乎想象的缘故,最后严格来说,便没有从拂魈君身上得到更庞大的好处,但毕竟往前迈了几步,而这几步也抵得上曾经河伯带给他的养分数量,甚至犹有胜之。 蛟龙也是有伤的,每每想到姜望,祂便更觉恐惧。 唯独苏长络能让祂稍稍平静些,可纵然年岁再小,祂亦是清楚,苏长络正面临着绝境,祂很急切想要帮忙,碍于姜望的存在,又不敢露面,只能借予苏长络力量,但力量远远不够。 蓦然间,祂身躯僵住。 镇守神后裔沉睡地力量渐渐苏醒,这是姜望也没能预想到的事情。 作为纯正后裔,祂自然传承着父辈的力量,那是潜藏在最深处的,因姜望用隔空的仙人抚顶,竟是意外把那股力量引出。 蛟龙的气息直接攀升至澡雪境的级别。 申屠有至的飞剑已然刺破苏长络的衣裳,再有微末的距离便能让苏长络瞬间殒命,但镇守神力量的爆涌,让得飞剑再无法前进分毫,在下一刹,飞剑崩碎,碎片溅射,反而划破申屠有至的脸颊。 苏长络因此前行的速度更快,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保持着原本的姿势,长剑直袭那位要杀掌祭老人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后者虽及时抬剑格挡,却无丝毫用处,剑从中折断,其胸膛也被苏长络的剑贯穿。 因是被镇守神力量骤然推着前行,苏长络难以维持身形,连带着那位洞冥境巅峰修士一块,又往前奔行数十丈,最终把人撞飞,苏长络也扑倒在地。m.
狼狈躺在雪地里的掌祭老人隐隐意识到什么,苏长络能让镇守神后裔亲近,他没觉得有任何问题,但蛟龙肯借力量于他,便不止是一些亲近便会愿意的,何况那股力量根本不是蛟龙能拥有的。 他一瞬间想到很多。 想到蛟龙为了救苏长络,居然能让得镇守神力量苏醒,那该是何等的情感刺激?若非特殊原因,蛟龙想得到镇守神的力量怕是要数十年后,而这是否意味着,苏长络身负天命? 以前没敢想的事情,似乎有了能好好想想的理由。 可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他深知自己目前的情况很糟糕,纵然想到苏长络的未来,他也没办法再亲眼得见。 那么,他能为苏长络做的,便只剩一件事。 转头看向远处躲在墙角观望的沈澹雅,掌祭老人面色渐渐变得红润,但那是很不正常的红,他是读书人,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都从未忘记这件事。 他虽没能悟出浩然气,可诸国之患期间,儒家修行典籍尚未彻底断绝,哪怕没剩下几本,只因有幸翻阅过,数十年来,他也修出了一门儒家术法。 掌祭老人伸手朝向沈澹雅,隔空写了一个字。 那一个字仿佛用出他所有力气。 紧跟着沈澹雅便直接晕厥过去。 而掌祭老人长长叹息一声,拄着拐杖,艰难起身。 沈澹雅的确姓沈,但身上也流淌着莫家的血,那是他的重外孙。 申屠有至茫然看着苏长络。 在得知戾王朝余孽果真仍藏在隋国,且在苦檀,她便亲自前来,本是万无一失,但因姜望的存在,这个意外的存在,让得申屠有至无法毁掉整个小镇,那倒也没什么,仅是稍微麻烦些。 可莫祭酒眼看着就要丧命,莫名其妙跑出来一个小子,明明境界很低,却疯狗般打得她节节败退,她以莫祭酒为局,再次占据上风,然而意外接二连三的出现。 她没明白,此行怎会这般倒霉? 那股强大的力量显然并不属于苏长络,申屠有至回过神来,第一时间看向姜望。 姜望挑眉说道:“看我作甚?” 申屠有至面色一滞。 但她此刻情绪很糟糕,便也没像之前那般闭嘴,而是质疑道:“先生究竟是什么意思?” 姜望说道:“你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做了什么?” 申屠有至沉声说道:“若非先生,谁能造成现在的情况?我有很多机会解决他们,但至今都没能解决,甚至前所未有的狼狈,先生是否清楚帮助戾王朝余孽意味着什么?” 姜望冷笑道:“那是你无能,关我屁事,别把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推。” 申屠有至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无能,她怎么想也只有是姜望的问题,于是愤然说道:“我从一开始便很敬重先生,自问没有得罪之处,但阁下暗地里动手脚又不承认,哪里是澡雪境大修士的做派!” 姜望耸肩说道:“好吧,我确实有点小动作,但这不碍于你的无能。” 申屠有至气得浑身发抖,说道:“我申屠在苦檀及琅嬛皆有族人,且多位儿郎在青玄署和骁菓军里当差,就说苦檀,我孙儿申屠煌很快就会晋升三品镇妖使,成为真正意义上刘行令之下第一人,哪怕阁下是澡雪境大修士,也得掂量掂量是否能惹得起我申屠一族!” 姜望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怎么老是把申屠煌挂在嘴边?看来他的确是你的骄傲,为了申屠一族也确实做了很多努力,但我有句话不得不说说,在申屠煌心里可是对你没有多少敬重。” 申屠有至疑惑道:“你这是何意?莫非认得我孙儿?” 姜望说道:“我当然认得他,而且也从他那里了解很多申屠一族的事,例如你没有嫁人,而是招赘,甚至所有申屠一族的女子皆是如此,所以族中只有申屠姓氏,赘婿也得跟着你们姓申屠。” 这并非什么秘密,但申屠煌会向外人提及,便是另外一回事了,申屠有至凝视着姜望,说道:“既然煌儿会告诉你这些,便证明你们关系定然极好,更该帮我才对。” 姜望笑着说道:“非也,我们关系可一点都不好,这些事也不是申屠煌告诉我,是我搜寻他的记忆得知,我想你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总得来说,我们之间的确没什么仇怨,但话赶到这儿了,我便也就说了。” 申屠有至浑身一震,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姜望,“你......你杀了我的煌儿?!”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二章 请教我修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二章请教我修行苏长络摇晃着脑袋,拾起掉落的剑,他侧目看向姜望和申屠有至,更听到那些对话,很自然会觉得自己刚刚突然拥有的强大力量是姜先生所为。 前面的事情苏长络都不清楚,掌祭老人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姜望会站在他们这边,无论如何都是好事,而且根据姜望前面的所作所为,掌祭老人也很相信他并非滥杀无辜之人,那么只要苏长络能活着就好,也无需让其再背负别的。 掌祭老人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他更清楚此刻并非啰嗦的时候,便很简单地说道:“你的所有疑问,待以后询问沈澹雅便是,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是戾王朝皇室后裔,所以你必须得活下来。” 他拍了拍苏长络的肩膀,笑着说道:“不管你以后会做什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我都会为你骄傲的,但你也要最后再听我一次话,别再管此事,带着沈澹雅逃跑,你们活着,我们便活着。” 掌祭老人不给苏长络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走向申屠有至,朗声说道:“你要记住,若我们都死了,便没人替我们报仇了。” 他这是在堵苏长络的话,虽然没想让苏长络帮忙报仇,可只有这样,才能让这孩子愿意逃命,愿意拼了命的活着。 苏长络要说出口的话语因此噎在喉间,他恸然看着掌祭爷爷的背影。 ...... 姜望收起了藤椅,默默瞥了眼因得知申屠煌死讯而状若疯癫,又被自己抬手镇压跪倒在地的申屠有至,再看向蹒跚而来的掌祭老人,后者向他微微颔首。 掌祭老人什么都没说。 姜望也没想说什么。 他们就那么擦肩而过。 “姜望......你是那个弱冠澡雪的姜望!” 申屠有至的声音却陡然响起。 苦檀里自是早已有姜望的盛名,虽然大部分人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可最清楚的一点,便是姜望长得很好看,申屠有至此时才意识到的根本原因,是没想到姜望会出现在这里。 她是想到申屠煌曾去过浑城,而传闻弱冠澡雪的姜望就是浑城人,那么再结合姜望澡雪境的修为和那张脸,其身份也就不言而喻。 何郎将很懒,但确实为姜望做了很多,使得弱冠澡雪的名声要比磐门斩妖王事件更响亮,前者相比后者当然会更好一些,弱冠澡雪意味着天赋惊人,却没有斩杀妖王来得更真实,也更惹人注目。 好比总角孩童便已熟读四经五书,彰显出日后必有成就,可谁也无法保证过程里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跟以年纪轻轻就撰书成道入朝为官,享誉天下,真正有了成就的人,自然仍有极大的差距。 但只是弱冠澡雪便足够让申屠有至惊惧了。 不说后无来者,必是前无古人。 相比寻常澡雪境修士很可能终生止步于此,姜望破境澡雪之上当然会有更大的机会,若没有绝对的自信,此般人物便是万万惹不起的。 想要将其扼杀在摇篮里,也得有那个实力。 何况澡雪境早已不在摇篮里,放在哪里都是强者。 申屠有至没有了任何报复的想法。 因申屠一族在隋国并非顶尖的势力,姜望凭一己之力就能把他们全族连根拔起。 身在小镇的掌祭老人未曾听闻姜望之名,但看着申屠有至恐慌地模样,他也能意识到姜望肯定是个大人物,弱冠澡雪会让人羡慕,会让人嫉妒,却不会让人敬重,甚至让人畏惧。 姜望径直往前走,没有理会申屠有至。 李神鸢一副思忖地模样,跟在姜望身后。 戾人间的争斗愈演愈烈。 施倏浴血而战,纵然早已千疮百孔,像是本能一般挥着刀,他瞥向姜望的眼神再没有畏惧,但也没有别的情绪,因他已经很清楚掌祭老人要做什么。 戾人终究要有新的人生。 哪怕最后只剩两个真正的戾人。 他们要亲自结束前路,为苏长络开辟新路。 姜望朝着某处伸手,晕厥地沈澹雅便飞向了苏长络。 看着仍在原地挣扎地苏长络,姜望淡淡说道:“别辜负他们。” 苏长络精神一震。 姜望身影浮空,飘离小镇,李神鸢紧随其后。 苏长络背起沈澹雅,没有回头,喊杀声很凄厉,但渐渐他耳中只剩寒风的呼啸。 ...... 姜望飞得很慢,实则是刻意等着苏长络。 他回头看了一眼背着沈澹雅默不作声跟着的苏长络,耳边却响起李神鸢的声音,其实是响在脑海里,“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总觉得有些问题。” 姜望皱眉说道:“能不能说人话。” 李神鸢也没有生气,说道:“正经来看,戾人的结局与我们确实没什么关系,毕竟申屠有至的人早就到了小镇,但既是袖手旁观,你想救苏长络,甚至默许他跟着,究竟要做什么?” 姜望说道:“你猜到我想救他,没有猜到什么原因么?” 李神鸢说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清楚你是怎么想的。” 姜望笑了笑,径直朝着山里某处降落。 更是习惯性的取出藤椅。
看着茫然跟着落下来的苏长络,说道:“你有何打算?” 苏长络沉默了片刻,说道:“哪怕这种念头不太好,可我仍想说,先生是修士,而且应该很强,您若是帮忙的话,掌祭爷爷他们都不会死。” 姜望平静说道:“那是戾人的恩怨,何况你很清楚莫祭酒做了什么,我没理由,也没可能帮忙。” 苏长络低头说道:“我明白,也没有盲目责怪的意思。” “我生在小镇,长在小镇,这里便是我的家,什么戾王朝皇室后裔,我很难感同身受,可我亦是很清楚,掌祭爷爷他们无法遗忘,他们只是想把敌人彻底留下,能让我更好的活着。” 申屠一族里自然会有其他人也知晓戾王朝残余身处小镇,但来得毕竟是申屠有至,若彻底留在此地,那么小镇里发生的事情便不会被申屠一族的人知晓,哪怕他们会猜想是否有人逃出生天,也无法再找。 至于仍留在小镇的外来者,本来也没剩几个人,更因是普通人的缘故,他们距离较远,能看到画面便不错了,根本听不见场间人说了什么话。 小镇里出现一位长得极其好看的男子,最容易被外来者记住,所以申屠一族哪怕借此寻到蛛丝马迹,也只会找到姜望身上,而他并不在乎,因他根本没把申屠一族放在眼里。 苏长络抬眸说道:“我会遵照掌祭爷爷的意思,活下去,变得更强,为他们报仇。” 姜望提醒道:“只凭你自己的话,想要变得足够毁掉申屠一族那般强大,恐怕需要很长时间。” 李神鸢微微挑眉,她隐隐意识到姜望想做什么了。 苏长络把沈澹雅扶躺在雪地里,然后郑重朝着姜望跪下,说道:“请先生收我为徒!” 姜望笑道:“这是第二次,所谓事不过三,那我就勉强同意吧。” 李神鸢表情怪异,你分明早有念头,又不想主动提起,说什么事不过三,这四个字是这么用的? 姜望其实并非心血来潮,前有梦秋笙想拜师,后有苏长络,前面他没有想法,而经历一些事后,他有了想法,苏长络只是正好撞上了。 何况苏长络已算孤苦无依,资质也确实很高,姜望对他亦是没有恶感,再加上同是前诸国皇室后裔,又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两者是有许多相似之处的。 虽然他根本不会教徒弟,但想着又有什么难的? 再不济咱有仙人抚顶。 是真真正正拔高境界就像自己刻苦修炼出来一样,所以成为姜望的徒弟,便注定了未来不可限量。 苏长络当然不懂姜望在想什么,他心下喜悦,但也没有那么喜,毕竟小镇的家人刚刚为了他奔赴深渊,掌祭爷爷和施倏等人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 他默然磕头,又看着姜望说道:“老师,请教我修行。” 苏长络从未真正修行,一是自己摸索,二是有掌祭老人暗中指点,但多数是靠他自己,纵是天赋异禀,可能够晋入洞冥境,甚至半个身子越入洞冥境巅峰,便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因掌祭老人真的没有想让苏长络做什么,或许以前面对殿下的时候,他们都有某种想法,然而诸多因素,使得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毕竟前面的殿下都没有苏长络这般天赋。 哪怕等来了苏长络,掌祭老人却也不愿让他再背负前人的苦痛。 往往事情并非依照自己的意愿发展,掌祭老人终是为了让苏长络能活下去,言语间把戾王朝的重担压在他身上。 苏长络终是提起了剑,却没有背负戾王朝的旧事,但掌祭老人他们是苏长络背负的更重的山。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无需这般着急,且收拾好心情,以最饱满的状态,再行此事。” 仙人抚顶虽能拔高人的修为境界,但消耗颇大,姜望想着自己得真正踏入澡雪境巅峰,才能让第四境武夫入宗师,让洞冥境巅峰修士更接近澡雪境。 虽然他现在就能直接帮苏长络晋升巅峰,也要考虑神国力量何时消散,万一让自己变得更虚,就得不偿失了。 苏长络不疑有他,打算叫醒沈澹雅。 此前掌祭老人的话,让他很困惑。 而且沈澹雅也晕的莫名其妙。 他叫醒的方式很简单,照着沈澹雅的脸就是几巴掌。 沈澹雅哼哼唧唧醒来。 下意识抚着自己的脸庞,看向面前的苏长络问道:“你是不是打我了?” 苏长络摇头说道:“我没有。” 沈澹雅环顾左右,看到姜望和李神鸢,蓦然惊醒,“掌祭爷爷他们呢?我们怎么在山里!” 苏长络尽量维持住自己的情绪,讲述目前的情况,然后问道:“掌祭爷爷说你能解答我的疑问,你到底知道什么?你果然是在骗我!” 沈澹雅瘫坐在地,根本没有理会苏长络的话。 小镇里或许没有苏长络真正的亲人,但却有沈澹雅的父母。 他痛嚎一声,便猛地爬起身想回去。 可他很快又跌倒,紧跟着头痛欲裂,满地打滚。 苏长络很着急,看向姜望,“老师!” 姜望仅是抬手安抚他,说道:“等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三章 快收了神通吧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三章快收了神通吧姜望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正痛苦哀嚎在雪地里打滚的沈澹雅,他此前有注意到掌祭老人貌似做了什么,问题便出在沈澹雅身上,但他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 很快沈澹雅就没了声音,又渐渐没了动静。 李神鸢说道:“他晕了。” 姜望皱眉说道:“他并非因悲伤而晕厥,既然莫祭酒说沈澹雅能解答你的疑问,那么除了他早已知晓戾王朝的事情,便是莫祭酒给了他某些记忆,或许记忆很庞大,复苏的瞬间,让他无法承受。” 苏长络默然抱起沈澹雅,问道:“老师,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姜望说道:“回家,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虽然暂时无法元神出窍,但趁着神国力量没有消散,以李神鸢的言出法随很轻易就能找到小鱼和阿空,然后再回浑城。 他默默朝着远处看了眼仍在山里找寻紫萤草的饶夫人一行,又朝着李神鸢点了点头。 李神鸢懒得一一叫名字,便让姜望抓住苏长络的手,她则伸手按着姜望的肩膀,脑海里想着小鱼,因要特别指向某人,就要避免可能存在的重名者,以此更准确找到目标,“我们在小鱼和阿空的身边。” 苏长络满脸茫然。 姜望沉默了很久,问道:“我们怎么还在这儿?” 李神鸢挠了挠自己的小酒窝,说道:“可能她们离我们太远了,而浑城同样很远。” 姜望又沉默了很久,说道:“所以最开始你直接用言出法随找小鱼她们也根本办不到吧?” 李神鸢挑眉说道:“但那时候我们肯定距离小鱼她们不会太远,而且我言出法随的能力已经增强,能跨越数百里,现在必然是小鱼她们也在找你,只是方向没找对,使得我们越来越远。” 姜望很头疼,接着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摊开双手说道:“来吧。” 李神鸢露出欣喜的表情,迫不及待扑向姜望,藤椅顿时嘎吱作响。 苏长络满脸震惊。 想着自己果然得叫师娘吧? 但我虽然拜了师,可您两位也要稍微避一避啊,是真不把我当外人啊! 很快就因姜望的推搡让得李神鸢意犹未尽的起身,她感觉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若非意志足够坚定,真想把姜望直接掏空。 姜望躺在藤椅上,双眸已然无神,但面庞却极其红润。 李神鸢再次尝试,结果却与此前一般无二。 她当即又盯上了姜望,说道:“多来一点,我保证不会把你杀死。” 姜望瞬间醒神,摆手说道:“请快收了神通!” “纵然你能借此增强言出法随,但毕竟有限,若距离太远,真把我耗死也无法找到小鱼,所以已经没有必要,而且我想小鱼找不到我,肯定会回浑城,咱们慢慢赶路便是。” 依靠目前尚未消散的力量,便能行出很长的路,再有李神鸢带着,回到浑城不会太久。 哪怕小鱼没有在浑城,但姜望相信只要自己到了浑城,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苏长络背着沈澹雅,姜望收起藤椅,顺势牵住他的手,也牵着李神鸢的手,身影缓缓腾空,有狂风骤起,卷起大量雪花,伴随着一声雷鸣,山里便已无他们的踪影。 某处,正搜寻着紫萤草的护卫抬眸望天,继而朝着饶夫人说道:“打雷了,怕是要下雨,山中又积雪,咱们还是先回小镇吧。” 饶夫人面容坚定,但声音仍旧软糯,“夫君等不起,我们已经耽搁太久了,无论如何也要找到紫萤草。” 护卫说道:“可小镇里无人认识甚至听闻紫萤草,我们又只知紫萤草的大概,如何能分辨得清?” 他们以为此地肯定能打听到紫萤草,那么找到便只是时间问题,偏偏小镇里的人对紫萤草一无所知,他们甚至怀疑消息有误,这里根本没有紫萤草。 饶夫人则想着没有在山里遇到什么危险,是否证明小镇的人有问题?她执拗认为紫萤草肯定在这里,小镇的人欺骗了她。 没有翻遍整座山,她绝不甘心离开。 ...... 酒仙郡霁城。 正值申时,街上行人如织。 酒仙郡要比上炀郡更冷一些,所以百姓们都穿着很厚实,看着颇为臃肿,但却丝毫不影响什么,毕竟是早已习惯的事情。 姜望在酒肆里,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百姓,陷入沉思。 距离神国力量涌现至今已有约莫四个时辰,但却依然没有消散的意思。 而且霁城距离浑城其实已经很近,甚至姜望觉得他可以撑到浑城,很显然,与拂魈君一战,让得神国力量变得尤为持久,只是不知极限在哪儿。 所以姜望没有直接回浑城,而是暂留霁城,顺便填饱肚子。 因为若是到了浑城,神国力量便能够一直保持,是没办法确信具体何时消散的。 由此也证明着,神国笼罩范围未至霁城,否则无需回到浑城,他也能感觉到神国力量是否能自如掌控。 沈澹雅已经醒来,低着脑袋,默不作声。 苏长络没有急着问什么,而是给沈澹雅碗里夹着菜。 李神鸢此刻不在,但她很快便在了。
第一时间便把眼前的酒碗端起,虽然很想一饮而尽,可她的病忌酒,只能浅尝即止,她甚至都没有尝到什么味道,却已然很是满足。 放下酒碗,她看向姜望说道:“小鱼的确已在浑城,我见到她时,她正准备出城寻你,身边跟着很多人,堵塞整条街,一眼望不到头,我便把你在霁城的事情告诉了她,也好让她安心。” 李神鸢接着神情怪异地说道:“看来你在浑城的势力不小,整个苦檀,除了剑阁和月满西楼等寥寥山上或山下势力,寻常宗门也轻易拿不出如此数量的洞冥境修士,甚至其中不乏洞冥境巅峰修士,更遑论一大堆第三境以上的武夫。” 姜望挑眉说道:“想必是单琦玉和莫白袍他们这些日子做得很好,虽然王侯皆可养亲信,但除了像前诸国皇室后裔那般本就跟随的兵力,再想往里加人,便会有很严格的数目限制。” 像黑焰军的存在,就是历代隋帝默许的。 毕竟他们很难找到最适合的理由,可也严格限制,只是表面上并非针对前诸国皇室后裔,因先帝继位前,隋境王侯也是很多的。 在先帝期间,再封王封侯的难度就变得很大,直至如今,再没有新的王侯出现,旧时王侯要么垂垂老矣,要么已然彻底消亡,余下的也就只剩某些前诸国皇室后裔。 正因大多数皆是稳扎稳打,未曾毫无顾虑的重拳出击,双方在表面上就显得很安和。 那虽然拉长了解决问题的时间,总好过再起战乱,时间久了,便会有前诸国皇室后裔真正愿意效忠隋帝,别无二心。 现在也正是这样。 哪怕某些王侯因各种缘故落魄或消亡,也会有人不再注意,会有人注意也只能更安分守己,毕竟还没有烧到他们头上。 若从一开始就用强势的手段,他们自然反抗激烈,但对他们好,让他们享受甚至喜欢现状,再想反抗就难了,因他们也有了顾虑。 李神鸢不懂这些,可她知道那么多人涌上街,若被有心人报给神都,无疑是很严重的问题。 因有一个词,叫做拥兵自重。 姜望能想到是小鱼很担心自己,在得知自己身在霁城后,必然会将人驱散,何况有童伯在,只要无人把这件事传出浑城,便没什么大碍。 要以浔阳候府小侯爷的身份养着这些人,自然是很大的问题,所以姜望需要另一个身份,能堵住所有人嘴巴的身份,在此之前,他更得想办法隐藏。 姜望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在别处。 因他发现酒肆里有不少修士。 这是很稀奇的现象。 酒仙郡向来没有太多修士出没,尤其是比较偏的地方,虽然霁城相比浑城不算太偏僻,可三桌客人便有一桌皆是修士,仍是很罕见的。 甚至街上行走的也不乏修士身影。 姜望觉得其中必有问题。 然后他就注意到某一桌人的谈话。 那是一男两女。 有两人年长些,剩下的是个小姑娘。 像是一家三口。 小姑娘仍在百日筑基的行炁阶段,而年长的一男一女则是洞冥境修士。 他们很温柔地看着坐在对面扒饭的小姑娘。 而小姑娘约莫豆蔻年纪,脸上有些小雀斑,摇头晃脑的很是可爱。 她瞪着清澈无辜的大眼睛,很好奇的说道:“爹娘,那位先生真的会收我为徒么,我这么笨。” 中年妇人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你很聪明的,别老是说自己很笨。” 小姑娘说道:“但除了爹娘,没有人夸我聪明啊。” 中年男人看着自家闺女那清澈的眼神,默然片刻,说道:“你只是看着愚蠢,其实很聪明。” 中年妇人顿时刮了对方一眼,这说得什么话! 小姑娘则又有了新问题,“那位先生真的长得很好看么?” 中年男人回答道:“都这么说,便应该是很好看的,虽然我觉得可能有些夸大其词。” 旁桌有人搭话,也是一位洞冥境修士,他看了眼小姑娘说道:“那位先生自然是出奇的好看,绝非夸大其词,因在下有幸曾见先生一面,便一生无法忘怀,那是让人很难心生嫉妒的好看。” 小姑娘眼睛放光。 但那人又说道:“可惜丫头你资质平平,想拜师的人那么多,哪里轮得到你,而且我看你的确不怎么聪明。” 中年男人猛地拍桌而起,沉声说道:“注意你的言辞!” 那人毫不在意,反而笑道:“说实话罢了,看你们的装束,想来没什么背景,都是像我们这样混迹江湖的游野人士,想要借着先生一飞冲天,很正常,可也要有自知之明啊。” 他话音刚落,便有声音问道:“那位先生可是姓姜?” “先生自然姓姜,苦檀谁人不知啊。” “那你真的见过这位先生?” “我何须骗你们,先生还夸赞我资质不错呢。” 那人说着便想瞧瞧是谁在搭话,环顾一圈,视线放在了李神鸢身上,因她戴着面纱,虽难掩气质,可坐在其旁边的姜望,无疑更惹人瞩目。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四章 拜师者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四章拜师者姜望一直在低头沉思,他们的位置又靠近酒肆门口,来时酒肆里各自闲谈,没人在意,因听着小姑娘和父母的对话,他转过头来,又因中年男人拍桌,吸引了众人视线,再顺势看向姜望,便纷纷呆住了。 但先前说话那人反应很快,他冷笑道:“怎么,莫非仗着自己也长得好看,就想冒充那位先生?姜先生可不仅是长得好看那么简单,那可是弱冠澡雪,修为通天,你又算什么东西!” 纵然神国力量仍在,却也非寻常洞冥境修士能够洞悉,在他看来,姜望确实与普通人无异。 而姜望则很无语,他此前是怎么都没想到,霁城莫名出现的修士居然和他有关。 果然名声这个玩意儿很烦人啊。 弱冠澡雪当然是很夸张的,那可能是隋国甚至整个人间最年轻的澡雪境修士,又非来自山上宗门,那么对于资质平平的洞冥境修士而言,他们拜不得山上,甚至未入月满西楼,想要拜师姜望便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管他们已经年纪很大或很小,他们没有入宗门的资格,自然更谈不上拜师,但姜望则相对更容易能见到,别管能否拜师,就已经是机会了,总得试一试。 姜望其实很好奇,他们很显然只是路过霁城,目标是浑城,但又是怎么确定自己会在浑城的,只是因为自己是浑城人? 他没有理会那人的出言不逊,而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人继续冷笑道:“自然是有传闻姜先生回了浑城,虽然我们更多是来碰运气。” 苏长络则出言质疑道:“你不是见过姜先生么,怎么又成来碰运气的了?” 他当然能搞清楚长得很好看的姜先生明显就是自己的老师,想着老师果然非同凡响,那么对于虽很尊重老师,又对老师出言不逊的人,身为徒弟,自当出击。 那人毫不脸红的说道:“我见姜先生是在别处,何况只是一面之缘,现在去浑城碰运气又有什么问题?” 苏长络笑道:“当然没有问题,但我能保证,姜先生断不会收你为徒。” 那人冷声说道:“姜先生可是夸赞过我,我总会比别人更有机会,你嫉妒我便明说,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心生动摇,实在可笑。” 苏长络相当无语的说道:“你是真没脸没皮啊。” 那位小姑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望,忽然惊呼一声,“长得这么好看,肯定就是先生啦!” 她直接便跑了过去,中年妇人愣是没拉住她,只见小姑娘很干脆的跪在姜望面前,真诚说道:“请好看先生收我为徒!” 姜望怔住。 而先前那人则哈哈大笑,嘲讽道:“你们确是般配,不妨真的收徒?” 姜望认真看着小姑娘,说道:“的确资质平平。” 小姑娘的父母也没觉得姜望真是那位姜先生,便赶忙上前拉扯闺女,但小姑娘很执拗地说道:“他长得这么好看,肯定是先生,除非先生其实很丑,对外说自己很好看。” 姜望没忍住笑道:“先生是真的好看。” 许是真的一时兴起,姜望很没所谓的说道:“虽然资质平平,但我喜欢你,所以收你为徒。” 小姑娘很兴奋,又很有礼貌,有模有样的叩首,说道:“谢谢好看先生收我为徒,我虽然很笨,但我很聪明,肯定不会让好看先生失望的。” 姜望想着你这番话是真有意思。 苏长络满脸错愕地看着小姑娘,我这就有了一个小师妹了? 但好像真的不太聪明的样子。 中年男人有些生气,发力拽住小姑娘。 纵然此人长得好看,可哪里能跟那位姜先生相提并论?自家闺女傻乎乎的就拜师,就算他也没信心能让闺女拜师姜先生,可也不能随意拜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啊。 纯粹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姜望倒是没有在意,而是笑着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中年男人没好气道:“汝鄢询,我家闺女确实很笨,刚刚拜师的事情不作数。” 姜望则像是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很惊讶地说道:“汝鄢这个姓氏很少见啊。” 汝鄢询拽着小姑娘,把她推给妻子,又拱手朝姜望说道:“告辞。” 小姑娘执拗叫喊着,姜望微笑着说道:“好好听话,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苏长络想了想,也朝着已经被拽出酒肆的小姑娘喊道:“小师妹,我是你师兄苏长络,下次见,师兄会给你准备礼物的!” 小姑娘挥手应道:“师兄好,我叫汝鄢青!” 紧跟着她便被父亲敲了脑袋,伴随恨铁不成钢般的说教声音渐渐远去。 先前那人又在此时说了些冷嘲热讽的话,但姜望没有理会,也制止了苏长络的动作,毕竟那人太弱,连给苏长络练手都不够,若以此起纷争,姜望会觉得相当无趣。 他在霁城待了两个时辰左右,霁城的修士们早已不见踪影,而姜望也察觉到神国力量开始消散,整整维持六个时辰,让姜望颇有些惊叹。 他给自己贴了一张甘露神符,李神鸢用言出法随,转瞬便已至浔阳候府,出现在小鱼的面前。
看着旁边的童伯和单琦玉等人,姜望微笑说道:“我回来了。” ...... 浑城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唯有栖霞街变得更安静。 除了老许头的裁缝铺会有生意,但也仅仅止步于此。 这是姜望回到浑城的第二日。 他像以前一样,躺在裁缝铺门口的藤椅上,默默注视着对面凭阑街。 回到家里,哪怕只是静静待着,也感到很舒适。 值得一提的是,因顾景风跟谢吾行、荣予鹿关系打得不错,所以帮忙给梁小悠准备的小院并未被收回,而且梁小悠依然住在那里。 姜望也没有将其赶走。 所以梁小悠是唯一住在栖霞街的外人。 童伯很早便想到遮掩的事情,因此拜托陶天师画符,围绕整个栖霞街,藏在隐秘处,让得洞冥境巅峰及以下修士难以窥探。 虽然陶天师画符的本事有些长进,可要做到这件事无疑很难,所以目前也仅完成了很小的一部分。 说起来其实没什么用处,但黑焰军无时无刻不在修炼,动静难免会很大,陶天师的符箓终究能让浑城人不会察觉到半点异常。 姜望回来后,事情就变得很简单。 待在栖霞街里的姜望处在迄今为止最强的状态,他仅是挥了挥手,便让栖霞街彻底藏匿,纵是澡雪境巅峰的大物,也难以一眼堪破。 虽然小鱼曾带人出城,让得百姓皆目睹,但没有展露手段的修士,百姓很难分辨出他们和普通人的区别,无需刻意解释什么,何况镇守府衙也是跟浔阳候府一心的。 荣予鹿已回武神祠,谢吾行则仍在,他同样躺在一张藤椅上,与姜望并排,铺里忙活的老许头见此很是无奈,搞得他们才是老年人一般,自己这个真正的老年人却不得清闲。 谢吾行无疑有很多话想说。 但姜望率先发问,“身为剑阁真传,你好像很悠闲啊,顾景风明显已经不在浑城,你却一直留在这里,我很好奇你每日里都在做什么?” 谢吾行感慨道:“我可忙了,帮荣予鹿找顾景风的事不提,后来我又被童伯叫去帮忙,毕竟侯府里来了一堆护卫,除了我,没人能镇场子,有些人藏着许多心思,童伯需要让我起到威慑作用。” 他侧目看着姜望,认真说道:“但我觉得童伯有事瞒着我,那些修士应该不单是护卫,因为某些事,我杀了很多,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我没兴趣,可有一点,你欠了我不少人情。” 谢吾行忽然笑道:“毕竟是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啊,这人情是很值钱的。” 姜望静静躺着,微笑说道:“其实很简单,我想建立一座宗门,目前只是在打基础罢了,虽说侯府里的情况是在我有此般念头之前,可也算歪打正着。” 谢吾行惊讶道:“虽然洞冥境巅峰修士便已能够开宗立派,更遑论澡雪境,可是你还那么年轻,怎么如此想不开?” “建立宗门这种事未免过于繁杂,那些洞冥境巅峰修士也仅是无望澡雪,又稍微有点实力才会想建宗立派,试图找到并培养有资质的年轻人,但你何以冒出这般念头?” 因苏长络的事情,谢吾行便已经很震惊姜望年纪轻轻就开始收徒弟,没想到后面还有更震惊的事。 姜望当然没有想不开。 除了目前黑焰军的数量增涨没有比直接建立宗门更容易遮掩之外,也因势在必行,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不仅在于自身,哪怕建立及掌管宗门的确是很麻烦的事情,但相对的也能解决很多麻烦。 尤其身体的状况绝非短时间里能改善,再有李神鸢的出现,让情况变得更糟糕,手里若能有几百上千甚至数万把刀,而且凭仙人抚顶之术,假以时日让他们都晋入澡雪境的话,何处去不得?又何处不能踏破? 身为掌教只需一声令下,那副画面想想就很美啊。 他绝对没有想着能趁机偷懒,毕竟得做成这件事,才能偷懒,所以他还是很勤快的。 “你别管我的事,这么久你还在洞冥境巅峰,不觉得羞愧么?你可是剑神的真传弟子,不念自己,也要替剑神想想,那么大的人物,却有个不成才的徒弟,丢脸啊。” 谢吾行恼羞成怒道:“别以为弱冠澡雪有什么了不起,我只要想,顷刻就能超越你!” 姜望笑着说道:“我看不行。” 谢吾行气坏了,闭关!我要闭关! 像是知道谢吾行在想什么,姜望说道:“你是一位剑士,最重要的便是出剑,别想着把自己困在某处做着所谓刻苦的修行,那反而容易把手里的剑变成废铁。” 谢吾行猛地起身说道:“那就打一架!” 姜望指着栖霞街里出现的苏长络,笑道:“我那徒弟即将破境,很合适当你出剑的对手。” 谢吾行难以置信的看着姜望,哪里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声音发颤道:“你简直欺人太甚!”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五章 汝鄢青(一)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五章汝鄢青虽然直接用仙人抚顶就能让苏长络破境,但身为老师,姜望确有责任,要为徒弟好生考虑,让他清楚修行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仙人抚顶好比灌输知识,甚至能融会贯通,就像是自己十年寒窗苦读而来,可毕竟没有真的十年寒窗,若意志不够坚定,长此以往,心境上难免会出问题。 他不懂得怎么教徒弟,但也是竭尽所能。 谢吾行是剑阁真传,苏长络则天赋异禀,两者对练,后者得益自然更大,前者也并非毫无益处。 看着很生气的谢吾行,姜望笑道:“算我请你帮忙,若是很长时间都没能破入澡雪,我也会帮你。” 这句话便有两层意思。 等姜望能轻而易举帮人破境澡雪的时候,他自己必然也得破入澡雪之上,但如果谢吾行面前只剩一层窗户纸,姜望其实现在就能做到,只是代价颇大,足以把神国力量直接耗尽,所以没必要担此风险。 姜望当然更相信谢吾行会靠自己的能力破境澡雪。 所以这番话说了等于没说。 谢吾行也没有真的生气,目前跟姜望差距极大,真打的话,无非是找虐,那才是没有丝毫益处,但能过把老师的瘾,貌似也不错,反正是姜望的徒弟,他怎么严苛都无所谓。 看着渐行渐近的苏长络,谢吾行露出邪魅一笑,仿佛是在等着猎物接近。 苏长络莫名感觉背脊发凉,似是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他没有在意,只道是刚从沈澹雅那里知晓些事情,情绪仍然难以平复罢了。 ...... 巳时三刻,姜望静静躺在裁缝铺前,身旁已无谢吾行,但苏长络仍在,他站在那里有些踌躇,姜望便抬手指向一侧的藤椅,说道:“别拘束,躺着便是。” 苏长络摇头说道:“徒儿哪能跟老师躺在一块。” 姜望挑眉说道:“正因我是老师,所以你得听话。” 苏长络微微错愕,便只能默默坐在藤椅上,他还是没有真的躺着。 “沈澹雅的确拥有了掌祭爷爷的某些记忆,虽然皆是零散的碎片,但也足够让我知晓戾王朝的故事,明白他们在小镇做了什么,又为我,为我父亲和祖父做了什么。” 姜望平静说道:“莫祭酒仅仅是想让你活着,也非刻意想用这些压你,但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没意见,我只希望你能想好,让这件事情成为你的动力,而非压力。” 苏长络低头沉默。 姜望说道:“谢吾行是剑阁真传,你待在小镇里也许不清楚,他的老师是苦檀最强,我让他帮忙,也是费了好大力气,等你收拾好心情,便暂时跟着他修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问他。” 苏长络说道:“但我想跟着老师修行。” 姜望很正经地说道:“等你完成谢吾行的修行,我自会教你。” 苏长络只能点头说道:“那我先去给小师妹准备礼物,她应该快到浑城了。” 姜望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 苏长络起身离开。 他念着的小师妹此刻距离浑城仅有数里地,而且正被汝鄢询提起来揍。 中年妇人试图劝阻,但紧跟着便听小姑娘叫嚷道:“你再打我,我定叫好看先生帮我揍回来!” 汝鄢询一听这话更气了。 “那人怕是早不知跑哪去了,你还真当他是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原来别人说你笨,当爹的我还不服,万没想到你居然真的笨成这样!” 想他汝鄢询聪明一世,怎么会有此般蠢笨的女儿? 中年妇人则说道:“反正我们也要到浑城了,届时自然真相大白,青儿执拗,你再打她也无济于事,真打出个好歹,你又心疼的不行,何必呢。” 汝鄢询终究没有再彰显父爱如山,看着妻子蓟红妆说道:“外界各种传闻,谁也无法保证姜先生是否在浑城,本就是碰运气,若没能见到姜先生,依照青儿的性子,怕是很难改变想法,但凡在浑城瞎说八道,怕是有机会拜师也没了。” 蓟红妆把汝鄢青抱在怀里,揉着她的脑袋,说道:“那能咋办呢,要不再生一个?” 汝鄢询面色一滞,这话题转得有点突然啊。 汝鄢青反而很兴奋地说道:“我看行,我想要个妹妹,嗯......弟弟也行,比较抗揍。” 汝鄢询很无语说道:“你是真听不出好赖话啊。” 他们暂时歇脚,待在路旁,很快便有修士经过,正是此前在霁城酒肆里的那个人,其身边跟着三五好友,注意到汝鄢询一行,便止住了脚步。
恰逢此时,也有另一行人出现。33 这些人更像是寻常百姓那般,驾驶着马车,两侧亦有策马随行者。 曾在酒肆里信誓旦旦说见过姜望的人没有在意那辆马车的出现,而是看着汝鄢询他们冷嘲热讽道:“看来我们颇有缘分,居然又见面了,在下宁韫,好叫你们知道即将拜姜先生为师的人是谁。” 他瞥了一眼汝鄢青,笑道:“丫头都已经拜师了,便好好孝敬自己的老师,怎么又往浑城去,让你那位老师知晓,可就得伤透心了。” 汝鄢青皱眉说道:“你咋啷个哈戳戳嘞?” 宁韫茫然道:“你在说什么?” 汝鄢青说道:“说你瓜兮兮。” 宁韫面色微变,虽然没听懂,但也猜出是某种方言,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他当即拔剑出鞘。 汝鄢询把女儿拽到身后,沉声说道:“我们与阁下素无恩怨,何故咄咄相逼,仅是偶然遇到,都要来嘲讽两句,真当老子没脾气么!” 世间蠢人何其多,但真就毫无理由犯蠢的,他决然不会惯着。 本已要离去的那辆马车放缓了速度,是因车厢里传来一声轻咳,而汝鄢询和宁韫等人仍是没有在意。 宁韫身边的人也觉得他稍微有些过了,毕竟有没有见过姜先生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莫不是说多了,自己都信了?眼看着就到浑城,再满嘴胡诌,最终倒霉的必然不会是别人。 他们有意劝阻宁韫。 宁韫心知肚明,可每每说到见过姜先生甚至被姜先生夸赞的话,旁人都会很羡慕,他就能借此长篇大论,那种感觉很好,他颇有些乐不思蜀,但在霁城里被质疑,让他很不爽。 正因说得多了,如果承认之前是在撒谎,他便连地缝都没处钻,虽然清楚闭嘴是最好的办法,可有时候又难以控制,笃定能拜姜先生为师的话,纯粹是脱口而出。 在好友的拽扯下,宁韫最终保持沉默。 便在这时,停在不远处的马车里传出一道声音,“你们都是来浑城想拜那位姜先生为师的?” 他们这才正视那辆马车,两侧骑马的明显是护卫,而且仅是寻常武夫,但车厢里说话的人却有些不太对劲,若非有人开口,他们甚至都未曾感知到车厢里有人。 “问你们话呢!”有护卫策马面朝他们,一副很高高在上的模样,有此做派必然是因身份带来的。 宁韫是混江湖的修士,身上自然有着很浓重地江湖气,让他看起来并不像修士,但这绝非贬低江湖人的意思,毕竟真正的江湖人不会做宁韫这种连自己都骗的事儿。 单纯骗自己没什么,可明显是轻易就能揭破的事情,谁会那么傻的自找打脸? 要是永远碰不见那位姜先生也就罢了,你怎么说都无所谓,可既然是去浑城,目的就是拜师,再搞这些有的没的,等真的见到姜先生又该如何? 别管宁韫心里真正在想什么,纵然知晓车厢里的人可能有些不寻常,但护卫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他很不喜欢,有些话便也再次脱口而出。 “想我宁韫在苦檀江湖混迹十数载,江湖人哪个见我不得客客气气,既然是询问,便做好询问的态度,主子不下车也就算了,你个护卫狗仗什么人势,惹恼了宁某,便取你狗头!” 护卫都傻了,他没想到此人这般勇。 而且宁韫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江湖上有这号人?咋没听过啊? 他一时没敢轻举妄动,回头看向驾车的老翁。 老翁满脸褶子,笑眯眯说道:“宁韫......久仰大名啊。” 宁韫讽刺道:“别来这套,想跟我套近乎?门儿都没有。” 老翁面容凝滞。 这人很欠打啊。 他顿时冷脸说道:“既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话音落下,两侧护卫便已领悟,直接拔刀出鞘,袭上宁韫! 宁韫的三五好友无奈掩面,果然跟这家伙在一块,避免不了打架,他们也是暗恨,明知此点,为何从来没有避而远之?真等招惹到惹不起的人物,岂非死得无辜? 原来我等也是蠢人。 他们此刻幡然醒悟。 这便是一丘之貉吧? 他们只顾着认清真正的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帮忙,但那些护卫毕竟只是寻常武夫,没等接近,便被宁韫一剑尽数挑翻,毫无疑问的脱口而出道:“就这?” 老翁面无表情,他缓缓抬手,莫名气机在此间浮现。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六章 汝鄢青(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六章汝鄢青蓟红妆轻轻拽了一下汝鄢询的袖子,示意他趁此机会远离。 她则顺势牵住女儿的小手,临行前,小姑娘嘟囔了一句,“哈戳戳。” 显然说得依旧是宁韫。 但他们没走几步,便见宁韫突兀跪倒在地,有极其雄浑地黄庭炁连带着把宁韫的三五好友尽数压倒,任凭如何挣扎,都无法直起腰身。 宁韫整张脸憋得通红,明白自己踢到铁板了。 可他仍不服气,声音低沉地嘶吼道:“前面二里便是浑城,竟敢在姜先生的地界放肆,你可知我与姜先生是什么关系!” 他的三五好友满脸惊恐,都这时候了,你还想说啥? 但这番话很管用,毕竟老翁难以判断宁韫话中真假,黄庭炁很快便消散。 “你和姜先生是什么关系?” 宁韫重新站起身,他没有丝毫脸红,甚至满是自豪的说道:“姜先生便是我的老师!” 老翁微微眯眼,说道:“但你刚才好像说得是要拜姜先生为师,怎么突然就已经是姜先生的徒弟了?” 宁韫说道:“我的确是前去拜师的,可这跟姜先生已经是我的老师有什么关系?” 他的三五好友浑身僵直,却又不得不佩服宁韫,嘴里没真话就算了,偏偏说得像真的一样。 老翁很懂领悟,恍然道:“所以是姜先生已口头上收你为徒,只是未曾真正拜师。” 宁韫傲慢道:“尽说些废话,事实当然就是这样,老小子你完了,待我告诉老师,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的三五好友面色大变,你怎么说着说着还威胁上了? 真就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呗? 咱毕竟没到浑城呢,那老翁若是因此想以绝后患,再下狠手可咋整!? 但有人很快帮他们转移了老翁的视线。 是汝鄢青跳了出来,她大声指责宁韫,“你个哈戳戳!我才是好看先生的徒弟!” 汝鄢询满脸惊恐,朝着蓟红妆急声道:“你怎么没拦住她!” 蓟红妆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很无奈说道:“就差一点。” 汝鄢询当即便要上前拽住女儿,但随着老翁目光所至,他便好像被毒蛇盯上,浑身僵住,冷汗啪啪滴落。 暗想老翁必然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 在江湖里,洞冥境巅峰和第四境武夫已然是最高的存在,前者更罕见,因大部分洞冥境巅峰修士纵然因资质问题无望澡雪,也会待在像月满西楼这样的地方,很少在江湖里行走。 老翁仅凭一眼,就让汝鄢询夫妇无法动弹。 车厢里的人再次开口说话,“都说是姜先生的徒弟,那我该信谁呢?” 宁韫瞪了一眼汝鄢青,说道:“自然是信我,你且在这里等着,我这便去请老师。” 他朝着三五好友挥手,便想离开。 车厢里的人没说话,老翁也没说话,只是盯着宁韫,渐渐地,宁韫便步履维艰,他恼恨道:“又想怎样!真要得罪我,让老师把你们全杀光么!” “我只是觉得姜先生应该看不上你们,那位小姑娘虽然资质平平,但终归年轻,而你同样资质平平,却已不年轻,弱冠澡雪的姜先生会收你们为徒,我怎么也不相信。” 侧面车帘被掀起一角,有稍显粗糙的手掌微微拍击窗板,“打着姜先生的名义到处乱吠,想来姜先生也会很不喜,既然遇到了,我便帮他解决吧。” 老翁会意,默默从车辕下来,鞋底刚刚接触地面,宁韫及三五好友便觉难以想象的压迫感来袭,纷纷喷血倒地,许是汝鄢青年纪小,老翁没有第一时间针对,可汝鄢询和蓟红妆同样面色微变。 他们当然会比宁韫的修为更高深一些,可也深不到哪去,洞冥境巅峰修士的气场如山岳般厚重,他们难以呼吸,撑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断了生机。 宁韫的三五好友已经有人死去。 汝鄢青很茫然地左顾右盼,终是意识到问题,她看着表情痛苦的父母,心中焦急,忽而想到什么,双手捧脸,抬头大喊,“好看先生,救命啊!” 她的声音响亮,可也很难传出去太远。 老翁没有在意。 下一刻,却有寒风骤临,雪粒自浑城方向肆虐而至。 老翁下意识回身抵御,紧跟着便被如刀般的雪粒轰飞,身在半空,就已整个炸开。 候在马车前面的护卫们满脸震惊。 他们蓦然回首。 前往浑城的路上,本是空无一物,此刻却已不知何时出现一道身影,是躺在藤椅上的身影,那人有着难以用言语准确描述的好看的脸。 “果真是姜先生?” 车厢里有声音响起。
从浑城来,又长得这般好看,而且人未至便已轰杀洞冥境巅峰的老翁,怎么想也不会有别人了。 但声音里依旧带着疑问,若那小姑娘唤来的真是姜先生,其中意味着什么很明显,这也无疑是未见姜先生便已得罪了姜先生,老翁死或不死,根本不重要。 来者自然是姜望。 神国笼罩范围虽未至霁城,但也早已在浑城之外很远,他听到了汝鄢青的声音,是因为那句好看先生,迄今为止只有汝鄢青这么称呼过他,他无需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第一时间就把老翁杀掉。 看向满脸惊喜的汝鄢青,姜望笑道:“好徒弟,为师来了。” 汝鄢询和蓟红妆则一脸呆滞。 能够确信的一点便是此人并非普通人,难不成真的会是姜先生? 更傻眼的是宁韫。 仅是掀起一阵风便轻而易举轰杀洞冥境巅峰修为的老翁,自然也很难是同境之人能做到,那么再是愚钝也该想到此人是澡雪境的大修士,浑城里的澡雪境,又长得很好看,除了姜先生还能有谁? 宁韫趴在地上装死。 他的三五好友更是大气不敢喘。 装瘸了吧? 早知如此,真就该离宁韫远远的啊! 汝鄢青直奔姜望而去,这回汝鄢询没拦着,他仍然处在震惊的情绪里。 “好看先生果然便是那位先生,他们都没我聪明。” 注视站着也只与躺在藤椅上的他一般高的汝鄢青,姜望微笑说道:“我的徒弟自然是要很聪明的,若再有人说你笨,你尽可打回去,打不过的话别打,呼唤老师或者师兄帮你打。” 汝鄢青眼前一亮,顿时指向汝鄢询说道:“我爹之前打我了。” 姜望错愕,无奈道:“这个为师管不着。” 汝鄢青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有真的想让老师帮忙打自己父亲,所以没觉得失望,但见识到老师的厉害,她自然会有一些别的想法,便回眸挑衅般看了父亲一眼。 汝鄢询嘴角抽搐。 他颤颤巍巍上前,毕恭毕敬道:“未识庐山真面目,望先生勿怪。” 姜望笑道:“不碍事的。” 汝鄢询仍是难以相信。 虽然就是抱着想让女儿拜师的念头而来,但真的拜了师,却感觉像是做梦一般,毕竟拜师的过程太诡异了,莫非自家闺女因为太傻,反而傻人有傻福? 车厢里的人问完话便一直在等着,迟迟没有等到回应,他便掀开车帘走了出来,虽然穿着锦袍,但却满是褶皱,看着很是糟糕,他同样是一老翁,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 “姜先生果真是姜先生?” 他再次询问。 姜望看向他,说道:“你是何人?” 邋遢老翁笑着说道:“刚刚都是误会,是因他们都说是姜先生的弟子,我只是觉得他们资质平平,姜先生断然不会看在眼里,反而若打着姜先生徒弟的幌子到处惹是生非,便会是很糟糕的事情。” 姜望说道:“如此看来,我确要谢谢你。” 邋遢老翁说道:“但那位小姑娘好像真的是姜先生的弟子,现在姜先生也杀了我的人,误会便算解开了。” 姜望轻轻颔首。 先前那个老翁的确没有对汝鄢青出手,那么他也没理由责怪,反而严格说起来,直接杀死老翁,是他的错。 他当然没必要怀疑邋遢老翁的话,因汝鄢青等人都能证实。 邋遢老翁说道:“我姓宰单名相,别看长得老,其实我才四十四岁,此行是特地来找姜先生的。” “宰相......好名字。”姜望说道:“你已是洞冥境巅峰,而且是很高的那一类,想来不会也是来拜我为师的,看你们风尘仆仆的样子,自是远道而来,有什么事等去浑城再说吧。” 姜望没有在意仍然装死的宁韫,看着汝鄢青说道:“你师兄给你准备了礼物。” 汝鄢青说道:“那好看先生有给我准备礼物么?” 汝鄢询皱眉呵斥道:“青儿,怎能如此无礼!” 汝鄢青吓了一跳,满眼委屈。 姜望则摆手说道:“其实这样很好,规规矩矩的反而没意思,说来我的确没准备什么礼物,但既然你想要,我自然得好好想想,貌似我也没给你师兄准备什么礼物。” 汝鄢询想着姜先生真是平易近人啊。 原本是觉得弱冠澡雪的名头够响,纯粹来碰运气,也是因他始终觉得自己女儿不笨,虽然这一路上不得不接受了事实,但姜先生能此般和颜悦色,甚至颇有些宠着女儿的意思,他自然心下欢喜。 ......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七章 汝鄢青(三)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七章汝鄢青姜望朝着汝鄢询和蓟红妆招手,又顺势牵起汝鄢青的小手,伴随一声雷鸣,便携裹着他们直接消失在原地。 见此一幕,宰相微微皱眉,想着为何要搞出这么大的声音? 看来这位姜先生终是年轻人啊,喜欢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看了一眼宁韫等人,他也同样没在意,上得马车,护卫们战战兢兢的随行前往浑城。 宁韫及三五好友仍趴在地上迟迟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儿,有人抬头。 又看了眼死去的同伴,他们面无表情,有人说道:“莫说拜师,怕是已让姜先生有了恶感,是姜先生高抬贵手,没有杀我们,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往浑城,但有一点......” 他们看着宁韫说道:“咱们之间的情义自此断绝,日后各走各的路。” 宁韫面色不堪,他想说什么,却很难说得出口。 只能落寞看着好友们离去。 慢慢的,他神情忽然变得坚定。 虽然那人确实修为高深莫测,但如何证明就是姜先生?只凭长得好看?凭着修为高深又长得好看?万一真正的姜先生比此人更好看呢? 宁韫不信邪,毅然决然朝着浑城奔去。 ...... 栖霞街,侯府门前。 姜望身影突兀出现。 汝鄢询和蓟红妆精神恍惚。 汝鄢青也是小脸煞白。 她可没经历过此般情况。 但很快就把害怕的情绪抛之脑后。 是因苏长络从侯府里走出来,他怀中抱着一大堆东西。 “小师妹。” “小师兄!” “是大师兄。”苏长络无奈纠正汝鄢青的称呼,说道:“师兄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便挑着买了些女孩子应该会喜欢的东西,你看看,若都不喜欢,我再去买。” 汝鄢青也没有真的那么傻,满心欢喜的翻看礼物,喜欢或不喜欢都表现出很喜欢的样子。 苏长络松了口气,这才朝着姜望行礼道:“老师。” 姜望点点头说道:“等会儿有客人,你暂且回避。” 苏长络皱眉道:“是有什么问题?” 姜望径直跨入侯府,说道:“以防万一,别多想。” 汝鄢询帮着女儿拿礼物,战战兢兢跟着苏长络往里走。 浔阳候府的气派是他生平仅见。 但稍微显得有些空寂,是因为姜望喜欢安静,所以黑焰军都在别处,反正整个栖霞街哪里都能住。 他很快注意到某个角落里蹲着一人,而且鬼鬼祟祟的。 苏长络解释道:“那是阿空,她肯定在偷吃东西,这很正常,你们不用在意,对了,侯府里是童爷爷管事,除了童爷爷便是小鱼姐姐权利最大,等见到她再给你们介绍。” “还有剑阁真传谢吾行也暂住这里,你们或许听说过他,再一个是李姑娘,嗯......虽然我觉得身份有待商榷,总之侯府里便只有这些人,小师妹可能会住在这里,但你们得住在别处。” 汝鄢询表面镇静,内心里却如惊涛拍岸。 剑阁真传谢吾行他其实没有听闻过,但剑阁是什么?那可是苦檀第一大宗,剑神更是苦檀第一人,剑神阁下的真传弟子住在这里,代表什么? 汝鄢询更加战战兢兢,险些不会走路了。 阿空已芳龄十八,只是个子有点矮,让她看上去好像没比汝鄢青大多少,因此汝鄢青便误会了。 她看着小小身形蹲在那里的阿空,没有任何犹豫便跑了过去。 汝鄢询很是慌张,苏长络则笑着说道:“无碍的,只要不抢阿空的食物,她人便是很好的。” 阿空是很警惕的,察觉到有人接近第一时间把手上鸡腿儿塞到怀里。 “姐姐,你在做什么呀?” 阿空回头看着正探头探脑搜寻什么的汝鄢青,龇牙咧嘴道:“小屁孩儿,一边玩去!” 汝鄢青毫不在意道:“你也是小屁孩儿啊。” 阿空微微呆滞,恼怒道:“你才是小屁孩儿!” 汝鄢青理所当然道:“我是啊。” 阿空沉默。 汝鄢青问道:“姐姐你在吃什么?” 阿空皱眉说道:“我没有。” 汝鄢青说道:“但你嘴巴很油唉。” 阿空抹嘴,说道:“我没有。” 汝鄢青指着她怀里说道:“你把鸡腿儿藏在这里,就把衣裳弄脏了。” 阿空很震惊说道:“你怎么知道是鸡腿儿?” 汝鄢青说道:“因为你脚下有鸡骨头啊。” 阿空极其懊恼,她果断起身说道:“你别想吃!” 汝鄢青说道:“我没想吃啊,我爱吃青菜。” 阿空更震惊了,怎么会有人喜欢吃青菜? 鸡腿儿不好吃么? 她很义正严词说道:“吃肉能长高。” 汝鄢青略微思索,说道:“但你也没长高啊。” 阿空仿佛被箭刺中。 好强劲的对手! 幸好是爱吃青菜。 阿空安慰着自己。 ...... 后院里,童伯捧着茶壶,在藤椅上摇晃着。
姜望把自己的藤椅放在旁边,接过小鱼递来的茶,惬意地舒了口气。 “李神鸢呢?” 小鱼刚准备练剑,闻言说道:“今日一直没见到她。” 反正只要没朝他扑来,姜望也不在意李神鸢做什么,认真思考着应该给俩徒弟准备什么礼物。 童伯则问道:“你打算待多久?” 姜望说道:“暂时没想,大概很长时间都会留在浑城。” 童伯说道:“歇息歇息也好。” 姜望想了想,问道:“我爹当初在神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举家搬来苦檀?以前不告诉我,的确是因我活不长而且太弱小,现在没理由再隐瞒我了吧?” 童伯沉默了很久,说道:“你隐藏自己修行的事实,忽然又崭露头角,现在更有弱冠澡雪的名声在外,不是因为猜到了什么,暗中谋划?” 姜望也沉默了片刻,隋帝针对前诸国皇室后裔的事情,绝非是一开始便有猜到的,他自然未曾谋划什么,但现在确实有了些计划,说道:“猜测不代表真相。” 童伯轻叹一口气,说道:“侯爷其实不愿让你介入,澡雪境虽已是至强,可在神都里,真的算不上什么,可弱冠澡雪毕竟不太一样,少爷有望迈入更高的境界,有些事告诉你便也无妨。” 他没有避着小鱼的意思。 “事情还要从三十年前说起,那时侯爷年仅舞勺,高坐神都的那位是舞象之年,老侯爷尚在,先帝也在,隋覃百年契未成,西覃剑圣持剑镇压整个人间的事迹余温仍在。” “那是西覃士气正盛,隋国内忧外患之际。” ...... 姜祁的祁是祁国的祁,但因未曾经历那件事,老侯爷也没有给他灌输某种念头,所以姜祁的十四年没有仇恨,甚至在神都里小有名气,当然是因他长得好看。 唐棠是隋国三十年前的第一天才,那时候没有满棠山,两人因天赋和相貌出名,自然会有很多种方式结识,只是唐棠比较年长,两者接触并不多。 偏偏唐棠喜好结交朋友,不管年纪大的或年纪小的,只要对胃口,便都是好朋友。 而陈景淮仅是很普通的皇子,是跟姜祁一块长大的,相互间自然是最好的朋友。 所以他也认识了唐棠。 西覃剑圣镇压人间的时候,姜祁和陈景淮都十分年幼,但唐棠已是初露峥嵘,唐棠说得最多的话题便是西覃剑圣。 他立于青河畔,背对着姜祁和陈景淮,豪言壮志道:“我也就是晚生了几十年,若与剑圣在同一个时代,执立人间的剑便是我的剑,而君子立剑,十年未晚,我的剑会成为天下第一,我会比剑圣更有名气,我已经想好世人该怎么称呼我,西覃有剑圣,隋国有剑仙!” 姜祁满是崇拜的看着唐棠。 陈景淮则皱眉说道:“仙人尊贵无比,至高无上,你怎能以仙自居?” 唐棠回头说道:“正因仙最高,而我也会站在最高,自然便是剑仙。” 陈景淮说道:“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哪怕是剑圣也不敢称仙,那是对仙人的大不敬。” 唐棠有些不喜说道:“敬仙是在心里,而非只在嘴上,何况你怎能确信世上真的有仙?我为何就不能成仙?” 姜祁拽住陈景淮说道:“仙人或生来便是仙人,但仙人终究有个人字,人能成仙,唐大哥自然是最有希望成仙的,跟以后的仙人是好朋友,你不觉得很棒么?” 陈景淮畅想一番,弱弱说道:“好像的确很不错。” 他心里又想,那也得真的能成仙人。 唐棠说道:“我会在世间斩妖除魔,以后咱们很难像现在这样随时见面,你们资质平平,也不用担心什么,只要有我在,你们便都不会死,毕竟我会是剑仙,也会是真仙,仙人不让你们死,你们便怎么都死不了。” 陈景淮认真说道:“唐大哥的骄傲虽然人尽皆知,可我觉得日后行事也莫要太过张扬,在神都里唐大哥到处都是朋友,但在外便到处都是敌人,毕竟没有真的成为天下第一,谁能保证不会再出现新的天才,后来者居上。” 唐棠挑眉说道:“我要做成的事情,没有人能拦着,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人生在世,便要想我所想,做我所做,处处顾虑,怎能畅快?心不畅快,剑必蒙尘,非剑仙也。” 姜祁很无奈又拽住陈景淮,朝着唐棠说道:“唐大哥莫气,景淮的性子你也清楚,而且某些话并非没有道理,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唐大哥确得放在心上。” 唐棠拂袖说道:“我可是未来剑仙,怎会因一两句话便动气,只是想法不同罢了,但有句话不吐不快,过于张扬虽非好事,处处想好亦是坏事,好坏本就共存,硬是把黑变成白,只会让黑隐于白。” 姜祁若有所思。 陈景淮默然无语。 唐棠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我明日便离神都,今日什么都别想,一醉方休!” 陈景淮犹豫道:“我毕竟是皇子,入夜前必须得回宫。” 唐棠说道:“入夜还早呢,何况当了这么久乖孩子,偶尔醉一场又能怎样?” 陈景淮没再说什么。 姜祁说道:“要不让公主殿下帮忙遮掩一二?” 想到那位很疼爱自己的姐姐,陈景淮点头说道:“只能这样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八章 隋境的祁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八章隋境的祁人童伯讲到这里,故事出现转折,那并非一夜无话,可谁也不清楚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望很好奇的说道:“唐棠第二日便离了神都,与此前计划好的事情没有出入,但却再也没有回来,西覃借剑圣之势攻隋,让得先帝病卧在榻,那个人突然得势,便把唐棠除名,紧跟着有了满棠山,皆是因那一夜发生的事情?” 童伯说道:“三人都酩酊大醉,侯爷一无所知,那位想必也是后来才知晓些什么。” 他猜测道:“要么是唐棠醉酒后真的做了什么,要么就是那位无中生有,两人结识是因侯爷,所以算不得好朋友,最有可能的便是唐棠不愿支持他,他便想毁了唐棠。” 姜望思忖道:“虽然是有名的乖孩子,但其实应该早有想法,他的形象深入人心,唐棠纵然不愿支持,也很难与之为敌,何故便想毁了唐棠?这里面肯定另有原因。” “毕竟唐棠原本是出去斩妖除魔的,没理由一去不回,只能是因为不想回,很显然那一夜是真的发生了某些事情,甚至唐棠有意在躲避,以他的性格,什么事情会让他躲着?” 姜望由衷感慨道:“只有老爹是最单纯的。” 童伯摇头说道:“但人不可能一直单纯,覃借势剑圣攻隋便是百年契前的最后一战,结束于二十四年前,那时侯爷已弱冠,老侯爷长眠,悲伤之余,又有唐棠的事情,侯爷便入宫质问。” 姜望猜想道:“那个人没有给出什么说法,甚至可能很敷衍。” 童伯说道:“没错,侯爷向来很崇拜唐棠,唐棠也教过侯爷一剑,虽然只有一剑,却是侯爷最强的一剑,如果那位没有敷衍,没有羞辱唐棠,没有拿老侯爷说事,没有因所谓的一时气愤刺了侯爷一剑,侯爷不至于和那个人决裂。” 姜望没有想到,隋帝和自己父亲决裂竟是因唐棠而起的。 童伯缅怀道:“但真正的决裂,并非在那一日。” ...... 亥时的神都,万籁俱寂。 皇宫某座大殿里。 姜祁一身月白长衫,肩头却有血花绽开,十分醒目,他怔怔看着面前持剑的陈景淮。 “我其实从最开始就不喜欢唐棠。”陈景淮丢掉手里的剑,怅然若失般看着姜祁,说道:“因为你仰慕,觉得他是天才,而且是古往今来独一份的天才,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尝试着喜欢唐棠。” “好像整个神都的人都很喜欢他,因为他是天才,未来会站在难以想象的高度,因为他洒脱,不拘小节,纵然有敌意,也会很快被他折服,但唐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他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好。” “我自始至终都没办法喜欢他,只会越来越厌恶他,我以为整个神都只有我,可很幸运的是,神都有第二个人同样不喜欢他,很遗憾的是,那个人并不是你。” 姜祁嘶哑着声音说道:“你到底为何厌恶他?只是因为他是天才,而你是废柴?” 陈景淮笑着说道:“我当然不是废柴,只是没有唐棠那么天才罢了,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为了你甚至甘愿让自己忍着恶心去喜欢唐棠,可你却第一时间跑来质问我。” “我没有杀他啊,是他自己不回神都的,我仅是顺势把他彻底赶出神都,我为你想,你从不为我想,反而因这点事情跑来质问我。” “西覃攻隋的时候,唐棠又在哪里?他玩失踪,根本不顾隋人死活,那些曾经喜欢他的人战死沙场,他自称剑仙,便真的像仙人一样不问世事?” 姜祁低眸说道:“吕涧栾亲征,横跨奈何海,除剑圣外,覃人强者蜂拥而至,皆在澡雪境以上,唐棠再是天才,又如何能敌?” “他没出现,你怪罪,没有任何问题,我也会有想法,但隋败的原因岂能责于唐棠一人?国师曹崇凛又为何没出现?他是隋国第一强者,百个唐棠也比不上国师,难道只因剑圣没露面?” “剑圣是已隐世,国师何曾隐世?他就在神都,却眼睁睁看着隋人战死,看着陛下重伤而归,你厌恶唐棠有你的理由,我也有理由厌恶国师,我会率领黑焰军奔赴奈何海,纵然死路一条,我也要战。” 陈景淮冷笑道:“你究竟在装什么?国师没露面自然有国师的想法,国师自始至终都是隋人,而你是祁人,只是生活在隋境里,祁国是被隋灭的,你想为隋而战,简直惹人发笑。” 姜祁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景淮。 似是后悔说话重了些,陈景淮轻声说道:“回去养伤,别做无谓的事情,我们毕竟是一块长大的,我很了解你,你也该了解我,等我们都冷静下来再谈吧。” 姜祁低沉着声音说道:“我不懂是否真的了解过你。” 陈景淮没说话。
姜祁回到浔阳候府,他在院里呆坐一夜。 在第二日巳时他想清楚某些事的时候。 神都里却也传扬起一件事。 姜祁深夜入宫,与十四皇子陈景淮促膝长谈,酒醉之际把某位娘娘当做宫女试图染指,陈景淮阻止不得反被打伤,姜祁随后逃出宫去。 因那位娘娘没有受到伤害,陈景淮念及昔日情义,只将其禁足侯府,时日待说。 听闻此事的姜祁,面无表情。 他吩咐童霁道:“把家里该带的带上,准备离开神都。” 青年童霁面露悲愤,自然清楚那些都是子虚乌有,可听到姜祁的话,他神情一震。 “少爷......” 姜祁平静说道:“谁若拦着,杀无赦。” 童霁正色道:“明白。” 骁菓军已封锁浔阳候府。 黑焰军直接从大门而出。 隋祁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力量很久违地再次争锋相对。 铁血的气息弥漫整条街。 “姜小侯爷,十四皇子有命,你不得外出。” 姜祁提着剑,淡淡说道:“杨统领,你效忠的是陛下,并非十四皇子。” 杨统领说道:“但十四皇子传的是陛下的旨意。” 姜祁说道:“你真的相信是陛下的旨意?” 杨统领说道:“我见到了陛下。” 姜祁无话可说。 杨统领说道:“虽然证据确凿,但我很想听听你要说什么。” 姜祁看着他说道:“没什么好说的,我要离开神都,没人能拦得住我。” 杨统领眉头紧皱,说道:“何必呢,十四皇子为你求情,只是将你禁足,你便老实待在侯府里,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出来,你曾经的朋友都没出现,没人帮你,想安然无恙离开神都,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 姜祁嗤笑一声。 他在神都哪有几个朋友,最好的朋友便是伤他最深的人。 姜祁看向皇宫。 国师曹崇凛也在看着浔阳候府前的街道。 “殿下已经做得够多了,还要再放过他?” 陈景淮负手说道:“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他什么都不会说,是觉得没有意义,也是不想再说什么,我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他,让神都得以把这件事看得更清楚,在适合的时候,我自然就不会再放过他。”33 曹崇凛说道:“但人是会变的,尤其是经历某些事情后,这样做稍微有些冒险。” 陈景淮眯眼说道:“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 “我始终没想明白,那个人为何放过老爹?虽然猜到是想借此事更彰显仁德之名,但仁过了头,绝非好事,老爹俨然要强行冲出神都,这便是给了他下死手的最好机会。” 能举家搬来苦檀,在姜望看来,是很匪夷所思的,那是不该发生的事情。 童伯说道:“谁又能知晓那个人在想什么呢,但他真的很了解侯爷,因侯爷抗旨,便更坐实了那件事,他摆出极其悲痛的模样,极力想要劝阻侯爷别做傻事,神都百姓皆看在眼里,没有任何辩解的侯爷,在百姓眼里就成了彻底的罪人。” 姜望皱眉说道:“虽然辩解的确没什么意义,但总能让人生疑,让这件事情无法轻易被定性,他又为何只想着离开,没有丝毫想反抗的念头?” 童伯说道:“侯爷或许没那么了解自己最好的朋友,可也绝对是了解最多的人,有些话是没办法说出口的,倒不如闭嘴,只做事,能活着离开,便有无数办法可以反击。” 姜望默然。 是啊,那里是神都,是隋国大物最多的地方,姜祁算什么?他只是修为很低的普通人,有着剑仙唐棠传授的一剑,可那一剑再强,也高不过神都大物们。 有些话说来没意义,纵然有意义,也说不出口,因有人不会让他说出口。 童伯哀叹道:“侯爷在那时记起自己是祁人,是站在隋境上的祁人。” 大部分生来便已是隋人,他们安居乐业,含饴弄孙,只有真正经历或是代代信念相承的皇室后裔,才能一直记得自己是谁。 但记得跟想要做什么仍然有着很大的区别。 因前者很清楚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能改变的只有失去美好生活,最终死在不知名的角落。 陈景淮的仁德更多是在于前诸国皇室后裔,目的是将他们的信念抹杀,再徐徐图之。 事实证明,他基本做到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九章 剑仙唐棠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九章剑仙唐棠除了奉旨行事的杨统领,没人拦着姜祁离都。 他执剑冲在最前面,接连挑翻数名骁菓军甲卫。 童霁一袭黑袍,身后是乌泱泱地黑焰军,他面容冷峻,忽而拔剑,喝道:“冲阵!” 整条街瞬时喊杀声震天。 家眷妇孺被未参战的黑焰军护着,因陈景淮的指令,没人对她们出手,这更显得姜祁罪恶滔天。 姜祁毫不在意,顺势而为,第一时间护送家眷离都,他亲自率领以童霁为首的黑焰军断后。 杨统领往前迈步,身侧时时都有骁菓军甲卫掠出。 “姜祁抗旨,罪加一等。” 他话落,便迎上姜祁一剑。 那是唐棠教给姜祁的一剑。 也是姜祁能斩出的最强一剑。33 面对杨统领,他没办法有所保留,必须全力以赴。 那抹剑光让得白昼更亮,甚至有些刺目,完整呈现在整个神都里。 姜祁长得很好看,但姜祁天赋不高,这是神都的人都清楚的事情。 曾有人笑言,若是姜祁没有那么好看,或许天赋就会高一些。 可今日,他们会意识到,姜祁的天赋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唐棠固然是隋国第一天才,甚至可能是人间第一天才,纵然他的剑精妙绝伦,可唐棠毕竟还很年青,姜祁斩出唐棠的剑,自然能说是唐棠的确名副其实,但若姜祁资质真的很差,又怎能斩出这样一剑? 杨统领便目露一丝震惊,他在瞬间提起大量黄庭炁,堪堪抵御这一剑,整条街道被摧毁殆尽。 姜祁紧跟着又斩出第二剑。 虽然威力减弱,但也拦住杨统领及其身后百位骁菓军,让得一部分黑焰军趁势撤出神都,按照原定计划护着家眷妇孺片刻没有停留的朝着某个方向疾行。 等到杨统领开始反击的时候,姜祁却只能节节败退。 早已身在侯府门前的陈景淮,适当露出悲痛的神情,对于姜祁那一剑,他没有丝毫意外,除了清楚姜祁比他资质更好,也是因为那一剑是唐棠的杀招,更因唐棠曾玩笑般说那一剑是人间之剑。 陈景淮对此当然嗤之以鼻。 哪怕所谓的人间之剑被姜祁证明确实不凡。 可这一剑的问题也很大,相当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除非唐棠能将其完善。 陈景淮身边并无国师曹崇凛的身影,而是站着一位身穿梅花长袍的中年男人,此人以心声询问十四皇子,“殿下是否有刻意想等唐棠的出现?” 陈景淮心声回应道:“不仅是唐棠,我更想借此看到别的事物,可现在看来,有点让人失望。” 梅花长袍男人说道:“神都里能杀唐棠的人很多,属下自认也有机会,与其让唐棠成长,何不将之除掉?毕竟唐棠跟姜祁不一样,殿下无需有任何顾虑。” 陈景淮冷笑道:“唐棠当然很好杀,但会让姜祁变得更疯狂,彻底疯狂的姜祁便无法在我掌控之内,与此相比,唐棠又算什么?” “更何况有人不愿让我杀唐棠,唐棠再怎么成长,神都皆有人比他更强,他对我构不成丝毫威胁。” 梅花长袍男人很不理解,真正让殿下不对唐棠出手的显然不会是因为后话,但又有谁想护着唐棠甚至让殿下都只能听从? 陛下自然没有理由。 “梅宗际。”陈景淮看着梅花长袍男人,说道:“你很早便跟在我身边,我对你是寄予厚望的,但有些事情最好别想。” 梅宗际心下凛然,慌忙躬身退至一旁。 陈景淮默默看向狼狈抗衡杨统领的姜祁,他自然很期待唐棠能出现,那样他便有了理由。 但直至姜祁浑身鲜血淋漓,被杨统领踩在脚下,唐棠依旧没出现。 陈景淮有些感慨般在心里想道:“你崇拜的唐棠,往日里称兄道弟,真在危难时刻,他又何曾把你放在眼里?他不敢回神都,纵然眼睁睁看着你死,也没有回来。” 他没想在此刻杀姜祁,但也没有给予杨统领不能杀姜祁的命令,因此杨统领真的会杀姜祁。 能想到会出现的人都没有出现,陈景淮其实很好奇,那些人究竟在想什么,总不会真的也认为姜祁有罪? 毕竟姜祁的朋友虽然不多,但唐棠的朋友很多,老侯爷的关系也很杂。 陈景淮意识到,纵然已到这种时候,想要安稳登基,也不会那么容易。 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可姜祁已经没有多少路能走了。 他悲声喊道:“姜祁,莫要一错再错!只要放下手里的剑,我们便依旧是好兄弟!” 姜祁没有丝毫理会,只是感到更加的厌恶。 就在陈景淮准备让暗中安排好的人接应姜祁离都的时候,有人却先出现了。 并非是唐棠,而是一个很陌生的人。 他将自己裹得很严实,就连手指都没有露出来。 有飞剑直指杨统领。 他把姜祁抱在怀里,压低声音说道:“离都之后便逃,不管在何处落脚,我们都会再见面。”
姜祁没有多余的废话,黑焰军堵死街道,童霁率领剩余的人跟随姜祁火速出城。 骁菓军冲阵,两军对垒,杨统领摆脱飞剑,纵身追出城去。 陈景淮没来得及说什么。 虽然是计划好的结果,但过程出现了意外。 他第一时间会怀疑是唐棠,可唐棠再怎么样,也不会此般遮掩面貌,要么不来,要么就会光明正大的出现。 梅宗际上前说道:“那人气息极致内敛,甚至难以洞悉真容,此般情况只有数年前冒出来的山泽符合,莫非是那位神秘的山泽首领?但他何时跟姜祁扯到一块的?” 陈景淮面无表情,说道:“你去告诉杨统领,不遗余力留下那个人,姜祁逃便逃了,禁止让他再回神都便是,且保留浔阳候的候位,这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自此恩断义绝。” 梅宗际躬身道:“明白。” ...... 姜望看着童伯问道:“救我爹的人是唐棠?” 童伯摇头说道:“杨统领追出来,斩杀黑焰军两百余人,是那人帮忙拦截,虽然根本没来得及说几句话,但能确信并非唐棠,因为真的唐棠很快就出现了。” “说来很怪,按照唐棠的性格,自然是人间之大何处都去得,没必要遮遮掩掩,但他却偏偏很是小心翼翼,他其实早就来了,一直都在神都外面,躲得很深。” “我并不清楚唐棠跟侯爷说了什么,因唐棠来得突然,走得也很突然,他的目标是神都,却非光明正大的入神都,他必然是要做某件事,我只知道,侯爷在唐棠走后,忽然笑了。” 童伯有些理解又不理解的说道:“那是一种释然且畅快的大笑。” 姜望皱眉思忖道:“是因三人醉酒那一夜唐棠所做的事情而畅快?是因清楚那个人的虚伪是很早便存在的释然?又或者是前面释然后面畅快?但真正看清那个人,不该有畅快的情绪。” 童伯说道:“我也没懂,只是唐棠依然被侯爷敬重,哪怕自那以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侯爷当初甚至没有急着远离神都,更像是四处看风景,走走停停。” 姜望好奇道:“前面神秘人救了他,又帮他拦截杨统领,怎么我爹直接不管人死活了?” 童伯猜测道:“也许唐棠清楚那人是谁,跟侯爷说了什么,反正我后来打听神都的情况,没有听闻那人被抓或者被杀死,反而听闻杨统领被唐棠一剑斩杀,当时神都可谓闹得沸沸扬扬,结果自然是唐棠安然离去。” 姜望很难理解,说道:“那个时候唐棠尚未入澡雪境巅峰吧?能斩杀同境的杨统领,我没觉得奇怪,可又怎能在神都来去自如?逻辑上讲不通啊。” 童伯笑道:“谁又能清楚是怎么回事,或许唐棠很擅长创造奇迹,纵然那个时候国师因别的事情离开神都,可神都里的大物,随便哪个都能杀死唐棠,要么是这些人不想杀唐棠。” 姜望只觉匪夷所思,说道:“没有道理啊,总不至于神都的大物全部跟唐棠关系很好吧?那他也太牛了。” 童伯说道:“老一辈大物的确很想收唐棠为徒,可真要说都跟唐棠关系很好实在没什么可能,否则高坐神都的那位再有能力,也做不到把唐棠驱逐,当年的事迄今为止都是谜。” 姜望想到在奈何海的时候,唐棠一剑斩杀人间第一妖的元神,引出后来的磐门之乱,却潇洒的置身事外,便觉得再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在唐棠身上,好像都没什么奇怪的。 有些人天生就是主角,自然便得眷顾。 童伯扫视着侯府,说道:“那个人保留浔阳候的候位,侯爷没有弃之不理,也是因浔阳二字便是祁国都城之名,而苦檀部分疆域就曾属于祁国,侯爷跟夫人相识是在来苦檀的路上,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 姜望默然。 因在他记事后,就没有见过母亲。 甚至不知道母亲长什么样,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母亲要比父亲姜祁更好看。 他则是毫无疑问的青出于蓝胜于蓝。 “或是刻意又或是别的原因,神都里的事情没有传至苦檀,能知者甚少,何况随着时间推移,以前的事情自然也很容易被渐渐遗忘。” 姜望闻言,皱眉说道:“我爹经常外出,是有在暗中谋划什么吧?曾救他的神秘人没有出现过?但不管我爹做了什么,他显然都失败了。” 童伯沉声说道:“侯爷没想为自己正名,只想着杀死那位高坐神都的好兄弟,除了被诬陷这件事,更在后来得知,老侯爷并非因病逝世,其中有那个人的身影,这便是不共戴天之仇。” “但想杀死那个人又谈何容易?最容易杀死他的时候也是侯爷最信任他的时候,除非是站在整个人间的巅峰,甚至成仙,才能杀得死他。” “在侯爷看来,成仙要比站在人间巅峰更容易,没有唐棠那般天赋,到死也无法站在巅峰,而成了仙,自然便是巅峰,侯爷因此寻觅仙迹,机缘巧合去到了一个地方,长夜刀就是从那里捡到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章 冠古绝今姜先生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章冠古绝今姜先生姜望低眸凝视手里的长夜刀,抬手让前来禀报有客人的单琦玉暂且退下,然后朝着童伯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童伯幽幽说道:“那里是泾渭之地,以前我曾对你说,这把刀是侯爷历经艰难险阻才捡到的,的确并不符实,只因它是侯爷带回来的唯一东西,侯爷对泾渭之地的事情讳莫如深,他只是安排了一些事情,便......走了。” 姜望微怔,“走了?!” 他当然懂得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刚刚明白,原来在那个时候,父亲姜祁就死了,是真的死了,后来确实没再见过父亲,但总会有外面的新鲜玩意儿送到面前,让他一直以为父亲活着,直至所谓的失踪。 童伯哀声道:“侯爷伤得很重,他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家,我想他是要再看你一眼,可他没来得及。” “因有些问题他必须得做好妥善安排,等他想去见你的时候,就站在你房间外几步远的距离,侯爷终究没能再往前迈出一步......” 姜望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他做的没错,若只想着见我,便可能没机会再做安排,那么你们都会在悲愤的情绪下,做出很糟糕的事情,结果只有死去。” “骗我,只是想让我再长大一些,恨他,甚至忽略他,都比在爱他的时候失去他更难以承受。” 童伯伸手抚着姜望的脑袋,轻声说道:“侯爷最重要的安排,便是要让你健康长大,长辈的事情与你无关,他很愧疚,没有办法治好你的病,他最后的念头,只是让你,让我们,都能活着。” “我们当然愿意能让侯爷最后见你一面,我们情绪上头,猜疑神都那位,前去赴死,心甘情愿,可侯爷不愿意。” “我也想到,让侯爷见到你,死在你面前,你的情绪可能也会导致你的死亡,所以这其实是最好的结果,哪怕我们很不甘心。” 姜望攥紧长夜刀,说道:“那个人放过父亲是因暂时对他有好处,但不可能让我父亲一直活着,情况无非是两种,是那个人杀死了父亲,或是在他杀死父亲之前,父亲便因在泾渭之地遇险,拖着伤重之躯回来,生生耗死。” 拂魈君便来自泾渭之地,那里有着比奈何海里更可怕的妖怪,多数存在于烛神战役期间,姜祁没有直接死在那里,而是回到浑城,就已经是相当匪夷所思的事情。 姜望自然能猜到,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故事。 泾渭之地里的妖怪很难随意跑出来,泾渭之外的人莫说进去,能找到泾渭之地在哪儿都很不容易,毕竟寻常人甚至无法知晓泾渭之地的存在。 童伯也只是听闻姜祁提及泾渭之地,并不能真正了解那是什么样的所在,因此他更怀疑是隋帝趁着姜祁误入泾渭之地的时候做了什么。 在姜祁活着的时候,他每日都在想怎么杀死陈景淮,可在他快要死的时候,只想让孩子和身边人都能活着,便根本没有多言在泾渭之地发生了什么。 陈景淮没有借机毁掉整个浔阳候府,不代表就与姜祁的死无关。 或许他只是等着黑焰军露面,再有理由彻底结束往事,唯一的问题在于,陈景淮要杀姜祁,再让姜祁活着回到侯府的可能性很低,毕竟这么多年,他无法保证是否依旧了解姜祁。 虽然姜祁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也很难对陈景淮构成威胁,他可以在黑焰军有动作的第一时间出手,那么黑焰军为何有动作,就全是他说了算,只需要让世人清楚黑焰军确实针对神都有行动。 所以姜望没办法笃定父亲姜祁到底是什么原因死的。 而这其实已经没那么重要。 姜祁想杀陈景淮,姜望便也有理由杀陈景淮。 他更需要在意的只有泾渭之地。 等什么时候能去到那里,或许便有机会了解到更多事情。 在此之前,他依然得尽可能避着陈景淮,直到能以无敌的姿态踏临神都。 他相信,那不会太久。 ...... 侯府中堂。 氛围静谧。 宰相落座后便一直端着茶盏,除了最开始单琦玉的出现,直至现在,再没有第二个人,甚至单琦玉也没再露面,可以得见宰相的情绪不太好。 堂外忽有些动静。 宰相侧目望去,只见姜望慢吞吞跨入门槛,挥手朝他打个招呼,便径直坐在主位,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囫囵吞枣般一饮而尽,随即长吐一口气,方才笑道:“久等了,有些事情耽搁,真是不好意思。” 宰相隐藏情绪,笑着说道:“姜先生有事情忙,我自该体谅,何况也没等多久。” 姜望似是不疑有他,看着宰相颇有些邋遢地模样,问道:“阁下特意来浑城找我是有什么事?” 宰相把茶盏放在旁边的桌上,说道:“姜先生弱冠澡雪的名声不止是苦檀,各境皆已有传闻,别的不提,很多人都在好奇,甚至直接下定论,认为姜先生是隋国第一天才,我也觉得确是如此。” 他看着微微挑眉的姜望,继续说道:“众所周知,隋国第一天才非韩偃莫属,虽然磐门出了一位何郎将,但他们更多彰显的是已有的实力,论起天赋自然要差姜先生一筹,毕竟他们都没有弱冠澡雪,而且比姜先生年长许多。”
姜望平静说道:“天赋不代表一切,不管是韩偃或是何郎将,都能轻而易举杀死我。” 宰相说道:“虽然是事实,但姜先生的潜力不可忽视,若在相同的年纪,我相信,甚至多数人都会相信,姜先生会比他们更强,这才是判定的基础,无外乎是能否成长得起来。” 姜望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微笑说道:“恭维话说两句就行了,开门见山说目的吧。” 宰相正经说道:“姜先生天赋异禀,冠古绝今,身上又有着祁国皇室血脉,曾经祁国数一数二,险些一统天下,退离人间后,也会有很多仇家。” “那么姜先生的名声便有好有坏,让得以前没有注意到您的人难免开始对您生出某些想法,例如除之后快,姜先生需要靠山,才能无所顾虑的成长。” 姜望再次挑眉,半开玩笑般说道:“除了神都或是像苦檀剑阁那般大宗门,祁国曾经的仇家,有谁能杀得死我?而你背后又有什么能量能护得住我?” 宰相说道:“我家公子自是没有与那些顶尖宗门抗衡的力量,也无法忽视神都,可有姜先生助力,这些问题,早晚也就不是问题,两者是互帮互助,才能走得长远,我想姜先生也不愿只是成为附庸。” 姜望陷入思考。 宰相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想着茶不错,就是已经凉了。 姜望注意到,便唤来单琦玉换了热茶,问道:“你家公子是何人啊?” 宰相称谢后,回道:“待得日后,姜先生自然会清楚,我只能告诉您,这件事情不亏。” 姜望笑道:“好个不亏,我连你家公子是谁都不知道,不亏在哪里?” 宰相隐晦说道:“我家公子身份极高。” 姜望讶然。 身份极高当然有不同的意思。 甚至就像他这样的前诸国皇室后裔,也能称得上身份极高。 若直接是隋国皇室,姜望没想明白,宰相提及祁国又是什么意思?是身份的共鸣还是根本不懂祁国皇室后裔在神都里是什么情况? 但答案无非是两种。 是存着某种念想的前诸国皇室后裔,是存着某种念想的隋国皇室子弟。 如果是后者,那似乎就变得很有趣了。 宰相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什,那是一枚扳指,没什么特殊之处,看着也并不昂贵,他说道:“此为信物,若姜先生愿意,便能借此物互相联络。” 姜望没有怎么犹豫地接过扳指,说道:“我考虑考虑。” 宰相笑道:“那在下便告辞了。” 姜望说道:“我送送你?” 宰相摆手说道:“姜先生留步,希望我们很快能再见。” 姜望也挥手说道:“那我就不送了。” 宰相已经跨出中堂,又回身行礼道:“姜先生不必远送。” 看着宰相身影消失,姜望笑容渐渐收敛,他很随意的把扳指塞入怀里,躺在座椅上,认真思考着某件事。 下一刻,中堂便闯入两道身影。 为首的便是阿空,紧跟其后的是汝鄢青。 姜望回神,朝汝鄢青笑着说道:“我已将你的父母安排妥当,你且住在侯府里,待会儿四处瞧瞧,喜欢哪个房间便住哪里,没事儿也可以寻你父母,反正都在栖霞街,修行的事不急。” 汝鄢青跟苏长络不一样,毕竟前者基础都没打牢,虽然能以仙人抚顶帮其诸窍皆通,可百日筑基是尤为重要的,姜望没想直接就帮她入洞冥,除非汝鄢青真的资质差到好几年都无法圆满。 姜望是想省着力气,先把黑焰军的实力再往上提一提。 这样就能让他们更好的引妖怪前来,也是修为提升后实战巩固的好办法,姜望只需待在家里,坐等汲取养分,可谓是一石二鸟。 夜游神仍在沉眠,真性也是黯淡无光,姜望确实需要好好待在浑城休养生息。 哪怕是很弱小的妖怪,他现在也都来者不拒。 而为百姓着想,避免他们整日里担惊受怕,姜望决定在栖霞街东南的位置,开辟一座城门,因最南边是断崖,东城墙外则是乱石堆,只需开凿山石,清出路来,让栖霞街城门道与别的街隔开就好。 他想着这些事情,抬眼便见阿空伸着手,摆出一副傲慢的嘴脸。 姜望很快反应过来,又见旁边汝鄢青很期待的样子,他把沉甸甸地钱袋扔给阿空,微微笑道:“记得也帮我带回来一份凭阑街第三巷第一家的汤饼。” 阿空随意颔首,便回眸得意瞥了汝鄢青一眼,大步就往外走。 汝鄢青则很礼貌的给姜望行礼,问道:“好看先生,凭阑街第三巷第一家的汤饼很好吃么?” 姜望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我以前常吃,自然是味道很好,你尝尝便知。” 汝鄢青点点头,喊着姐姐追上阿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一章 执剑抵都的韩偃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一章执剑抵都的韩偃神都下着大雪。 街上久违地寂静。 宰相酉时入城。 神都是最没有秘密也是最有秘密的地方。 这很矛盾,却又很正常。 宰相没见到自家公子,因他在长公主府。 清净雅致的府院里,俊美男子默默擦着脸上冷汗,在他面前是天姿国色的长公主。 只是长公主的面色很冷,要比这雪天还要冷。 所以俊美男子唯有低头欣赏自己的靴子。 擦汗的动作更是小心翼翼。 他没明白长公主是什么意思,至今未曾说一句话,但气氛无疑更恐怖。 其实从小到大他都没怎么跟自己这位姑姑说过话,也是第一次来到长公主府,他只想着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或是无意间惹了长公主的人? “重锦。”整整三个时辰,长公主终于出声,陈重锦顿觉背脊发凉,下意识坐姿端正。 他正想着长公主会说什么,便很快听到下一句话,“你可以回去了。” “什么?” 陈重锦满脸错愕地入府以来第一次看向长公主的脸,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紧张,耳朵出问题了,整整三个时辰啊,一句话没说,一开口就让自己回去? 长公主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直接起身离开。 陈重锦呆坐片刻,默默走出长公主府,回到自己的府邸。 等候多时的宰相上前说道:“姜望虽然没有同意,但留下了扳指。” 陈重锦微微点头,没怎么在意,他现在懒得想别的问题,沉默很久,忽然问道:“你觉得父皇让太子前往磐门与判官商榷,更得了名声,是刻意还是巧合?” 宰相默然。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反而想着姜望真能为殿下所用当然很好,可有巴守的事情在前,始终让他觉得拉拢姜望这件事很有隐患,纵然巴守临死把锅扔向太子,但真正与姜望接触,想着其中细节,便更让他难以轻信。 只是殿下决意要拉拢姜望,宰相不好再而三的劝阻,唯有自己多个心眼儿。 在神都里,殿下的威望甚至名声跟太子陈符荼相比都是天地之别。 最值得称赞的就是长相俊美,以及很多方面跟陛下极其相似。 那是好处也是坏处。 太子陈符荼也有跟陛下相似的地方,那便是身为皇子时候的听话,是所有人眼中的乖孩子。 ...... 西覃多地已无雪。 帝都里更已有春风拂面。 韩偃戌时二刻入城。 他身上有着难以挥散的战意。 那是一路行来,执剑打败数百位西覃年青辈修士所渲染出来的。 帝都很多人都在注视着韩偃。 只要韩偃战败,那么前面不管他赢了多少场,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然而大部分人难以说得清同辈里谁能打败韩偃。 他们唯有寄希望于锋林书院那位首席掌谕。 但没人清楚,那位首席掌谕会不会出手,只因相信陛下,他们便皆是耐心看着。 有马车忽现街道。 那辆马车很华贵。 驾车的是洞冥境巅峰修士。 其内坐着的是西覃端王殿下。 车帘被掀起,面容憨厚的端王殿下微笑看着韩偃说道:“韩先生,久闻大名,您在四旬间战败我覃数以百计的天才,今夜抵都,想必很是劳累,我已备下酒宴,请先生务必赏脸。” 韩偃平静说道:“我正好饿了,多谢殿下。” 端王笑着伸手示意道:“韩先生请吧。” 韩偃毫不犹豫地上得马车。 驾车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当即调转方向,目的地是锋林书院外的酒楼。 马车沉稳行驶。 车厢里是很长时间的静默。 端王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韩偃,开口问道:“韩先生入覃的目的只是为了挑战我覃天才?” 韩偃微微睁眼,说道:“又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端王笑道:“我只是觉得韩先生确不愧是隋国第一青年俊杰,跨海挑战全覃年青辈的魄力,实是让人佩服。” 韩偃很随意地说道:“想了便去做,很简单的事情。” 端王微愣,笑得更大声了些,说道:“但有些人纵使想了,也没那么容易敢去做。” 韩偃挑眉说道:“这便源于自信?” 端王说道:“那必然是很大的自信。” 韩偃说道:“素闻端王殿下与人为善,却又性子执拗,曾就读锋林书院,跟随田掌谕修行,但因资质平平,没什么成就,帝都里更是鲜少有人提及端王,后来不知为何,端王殿下渐渐有了些名声。” 想着自己那位天赋异禀入得剑宗的儿子,端王殿下怅然叹息一声,看向窗外说道:“到了。”
韩偃率先下得马车,他回眸看了眼夜色下的锋林书院。 后山竹林里,首席掌谕三师姐仍在写字。 吕青梧并不在场。 来得是书院另一位掌谕。 若没有三师姐,本该会是首席掌谕的田玄静。 但田玄静自始至终没什么想法,其一是不怎么在意首席这两个字,其二是真的很敬佩三师姐这个人。 虽然他要比这位三师姐年长数十岁。 “韩偃已至帝都,且就在书院之外。” 田玄静身穿青衫,面容看着没比三师姐大多少,他行事作风也显得很年青,很随意地直接席地而坐,笑言道:“三师姐在这清静地不问世事,却因醉酒答应了青梧殿下出战,早知如此,我往常应该多请三师姐喝酒的。” 三师姐没有搭话,喝酒这件事改不掉的,但她从未真的喝酒误事,会答应吕青梧,许是心里也想出剑,且不管是什么原因,三师姐都会遵循内心里的想法。 田玄静沉默了会儿,说道:“即是要出剑,三师姐再写字,岂不耗神?” 三师姐淡然说道:“写字会更让我精神充沛。” 田玄静笑道:“我也是瞎担心,毕竟三师姐只要出剑,韩偃必败无疑。” 看着又不再搭话认真写字的三师姐,田玄静有些无奈地说道:“但我很好奇,三师姐究竟是什么境界?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透啊。” 三师姐则稍微想了想,说道:“应该比你高点,我也不太清楚。” 田玄静讶然道:“我向来敬佩三师姐的处事风格,可要说比我境界高,我可就要保持怀疑态度了,否则三师姐便不是怪物两个字能够形容的,隋国那位弱冠澡雪跟三师姐相比,也纯粹是个垃圾了。” 毕竟在他想来,三师姐是很年青的,能入澡雪境,甚至触及澡雪境巅峰的门槛都没什么稀奇的,能成为首席掌谕,三师姐靠得从来不是修为,因为根本没人清楚三师姐到底是什么修为境界。 在三师姐第一次入锋林书院的时候,就被院长注意到。 最出名的一点,便是三师姐资质很差,而且是差到没边儿的那种。 可三师姐随意指点两句,就让许多锋林书院学子受益匪浅,让得资质同样很差的人能安稳踏上修行路,这自然便是锋林书院很需要的掌谕。 最可怕的是,就连院长都没能看破三师姐的境界。 而三师姐也无法说清自己是什么境界。 归根结底,三师姐是很特殊的。 最开始当然会有很多人想要挑战三师姐,却都被院长挡住,因此,直至今日,都没有人真正跟三师姐交过手,随着三师姐开始执行掌谕的权力,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便也没人再关心她的境界。 反而各种猜疑,给三师姐蒙上了极其神秘的面纱。 若非模棱两可,难以佐证,西覃年青辈第一人的称誉便也轮不上温暮白了。 田玄静自信三师姐出剑,韩偃必败,是没有具体的理由的,他只是很自然这么觉得。 但他此时更期待看到三师姐出剑的画面。 很多人同样期待着。 ...... 姜望在期待着。 闲暇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栖霞街东南位置的城门已在紧锣密鼓,甚至完成了大半,他自然有知会镇守府衙,这件事情很难隐瞒,毕竟他也需要浑城百姓的帮忙,那并非是轻而易举就能结束的事情,纵然开凿山石信手拈来,但建造城门需得外力相助。 浑城一直以来都只有一座城门,很快出现的第二座城门便会独属于栖霞街。 姜望已数日没见到苏长络。 因谢吾行对他的传授早已开始。 每日里苏长络都会被谢吾行折磨到筋疲力尽。 自然也就顾不得别的事情。 姜望每日都会给黑焰军里的五人施展仙人抚顶,是因他不想太累,虽然可以施展很多次,但五人一组更清闲,值得一提的是,前来浑城拜师的人络绎不绝,姜望却从未露面。 嫌麻烦是一回事,浑城来了什么人,他都能第一时间看到,确实没有值得在意的人。 而今日稍有不同。 他看到了值得在意的人。 在姜望注视城外的时候,栖霞街某处小院里,梁小悠看着再次出现的身影,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翻阅着书卷,说道:“姑娘十数日里都很准时的到我这儿来,究竟还想要做什么?” 来者是李神鸢。 她们相识是巧合。 是因梁小悠认出了李神鸢。 认出的是姜望曾在磐门让她带句话给可能是山泽成员的那位红衣姑娘。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二章 那两处说话的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二章那两处说话的人因觉得姜望和李神鸢之间是敌非友,梁小悠便很认真记住了这件事,她当初离开磐门,追上了刚找到顾景风的魏先生,她凭着精湛的演技瞒天过海,更是跟着魏先生去到了山泽某个落脚点。 在适当的时候,她旁敲侧击询问红衣姑娘的事情。 而魏先生却什么都没说。 毕竟魏先生答应了李神鸢,虽主要是瞒着李浮生,但也没必要让更多人那么快知晓李神鸢的存在。 若非顾景风也一无所知,梁小悠当时差点以为是魏先生怀疑她,险些露出破绽。 虽然没有得到准确答案,梁小悠也能猜到,红衣姑娘确是山泽里的人,只是好像有些特殊。 在浑城见到跟姜望曾描述的很相似的李神鸢,梁小悠第一反应是很诧异的,因亲眼所见的画面,无疑证实了两人并非仇敌,梁小悠没有露面的意思,可奇怪的是,没过几日,李神鸢却找上门来。 就如同以往来时那样,李神鸢毫不客气的直接搬起木凳放在梁小悠面前,说道:“每次都故意把板凳撇到一边,你累不累?” 梁小悠说道:“你每次都把板凳再提回来,累不累?” 李神鸢说道:“我又不是姜望。” 梁小悠说道:“我也不是。” 注视着城外的姜望打了个喷嚏,想往前挪挪藤椅,但又觉得很麻烦,就这么着吧。 小院里,两女四目相对。 梁小悠很无奈般说道:“你每回来都说些废话,蹭完饭就走,到底想做什么?” 李神鸢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很特别。” 梁小悠扶额说道:“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话虽如此,但梁小悠心里却很谨慎。 一次两次就算了,每回都这样,显然是李神鸢真的认为她很特别,可梁小悠无法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因为凭借李神鸢的修为,不可能看出她在隐藏的事实。 李神鸢瞥向梁小悠手里的书,问道:“你很喜欢看这种故事?” 梁小悠想着又在没话找话的说废话,很敷衍般回答道:“看着玩。” 李神鸢说道:“但栖霞街里正好有一位小侯爷。”33 梁小悠很自然说道:“但这本书里讲得是侯爷,不是小侯爷,人物朝代等都是编撰的,纯属虚构。” 李神鸢说道:“但栖霞街里包括裁缝铺的老许头,都是姜望的人,唯你是例外。” 梁小悠笑着说道:“那你也是姜望的人?” 李神鸢当即摇头说道:“我自然不是。” 梁小悠摊手说道:“那为何我便必须得是?” 李神鸢有些语塞。 梁小悠合上书,起身说道:“我去做饭了。” 李神鸢微微皱眉,她的感觉不会出错,此女肯定有问题。 。。。。。。 栖霞街有外人出现。 并非是裁缝铺的老顾客。 但黑焰军也没有拦截,是因早已得到姜望的示意。 因此,栖霞街里很空寂。 来得人颇多,真正跨入栖霞街的却只有两个人。 就住在凭阑街客栈里的宁韫在楼上注视着。 他有些胆颤心惊。 是因认出那些人的身份。 神都骁菓军! 藤椅摆在侯府门前,那是凭阑街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的距离,或者说,从凭阑街来到栖霞街的那一步,便已是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当然,这个要把裁缝铺撇除在外,毕竟老许头要做生意。 出现在姜望面前的一袭玄色锦袍面容刚毅俊朗的中年男人和一位穿着白袍显得正气凛然的年轻男子,前者很陌生,后者则很熟悉。 姜望笑着说道:“怎么没见舒姑娘?” 正气凛然的年轻人便是宁十四。 他好像有些尴尬般朝着姜望见礼,说道:“师妹因特殊情况无法离都,额。。。。。。其实是被禁足了。” 姜望说道:“宁兄还是这般真诚,若舒姑娘在此,后面那句多余的话就会让你倒大霉。” 宁十四讪讪然挠头,忙介绍旁边的中年男人,“姜先生,这位是我的老师,骁菓军右郎将。” 中年男人微笑说道:“在下傅南竹,十四和小泥此前在浑城多劳姜先生照顾,他们回去后,经常提及姜先生,想来姜先生也是正气凛然之辈,与傅某是同道中人。” 姜望哑然。 看来宁十四是很受这位傅郎将熏陶,一开口便是正气凛然。 他很难摸清这位傅郎将的真实年纪,童伯讲述父亲姜祁的故事里,没有出现傅南竹的名字,但继那位杨统领之后,何辅麝及傅南竹这俩左右郎将便是第三任骁菓军统领之下最具权势的人物。
姜望没有一直躺在藤椅上,而是起身行礼道:“我和宁兄及舒姑娘皆是朋友,相互照顾是应该的。” 把傅南竹和宁十四迎入府里,让无所事事的沈澹雅看茶,姜望好奇问道:“傅郎将在神都骁菓军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有空闲来浑城?” 宁十四接话道:“是因许觞斛的事情,老师已巡各境,最后才来苦檀,而许觞斛是被姜先生解决的,顺便拜访一下,问问其中细节。” 姜望这才想起,好像有人说过这件事。 但他更好奇的说道:“事情发生在苦檀,怎么傅郎将先去了别境?” 傅南竹笑道:“神都离苦檀是很远的,要经过数境,自然是一路向檀,总不能越过他境,许觞斛的问题,各境青玄署都得查,万一问题就出在沿途某境呢。” 姜望释然道:“那傅郎将一路上可真是辛苦了。” 傅南竹饮了口茶,赞叹一句,说道:“许觞斛的事情有林剑神介入,但是被姜先生亲手杀死,也是姜先生与其接触最多,我彻查各境青玄署,都没发现任何问题,所以问题便只能出自苦檀。” 姜望面色凝重道:“如此说来,苦檀青玄署有能耐做到那件事的,便只剩下一个人了。” 傅南竹挑眉道:“何以见得?” 姜望表面无常,心下有些懊恼,嘴快了。 傅南竹没有刨根问底,而是很认真思考道:“最有可能的人确实会是刘行令,但苦檀青玄署里能帮许觞斛掩盖的人绝非只有刘行令,现下刘行令协助举办秋祭大会,重中之重,倒不好因此事打扰,得等秋祭大会结束才行。” 姜望不置可否,祭贤是隋帝的大事,也是隋人的大事,虽然真正的祭贤早已结束,但伴随着祭贤的秋祭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哪怕即将入春。 傅南竹忽然说道:“姜先生可愿让我等暂歇?” 姜望摇头说道:“很抱歉,我可以帮你们安排在别处,但不能在栖霞街。” 傅南竹没有询问,只是笑着说道:“那便劳烦姜先生了。” 他开始正式问起许觞斛的事情,姜望捡能说的说,毕竟有些事说出来很难解释,反而容易惹祸上身。 傅南竹很快便领着宁十四离开侯府。 “若非正巧诸事缠身,当时确该来一趟浑城,但事实又证明着来与不来都一样,毕竟这位姜先生并未归入青玄署、武神祠或者剑阁任何一家,那么就算为师第一时间入浑,也不见得能抢走他。” 跟在傅南竹身后的宁十四闻言感慨道:“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又是正气凛然之辈,没有入得骁菓军,终是很可惜的事情,我再见到他,竟是下意识有些紧张。” 傅南竹回眸看了一眼侯府,说道:“心里可惜,但表面上其实是好事,骁菓军与浔阳侯府是有过节的。” 宁十四很意外,问道:“老师此言何解啊?” 傅南竹说道:“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我们未在神都,说说倒也没什么,你可知浔阳候府原是在神都的,是后来搬到苦檀,而在神都,大家都不能谈及浔阳候府,自然就会让后辈的人无法了解那件事。” 除了当年目睹的人,神都里尚且难以得知曾经浔阳候府的事情,外界各境自然也是如此,或者说,该知道的人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人,只当浔阳候府仅仅是浔阳候府。 依着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有人对浔阳候府存在什么猜想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隋帝没有刻意制止人们猜想,他做出对前诸国皇室后裔很好的态度,也得允许有人猜疑他不喜前诸国皇室后裔这件事。 因若是前诸国皇室后裔有人信了,且为此想做什么,便是直接给了他出手的理由。 正如同蔡棠古当初查到浔阳候府的表面情况,敢带着东重阳找麻烦。 若是前诸国皇室后裔没有做什么,表现出很忠心耿耿的样子,那么隋帝当然也得护着他们,若是他们因此恼恨,要怀疑甚至借着隋帝不喜前诸国皇室后裔这件事反抗,隋帝就能顺其自然演一场戏。 没有人会因此说什么,毕竟猜疑终究是猜疑,表面上隋帝对他们很好,因一些莫须有的传闻,或是信了传闻找他们麻烦的人,便要做下错事,哪里能怪得着隋帝? 冲撞圣眷,予以惩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把浔阳候府当做浔阳候府的人,想要拉拢姜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傅南竹没这么想,所以他仅仅是觉得很可惜,决然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三章 防患于未然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三章防患于未然夜色笼罩着覃都,微起的风,总是透露出很隐晦地意境。 韩偃入城已两日,偏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始终都在锋林书院外面,却根本没有入院的意思。 在注视这件事情地人各有猜想。 酒楼里,端王殿下便很好奇地问道:“韩先生究竟在想什么?” 韩偃微笑说道:“两日里承蒙殿下请客,我确实也有些不好意思。” 端王殿下笑着说道:“这都是小事,若韩先生愿意,日日请也无妨。” 韩偃举起酒盏示意,端王殿下回敬,两人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前者放下酒盏,平静说道:“来帝都的一路上,总是会听到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这几个字,我不在乎是无意或刻意,但这位首席掌谕果真有些实力地话,我自然也要认真对待。” 端王殿下了然道:“韩先生是在等待最佳出剑地时机,让自己地状态处在最饱满的时刻。” 韩偃说道:“也是在给那位首席掌谕准备出剑的时间。” 端王殿下其实没有很了解那位书院首席掌谕,一切都是道听途说,但他清楚父皇有意让青雉下山,而前提便在首席掌谕身上,端王自然不太愿意让青雉露面。 他终究是父亲,不管别人怎么夸赞青雉,他都没理由让自己孩子深入险境。 纵然资质平平,可短短两日的接触,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位来自隋国的韩先生,极其强大。 端王殿下转头看向锋林书院,想着那位首席掌谕又在做什么呢? 三师姐当然是在写字。 她写得是一个‘舟’字。 田玄静蹙眉说道:“此字有何深意?” 三师姐说道:“没什么深意。” 田玄静说道:“但我能从这个字里感知到难以想象的气息。” 三师姐说道:“只是因为我写得好。” 田玄静笑了一声,说道:“锋林书院自然是以儒为尊,写得好固然真,但能让字仿若活过来,怕是熊院长也无法轻易做到。” 三师姐微微晃神,又摇了摇头说道:“别瞎猜。” 田玄静说道:“我看到的是事实啊,甚至很怀疑三师姐已悟出浩然气。” 三师姐说道:“我早就悟到了。” 哪怕有怀疑,可三师姐直接承认,仍是让得田玄静极其震惊,忙问道:“何时?” 三师姐想了想,说道:“五岁的时候吧,记不太清了。” 田玄静满脸错愕,他讪笑道:“三师姐也会开玩笑?” 三师姐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就当是开玩笑吧。” 田玄静觉得是三师姐不想多说,便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瞄了一眼院外的酒楼,沉声说道:“两日里,那里的剑气愈加凛冽,显然过不了多久便会达到巅峰,三师姐何不趁着此刻出剑?” 三师姐平静说道:“那样胜之不武。” 田玄静说道:“能赢就好,管那么多作甚。” 三师姐微笑说道:“你不是对我很有信心么?” 田玄静尴尬说道:“但那个韩偃确实非比寻常,拖得越久越容易出问题。” 三师姐说道:“我当然随时都能出剑,只是懒得走出去,等他觉得可以了,我再回击也不迟。” 田玄静讶然说道:“看来三师姐是很有自信啊。” 三师姐淡淡说道:“无非是他想出剑,我回一剑而已,很简单的事情。” 田玄静默然。 这件事情当然没有三师姐说得这么简单,毕竟整个西覃都在注视着,但三师姐表现出的态度,实在让他很是敬佩,他愈加期待出剑时的画面。 若三师姐能赢,名号无疑会响彻人间,这一战归根结底是隋覃年青辈最强者的对决,哪怕战场在西覃都城,隋国大物也很难轻易得见,但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被举世瞩目。 。。。。。。 除了正经的黑焰军,其余人往日都像寻常百姓那般住在栖霞街,目的是掩人耳目,毕竟傅南竹出现在浑城,纵使他也无法探究栖霞街,可正因如此,反而更容易被察觉到问题。 姜望能做的只有遮掩气息,让傅南竹能看到栖霞街,但看不出住在栖霞街的人是何身份,只需让宁十四知道,栖霞街不像以前那般空寂,傅南竹也就不会随便怀疑什么。 何况栖霞城门的建造如火如荼,这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隐瞒的。 好在姜望补救及时,没有出什么意外。 眼看新年将至,浑城也愈显热闹。 吃了年夜饭,第二日便也该是秋祭大会正式举办。 自秋季祭贤,直至入冬再入春,姜望觉得秋祭这两个字应该换个称谓,横跨的时间太长,说是秋祭大会,哪还有秋的样子? 吐糟归吐糟,这件事他可管不着。 姜望没有跟着苏长络他们上街游玩,但因未曾见到李神鸢,出于好奇,他独自在栖霞街里游荡,很快便注意到梁小悠所在的院落。
明明神国力量一直都在,姜望依然走得很慢,唯一的区别在于不会气喘吁吁。 因栖霞街是老旧街道,范围颇大,这条巷子距离侯府较远,黑焰军的人数也没有太多,便只住着梁小悠一人。 凭阑街很嘈杂,巷子里却很寂静,两者共存的时候,注视着沿途斑驳院墙,周边幽暗夜色,反而更容易让人内心平静,当然,若是胆小的人,可能会很害怕。 姜望站在小院门前。 伸手把院门推开。 有风迎面而至,透着股阴森之意。 栖霞街多数宅院都是空寂许久,杂草横生,但梁小悠的院落被她打扫的很干净,此刻忽如其来的阴风便很不对劲。 姜望在来这里之前,是有看到院子里的李神鸢和梁小悠的。 但推开门后,院里却空无一人。 姜望默默感知着。 他蓦然抬首,原本空荡的屋檐上陡现两道身影。 李神鸢俯视他,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姜望看了眼在李神鸢旁边的梁小悠,微笑说道:“你们又在做什么?” 李神鸢自然说道:“玩游戏。” 姜望好奇说道:“你们打了一架?” 梁小悠明显有伤,表情也很愤然。 在姜望的感知里,梁小悠只是洞冥境巅峰修士,而同境的情况下,又有言出法随,李神鸢确能无敌,但这俩人何故打了起来? 李神鸢没有解释的意思,径直掠出院墙外。 姜望看向梁小悠,后者抿嘴说道:“她有病,比你病得重。” 纠缠十数日,李神鸢终是出手了。 梁小悠忍得很辛苦。 因她轻而易举就能杀死李神鸢,反而要被李神鸢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可见她付出了多少。 好在这一场架,完美蒙混过关,想来李神鸢不会再来找她。 “在磐门你说要让她百倍奉还,现在是握手言和了?” “嗯?” 姜望费解地看着梁小悠,“你在说什么?” 梁小悠挑眉,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是姜望假装没听懂,还是真的没懂?两者意思当然是截然不同的。 但没等梁小悠说什么,李神鸢又出现了。 梁小悠暗叫糟糕。 果断回屋,啪地一声关上门。 姜望被李神鸢拽着走出小巷。 “她刚刚说得是什么意思?我们在磐门就见过?” 李神鸢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想到别的事情。 梁小悠很明显当时也在磐门。 甚至姜望有跟她提及自己,而且没说什么好话。 这虽然不能再次证明梁小悠有问题,可本来打完一架断了的念头,无疑又再次升起。 已经猜到这一点的梁小悠,正在屋里懊恼。 她怎么总是会在无意间做蠢事? 没道理啊。 咱可是气运加身,结果偏偏在最后关头走霉运,莫非是汲取的苦檀气运有问题? 。。。。。。 有了疑问,姜望自然不会让李神鸢轻易混过去,但他很快就倒了霉,因李神鸢直接用言出法随,让他再次遗忘这件事。 可在栖霞街里的姜望修为是有史以来最巅峰的时刻,使得李神鸢消耗极大,险些虚脱,表面上看来并非坏事,等李神鸢在姜望失神的片刻,扑向他的时候,已无此前半点记忆的姜望破口大骂。 他被摁在了墙上。 凉凉夜色下,是旖旎的画面,可惜姜望没有半点旖旎的感觉,只有痛苦。 他是能轻易挣脱的,然而事发突然,李神鸢在得手后,刚刚恢复点力气,紧跟着又用言出法随束缚住他,让姜望错失良机,只能默默忍受。 过程是很漫长的。 纵有神国力量一直存在着,姜望都险些没撑住。 好在李神鸢尚有理智。 她抹着嘴起身,看了眼靠墙瘫坐在地的姜望,稍有歉意的问道:“没事吧?” 姜望无语凝噎,欲哭无泪。 下一刻便是恼火。 猛地掠身而起,伸手捂住李神鸢的嘴巴,便要给她一个深刻教训。 但紧跟着姜望就直接撞破了面前的墙壁。 从碎石堆里爬出来的姜望,茫然看着仍在原地的李神鸢,“你怎么还能用言出法随?” 李神鸢说道:“我没有啊,只是早有防备,在回浑城之前,我就悄悄说过一句,但凡你对我出手,必会倒霉,刚刚仅是起了作用而已,毕竟防患于未然是没错的。” 而因提前预备的言出法随起作用,她很明显又虚弱了些,看着姜望眼睛放光。 姜望:“。。。。。。”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四章 剑与鞘(一)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四章剑与鞘长平十五年,正月初七,时值傍晚。 栖霞城门已完善。 姜望站在城头,看着城下摇摇晃晃行来的妖怪傲因,挥手让苏长络上前。 阿空趴在城头啃着包子,汝鄢青与其并肩趴着,她俩脚下都垫着板凳,后者很惊奇地瞪大眼睛,跟着父母在江湖上行走,自然是见过妖怪的,只是像傲因这种存在,他们都是有多远躲多远。 莫白袍稍微有些气喘,现下浑城周围实在没什么妖怪,他找到傲因便费了很大工夫,甚至直到现在,他都没明白姜先生故意吸引妖怪前来是何目地。 谢吾行和小鱼分别站在姜望左右,看着被姜望叫上前来地苏长络,谢吾行惊讶问道:“你想让他对付傲因?” 姜望说道:“正好换个家伙练练手。” 苏长络颇为紧张。 毕竟傲因是澡雪境以下妖怪里相当强大的存在。 姜望嘱咐道:“多与镇守神后裔力量契合,提高彼此默契,剩下地杂念尽数剔除,只管出剑即可。” 不管镇守神地由来是怎么样地,事实便是国君独有的力量,没必要弃之敝履,能多一个手段,自然是很好的事情。 有关蛟龙的问题,沈澹雅已从掌祭老人给予的记忆里获悉,毫无保留的告知了苏长络。 戾王朝的镇守神后裔得其父母的传承,便天生会与戾王朝皇室子弟里气运更多的人亲近,两者是互相成长的关系,这也是为何后来诸国皇室更笃定镇守神代表的真龙天子之意。 苏长络攥紧手里的剑,重重点头。 而城下傲因正抬眸凝视着城上的人。 披散的长发从两侧倾斜,露出傲因那张仿若涂抹着胭脂水粉般白皙俊俏的脸庞,它绿油油地眼睛直勾勾盯着姜望。 生来便有的天赋让傲因清楚记得姜望的脸,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曾无数次死在姜望手里,那是似海深的大仇。 姜望乐呵呵朝它打招呼,“麻烦傲兄给我徒弟当个陪练,等会儿我再亲自杀你。” 这显然是很大的侮辱,但傲因没有丝毫表情变化,它面瘫般盯着姜望,平静回复道:“有朝一日,我会亲手杀死你。” 姜望说道:“等天下只剩一个傲因,或许有点机会,可到了那时候,我也早已不是现在的我,所以,你这句话没有任何意义。” 傲因向前跨出一步,苏长络几乎同时从城头跃下,他拍了拍怀里的蛟龙,没有半句废话,直接提剑杀出。 往日里与谢吾行对招,苏长络是有很显著进步的,他的剑是戾王朝最坚固的物品锻造,一往无前,便可斩碎世间大多数事物。 纵然因境界的缘故,目前破坏力有限,但锋芒显露的刹那,便已让得傲因第一时间探出隐藏在袖中的利爪,以自身最尖锐的武器迎击。 飞溅的火星把傲因绿油油地眼睛映照的颇显阴森,苏长络离它很近,自然便看得很清楚,他有些毛骨悚然,剑与利爪擦掠而过,两者调换了位置。 苏长络持剑的右臂微微颤抖。 而傲因无坚不摧的利爪出现了划痕。 城头上的谢吾行笑道:“我也算他半个老师吧?刚刚那一剑很利落,但他心境有片刻恍惚,让那一剑弱了力道,相比最开始的他,已经好很多了,毕竟他第一次面对妖怪,能斩出那样一剑,很值得鼓励。” 姜望以手肘撑着墙沿,淡然说道:“傲因在洞冥境巅峰妖怪里应该接近最强,长络未入巅峰,能给傲因造成一些伤害,的确很不错,但也只是这样了,他的修行还差得远。” 眼前的傲因并非是他曾遇到的傲因里道行最深,也不是最弱,苏长络依靠自身实力的确只能做到这样,而有蛟龙之力加持,他有机会重伤傲因,只是因经验尚浅的缘故,同样很容易被反杀。 谢吾行嘲讽说道:“你都没教过他,这些日子可是我在教他,倒是真会摆老师的谱。” 姜望笑道:“你再怎么教他,他的老师也只有我。” 谢吾行撇嘴说道:“我可没兴趣跟你抢徒弟,教徒弟这种事麻烦的很。” 他似是想到什么,又压低声音说道:“韩偃入覃的事情你可有听闻?” 姜望皱眉说道:“他跑西覃做什么?” 谢吾行说道:“有来往隋覃行商的人带回来消息,韩偃从奈何海出发,直抵西覃帝都,一路上败尽西覃天才,整个西覃年青辈已是被他打得乌烟瘴气,真是让人羡慕啊,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 姜望只听闻韩偃之名,并不了解此人,但若传闻属实,韩偃的确相当厉害,他很好奇,韩偃入覃行此壮举,是否被神都授意?这里面是否牵扯别的事情? “韩偃打败了这么多人,西覃肯定会想办法解决,否则年青一辈若是被韩偃彻底打垮,损失的不仅是现在,也是未来。”
谢吾行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但西覃年青辈最强的温暮白尚且无法战胜韩偃,除非老一辈不要脸的出手,否则谁能制止韩偃再出剑?” 姜望好奇道:“韩偃真的这么厉害?” 谢吾行笃定说道:“自韩偃第一次崭露头角至今,他便一直都是第一,磐门冒出来的何郎将是怎么回事,我不太清楚,但这并不影响韩偃的强大。” “西覃老一辈有剑圣,隋国年青辈有韩偃,虽然两者相提并论有些夸张,可足以见得隋人修士对待韩偃的态度,你这位弱冠澡雪与之相比,只是个娃娃,再是天赋异禀,没有成长起来,便毫无意义。” 姜望切了一声。 他很有自信能超越韩偃,甚至超越那位剑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咱有神国。 只是目前来说,跟那两位相比,他的确啥也不是。 “好剑!” 谢吾行突然高呼一声。 姜望险些没反应过来,想着你敢骂我? 但很快意识到他在说苏长络。 那是加持着蛟龙之力的一剑。 苏长络双手握剑,平地卷起狂风,衣袍猎猎作响,那也是蓄势待发的一剑。 傲因面无表情,它当然没理由给苏长络蓄势的机会,高大而修长的身影掠出,利爪散发着金属光泽,在奔袭中拖拽出两道光线,伴着尘土飞扬,狠狠砸落。 然在最后一刻,苏长络眼眸微凝,整个人放松下来,驱策飞剑拽着身躯陡然横移,脚下发力,很快止住身形,在避开傲因一爪的同时,猛地挥动手臂,剑锋直扫傲因腰背。 咔咔地破空撕裂声携裹着剑鸣,若能斩中,便很大概率能直接将傲因一分为二。 正是此般画面让得谢吾行赞叹一句好剑。 在蓄势关头遇袭再施以反击,可谓是电光火石。 那都是他的功劳啊。 自己果然比姜望更适合当老师,虽然并不愿意当老师。 姜望却微微眯眼,说道:“该我出手了。” 谢吾行惊愕说道:“徒弟的漏也捡?” 姜望很无语地说道:“你真把傲因当白痴了?” 话落,他便掠下城头。 谢吾行注视苏长络那一剑,在即将命中的时候,傲因腰身很诡异的弯曲扭转,利爪直袭苏长络下颌,那便是更惊险的反败为胜。 但傲因的利爪被姜望伸手牢牢扼制住。 他看着苏长络说道:“打得很好,但仍需努力,回去吧。” 苏长络歉意说道:“让老师失望了。” 姜望说道:“我没有失望,别瞎想,纯粹是夸赞你一句,再往回拉一句,这只是一种话术。” 苏长络满脸愕然。 虽然懂您的意思,但何必直接这般说出来呢? 他默默回到城头。 汝鄢青跑过来说道:“师兄你真棒。” 苏长络笑了笑说道:“我还差得远,但我会更加努力,变得更强,这样以后也能保护师妹。” 汝鄢青很正经的说道:“我也要变得很强,这样就能保护师兄,也能保护好看先生。” 苏长络揉着她的脑袋,说道:“你要真能保护老师,那我就得叫你师姐了。” 汝鄢青眼前一亮。 谢吾行上得前来,摆出老师的威严,说道:“你可知战斗里犯了几个错误?” 苏长络微怔。 说着教徒弟麻烦,结果明明很乐在其中,没有在意扮演老师的谢吾行,姜望看着面前的傲因,很可惜的说道:“你要再强一些就好了。” 傲因皱眉,它没有说出什么话,因为下一刻就被姜望直接轰成齑粉。 纵有很特殊的天赋,但傲因哪怕真的只剩一个,也很难被姜望瞧在眼里,傲因存在上限,集合所有傲因的道行至多晋入澡雪境,而傲因那么多,若是打这个主意,姜望就会觉得很浪费工夫。 感知着微末的养分,姜望长叹一声,道阻且长,仍需努力啊。 。。。。。。 覃都城,锋林书院。 夜幕降临。 韩偃立于长街,看着刻写锋林书院的石碑。 在酒楼前的端王殿下轻声问道:“韩先生准备好了?” 韩偃点点头。 他能清楚感知到来自整个覃都城甚至城外的视线。 不管那位首席掌谕是真有实力还是徒有虚名,接下来都会是韩偃最强的一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六章 剑与鞘(三)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六章剑与鞘夜色乍破。 剑鸣刺耳。 较之先前更强的剑意直落锋林书院。 韩偃平静说道:“阁下以鞘迎击,是绝对的自信,也是对我莫大地羞辱,我不管你内心里真实地想法是什么,有能耐,便继续接下这一剑。” 三师姐没有说话。 她像是在思考着某些事。 浑然不在意周身肆虐的剑意。 等到韩偃剑意再强盛一分,三师姐终于提剑起身。 但她依旧没有拔剑。 田玄静压低声音说道:“有点装过头了吧?” 吕青梧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师姐举剑,便直接挡住剑意。 韩偃之剑轰鸣着,剑意一浪又一浪地砸落,狂风席卷竹林,但因三师姐站在那里,任凭竹子如何摇摆,都始终完好如初。 皇宫大殿里,柳谪仙眉头紧皱,看着熊院长问道:“她一直都是这样?” 熊院长笑着说道:“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也明白见此画面地人会怎么想,但其实她真地没有装,仅仅是正常性格使然,而且不拔剑便能赢,又何必在意她是否拔剑?” 柳谪仙蹙眉说道:“首席掌谕没有黄庭,若真地资质平平无奇,断然不会有此般高深的修为,熊院长时刻观察她,就没有发现半点奇怪之处?” 熊院长说道:“再怎么猜疑都无甚用处,她如果真的是仙人,对我们而言,当然是极好的事情,至少目前来看,她是心向西覃的,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我能看出她藏着许多秘密,等她愿意说,我自然愿意聆听,国师没有打扰她,不也是抱着此般想法么?” 吕涧栾微笑说道:“朕唯一顾虑的便是她从未把自己当作覃人,但既然愿意出手打败韩偃,无论醉酒与否,也算表明了她的心意,待此事传至隋国,她覃人的身份便会更牢靠。” 醉酒这件事于修士甚至仙人而言,只有愿意或不愿意,不能因为会醉就否定仙人的猜想。 熊院长说道:“话说回来,这算不算以大欺小?虽然她的确很年青。” 殿内久久无人说话。 若首席掌谕是临世仙人,她当然不可能很年青,哪怕实际上是真的年青,这都得看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吕涧栾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抛开书院首席掌谕是否为仙人这件难以判定的事情,西覃毫无疑问的年青一辈皆败于韩偃剑下,已经证明着隋覃年青一辈存在的差距。 温暮白年年入隋挑战韩偃,过程里有胜有负,而负要大于胜,纵有青雉隐藏在剑宗,可也不能断言已经比温暮白更强,何况隋国年青一辈除了韩偃,还有那位何郎将。 首席掌谕能赢韩偃固然是很好的事情,但赢来的也只是表面上的面子,而在事实上,西覃年青一辈败得惨不忍睹,这才是最需要在意的问题。 。。。。。。 长街上狂风不止。 韩偃衣袍鼓荡飞扬,他高举着手里的剑,目视锋林书院后山竹林,他清楚看到持剑鞘的白衣女子,面对他最强的一剑,那位首席掌谕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表情变化。 “看来阁下被西覃藏得很深,我以为温暮白应是不知道你,或者从未把你真正当作对手,否则他没有脸自诩最强,阁下确是我生平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 三师姐淡然说道:“你的剑意卓绝,能称得上同辈无敌,甚至老一辈剑士除了声名在外的大物,也不见得有几人能盛你,但我见过比你更盛的剑意。” 韩偃挑眉说道:“阁下是在说自己么?虽然只以剑鞘迎击,但我能感觉到剑意的存在,原来锋林书院的首席掌谕,也是一位剑士。” 三师姐没有否认,平静说道:“你已递出一剑,接下来该我了。” 她挥着剑鞘刺破长夜。 剑意自锋林书院而出,直落院外长街。 韩偃面无表情。 只是默默想着,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没有拔剑么。 那便迫使你不得不拔剑。 他攥紧剑柄,斩出第二剑。 两股剑意在半空中相撞。 恐怖地气息四溢,蔓延整个都城。 酒楼里的端王殿下瘫倒在地。 护卫们更夸张的五体投地。 这已经是国师在护着,国师在护整座城,若非如此,离得最近的端王第一时间就会被剑意撕碎成渣。 三师姐的剑意的确要比韩偃更盛。 但这依旧是内敛的剑意。 韩偃身形有片刻颤抖,他咬紧牙关,斩出第三剑。 脚下青石板寸寸龟裂,很快席卷整条街,书院外的酒楼摇摇欲坠,整座城像是都在哀嚎。 如果没有国师护着,此般剑意所及之处都该化作齑粉。 剑意铺天盖地,已然吞噬覃都。 三师姐沉默出剑。 韩偃自入覃以来第一次被击退。 虽然他只退了半步,但正在抗衡的剑意却因此退了一大截。 韩偃闭眼又再睁眼。 他持剑的手臂在颤抖。 皇宫大殿里,吕涧栾喃喃说道:“韩偃已是强弩之末了。” 熊院长说道:“虽然我从最开始便清楚结果,但赢得此般利索,也是让我没想到的。” 柳谪仙说道:“皆因首席掌谕太强大,韩偃能支撑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了。”
他们对视一眼。 以前不管是什么样的想法,都只是猜疑,书院首席掌谕真正出手,他们自然便能借此看得更清楚,两者道行相差很悬殊,在某种意义上,这场战斗很不公平。 韩偃面对的是看似同辈,却非同辈的人物,拥有此般修为境界的首席掌谕,柳谪仙和熊院长都能想到,她是仙人的可能性变得更大了,否则很多事情都没办法解释。 但对于仙人,他们也是了解甚少。 如果韩偃入覃有第二层目的,三师姐的入世,便是有利有弊,隋国曹崇凛一旦察觉到问题,事情就有些难办了,最好的方式,便是三师姐别赢得这么轻松。 熊院长当即以心声入三师姐耳,“稍微装点样子,搞狼狈一些,勉强赢了韩偃就行。” 三师姐愣了一下,她什么话都没说。 剑意依旧是那般强盛。 熊院长感慨道:“真有性格。” 三师姐默然片刻,说道:“韩偃的力量还没用尽。” 熊院长说道:“曹崇凛很可能在他身上留了底牌,但像韩偃这般人物,是不屑用那股力量的,我只是在想,韩偃以一己之力打败全覃年青辈天才,曹崇凛再留后手的目的是什么?” 三师姐思忖道:“是他认为韩偃用得到?” 熊院长说道:“那他的目标就不是年青一辈,可此举无异于挑衅,要么是曹崇凛想借韩偃试探什么,但韩偃的最终目标绝非是老一辈,磐门之事尚未盖棺定论时,便让韩偃入覃,两者是否有什么牵扯?” 奈何海之乱绝非小事,在此关节,韩偃突然入覃,当然便透露着很大问题。 三师姐有些无奈,说道:“我在跟人打架,这些事去跟别人说不行么?” 她直接切断了熊院长的心声。 皇宫大殿里的熊院长笑着摇头,看向吕涧栾和柳谪仙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纵然一剑败了韩偃,但她毕竟是真的年青,我们看不出问题,曹崇凛也未必能看出来,只要我们不承认有问题,那便没有问题,隋国还真能借此做些什么不成?” “他没办法怀疑首席掌谕是老家伙,若也怀疑是仙人,隋国就更不会轻举妄动了,除非他们供奉着更多仙人,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柳谪仙微笑说道:“不管曹崇凛抱有什么想法让韩偃入覃,首席掌谕的存在确实是个意外,就像我们不知磐门何郎将,如此看来,确实多虑,那么首席掌谕表现的越好,反而对西覃也会越好。” 吕涧栾执棋落局,一字定输赢,看着柳谪仙错愕的表情,笑言道:“隋国越是猜疑首席掌谕,便越会投鼠忌器,又或者曹崇凛的目的就是想试探覃境仙人呢?那便如他所愿!” 。。。。。。 韩偃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已拼尽全力,却无法让书院首席掌谕真正拔剑。 这当然很不合理。 同辈里怎么可能有人比他强这么多? 但他能看得出来,那位首席掌谕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很年青,绝非返璞归真的老怪物。 何辅麝的出现,没有让他内心里受到丝毫影响。 可此战让他心境很难再波澜不惊。 因他无法找出问题所在。 他没有盲目到整个人间年青一辈唯他独尊。 但此般夸张的差距,是他难以接受的。 他看着漆黑的夜,看着极致的剑意,内心里有某物在咆哮。 有隐藏的力量因此溢出。 他没有感到茫然,事实上,曹崇凛有暗中留有后手是韩偃并不清楚的,但他很容易猜得出来。 整个覃都城的大物都在看着他。 三师姐也在看着他。 韩偃回望一眼。 三师姐微怔,沉默良久,忽然撤了剑意,说道:“你很不错。” 韩偃说道:“我会真正打败你,而非借助外力。” 三师姐说道:“那我便等着你再来挑战,想来会很有趣。” 韩偃收剑入鞘,说道:“可否告知姓名?” 三师姐随意说道:“名字无非是代号而已,就像他们一样,称我三师姐便好。” 韩偃沉默片刻,揖手说道:“后会有期。” 他转身看向酒楼里的端王殿下,再次揖手说道:“多谢殿下数日款待。” 端王殿下惶惶然说道:“不必客气。” 韩偃径直出城。 田玄静注视着他的背影,又看向回到桌案前铺开书贴的三师姐,说道:“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战会这么结束。” 三师姐平静说道:“韩偃有他的骄傲,而且是真的骄傲,他的剑意没有任何别的掺杂,是极其纯粹的,若用了不属于他的力量,更是在心境不稳的时候,便是对自身的一种污染,非是生死对敌,何必孤注一掷,给自己的心境留下隐患。” 田玄静恍然道:“察觉到心境上的问题,及时止损,韩偃果然不愧是韩偃。” 吕青梧则没有想那么多,她很兴奋的跑到三师姐身边,“老师太厉害了,剑都没出鞘,就轻轻松松打败了韩偃!” 三师姐笑着说道:“若在同一层面,他赢得希望更大。” 这当然是很高的评价。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五章 剑与鞘(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五章剑与鞘三师姐置笔提剑。 她仍端坐案前。 那雪白无瑕的剑,在夜色里尤为醒目。 吕青梧在两个时辰前便已来到此地,她是场间最紧张的人。 田玄静在看剑。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那把纯白无瑕地剑,其实到底是否真地无瑕没人清楚,因为目前能看到的只是剑鞘,未曾拔剑,自然无法得见真身。 田玄静问道:“此剑何名?” 三师姐说道:“流苏。” 吕青梧说道:“真好听地名字。” 田玄静不置可否,他看向书院外面,说道:“韩偃已经准备出剑,虽非出自剑山,但也称得上一名剑士,有着剑士地招,有着剑士地意,师承大隋国师曹崇凛,那位迄今为止活得最久的人。” “韩偃此刻剑意之盛,就连我也感到些许惊骇。” 吕青梧手指纠缠在一起,彰显出她极为紧张的心情,但又很笃定说道:“老师肯定能赢!” 韩偃本无需询问首席掌谕所在的位置,可等他真的注视锋林书院,却怎么也没找到对手,端王殿下适时说道:“那位首席掌谕是很特别的,若没有气息外露,确实很难被感知。” 他帮韩偃指明位置。 韩偃沉默着递剑。 剑出鞘的刹那,大半个覃都城皆被剑意笼罩,覃国师柳谪仙第一时间出手,让得百姓能不受影响,他在皇宫大殿里与覃帝吕涧栾下棋,殿内静谧非常。 “青雉殿下已做好准备,随时都能下剑宗。” 吕涧栾闻言,伸手落下一颗白子,沉吟道:“此战掌谕胜算几何啊?” 柳谪仙拾起一颗黑子,思索着落在哪里,同时说道:“那位首席掌谕的能耐多数是猜疑而来,但真正大物自然能瞧出一二,韩偃纵使很强,两人也是差着道行呢。” 吕涧栾说道:“朕以为韩偃入覃另有深意,曹崇凛若是给了韩偃什么底牌呢?” 柳谪仙皱眉说道:“的确不排除这种可能,可若是首席掌谕都败了,青雉殿下又能有几分赢得希望?曹崇凛真有什么安排的话,那就不单单是年青辈的事情,我自然也有理由出手,所以陛下无需担心。” 吕涧栾悠悠说道:“但韩偃剑挑全覃已然是事实,那跟曹崇凛给的底牌没有任何关系。” 韩偃若是真动用了不属于他的力量,西覃大物自能看得出来。 事实上,那就是韩偃自己的力量。 这才是最严峻的问题。 所以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必须得赢。 伴随着细碎脚步声,有内侍入得大殿。 “启禀陛下,熊院长到了。” “请进来。” 内侍退出大殿,很快便有读书人形象的中年男子入殿。 他长得丰神俊朗,一举一动皆是儒雅,月白长袍轻甩,揖手说道:“参见陛下。” 吕涧栾抬手笑道:“熊院长快请坐。” 熊院长微微颔首,落座于棋局一侧,又朝着柳谪仙点了点头,后者回敬道:“熊院长仍然是气质绝佳,好像又更年青了些。” 熊院长笑道:“国师是整个西覃最长寿之人,我也只是居于第二,您看着可比我年青多了。” 两人互相吹捧几句。 吕涧栾直入话题,说道:“熊院长是最了解首席掌谕的人,你对此战有何看法?”33 熊院长很自然说道:“没什么特别的看法,陛下且观。” 吕涧栾看向在书院外面递剑的韩偃。 书院里面的田玄静拉着吕青梧距离三师姐远一些。 “韩偃出剑并未在巅峰,看来是想先试探。” 吕青梧说道:“若老师回以最强一击,是否能直接结束?” 田玄静摇头说道:“递剑虽未在巅峰,但在过程里,随时都能攀越巅峰,韩偃递出的这一剑,非比寻常。” 吕青梧更紧张的说道:“那老师为何还不拔剑?” 田玄静说道:“我也很好奇。” 三师姐坐姿端正,那把雪白无瑕的剑鞘静静躺在桌案上,其内的剑也很平静。 韩偃剑意跨越书院的距离,直抵后山竹林。 吕青梧只觉呼吸困难,幸而得田玄静保护,否则剑意临近的刹那,都有可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田玄静微微眯眼,出自剑门的剑士,例如剑宗,满棠山,剑阁,迄今为止没有听闻哪个年青一辈能斩出像韩偃这样的剑,有接近者,但绝无持平或超越者,非剑门的剑士,有此剑意,当真匪夷所思。 韩偃确不愧是天才。 而且是一等一的天才。 隋国有韩偃,无疑是很大的幸事。 又何况还有磐门那位何郎将。 此战胜负意味着很多东西。 饶是田玄静也难免紧张起来。 皇宫大殿里,吕涧栾皱眉说道:“韩偃剑意已临头,首席掌谕为何不出剑?”
熊院长老神在在般说道:“她心中自有章程。” 柳谪仙说道:“别的不说,此般做派,倒是与熊院长很相似。” 熊院长笑着说道:“很有气派?” 柳谪仙说道:“很会装。” 熊院长表情微微凝滞。 吕涧栾笑了笑,说道:“既然熊院长很有信心,朕当然也有信心,唯有好奇书院首席掌谕会怎样打败韩偃。” 熊院长说道:“那便请陛下拭目以待。” 吕涧栾拾棋,落子,啪地一声,“好。” 。。。。。。 隋国苦檀山清水秀的某地。 剑神坐在溪旁石头上,此地相距磐门较远,但却是距离西覃都城最近,说是近,其实又何止亿万万里,那是难以估量的距离。 正因如此,他依旧无法清楚得见西覃帝都的景象。 程颜挥指,剑气刺破溪流,有鱼儿飞跃,很快便架在火上。 “难以看见,又何必再看?” 剑神没有说话。 程颜默默烤鱼,稍显得生疏,“说起烤鱼,满棠山里无疑是穆师姐为最,她总能玩出各种烤鱼的花样,味道皆是极其美味,来到苦檀这么久,我真有点想念穆师姐的烤鱼了。” 剑神挑眉,问道:“你口中的穆师姐是何人?” 程颜很意外说道:“你居然没有听说过穆师姐?” 剑神说道:“大半个世间怕是都没听过,除了经常在外行走的你,以及未行走但盛名在外的山主,有几人知晓满棠山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程颜拍了拍脑袋,说道:“话说的也是,我没必要跟你说满棠山的情况,但除了年轻弟子,长辈只有三人,山主和我以及穆师姐,自满棠山建立,穆师姐的确从未下过山,可在满棠山建立之前,穆师姐应该也有些名号吧?” 剑神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程颜说道:“穆阑潸。” 剑神沉思片刻,摇头说道:“没听过。” 程颜说道:“那看来穆师姐自始至终都很低调啊。” 剑神听出别的意思,问道:“她很强?” 程颜笑道:“满棠山里谁不强?” 剑神再次问道:“与你相比呢?” 程颜认真烤鱼。 剑神瞥了他一眼。 然后又瞥一眼。 程颜很是羞恼般说道:“姓林的,你哪来这么些问题?反正穆师姐肯定比你强!” 剑神了然道:“所以也比你强。” 程颜不服气说道:“我可比你强多了!” 剑神直接横剑,“打打看?” 程颜摇头说道:“每回见面都打,实在没什么意思。” 虽然只在刚来苦檀的时候打过一架,但跟曾经一样没有分出胜负,若不能赢,自然便很没意思。 剑神漠然再看西覃方向,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也能隐隐察觉到遥远距离的莫名气息,韩偃再强,终归年轻,称不上大物,剑意很难跨越这么遥远的距离,那股莫名的气息又是属于谁的? 。。。。。。 浑城栖霞街。 正在侯府屋檐上躺着的李神鸢忽然挑眉。 她猛地坐起身,眺望西覃。 同样在院中树下躺着的姜望注意到李神鸢的异常举动,好奇问道:“你怎么了?” 李神鸢摇头说道:“没什么。” 姜望啧了一声,嘀咕道:“果然病得不轻。” 李神鸢表情稍有些严肃。 她听到了姜望的话,但没有理会。 只是默默看着极其遥远的地方。 三师姐拿起了剑。 但剑依旧未出鞘。 她抬眸看着韩偃的剑意,剑意盛到极致,自然便有形。 整片竹林皆被摧残。 在三师姐拿起剑的刹那,弯曲的竹子便好像有了靠山,纷纷挺直腰背。 剑鞘指向剑意。 剑与鞘的碰撞无声无息。 站在锋林书院外面的韩偃却眉头紧皱。 “你们这位首席掌谕的确有些能耐。” 端王殿下纵然就在韩偃身后不远的位置,可对这场战斗一无所知,周围很安静,但他意识到两人已经交手,而且韩偃没能像往常那般一剑取胜。 哪怕数日的接触,让他并不讨厌韩偃,但他毕竟是覃人,而且是皇室,当然很希望书院首席掌谕能赢。 他难掩面上喜色。 然而安静的氛围很快被打破。 剑鸣声陡然响起。 韩偃真正出剑。 端王殿下双手遮耳,有护卫第一时间奔袭而至,护着殿下撤入酒楼,他们皆是惊出一身冷汗,就算是在韩偃背后,过程里仍像是过刀山下火海般,明明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却险些走完了一生。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七章 偷酒喝的掌谕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七章偷酒喝的掌谕柳谪仙看着棋局,喃喃低语道:“待得韩偃成长为大物,便也该是一流。” 吕涧栾起身伸了个懒腰,踱步至殿前,平静说道:“年轻人啊,在心境的极大问题上,懂得控制,使得情绪安稳,不被轻易左右,自然就能走得长远,何况他又不失意气。” 熊院长说道:“要不直接把他留在西覃?” 吕涧栾和柳谪仙皆沉默。 这个留当然并非表面上的意思。 柳谪仙说道:“韩偃身上那股气息你也感觉到了,曹崇凛是世上活得最久地人,久到我们都未曾见他真正全力以赴地模样,饶是如此,他展现出的强大也是毋庸置疑。” “我们固然能留下韩偃,但因曹崇凛地那股力量,除了剑圣,我们都很难做到轻而易举,以韩偃彰显出地威胁,从而直接惹出更大地威胁,目前来说,自然是不值得的。” 熊院长好奇问道:“剑圣纵是西覃第一,可身为第二的国师,竟会与他相差甚多?” 柳谪仙平静说道:“我在守矩,而他在神阙啊。” 熊院长说道:“但国师也是天下第一守矩,寻常神阙亦非国师敌手。” 柳谪仙笑道:“可惜不包括曹崇凛和剑圣。” 吕涧栾摆手说道:“院长待在书院太久了,虽然是潜心领悟言出法随,可此般浅显的道理也该稍微了解一下啊。” 熊院长有些尴尬,他是知道剑圣和曹崇凛的厉害,却要比世人都知道的更浅薄。 吕涧栾正色说道:“书院首席掌谕打败韩偃,自然是大功一件,两位爱卿觉得该如何赏赐?” 柳谪仙思忖道:“微臣以为还是得按照先前的想法,要把首席掌谕的名声打出去,便需要陛下赏一个够响亮的名头,至于别的,微臣得好好考虑。” 熊院长则说道:“我是清楚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赏赐没什么必要,她是不会在意的,但要给她一个响亮的名号。。。。。。陛下和国师慢慢商议,我也得回去跟她商议一下,免得到时不愿意再闹脾气。” 柳谪仙很是意外,“首席掌谕会闹脾气?” 熊院长感慨道:“说来真是奇怪,她有时很成熟,有时又像小女孩那般,最开始没人给她酒喝,也没人能想到这件事,但在某一日,我珍藏的好酒突然没了几坛,那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发现是被她给偷了去。” 吕涧栾和柳谪仙面面相觑。 这真是让他们对书院首席掌谕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 。。。。。。 隋国苦檀,浑城栖霞街。 夜色很深,如铅般厚重地乌云笼罩整座城。 宁韫在无人的街前踌躇。 他无论如何也要见姜先生一面。 没有真正确定,他很难相信那人就是姜先生。 宁韫给自己鼓气。 没得办法,他就是这么倔。 冒着会被打脸的风险,也要把脸凑上去。 等他终于要往前迈步时,已然有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来人打扮很怪异,虽已入春,但天气尚凉,纵为修士,也不会穿着太单薄,可来人穿着极其单薄甚至无袖的衣裳,踏着破烂草鞋,头发也很短,手里持棍,面容刚毅,踩着轻盈且缓慢的步伐出现在宁韫面前。 紧跟着,栖霞街里有一位身披甲胄,提戈策马的黑焰骑士于夜色下出没。 他直接无视宁韫,看着持棍人说道:“来者何人?” “西覃婆娑,菩提有玄。” 黑焰骑士微微皱眉,曾有菩提修士入隋的事情,他自然是有听闻的,只是没想到此人会出现在浑城。 有玄单掌行礼,说道:“请问姜先生是否住在这里?” 黑焰骑士眉头皱得更深,“你是来找姜望的?” 有玄稍感意外,他来浑城的路上是有了解一些情况的,能看得出来马背上的人是侯府麾下黑焰军,但此人竟直呼姜先生的大名,到底是姜先生平易近人,还是这位黑焰骑士的身份不太一样? 只见黑焰骑士驱马上前,派头十足,他居高临下看着有玄,说道:“等汇报后,姜望同意,你才能入栖霞街。” 有玄好奇问道:“阁下是?” 黑焰骑士淡淡说道:“杜子澄。” 有玄哦了一声,只说个名字,哪知道是谁啊,但他也没有再问,耐心等着。 因在杜子澄说出汇报两个字后,他便注意到栖霞街里暗处有人影掠出。 若非傅南竹的缘故,姜望撤掉部分遮掩之术,有玄可就不一定能发现了。 栖霞街前很是寂静。 至今都没人搭理的宁韫在旁依旧踌躇。 他不懂什么婆娑菩提,但清楚西覃两个字意味着什么,想着竟连西覃那边的修士都来拜访姜先生,莫名的与有荣焉。 抬眸看了一眼摆着冷酷脸的杜子澄,宁韫上前恭敬揖手说道:“在下是江湖修士,外面稍微有些名号,虽自知没有资格得见姜先生,但还是希望将军也帮忙通传一声,感激不尽。” 等到杜子澄看过来,他又赶忙说道:“实是有一件事想告知姜先生,有人在外冒充姜先生之名嚣张跋扈,完全是有损姜先生的威名,而那人就在浑城,可谓大胆至极。” “纵然姜先生不在意这些,可宁某向来崇敬姜先生,对此义愤填膺。。。。。。”
杜子澄直接打断他,说道:“既然明白姜望不在意这些事情,那便也没必要见他,真的义愤填膺,就去替姜望解决这件事啊。” 宁韫哑口无言。 很快杜子澄便回望了一眼栖霞街,像是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策马让路,朝着有玄说道:“姜望让你进去。” 有玄微微颔首,持着单掌礼步入栖霞街。 杜子澄随即挥戈指向宁韫说道:“敢往前一步,取你脑袋。” 宁韫大汗淋漓。 虽然他能瞧得出来,眼前人仅是境界低微的武夫,可毕竟是姜先生的人,而且表现出很高傲的姿态,正像有玄疑惑的那般,此人能直呼姜先生大名,那在栖霞街里自然是身份极高的。 宁韫只能唯唯诺诺退走。 。。。。。。 有玄在栖霞街的夜色里行走。 他回头看向策马跟上来的杜子澄,好奇问道:“此街怎么一点光亮都没有?” 杜子澄淡然说道:“身在黑暗,何必有光。” 他在说自己,而非回答有玄的问题。 有玄当然没办法理解。 想着这里处处透着怪异。 单琦玉已在侯府门前等着,他引领有玄入府,并未瞧上杜子澄一眼。 有玄则下意识地回眸瞥了一眼,在侯府斜对面大概数丈距离的院落前,杜子澄很艰难下马,一瘸一拐推开院门,随后又将院门重重关上。 “那人的腿是怎么回事?” 单琦玉笑着说道:“被我们统领打断的,虽然现在能勉强行走,但不宜久站,所以出了院门,便都是策马而行,我其实也很好奇他是怎么上马的,只是没有闲工夫看他罢了。” 有玄默然。 这似乎跟他所想的不太一样。 杜子澄直呼姜先生大名是另有原因? 把有玄领到姜望所在的院子,单琦玉便径直离开。 汝鄢青坐在屋檐下啃着素包子,姜望则躺在藤椅上,沐浴在月色之下,他侧目看向入院的有玄,笑道:“你尚未破境澡雪,怎么就来找我了?” 有玄单掌行礼,面色沉重说道:“我此次前来,是想寻求姜先生帮忙的。” 姜望挑眉,很是意外道:“你想让我帮什么?” 有玄说道:“霁城往南约二十四里,有座小城,数日前,我途经那里,看似正常,却莫名感到心慌,于是便仔细探查,依旧毫无所获,然而心悸感愈加强烈,此般感觉来源于我菩提秘法,所以我认定,那座小城有问题。” 姜望问道:“有什么问题?” 有玄无奈说道:“正因没有发现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姜望也很无奈说道:“那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有玄说道:“我在隋国人生地不熟,又恰巧听闻姜先生就在浑城,便只能找你帮忙,而且姜先生弱冠澡雪,想来定能找出问题,我菩提秘法非凡,预祸必为真,根据当时的感觉来看,许是灾祸一城的大问题。” 汝鄢青险些被素包子噎住,她睁着清澈眼眸,一眨一眨地看向有玄,灾祸一城当然是很吓人的事情。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你是覃人啊,菩提寺真的这般悲天悯人?” 有玄正色说道:“不管隋覃关系如何,百姓都是无辜的。” 姜望没有说话。 当初滞留霁城便证明着神国力量并未覆盖到那里,然后便以李神鸢的言出法随回到浑城,有玄口中的小城距离霁城仅二十四里,他无法确信,那里是否被神国力量覆盖。 以他目前的状况,若因外物使得神国力量涌现,事后难免会变得极度虚弱。 他认真看着有玄,郑重问道:“问题确实很大?” 有玄郑重回道:“决然不会有错,我怀疑是有大妖在密谋什么。” 姜望点点头,但为保险起见,得先做点什么。 他抬手示意有玄稍安勿躁,随即转头大喊道:“李姑娘!” “你喊什么?”忽有脑袋冒出院墙,李神鸢一脸不悦地盯着他。 姜望笑道:“帮个忙。” “我们在霁城往南二十四里处。” 等到李神鸢了解情况,便摁住姜望的肩膀,说了这么一句。 有玄正一脸茫然,就见下一刻,姜望和李神鸢的身影消失了。 汝鄢青顿时打了个嗝,四处寻觅,“好看先生哪去了?” 有玄难以回答。 大概盏茶的工夫,两人又凭空出现。 姜望依旧躺在藤椅上,只是微微有些气喘。 “我暂时没发现那座城有什么问题,但这个忙我可以帮。” 有玄反应过来,虽然没太懂怎么回事,他上前一步说道:“那就事不宜迟?” 姜望点点头,说道:“待我喘口气。” 汝鄢青见此,忙上前帮他顺气,问道:“好看先生没事吧?” 姜望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有此乖徒儿,当然是好得很。” 有玄正惊讶姜先生竟已收徒,便听汝鄢青笑着说道:“那带我一块去呗。” 姜望没有犹豫,温和道:“可以,但你要待在我身边,别乱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八章 忽闻琵琶声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八章忽闻琵琶声正值亥时,夜幕深沉。 黑暗如浪潮席卷,围困着整座城。 街上杳无人迹。 淅淅沥沥的雨声渐起,让此间氛围更显得阴凉。 姜望侧目看向某处阁楼,朝着李神鸢微微颔首,顺势握住汝鄢青的小手,另一只手拾起地上污浊地油纸伞,说道:“到处逛逛吧。” 街上无人,但很乱。 李神鸢用言出法随带着他出现在这里时并非此般景象。 所以眼前地情况发生在很短的时间里。 姜望确实很好奇这座城究竟有什么问题。 有玄沉声说道:“预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满城俱寂,又存在生气,可人都去了哪里?” 李神鸢说道:“我来试试找到他们。” 姜望第一时间制止,因情况不明,此刻若用言出法随,但凡出现意外,他恐难以承受后果。 “我并未感知到妖气。” 有玄看了他一眼,说道:“所以问题比我之前想地还要大。” 姜望沉默不语。 他四处扫视着,在街侧一角,有摆摊用地独轮车靠在墙边,上面有置物架、储物柜以及箩筐等,甚至有很大地遮阳伞被收起悬挂,以备可能出现的意外天气情况,可谓把能有的东西都凑齐了,寻常百姓借此摆摊,推着游街串市,俨然会是很劳累的活计。 而姜望真正注意到的是独轮车后面有一团黑影。 有玄顺着姜望的视线也看到了异常。 他径直走了过去。 姜望提醒道:“小心点。” 有玄微微放缓脚步,凝视着独轮车后的黑影,那是一位少年,蜷缩着身子,更在轻微颤抖着。 “你是这城里的人?” 少年没有回应,也没有任何动作。 有玄皱眉说道:“你可知城里的人都去了哪儿?” 少年忽然抬手,指着某个方向,他脑袋埋在膝盖里,另一只手仍抱着小腿。 有玄意识到问题,说道:“你需要帮助么?” 少年再次无回应。 站在远处的姜望问道:“他真的是人?” 有玄面色严肃,说道:“有活生之气,当然是人。” 李神鸢说道:“那也不是正常人。” 有玄表示认同,他上前一步,尝试接触少年。 但忽有狂风呼啸而至,地面剧烈颤动,铺就的青石板咔咔破裂,从里面涌出一道道小旋风,淅沥小雨骤急,将得有玄彻底打湿,他下意识往后撤身,然而地下涌出的旋风仿若墙壁,让他退无可退,霎时困在其中。 姜望护着汝鄢青,把李神鸢拽到身前。 李神鸢面色铁青,心里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就不必言表。 她反手抓住姜望的手臂,口中默念一句,三人身影直接消失。 再次出现便是阁楼之上。 姜望松开汝鄢青,拿开李神鸢的手,微微吐出口气,伸出食指指向有玄所在的位置,向上轻轻一挑,席卷的狂风骤然被破,紧跟着是更狂烈的风劲溢散,下一刻,满城皆寂。 无尽黑暗的夜色里似有光芒坠落,映照出阁楼上姜望那张极其好看的面庞。 有玄颇显狼狈地飞至阁楼。 “那少年不见了!” 姜望没有说话,默默凝视这座城。 阁楼以南的范围被神国笼罩着,但对于整座城而言其实是很小的范围,他得把问题找出来,在神国笼罩的范围里解决掉。 “刚刚那股风很奇怪,我居然没有找出来源,真有意思啊。” 姜望双手扶着阁楼栏杆,这座城显然是被某种气息遮掩,虽有生人的气息,却无法看见,表面上就是一座空城。 淅沥微雨变得稍微大了些。 夜空里有电光拂过。 有玄沉声说道:“那少年也有问题。” 姜望思忖着说道:“先别管那少年的事,我在想,若有大妖或别的东西作乱,掩城的手段无疑是想避开苦檀大物的视线,让它要做的事情能够尽可能无声无息,但此般手段非比寻常,怕是澡雪境巅峰的妖王也很难做到。” 除了拂魈君那个意外,苦檀境内很难出现妖王。 眼下的情况,要么是泾渭之地里又跑出来更强大的妖怪,要么就是一种不为人知的奇异手段,而这种手段要施展出来必然存在很苛刻的条件,否则早就该被很多人或妖利用了。 姜望待在栖霞街也非全然只在休养生息,他已对这个人间更了解。 李神鸢平静说道:“如果言出法随的能力够强,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姜望看了她一眼,说道:“除非世间存在比帝师更厉害的读书人,又或是会读书的妖。” 有玄说道:“妖怪就算读书,也很难领悟言出法随,虽然我菩提寺中有记载,真正的仙人甚至极为特殊的神祇,皆会言出法随,而且仅是很寻常的神通,因祂们都能反制,便相当于鸡肋,能直接压制的,道行自然更高,但那在于道行,而非言出法随。” 道理很简单,好比你骂我一句,我骂你一句,谁也无法真正伤到谁,而你骂我一句,我上去就给你一拳头,那自然是我道行更深。 “好看先生,那里有人!” 正在四处观望的汝鄢青忽然低呼一声。 姜望闻声看去,在西南方向大概百丈的距离,有着一条小河,河上有石桥,桥上坐着一人,那人抱琵琶,看不清面貌,但从身形及穿着能看出是位女子,仿若幽咽流泉般的琵琶声悄然传至阁楼。
李神鸢皱眉说道:“刚刚那里无人。” 姜望说道:“我们也都没听见琵琶声,但她好像已经弹了很久。” 有玄说道:“她有活人的气息。” 姜望笑道:“那也不代表是真的。” 想到之前那个少年,有玄面色凝重。 听着他们的对话,汝鄢青很紧张的凑到姜望身边,拽住他的衣角。 若非活人,又能是什么? 姜望拍了拍她的脑袋,又牵起她的手,看向有玄说道:“过去一探究竟?” 有玄说道:“要不姜先生去?” 姜望摇头说道:“我给你掠阵。” 有玄张了张嘴,他终是没有拒绝,缓缓飞出阁楼。 李神鸢则直接背靠阁楼木柱坐在栏杆上,汝鄢青心思活泛,很快遗忘害怕的情绪,就想去学,但被姜望拽住,虽然已修至行炁阶段,可终究尚未圆满,本质上与普通人没太大区别,那样太危险。 姜望把汝鄢青抱在怀里,靠着阁楼另一角的木柱坐在栏杆上,冲着喜悦的汝鄢青笑了笑,便注视桥上的情况。 抱琵琶的女子背对着有玄,她坐在板凳上,低眸看着河面,神情哀戚。 有玄斟酌措辞,问道:“姑娘是本地人?” 琵琶声骤止。 女子回眸,百媚生。 有玄不为所动,毕竟他有一颗诚挚的佛心。 “姑娘长得真好看。” 女子一笑,千娇百媚。 “多谢公子夸奖。” 有玄腼腆说道:“实话实说而已。” 女子回答他的问题,说道:“我自小便在这里。” 有玄哦了一声,又问道:“我是途经此地,虽然已经很晚,但城中怎么如此安静?姑娘又为何独自在桥上抚着哀伤的琵琶?” 女子说道:“确实已经很晚,所以大家都睡了,自然便安静,我抚琵琶,是因喜欢琵琶,因何哀伤。。。。。。恕奴家不愿告知。” 有玄歉意说道:“是在下莽撞了。” 见此一幕,阁楼上的姜望皱眉说道:“让他一探究竟,怎么还聊起来了?” 李神鸢猜想道:“许是要让对方放松警惕?” 汝鄢青则说道:“我看他是瞧人家长得漂亮,把正事给忘了。” 姜望说道:“他是出家人啊。” 汝鄢青好奇问道:“出家人是什么?” 隋国没有寺庙,只有道观,也没有出家人的说法,姜望不知该如何解释。 李神鸢也没有帮忙解释的意思,说道:“他带着目的前去,不至于转眼就忘吧?” 姜望摁住仍在好奇询问的汝鄢青,沉声说道:“除非有问题。” 李神鸢想了想,说道:“那我也去瞧瞧。” 她径直跃下阁楼,又忽而腾空,转瞬掠至桥上。 有玄正满脸通红,更显腼腆,女子则巧笑嫣然,再次抚琵琶。 李神鸢一声清叱,“大胆妖孽,速速现出原形!” 有玄慌张道:“姑娘何出此言,怎能这般恶语相向!?” 李神鸢挑眉,看来果然是有问题。 女子轻笑道:“这位姑娘好生俊俏,让我好是喜欢。” 李神鸢很警惕,她总觉得这番话很怪。 女子轻弹琵琶,幽幽说道:“这副皮囊用了很久,确实该换换了。” 李神鸢神情微变,二话不说直接出剑。 但有玄却持棍拦截。 单凭修为,李神鸢自然弱上一筹,她瞬间被击退数步。 “你疯了?” 有玄冷声说道:“先出恶语,又出手伤人,姑娘此举极为不妥。” 李神鸢恼怒道:“不妥你个头!” 她转身就要飞回阁楼,这个时候当然得靠姜望。 但琵琶声再次响起,在静谧地夜色里极为刺耳,李神鸢面露痛苦,正要言出法随,忽来一阵清风,抬眸便看到阁楼上的姜望已然拔刀。 姜望让汝鄢青捂住耳朵,却无法抵挡琵琶声,痛苦挣扎着险些从阁楼坠落,他一手拽着汝鄢青,面无表情的出刀斩向桥上女子。 刀气破空声更为刺耳,将得琵琶声直接中止,桥上女子神情微变,她似是很意外姜望居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没等她有别的反应,刀气已经临身,琵琶瞬间破碎,而女子也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无踪。 汝鄢青小脸煞白。 姜望轻声安抚着她,看向狼狈飞回来的李神鸢,又看向呆愣在桥上的有玄,沉声说道:“这座城的问题果然很大。” 李神鸢微微喘气平复情绪,说道:“我没看出那是什么妖怪。” 姜望说道:“没有半点妖气,是不是妖怪尚未可知。” 李神鸢说道:“但其形象与魅孋相似,而且有玄明显被迷了心智,甚至是悄无声息便中招了,其能力可见一斑。” 姜望略有头疼,作为大妖残魂的魍魉能化为魅孋,也能化为梦魇,很难保证不会再化为别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以前没有出现过的妖怪,不代表以后不会出现,表面上最弱的魍魉,其实反而是最不可捉摸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九章 毁城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九章毁城随着暴雨倾至,唯一的月色也被乌云遮掩,整座城彻彻底底陷入黑暗。 有玄单掌为礼,双眸紧闭地站在阁楼上。 姜望能猜到他此刻的心情应该很复杂。 虽然不太懂菩提寺地修行是怎么样地,但被琵琶女子迷了心智这件事,无疑是很大的问题。 姜望没有打扰,而是认真想着解题地方式。 李神鸢说道:“我直接让它出现,你来解决它,这是最简单地事情。” 姜望面庞微微抽搐,说道:“你有几分把握能让它出现?若是没能做到,反而把自己搞得虚脱,再影响到我,可就真地任人宰割了。” 李神鸢无所谓说道:“目前也没别的办法,试试便知。” 姜望摇头说道:“等真的没办法的时候再试吧。” 他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送死的,哪有先想把自己搞残的,但凡出现意外,就回天乏术了。 有玄一直在听着,但基本上没听懂。 虽知晓姜望身体有问题,却无法明白姜望待在阁楼的原因,也没明白李神鸢的话是什么意思,既然姜望拒绝,便或许是某种需要付出很大代价的秘术。 “我引它出来。” 有玄义无反顾的就要跃下阁楼。 姜望拽住他,说道:“别着急,虽然很意外让它逃脱,但那一刀足以让它受到重创,此刻任何办法都很难让它再露面。” 有玄问道:“那该如何?” “百姓不见踪影,耽搁一会儿便会再出更多问题,万一它以献祭的方式给自己疗伤,便是生灵涂炭的景象,我们没时间等。” 这的确是很严重的问题。 姜望试着元神出窍,依旧没能成功。 他看向李神鸢,难道真就只剩一个办法了? 但他很执拗,一是不愿再经历那件事,二也是因为很冒险,目前任何可能会死的事情都不能做。 “那就让它无处可藏便是了。” 有玄惊异道:“姜先生想做什么?” 姜望平静说道:“毁城。” 有玄惊恐道:“但城里有百姓,虽然无法得见,可他们肯定还在城里!” 姜望笑道:“我说毁城,不是屠城。” 有玄很快反应过来,他面露疑色,说道:“姜先生有信心能做到?但凡出现一丁点意外,必会有人殒命。” 姜望执刀跨出阁楼,翻上楼檐,声音在暴雨里回荡,“除了躲藏在城里的怪物,谁都不会死。” 李神鸢探头说道:“你是要引雷么?” 姜望表情微滞,低眸看向她,羞恼道:“你别说话!” 真是破坏气氛! 姜望很快恢复正经模样,他当然没有把刀高高举起来,只是简单提在手里。 暴雨的轰鸣声仿若也要把这座城摧毁,虽有炫丽雷电在夜空里呼啸,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当然是很不合理的。 姜望尽可能做到心无旁骛,要纯粹毁掉这座城,而让其余之物或人完好无损,力量的控制尤为重要,稍有不慎,就会把整座城夷为平地,他至今还没有做过此类事情,便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灼热气息很细微的流淌,就像温柔手掌的轻抚,姜望抬头直面倾盆暴雨,像是和整个雨夜融为一体。 他清楚感知着每一滴雨珠,从高空坠落,过程里或偶有同别的雨珠碰撞破碎,溅起数倍更小的雨珠,最终接触地面,再次破碎的所有细节。 有刚刚从青石板缝隙里拱出的青草嫩芽,被无数雨珠洗礼,不堪重负,但仍倔强地抗衡命运。 神国里的灼热气息如雨珠般分散,很准确地避开每一滴雨珠,隐藏在全城各处。 姜望控制得有些艰难,他紧紧蹙着眉头。 而城中某处,女子有了新的琵琶。 她待在很阴暗的屋子里。 面前是一堆白骨。 曾躲在独轮车后面的少年蜷缩在屋子角落。 “需要更好的骨,才能做出更好的琵琶。” 屋子里响起哀怨的声音。 女子看了少年一眼,说道:“是我把你藏起来,你才能活着,你应该感恩,而非到处乱跑,明知怎么也跑不出去,何必那么犟呢。” 少年闷声说道:“是我把怪物带进来的。” 女子说道:“没有你,她也会来。” 少年沉默。 女子说道:“堰山君那个怪物,我们都惹不起,你很清楚,我花费了多少力气才逃出来,她身上有堰山君的气息,肯定是堰山君指引她来到这里,我们能做的只有躲着,今夜已是最后关头,她的目的即将完成,无暇他顾,若非如此,我也不敢抛头露面。” 少年满是歉意说道:“是我的错,让你露面,又让你受了伤。” 女子说道:“也非全然为了你,我看到了一张很完美的脸,能让我彻底摆脱堰山君的脸。” 少年有些害怕且紧张的说道:“就算换了脸,甚至换了身体,堰山君也能认出你,为何要伤害无辜!” 女子冷笑道:“你只是一介凡人,懂得什么,我换取的是所有,能够一定程度掩盖我的气息,虽然皮相只是表面,但我当然更愿意找到最完美的那张脸,而今夜看到的,不仅拥有完美的脸,也有着难以想象的根骨,那才是真正的完美。”
少年说道:“但你打不过那个拿刀的。” 女子面色一沉,忽觉伤处隐隐作痛,她表情渐渐狰狞,说道:“那个人的脸同样完美,但终究是男子,从各方面来讲,他都与那位姑娘无法相提并论,我能看到更深层面的事物,虽因道行限制,看得极其模糊,却决然不会出错!” 少年问道:“那堰山君又想让你帮忙看什么?” 女子神情稍缓,反而变得怪异,说道:“看花,看山,看书。。。。。。我也不知祂究竟想让我看什么,祂让我看的什么就纯粹是什么,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我如实回答,就会遭受惩罚,我胡乱回答,也会受到惩罚。。。。。。堰山君就是怪物!” 少年平淡说道:“可祂曾经待我很好,我把祂当作父亲一般。” 女子阴郁瞧着他,冷笑道:“看你那废物模样,堰山君的心思难以琢磨,祂拥有无数面孔,表面上的,内心里的,谁知道我们见到的堰山君那张脸是不是真的堰山君?” “祂确实待你很好,但换一副面孔,就会以陌生人的形象出现欺负你,你如何保证曾经遇见的所有人都是真的,他们很可能全是堰山君!” 少年抱着脑袋,哀嚎一声。 女子阴恻说道:“毕竟在堰山君的地界,哪来那么些人,甚至还有上山砍柴的樵夫,有在河边习书的读书人,你又是哪来的?” 少年抬眸回答道:“我是祂捡来的。” 女子嗤笑一声,看着少年清明的眼睛,说道:“这是父母常对自家小孩儿说的,你以为祂真的把你当亲儿子养?你没有记忆,只有待在堰山君身边的记忆,我一直很怀疑,或许你也是个怪物。” 少年倔强说道:“我不是怪物!” 女子没再理会他。 把少年带出来固然有好奇为何堰山君待他那般好,从而想威胁堰山君,可后来证明,少年在堰山君心里根本无足轻重。 也许堰山君只是无聊,祂以不同身份体验不同的乐趣,而少年的存在,是祂在体验当父亲的乐趣。 等到没有兴趣的时候,少年自然也就无需存在。 但女子能逃出来,的确跟少年有很大的关系。 虽然面对要杀他的堰山君,以及那些无情的话语,让得少年心里出现阴影,可女子始终怀疑,能够九死一生的逃出来,那个‘一’的契机,是堰山君给予的。 她没办法看透堰山君,也无法断定真相,唯有留着少年以观后续。 而只要有能彻底摆脱堰山君的机会,少年是怎么回事,女子没有特别想知道,毕竟留着少年便是为了保命,她现在心心念念的是李神鸢。 在达成目的之前,少年依旧得活着,因她难以保证,少年若死,堰山君会不会出现。 女子抑制不住想看到李神鸢。 却看到了阁楼上的身影。 无尽黑暗的夜色里,暴雨如瀑布倾泻,雷电未明时,一袭黑袍的姜望便很自然融入,但此刻他手里的刀正散发出极为夺目的寒芒。 宛若神明降临,瞬间驱散黑夜! 女子面露惊恐。 她意识到姜望在做很可怕的事情。 “快逃!” 女子抱着琵琶,拽住少年的手臂,疾掠出屋子。 恰逢此时,姜望蓦然睁眼。 长夜刀呼啸斩落。 刀气覆盖整座城。 早已散布的灼热气息如同蒸汽升腾,推着雨雾,形成奇异景象。 城池上空暴雨倾盆,白色蒸汽下的城池里却再无半点雨滴。 甚至很快变得干燥。 有房屋摇摇欲坠,下一刻崩裂,紧跟着满城皆是如此,无论多坚固的楼阁房屋都在刹那间化作齑粉。 而街面正常如初,房屋里的摆设家具等同样完好无损。 有分数层楼的高阁客栈等直接成了简易框架,没有被彻底摧毁,但俨然处于风吹便倒的状态。 姜望脚下的阁楼便成了全城唯一真正无损的地方。 汝鄢青趴在栏杆前都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有玄惊叹道:“不愧是弱冠澡雪的姜先生。” 李神鸢则想着待我言出法随再强一些,无非是一句话的事儿。 姜望飘回阁楼里,按住汝鄢青的脑袋,让她离栏杆远一点。 转身目视前方,姜望微微皱眉,说道:“看来城中另有一层屏障。” 他注意到了拽着少年奔袭的女子,却依旧没有半个别人的踪影。 有玄已经第一时间掠出阁楼,挥棍直袭女子后背。 将其重重砸倒在地。 少年滚至一旁,却没有吭一声。 有玄这回很机敏,一脚踏碎琵琶,因觉得让他迷失心智的就是琵琶声。 姜望只是看了一眼,人间最强洞冥境的有玄,不至于被轻易反杀,何况那女子伤势很重,他观察着已然成了真正空城的城池,寻找第二层屏障的所在。 有玄面露金刚怒相,质问道:“城中百姓都在哪里!” 女子趴在街上,抬眸看着再次破碎的琵琶,狰狞说道:“被你踏碎了。” 有玄豁然低头,金刚怒相更盛!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章 长夜破障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章长夜破障有玄拽起女子,怒声道:“剩余的人呢!” 仍然在地上躺着的少年说道:“他们快死了。” 阁楼里地姜望收回观城地视线,轻声说道:“能将这座城彻底遮掩而不被剑神及青玄署察觉,甚至有第二层遮掩隐藏全城百姓,我想着你的道行应该很高才对。” “但我刚才那一刀虽是想找到你,可你们真地跑出来,而未躲在第二层屏障里,便由此展露出两个问题。” 姜望是在跟女子说话,距离相隔很远,声音却无比清晰。 “要么是我没有猜想出来地特殊原因让你身受重伤地情况下依然躲在相对的明处,要么就是第二层屏障并非因你而存在,甚至你也找不到入口。” 姜望平静说道:“但那意味着,城中有隐藏着更大的威胁。” 女子看向矗立在废墟里的阁楼,答非所问道:“你们是真的凑巧路过,还是专门为此而来?” 有玄代替姜望冷声说道:“当然是专意来此降妖除魔。” 女子说道:“这座城只能进不能出,除非你们提前就察觉到问题,但在戌时之前,第一层遮掩已然形成,哪怕身在城中,也难以发现异常,你们又是怎么找来的?” 有玄没有给她解释菩提秘法的意思,再次展露金刚怒相,“纵有更大的怪物藏匿城中,琵琶的存在也是事实,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定教你魂飞魄散!” 女子神魂震颤,金刚怒相当然不止是表情,也是菩提佛法之一,尤其对魍魉魅孋此类妖怪有着极高的震慑力,甚至能做到让它们直接神魂崩散。 因魍魉本就是陨落大妖残魂所化,像魅孋或梦魇这般,虽已撇开魍魉的身份,但它们的神魂依旧是残缺的,不管道行升至多高,这一点都无法改变,除非补齐残魂,因此更容易被符箓所制。 金刚怒相便是直击神魂。 虽无法明确女子是何妖,但根源出自魍魉已是必然的。 哪怕女子道行要比有玄更深,可已被姜望打伤的情况下,又被三番两次的直袭缺陷,她终是彻底没了抵抗之力,身子一软,趴在了有玄脚下。m. 李神鸢的身影自阁楼里掠出,缓缓飘至少年面前,微笑说道:“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帮我们指过百姓所在的位置,只是忽来一阵怪风,又闻琵琶声起,我们便都没再注意你。” 少年面无表情,亦没有直视李神鸢,垂首淡漠说道:“你们已入深渊,我之前确有让你们帮忙救百姓的意思,但我现在很清楚,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哪怕给你们指出范围,也只能看着。” 李神鸢回眸看向阁楼里的姜望,说道:“你被小瞧了!” 姜望没有反应。 李神鸢又看向少年,说道:“老气横秋的样子,显得很可笑,你既是想让我们帮忙,又蜷缩在独轮车后面,问什么也不答,哪有半点想请人帮忙的意思,纵然与那阵怪风无关,但女妖迷惑有玄心智。。。。。。” “咳!”有玄当即沉咳一声,打断李神鸢后面的话,他满脸羞愧。 少年默默看了一眼有玄,说道:“真正藏匿在城里的怪物要以血祭之法成道,今夜便是最关键的时刻,所以她不会出手,我也不知那阵怪风是怎么来的。” 李神鸢皱眉。 有玄面色微变。 少年继续说道:“我性格便是如此,经历了哪些也没必要告诉你们,最开始想请你们帮忙是真,无需因为我当时的表现生出怀疑。” 姜望的声音从阁楼传至此处,“那怪物想以血祭成道,成得是什么道?” 少年说道:“她是人,成道自然便为妖。” 姜望有些意外,说道:“但我看你也是人。” 少年沉默片刻,说道:“我当然是人。” 姜望没有多问的想法,直接说道:“指出准确位置。” 少年摇头说道:“我虽然是一介凡人,也明白满城废墟是你所为,但我更明白,你的力量远远不够对抗那个怪物。” 姜望挑眉说道:“看来你有着不同于身份的见识,我是澡雪境,处在苦檀最巅峰的层面。” 无力趴着的女子嗤笑一声,抬眸望向阁楼说道:“你以为她遮掩这座城是为什么,仅仅为了不被苦檀强者打扰?只要她成道,恐怕是林剑神也得头疼,她目前唯一忌惮的也只有剑神,寻常澡雪境又算什么?” 姜望平静说道:“他终究尚未成道,而且,别误会,我可不是寻常澡雪境。” 女子说道:“我承认你很厉害,但偌大隋国,苦檀里的澡雪境最少,剑神更是只有一个,她的血祭之法来自堰山君,纵为一介凡人,只要完成血祭,也能成为一方大妖。” “她若成道,血祭就不会再像现在这般麻烦,等剑神找到她,她很大概率已经超越剑神,届时整个苦檀都是其囊中物。” 姜望微微眯眼。 堰山君? 跟拂魈君是什么关系? 莫非是祂兄弟姐妹其中一员? 又有大妖从泾渭之地里跑了出来? 想着泾渭之地的妖怪若要来到人间需找寻到很苛刻的契机,但直接跑出来俩是怎么回事? 或者堰山君其实跟拂魈君没有关系? 夜游神仍在沉眠,姜望只能看向女子问道:“堰山君来自泾渭之地?” “什么泾渭之地?”女子目露茫然,随即冷声说道:“别想堰山君了,祂与我们都不在同一层面,你们踏足此地,便已注定会死在这里,说大话谁都会,仗着自己是澡雪境修士,真以为能在苦檀无敌?”
姜望有些无奈,他的声音传至少年耳朵里,“给我指出位置。” 少年没有反应。 姜望面色骤冷,他抬手隔空掐住少年脖颈,将其提至半空,凝视着痛苦挣扎地少年,冷声说道:“给我指位置。” 少年颤抖着手指向某个方位。 姜望伸在阁楼外的右手微微放松,少年径直跌落,重重摔在地上,猛烈咳嗽,面色憋得酱紫。 他嘶哑着声音说道:“你想找死我当然没意见,反正我也拦不住你,看到那里被你摧毁的集市了吧,周围相隔的数条街都在范围里,你又能做什么?再斩出刚才那样一刀是没用的!” 姜望笑着说道:“你好像懂得很多嘛,我最后再告诉你一遍,除非他现在就已经胜过剑神,否则便对我构不成丝毫威胁,反而,能让我变得更强,这般一想,我愈加期待了。” 送死的事情姜望不会做,但汲取神国养分这件事,他迫不及待。 少年满脸震惊,接着便是木然。 在他看来,姜望只是自诩强大的无脑之辈。 跟着堰山君那么久,哪怕是一介凡人,他也拥有着极高的见识。 虽然他曾经以为堰山君也只是一介凡人,他们仅仅是很普通的父子,可来到外界后,所见所闻,都让他认识到自己曾经看见的事物有多离奇且恐怖。 因此很多事情他都能做到天塌不惊。 可再次涉及堰山君,哪怕只是带着血祭之法来到这里的陌生人,依旧让得少年恐惧到极致。 少年曾携带一丝妄想,直至那个人想杀他,他便清楚,为何堰山君偏偏会指引那个人来到这座城,是顺便想解决掉他和女子。 之前没有行动,在少年看来,是堰山君觉得没必要跑一趟,顺便当然是最简单的事情。 他甚至能想到,堰山君会随便给予陌生人血祭之法,必然是觉得很有趣。 而堰山君的有趣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 女子看着姜望则在想另外一件事。 有玄接近少年时刮起的那股狂风,若非城中的怪物所为,便只剩堰山君了。 姜望差点掐死少年,毫无疑问会被堰山君盯上。 女子因此保持了沉默。 她也在害怕,想到堰山君便已经是很让人恐惧的事情。 。。。。。。 姜望默默看着集市所在。 既然血祭之法出自所谓的堰山君,那么遮掩之术很可能也是来自堰山君,纵是知晓具体位置,他依旧没能看出破绽。 但这都无所谓。 只要隐藏在城里的怪物没到剑神的层面,他便是无敌的。 第二层屏障无法看破,直接毁去便是。 何必在意屏障是什么模样? 他让汝鄢青稍稍退后,举刀凝势,控制细微的力量这件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他已是得心应手,仅仅数个呼吸间,便已出刀。 刀芒划破长夜,响彻尖啸音浪。 光线如流星穿越城池上空,惹来空间震荡。 姜望平静挥刀,将得整个长夜撕碎。 集市上空呈现裂痕。 隐隐露出另外一副面貌。 那是完好无损没有被摧毁的真正集市。 有玄已做好冲击的准备。 但他也难掩震惊地神色。 想着自己仍是低估了姜先生。 或者说,此刻的姜先生要比在磐门时更强大。 他原意是等破入澡雪再挑战姜先生,现在看来,希望极其渺茫。 不愧是前无来者的弱冠澡雪! 长夜刀出长夜破,第二层屏障寸寸瓦解。 有极其惊人的妖气溢散而出,很快席卷整座城。 有玄已掠身飞向集市。 他的第一目标当然是救百姓。 李神鸢紧跟着有动作。 寻常百姓于言出法随来说,消耗极微。 她没来得及拽住有玄,不妨碍直接说上一句,“此城百姓都在城外!” 然而此类话存在弊端,待在城里的并非皆是城里人,也有外来者,没有准确目标,李神鸢只能大范围涵盖,难免会有遗漏,但也能让救援变得更轻松些。 姜望收刀入鞘。 漠然看着彻底显露的集市。 浓厚妖气升腾,让得黑夜更暗,再无一点光亮。 外层的遮掩仍在。 姜望抬眸看着夜空,紧皱眉头。 有玄已入集市,眼睁睁看着被血气缠绕的百姓忽然消失,原本拥挤的集市和周边街道瞬间变得人迹零星。 他有些惊讶回头。 姜望朝他微微颔首。 有玄以为是姜望做了什么,便准备去救剩余的百姓。 而仍然滞留在集市范围里的真正普通人其实很少,多数是外来武夫或百日筑基阶段的修士。 看着那副画面的女子和少年默然无语。 是因他们说不出话来。 姜望说做便真的做到了,而且仅仅是一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一章 我在仰望(上)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一章我在仰望集市里没有看到所谓怪物的踪影。 或者说,没有看到非比寻常的人。 但血祭之法显然并未完成,否则此地不会再有活着地生物。 李神鸢和有玄仍是谨小慎微。 毕竟浓厚妖气做不得假,正如女子所言,血祭已在最关键也是最后地阶段。 纵未真正成道,也已是妖非人,缺的仅是更高深地道行。 姜望面无表情立在阁楼里。 汝鄢青再次趴在栏杆上,好奇看着被妖气笼罩地集市。 姜望把手搭在汝鄢青地肩膀上,是为防止她身子前倾跌落阁楼。 在李神鸢和有玄救人的期间,姜望认真观察着,试图找到藏匿的怪物。 没有第二层屏障,但浓郁妖气使得姜望难以第一时间找出源头。 为姜望着想,李神鸢没再用言出法随,正挥剑斩破血气救人的时候,忽闻左侧凉风阵阵,她下意识改变挥剑的方向,紧跟着便是一股大力撞击而来,她径直横飞出去,虽勉强稳住身形,但仍是持续倒退数十步。 阁楼上的姜望微微眯眼。 有玄及时驰援。 偷袭李神鸢的是个怪人。 他身形尤为高大,仿若一座小山,浑身萦绕着血气,往前迈出一步,整个集市都在震颤。 有玄面色难看,沉声说道:“门神铺首!” 而且是被污染的门神。 铺首是神祇里最常见的,无数大大小小的城镇,若非情况特殊,少则也得有一个,但能控制门神铺首,强行让其化妖,非是寻常人能做到,跟铺首自愿堕落相比,两者区别很大。 相同的是,化妖的门神将会变得更为强大。 前者并无自我意识,该是只知破坏的怪物,而眼前的铺首却非如此,虽然双目无神,但目标是明确的。 有玄转瞬便被铺首抓住了脑袋,狠狠砸向地面。 李神鸢执剑疾冲,却迎上了铺首另一只手,她当即言出法随,直接出现在铺首后方,剑锋划过,带起一篷血花。 门神铺首吃痛,仰天嘶吼一声。 霎时集市里便刮起一阵狂风,李神鸢飞出百丈远。 有玄展露金刚怒相,虽只让得铺首凝滞一瞬,但他也趁机怀抱其双腿,大吼一声将铺首掀翻,紧跟着欺身而上,挥舞着拳头,利用体魄的优势,一顿乱砸。 飞回来的李神鸢瞠目结舌,“菩提寺都是这般打架的?” 她话音刚落,有玄就又被铺首抓住脑袋,狠狠甩了出去。 翻身而起的有玄抹掉嘴角血迹,面露凝重说道:“眼前化妖的铺首道行已初窥澡雪境,但只要未曾真正跨入澡雪,我们便有打赢的希望。” 李神鸢则看向阁楼里的姜望。 姜望没有介入的意思。 他在等待幕后黑手。 也明白李神鸢为何看向自己,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面对初窥澡雪境的门神铺首,用言出法随的消耗自然会大一些,但只要能用得好,其实可以减少损耗。 毕竟送拂魈君回家这件事,李神鸢愿意的话都能做到,何况门神铺首? 消耗多少也得看目标是什么层面。 在相对有把握的情况下,姜望没有制止李神鸢的行为。 李神鸢直接说道:“你无法动弹!” 正要发起攻势的门神铺首瞬间定格在原地。 而李神鸢仅是面色微白,她来不及做出解释,朝着有玄说道:“有什么手段都赶快招呼上!” 话落,她自己也提剑斩向铺首。 有玄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施展浑身解数,发起猛攻。 这真就是站着挨打啊。 见此一幕的姜望小小感慨了一下。 而在阁楼另一面,正有巨大的身影悄无声息攀爬着。 姜望似是毫无所觉。 但他搭在汝鄢青肩膀上的手微微一紧。 汝鄢青刚刚回头想说些什么,便见到仿若石像雕刻而出般凶煞的脸呈现在眼前。 仅仅是瞄到一瞬,还没有来得及害怕,她便忽然惊叫一声,却是被姜望拽着拦腰抱起,伴随着轰隆巨响,浓烟自阁楼上升起,而姜望已然飞掠至半空,低眸瞧着攀上阁楼仰天嘶吼的第二尊门神铺首。 汝鄢青吓得不轻,紧紧抱住姜望。 姜望则面色平静。 若非神国提醒,其实姜望最开始真没有发现门神铺首接近阁楼,这便说明着很多问题,关键仍在第一层遮掩之术上面。 “堰山君。。。。。。” 姜望轻轻呢喃一声。 他抬手指向门神铺首。 夜色里骤然亮起一抹光芒。 门神铺首的脑袋直接被贯穿。 硕大的身躯从阁楼坠落,惹来沉闷巨响,烟雾弥漫。 姜望重新落回阁楼。 化妖的门神铺首,又是初窥澡雪境,得来的养分可比傲因大多了。 在李神鸢言出法随的控制下,毫无反抗之力的第一尊门神铺首也被有玄斩杀。 城池再次陷入静谧之中。 等到有玄和李神鸢把城中百姓都救出去,真正藏匿在幕后的怪物依旧没有现身。 “血祭被打断,他无法成道,想来是畏惧姜先生,只能躲藏起来,但让化妖的门神铺首出面,必然有其计划。” 有玄单掌为礼,僧衣残破,血迹斑斑,却仍表现出超然世外的气度。 姜望轻声说道:“既然城中已无百姓,那便毁得彻底些,让他再难躲藏。”
李神鸢好奇问道:“第二层屏障已破,他又能躲在哪里?莫非还有第三层屏障?” 姜望说道:“他是借着血气和妖气藏匿,虽然未成道,也已不再是人。” 有玄看向被带到阁楼里的女子和少年,说道:“他们呢?” 女子浑身颤栗,她发现自己严重低估了姜望。 少年呆滞看着满城废墟,欲言又止。 姜望平静说道:“她身上的血气浓郁,怕是抵得过全城百姓的血气,把她困在城中,又暂时置之不理,你们觉得是何目的?” 李神鸢了然道:“其一是为了防止意外留下后手,其二是完成血祭成道,依旧能再饱餐一顿,以血祭之法凝练把道行提至更高。” 姜望点点头,看了少年一眼,说道:“他的作用我没想到,但目前也没什么所谓,既然是因畏惧不敢露面,除了继续毁城,我们同样可以助其成道。” 女子面露惊恐。 少年满脸不可置信。 有玄也很震惊说道:“姜先生疯了不成?怎能助他成道!” 姜望微笑说道:“他得再强一些啊,否则纵然毁城,让他无处躲藏,也没什么意思。” 有玄急切道:“姜先生是有必胜的把握?可万一出现意外怎么办?明明只需把他找出来杀死,何必多此一举,助他变得更强!” 姜望没有想要商量的意思,既然出了浑城,来到这里,那么便要在能控制的范围里,汲取到最大的养分。 他直接抓住女子,将其提至阁楼外,笑着说道:“别以为我没注意,你看向李姑娘的眼神很奇怪,那是一种觊觎,无论你心里藏着什么想法,都没什么所谓,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 女子奋力挣扎,嘶声吼道:“你是在自掘坟墓!” 姜望淡然说道:“若你告诉我有关堰山君的更多事情,我说不定会帮你尽快了断。” 女子有意动,但很快便决然道:“你这个疯子!” 姜望挑眉说道:“看来堰山君在你心里有很大的阴影,你明明很痛恶祂,却在死亡面前依旧坚定做出选择,我大概能猜到祂是谁了,毕竟除了那些家伙,以及奈何海里的妖王,谁又有这般本事。” 堰山君是拂魈君的兄弟,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姜望是有些忌惮的。 他无法弄清楚堰山君是什么时候来到人间的,又是否清楚拂魈君在人间的事情。 但养分在前,他没理由弃之敝履。 姜望直接封锁女子的道行,将其丢向集市。 半空中响彻女子凄厉的咒骂声。 姜望充耳不闻。 见此画面的少年浑身颤抖,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 有玄难以置信看着姜望。 他没想到姜望居然真的这么做! “别担心,好好看着。” 姜望拍了拍有玄的肩膀。 有玄沉声说道:“但凡出现意外,你会后悔的!” 姜望说道:“我已经很谨慎了。” 有玄没看出来。 他只觉得姜望此举甚蠢。 而他无法做什么。 因集市里已经有了变化。 很奇怪,藏匿的怪物没有半点犹豫,像是丝毫不担心是姜望故意做局,黑雾席卷着直接把拼命逃窜的女子吞噬。 比之前更胜的血气冲天而起。 有玄甚至感到窒息,他艰难说道:“姜先生,你做了一件错事!” 姜望面色平静。 李神鸢自始至终沉默不语。 汝鄢青有些害怕。m. 她不太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姜望忽然挑眉,回头看向城外。 有执戈策马的黑焰骑士入城。 杜子澄茫然扫视着满城废墟。 “你来做什么?” 姜望的声音骤然响起,杜子澄惊讶四顾,很快便注意到废墟里矗立的阁楼。 “你又为何在此?” 姜望沉声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杜子澄面色微白,险些坠马,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有人约我到此见面。” 姜望说道:“是谁约你?” 杜子澄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姐。” 姜望蓦然回首,看向集市里蔓延的血气。 血气在渐渐收拢,慢慢显露出一道人影。 那是一位姑娘。 少年的声音在阁楼里响起,“就是她!” 姜望沉默。 眼前的情况确实让他很意外。 “杜言若。。。。。。居然是你。” “姜望。”杜言若周围充斥着血气,她脸上满是青筋,渐渐也转为血色,笑起来略显狰狞,“我期待这幅画面很久了,弱冠澡雪。。。。。。我确实曾想放弃杀你,可后来越想越不甘心,既然修行比不上你,我只能另换一条路。” 她看向刚入城的弟弟,说道:“子澄,我们报仇的机会来了。” 杜子澄距离较远,而且目前只是第三境的武夫,他听到了声音,却没能看到杜言若,便寻声策马,很快抵达集市。 目睹杜言若此刻的模样,杜子澄震惊说道:“姐,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杜言若说道:“我已得到超乎想象的力量,无非是放弃某些东西罢了,你且看着,看我怎么杀死姜望。”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二章 我在仰望(下)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二章我在仰望“你怎么跟以前一样蠢。” 姜望在阁楼俯视着她,说道:“杜子澄待在黑焰军里,你在鱼渊学府修行,这是多好的事情,非得再犯蠢,放弃人成为妖,获得所谓强大的力量,但你凭什么觉得这股力量能杀死我?” 杜言若阴沉着脸说道:“你入此城来便出不去,刻意助我成道,又何其蠢?姜望,我最开始便深知你的傲慢,没想到至今仍这般自大,我已不是曾经的我,你又凭什么觉得我杀不死你!” 姜望很无奈地说道:“但你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了解我,全然在于你自己怎么想我,你认为我傲慢也好,自大也罢,事实会证明,你的力量有多么渺小。” 杜言若杀意凛然道:“那就让你见识见识这股渺小的力量!” 她挥手间血气乍起,直袭阁楼里的姜望。 姜望把汝鄢青推至李神鸢怀里,说道:“保护好她。” 李神鸢带着汝鄢青,有玄直接拽住少年,第一时间掠出阁楼。 血气眨眼及至,瞬间将阁楼撞得支离破碎。 姜望倒着飞出血气烟雾,朝着阁楼后方飘去,身形很是潇洒地缓缓落地。 阁楼之后便都是神国笼罩范围。 抬眸看向再次袭来的血气,姜望仅仅是挥了挥手,便把血气崩散。 “费尽心思血祭成道,结果就这点能耐?” 杜言若仿佛受到侮辱,她身影如箭般疾掠而出,沿途废墟再生破坏,好似掀起一场风暴,各种破碎之物乱舞,它们围绕杜言若的身影卷积着,在下一刻彻底化为虚无。 纵然相隔数千丈,有玄等人也被风暴影响,只能再次狼狈后撤,如果近一些,杜言若前掠形成的风暴就足以把他们撕碎。 显然只是因被姜望小觑,杜言若就已直接陷入疯狂。 但她并未彻底丧失理智,否则离得最近的杜子澄也不会仅是被掀翻在地。 看着满脸狰狞,转瞬来到身前的杜言若,姜望平静说道:“你好丑。” 杜言若面容凝滞。 她此刻的模样确实不好看。 可姜望这句话无疑是巨大的伤害。 简直不当人子! 姜望那张自始至终平静的脸,说着伤害和侮辱性极高的话,直接抹灭了杜言若复仇的痛快心情,没了快,只剩下痛。 暴雨仍在,更掺杂着阵阵脆响,杜言若咬牙切齿,她怒吼一声,整个街面震颤,姜望脚下方圆数丈忽然拱起,有血气升腾,托举着地面,直入云海。 杜言若双掌猛地合击,轰然炸裂。 隆隆巨响,惹来整座城的颤抖。 烟雾散尽,显出的是高空上姜望的身影。 他轻轻拍打着衣袍,面无表情俯视杜言若,再次平淡说道:“若没有更高的能耐,我会对你很失望,舍弃一切获得力量,对于很弱的你而言,那股力量确实算得上难以想象,可对我而言,现在的你与曾经的你没有什么区别。” 杜言若难以置信仰头看着姜望,她已经得到超乎想象的强大力量,为何却连姜望一根头发都没伤到? 有玄保持着沉默。 杜言若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但与姜望相比,极为悬殊。 原来姜先生已经强到这般程度。 他意识到层面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只要足够强大,任何意外也都不会是意外。 姜望拔刀出鞘。 刀锋直指杜言若。 夜色里有寒光骤亮。 杜言若如遭重击,她面色瞬间惨白,整个人直接被镶嵌在地上。 “这便没了抵抗念头?” 姜望冷笑道:“所以你做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有玄欲言又止,想着何必再言语刺激?但前面有事实摆着,他只能把想法咽回肚子里。 杜子澄瘸着腿慢慢往前挪动,他大喊道:“放弃吧!” 声音传至杜言若耳朵里,她面色再次变得狰狞,放弃?事到如今,她怎么放弃? 她已经是妖! “姜望。。。。。。我确实够蠢,每次都错估你的实力,但这是最后一次,再也没机会了,哪怕跪地求饶,暂时苟延残喘,我已血祭成道,便无法再摆脱,届时也会被别的大修士诛杀,所以。。。。。。我只能放手一搏。” 杜言若轻抬手臂,震碎街面,慢慢站起身来,仰望着天上的人。 “原来,自始至终我都只有仰望你的份儿,根本没有平视甚至超越你的可能,我没有能杀死你的力量,以血祭成道也不行,因此,我便需要更强的力量。” 姜望微笑道:“果然是有后手啊,幸好我没直接杀了你。” 杜言若很艰难维持情绪,说道:“既然你很期待,那便等我一会儿?” 姜望说道:“等多久都没关系。” 杜言若直接转身离开。 有玄终是忍不住说道:“姜先生,再一再二不再三啊,她没有一开始就拼尽全部,只能意味着最后手段会付出很大代价,而往往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东西也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别再给她机会了!” 姜望说道:“纯粹以血祭之法成道便能直接问鼎澡雪,这件事情就很可笑,滞留洞冥境界的修士,做梦都想破入澡雪,此般捷径,有几人能抑制?何况方式不仅有血祭一城,他们只需要猎捕作恶的妖,便能集齐血气,又为何很少有人那么做?”
姜望自问自答道:“血祭之法也存在优劣,可终归难逃血祭二字,仅仅一城血气,便能造就一方大妖,是很荒谬的事情。” “更完美的血祭之法或许能做到,但毕竟不同于真正的妖,舍弃的不止是人的身份,她已时日无多,再以某种方式获取更强的力量,无疑会让她死得更快。” “如果她有着很特殊的体质,本身就有着很高的修为,自然便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可她什么都没有,她能得到的力量是有限的,若因此破入澡雪境巅峰,你让天下修士情何以堪?” 澡雪境不是什么大白菜,何况是澡雪境巅峰,哪怕是走捷径,也不会显得太夸张,这当然是很有道理的。 杜言若的身影已经消失,连带着杜子澄也不见了。 跌坐在有玄身后的少年喃喃说道:“但她的血祭之法来自堰山君,任何不可能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有玄皱眉问道:“你们一直提及的堰山君究竟是谁?” 少年说道:“没人清楚他是谁。” 姜望没有接话题,杜言若的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堰山君却很难说。 他目前没想跟堰山君打交道,因为很清楚,如果堰山君是拂魈君的兄弟,按照此前夜游神的说法,拂魈君是漠章之子里最弱的一个,那堰山君有多厉害就很清晰了。 碰到堰山君只有死路一条。 姜望落回街面,取出藤椅躺着。 李神鸢带着汝鄢青来到他身旁,说道:“满城空寂,她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变得更强?” 姜望轻声说道:“你没觉得那少年很奇怪么?” 李神鸢挑眉。 姜望能想到堰山君和拂魈君的关系,李神鸢当然也能想到,那抱琵琶的女子就算了,少年真的只是一介凡人,怎会跟堰山君扯上关系?这里面存在着很大问题。 “他有什么特殊之处?” 姜望说道:“正因没有,才显得特殊。” 李神鸢说道:“如果关键就在少年身上,你也答应等着,她为何没有直接出手?” 姜望说道:“我也没懂。” 他心里有一个很匪夷所思的念头。 既紧张又期待。 。。。。。。 某处残破的屋落。 杜言若搀扶着腿脚不便的杜子澄,让他直接席地而坐。 “姐。。。。。。”杜子澄看着她说道:“我们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安稳生活,哪怕你已是妖,我也会拼尽全力保护你。” 杜言若坐在杜子澄旁边,平静说道:“你想的太简单,从我拿到血祭之法开始,命运就已注定,无论如何我都得杀死姜望,要么被他杀死,再无别的可能。” 杜子澄问道:“是有人威胁你?” 杜言若笑道:“哪里有人威胁我,我只是想杀姜望,恰巧遇到某个人,答应了他某个条件,哪怕能够杀死姜望,我也会死,若是逃了,不管躲在什么地方,他都能找到我,把我挫骨扬灰。” 她看向杜子澄,轻声说道:“所以怎么都是死的前提下,必须得让姜望给我陪葬。” 杜子澄皱眉说道:“你答应了什么?” 杜言若说道:“帮他带回去一个人,虽然他很清楚那个人在哪儿,明明轻而易举就能把人带回去,偏偏没有那么做,他给我血祭之法,让我能获得强大的力量,但这件事情要尽快尘埃落定,不能被外界所知。” 杜子澄说道:“是担心血祭的事情惹来大物,给他造成麻烦?” 杜言若说道:“他好像并不在意什么麻烦,暗地里却又顾虑着什么,哪怕接触很短暂,可他的行为充斥着矛盾,就像找人这件事,很迫切要让我把人带回去,可他自己就能做到,根本用不着我。” 杜子澄疑问道:“是他无法离开?” 杜言若摇头说道:“他能离开,只是不想离开。” 杜子澄说道:“那确实是个怪人。” 杜言若沉默片刻,说道:“血祭一城已然是事实,除非把知情者尽数铲除,否则是无法隐瞒的,但他要杀我的想法,就是不愿让血祭的事情牵扯到他身上,但这座城里有两个人知道他,现在有更多人知道。” 杜子澄面色微变。 杜言若看着他说道:“我没有说名字,你便不作数。” 纵然知晓这个人的存在,但没有更准确地描述,自然很难找到其人,对其也就没有太大威胁。 杜子澄微微松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姜望也已经知晓此人?” 杜言若点头说道:“他让我带回去的就是姜望身边的少年,若按照他的说法,他自然也有理由除掉姜望,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姜望只能死在我手里。” 杜子澄说道:“力量相差悬殊,你没机会的。” 杜言若说道:“所以我有了新的想法,反正都是要死,我何必再帮忙把人带回去。” 杜子澄惊讶道:“你要用那少年血祭?” 杜言若轻抚杜子澄的脸庞,说道:“也包括你,毕竟复仇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待在黑焰军里,帮姜望做事,可曾想到父亲在天之灵?” 杜子澄浑身颤栗。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三章 这才是真无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三章这才是真无敌暴雨依旧下个不停。 姜望所在的位置则十分干燥。 汝鄢青抬头眨巴着眼睛,瀑布般砸落的雨珠被完美隔开,形成相当惊艳的画面。 有玄一直在盯着满脸呆滞的少年。 他已经知晓少年的名字。 “蔺高岑,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少年说道:“既然是秘密,自然很难轻易说出口,甚至某种意义上,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汝鄢青闻言好奇说道:“怎会有人不清楚自己是谁?” 蔺高岑沉默。 姜望平静道:“你说没有以前的记忆,要么是有人封闭了你的记忆,要么记忆本来就不存在,你生来便是这般大,是堰山君创造了你。” 蔺高岑说道:“我若因祂而存在,祂为何又要杀我?” 姜望说道:“祂自然有祂的理由,而事实上,你没有死,堰山君真想杀你,你以为你能活?” 蔺高岑精神一震。 是啊,堰山君要杀他,他又怎么能活到现在? 姜望再次说道:“杜言若很大概率会盯上你,所谓要付出的代价,我以为是跟堰山君有关,她害怕堰山君露面,她需要做好万全准备,一击得手,在堰山君出现前,杀死我。” 蔺高岑低声道:“祂会救我?” 姜望说道:“等杜言若出手的时候便清楚了。” 有玄看着少年,皱眉说道:“既然她没有直接出手,而是要再做准备,便应该有着很大的信心,等那个堰山君露面时,蔺高岑早已被血祭,我依然觉得该阻止她。” 姜望其实也不太想让堰山君出现,因为那才是真正无法解决的意外。 保护蔺高岑无恙的确是目前更好的选择。 但毕竟处在神国笼罩范围里,跟在外面行走时截然不同,姜望能确信没有人在窥视这座城。 按照蔺高岑的说法,他的记忆只拥有最近一两个月,虽然无法以此时间直接判断堰山君踏出泾渭之地比拂魈君更晚或更早,可如果堰山君知晓拂魈君的事情,那么在年前就该有行动。 正因漠章之子间感情甚笃,威胁极大,才让人间修士会对祂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有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隋覃大物都不会轻易露面,所以姜望大概能猜出,与拂魈君在荒林一战,堰山君是不知情的。 除非堰山君残忍嗜杀,否则就算打照面,也不会出太大问题。 然而,堰山君给杜言若血祭之法,无疑便会引来隋国大物的注意,虽然因有玄及时发现问题,没有真正出现血祭一城的事情,但也能借此看出堰山君的行事风格。 姜望认真思考着可能性。 就像拂魈君的顾虑那般,堰山君非必要也没理由挑衅隋国大物,纵然漠章之子的威胁很大,毕竟剩下的都在泾渭之地,堰山君真要作死,谁也救不了祂,只能秋后算账,那对祂自己没半点好处。 杜言若未能血祭一城,堰山君便可以不承认有这回事,隋国大物除了警告一句,也不会再做别的事,所以堰山君是否出现,就看蔺高岑有多重要,值不值得让祂冒险。 至于堰山君为何给予杜言若血祭之法,姜望没觉得祂是真的想向隋国大物示威,否则堰山君就很愚蠢了,不管祂报以什么目的,必然不会让杜言若把隋国大物惹出来。 血祭之法要学会并不难,但第一层遮掩之术和第二层屏障,绝非是杜言若成道前能施展出来的,尤其是前者。 堰山君也仅能遮掩一时,在给杜言若血祭之法的时候就肯定已经想好对策。 只是姜望仍未想通,既然要避着隋国大物,又帮助杜言若血祭一城的目的是什么? 堰山君能从中得到什么? 总不至于毫无理由的纯粹想帮杜言若吧? 他也想不出杜言若能有什么可以给予堰山君的。 “有情况!” 姜望闻声回神。 有玄面色凝重,他的视线在夜空里。 姜望抬眸,在无声雷电的映照下,夜空里隐见一道身影。 紧跟着便是疯狂肆虐地飓风,携裹着暴雨,伴着阵阵喀嚓巨响,呼啸冲击着姜望等人所在的位置。 有灼热气息的隔绝,暴风雨未能突破,但也被疯卷的雨幕彻底遮挡了视线。 李神鸢把汝鄢青护在身后,直接言出法随远离此地。 姜望则让有玄稍稍让开,他举刀正要斩落,甚至已然斩出一半,耳侧忽起音爆声,他微微侧目,雨幕里是杜言若的身影,但在街上而非天上。 她奔袭而至,瞬间撕裂灼热气息的屏障,入目便皆是席卷的血气。 血气覆盖蔺高岑,在侧的有玄也被裹挟在内。 但更多的血气目标明确。
直指姜望! 杜言若的速度很快,而且是全力以赴出手。 姜望只来得及收刀,没等反击,便被血气封困。 满目狰狞地杜言若,忽而狞笑,再是疯狂大笑。 “姜望啊姜望,让我说你什么好。” “若以澡雪境修士为祭,岂不比这满城百姓来得更好,我是要杀你,自然要用出所有能用的手段,直接将你血祭,不仅完成复仇,也可以获得更强大的力量,然后只需躲在奈何海里,再凝练更多血气,整个苦檀还有谁能杀我!” 蔺高岑痛苦哀嚎。 有玄半跪在地,被血气束缚,竟无力挣脱。 他想着最糟糕的事情终究发生了。 但等他艰难看向姜望的时候,却诧异发现,同样被血气束缚的姜望依旧面色平静。 “你总算聪明了一回。” 看着血祭凝练速度更快的蔺高岑,躺在藤椅上的姜望竟是抬手直接撕裂血气,在杜言若渐渐惊恐的表情里,姜望淡漠说道:“想法虽好,可惜能力不够。” “我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姜望仰头看着夜空里那道身影,说道:“你居然连自己亲弟弟都不放过,以血祭之法控制心神,给予他短暂强大的力量来吸引我的视线,再于暗处全力偷袭我,的确够狠,但终究是自作聪明。”33 “他很快就会被那股力量撑爆,或者说,现在的他已经是个死人,我便帮他解脱吧。” 姜望挥刀,寒芒直入天际,似门神铺首那般傀儡形象的杜子澄嘶吼着想要回击,那就是彻底没了意识思维的表现,但他的力量太弱,被长夜刀轰击着冲向更高空,如同惊雷在夜间骤然炸开。 杜言若面色惨白。 姜望感慨道:“他已是黑焰军一员,在栖霞街生活很好,你何必再毁了他。” 杜言若浑身颤抖。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姜望。 “你竟没有半点悔恨啊。”姜望面露悲戚,说道:“橙子有多喜欢你这个姐姐?想来你自己很清楚。” 姜望挥手驱散有玄和蔺高岑身上的血气,感知着正窥探这座城的视线,他没有半点犹豫,再次出刀,杜言若癫狂嘶吼,转身欲逃,却径直被一刀斩落。 她躺在冰凉的街面。 眼眸里有了丝悔恨。 带着无比复杂的情绪,彻底坠入黑暗。 姜望执刀而立,闭着眼睛。 任由暴雨冲刷着。 神国混沌里第一类真性睁开了眼睛。 。。。。。。 “姜先生,您究竟有多强?” 姜望睁眼,坐回藤椅上,看向有些战战兢兢地有玄。 在有玄的看法里,杜言若已是实打实的澡雪境道行,同为澡雪境,想要分出胜负当然不会很轻松,何况杜言若要比寻常澡雪境更强一些,但不管杜言若做什么,姜望始终如一,这才是真无敌。 好比有人卧薪尝胆,密谋十年,将能计划的人和事都计划进去,更是谨慎的选出最有利的战场,占据所有天时地利人和,请君入瓮,只为实现必杀。 而敌人懒散站着,仅仅挥挥手,便是万里无烟,再缜密的谋划也无用武之地。 姜望什么都没说,只在心里想着,我比前一刻又更强了。 李神鸢带着汝鄢青出现。 她环视空寂街道,说道:“蔺高岑呢?” 有玄这才惊觉。 姜望平静说道:“堰山君把他带走了。” 李神鸢惊讶道:“堰山君何时来的?” 姜望说道:“在我杀杜言若之前。” 有玄看了一眼渐渐化作虚无的杜言若,说道:“堰山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祂既然已经出现,却没有真正露面,也没在意杜言若的死活,更是没有杀我们,莫非是忌惮姜先生?” 姜望嘴角抽搐,显然因前面的事情,让有玄彻底转了念头,但要说堰山君忌惮他,纯粹瞎扯,比拂魈君更强的堰山君,覆手间就能把他碾成渣渣。 这只能证明堰山君的确不清楚拂魈君的事情,而且对杜言若的问题有祂的计较,没必要多此一举。 第一层遮掩之术已在崩溃边缘,随时会被剑神察觉,甚至被神都大物察觉。 姜望此时更多想着怎么安置城外百姓。 想要重建这座城绝非一朝一夕。 这当然都是后面青玄署的问题。 但毁城之人毕竟是姜望,仅是百姓暂时落脚的问题,就很让人头疼了。 打架果然是很伤财的。 好在浔阳候府有着祁国底蕴,半日闲客栈的入账仅是表面,所以问题不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四章 若来到人间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四章若来到人间没了遮掩,那座城的事情很快被澡雪境及以上的大物知晓。 第二日,林剑神便到了浑城。 身旁当然缺少不了满棠山执剑者程颜。 姜望亲自接待。 傅南竹和有玄也在场。 谢吾行则臊眉耷眼候在堂外。 宁十四依旧正气凛然,抬头挺胸。 两者状态形成鲜明对比。 堂内是极致的安静。 傅南竹率先开口说道:“血祭一城非同小可,虽有姜先生阻止,保下一城百姓,但此事隐患无穷,神都有旨,必须确保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 林剑神说道:“神都知晓此事却未知细节,刻意隐藏的堰山君是很难被找到的,何况没有真正伤亡的情况下,神都新的指令无疑会是大事化小。” “毕竟除了漠章战役期间,堰山君在三十年前便也出现过,而且是没有隐藏的出现在琅嬛境内,最终仅仅是被国师驱逐。” 堰山君之名是从有玄嘴里说出来的,姜望则始终保持沉默。 程颜扣着自己的手指,像是一种无聊的表现,他微微倾斜脑袋,忽然说道:“传闻堰山君道行极高,但非亲眼所见,难免持疑,姓林的,你就不想趁此机会找到堰山君,跟祂打一架?” 林剑神微笑说道:“若能找到祂,便也可以。” 傅南竹略有头疼,说道:“虽然纯粹打架没什么大不了,但二位还是等着神都新旨意下来再说。” 程颜说道:“除了代表神都警告堰山君老实点,新旨还能有什么别的新意?我更好奇的是,漠章之子纵然齐聚,国师莫非还会怕?我真想试试,杀掉堰山君能有什么后果。” 傅南竹沉声说道:“漠章之子齐聚这件事,真正的威胁在于四君之首,祂一妖便抵得上其余三妖,传言,四君之首道行已不弱于其父漠章,祂若来到人间,漠章战役的惨烈很大概率再现。” 程颜挑眉。 他是曾目睹过漠章战役最终一战的,之所以只是目睹,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他仍很弱小,没资格参与,杀掉漠章付出了怎样的代价,程颜是相当清楚的,甚至漠章究竟有没有死都未可知。 漠章是烛神之下迄今为止最强大的妖。 程颜很相信山主的猜测,没有仙人临世,人间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没办法确保漠章的陨落,所谓世间存在两头漠章是唐棠的怀疑,漠章其实没死仅是陷入沉眠,当然也是可能性之一。 哪怕唐棠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他确实发现了一些值得怀疑的线索。 真要说全隋都把唐棠的话嗤之以鼻,就有些夸张了,毕竟涉及漠章,正常人都会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而做些什么,但在表面上却没有任何人行动。 程颜大概能理解某些人的念头,将漠章可能存活这种事广而告之,只会引起巨大恐慌,与人间没有半点好处,何况那本来就是没有得到证实的事情。 所以除了唐棠,没人会提及这件事。 而在隋帝陈景淮有意的渲染下,唐棠的名声其实不太好,否则满棠山修士怎会只能勉强凑出一手之数? 若满棠山剑士过万,个个手持人间之剑,第一剑门哪还有西覃剑宗的事儿。 程颜想着这些的时候,姜望提出疑问,“如果四君之首的道行等同漠章,又为何至今没有什么大动作?” 傅南竹说道:“因祂在距离人间最遥远的泾渭之地。” 姜望欲言又止,他没办法再问,否则知晓泾渭之地这件事不好解释。 若装作不知,在那座城里,他又曾提及过泾渭之地,有玄是听到的,万一紧跟着说点什么,就会变得更麻烦,所以只能保持沉默,等着傅南竹继续往下说。 傅南竹则没有详说泾渭之地的意思,他只讲了重点,“我也仅在神都听统领大人简短提起,所以并不清楚四君之首叫什么,那里的存在想要来到人间,需得在冥冥中找到一线契机,而且更得抓住契机,才有可能降临人间。” “迄今为止,从泾渭之地来到人间的妖怪,屈指可数,由此可见,那一线契机有多难抓到,这完全凭运气而非实力,因为契机很可能自己就会出现,虽然这种情况相当难求。” “所以四君之首纵然有着极大野心,但碍于泾渭之地,祂暂时也什么都做不了,堰山君能在三十年里两次降临人间,某种意义上便证明着祂的运气极好。” 姜望若有所思。 有玄却发出疑问,“泾渭之地究竟是什么?” 他并未在菩提寺里听闻过这四个字,而傅南竹的描述俨然使得泾渭之地相当神秘且恐怖,毕竟能够困住堪比漠章的四君之首,那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傅南竹仅是看了有玄一眼,没有任何回答的意思。 有玄以为泾渭之地应是隋国隐秘,忽而便觉得有些惶恐,他们没有避着自己,事后不会灭口吧? 他看向姜望。 姜望顺势说道:“既然那个泾渭之地有这种规则,四君之首便很可能永远无法降临人间,何况祂若有重现漠章战役的野心,只要降临就没有任何缓和余地,何必再因此顾忌其余漠章之子的生死?” 傅南竹说道:“人间经不起第二次漠章战役,哪怕是很小的概率,万一四君之首没有这般野心呢?贸然斩杀其余三君,无疑会让这件事情彻底变成真的。” “眼下能做的就是拖,盼望四君之首很难短期里降临人间,那么人间便有更多时间凝聚以能最小伤亡结束漠章战役重现的力量。” 闻言,有玄稍微醒悟。 既然要防备四君之首,那么泾渭之地在西覃也应该是被大物知晓的,因为隋国没理由独自面对,只凭隋国也没可能抗衡第二次漠章战役。 换句话说,泾渭之地的事情,是隋覃需要通力合作的,与之相比,个人恩怨微不足道。 等待神都新旨意的期间,程颜拽着剑神想往那座城走一趟,试图寻找到堰山君的下落。 他们是步行离开的栖霞街。 有途经梁小悠所在的巷子外面。 视线从剑神和程颜转移到李神鸢身上,梁小悠很无奈地说道:“你又想干嘛?” 李神鸢平静说道:“你好像很在意他们。” 梁小悠耸肩说道:“那可是满棠山执剑者和苦檀剑神啊,我瞧上几眼又怎么了?” 她其实已经想到怎么摆脱李神鸢的办法,但却很难直接用出来,因猜测李神鸢很大概率是山泽的成员,那么只需要挑明自己也是出自山泽,都是一伙的,李神鸢不管有什么怀疑都能放松些。 问题在于,她需要先得知李神鸢山泽的身份,才能道出自己的身份,否则直接拿山泽说事,按照李神鸢表现出来的性格,怕是会怀疑更甚。 因魏先生有刻意隐瞒,她无法搞清楚李神鸢和魏先生之间说过什么,以前没弄明白就直接脱口而出惹出麻烦的情况已经不止一次,所以再犯蠢的事情可不能做了。 在没有想到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前,梁小悠只能很有耐心的跟李神鸢耗着,说着一大堆没营养的废话。 傅南竹仍在侯府里。 他看着有玄,什么话都没说。 有玄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很快意识到是傅南竹要让他回避。 谢吾行被剑神临行前平淡说了句,“你的修行懈怠了。”,便一直处在惶恐中,看向出现在视野里的有玄,他面色转为严肃,说道:“听闻你是西覃最强洞冥境?” 有玄微愣,单掌为礼道:“准确地说,是人间最强。” 谢吾行瞪大眼睛,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宁十四,“他刚才说什么?” 宁十四正气凛然重复一遍有玄的话。 谢吾行气坏了,你哪来的自信敢称人间最强洞冥?! 把谢某人放在哪里! 他直接拔剑出鞘,“剑阁谢吾行,想讨教讨教阁下这位人间最强洞冥!” 有玄当即礼敬道:“原是剑阁弟子,失敬失敬。”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谢吾行只能放缓语气说道:“恩师便是剑神,你也师承空树僧,即为两宗真传,又是隋人和覃人的身份,便想讨教一二,点到为止。” 有玄微微讶异,正色说道:“既是剑阁真传,想必本领非凡,能有一战,自当全力以赴。” 得到有玄此般重视,谢吾行彻底没了气愤之意,他伸手示意道:“请。” 两人朝着侯府外行去。 宁十四左右瞧了瞧,便也跟上观战。 此幕很快被苏长络和沈澹雅注意到,他们带着阿空和汝鄢青也跟上凑热闹。 栖霞街里伪装普通百姓的部分黑焰军纷纷投去视线。 不知外面正在发生什么的傅南竹与姜望相对而坐。 “再有几日秋祭便结束了。” 姜望挑起眉尖,问道:“傅郎将怀疑谁?” 傅南竹笑道:“最值得怀疑的未必就是最有问题的,但第一步确该从最明显的人查起,我其实很好奇,姜先生是正常的猜疑,还是跟刘行令有什么恩怨,在我初至侯府时,你便话语中直指刘行令。”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五章 被抓走的大师兄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五章被抓走的大师兄姜望静静看着傅南竹。 “隋国各境青玄署都没问题,而苦檀青玄署有能力暗中帮助许觞斛的人又屈指可数,当然便是很合理的怀疑,傅郎将此般询问,是为何意啊?” 傅南竹微笑说道:“姜先生跟刘行令确实没什么恩怨,甚至他一度很想让姜先生加入青玄署,我只是随便一说,姜先生不必在意。” 姜望说道:“傅郎将直接以审讯的语气,我怎能不在意?” 傅南竹致以歉意,说是职业习惯,没有控制住。 姜望便也很好奇说道:“骁菓军何时有这种习惯?那该是府衙和青玄署的习惯才对,莫非像调查许觞斛这件事,傅郎将以前经常做?话虽难听些,但若是这般,骁菓军可就管得太宽了。” 傅南竹说道:“骁菓军是隋国最精锐的力量,首要职责便是守卫大隋,除了镇守各境及奈何海的,神都骁菓军管辖的范围确实很广泛,毕竟骁菓军直接隶属于。。。。。。” 姜望摆手说道:“行了,我知道你们很厉害。” 他不得不打断。 纵是让傅南竹起疑,也比说出陛下两个字惹来国师注意得好,栖霞街里的遮掩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国师的,姜望有些懊恼,前面的对话属实多余了。 除了被帝师言出法随限制的隋国神都和有奈何海相隔的西覃,只要有人提及陛下、圣上等字眼或者直呼陈景淮大名,国师曹崇凛都能第一时间知晓,身为骁菓军右郎将的傅南竹是最清楚不过的。 纯粹打断他说话没什么问题,但偏偏在他即将说出陛下两个字的时候,便很难忽视。 好在傅南竹没有质疑,因他能猜得到缘由。 姜望毕竟是姜祁之子,是前诸国祁皇室后裔。 姜祁曾经在神都的事情,傅南竹并非一无所知。 不管事实真相到底是什么,傅南竹都没有牵扯进来的想法。 他继续青玄署的话题,说道:“若是刘行令真的有问题,苦檀青玄署无疑会出现大变动,届时群龙无首,神都没有及时安排新任行令,山泽一旦借此生事,苦檀青玄署就有土崩瓦解的危险。” 姜望心下狐疑,但也乐得转移话题,说道:“所以你该提前告知神都。” 傅南竹摇头说道:“尚未找到证据,直接便奔着缉拿刘行令的目的去,会让各境青玄署寒心,在秋祭结束后,我需要请姜先生帮忙,在我调查苦檀青玄署的时候,以防后患。” 姜望说道:“山泽若要动作,他们善于藏匿,我一人怕是拦不住。” 傅南竹笑道:“侯府麾下有黑焰军,我带来的骁菓军也会留下一部分听从姜先生调遣,我最担心的其实是山泽那位魏先生亲自露面,只要能阻挡住山泽精锐,便不是问题,何况仅是以防后患,刘行令若清白,这些事情也就不会再发生。” 姜望问道:“你为何没有请剑神和执剑者帮忙?” 傅南竹说道:“能够代表神都警告堰山君的唯有剑神阁下,不管神都新旨是什么,最终毫无疑问得是剑神亲自走一趟,按照满棠山执剑者的态度,他怎会放弃跟堰山君打一架这件事而帮我的忙?” “所以弱冠澡雪的姜先生便是唯一够分量的。” 姜望没再说什么。 能否汲取养分反而是次要,迄今为止,他跟山泽也没有什么仇怨,真正在意的无非是刘玄命到底有没有问题,哪怕在申屠煌的记忆里看到了很多,哪怕刘玄命是最可疑的,可再是认定,没有证据也做不得数。 许觞斛做的事情不亚于杜言若血祭一城,甚至更严重。 姜望从未自持正义,但许觞斛的行为以及帮助许觞斛的人,在任何方面都确实该死。 傅南竹踏出侯府。 迎面而来的是谢吾行和有玄等人。 宁十四露出很尴尬的笑容。 苏长络他们也是神情各异。 察觉到怪异气氛,傅南竹好奇问道:“发生了何事?” 宁十四上前行礼,用眼神示意老师,傅南竹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谢吾行,径直离开。 有玄则沉默片刻,说道:“待日后再行赐教。” 谢吾行一句话没说。 有玄略显尴尬的入了侯府。 阿空在啃鸡腿儿,汝鄢青捧着碗面,吸溜吸溜的吃着。 沈澹雅戳了戳苏长络。 苏长络锤了沈澹雅一拳。 幸好是控制得当的很普通一拳,否则沈澹雅就要当场饮恨西北。 饶是如此,他也是疼得龇牙咧嘴。 苏长络最终还是鼓足勇气上前劝慰道:“正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前辈莫要介怀。” 谢吾行狠厉瞪向他,咬牙切齿说道:“你的修行仍有问题,我需得再教教你。” 苏长络满脸震惊,“前辈,这又不关我的事儿!你怎么拿我出气!” 谢吾行怒声道:“少废话!有能耐去找姜望告状啊!” 他直接抓住苏长络的肩膀,腾空掠走。 汝鄢青很急切吃着面,抬脚往侯府里跑,嘴巴里含糊不清喊着,“好看先生,大师兄被抓走啦!” 回头看着侯府门前发生的事情,宁十四跟上傅南竹,见其投来询问的目光,便压低声音说道:“谢吾行挑战有玄,偏偏围观者众多,他临战前又说了些脸上贴金的话,结果败得惨不忍睹,在人前被狠狠打脸,这是彻底恼羞成怒了。”
傅南竹摇头说道:“许是剑神太忙,没有督促弟子修行,但败给覃人,的确是极其丢脸的事情。” 宁十四说道:“那个有玄是真的厉害,他号称人间最强洞冥境确是名副其实,谢兄战败也正常。” 傅南竹皱眉道:“败就是败,没有正常一说,他是剑阁真传,而非寻常修士,此事传扬出去,丢的是所有隋人的脸。” 宁十四唯唯诺诺低头。 。。。。。。 隋国神都。 东宫殿内。 隋太子陈符荼病恹恹喝着茶。 旁边没有任何人伺候。 “苦檀酒仙郡血祭一城的事有新情况。” 暗处忽有阴影闪现,穿着梅花长袍的老者来到陈符荼身后。 “说来听听。” 陈符荼轻咳两声,抬手示意来者请坐。 梅宗际转至陈符荼面前,沉声说道:“殿下明明身体康健,却总是彰显出病态,微臣以为此事需放在心上。” 陈符荼笑道:“国师亲自查验,都没发现什么问题,而且也只是表面病恹恹,实则从内到外都很强壮,无需在意。” 梅宗际默然片刻,说道:“苦檀酒仙郡血祭一城之事源于堰山君,今日神都新旨已传递出城,陛下苦心修行,未曾过问此事,旨意由帝师下达。” 陈符荼摆出棋局,那是一盘未下完的棋,他落子后伸手示意梅宗际,待梅宗际恭敬颔首,执棋注视棋局的时候,他缓声说道:“堰山君有一爱好,喜欢收集各类书卷,更是会彻夜攻读,因此颇有读书人的气质。” “纵是三十年前被国师驱逐,也在于书的问题,祂爱书痴狂,素有书妖之称,所以严格意义上,祂没怎么作恶,哪怕是漠章战役期间,祂都会因看书耽搁时机,甚至让人间修士屡屡突围。” 烛神战役没什么记载,但漠章战役里发生的事情有部分保留,陈符荼同样喜欢看书,要说文采,他敢说艳压同辈,有四个字形容,便是文武双全。 书看多了,堰山君的事迹便颇有了解。 正因如此,陈符荼很是好奇,“书妖堰山君何故血祭一城?是那城中人毁了祂的书?” 梅宗际暗想堰山君居然是这样的妖怪?真是涨见识了。 面对殿下的问题,梅宗际摇头说道:“堰山君是将血祭之法给了别人,祂是否露面,尚未可知,若真的是个书痴,便确有可能被人以某类绝版书卷作为交换,得到血祭之法。” 陈符荼颇为赞同,说道:“能从泾渭之地二度出来,祂必然不愿再被驱逐,毕竟泾渭之地里可没有什么书让祂看,血祭一城有始而无果,许是堰山君早有背信弃义的念头,纵然没人阻止,血祭一城的惨剧也不会真的发生。” 梅宗际迟疑道:“堰山君终究是妖,莫非真能因喜欢书便会被书左右?” 陈符荼说道:“喜欢看书是真的,自漠章战役至今,纵然假装也会慢慢变成真正喜欢,但不意味着堰山君就是书呆子,祂故意把血祭之法给别人其实有所图谋也是大有可能的事情。” “不管起因是什么,堰山君无论如何都不会给自己挖坑,所以最终结果变不了。” 梅宗际点点头,说道:“阻止血祭一城发生的是那位弱冠澡雪。” 陈符荼挑眉说道:“就是浔阳候之子?” 梅宗际平静说道:“微臣有消息指明,四皇子有暗中派人与他接触。” 陈符荼微笑说道:“你觉得我那四弟是否清楚浔阳候的事情?” 梅宗际说道:“正常情况下不会,殿下也是因陛下提及才知晓,已经时隔那么多年,外界本就一知半解,现在更是早就被遗忘,神都亦是没人会谈及,除非四皇子有别的渠道,神都有人仍记得那件事,并为此想做些什么。” 陈符荼长叹一声,说道:“我那四弟很会演戏,甚至有时候我也搞不懂,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m. 梅宗际想了想说道:“但四皇子想拉拢姜望,又或有别的目的,对殿下来讲都是好事,只是因姜望弱冠澡雪的名头而笼络,再是明知浔阳候的事情仍要接近姜望,都会让得陛下不喜。” 陈符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所以他是真傻了?” 梅宗际给太子殿下倒了盏茶,双手递上,说道:“还有一件事,长公主曾邀四皇子入府,待了很长时间。” 陈符荼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梅宗际说道:“年前。” 陈符荼皱眉说道:“你为何现在才说?” 梅宗际无奈说道:“事实上,微臣也是刚得知的,因没人敢盯着长公主府,若非舒泥那丫头跟骁菓军的人提及,又在偶然的机会,微臣麾下与骁菓军的人饮酒闲谈,意外获悉,此事便依旧是秘密。” 陈符荼饮了口茶,说道:“就当无事发生吧,若我拜访试探,难免刻意,从舒泥下手,她转头就会告诉姑姑,实是没必要。”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六章 侯府小主子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六章侯府小主子傅南竹已带着宁十四起程前往苦檀青玄署,他终是决定把刘玄命放在最后,其实这里面有姜望的意思,不管结果是什么,山泽又会不会因此出现,姜望必须保证所有事情都发生在神国笼罩范围内。 等到傅南竹把青玄署查个底儿掉,剩下的刘玄命就可以在浑城解决。 同意这个建议,是傅南竹觉得若问题出在苦檀青玄署某人身上,便没必要耽搁功夫等着刘玄命,反过来一样,干等也是等,不妨趁秋祭结束前尽可能排除嫌疑目标。 姜望意识入神国,试图找到唤醒夜游神的方法,汝鄢青则跟着父母出了栖霞街。 蓟红妆嘱咐汝鄢青道:“你不要总是想着玩,能拜姜先生为师,属于几辈子修来的福,时至今日,我们仍觉像做梦一般,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姜先生说什么你都得听,莫要似往常那般任性。” 汝鄢青啃着素包子连连点头。 汝鄢询皱眉问道:“姜先生还未教你修行?” 汝鄢青说道:“好看先生说了,我现在要打好基础,修行的事不急。” 汝鄢询看了眼女儿手里的包子,说道:“但为父没有见你打什么基础,反而跟着阿空姑娘到处晃荡。” 汝鄢青下意识低头,又抬头倔强说道:“阿空姐姐是洞冥境巅峰修士,可比老爹你厉害多了,表面看是跟着阿空姐姐闲逛,实则那是修行,你根本不懂。” 蓟红妆微笑说道:“姜先生自有想法,而且栖霞街里随便一个都比我们修为更高,青儿如何修行,我们的确无需着急。” 汝鄢询摆出威严的模样,说道:“什么闲逛修行,分明是借口,看你师兄苏长络,无时无刻不在修行,人家又天赋极佳,你天赋不够,能拜姜先生为师已是大幸,偏偏想着法子偷懒,假以时日,姜先生定会把你逐出师门。” 汝鄢青不服气,说道:“好看先生可喜欢我了,怎么会将我逐出师门,而且师兄刻苦修行也说了会保护我,我懒一点又怎么了?你没瞧好看先生比我还懒,但好看先生却那么厉害,我以后肯定也会这般厉害。” 汝鄢询恼怒道:“你哪能跟姜先生相比!” 眼看父女俩又要闹将起来,蓟红妆忙出声打断,指向凭阑街某处说道:“那不是宁韫么?” 汝鄢询面色微沉,说道:“他怎么在这儿?” 宁韫早有注意,见他们竟是从栖霞街里出来,便已然脸色白了三分。 但宁韫毕竟是宁韫,他仍是厚着脸皮打招呼,“又见面了。” 汝鄢青哼了一声,说道:“真倒霉。” 宁韫眸子微凝,最终还是没有反唇相讥,他心下很忐忑,又像个犟种,明明心里已经有了些答案,依然不过脑地说道:“看来你是真的拜了姜先生为师,否则怎么从栖霞街里出来?还是说,你们很幸运的入了栖霞街,现在是被姜先生赶了出来?” 蓟红妆无奈说道:“你这性子是怎么在江湖上活下来的?非得撞了南墙才醒悟?一直质疑姜先生的身份,每每见我们都冷嘲热讽,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宁韫假装平静说道:“生性便是如此,没得改,也不愿改,我何必让他人看得惯,我心中怀疑自然便质疑,何况那丫头资质平平,姜先生会收她为徒这件事,不管你们怎么想,我觉得非常荒谬。” “没有真正得见姜先生,只是因为长得好看,哪怕也有很高深的修为,依旧无法断定其身份,除非你们证明他住在栖霞街,甚至住在侯府里,否则我决然不信姜先生会随随便便在酒肆里收个废柴丫头为徒。” 汝鄢青念叨了一句哈戳戳,她啃着素包子,嘟囔道:“总是阴魂不散,属实烦人,你要证明,我确也有办法证明,栖霞街有黑焰军守着,你该清楚意味着什么。” 宁韫说道:“黑焰军是侯府麾下,便也是姜先生的人,但你想说什么?” 汝鄢青把素包子吃完,拍了拍手,满脸自信喊道:“来人!” 宁韫面容微僵,他看向栖霞街,那里风平浪静,随即冷笑道:“你在玩什么把戏?莫非以为能号令黑焰军?简直让我笑掉大牙!” 牙字刚落,宁韫表情忽变。 因栖霞街里有了动静。 九位人马俱甲青面獠牙的黑焰军整齐排列两队,为首者执戈上前,恭敬抱拳说道:“青小姐有何吩咐?” 汝鄢青微微仰着脑袋,很是嘚瑟,说道:“告诉他,我是谁!” 黑焰军骑士看向僵在原地的宁韫,说道:“青小姐便是侯府小主子,你有疑问?” 说到后一句,他的语气骤冷,森然气息直袭宁韫。 宁韫顿感呼吸困难,接着便浑身哆嗦。 虽然面前的黑焰骑士仅是武夫,但从显露的气息能看出,至少在第四境巅峰,那是足以一拳轰杀洞冥境修士的存在。 要比先前他见到的执戈策马的黑焰骑士更强数百筹! 宁韫险些跪了。 哪怕种种事件让他已有猜测,可事实真的摆在眼前,他仍是难以置信。 面色一阵阴晴不定,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直接往汝鄢青面前一跪,高喊道:“我错了!” 汝鄢青吓了一跳,想着此人是真不要脸啊。 她很厌烦地摆手说道:“快把他赶走!”
黑焰骑士领命,提戈指着宁韫,没等说话,宁韫便很快速起身道:“不劳烦各位将军,宁某不才,也是混迹江湖多年,颇有技艺,这便给青小姐表演滚之技!” 他竟真的滚出了凭阑街。 汝鄢询和蓟红妆面面相觑,很有默契的感叹道:“人才啊。” 劫后余生的宁韫以最快速度出城,他同样感慨道:“幸而豁出脸皮,捡回一条小命。” 但终究是为了活着。 他此刻心情很复杂,自觉已经没脸在江湖混迹。 他很清楚这是咎由自取,只是以前倒也没有真正撞过南墙,此次算是撞了个头破血流,他既有了彻底改变的想法,也为自尊彻底被践踏而生出恼意。 此类人总是让常人难以理解,他心里想的和真正做的完全是两码事,哪怕痛定思痛,心里想得很明白,但事情一出现,他依旧会跟以前一样,没有一丝丝改变。 所以他潜意识里没觉得因自己的行为而丢掉自尊,再记恨汝鄢青这件事有什么问题。 他甚至也恨姜望。 但恨归恨,他终究没胆子付诸行动。 唯有无能狂怒。 站在城外,瞥见有人注视他。 宁韫像是找到目标,直接开喷,“彼其娘之!” 那人愣住,渐渐面色铁青,愤怒道:“汝彼母之寻亡乎!” 宁韫当即连珠语般各种之乎者也,让那人一时难以招架,面色愈加难看。 “汝之鼠辈,穷极龌龊之能事!” “厌汝者十者多有六,汝良乎?” 宁韫微微喘气,一锤定音,“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伴随这句话,咔吧一声,那人黑着脸直接咬碎牙齿。 他想着是低调入城,万没想到莫名遭此耻辱,毫不犹豫攥紧拳头猛地奔袭上前,在宁韫惊恐的目光里,拳风引来空气爆响,扬起漫天血雾。 “第四境巅峰武夫!” 这是宁韫最快冒出的念头。 也是最后的念头。 他没有时间再想别的,因那人丝毫没惯着,出拳便是绝杀。 有来来往往出城入城的百姓满脸呆滞。 那是何等恐怖的画面! 周捕头很快带着衙役出现。 看到宁韫的惨状,周捕头险些没认出来,好大会儿才看出是刚从凭阑街滚走的那名修士,除了有人当街翻滚极其瞩目外,也因事关栖霞街,所以镇守府衙第一时间便弄清楚了状况,怎么此人一出城就死了? 经围观百姓叙述,周捕头看向拳头沾满鲜血的年青人,又是一愣。 “王富贵?” 难忍耻辱一拳轰杀宁韫的正是顾景风。 他气仍未消,满脸凶相。 虽然浑城第二次被乌侯肆虐的时候,顾景风暗中帮忙斩妖的事不为人知,但他一直都待在老许头裁缝铺这件事,周捕头是很清楚的,甚至包括小侯爷在内,剑阁谢吾行以及武神祠荣予鹿都与之相交莫逆。 其为人又热心肠,跟凭阑街百姓们打得火热,再想到宁韫是被黑焰军赶走的,貌似是得罪了小侯爷的徒弟。。。。。。 周捕头当即疏散百姓,让衙役把宁韫的尸首抬走,然后朗声说道:“镇守府衙已抓捕此贼多时而无果,大侠替天行道,当予以嘉奖!” 顾景风回过神来,很是震惊。 还有这么巧的事儿? 周捕头给予坚定的目光。 顾景风迷迷糊糊入了城。 他径直来到栖霞街裁缝铺。 “富贵儿!”老许头很惊喜,问道:“你这些日子去哪了?” 顾景风目露茫然,还在想着城前的事,随口答道:“回家了一趟。” 他跟老许头闲聊几句,便打算去找梁小悠。 隐在暗处的黑焰军并未阻拦,但却在时刻注视着。 顾景风有所察觉。 等真正入了栖霞街,他赫然发现这里跟以前变得不太一样。 原是空寂的街道,出现了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有的在闲扯,有的在墙边下棋,有的在门前温书,有人提着箩筐,正准备出门买菜,也有人买菜回来,相互间打着招呼。 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没能看出任何异常。 暗中注视他的人是没有做出伪装的黑焰军,顾景风也认得,心里想着事情,他依旧正常来到梁小悠的院前。 看着半敞开的院门,感知到里面有陌生人的气息以及浓郁的烟熏味道,顾景风满脸戒备,伸手轻轻推门。 然后便因眼前画面而愣在原地。 梁小悠正大大咧咧手拿木钳翻着铁网架上的烤肉,而另有一位红衣姑娘躺在藤椅上颐指气使,整个画面看起来,梁小悠便似丫鬟,忙里忙外,身为大小姐的红衣姑娘等着用膳。 在顾景风的印象里,梁小悠可不会做饭,哪怕是烤肉,她很容易直接烤糊。 但此刻的梁小悠却表现的很娴熟,最关键的是心高气傲的梁小悠怎会甘愿被指使?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七章 魏先生想吃姜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七章魏先生想吃姜默默跨过门槛,再转身关门。 他便没了动静。 李神鸢微微挑起眉尖,说道:“你有客人。” 梁小悠回眸看向顾景风,说道:“来得正好,帮忙烤肉。” 顾景风面无表情地说了和李神鸢相同的话,“你有客人?” 他需要弄清楚现在的情况。 梁小悠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很自然的给他们相互介绍,介绍顾景风是说的王富贵之名,李神鸢则是着重指出住在浔阳候府,这让得顾景风微感讶异,但也稍微放下了一些警惕。 并非因为李神鸢住在侯府这件事,而是因为梁小悠很正常,未曾暗示他有问题。 “姜望回了栖霞街?怪不得今时与往日不同。” 顾景风是后来才得知姜望当初也在磐门,除了传扬很广的弱冠澡雪,姜望拔刀斩妖王的事情,他亦是很清楚,魏先生甚至为此特别关注姜望,可以说,山泽重要成员里,大部分已知晓姜望之名。 在魏先生看来,同境里,韩偃也没可能轻易做到这件事,哪怕姜望是用了某种底牌,但能一刀斩杀澡雪境巅峰妖王的底牌,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是极其匪夷所思的。 借着以前的接触再想办法更近一步。 便是顾景风重回浑城的主要目的。 若能把姜望拉入山泽,自然是极好的事情。 山泽可不在乎什么前诸国皇室后裔身份带来的隐患。 而此时的梁小悠也没有表面上那般自然,顾景风的出现便是很好的契机,她思考着该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引出山泽,让李神鸢乍闻真相,真正变成欢声笑语的一家人,然后消除对她的某种怀疑。 她默默烤肉,顾景风帮忙打下手。 李神鸢在藤椅上躺着喝茶。 梁小悠以聊家常的方式开启话题,“你这次回家可有见到魏先生,他还在县里教书?” 顾景风微怔,很快心领神会说道:“是啊,你很长时间没回家,魏先生经常念叨你呢,毕竟是小时候教我们识字的恩师,又住得很近,他至今孤单一人,心里最牵挂的便就是我们了。” 梁小悠很怀念般说道:“记得小时候魏先生总是会给我们买糖葫芦,但因为住得近,免不了经常被魏先生查字,你可是没少挨打。” 顾景风面庞抽搐,你编故事就算了,为啥挨打的是我? 梁小悠有注意李神鸢。 天下姓魏的自然多了去了,但突闻魏先生三个字,便很正常会第一时间想到自己认识的,纵然觉得是巧合,可只要越说越像,她就会越来越怀疑,从而介入话题。 只是梁小悠没想到话题会终止得那么快。 “魏先生有让你帮忙给我带什么话么?” “那倒没有,只是魏先生想吃姜了,咱们可以买了姜一块回去。” 顾景风意有所指,梁小悠没能领会,只是觉得这个回答相当糟糕,但她还得保持自然,顺势说道:“姜辛辣,我向来不喜欢,既然魏先生想吃,那便买,我犹记得魏先生喜欢各类面具,不妨也买一些。” 没等顾景风再说,李神鸢已然开口说道:“你们县里没姜么?要跑到浑城来买?” 顾景风解释道:“各地的姜味道也有差异,魏先生最喜欢的便是酒仙郡的姜,小悠姐恰在浑城,我也对浑城熟悉,便想找小悠姐一块再回家一趟,以解魏先生思念之情。” 李神鸢哦了一声,说道:“你们是亲姐弟或者只是从小玩到大的邻居?” 顾景风说道:“一块长大的。” 李神鸢看着面前已熟的烤肉,拿筷子夹起,平静说道:“但你看着比梁小悠年长,实际上也确实年长。” 顾景风毫不露怯,说道:“是因为关系好,而且从小到大都习惯了,想怎么叫便怎么叫呗。” 这番话里就掺杂着一些真了。 顾景风的确比梁小悠年长,称其为姐也的确是习惯。 李神鸢不置可否,问道:“魏先生喜欢什么样的面具?” 梁小悠面色微喜。 总算引回正题了! 但想着顾景风万一彻底隐瞒,说出的面具与魏先生毫无干系,便又得浪费工夫,可要抢先回答,亦是不能说得太明显,她正斟酌怎么开口的时候,顾景风也因李神鸢的问题而露出一丝表情变化。 他很奇怪梁小悠为何提及面具这件事。 虽然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但就停顿的片刻工夫,李神鸢便忽然起身说道:“你们慢慢吃,我想起有件事还没办。” 她径直离开小院。 梁小悠面容凝滞。 怎么个意思? 莫非是哪里出了纰漏? 哪怕早已感知到黑焰军并未注视小院,顾景风依旧压低声音说道:“那位姑娘在这里,何必冒险用暗语讲话?讲了你又乱接茬,给我一顿胡诌,到底什么情况?” 梁小悠说道:“她有在怀疑我,我也在怀疑她。” 顾景风皱眉说道:“什么意思?” 梁小悠说道:“魏先生讲过,山泽来了新人,但也仅仅如此,其余信息尽数隐瞒,我怀疑那个新人就是李神鸢。” 顾景风很是惊讶,说道:“就像你当初询问魏先生红衣姑娘的事情,是因早与其接触所以怀疑?”
“若真是这位姑娘,魏先生显然也没告诉她我们的事情,直接被提拔为重要成员这件事从未有过先例,李浮生那个怪物也是从外围直接靠拳头打上来的,由此便能证明新人极其特殊。” “但她住在侯府,魏先生怎的没有嘱咐我找她帮忙呢,要拉拢姜望,直接住在侯府的李神鸢无疑是很关键的,到底有什么理由,能让魏先生把她隐藏到这般程度?又或者是你猜错,李神鸢根本不是那个人?” 梁小悠的疑问险些脱口而出,幸好忍住了。 她这才意识到,魏先生想吃姜吃的居然是姜望! 魏先生因何隐藏李神鸢,梁小悠没懂,但她很确信李神鸢就是刚入山泽的那个新人,在磐门的时候,应该是有发生某件事,让姜望误以为李神鸢是山泽成员,实则李神鸢是之后才入山泽的。 那李神鸢跟姜望握手言和,甚至待在他身边,究竟意欲何为? 是魏先生在磐门时就有了拉拢姜望的念头,其实这便是李神鸢的第一个任务? 想到这里,梁小悠看向顾景风,严肃问道:“魏先生除了让你拉拢姜望便没有别的事了?” 。。。。。。 相隔浑城西南方向约两百里,有着一片梅林。 梅花正开,艳丽不妖,清幽淡雅。 有白鹤展翅,惹来梅枝摇晃,李神鸢行走其间,开口说道:“我很意外,你正好在言出法随范围里。” 在白鹤旁边席地而坐的魏先生笑着说道:“巧合罢了,我更意外你会出现。” 李神鸢问道:“浑城那两个是山泽的人?” 魏先生点点头说道:“梁小悠和顾景风,皆是山泽重要成员。” 李神鸢说道:“那你们山泽的精锐可有点太弱了。” 魏先生笑道:“是我们山泽,但别误会,山泽重要成员也非全是战力极高者,比如李浮生,我想你更清楚他的能耐。” 李神鸢皱眉,问道:“浑城里两个山泽的人,你又出现在这儿,是有什么任务?” 魏先生说道:“我在等任务,等到了便有,等不到就当赏梅了。” 他取下腰间酒葫芦,再次说道:“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面具,此次任务,我特意找了在西覃的李浮生,不日便能赶回来,你若想躲,可以暂时离开浑城,虽然面具有藏匿的功效,但毕竟你们太熟了。” 魏先生拿出了朱雀样式的面具递给李神鸢。 李神鸢接过面具,好奇问道:“究竟是什么任务,你会把李浮生那家伙特意找来?” 魏先生眯眼说道:“有概率直接毁掉苦檀青玄署的任务。” 李神鸢惊声道:“以往山泽只是找青玄署麻烦,没有被神都放在眼里,这次玩这么大,就不怕神都直接全力围杀山泽?” “山人自有妙计。”魏先生摇了摇头,看向李神鸢说道:“先别说这个,你如果想躲着李浮生,我正好有个任务给你。” “神都青玄署的裴行令一直在调查山泽,有武神祠若水秋协助,她们甚至已经抓了一些外围成员,两个女孩子手段却是雷厉风行,你以言出法随之能,必然可以轻易从她们眼前逃脱,并救出我们被抓的人。” 李神鸢说道:“这个任务可没有前一个有趣,而且我的言出法随比在磐门的时候强了不止一筹,再有先生的朱雀面具遮掩,想来李浮生也很难轻易认出我。” 魏先生笑道:“那就看你的意思了,我会让李浮生在回来的路上顺便救人。” 李神鸢问道:“李浮生跑去西覃做什么?” 魏先生有些无奈说道:“因听闻韩偃入覃,他便跑了过去,应是想看热闹,只是我很担心,那家伙会忍不住对韩偃出手,李浮生向来自诩天才,公认的隋国第一天才韩偃,是他极其想打败的目标。” “根据在西覃的山泽人传信,韩偃此时该已返隋,我估摸着李浮生的耐心也该耗尽,在西覃境内或是隋国境内,他都有可能出手。” “若是前者,便无端会闹出些麻烦,毕竟李浮生从未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他是山泽里唯一以真面目示人者。” 李神鸢说道:“虽然山泽也会在西覃生事,但更针对隋国青玄署,李浮生若是在覃境挑战韩偃,西覃乐得如此,神都怕是会有彻底铲除山泽的念头,而你们又想着毁掉苦檀青玄署,别的不说,倒是真刺激。” 魏先生颇显错愕,说道:“你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刺激?” 李神鸢笑道:“反正先生有着计划,必然没想孤注一掷,结果怎么样我懒得想,单是过程,便会相当有趣了。” 魏先生苦笑道:“不愧是李浮生的亲姐,你们姐弟俩都不太正常。” 仰头灌了口酒,魏先生惆怅道:“我计划的是苦檀青玄署,没有李浮生挑战韩偃这件事,我很头疼该怎么制止他,所以才以任务为由特意让他回来,但终是没什么信心。” 李神鸢沉默片刻,说道:“若李浮生惹了事,我会想办法帮山泽善后。” 魏先生挑眉说道:“你有什么办法?” 李神鸢犹豫说道:“只能请某个长辈出山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八章 猜到算我输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八章猜到算我输姜望意识退出神国。 他面色有些凝重。 没能唤醒夜游神,却出现了别的问题。 原想询问童伯,又怕其担心,便索性翻找屋里书架上的藏书,看看有没有相关记载。 修行上的事情姜望确实很少刻意了解,毕竟他的修行与别人不一样,除了无聊打发时间也没必要了解,正常的修行对他根本不适用,只因收了徒弟,才收拢了些修行书卷。 但市面上能得到的修行藏书多是百日筑基阶段或是洞冥境会遇到的问题,姜望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有关澡雪境的。 正想着该找谁打探,屋门忽然被推开,李神鸢走了进来,直接问道:“你让梁小悠住在栖霞街,只是因为她早就住在那里,才没有将其赶走?” 姜望愣了一下,他坐在书案后面,把手里的《洞冥录》放下,说道:“其实栖霞街原本也零星住着些百姓,但都拜托镇守府衙帮忙安排在了别处,梁小悠的身份则是有点特殊,反正住在栖霞街也没出过什么乱子,便懒得赶了。” 李神鸢释然道:“所以你很清楚她是山泽的人。” 姜望惊讶说道:“你总是往梁小悠那里跑是因为怀疑她出自山泽?但我是由前面发生的某些事推断出来,你无缘无故怎会突然怀疑她?” 李神鸢说道:“我最开始只是感觉到她的气息很怪,才特别在意了些,她是山泽人这件事我也是刚知道。” 姜望微微皱眉。 他没发现梁小悠的气息存在什么问题。 但想到在因象城时,李神鸢能察觉到壶中世界的气息,他便也没觉得奇怪。 这或许是李神鸢的特殊本领。 姜望念头一动,说道:“我正好有件事想问你。” 李神鸢坐在书案前的藤椅上,说道:“何事?” 姜望问道:“你是否了解澡雪真性?” 李神鸢蹙眉说道:“我虽未入澡雪,但有关澡雪的事情确实颇为了解,因为家里以前花了很大功夫研究,你问这个作甚?” 姜望没好奇李神鸢家里研究澡雪境的问题干嘛,许是想帮洞冥境找到破入澡雪的契机,这便是很寻常的事情,他稍微沉思,说道:“我的真性出了点状况。” 李神鸢讶然道:“你都晋入澡雪境那么久了,真性怎会出问题?” 姜望听出了别的意思,问道:“莫非刚入澡雪境时很容易出问题?” 李神鸢呆滞看着姜望,难以置信道:“这种话你是怎么问出来的?” 姜望有点尴尬。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个修士皆懂的常识。 “你也知道我弱冠澡雪的事情,确实属于天赋异禀了喔,所以莫名其妙就入了澡雪,但这个一点都不重要,你快详细说说真性的问题。” 李神鸢暗想你这说的是人话? 让天下洞冥无门而入澡雪的修士情何以堪? “内念不萌,外想不入,独我自主,谓之元神。元神者,又称真性,谓之本性,亦谓之真意。这你该懂吧?” 姜望点头如捣蒜说道:“懂得懂得。” 李神鸢深吸一口气,说道:“真性者是人的潜在意识,是人格存在的根基,与生俱来,修士能以炼神的方式让得真性苏醒,挣脱意识牢笼,便能元神出窍。” “但既是潜在意识人格,便有别于主意识,此阶段被称之为心魔劫,真性会展现出最自我的一面,也是隐藏在人内心深处最糟糕的一面。” 李神鸢郑重说道:“需要压制真性,战胜祂,二者相融成为一,这样才是真正入了澡雪。” “真性若是取得胜利,轻则性情大变或者彻底无缘澡雪,重则成为废人甚至直接陨落。大部分洞冥难入澡雪,你以为真的只是资质问题?” “前仆后继想破入澡雪的洞冥境修士其实就是在走生死路,成则生,败则死,他们会想尽办法增加破境澡雪的概率,否则宁愿压境也不敢往前一步。” “月满西楼的存在除了报团取暖,便是可以相互帮扶,获取更多资源,以求一线生机,再有像磐门猎妖的修士那般,也是在提升成功概率,所谓破境澡雪的异象,其实是在战胜真性的那一刻。” 李神鸢端起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说道:“铸就一座黄庭便有一类真性,多数修士只面临一重心魔劫,天赋越高,面临的心魔劫也会越多且越强大,所以相比起来,天赋无法代表一切。” “纵有三座黄庭,在破入澡雪的时候,也将面临三大心魔劫,能坑住的才是真妖孽。” “像杜言若以血祭之法入澡雪便属于异类了,她毕竟是化妖成道,不可一概而论,虽然妖怪的元神普遍比修士更多,但除了个别的,大部分生来就已是那般道行,所以斩妖除魔无论多少年,大妖的数量都很难锐减。” 李神鸢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姜望,说道:“你弱冠澡雪,便该是扛过了心魔劫,但看样子你根本没有经历心魔劫,别的不说,这就已经很妖孽了。” 姜望顿感涨知识了。 他遇到的问题便正如李神鸢说的那般,第一类真性开始自主在神国里活动,甚至企图掌控神国,那是姜望的神国,也是真性的神国,他没办法制止第一类真性,因为在神国里他们都是至高无上的神,所有规则都是无效的。
好在第一类真性没有得到姜望许可,无法直接从神国里出来。 这是姜望唯一能控制的。 可就算明白是怎么回事,姜望仍是难以想清楚为何一直很正常的第一类真性忽然有了反抗的意识。 莫非是跟拂魈君一战有关? 姜望自然知晓,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而且是外人无法帮忙的。 李神鸢说道:“或许我可以用言出法随帮你抹除真性的自我意识,但前提也需要你的帮忙,毕竟以目前言出法随的能力我没有信心可以做得到。” 姜望哑然。 他看着李神鸢颇为期待的模样,稍微沉默片刻,说道:“慢走不送!” 。。。。。。 姜望二次入得神国。 第一类真性待在山巅,祂给自己变了身白色长衫的衣裳,迎着清风飘扬,配上姜望那张极其好看的脸,便很有仙家风采。 “怎么称呼?” 看着跟自己一模一样又气质截然不同的真性,姜望暗自赞叹一声。 真性回眸,冷笑道:“我当然便是姜望,但我不愿成为你,若你俯首,方才是皆大欢喜。” 姜望无奈说道:“既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你非得穿上白衫,与我这身黑袍形成对比,我就干脆叫你白衫吧,你的意识到底怎么来的,我没兴趣知道,待得第二类真性恢复会不会也像你一样,我亦是没怎么在意,反正你也影响不到我。” 白衫姜望冷笑说道:“你和李神鸢的话我都听见了,既然很清楚自己与众不同,你不会天真以为心魔劫的事情会跟寻常修士一样吧?” 姜望皱眉说道:“你说不愿成为我,那你想要什么?” 白衫姜望说道:“吃掉你。” 姜望默然。 他很认真回道:“我不好吃。” 白衫姜望沉默很久,说道:“那也要吃。” 姜望颇为头疼,说道:“你吃掉我便等同让两股意识融合,最终不还是要成为我?” 白衫姜望伸出右手食指,微微摆动,说道:“那是有很大区别的。” “我可以很直接的告诉你,我很勤快的,现在虽然暂时做不了什么,但你只要一日杀不死我,我便有机会将你囫囵吞下,你也可以尝试让李神鸢帮忙,可等她有能力杀我的时候,你早就死在前面了。” 姜望平静说道:“那就看谁先死呗。” 白衫姜望冷笑,他突然挥手,荒漠里拔地而起一座宫殿,熟睡的蠃颙被惊醒。 他再次挥手,神国里便下起了雪。 “我很喜欢雪,是因为你小时候也最喜欢雪,但你只能在屋里看着窗外的雪,因不可得而喜欢,非是真正的喜欢,而我是真喜欢,等我比你更能掌控神国,你就会成为彻底的废柴,无需我刻意出手,你就会死。” 姜望看着雪,看着荒漠里那座宫殿,摇头笑道:“不愿意被困在狭小的屋里,想时常能看雪玩雪,原来你的意识起源于那个时期,是我最幼稚叛逆的时候。” 白衫姜望说道:“所以我会更难缠。” 姜望想了想,很是认同道:“不仅难缠,还很烦人。” 白衫姜望挥袖说道:“你可以离开了!” 姜望笑道:“果然很容易发脾气啊。” 白衫姜望猛地挥拳,而姜望在下一刻便已退出神国。 睁开眼睛,姜望起身离开房间,别管白衫是什么样的性格,这个问题都得尽快解决,他需要知道别的修士破境澡雪遇到心魔劫是怎么赢的,哪怕白衫的情况可能不太一样,但总要试试。 。。。。。。 覃奈何海,雅筑小苑。 王淳圣在注视着韩偃。 奈何桥已开启,韩偃止步不前。 “曹崇凛让你入覃,应有的别目的,但你败给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没有用曹崇凛藏在你身上的底牌,想来也没完成他希望你能完成的事情。” 韩偃平静说道:“你何以认定我没完成?你们都在猜,又如何清楚老师真正想做什么?” 王淳圣皱眉说道:“你在覃境一路挑战入帝都,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难道这就是曹崇凛让你完成的事?” 韩偃说道:“你可以随便猜,猜得到算我输。” 王淳圣沉声说道:“我轻而易举就能把你留在这里。” 韩偃点头说道:“那便试试?” 王淳圣微微眯眼说道:“你是仗着曹崇凛那股力量?在帝都没用,此刻改主意了?” 韩偃说道:“同辈有同辈的较量,以大欺小,我自然没必要惯着你。” 王淳圣忽然笑道:“等你下次再来西覃,我会好好招待。” 韩偃抬脚跨入奈何桥。 王淳圣默默看着,很快他眉尖微挑,在奈何桥入口即将关闭的时候,出现了第二道身影。 那人甚至朝他咧嘴笑了笑。 在最后的时间里跃入奈何桥。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九章 剑意和剑鞘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九章剑意和剑鞘奈何桥上遍及彼岸花,花海之外是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 韩偃目不斜视,他走得很慢。 因隔着隋覃,奈何桥是很长的,澡雪境以下修士哪怕是全速往前,也要最少一日才能抵达尽头。 韩偃明明可以很快跨越距离,但他没有那么做。 虽然在帝都严格意义上只出了三剑,韩偃的消耗却是难以想象的。 哪怕目前已恢复了大半,他也不愿在跨越奈何桥这件事情上浪费。 何况他很清楚有人在跟着。 “覃人?” “非也。” 有清朗的声音回应。 韩偃微微皱眉。 “没有当着雅筑里那人的面出手,已是我忍耐的极限了,虽然让世人旁观我打赢你这件事很棒,但后来想想,只要赢了你,此事就会传扬出去,便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韩偃平静说道:“隋人里也确实有很多自诩不凡的人想赢我,但稍有些能耐的,在西覃很难被忽视,我自始至终没有察觉到窥探的目光里有你的存在,要么太弱,要么藏匿很深。” “会借着我刚与书院首席掌谕一战再来挑战我的,又符合藏匿这一点,想来你是出自山泽。” “啪啪啪啪。。。。。。” 李浮生拍着手现身,笑道:“真聪明嘿。” 虽然李浮生是山泽重要成员里唯一露出真面目的人,但除了青玄署,或是刻意关注山泽的,其实没几个人认得李浮生那张脸,韩偃便不认得。 那张脸相貌不俗,只是肤色有些黢黑。 他手里提着一柄青色的剑。 “我是李浮生,记住了,你才刚战败就要再败一次,我表示很同情,但无所谓,反正我能赢就行。” 韩偃淡然说道:“趁着我有伤出手,没觉得胜之不武?” 李浮生说道:“但你伤得很轻,而且胜之不武这件事很可笑,我的目的是赢,管你啥状态呢。” 韩偃微笑道:“很有道理。” 他径直往前走,再次说道:“可惜你没资格让我出剑。” 李浮生也未气恼,反而跟上韩偃说道:“你非剑士,却有剑士的手段,很巧,我也是。” 韩偃没有停顿,也没搭理。 李浮生自顾自说道:“我这把剑叫做青野,是一位姓简的前辈因为想要遁世,又见我确实喜欢青野,所以赠予我的,这把剑染着无数强者的血,有着难以想象的锋利程度,能让我的战力再拉高一筹。” 韩偃依旧沉默往前走。 李浮生看着手里轻颤的青野,连忙安慰道:“真对不起,提起你的前主人,让你想他了是不是?其实我也很想啊,想小时候经常吃的豆腐花,说来就很生气,我跑遍隋覃,都没尝到好吃的豆腐花,早知如此,我该跟王姨学学怎么做。” 韩偃顿足,他瞥了一眼李浮生手里的剑,说道:“你话向来这么多?” 李浮生说道:“长着嘴就是说话的,当然要多说。” 韩偃说道:“长着嘴也可以闭嘴。” 李浮生说道:“那不行,闭了嘴怎么吃饭?” 韩偃沉默片刻,说道:“你的剑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李浮生抚剑笑道:“青野,他夸你呢,现在心情好多了吧?那等会儿可得全力以赴打赢他。” 青野剑再次颤鸣,给予回应。 韩偃眸子微凝。 器者有灵,却只在书上有些微记载,或许是因为现在的修行方式与旧时期变得截然不同,甚至炁的描述都有不同,所以哪怕是剑士手里的剑,也没有真正生出灵智。 再废的兵器,在强者手里也都是宝器。 弱者能依靠品秩更高的兵器得到战力加持,但再高品秩的兵器在强者面前也如废铁,根本无法起到关键作用。 没人会浪费大量时间苦心钻研鸡肋的玩意儿,除非真的很无聊,且无望长生大道,从而给自己找点事做。 好比修为存在差异的两名修士,高境界的赤手空拳,低境界的持有绝世兵器,前者一拳就能把后者打爆,兵器再绝世也没有半点用。 而同境里的修士,兵器虽然可以起到很大作用,但除了面对毫无背景资源的穷苦修士,有身份的哪个没有好兵器? 都拿着绝世兵器的时候,最终看的还是自身实力。 就像境界的划分,古籍中有记载曾经很多的境界,相近的境界差距没有太大,更天才的人物就能轻易做到跨境而战,但现有的境界划分,别说一个大境,仅是小境也是天地之差,那并非外物可以弥补的。 但大家普遍观点一致的时候,突然出现一柄有灵的剑,便不能再说毫无意义。
因没有比有灵更高品秩的兵器,持此剑者在同境里当然有很大概率能名列前茅。 韩偃暗暗想着,李浮生的青野剑莫非诞生于千年前? 那位赠剑的简姓前辈又是何许人也? 没人养灵,不代表没人找以前有灵的兵器,可事实上,那种兵器根本不存在。 有人猜测是在烛神战役里便彻底毁灭殆尽了,也有人觉得书上记载器者有灵这件事纯粹是乱写的,甚至有极端者认为所谓的剑灵刀灵其实就是妖怪的一种。 韩偃很好奇李浮生的剑。 花海之外凝视着他们的妖怪,也有在盯着那把剑的。 那是一头澡雪境的大妖。 想到某件事,它第一时间折回,打算禀报给奈何妖王。 自从奈何妖王的一道元神被唐棠斩杀,那位奈何海里的第一妖王便留下了一道更强的元神,消息先传给了判官,随后判官来到奈何海中间的岛屿上,草木茂盛的某处,是一把黯淡无光的剑鞘嵌入布满裂痕的石壁中。 有黑影紧跟着出现。 “虽然那把剑跟剑鞘的气息截然不同,但却有着很相似的剑意。” 判官变化得如常人般高,祂看向那团黑影,说道:“而那把剑有很契合的剑鞘,显然并非是此鞘遗矢的剑。” 黑影便是奈何妖王的元神,祂声音干涩,甚至让人听着起鸡皮疙瘩,“剑鞘隐隐散发出来的剑意的确跟奈何桥上那把剑很相像,除非它们的主人师出同门,可就算是若隐若现的剑意,也比那把剑强大太多了。” 判官说道:“有可能是后裔?早年前人间可不止现在的三座剑门。” 奈何妖王说道:“他是唯一能站在烛神阁下面前的人间修士,我甚至很怀疑,他当年根本没有死,否则为何始终找不到剑鞘里的那把剑?” 判官说道:“就像隐世的仙人,他就算没死,也是苟延残喘,你何必直至今日,仍然这般忌惮。” 奈何妖王说道:“我比你看得更清楚,因我当初就站在烛神阁下身边,若非阁下出手,我便已直接死在他剑下。” “那是怎样的一剑?是真正能杀仙斩神的剑,现在的剑宗剑圣、剑阁剑神、满棠山剑仙,哪能比得上他一根手指头?” “人间畏惧烛神,畏惧漠章,我们又何尝没有畏惧的人,他比那些真仙更值得畏惧。” “他脚踩着妖神尸骨,面对质疑的仙人,也毫不犹豫地出剑杀仙,他就像没有任何立场,挡在他面前的全都得死。” “只有真正面对他,才能深刻体会那份恐惧,我很难遗忘。。。。。。” 判官皱眉说道:“那便直接打破奈何桥,把李浮生抓来。” 奈何妖王反问道:“如果他真的没死,就活在某个角落里,哪怕是苟延残喘,但能跟烛神阁下一战,他此刻状态再是糟糕,你有什么自信能在他手里活下来?” 判官默默看着祂。 奈何妖王稳住情绪,低声说道:“隐世的仙人,绝非因为变得孱弱,祂们依旧是强大的,祂们忌惮的不是我们,奈何桥上那个人不管是他的后辈,还是别的什么关系,都不能随意冒险。” 判官说道:“你想找到那把剑,是要确信他的生死,若活着,便让他死,怎么真有线索出现,你却怕了?” “想想自己的身份,想想你担着什么责任,待在那家伙身边太久,莫非你真把自己当人了?居然惹了一堆属于人的毛病。” 奈何妖王沉声说道:“我非蠃颙,自然有畏惧的情绪,何况我待在那个人身边跟我要做的事情并不冲突,你只需要盯着李浮生,要确定他是否活着,有很多种方式,我们也得做足准备。” “而且。。。。。。在此之前,我便已经发现另一个有相似剑意的人,这个人可比李浮生强多了,若非他有师门传承下来,便该是亲自传授,我们分别盯着,总能找到他的踪迹。” 判官没再说什么,黑影在祂面前消散。 转头看着嵌入石壁里的剑鞘,犹豫片刻,祂伸手试探。 但刚刚接触到,那股时有时无溢散的剑意陡然变得强烈,判官慌忙收手,如遭重击,接连倒退数步,祂难以置信盯着剑鞘,有些明白奈何妖王为什么那般畏惧了。 只是剑鞘而已,沉寂数百年,尚有此般威力。。。。。。m. 祂看向奈何桥。 李浮生已经拔剑。 因他的剑而生出兴趣的韩偃没有再拒绝。 此战的围观者只有奈何海里的妖怪。 便算是一场很特殊的战斗。 积攒着饱满剑意的李浮生率先出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四十章 野火烧不尽青草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章野火烧不尽青草海面很平静,桥上彼岸花却在疯狂摇曳。 李浮生递出名为青野的剑。 无数细微剑意在奈何桥生出,富含的是浓郁生命气息,就像是野火焚烧青青草地,待得春风拂过,便又重生,杀之不尽。 能够再生的剑意,若无法瞬间瓦解,便会把敌人生生耗死。 李浮生并非简单出剑,除了青野剑意,更有另一重意境,奈何桥上的炁凝结水珠,忽如滔天巨浪,顷刻淹没韩偃。 紧跟着是第二道有别于青野的剑意,意出的刹那,万物不染,好似世间污垢尽数被扫空,剑锋所指,天地一片清明。 他确实想赢,所以从一开始便全力以赴。 韩偃抗着压力,面色微微泛白,但更多是觉得惊奇,“你居然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意?” 李浮生说道:“我还有别的手段,请做好准备。” 他话音落下,韩偃便觉一股无形压迫力袭来,那更像是一种精神压制,让得韩偃竟无法动弹分毫。 韩偃艰难说道:“我确实小觑了你......” 李浮生说道:“我更擅长打持久战,所以有什么能耐就尽快使出来,否则你会败得很惨。” 韩偃尝试挣脱束缚,滔天巨浪在拍打着,两道剑意在撕裂着,这当然是很恐怖的画面,李浮生也在心里感慨,不愧是韩偃。 “你以黄庭炁施行威压,消耗会很大,若只是为了在我面前展露手段,便显得很蠢。” 李浮生笑道:“你想怎么认为都可以,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点消耗与我而言,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否则你以为我为何会更擅长打持久战?拼消耗没有人能拼得过我,换句话说,只要我有意识,便能一直耗下去。” 韩偃呢喃一声,“真是厉害。” 他没想到,山泽里居然有这样的人。 先有弱冠澡雪的姜望展现出前无古人的天赋,再有何辅麝横空出世,在磐门一战成名,后有西覃锋林书院的首席掌谕让韩偃第一次败北,此刻又冒出个山泽李浮生。 这些惊才艳绝的人物像是商量好的,短时间里一个个都崭露头角。 但韩偃心境依旧平稳。 他有着无与伦比的骄傲。 所谓高处不胜寒,同辈无敌便很没趣。 现在只是变得有趣而已。 他攥着拳头,身后剑应声出鞘,要问剑气长有多少里?不可估量也。 剑气直接斩破束缚,让得此间清明再被尘烟污染,面临着春风又生的剑意,韩偃伸手握剑,呈碾压之态,势如破竹,将剑意击溃的同时也把李浮生击退。 李浮生拍打了下衣袍,轻笑说道:“挣脱的瞬间消耗很大吧?虽然有点欺负人,事实上像刚才那般剑意我还可以斩出几百次,你难以恢复持续消耗的情况下,输给我只是时间问题。” 韩偃皱眉。 他下意识觉得很扯。 哪怕李浮生说能一直耗下去这件事,他也没有真的相信,何况是三重意境的剑意,说什么能再斩出几百次,这家伙是真能胡诌啊。m.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李浮生的剑意确实很强,有伤在身的韩偃能挣脱并反击,正像李浮生说的那样,消耗不是一般的大。 真持久耗下去,韩偃将再没有还手之力。 不管李浮生有没有说大话,韩偃都需要速战速决。 他径直出剑。 两把剑相撞。 使得奈何桥都有些震颤。 李浮生咧嘴一笑,青野剑意再生。 韩偃皱眉迎击,气浪翻滚,剑意刚破又再新生。 而且没有减弱半分。 他意识到,李浮生也非全然在说大话。 纵有夸张成分,但青野剑意确很特殊,是那把剑的功劳? 李浮生出剑毫无花哨,剑意层层堆叠,像是真的不在意损耗,两把剑的再次撞击,却成了分庭抗礼,韩偃的剑被抵压在下方,李浮生使力往下压,两人的脸凑得很近。 “别硬撑了,直接认输最省事儿。” 韩偃表面上相对轻松,他抗衡着青野剑,凝声说道:“想消耗我来取胜,也是属于你的能耐,既要赢,自然得用出所有能用的手段,我虽能理解,但你也是真的不要脸。” 李浮生说道:“骂我的人很多,不缺你一个,我的目的是赢,非是想杀你,若你倔强地不肯服输,或许真的要打很久,事实上,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咱们不妨干脆点,只要你能让我短暂无炁可用,便算我输。” 他这是透露出一个问题。 所谓能一直耗下去这件事,并非不可破。 好比一次消耗太大,自然便难以毫无间歇的续力,哪怕是很短的时间,也足以让对手反败为胜。 前提是,有能耐让他消耗这么大。 韩偃沉默看着李浮生。 他愈加觉得此人当真怪得很。 敢提出这样的决胜方法,便已经证明着李浮生很有信心,那便同样证明着前面没有说大话,纵使韩偃认为很匪夷所思,但李浮生直接自己曝出问题,是真的有病吧? 是因为自信? 是觉得同辈里没有人能让他消耗到无法续力的程度? 毕竟修为相差悬殊的话,轻而易举就能做到,别人知晓与否根本没什么所谓,影响不了最终结果。
韩偃看着李浮生,说道:“山泽最麻烦的就是藏匿手段极高,你若真有非比寻常的黄庭炁,便该是拥有三座黄庭,这种存在,整个大隋都屈指可数。” 李浮生好奇问道:“那身为隋国年青辈第一天才的你,有几座黄庭?” 韩偃平静说道:“两座。” 李浮生极其惊讶,他大为赞叹道:“真是了不起啊,看来天赋这玩意儿确实不能代表一切。” 韩偃说道:“天赋分为很多种,努力也要找对方向,我无法判定你是否刻苦,但能基本肯定,你的天赋够高。” 李浮生认同说道:“我的确是个天才。” 韩偃默然片刻,说道:“生来便铸就黄庭者屈指可数,仍是夸张的说法,因在明面上,其实整个大隋只有一人,那便是满棠山的山主唐棠,就连我的老师也没有三座黄庭,磐门那位何郎将倒是有可能。” 李浮生欲言又止,他很想解释什么,但怕说出来问题更大。 便再次持剑下压,说道:“等以后有机会怎么聊都行,若没有信心便快点认输。” 韩偃说道:“可能有些难度,但赢你是必然的。” 李浮生当即就想反驳,而韩偃在话音落下时便直接丢掉手里的剑,让得李浮生错不及防,幸而很快稳住身形,韩偃却在下一刻又再次抓住剑柄,犹如抡起大锤般,狠狠拍了过去。 伴着嘭地一声闷响,李浮生面色黑里透红,接连倒退数步,只觉气血一阵翻涌。 韩偃紧跟着欺身上前。 李浮生仓促格挡,被打得节节败退。 韩偃显然是打算一鼓作气,再无保留,两把剑相撞迸溅地火花尤为绚烂,映照出花海之外一众妖怪的脸庞更显狰狞可怖。 李浮生暗自咬牙,心念微动,莫名的气机展现,韩偃顿时僵在原地,身上每一处都像是被绳索牢牢束缚,但仅是片刻,他便挣脱开来,看向已经拉开距离的李浮生,韩偃皱眉说道:“你这是什么法门?” 虽然跟炁场的威压很像,但又有极大不同。 李浮生没有回答的意思,他轻抚着手里的剑,喃喃说道:“青野,拿出你所有的能耐,我们必须赢。” 青野剑震颤着,嘹亮的剑鸣瞬间响彻奈何桥。 韩偃面色凝重,除了西覃锋林书院那位首席掌谕,便只有温暮白一人能让他认真起来,虽然因伤的缘故,他自始至终未在鼎盛状态,但李浮生确是第二个值得让他全力以赴的人。 因此也使得山泽正式入了韩偃的眼。 山泽里有李浮生,而山泽又哪来的能量可以留住李浮生?只能代表山泽要比世人想得更强大。 李浮生斩出青野剑意。 韩偃回以最强的一剑。 后者的剑更盛。 但前者的剑意春风吹又生,稍有显弱便很快再复巅峰,两者分庭抗礼,竟一时谁也奈何不得谁。 李浮生能一直耗下去,更擅长打持久战这回事,不得不让韩偃再信了几分。 他很清楚这样下去真可能会败。 饶是如此,韩偃也没有想借用曹崇凛隐藏在他身上的力量。 他攥紧手里的剑,将得仅剩的黄庭炁尽数催发出来。 剑气瞬间高涨数筹。 他全力挥剑。 奈何桥剧烈晃动,花海之外的妖怪蠢蠢欲动。 却在陡然间彻底陷入寂静。 李浮生面色苍白,但在黢黑的脸上没有很清晰,青野剑变得安静。 那更像是耳聋般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稍许后,才渐渐有杂音出现。 那是海浪汹涌的声音,是彼岸花摇摆作响的声音。 也是他自己和韩偃的呼吸声。 “你没力气了......” 韩偃微微喘着气,看向李浮生说道:“你也是。” 李浮生抬起颤抖的手臂,尝试握拳,说道:“但我又恢复了些,而你没有。” 韩偃说道:“但我已经赢了。” 李浮生挑眉说道:“我要是反悔,你觉得行不行?” 韩偃平静说道:“那你就是真的不要脸了。” 李浮生叹气道:“那还是得要点脸的。” 韩偃沉默片刻,说道:“严格意义上算是平手。” 李浮生说道:“严格意义上你有伤,我只是趁人之危而已。” 韩偃说道:“只用事实说话,便是平手。” 李浮生笑道:“那就是平手。” 韩偃直接坐在奈何桥上,说道:“你待在山泽太可惜了。” 李浮生也席地而坐,他活动了下肩膀,说道:“没什么可惜的,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我是因为无聊才加入山泽的,山泽做得事情很有趣,但你别想借此劝我离开,混得久了,难免是有些感情的。” 韩偃说道:“我没想劝你,人各有志,既然做出选择,便该是想得很清楚,外人何必干涉。” 李浮生笑着说道:“我以前其实很不屑你,想着你是隋国年轻代第一人,便要打败你,但没想到真的见了面,打了一架后,我还挺喜欢你。” 韩偃淡然说道:“很遗憾,我不喜欢男人。” 李浮生微微错愕,激恼道:“我也不喜欢男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四十一章 要比寻仙更难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一章要比寻仙更难判官默默注视奈何桥上的两个人,又回头看了眼嵌入石壁的剑鞘,离岛屿踏浪而行。 直至行出数千里,祂轻踩海面。 伴着涟漪轻荡,河伯显出身来。 “真正河伯的记忆没有缺失吧?” 河伯看着判官,平静说道:“缺了一部分。” 判官遗憾说道:“终究是倒霉了些。” 河伯问道:“你已清楚她的身份?” 判官说道:“有大概的猜测,你想恢复仍有机会,但应该是很久之后了,现在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堰山君在苦檀,帮我给祂带个消息。” 河伯皱眉说道:“剑神和程颜在找祂,我若是出现,怕是没命回来。” 判官微笑道:“你死了又没关系,毕竟天下河伯皆是你,何况也不一定会死。” 河伯暗骂一句,不管是神祇或是妖怪,的确都不会说人话,哪怕死了不是真的死,但天下终究要少一个河伯,跟你无关就不在意呗? 很清楚判官是什么脾气的河伯,却也只能答应,毕竟打不过。 ...... 长平十五年,二月初。 各境秋祭正式结束。 傅南竹和宁十四也回到了浑城。 值得一提的是,苦檀秋祭魁首落在了铁锤姑娘头上,萧时年则在前三甲的第二位,姜望能猜到,萧时年很大概率是故意把魁首位置让给铁锤姑娘的。 第三名是一个叫宣愫的人,来自北阒郡的游野人士。 鱼府就在北阒郡,申屠一族也在北阒郡,甚至直接有申屠北阒的说法,北阒郡亦是曾有许觞斛出没。 因此北阒便是傅南竹在意的重点。 各境的前三甲不日将前往神都,最终殿试,那才是秋祭大会的重头戏,赵汜因在符箓之道上一鸣惊人,有孙青睚陪同着,也会随行入神都,直接拜到张天师门下。 姜望暗暗感慨,赵汜终究是青云直上了。 侯府中堂里,傅南竹抿了口茶,说道:“以往都是常祭酒领路,此刻他不在,便有神都来的陆祭酒引领,刘玄命和骆岘山已彻底闲了下来,他们各自找到前三甲之下适合的人才,正在返回青玄署和武神祠的路上。” 姜望挑了挑眉,说道:“所以苦檀青玄署里没什么问题,便只剩刘玄命了。” 候在一旁的宁十四说道:“那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我们现在就可以直接抓人。” 傅南竹平静说道:“没有确凿证据,便不可武断,若真是刘玄命,他明知我在调查,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动作,也没有任何防备,让我们顺理成章把唯一能怀疑的目标放在他身上,原因是什么?” 宁十四愕然。 是啊,为什么呢? 是刘玄命自知躲不过,选择等死? 姜望说道:“没有证据便要找证据,刘玄命得来浑城,毫无疑问是作为嫌疑者,山泽的出现,傅郎将有几分把握?” 傅南竹说道:“我只是觉得山泽应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针对青玄署的机会,所以在青玄署询问刘玄命会更合适,我们都在场,山泽便不敢轻举妄动。” 姜望摇头说道:“必须在浑城,否则这个忙我帮不了你。” 傅南竹皱眉说道:“我请姜先生帮忙是以防后患,怎么成了制造隐患的人?” “山泽的目标是青玄署,并非刘玄命,若他有罪,自然省了山泽一些麻烦,若是无罪,他们也会想趁机毁掉整个苦檀青玄署,因没了刘玄命,还会有第二个行令。” “但凡把刘玄命召来浑城,青玄署就真的开了空门,山泽便能以最小的代价做成最大的事,这反而是给山泽行方便,他们怕是求之不得。” 宁十四附和道:“老师说得很对啊,姜兄是有什么顾虑么?” 姜望说道:“我的确出了点状况,但傅郎将要弄清楚一点,山泽无非是依照刘玄命是否有罪来决定要不要出手的,哪怕他们想给青玄署找不痛快由来已久,可山泽什么时候做过犯傻的事情?” “明知是坑,若无计划,藏匿很深的山泽没理由轻易现身,所以不管刘玄命在哪里,他们只要出手,便代表了毁掉苦檀青玄署的决心,自然会凝聚足以做成这件事的力量。”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山泽若在意这件事,肯定会时刻关注,傅郎将一到浑城便往我这儿跑,山泽怎会没有猜疑?” “他们要么退,要么就一定会想办法解决我这个隐患,在没有解决我之前,他们才是真的不敢轻举妄动,除非山泽里有澡雪境以上的大物,并且打算亲自出手,但那样一来,我们做什么准备都没意义。” 姜望饮了口茶,淡淡说道:“那么,刘玄命是在浑城或在青玄署有何所谓?” 傅南竹微微皱着眉头,问道:“姜先生出了什么状况?” 姜望没有直言,敷衍了一下,说道:“山泽就算直袭苦檀青玄署,以我和傅郎将的修为,全力以赴下,抵达青玄署也是很快的,若是仍不放心,您大可让骁菓军皆守在青玄署,撑上片刻,等我们救援,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 傅南竹点点头,说道:“山泽懂藏匿,也善于打探情报,是让人防不胜防的,好在侯府里没什么人,他们想伪装潜入也没可能,但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常出入侯府,猜也能猜到。”
“隋国大半又已知姜先生能耐,他们便真有可能派出极强大的人物来对付你,要说澡雪境以上,山泽首领是有些可能,但仅仅是为了苦檀青玄署,向来很神秘的山泽首领,亲自露面的概率极低。” “反而是那个魏先生,据闻他曾在磐门刺杀褚春秋,展露的实力至少也是第五境宗师的巅峰,能代表他们首领号令山泽,我估摸着姓魏的,拥有堪比澡雪境巅峰的力量,否则他没胆杀褚春秋。” 莫管修士或武夫,同境里都会有各种因素导致实力相差悬殊。 能在同境名列前茅,甚至敢称无敌的,便皆是非凡之人。 姜望轻笑道:“不管来的是谁,我都接着。” 他哪里敢说,栖霞街里就有俩山泽人。 答应帮忙仅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想弄清楚刘玄命和许觞斛到底有没有关系。 其二是能借山泽汲取多少养分便汲取多少。 单是山泽想毁掉苦檀青玄署这件事,姜望其实没什么所谓。 傅南竹没再浪费时间,让宁十四带着所有骁菓军即刻赶往苦檀青玄署,顺便差人带回刘玄命。 剩下就是等着了。 没有亲自把刘玄命带到浑城,也是想看看,刘玄命会不会来,若是拒绝,事情反而就简单了。 ...... 隋国神都,国师府。 曹崇凛独自下棋。 韩偃静静立在一旁。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山泽李浮生......” 曹崇凛喃喃低语。 韩偃说道:“李浮生的修为虽差我许多,但天赋极高,所学法门也很特殊,更握着一把有灵的剑,我就算没有受伤,要赢他也要费些功夫,可西覃书院那位首席掌谕,我哪怕再登一层楼,也未必能赢。” 曹崇凛说道:“整个西覃都寄希望于她,自然非是寻常之辈,应是有刻意藏着她,但能高你这么多,的确匪夷所思。” 韩偃低头说道:“让老师失望了。” 曹崇凛微笑道:“哪里有失望?你做得很好,人生第一次失败,你仍能保持初心,难得可贵。” 韩偃欲言又止。 曹崇凛示意让他坐下,说道:“我在你身上暗藏一股力量,确实是有借你试探西覃的意思,你没有用那股力量,其实没什么大不了,那位首席掌谕入世,便已经证明了一些问题。” 韩偃皱眉问道:“老师认为她是仙人?” 曹崇凛说道:“整个天下,莫说年青一辈,纵是老一辈,除了更高的那些人,谁能让你输得这么惨?她既然并非老一辈,我却也不信她真的是年青一辈,你是韩偃,大隋仅有的韩偃,你有自信,为师也有信心。” 他看着韩偃说道:“西覃败得彻底,他们固然不会承认,但要说那位首席掌谕真是年青一辈的修士,天下有几人会信?”33 韩偃吐出口气,说道:“我是很有自信,但不是盲目,纵然西覃让她配合演出,让我虽败,却非毫无还手之力,可真正打过才清楚,她是比我强,事实也没强到仙人的高度,那是一种感觉,仙人再是示弱,终究还是仙人。” 曹崇凛回忆很久远的某件事,说道:“你没有见过仙人,只要愿意,仙人是真的可以和普通人没区别。” “若是足够强大,人也能杀仙,我非剑士,能教你剑术,是因我曾经见到过最强的剑,你所学的,便是我领悟的,但我自己都没练成,你只需坚信,未来便也可以那般强大。” 韩偃好奇说道:“老师经常提起那位剑仙,但为何世间没有任何相关记载?若是那般厉害的人物,纵有烛神漠章战役洗礼,也该留下痕迹,好比古时某些修行法门,再是稀缺,终归存在。” 曹崇凛笑道:“是有痕迹的,只是很难找到而已。” “我想,妖怪里面很多也在找他。” 曹崇凛低眸看着棋盘,喃喃说道:“找他留下的痕迹,要比寻仙更难。” ...... 苦檀隗琅郡。 正值戌时。 某城的镇守府衙里,关押着十数名山泽外围成员。 裴皆然和若水秋用了很多方法,始终没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纵使外围成员,山泽人的嘴巴都极难撬开,虽有抗不住的,但说出来的线索可有可无。 若水秋洗净手上的血迹,看向站在狱外高墙边的裴皆然,说道:“他们级别很低,所知有限,我们只是白费功夫。” 裴皆然说道:“山泽人颇讲义气,陆续有想搭救的人出现,这便是他们唯一的用处了。” 若水秋说道:“可救人的也都是外围成员,真正核心成员恐怕很难到访。” 裴皆然说道:“那就放出消息,说我们抓到了核心成员。” 若水秋摇头说道:“这只能碰运气。” “你们运气很好,无需放出消息,我已经来了。” 陡然响起的一道声音让若水秋大为震惊,她当即拔剑出鞘,四顾寻觅。 “我在这儿。” 高墙上坐着一人,微笑挥手,他肤色黢黑,又穿着黑衣,很不显眼。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四十二章 堰山饶夫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二章堰山饶夫人裴皆然制止要上前的若水秋,抬眸看着坐在墙头的人,说道:“此般形象,你是李浮生?” 若水秋有些困惑。 裴皆然解释道:“山泽的核心成员,李浮生是仅有的例外,他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若当初前往武神祠闹事的人是他,便不会只留下名字,他会等你们都到齐,再杀出去,说好听点是自信,难听点便是白痴。” 李浮生不开心地说道:“麻烦把最后一句话去掉,咱主打的就是一个自信。” 若水秋由衷说道:“果然很白痴。” 李浮生无奈说道:“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我是来救人的,你们只需站那儿乖乖看着,这样咱们都轻松。” 裴皆然压抑着某种情绪,说道:“就像前面那些人一样,你也走不掉。” 李浮生叹气道:“何必呢,你俩挡不住我,最终结果便是挨顿揍,我再把人救走。” 若水秋冷声道:“瞧不起谁呢!” 她掠上墙头,直接出剑。 但剑锋所指已然没了李浮生踪影。 裴皆然面色一紧,猛地转身,李浮生正站在她身后不远。 “洞冥境巅峰修士,第四境巅峰武夫,你俩跟寻常之辈比,确实是拔尖的,但跟我比,就相差悬殊了,我没有杀你们的意思,何必自找死路,最后奉劝一句,别拦我救人。” 李浮生说完,便朝着镇守府衙的地牢行去。 若水秋咬牙再次掠出。 李浮生依旧往前走,没有回头,青野剑忽然震颤,一缕剑意生出,让得持剑即将抵住其后背的若水秋尚未心喜,便如遭重击,以更快速度倒飞回去。 裴皆然上前两步勉强接住若水秋。 “虽然我很有耐心,但不要一直试图挑战我的耐心,再阻拦的话,我可就动真格的了。” 裴皆然拽着若水秋,沉默不语。 在认出李浮生的时候,裴皆然便已经猜出这个结果,毕竟作为唯一展露真面目的山泽核心成员,至今仍然逍遥自在,就证明了他的能耐。 李浮生一脚踹开牢门,此地是镇守府衙帮裴皆然单独清出的,并没有关押别的犯人,也没有狱卒看守,他轻而易举便救出了所有山泽外围成员。 他们一个个被折磨得很惨,让李浮生观之咂舌。 想着那两位姑娘是真狠啊。 按照李浮生的行事作风,他必然是不会伤及无辜的,但为防止那些山泽外围成员看到她们,难掩心中杀意,徒惹麻烦,裴皆然便直接带着若水秋离开了镇守府衙。 “我们就这么走了?” 裴皆然无奈说道:“目的虽是抓到山泽重要成员,可却没想到惹来了李浮生,他的修为境界高我们太多,所以只能走,要想彻底击垮山泽,只凭我们是没用的,这些日子多谢若姑娘帮忙,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若水秋说道:“神都向来没有全面镇压山泽的意思,褚首尊既然曾被山泽刺杀,想必会改变策略,裴姑娘回到神都,也可从其他方面入手,让神都更重视山泽。” 裴皆然点点头,两人告别,一个雇人带路回神都,一个回了苦檀武神祠。 ...... 夜幕降临。 有稍显破损的马车缓缓驶入霁城。 前后皆有护卫随行。 穿街过巷,很快便停在了一处周围相对安静的宅院前。 护卫们一一下马,等待车厢里的人掀帘走出,紧跟着为首的护卫便上前敲门。 仅是片刻,门房开门,微微一愣,忙行礼道:“夫人回来了。” 饶夫人点了点头,跨过门槛,问道:“府里没出什么事吧?” 门房低眉顺目说道:“回禀夫人,一切安好,只是两个时辰前有客人造访,老爷与客人闲谈至今仍未结束,老奴实是担忧老爷的身子骨,却难以劝说老爷歇息,您看?” 饶夫人好奇说道:“是什么客人?老爷的旧识?” 门房想了想,说道:“倒是没有很熟的样子,老奴待在府里那么些年,亦是从未见过那人。” 饶夫人让他退下,又让辛苦随行的护卫们回去休息,独自前往后院。 书房里,冒着腾腾热气,香味扑鼻。 桌上摆着火炉,精美陶器里是辣子红油炖着排骨,素食山珍齐全,鼓出的汤泡儿将周围红油荡开,滚烫的热气让对面而坐的两人小脸也红扑扑的。 面相病弱以手肘撑在桌上的青年男子端起青铜酒器,示意眼前之人,随后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阁下倒会享受。” 对面的人没有饮酒,也未动筷,他是个老翁,但很精神。 “你能找到这里,我很惊讶。” 青年男子此刻唇红齿白,他夹起沾着辣子红油的竹笋,稍微吹了吹,又在面前酱料里沾了沾,轻嚼片刻,很满足的长叹一口气。 老翁皱眉说道:“前有血祭一城的事,你又成了这一家之主,家里真正的主人是被你杀了?” 青年男子摆手说道:“非也,这里面有段故事,你想不想听?” 老翁摇头说道:“我没兴趣,刚来时我便说了,判官有事想告诉你,你却一直不让我说,反而让我陪你在这里吃暖锅,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剑神和执剑者在找你,我多待一刻便多一份危险,所以我没耐心再陪你玩了。”
老翁便是河伯,而青年男子正是堰山君。 “你能这么快找到我是意外,那两人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会在这儿。”堰山君微笑说道:“大妖河伯往日里是何等风采,几百年没见,怎么怂成这般模样?” 河伯无奈说道:“我道行十不存一,哪能跟堰山大人相比。” 堰山君看了眼窗外,问道:“判官想让你告诉我什么?” 河伯面色严肃,说道:“一是想询问你怎么第二次来到人间的,二是想询问在泾渭之地,曾经拜托商鬿君的事情是否有眉目?三是想告诉你,当年那位自称剑仙的人间修士有了踪迹。” 堰山君微微挑眉,说道:“他果真活着?就在这座人间?” 河伯说道:“只是有些踪迹,并非直指他这个人,当然,我知晓的不多,你有什么疑问,我很难一一解答。” 堰山君笑道:“原来纯粹是个传话的,河伯啊河伯,怎么混到这般地步?” 河伯面庞抽搐,无言以对。 堰山君饮了口酒,说道:“第二个问题没有答案,第一个问题......我也很难给出答案,我想办法出来,某一刻便出来了,就这么简单。” 河伯正要再说些什么,门外忽有脚步声,紧跟着是很软糯的声音响起,“老爷,府里来客人了?” 堰山君冲着河伯一笑,又瞬间变脸,然后用很惊喜的声音喊道:“夫人,你终于回来了!” 祂艰难起身,踉踉跄跄往外冲,河伯面容呆滞,看着堰山君突如其来的表演,感到极致震惊。 ...... 浑城栖霞街。 浔阳候府里。 姜望静静躺在藤椅上。 他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动作,甚至呼吸都很微弱,很容易让人生出误会。 但好在旁边没有人。 他已经试了很多办法,第一类真性仍然活蹦乱跳。 甚至隐隐有冲出神国的迹象。 姜望急需大量养分。 “别撑了,我时时刻刻都在变得强大,而你没有养分汲取,一直止步不前,败给我是早晚的事儿。” “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刘玄命来到浑城,但凡有了真相,你肯定会杀了他,因神都那个人,你当然很大可能会借别人的手,这其实是很小的事情,关键在于山泽,在于我,你只要稍微受到点影响,就可能被人杀死。” 姜望轻笑说道:“少在这里吓唬人了,你没有彻底掌控神国,我若真的被别人杀死,你能活得了?想借此让我甘愿俯首,未免太幼稚了些,我想来想去,要打败你其实很简单,只要变得更强,抹杀你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白衫姜望躺在神国里的草地上,咧嘴笑道:“我比你变强的速度更快。” 姜望平淡哦了一声。 白衫姜望说道:“我很建议你请李神鸢帮忙,哪怕尝试一下呢。” 姜望有些郁闷,第一类真性不管怎么样,都算是某个时期的他,此刻显得这般不聪明,他感到很是羞耻。 目前李神鸢的言出法随没能力抹杀第一类真性的意识,祂想让姜望尝试的意思便很明显,无非是想借着李神鸢让姜望变得更虚弱,祂便有更大的概率击溃姜望。 但直接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姜望怎么可能傻乎乎去做。 他没再搭理第一类真性,睁眼看向城外。 小鱼正站在城前。 远处有道身影渐行渐近。 是风尘仆仆归来的姚观海。 “好徒儿!” 小鱼尊敬行礼说道:“老师饿坏了吧,我已经准备了膳食,都是老师爱吃的。” 姚观海取下背后绑着的剑,笑道:“吃饭的事等会儿,快试试这剑如何。” 小鱼接过那柄剑,正经说道:“剑的事不急,老师填饱肚子才是大事。” 姚观海微微一怔,颇为感动道:“真是为师的好徒儿,那就先吃饭!” 他的确饿坏了。 而且很明显能看出来,他瘦了许多,浑身也是脏兮兮的。 回到侯府,姜望已经等在膳堂。 他微笑说道:“姚前辈为了给小鱼锻造一把好剑,奔波劳累,实在辛苦了。” 姚观海摆手说道:“那都是应该的,毕竟我可只有一个徒弟。” 姜望递上筷子,说道:“快吃吧。” 姚观海也没客气,看着满桌佳肴,又再夸赞小鱼一番,便埋头大快朵颐。 待得吃饱喝足,姚观海瘫在椅子上,看向小鱼手里的剑,说道:“大妖之骨锻造的剑,又是出自苦檀有名匠人之手,便该是无坚不摧,能极大拉高你的战力,你要尽快磨合,用得顺手才是王道。” 小鱼点点头,她轻抚剑身,体会到的是刺骨寒意,剑体乌黑,卖相其实不太好,但她能感觉到,确实是把好剑。 姜望说道:“天色已晚,前辈早些歇着,你们师徒俩明日有的是时间研究这把剑。” 小鱼起身带着姚观海前往给他安排好的院落。 傅南竹出现在膳堂外,看着姜望平静说道:“刘行令明日便到浑城。”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四十三章 我观栖霞多明媚(一)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三章我观栖霞多明媚翌日。 栖霞街再次回归静谧,预示着风雨欲来。 黑焰军皆隐在暗处,伪装成百姓的则隐在凭阑街,当然表面上是按照傅南竹的意思,镇守府衙协助让百姓们暂时撤出栖霞街。 侯府门前摆着案台,傅南竹翻阅着曾到苦檀青玄署调查记录的卷宗。 姜望则躺在旁边的藤椅上。 谢吾行跨坐屋檐,无聊摆弄着剑。 苏长络等人皆在侯府里。 姚观海在教小鱼练剑,他有些意外说道:“没想到姜望居然收了徒弟,而且许觞斛那件事竟可能跟刘玄命有关,又会涉及山泽,我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同样也在练剑的苏长络说道:“山泽会不会出现无法保证,他们若是出现在浑城,目的也只有针对老师,我相信老师很轻松就能击败山泽,咱们只管看戏,上不了场的。” 阿空在吃东西,汝鄢青在看阿空吃东西。 沈澹雅代替赵汜,侯府膳食都是他做的,毕竟家里是开客栈的,过雪小镇又不大,沈老板自己便是大厨,自然也教了儿子,从阿空的吃相就能看出,沈澹雅是有两把刷子的。 有掌祭的部分记忆,让沈澹雅在思想上与往日变得不太一样,他很认真分析道:“山泽只是因为刘玄命要被骁菓军调查便想袭击青玄署,其实是很疯狂的行为,是否别有目的,我想不出来,但却是有很大可能。” “行动与否,他们都会事先观察,得知有姜先生介入便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没有足够的信心,放弃计划是最好的选择。” 沈澹雅面色严肃说道:“可只要他们真的行动,就意味着起码有七成以上的信心,除非姜先生要比世人所知的更强大许多,否则情况就会很不妙。” 苏长络茫然看向沈澹雅,想着你啥时候有这般头脑,居然想到这么多? 姚观海说道:“话虽然很有道理,但正像你说的,想要有自信打败或者仅是缠住姜望,得以让山泽成功毁掉青玄署,他们要么请出澡雪境巅峰的大物,要么也是数位道行颇深的澡雪境修士联手,而这两件事都不太容易。” 纵然山泽神秘,能够隐藏破境澡雪的异象,让青玄署查无可查,但就只是召集能打败姜望的澡雪境修士这件事,后者便要比前者更难做到,山泽会藏匿是一回事,能藏多位查无此人的澡雪境便很夸张了。 若有此能耐,山泽就已经不亚于顶尖的山门。 苦檀剑阁也仅有两位澡雪境,是因剑神修为够深,才抵得上别境那些拥有数位甚至十数位澡雪境的山门,否则剑阁只能算是勉强刚够格称为大宗。 “纵使那个山泽魏先生亲自出手,想在栖霞街里打败姜望,真当我们都是吃素的?何况那位傅郎将也是澡雪境里修为颇高的人物,真要付出极大代价,反而得不偿失,我看山泽很大概率是不会出现的。” 沈澹雅皱眉说道:“就看山泽想毁掉青玄署的决心有多大了。” ...... “魏先生没有再传声给我们,就证明计划不变。”顾景风颇为头疼又很遗憾说道:“虽然魏先生有意愿拉拢他,但牵扯到立场问题,青玄署的朋友便只能是山泽的敌人。” 梁小悠暗想,这是平白捡了个机会。 要借此杀死姜望,就得让山泽更重视他。 “外面皆传他弱冠澡雪的天赋,但我毕竟在栖霞街里待了段时日,姜望要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强,魏先生要解决他,必须准备更强的力量,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顾景风说道:“魏先生叫来了李浮生,他们合力缠住姜望和傅南竹是没问题的,甚至绰绰有余,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很难从傅南竹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走出栖霞街,相当于已从计划里被剔除。” 虽是想拉拢姜望,但顾景风没有冒进,是打算先跟姜望再多接触,可现在刘玄命来了浑城,姜望成了敌人,整个栖霞街被封锁,原本他和梁小悠能直接依照计划前往青玄署,此刻却会生出许多麻烦。 梁小悠微微皱眉,仅是缠住姜望可不行啊。 她在想有没有必要做些什么。 ...... 刘玄命是独自来浑城的,给出的理由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让原本打算随行的几名骁菓军留下镇守青玄署,宁十四也没有固执的必须派人随行,他并不担心刘玄命会在半路上跑掉,那样就等于直接认罪,而且会死得很惨。 看着此刻入城的刘玄命以及从另一个方向而来的骆岘山,姜望问道:“你把人叫来的?” 傅南竹笑道:“想要真正万无一失,自然得有更多力量,但实际上,除了骆尊者,我还有一张底牌。” 姜望说道:“你暗地里倒是做了不少事,看来是真的很担心出问题。” 傅南竹说道:“山泽要毁掉青玄署,提前要解决的目标不仅是你,武神祠也已驰援青玄署,我们便有工夫在这儿耗着。” 姜望说道:“可这样很容易让山泽退却。” 傅南竹看向他说道:“这不是更好?” 姜望啧嘴说道:“对我不太好。”
傅南竹没有理解。 刘玄命和骆岘山已入栖霞街。 姜望起身说道:“我四处瞧瞧。” 他去了梁小悠和顾景风所在的院落。 “李神鸢呢?” 看到姜望,顾景风有些紧张。 梁小悠很自然说道:“她好几日没来我这儿了。” 姜望微微皱眉。 李神鸢也没在侯府里,她去哪了? 原是以找李神鸢为借口来到这儿,此刻姜望也没有多想,他闲聊几句,便把话题转到山泽上面,“毁掉青玄署与刘玄命在不在无关,毕竟刘玄命此前也不是一直待在青玄署里。” “但如果刘玄命被证实有罪,傅南竹就会将其拿下,刘玄命有可能会反抗,我想着他如此配合,要么真的无罪,要么是自信能脱身,山泽应该更倾向于他有罪。” “刘玄命自信满满应付傅南竹,但凡出了差错,就绝无可能束手就擒,那么刘玄命就反而成了山泽能利用的棋子,不单是青玄署没了行令,傅南竹也会被刘玄命缠住,山泽便能一劳永逸。” 姜望微笑说道:“我想着,山泽的最终目的不仅是要毁了青玄署,否则他们以前就能找到很多机会,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刘玄命是否有罪,对山泽而言应是很重要,我懒得想他们真正的目的,只是能推算出,他们或许会拼尽全力让刘玄命有罪,又或者他们其实有证据。” “要等到苦檀青玄署行令做了错事,且被神都调查时再出手,怎会只是想毁掉青玄署那么简单?” 顾景风尬笑一声。 梁小悠则接话道:“你是因宁十四的缘故,想帮傅南竹借机打垮山泽?” 顾景风面色一凛。 姜望轻声说道:“我很期待山泽能派出很强的人,但也很害怕山泽派出太强的人,没办法,我这人就是重情义,哪怕自知可能会死,也无法置身事外。” 梁小悠总觉得这番话很有问题。 姜望又说道:“我会竭尽全力让山泽有来无回,到时候栖霞街里会很危险,你们现在可以离开躲一躲。” 他说完便走出院落。 顾景风沉默了很久,看向梁小悠说道:“看来他是真的要帮青玄署,哪怕起因在骁菓军,但由此也能看出,姜望确实很重情义,我们能离开了。” “重情义......”梁小悠眯起眼睛,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别管姜望是否真的重情义,他突然跑到这里,表面上好像是来找李神鸢,但明明清楚自己和顾景风就是山泽的人,偏偏聊起山泽的事,顾景风什么都不知道被骗很正常,可把我也当傻子了不成? 纵然明白姜望是故意说的这番话,梁小悠却也没想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至顾景风又说了一句,“此战不可避免,但拉拢姜望仍有机会,咱们即刻出城去找魏先生。” 梁小悠默默看了他一眼。 她好像明白姜望的目的了。 ...... 傅南竹看着刘玄命,平静说道:“许觞斛炼制役神符,而且不止一张,所需血气便难以想象,我花费很长时间前往各境调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那么问题只能出在苦檀。” 刘玄命说道:“此前妖患横生,许觞斛若借机炼制役神符,的确会更容易,但身为苦檀青玄署行令,我确有失职之处,我会配合傅郎将,无不应允。” 傅南竹挑眉说道:“刘行令以为许觞斛是借妖行事,并无帮手?” 刘玄命说道:“依照傅郎将所言,各境青玄署都没问题,那么怀疑到我身上也很正常,甚至据我所知,许觞斛临死前便曾向我身上泼脏水。” “但我自知清白,无惧傅郎将调查,何况已证明苦檀青玄署里也没问题,因此便有理由怀疑许觞斛是跟在妖怪后面捡漏,乃至与妖怪为谋。” 傅南竹沉默片刻,说道:“虽然有些得罪,可要证明刘行令的清白,只有一种办法,那便是读取记忆。” 刘玄命皱眉说道:“非特殊情况,此法是严令禁止的。” 傅南竹笑道:“现在的情况就很特殊,刘行令既愿意配合,也当包括此法。” 读取一位澡雪境修士的记忆,自然有颇高的难度,可只要自愿,就无甚大碍,要么因目标反抗而无法读取,要么就是不顾目标死活,自己也要付出代价的情况下强行读取,但在同境之间,无法彻底掌控,会很容易导致记忆缺失。 躺在姜望藤椅上的骆岘山忽然说道:“这便有点侮辱人了。” 傅南竹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虽然被施法者可以遮蔽无关记忆,但难以保证会不会故意多遮蔽某些记忆,就算施法过程中我是能感觉到的,可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对我们都没有半点好处。”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对读取到的其他记忆守口如瓶。” 每个人都有秘密,甚至难以启齿的事情,这跟刘玄命有没有罪无关,他犹豫甚至拒绝都是很正常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四十四章 我观栖霞多明媚(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四章我观栖霞多明媚骆岘山没再说什么,毕竟不是读取他的记忆,只是听闻傅南竹要用此法,本能的有些厌恶,也确实觉得这样会很羞辱刘玄命。 但他能想到,傅南竹调查各境青玄署,此法肯定是对那些值得怀疑的人用过,也能想到,前面那些人绝没有像刘玄命这般,直接在大庭广众下被读取记忆。 屋檐上坐着的谢吾行同样神情有异。 谁会想让自己毫无保留地被公之于众,纵然是面对有嫌疑者,也不会轻易允许。 傅南竹此般直言,便该是无比确信刘玄命是唯一仅剩的嫌疑人,若是刘玄命没问题,那么许觞斛的事情便确实不存在帮手,否则答案就会很明显。 看着面色难看的刘玄命,傅南竹没有催促。 姜望从巷子里走出,转眸看到依墙而立的有玄。 “你们隋人的许多行为都是我在婆娑未曾看到过的。” 姜望微笑道:“莫非西覃没有任何勾心斗角,个个都与人为善?” 有玄说道:“婆娑大抵如是。” 姜望问道:“你只待在婆娑?” 有玄说道:“婆娑有很多苦修士,百姓们也是吃斋念佛,我在寺中修行,既是第一次入隋,也是第一次走出婆娑。” 姜望说道:“佛果然只是端坐庙宇。” 有玄反驳道:“佛陀怜悯世人,婆娑是证明,若天下皆如此,便就没了战争。” 姜望说道:“有人就会有纷争,神佛间也不例外。” 有玄说道:“神有纷争,但......” 姜望抬头说道:“今个儿天气很好,晴空万里。” 有玄哑口无言。 ...... 阳光明媚,栖霞街更显静谧。 刘玄命犹豫了很长时间。 他最终愿意让傅南竹读取记忆。 但需要换个场合。 虽然记忆不会呈现在所有人眼前,可起码心里会舒适些。 他们选了一处院落。 骆岘山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姜望,说道:“我去看看小鱼。” 姜望说道:“小鱼已经有老师了,很抱歉。” 骆岘山笑道:“那我正好看看,你究竟给她找了什么样的老师,能让你拒绝武神祠。” 姜望伸手说道:“请便。” 骆岘山起身入了侯府。 谢吾行在屋檐上俯视姜望,刻意没理会有玄,说道:“山泽至今没有半点动静,恐怕很难出现了。” 姜望往藤椅上一躺,他什么话都没说。 谢吾行眉头紧皱,又忽而察觉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城外。 有玄也跟着侧目望去。 此刻正有一人入城。 那人气质颇佳,就是肤色有些黑,他像是没见过世面般,到处瞧来瞧去。 “气息毫无内敛,应是故意为之。” 谢吾行沉声说道:“好雄浑的剑气。” 有玄问道:“是剑士?” 谢吾行看了他一眼,说道:“世间除三大剑门外,的确也有能领悟剑意的存在,因没有正统的剑招及法门,只能算半个剑士,韩偃便该是其中之最了,此人是否为剑士,目前还看不出来,但我觉得肯定不是。” 有玄好奇道:“这是为何?” 谢吾行冷笑一声,说道:“真正的剑士,在大隋里只会出自剑阁和满棠山。” 有玄仍旧没理解,说道:“那他就有可能出自满棠山啊。” 谢吾行没说话,他懒得解释。 姜望瞥了一眼,说道:“以剑气行走,展现张扬,目标直指栖霞街,唯有山泽的人,他独自出现,是来打头阵的?” 谢吾行说道:“我且会会他。” 姜望叮嘱道:“别掉以轻心,我看那人应该很厉害。” 谢吾行早已拔剑而出。 看着前方破空疾掠而来的身影,李浮生微挑眉尖。 谢吾行身影骤止在半空,凭阑街的百姓皆在张望,他们没有任何大惊小怪,毕竟最相邻栖霞街,又曾得见姜望浮现在云气里的大脸,敬若神明,栖霞街里飞出来一人,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山泽的?” 李浮生点了点头,问道:“有何赐教?” 谢吾行泠然一笑,说道:“那就行了。” 他话音刚落,便直接出剑。 溪河剑意当头照。 李浮生笑着回首,说道:“大家快让开点,免得等会儿死无全尸。” 百姓们悚然一惊,凭阑街眨眼空荡。 李浮生满脸愕然,好快啊,逃跑的姿势熟练到让人心疼。 谢吾行则气坏了,这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正因为顾及百姓,他剑意来得很慢,此刻便毫无保留。 栖霞街里的有玄皱眉说道:“那人气息怎么反而内敛了?谢吾行毕竟是剑阁真传,在天下洞冥境里也算是前列,他如此小觑,必然......” 话没有说完。 有玄就惊了。 只见李浮生往前迈步,他甚至没有直视谢吾行,身后背着的剑微微震颤,仅是迸发出一道嘹亮的剑鸣,溪河剑意便顷刻瓦解,谢吾行面色一白,自半空中跌落,脚下一软,双手撑地,青石板街面瞬间开裂。33 李浮生慢悠悠从谢吾行身旁走过。 谢吾行面部青筋暴露,他喉咙里发出嘶吼,却始终无法站起身来。 “此人居然......”有玄满脸难以置信说道:“居然是澡雪境!”
整个西覃年青一辈,入得澡雪境的其实很少,隋国亦是如此,何况李浮生看着相当年轻,至少要比谢吾行年轻好几岁,这般人物,毫无疑问,不管放在哪里,都是极为耀眼的存在。 最让有玄震惊的是,这样的人物,居然出自山泽! 西覃境内也有山泽的踪影,但没怎么出现在婆娑,有玄仅是知道有这样一群人存在,没有更多的认识。 他此刻才意识到山泽的能量。 姜望微微眯眼,嘴角难以抑制的勾起,好啊,山泽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李浮生已踏上栖霞街。 谢吾行的压力骤减,他咬牙切齿,回眸恨恨盯着李浮生的背影。 但心里其实有些落寞。 他怎么会变得这么弱? 他真的懈怠修行那么狠么? 有玄上前拦住李浮生。 未曾因其澡雪境的修为而心生畏惧,他认真劝说道:“皆是隋人,何必打打杀杀,有什么事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谈。” 李浮生笑道:“真有趣,一个覃人,在隋境劝阻人厮杀,可惜我并非隋人。” 有玄怔然说道:“原来你也是覃人?” 李浮生摇头说道:“我也并非覃人。” 有玄微微晃神,意识到李浮生可能是前诸国之一的子民,而且是属于不愿以隋覃之人自居的,不管是皇室还是寻常百姓后辈,这类人显然都是不喜欢隋覃的。 “别挡路,我的目标可不是你。” 李浮生错开位置,便要绕过有玄。 但有玄紧跟着挪步,再次拦在身前,“山泽目的是缠还是杀?” 李浮生皱眉说道:“与你无关。” 有玄说道:“我只会保护隋国百姓,这里的事情确实与我无关,但姜先生与我有关,山泽若想杀他,我自然要拦。” 李浮生看向不远处躺在藤椅上的身影,微微撇嘴,说道:“那就是自找挨揍了。” 他朝着有玄挥拳。 那是看起来很软绵绵的拳头。 有玄正经说道:“我乃菩提修士,体魄如武夫般强横,你以拳出击,怕是要折了手臂。” 僧衣鼓荡,气息流转,他打算硬抗。 而且很有自信,纵然是澡雪境修士,但要拼体魄的话,他占据着极大优势。 李浮生咧嘴一笑,拳头便轰击在了有玄身上。 嘭的一声闷响。 有玄面色微变。 先是泛红,再是转白,然后捧腹折腰。 李浮生收拳,拍了拍有玄的肩膀,笑道:“口气别这么大,容易吃亏的。” 仅是轻微拍肩膀的动作,有玄便好似已到极限,直接瘫软在地。 注视那副画面的谢吾行睁大眼睛,随后竟是莫名松了口气,像是得到了什么安慰。 侯府里的人也在注视着。 苏长络面色凝重。 沈澹雅说道:“山泽只来一人,转瞬间便已连败谢吾行和有玄,但我相信,暗中仍有山泽的人在窥视,甚至可能比这个人更强,希望姜先生能应付得了,否则咱们上去也是白送。” “那人是谁?”小鱼看向姚观海和骆岘山,后者摇头说道:“若非顾景风那件事,武神祠向来没有怎么在意过山泽,所以我也不知。” 姚观海老神在在说道:“好徒儿,为师能回答你。” 骆岘山眉尖微挑。 姚观海斜睨了他一眼,面向小鱼时又满脸和蔼笑容,说道:“除却最常与山泽打交道的青玄署,旁人都以为山泽人神秘,始终难见真容,但事实上,山泽中有一人是例外,他行事从不伪装,可也只因专找青玄署麻烦,寻常人依旧无所知。” “李浮生,山泽里的重要成员,看似是唯一展露真面目的山泽人,其实他更显神秘,因为山泽此前不管有什么行动,李浮生都很少露面,他更喜欢独来独往,除非是像现在这般比较大的行动,但只要李浮生出面,山泽必定满载而归。” “说他神秘,是明明以真面目示人,却没人能找得到他,若非自己出现,其余时候便像人间蒸发,查无此人。” 骆岘山疑问道:“你怎会知晓这么多?” 姚观海没搭理,跟我抢徒弟,别想让我给你好脸色。 小鱼紧张说道:“那公子能打赢他吧?” 姚观海说道:“那也得打过才知道,好徒儿别担心,关键时刻,为师自会出手。” 小鱼想着您出手也没用吧?但为了老师面子着想,她保持了沉默。 骆岘山直接嗤之以鼻。 姚观海反嗤之。 骆岘山摇头,想着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真是幼稚。 阿空在啃鸡腿儿,对周遭一切都充耳不闻。 汝鄢青则是很盲目说道:“好看先生肯定能赢!” 苏长络看了眼师妹,想着确该对老师有信心。 唯有沈澹雅唉声叹气。 苏长络眉眼微跳,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摁住沈澹雅就是一顿胖揍。 童伯待在后院,听着前院的惨叫声,微微摇头,他其实比谁都紧张,但表面上却很平静。 正如姜望此刻那张平静的脸。 李浮生已站在他的面前。 “果然像传闻那般好看,真让人嫉妒。” 姜望微笑说道:“你也不赖,就是黑了点。” 李浮生郁闷说道:“仿我爹了,想想就很烦。”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四十五章 我观栖霞多明媚(三)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五章我观栖霞多明媚谢吾行回到栖霞街,路过有玄身旁,两人对视一眼,颇为尴尬。 “看戏吧。” “能扶我一把么?” 谢吾行沉默片刻,把有玄扶起来,说道:“你觉得姜望会不会跟我们一样?” 有玄回忆起杜言若那件事,摇头说道:“你想多了。” 谢吾行烦闷道:“丢脸丢大了。” 有玄没觉得丢脸,只觉得李浮生非比寻常,他很期待看到接下来的一战。 姜望没有询问山泽的真正目的,虽然刘玄命同意被读取记忆,刚刚跟傅南竹入院,李浮生便在第一时间出现,显得颇有深意,但姜望更想尽快获取养分。 想到在杀死杜言若那一刻,神国细微的变化,姜望便更期待了些。 李浮生则意兴阑珊,他纯粹是完成魏先生的交代,哪怕姜望是什么弱冠澡雪,甚至曾在磐门斩妖王,可闻名不如见面,他没觉得姜望有什么厉害的。 但又得拖时间,不能直接打败姜望,所以李浮生心情很烦闷。 他反而想着韩偃回神都,虽然没有传扬两人在奈何桥打的那一架,却也没有故意隐瞒,起码在神都,李浮生已经有了名字,他最开始是想把这件事传得很广,结果是跟韩偃不打不相识,便没必要再多此一举了。 躺在藤椅上的姜望默默取刀,看着在此刻走神的李浮生,他很有礼貌的打个招呼,“我要出刀了。” 李浮生点点头,说道:“你出呗。” 姜望觉得这幅场景真的怪极了。 他挥手设下屏障,围住整个栖霞街,顺便护住两侧房屋,然后才出刀。 刀气生,街面直接凸起,下一刻崩碎,飞沙走石般朝着李浮生席卷而去。 “有意思。”李浮生咧嘴一笑,他伸手拔剑,身如疾风,青野剑意将得飞沙走石尽数挡开,他挥剑崩散刀气,直指姜望面门。 但临头又止剑,他很害怕一下把姜望弄死,被魏先生唠叨很烦人,误了事再被唠叨更会很没面子,他这般想着,仍在藤椅上躺着的姜望却已斩出第二刀。 栖霞上空云海翻涌。 这一刀气势磅礴。 若非姜望提前防护,莫说栖霞街,整座浑城都将毁于一旦。 有屏障阻着,破坏只在街上呈现。 云雾炸裂,露出极为刺目的光辉,照耀着栖霞街,也把姜望那张脸映照的更加好看。 李浮生微感讶异。 紧跟着便被姜望一刀轰飞出去。 谢吾行和有玄闪躲及时,眼睁睁看着李浮生如离弦之箭般飞出,直至撞到栖霞街屏障,伴随着轰隆巨响,余威又再席卷整个栖霞街。 侯府里的沈澹雅被震趴在地。 苏长络也觉脚底发麻,他第一时间护住师妹汝鄢青。 纵使姜望也以屏障护住栖霞街里的府邸院落,但这种震颤仍是很清晰传递在每个角落。 李浮生伸展着臂膀,从烟雾里走出,他接连呸了几声,看着栖霞街明媚光辉下的姜望,尤其自始至终都躺在藤椅上,他难免有些忿忿,但随即又笑出了声。 “真是难得啊。” 姜望显然要比魏先生告诉他的更强一些,李浮生终于燃起一丝战意。 他往前迈出一步,便直接跨越距离,重新站在姜望身前三丈。 谢吾行和有玄猛地转头,暗想好快的速度。 “好像弱冠澡雪你是第一人,但毕竟晋入澡雪没有太久,所以刚刚那一刀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可如果已是极限的话,你便依旧差得远。” 姜望笑道:“看得出来,阁下修为很深厚,在澡雪境里必是出类拔萃者,因此我需要全力以赴,那自然要抱着杀死你的念头。” 李浮生眯眼说道:“好啊,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姜望掂了掂手里的刀,说道:“有句话得告诉你,刚才那一刀,仅是半成力。” 李浮生瞳孔微缩,随即笑道:“又是一个说大话的,那我也告诉你,我现在还没开始热身呢。” 姜望说道:“那便帮你热热身。” 他从藤椅上站起,顺手将其收入神国,第一类真性仿佛接力般直接躺了上去。 “我给自己想了个名字,叫白望,好听不?” 姜望没搭理祂。 第一类真性无所谓地躺着看戏。 李浮生摆出懒散姿态。 姜望轻吐一口气,栖霞街里有风起。 砰的一声。 姜望已从李浮生眼前消失。 街面大范围崩裂,碎石溅到李浮生面前,被他伸出食指弹作齑粉。 接着他往后退了一步。 姜望出现在他原本的位置,长夜刀呼啸着横斩而出。 李浮生面不改色,青野剑出鞘,舞作剑花,同长夜刀撞击在一块。 强横的余劲溢散,两侧屏障泛起波纹,啪啪作响。 处于街上的谢吾行和有玄不得不再次拉开距离。 姜望咧嘴一笑,他微微跺脚,地面直接塌陷,然后便是土龙升天,托着李浮生眨眼已至百丈高空。 李浮生挥剑斩破土龙,如青草般生命力的剑意照着姜望疯狂轰击。 姜望迎上前去,刀锋抗着剑意,以极快速度掠空而起。 两人的兵器再次相撞。 下一刻便是连绵不绝的脆响。
抬眸观望的谢吾行瞠目结舌。 高空的战斗让他眼花缭乱。 仿佛璀璨烟花,绽放在栖霞街上空的全部范围。 他不时转头搜寻目标,脖子疼眼睛也酸,语气更酸的说道:“打就打嘛,转战那么快作甚。” 有玄默然无语。 虽是极其认真的观战,但也只能勉强捕捉到两人身影。 侯府里的沈澹雅只能听见声音,啥也看不着。 苏长络和小鱼很忙碌的观战,等他们看向某处时,姜望和李浮生早已出现在别的地方,所以本质上跟沈澹雅没什么区别,也是啥都没看着。 骆岘山面色凝重说道:“姜望的成长再次超出我的想象,但那个李浮生居然能跟他不相上下,山泽里竟有此般年轻人!” 姚观海冷笑说道:“世间那么大,真以为所有高手都在庙堂和山门里?” 骆岘山皱眉说道:“我可没这么说,但山泽里出了个李浮生,确实很让人意外。” 姚观海阴阳怪气道:“你也是那位傅郎将请来帮忙的,就在这里看戏?” 骆岘山摇头说道:“我没信心能赢姜望,自然也就赢不了李浮生,等他们要决出胜负时,我再出手帮忙也不迟。” 姚观海撇了撇嘴。 振聋发聩的巨响在栖霞街上空炸裂。 两道身影坠落。 落地的刹那,升起浓烟滚滚,街面近乎被毁于一旦。 两人保持着相同的姿势,皆是弓着身子,相隔十数丈距离。 他们一人执剑,一人执刀,抬眸对视,慢慢直起腰来。 “同辈里能让我打得这般痛快的,你是第二个。” 姜望好奇问道:“第一个是谁?” 李浮生没有回答,想着自己还是很讲义气的,毕竟韩偃败给了西覃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要是再传出跟山泽人打了个平手,会使韩偃被人议论,韩偃不隐瞒是他的事,李浮生不能到处宣扬。 他现在的目标很明确,打赢姜望,如果有机会的话,也要跟磐门的何郎将打一场。 真要说起来,他和姜望却也有相似之处。 皆是有着很高的修为,但世人只知表面。 李浮生没有怀才不遇的想法,他会拿着青野打出一片天地。 “想必你也猜得出来,我是有任务的,只是没想到你能让我认真起来,所以就无所谓了,咱们好好打一架,什么都别想,虽然你肯定会输,但也别气馁,要抱着能赢的想法,全力以赴。” 姜望嘴角抽搐,虽然以李浮生展现的力量有这般自信没什么问题,但还是让人忍不住想吐槽。 想是这么想,姜望也没有反驳。 目前情况来看,他确实赢不了李浮生。 看了眼手里的刀,姜望低喃一句,“还差一些。” “能否等我一会儿?” 他看向李浮生,礼貌发问。 李浮生疑惑道:“你不会想上茅房吧?” 姜望面皮微颤,说道:“不是。” 李浮生说道:“无所谓,反正我的任务也是拖时间,你自己愿意的,就与我无关了,但尽量快点,我现在战意很炽烈。” 姜望没说话,闭上了眼睛。 李浮生眨了眨眼,意外想着原来是要凝聚力量,看来是真的全力以赴要施展最强的一刀了。 他当即也做出准备。 神国里的第一类真性惬意躺在藤椅上,冷笑说道:“你变强的同时我也会变强,可得小心点儿,别只顾着对手。” “闭嘴。”姜望的声音传至神国。 白望横眉说道:“你再说一遍!” 姜望的脸陡然呈现在神国里,“我让你闭嘴!” 白望怔了一下,默默在藤椅上翻了个身,“闭嘴就闭嘴,怕你咋的。” 姜望认真感知着神国里的气息。 以前有夜游神在,他没怎么刻意了解神国的某些变化,除了开始了解,也是因为跟神国更紧密,让他并没有碰到什么难题。 杜言若终究是利用血祭之法化妖成道,拥有寻常澡雪境的道行,正因成了妖怪,姜望从杜言若那里汲取到的养分虽然没有太夸张,但也恰好让神国生出细微变化。 第一类真性拥有自我意识也是变化之一,哪怕这件事跟杜言若没太大关系,可的确是让第一类真性重新复苏的引子。 真正对姜望有益处的变化,是汲取养分的方式又多了一种。 若目标无杀意,想要汲取养分,就需先有大量损耗,看似更简单,但要损耗到临界点,也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尤其是在神国笼罩范围之外,待得力量涌现,再刻意将其损耗一空,万一没来得及获取养分,就可能毫无抵抗力的被敌人瞬间杀死。 而且敌人修为如果不够高,除非姜望对着空气把力量消耗到临界点,否则直接就把对手碾死了,也没机会再汲取养分。 所以此法仅适用于某些情况。 纵然是在浑城栖霞街里,能控制神国力量,姜望第一次尝试,也很小心翼翼,是为避免出差错。 姜望此前是有想让李浮生对他生出杀意的,但显然李浮生没这个意思,那么汲取养分的新方式就成了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m.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四十六章 我观栖霞多明媚(四)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六章我观栖霞多明媚姜望在栖霞街里,力量是很难耗尽的,是因为他能随时再让神国力量涌现,但只要不这么做,就可以获得汲取养分新方式的条件。 而且有前面交锋的事实来看,姜望很相信李浮生能抗住自己最大限度消耗的一刀。 姜望也在时刻注意着自称白望的第一类真性,因为在消耗的瞬间,他很难保证第一类真性会不会借此做些什么。 他稍微有点想念李神鸢,若是李神鸢在,就能尽量规避这种风险出现。 言出法随暂时没办法直接抹除第一类真性的自我意识,但至少能妨碍祂搞偷袭。 若是放弃汲取养分或是很麻烦的挑起李浮生的杀意,只要没有止息战斗,消耗都是无法避免的,第一类真性仍然有机会动手脚,后者风险虽然更低,可姜望仍愿意放手一试。 他需要让消耗正好抵达临界点,多一点也不行,如此才有余力防备意外情况。 李浮生默默看着姜望。 等待他做好十全准备。 还是那句话,咱主打的就是一个自信。 “这么快便要决胜负了?” 观战的人也看出姜望此刻在做什么。 “那李浮生已经说了任务是拖延时间,不管是直袭青玄署还是别的事,姜望想尽快分出胜负很正常,但能让他蓄力这么久,可见要打败李浮生没那么容易。” 沈澹雅看向骆岘山,说道:“世人皆知魏先生,虽然未见真容,但李浮生藏得更深,哪怕在青玄署里他毫无秘密,可事实上,青玄署除了清楚他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怕也很难知道李浮生居然这么强。” “魏先生没有出手,让李浮生来,就不怕世人更看清山泽的能量,围而杀之?”33 骆岘山说道:“山泽最擅藏匿,可真的举隋围杀,核心成员或许躲得过,但山泽也将名存实亡,除非姓魏的目的更深,他认为值得一试,归根结底,我们要弄清楚,山泽是否真的只想毁掉苦檀青玄署。” 姚观海则说道:“若是山泽另有目的,那么青玄署很可能不会被毁,在没有挑战底线的情况下,李浮生的出现,反而会是年轻一辈历练的目标,因此山泽会安然无事,演变出来的就是年轻人们相互厮杀的戏码。” “除了降妖除魔这件事,山泽是最能激起年轻一辈奋发向前的踏脚石,平常只跟青玄署起争端的山泽,在李浮生的名字响彻大隋时,那便是整个隋国年轻修士的战场,要是再给点奖励,他们会更起劲。” “李浮生会成为序曲以及终曲,年轻的澡雪境会想杀死李浮生,那源于他们的傲气,同辈里怎么可以让山泽跑到前面?” “洞冥境的修士也可以追杀李浮生之外的人,让得曾经只在青玄署需要帮助的时候才介入的宗门修士,真正意义上能够自主围杀山泽人。” 沈澹雅皱眉说道:“或许他们想要的对比这个结果是很值得的,但究竟是什么能让他们甘愿冒着被全隋年轻辈修士当做猎物追杀也要一意孤行?万一大人物们没有这般念头,想直接毁掉山泽呢?” 姚观海笑道:“这件事有个前提,便是苦檀青玄署安然无恙,仅仅是山泽里出了个李浮生,大人物们哪会忧虑的赶紧想除之后快?李浮生想要威胁到大物还早几百年呢,真到了那种情况,他天赋再高也活不了。” “天赋是优势,却非必然结果,什么养虎为患这种事,是因为大物没有在意,突然开始在意时对方已成虎,但被时刻盯着的时候,他便没机会成虎,真当大物们都是傻的?” “若是个表面废柴实则天才的人物,偶有疏漏没在意倒是正常,可名副其实的天才摆在那里,有几个会忽视?” 骆岘山想到在因象城失踪的申屠煌,其实已经基本认定他的死亡,而很大概率就是姜望做的,再想到姜望的身份以及天赋,神都也没道理忽视,他无法得知陛下在想什么,姚观海这番话,让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看着正紧张观战的小鱼,骆岘山很遗憾的叹了口气,或许自始至终都没有缘分。 ...... 浑城外十里坡。 魏先生席地而坐,默默饮着酒。 戴着朱雀面具的李神鸢凝视着栖霞街里的画面。 “李浮生这小子又更厉害了。” 魏先生笑道:“我更惊奇的是,他与韩偃在奈何桥一战,那是隋覃都无法轻易触及的地方,窥视奈何桥,便等同于撕毁百年契,他该是想着让世人皆知才对。” “纵为山泽考虑,忍至奈何桥才出手,但他后面却又什么都没做,我很好奇,那一战到底是什么结果,竟让他避而不谈?” 李神鸢说道:“无非是两种情况,若是败了,按照李浮生那家伙的性格,他当然不愿提及。”
魏先生问道:“那第二种情况呢?” 李神鸢沉默片刻,说道:“便是韩偃对他胃口,无论胜败,是对自己考虑也是对韩偃考虑,他都有理由三缄其口。” 魏先生了然道:“李浮生讲义气,我深有体会,他纵是喜欢独来独往,但跟山泽的人也都关系很好,真有人请他帮忙,他断然不会拒绝,也因了解他,便轻易没人开口请他帮忙。” 李神鸢说道:“先生让他独自前往栖霞街,是为满足他的喜好及习惯,可他万一打出兴趣,怕是会忘了先生的交代。” 魏先生笑道:“姜望能让他生出兴趣,也是好事,经此一战,我发现自己仍是小觑了这位姜先生,若有机会,我当然很愿意把他也拉入山泽。” 李神鸢摇头说道:“那家伙其实很懒,虽然事出有因,他可不会像李浮生那样,哪怕挑三拣四,但认准了要执行的任务,必是相当积极,先生把他拽入山泽,很大可能养个闲人。” 魏先生说道:“我是没想到,你离开磐门后,居然是跟姜望待在一块,如此也算近水楼台先得月,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直接放弃,未免可惜。” 李神鸢想了想,说道:“先生真想拉拢他,其实问题不大,他身上有秘密,虽然我没搞清楚,但他在某些时候很喜欢跟人打架,尤其是所谓的降妖除魔,为了这件事,他在栖霞街筑造了一座城门,故意引妖前来斩杀。” 魏先生意外道:“看来姜望真如传闻那般是个正义之士?” 李神鸢笑着说道:“他是有目的的,只看表面确很容易误解。” 魏先生问道:“你说的拉拢他问题不大是何解?” 李神鸢说道:“不管是降妖除魔还是跟人打架,他都更愿意找强一些的,这也是唯一能让他勤快的事情,若能竭尽全力帮忙给他找对手,便是有可能同意加入山泽的。” 魏先生疑惑道:“他生性好斗?” 李神鸢摇头说道:“他更愿意一直躺着。” 魏先生感慨道:“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他没问姜望有什么目的,这显然是外人无法得知的,但如果是这般懒的人,忽然因某件事变得勤快,终归很有问题。 李神鸢则问道:“先生没有派一人前往青玄署,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魏先生笑着说道:“是秘密啊。” 李神鸢很费解。 看似山泽要针对青玄署,李浮生也已在栖霞街登场,更会让世人认定,但事实上,山泽完全没有对青玄署出手的意思,当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 李浮生确实很有耐心。 也是因为很期待姜望最强的一刀,否则他便会没有丝毫耐心。 姜望终于重新睁开眼睛。 李浮生攥紧青野剑,问道:“如何?” 姜望微笑说道:“很好。” 李浮生跟着笑道:“那就好。” 姜望身前的空气里结出冰霜,耀眼夺目。 “我观栖霞多明媚,料想栖霞见我应如是。” 有光辉洒落,栖霞街变得金灿灿。 他微微抬头,任由光辉洗礼,但那张脸让明媚光辉都黯然失色。 两者合一,便是一幅极其好看的画面。 侯府里的汝鄢青便情不自禁感叹道:“好看先生真好看。” 小鱼没说话,此刻脸上的表情就已说明一切。 唯有阿空,心无旁骛啃着鸡腿儿,感叹道:“真好吃。” 沈澹雅嘴角抽搐了一下。 苏长络说道:“可惜不会画画,否则定然画下来。” 姚观海撇嘴说道:“庸俗的人啊。” 栖霞街里,李浮生皱眉说道:“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姜望笑道:“我的刀会更好看。” 李浮生执剑说道:“那便让我瞧瞧。” 姜望举刀,“且看!” 空气里凝结出的冰霜震颤,在明媚光辉的映照下,散发出多彩的颜色,让整幅画面更显绚烂。 那的确是极美的风景。 紧跟着云海开始翻滚,地面碎石腾空而起,直入云霄。 奔雷般声响在栖霞街上空呈现。 碎石及冰霜铺满天际。 让人叹为观止。 李浮生赞道:“果然好刀!” 他摆开架势,青野剑意爆涌而出,再有江海倒流般的气息凭空浮现,宛若真实的汹涌涛浪,从他背后疯卷入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四十七章 我观栖霞多明媚(五)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七章我观栖霞多明媚姜望置身于明媚光辉里。 李浮生裹挟在奔腾江海中。 两般场景,两幅画面,堪称绝世之资。 骆岘山有片刻失语。 姚观海拍手说道:“当真好看!” 苏长络和小鱼极其紧张,胜败便在此一举。 姜望出刀,衣袂翩翩。 李浮生递剑,青丝飞扬。 那便是迄今为止最好看的画面。 灼热气息与奔涌江海接触,升腾起缕缕蒸汽,更似仙雾般笼罩栖霞街,雷霆在其间游走,更上空仍是晴空万里,两道身影跃起,在半空交错,伴着惊雷炸响,晴空下是大雨连绵。 谢吾行和有玄很狼狈躲藏,唯恐被殃及池鱼。 纵是此前姜望耗费颇大力气设下的屏障也有崩溃的迹象。 姜望很清晰感觉到距离临界点只差一线。 他看向对面李浮生。 那是一张很兴奋的脸。 李浮生不仅抗住了这一刀,甚至尚有余力。 姜望暗叹一声怪物,便再次发力,冲破临界点。 虚弱感顷刻来袭。 在神国得以汲取养分的瞬间,第一类真性果然有了动作。 姜望面色沉静,心念微动,在第一类真性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的时候,直接把祂拽出了神国。 那在外人看来自然便是元神出窍。 正兴奋的李浮生第一反应就是回击。 青野剑意轰向姜望的第一类真性。 白望都傻了,怎么事儿? 祂满脸懵的出现在神国之外,又满脸懵的被李浮生一剑斩破,重回神国。 姜望面色顿时惨白。 但随之而来的大量养分,很快让他面色再次红润起来。 他难以抑制的长啸一声,爆涌的气焰把李浮生轰飞出去。 栖霞街刹那归于平静。 姜望艰难喘着气,取出藤椅摔躺上去。 李浮生以剑撑地,半蹲着,抬眸说道:“你挺狠啊,元神出窍吸引我的注意,更以元神为代价争得一线胜算,你现在怕是伤得极重,也没有真正赢我,何必呢。” 只要还在澡雪境里,元神被毁付出的代价便不会小,严重的更会跌境,纵有希望修回来,但万一修不回来呢?所以澡雪境修士很少随随便便就元神出窍,尤其是面对同级别甚至更强的对手。 姜望直接拿元神当盾牌,此举可谓骇人听闻,实是狠人一个。 “我运气很好,还能打。” 姜望咧嘴笑着,有神国在,元神被毁至多虚弱,能借着李浮生让第一类真性沉眠,也算暂时解决了潜在隐患,汲取到的大量养分能让他渐渐恢复过来,所以本质上,他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反而得了好处。 这是他目前想到能压制第一类真性的最好办法。 只是寻常之辈没能力击溃白望,李浮生的出现,便是天赐良机。 李浮生皱眉说道:“但不是每回都有这般好运气,我没有想杀你的意思,你要是这么打的话,那就没必要继续了。” 姜望有些着急说道:“别别别!等我休息会儿,咱们再打,我保证不再拼命。” 刚刚能汲取养分,哪能这么快就结束呢。 他可以体会到神国意犹未尽想要再汲取养分的微妙感觉,显然这种方式并非只能在那一瞬间汲取到养分,但是否能持续,又能持续多久,姜望要趁机搞清楚。 所以他没有休息太久。 把藤椅重新收入神国,姜望简单甩甩胳膊,抬抬腿,轻吐一口气,说道:“来咯。” 话音落下,便是一声爆响,姜望执刀疾冲,陡然掠空砸落。 李浮生举剑格挡,烟雾瞬间席卷栖霞街,侯府门前直接呈现大坑。 无数颗粒分明的尘埃,像是静止般漂浮在他们周身。 李浮生持剑的右手忽然卸力,左手更在转瞬间挥拳,正中姜望腹部,但姜望却顺势抓住李浮生的手腕,扭转腰身,一个鞭腿直袭其脑袋。 然在此刻,李浮生眼眸微瞪,姜望便觉浑身僵硬,在半空中凝滞,李浮生趁机挣脱,又是一拳挥出,差之毫厘间姜望也已挣脱,伸手推向李浮生的拳头,借力拉开距离。 两人沉默对视。 姜望说道:“很巧,那一招我也会。” 李浮生讶然。 紧跟着他面色微变,浑身已然无法动弹。 姜望当即疾掠而出,但李浮生要比姜望此前挣脱更快,猛地挥剑,两人便又狠撞在一起。 ...... 十里坡的魏先生怔然看着那幅画面。 “姜望竟能迫使李浮生展现全力,而且越战越勇。” 李神鸢说道:“李浮生喜欢藏一手,说是全力尚早,反而姜望是真的已经全力以赴,但越战越勇是真的,若长此以往,这一战怕是能打好久。” 她很清楚李浮生学了父亲的招数,虽然仅是刚入门,但只要还有力气,确实能一直耗下去,姜望再不知疲倦地越战越勇,真就很难轻易分出胜负,李浮生要么在力竭前击败姜望,要么就会被姜望超越。 可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李浮生的消耗也无法维持平衡,便做不到一直保持巅峰战力,李神鸢想着姜望越战越勇也该有限,否则就太夸张了。
魏先生惊叹道:“实是两个怪物啊。” 李神鸢说道:“持续消耗下去,就看谁最先撑不住。” 魏先生说道:“我其实很好奇,李浮生的老师是什么人?他的能耐多是闻所未闻。” 李神鸢想了想说道:“他有好几个老师,学的手段自然也多,从小被捧在手上,想要什么都能挥之即来,毕竟是被寄予厚望,好在算是有出息,很自律,没被养成纨绔性格,虽然别的毛病一大堆,但也无伤大雅。” 魏先生好奇说道:“除了处处彰显自信,有时候我行我素,没发现他有什么别的毛病。” 李神鸢扶额说道:“那是没到机会,这也是我为什么想躲着他的原因,只是想想,我就忍不住要打死他。” 魏先生意识到李浮生的某些毛病许是仅在李神鸢面前才会显露。 李神鸢不太愿意多提及李浮生,她看着魏先生问道:“若是真正的计划不在毁掉青玄署,那选择这个时机,也肯定是跟刘玄命当前的境地有关吧?” 魏先生点点头,说道:“直接杀死一境青玄署的行令,会让山泽面临极大的危险,刘玄命自己出了事,便是最佳的机会,为保万无一失以及后续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真正的计划,所以姑娘也无需再问,待得时机到了,你们自会知晓。” 李神鸢思忖道:“那刘玄命是否真的有问题?他敢来浑城,甚至同意让傅南竹读取记忆,已经足够证明了吧?” 魏先生笑着说道:“山泽的消息是很灵通的,毕竟外围成员遍及各处,虽然比较隐秘的事情他们没能耐探究,可重要成员里有专攻此道的人,有些事情只要努力还是能打探到的,但因特殊性,他的名字暂时得保密。” “许觞斛曾在苦檀各郡都有出没,最明朗的是月满西楼的李谀,他跟许觞斛的合作其实很深,毕竟费尽心力炼制的役神符都能送给他,哪怕是最低品秩的符箓,但终究是役神符。” “要找出刘玄命是否跟许觞斛有牵扯,确是很大的难题,只能证明刘玄命相当谨慎,但最终还是找出了些蛛丝马迹,虽然没有证据确凿,可也能认定很多事情,正因如此,刘玄命自信满满无所畏惧的面对被调查,是能理解的。” 李神鸢疑问道:“可若是直接读取记忆,他表面隐藏再深也没用吧?” 魏先生说道:“我其实是有点佩服刘玄命的,他做事情可谓滴水不漏,自身更是演技卓越,会被傅南竹读取记忆这件事,他当然不可能想不到,具体会怎么应付,我也没想透,我能做的,就是让这件事板上钉钉。” “毕竟我们在暗,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刘玄命再是厉害,也没办法完美隐藏。” 李神鸢好奇问道:“先生打算怎么做?” 魏先生笑道:“这还得请你帮忙。” 李神鸢意外道:“用言出法随?” 魏先生说道:“这样能更确保不出问题。” 李神鸢皱眉说道:“所以你早就把我计划在里面了?” 魏先生说道:“我的确从一开始就有这种想法,毕竟当初在磐门,你能影响褚春秋,先前又说言出法随变得更强,在磐门的时候你可没有笃定能让李浮生认不出你,所以影响刘玄命就很简单了。” 有句话魏先生没说出来。 虽然打探到刘玄命一些问题,事实上却只是皮毛,根本没办法确信他跟许觞斛的关系,但不管刘玄命到底有没有问题,李神鸢的言出法随都能让他有问题。 前面说的那些话只是让李神鸢相信刘玄命是真的有罪,这有利用的嫌疑,可等到这个机会不容易,何况李神鸢的作用只是牵引,要直接篡改刘玄命的记忆,怕是很难做到,些微的影响模糊某段记忆倒是有可能,那便足以让傅南竹抓住。 但凡刘玄命真有问题,李神鸢的言出法随就能绝杀,反之,魏先生也有后手,只是会相对麻烦,要冒着很大风险。 根据打探到的刘玄命的事情,魏先生有认真推算,终究是觉得刘玄命有罪的概率更大。 所以此事可行性很高。 ...... 栖霞街已经被毁得惨不忍睹,两侧房屋因屏障护着安然无恙,漫天大雨只在此处呈现。 姜望攥紧长夜刀。 雨珠从好看的脸上滴落。 已快盏茶的工夫,神国汲取养分的数量在减弱,说明到极限了。 更让姜望在意的是,汲取到那么多养分,他仍然无法轻松胜过李浮生。 这家伙到底还隐藏了多少? 李浮生微微下蹲,脚底顷刻塌陷,他毫无保留真正全力以赴,身影瞬间掠出,满街尘埃皆被扫净,明媚光辉冲破雨雾,让天地恢复清明,此剑不染,更有隐晦意境酝酿而出。 远在奈何海中间的岛屿上,那把嵌入石壁里的剑鞘,忽然散发一丝异彩。 判官第一时间察觉。 祂想寻觅李浮生的踪影,但窥视隋境会被曹崇凛警告,只能期望河伯把话带到,堰山君会帮忙在隋境里注视李浮生。 黯淡无光的剑鞘偶尔也会散发异彩,那跟其本身携带的剑意不同,祂始终没搞明白意味着什么。 是在证明那个人活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四十八章 我观栖霞多明媚(六)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八章我观栖霞多明媚姜望缓缓吐出口气。 盏茶便已是极限,也是时候决胜负了。 灼热气息在沸腾,缕缕白烟缠绕着姜望。 他面色十分平静。 但栖霞街在剧烈震颤,大面积的塌陷。 大半个栖霞街呈现出万丈深渊,将得两侧房屋隔开,仿若建在悬崖峭壁之上。 那是相当震撼的景观。 姜望和李浮生脚下是仅有的两道耸立土柱,他们摆着架势,相互凝视。 谢吾行和有玄站在边沿,已然说不出任何话。 前者想着事后必须刻苦修行,谁也拦不住我! 后者想着等破境澡雪再挑战姜先生这件事可以彻底放弃了吧? 有玄觉得真等自己入了澡雪,怕也并非姜先生一合之敌。 他再是刻苦,终究存在很大距离,姜先生又是弱冠澡雪,天赋异禀,想要追上谈何容易? 澄澈的白云浮于上空,明媚阳光照耀着深渊,得到片刻宁静的栖霞街,再被狂烈气息掀动。 姜望和李浮生的身影同时腾空,然后撞击在一起。 ...... 城外十里坡。 魏先生略显紧张。 他并未注视栖霞街的战斗,而是看着此刻摘掉朱雀面具,面色有些发白的李神鸢。 “刘玄命纵是老一辈的澡雪境,但你能扼制褚春秋,言出法随又已变得更强,怎么对自身还会有这么大的影响?” 李神鸢皱眉说道:“刘玄命的记忆有问题。” 魏先生诧异道:“有何问题?” 李神鸢说道:“准确地说,是他的神魂有着一层枷锁,我用言出法随,就需要先破开枷锁,因此多了意料之外的损耗。” 魏先生沉声说道:“是他早有防备,所以提前用某种办法封锁了记忆,甚至自信别人读取时也难以察觉?” “若是没了那段记忆,他理所当然会觉得很无辜,也就没有什么演技好坏之分,毕竟都是真实反应。” 魏先生暗想自己运气是真好,刘玄命这一手便已经彻底证明了他有问题。 李神鸢虚弱道:“我只是让枷锁松动,没能破开,但足够让傅南竹发现问题,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魏先生思忖道:“你能影响澡雪境巅峰的大物,尚且无法破开枷锁,看来刘玄命封闭记忆的方式非比寻常。” 李神鸢艰难起身说道:“我要回趟栖霞街。” 魏先生惊讶道:“这个时候回去?” 他看向栖霞街,怔然片刻,摇头笑道:“看来计划已经成功大半,我也要收尾了。” 魏先生伸手招来白鹤,看着李神鸢说道:“你回去好好歇着,我往青玄署走一趟。” 李神鸢没有多询问,随着一声鹤唳,她也低喃一句,十里坡便再无人迹。 ...... 浔阳候府门前仅剩一丈落脚之地,姜望在藤椅上躺着,李浮生跨坐门槛,他们皆是微微喘着气。 “我其实一开始没打算来,想着什么弱冠澡雪,天赋再高,终究是破境没多久,能有多厉害,是魏先生好说歹说,我才勉强答应。” 李浮生笑着说道:“但没想到,你竟能让我使出全力,是真正意义上打了个平手,这一趟真是没白来。” 姜望感叹道:“我也没想到你修为如此深厚。” 若非汲取到大量养分,他自知会败得很惨。33 李浮生说道:“日后有机会再打过,咱俩必须要分出胜负。” 姜望笑道:“下一次肯定是我赢。” 李浮生挑眉说道:“你挺有自信嘛。” 姜望当然有自信,李浮生纵使天赋异禀,也快不过他汲取养分变强的速度。 除非很倒霉的,等李浮生再找上门来,他都没汲取什么养分。 想着那种情况很难发生。 “我任务结束了,再待下去就很麻烦,回见。” 说着话,李浮生便站起身来,活动下筋骨,拍了拍青野剑,化作一抹剑光消失。 但刚离浑城,他又忽然折返,落在了城门前。 戴着朱雀面具的李神鸢心下一紧。 第一时间默念,让李浮生认不出她。 也因此,她变得更虚弱,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李浮生挠了挠头,前面是因为瞥见熟悉的身影,但此刻那种感觉却荡然无存,他甚至遗忘言出法随这件事,指着面具问道:“你是山泽的人?” 李神鸢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魏先生去了青玄署,让你完成任务后随意。” 李浮生哦了一声,又问道:“任务都结束了,你来作甚?” 李神鸢说道:“魏先生想拉拢姜望,原本是交给顾景风做的,但他也去了青玄署,就派我暂且藏匿在浑城,找机会试试。” 李浮生直勾勾盯着她,笑道:“你能戴着此般样式的面具,应是核心成员,我好像没见过你。”
李神鸢没有半点紧张,自然回答道:“我是新人,魏先生没跟你说?” 李浮生想了想,说道:“貌似有点印象。” 李神鸢说道:“你伤得很重,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李浮生呲了呲牙说道:“我恢复很快的,但现在确实有点难受,有机会再聊,我走了。” 话落,便御剑而出。 李神鸢松了口气。 她现在迫切需要姜望。 来到浑城外的梁小悠看着天上那抹剑光,微微眯眼。 跟顾景风一块从栖霞街离开找到魏先生后,他们便被安排去了青玄署,梁小悠没法当着魏先生的面拒绝,只能再找机会尽快赶回来。 但终究迟了一步。 看了眼走在前面摇摇晃晃的李神鸢,然后远远注视栖霞街里的姜望,能看出姜望此刻状态很差,或许仍有机会亲手杀了他。 梁小悠追上李神鸢,笑道:“原来是误会一场,我们都是山泽人。” 李神鸢顺势将手搭在她的肩上,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梁小悠感受着整个倾斜过来的重力,皱眉说道:“你受伤了?” 李神鸢说道:“小事罢了。” 梁小悠装作很关怀的搀扶她往前走,说道:“你都站不稳了,哪里是什么小事,快别说话了,入城找个地方我帮你疗伤。” 李神鸢架不住梁小悠的热切,便也忘了前面的问题。 ...... 谢吾行和有玄飞身掠至侯府门前,没等跟姜望说什么,对面某座院落大门忽开,傅南竹的身影出现,后面跟着神情恍惚的刘玄命。 看着眼前仿若悬崖峭壁的景象,深邃的大坑下满目疮痍,傅南竹一脸惊愕,栖霞街的路呢? 有姜望屏障护着,傅南竹心无旁骛的读取刘玄命记忆,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此时骆岘山也从侯府里出来,站在坑沿看向傅南竹说道:“如何?” 傅南竹回头看了眼刘玄命,说道:“刘行令刻意封锁了某些记忆,甚至险些瞒过我,此举无异于不打自招。” 骆岘山皱眉看向刘玄命,他没想明白,若真的暗中和许觞斛残害生灵,为何愿意来浑城,又同意傅南竹读取记忆,现在更是直接被抓个正着? 要是没打算躲避,一开始就承认,也比否认再被查出问题来得强。 傅南竹也很好奇,他摁住刘玄命的肩膀,问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刘玄命低着脑袋,闷声说道:“我是无辜的。” 傅南竹说道:“真是无辜,封闭的记忆便该是和许觞斛无关,或是你不想让我知道的私事,但你目前有最大的嫌疑,想要摆脱嫌疑,就不能有任何隐瞒,现在向我展露那段记忆还来得及。” 刘玄命摇头说道:“确实跟许觞斛无关,傅郎将无需非要看。” 傅南竹沉声说道:“你是想我把你带去神都,让国师亲自问你?” 刘玄命说道:“我只是小人物,何必劳烦国师。” 傅南竹说道:“许觞斛罪大恶极,幕后帮他的人必须找出来,你若此般作为,便是让我认定就是你。” 刘玄命看着他说道:“不是我。” 傅南竹说道:“你得让我相信,光凭嘴上说有什么用?故意隐瞒是事实,我没法信你。” 骆岘山凌空飞渡至他们身旁,前面虽有看笑话的意思,但此刻是真的很正经说道:“刘兄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现在情况不同,若不能自证清白,纵然逃得一死,怕也要永无天日了,果真无辜的话,何必这般执拗?” 傅南竹冷声说道:“我是可以强行读取的,那时候难以保证会不会直接杀死你,你最好想清楚,我是在给你机会,不是跟你商量。” 刘玄命平静说道:“傅郎将此时更该在意山泽的事。” 傅南竹皱眉。 骆岘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并着重说了李浮生。 傅南竹和刘玄命都很意外。 他们看向对面侯府门前躺在藤椅上的姜望。 傅南竹在想山泽的目的,刘玄命则想着姜望居然又更强了。 “麻烦骆尊者看好他。” 刘玄命保持沉默。 骆岘山点了点头。 傅南竹飞掠至姜望面前,问道:“青玄署没有异常?” 姜望说道:“我觉得山泽目的没有我们之前想得那么简单。” 傅南竹说道:“我需要去看看。” 姜望说道:“我现在没法帮你。” 傅南竹笑道:“好好歇着吧,别忘了,我还有后手。” 看着傅南竹遁走,姜望转眸与刘玄命四目相对。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四十九章 宁十四又想人前显圣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九章宁十四又想人前显圣苦檀青玄署。 略显斑驳的墙壁高耸,狭长的灰石铺就的过道间,是宁十四大刀阔斧般坐着,面前两侧是排列整齐的骁菓军,他们后面是青玄署的镇妖使。 有唯一穿着寻常衣衫的年轻男子微微抬眸瞥向宁十四。 “新来的,别瞎看。” 旁边一位五品镇妖使低言提醒。 年轻男子收回目光,小声问道:“骁菓军权势比青玄署更大?” 那位五品镇妖使摇头说道:“只是因为骁菓军但凡出神都,便是携旨办事,谁敢无缘无故找茬?别说话了,老实待着。” 年轻男子面无表情,又再看了宁十四一眼,方才低眸盯着脚面。 场间沉寂片刻。 忽有身形魁梧的四品镇妖使,宛若一座小山般横在宁十四面前,瓮声瓮气说道:“说是防备山泽来犯,可至今也没见半个踪影。” “你们各境青玄署都调查了,我也说不出什么,但我们坚信刘行令没有问题,许觞斛已经死了那么久,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帮他,你们抓住这一点不放,在我看来,纯粹是浪费工夫。” 宁十四正气凛然,淡淡笑道:“既是防备,山泽就不一定会来,没有把所有人都查个遍,便也不能武断的抹除其中一个可能性,你们可以抱怨,这很正常,但此举绝非是在浪费工夫。” 另有一位四品镇妖使站出,他颇为清瘦,与那魁梧大汉形成鲜明对比,“娄伊人,刘行令临走前吩咐我们配合骁菓军,我们当然都相信行令无罪,那你又何必说这些废话。” 魁梧娄伊人瞪向清瘦镇妖使,瓮声说道:“左蝉,往日里咱们怎么斗无所谓,今时别给我摆出说教的嘴脸,否则我便把你捶到墙里。” 左蝉朝着宁十四歉意一笑,没再搭理娄伊人。 正气凛然的宁十四没有发现其中任何问题。 反而是站在青玄署镇妖使堆里的那个年轻人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苦檀青玄署当然是刘玄命最大。 其次便是已有资格晋升三品的镇妖使申屠煌。 根据周围镇妖使的神色来看,娄伊人和左蝉该是地位紧跟其后的,两者有竞争关系,而且明显都有各自的拥趸者。 更听闻申屠煌身死之事,若是刘行令再出了事,除非神都直接派人接手,否则新的行令就会从他们两人中间产生。 年轻人虽然对修行里的事情知之甚少,但也能想到,一境青玄署行令的担任,修为上也有标准,怎么都不能弱于澡雪境,否则难以统辖一境。 可在神都下派新行令前,必然会有暂代行令之职的人,怎么都能在过程里捞到好处。 想到这里,年轻人猛地一怔。 咋就直接默认刘行令会出事了? 他赶忙甩掉此般荒谬的念头。 ...... 顾景风咂么咂么嘴,伸手把杂草抚到一边,他看向趴在身侧的人,小声说道:“魏先生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咱就只在这里盯着?” “等魏先生来了便知晓。” 话音刚落,魏先生就已悄悄蹲在了顾景风另一侧,竖指示意噤声,然后又摆了几个手势,场间寥寥山泽人领会其意,开始行动。 顾景风表情怪异。 他聆听着脑海里魏先生的声音,没忍住说道:“直接能入密传信,为何还要打手势?” 魏先生回道:“这样看着更专业。” 顾景风顿时无语。 但想到刚才魏先生传信的内容,他低声说道:“刻意把李浮生召至浑城,动静整得这么大,却只是往青玄署里放个东西便撤?” 魏先生笑道:“这可是很重要的东西,青玄署里有我们的人,那东西能帮他大忙。” 顾景风略显震惊。 青玄署里居然有山泽人? 而且很明显是藏了很久,他隐约懂了魏先生的计划。 “难怪来了几个梁上君子,那先生何必亲自来这一趟?” 魏先生说道:“因为我要在这儿等着傅南竹,只凭你们,怕是有去无回。” 计划里,刘玄命的生死目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刘玄命无法回到青玄署。 李神鸢虽没能破开记忆枷锁,但也得到了些残缺信息。 魏先生能大致猜测,不管那段封闭的完整记忆是什么,刘玄命必然不会轻易让傅南竹看到,那么他的下场,便是被囚禁。 虽然刘玄命陨落是更好的结果,但那都是此次计划之后的事情了,眼下局面并不妨碍魏先生现在要做的事。 李浮生的任务是拖时间,其实拖的便是姜望。 忧心山泽的傅南竹肯定会暂时丢下刘玄命,若能在傅南竹赶来前全身而退自然最好,否则魏先生就得亲自出手拦一拦了。 “宁十四是傅南竹的徒弟,素来正气凛然,你的任务便是直接当面挑战,他九成概率会同意,真正目的是吸引视线,若有第二人介入,只管逃跑便是。” 顾景风当即充满干劲的就要往外冲,但被魏先生拽住,“梁小悠呢?” “她来了癸水,我就让她先回去了。” 魏先生点点头。 顾景风戴上狼面,几个纵跃间便直接掠墙而入。 魏先生好整以暇的闭目养神。 ...... 山泽梁上君子自然皆是此道能人,没有澡雪境的青玄署,他们最需要警惕的便是符箓,稍有不慎就可能触及,然后引来镇妖使的围杀。
顾景风吸引视线,可以给他们争取些时间能更好的规避。 所以顾景风要把动静弄大些。 他以自认最拉风的方式登场。 借着攀越墙头腾空,来到他能做到的最高处,再以最快的速度降落。 烈烈狂风席卷着,呼啸尖锐声刺耳,待得青玄署里的人闻声查探的瞬间,他的身影便重然砸落在出入青玄署的狭长过道间。 烟尘滚滚蔓延,仓啷啷的兵刃破鞘声悦耳。 娄伊人和左蝉并排而立,他们面色凝重。 搞这么大排场,来者莫非是山泽魏先生? 左蝉伸手示意,镇妖使们缓缓围了上去。 宁十四也朝着骁菓军们撇了撇脑袋。 他们只是合围,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烟雾尚未散尽,有身影慢慢站起。 轻轻挥手,便是一股风劲,将得烟雾彻底扫空。 映入眼帘的便是异常凶恶的狼头面具。 顾景风把手搭在腰间悬挂的长刀刀柄上,微微仰着脑袋,冷笑道:“乌合之众。” 帅炸了有没有? 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可谓嘚瑟至极。 “总算来了。”娄伊人摩拳擦掌,他眼睛里闪烁着更为凶狠的光,便要直接上前,但顾景风猛地抬手说道:“别挡路,我的目标不是你。” 左蝉笑呵呵说道:“人家瞧不上你这傻大个,还得我来。” 顾景风说道:“抱歉,我也没瞧上你。” 左蝉面容一滞。 娄伊人哈哈笑道:“瘦竹竿,哪凉快哪呆着去,这个山泽人我杀定了!” 顾景风摇头摆手,直指他们身后的宁十四,说道:“久闻骁菓军宁十四一身正气,现在看来,你也是此处领头的,所谓擒贼先擒王,我要与你一决雌雄!” 他跟李浮生不一样,后者纯凭喜好,真上头了,哪会记得魏先生的话。 而顾景风向来是对魏先生的命令严格执行,除了曾在武神祠闹事那一次,所以魏先生让他跟宁十四打,他那便不会有第二个对手。 宁十四很意外。 我竟在山泽里有此般名气? 看来正气凛然宁十四已是享誉大隋! 他脸上顿生比顾景风更嘚瑟的表情。 是时候让我人前显圣了。 浑城显圣失败那一回将在此刻找回来! 正气凛然的宁十四双手撑着桌案,慢慢站起身来。 他抬高右手,旁边骁菓军把兵器递了上去。 宁十四接剑,直接跨越桌案,往前迈步,伸手把娄伊人和左蝉推到一边,面带微笑说道:“山泽虽可恶,但确实很有眼光,宁某便亲自拿你。” 娄伊人瓮声说道:“切莫中了贼计,山泽来犯,怎会只他一人?” 顾景风朗声说道:“除了宁十四,尔等乌合之众,我一人足矣。” 娄伊人顿时满脸怒容,“小儿猖狂!” 他当即就要出手。 顾景风不急不缓说道:“正气凛然的宁兄是要仗着人多围攻我?” 宁十四伸手拦住娄伊人,“你们掠阵,纵然外面有山泽人埋伏,也待我先败了此人。” 左蝉微皱眉头,想着宁十四没长脑子啊? 他刚要说什么,娄伊人率先说道:“打可以,但为以防万一,需得多加提防,我到别处查探,免得山泽搞偷袭。” 话落,便率领着麾下镇妖使离开狭长过道。 左蝉眯起眼睛,这傻大个怎么变聪明了? 顾景风也没法拦截娄伊人,否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他暗恼终究是装过头了,未免夜长梦多,再没有任何废话,说了声看招,便挥刀斩向宁十四。 他攻势大开大合,便是想借着大范围波及,让得此间人无法轻易离开。 被挡路的左蝉只能默默退回。 宁十四很兴奋,也是全力以赴迎击。 两人皆是第四境的武夫,但顾景风是四境巅峰,有山泽藏匿法,没人看得出来,他的目的也并非要杀了宁十四,所以只用出了第四境该有的力量。 真正同境对敌,顾景风惊觉宁十四居然能隐隐压他一头。 不愧是从骁勇善战的骁菓军里出来的人。 顾景风稍稍提了点力量,维持到正好势均力敌的程度,打了一会儿他便觉得这样好累。 但不管是弱一筹还是高一筹,都不能太过,在山泽梁上君子完成任务前,这一架就不可止息。 顾景风出刀相当密集,宁十四出剑也只能如此,兵器撞击的清脆鸣响连绵不绝,站在较后方位置的年轻人看得眼花缭乱,这便是真正武夫高手的对决啊。 实是心向往之。 虽然他已经入了修行路,但毕竟是学过拳脚功夫的。 顾景风一直在等着魏先生传信,而分庭抗礼的战斗让宁十四更兴奋了,顾景风便顺势露出一丝败相,打算给宁十四点甜头,也防止旁人着急介入。 此般情景反倒是让宁十四眼前一亮。 人前显圣的机会来了! 他要一鼓作气,以最夺目的姿态击败顾景风。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五十章 那道从天而降的身影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章那道从天而降的身影挥剑打退顾景风。 宁十四露出自信一笑。 “阁下确实有些能耐,但孤身来挑战我,怕是另有目的,想宁某正气凛然,最不屑蝇营狗苟之辈,也不惧阴谋诡计,你既然敢来,便留下吧!” 他持剑指着顾景风,武夫气血一阵翻涌,惹来此间空气爆裂炸响。 顾景风面具下的脸略有抽搐,他念头微动,便忽然指向宁十四身后,“看那是什么!” 宁十四第一时间转头,青玄署的镇妖使也有回眸瞧的,左蝉反应最快,“抓住他!” “抓谁?”宁十四重又转回来,满脸茫然,但面前哪还有顾景风的身影,“人呢?!” 左蝉冷声说道:“跑了。” 他当即率领麾下镇妖使追了出去。 宁十四呆愣在原地。 人前又没显了圣? 更想到若真让山泽人逃之夭夭,他可丢脸丢大了。 骁菓军上前来,请示宁十四,他恼羞成怒道:“去抓人啊!绝不能让他跑了!” 五品以下镇妖使境界低微,没有动作,看着乌泱泱追出青玄署的人,那个年轻人对待宁十四的问题不予置评,而是朝着旁边前辈说道:“山泽果真想毁掉青玄署的话,绝非只闹出这点动静,依我看来,他们是另有所图。” “新来的,你以前是待在衙门里吧?得行令欣赏,让你入了青玄署,偏偏又出了这种事,想要帮忙情有可原,但不管是行令还是山泽的事,都不是你能帮得了的。” “青玄署规矩森严,只有大门能出入,所以我们大部分皆在此地候着,山泽想做什么,也只能正面进攻,何况娄大人已亲自查探青玄署各处,山泽藏匿再深,但凡有行动,也将无所遁形。” “我们能做的就是等结果。” 年轻人沉默不语。 他对山泽了解太浅,哪怕觉得有问题,亦是没办法想得通透。 但青玄署真的这般森严,山泽人确实很难有小动作。 ...... 闭目养神的魏先生睁开了眼眸。 高空疾掠而至的身影正是傅南竹。 他微微叹息一声,直接出面拦截。 看向戴着仙鹤面具的人,傅南竹止住身形,平静说道:“山泽魏先生?” 魏先生拱手笑道:“傅郎将,久仰大名。” 傅南竹瞥了眼处在偏僻街上的青玄署,整条街都是青玄署的范畴,除了必须要路过的百姓,这里不能有任何人逗留。 他清楚看到青玄署里正在挥剑厮杀的宁十四。 “怎么,是因刘玄命不在,署内没有澡雪境修士,魏先生以为手拿把掐,竟只带一人前来?” 山泽梁上君子因自身本事,领悟藏匿法相对更深,只要他们够小心,饶是澡雪境修士也很难一眼洞悉。 魏先生自然不能让傅南竹再多瞧几眼,他传信给顾景风的同时,微笑说道:“傅郎将的事情忙完了?那我们俩就有的忙了。” 傅南竹平静说道:“听闻魏先生曾在磐门刺杀褚春秋,虽然是以失败告终,但我不如褚春秋,单打独斗,却未必能赢魏先生。” 魏先生挑眉说道:“傅郎将莫非要找帮手?” 傅南竹笑道:“你让李浮生出现在浑城,想来目的是很明确的,不光是我,姜先生怕也很意外,李浮生修为高绝,姜先生伤得颇重,他没法再帮忙,但我尚有帮手。” 魏先生说道:“传闻傅郎将也是正气凛然,没成想是这样的人。” 傅南竹说道:“正气凛然不是傻,能最快最有把握的拿下你,何必自讨苦吃?” 魏先生想着宁十四,点点头说道:“那傅郎将又能找来什么帮手?” 傅南竹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青玄署前面的街上便多了道身影,那人很年轻,大约三十来岁,穿着儒袍,此刻正朝他们招手。 魏先生皱眉看着那人,很陌生,依照山泽的能耐,莫说大物,单单有点名头的也会记录在册,能成为傅南竹的帮手,怎么也得是个人物才对,他好奇问道:“这位是?”33 却见傅南竹神情错愕,他好像很震惊。 魏先生说道:“你别告诉我,他并非你找来的帮手?” 傅南竹点头说道:“我找的帮手确实并非......大隋帝师。” 魏先生心里猛地一惊。 帝师?! 他紧紧盯着那儒袍男子,帝师怎么会这么年轻?与他所知的完全是两副面孔! 傅南竹说道:“想来帝师是元神出窍至此。” 他没有刻意隐瞒,毕竟那是帝师,纵是元神,也非是什么人都能威胁到的。 魏先生保持沉默。 澡雪境巅峰以上的修士能做到让元神幻化不同相貌,有些男修士的元神甚至以女子形象出现,反则也是一样,皆是看自身喜好。 他没见过帝师的元神,自然觉得陌生。 傅南竹径直来到儒袍男子面前,恭敬行礼说道:“不知帝师驾临,未曾第一时间见礼,万望勿怪。” 帝师微笑说道:“无妨,我仅是凑巧知晓你暗中联络神守阁找甘梨帮忙的事,恰好有件事我想来趟苦檀,就代替了甘梨前来。” 神守阁便是神都的镇守府衙,只是换了个名字,而甘梨便是神守阁的阁主,与傅南竹相交莫逆。
傅南竹颔首说道:“有帝师出手,自当更稳妥。” 魏先生面色凝重。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大隋帝师会亲至苦檀青玄署。 现在问题大了。 “魏先生是吧?” 帝师笑呵呵说道:“直袭青玄署可是很大的罪名。” 魏先生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揖手为礼说道:“不敢,我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否则此地该是遍及山泽人。” 帝师瞧了瞧,也只是看到了顾景风,他已经逃出青玄署,按照魏先生先前的吩咐,直接遁走,因此甚至都没能注意到另一个方向的魏先生三人。 宁十四和左蝉等人追了出来,有骁菓军发现了傅南竹,忙上前行礼,但大部分也像顾景风那般没有注意,以最快速度追了上去。 魏先生微微眯眼。 山泽梁上君子已经完成任务,但仍在青玄署里,他早就第一时间传信告知情况,现在更多寄希望于帝师无法认清苦檀青玄署都有什么人,会把那几个梁上君子当做镇妖使。 事实上别说青玄署里的寻常镇妖使,哪怕是地位颇高的左蝉,帝师也很难认识,两者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 何况到场的终究只是元神,哪怕是帝师的元神,也不会拥有跟帝师相等的力量,只要没用言出法随,魏先生相信很大概率帝师的元神都发现不了那几个梁上君子。 毕竟除了他自己,以及极少数的核心成员,山泽梁上君子的藏匿手段便是最高的,顾景风也比不过。 话虽如此,魏先生依然很紧张。 渐渐又松了口气。 因为帝师好像没察觉到什么问题。 这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更大的难题仍摆在眼前。 他自己有些插翅难飞了。 傅南竹其实相当好奇,派出李浮生那般人物出现在栖霞街,魏先生又亲自到了青玄署,怎么可能只是让手下人跟宁十四打一架?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魏先生坦然说道:“哪有什么目的?山泽跟青玄署这么些年来怎么相处的,帝师阁下和傅郎将应该都很清楚,我承认山泽耳目众多,也是洽闻刘玄命一事,借此搞些动静吓唬一番便是痛快,毕竟我又不傻,哪敢真的毁掉青玄署?” 傅南竹眉头紧皱。 虽然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确实会是山泽能干出来的事。 他冷声说道:“别管你存着什么想法,既然碰个正着,便顺势解决了你,山泽没了魏先生,也就不足为虑了。” 原是找甘梨帮忙,届时两人联手,拿下魏先生不成问题,但现在是帝师来了,傅南竹也不好太随意,只能自己先出手。 魏先生很头疼。 到青玄署的目的已然没那么重要,最麻烦的就是怎么全身而退,这可不是辩解两句,就能笑着告辞的。 虽然没有信心,但魏先生也想不到其他脱身办法,只能求助李神鸢了。 此时的李神鸢正在浔阳候府里大快朵颐。 姜望静静躺着,面色平静,像是习以为常般事后用手帕擦了擦。 很庆幸借着李浮生汲取到大量养分,虽然伤得重,但在栖霞街里,他想恢复巅峰状态,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现在无非是又回到了重伤虚弱的状态,没啥别的影响。 看着心满意足抹嘴的李神鸢,姜望面色苍白,直勾勾盯着她说道:“你需要解释一下,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虚,别告诉我,山泽里也有人找你打了一架。” “你别管。”李神鸢好似始乱终弃般用完就把姜望丢到一边,以敷衍的语气说道:“好好养着,待会儿我让沈澹雅给你熬汤补补。” 接着她便推门而出。 姜望只觉得很受伤,为什么有一种很强烈的既视感? 但他现在也没工夫理会李神鸢,因为神国里第一类真性又跳了出来。 李浮生那一剑没能彻底击溃白望。 可这就有些离谱了吧? 以前也没见第一类真性这么抗揍,这莫非就是正道堕为恶便强十倍? ...... 李神鸢刚刚回到隔壁自己的院落,便得到了魏先生的传信。 大致是虽然李浮生没有因挑战韩偃给山泽惹出什么麻烦,但此刻十万火急,魏先生愿以诸多条件请求李神鸢家里长辈出手相救。 能听出来魏先生很急切。 但李神鸢却有些为难。 毕竟找家里长辈帮忙,就意味着让家里人知晓她在何处,肯定要被带回去,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魏先生也能猜到这一点,便给出了李神鸢无法拒绝的理由。 那就是把山泽最高深的藏匿法门教给她,有了藏匿法门,李神鸢便有机会再跑出来。 而且有山泽独有的传信方式,也能从旁协助李神鸢。 魏先生正面临生死一刻,李神鸢还没有真正体会到山泽人执行任务的乐趣,她犹豫片刻同意了魏先生的请求,说道:“你且撑上十息。” 魏先生惊诧道:“十息就够?” 李神鸢坚定说道:“足矣。” 她当即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但用的却非言出法随,有莫名气机自院落里生出,紧跟着便是狂风呼啸,有身影从天而降。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五十一章 我喜欢以德服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一章我喜欢以德服人姜望意识正在神国里,而且因李神鸢的行为处于暂时虚弱的状态,没有察觉到隔壁异常,但侯府里的姚观海等人第一时间投以注目礼。 等他们来到李神鸢所在的院落时,除了李神鸢却没有看到第二个人。 “李......李姑娘。”苏长络斟酌了一下称呼,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33 李神鸢面露忧愁,说道:“私事,别管,哪来的回哪去。” 苏长络直接被噎住。 梁小悠的院落恰好在坑沿边上,出了巷子仍是完好的街道,从这里到老许头的裁缝铺以及斜向的栖霞城门,便是栖霞街目前仅存的道路。 姜望与李浮生一战,造成的破坏,若以人力填坑,纵然除了吃饭睡觉,一直不停,怕也是好几年都填不上。 这便是彻底杜绝了普通人踏入栖霞街,想要抵达侯府,要么飞檐走壁,要么就直接凌空飞渡,别无他法。 呈现在大半栖霞街的深渊,便好似巨口,又像是一条极深的沟壑。 要把刘玄命暂时囚在此地,姜望有设下屏障,深渊就成了边界。 梁小悠在想办法如何接近姜望,理所当然也注意到了从天而降的身影,她没能看得真切,但就只是一瞬间外露的气息,便让梁小悠面色凝重。 那是极为强大的存在。 ...... 苦檀青玄署。 当前街上静谧非常。 有帝师言出法随,此间发生的事情纵是临街百姓也无法知晓,甚至有百姓路过,也能视若无睹,像是街上本就空无一人。 看着醉酒的老汉颤悠悠从身侧晃荡过去,魏先生颇为感慨。 他随即猛咳了几声,面色变得更苍白。 单是与傅南竹缠斗,撑上十息是很简单的事情,傅南竹跟褚春秋相比确实差距颇大,但帝师虽未真正出手,可站在那里就很吓人,魏先生没法近身,只能一直挨打。 好在十息真的很短。 有身影从天而降。 帝师挑起眉尖。 傅南竹及时撤身。 虽说动静没有顾景风搞得那么大,但压迫感更强,两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那道身影落地,仅是平地刮起一阵轻风,下一刻,留在街上没有去追顾景风的骁菓军纷纷面色大变,一个个像是商量好的,排着队跪倒在地,无形的气浪让他们难以直腰,甚至很快昏厥过去。 傅南竹眉头紧皱,喝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穿着白袍,长发飘飘,有着两道剑眉,眼眸深邃有神,面容坚毅,他瞥了傅南竹一眼,又默默盯了帝师片刻,才回眸看向魏先生,说道:“你姓魏?” 魏先生大概能猜出此人便是李神鸢的某位长辈,便点了点头,说道:“多谢。” 那人背负双手,淡然说道:“你可以走了。” 魏先生怔了一下,说道:“阁下是否需要帮忙?” 那人轻笑一声。 魏先生沉默少许,便拱手为礼,转身欲走。 傅南竹上前拦截,但有无形气浪席卷而至,让他被迫止住身形,面色难看的说道:“你究竟是何人,居然跟山泽为伍!” 前面简单对话,足以看出此人并非来自山泽。 “我是渐离者。” 傅南竹有些意外,山泽的事怎么扯出了渐离者? 是魏先生早有防备,雇佣了渐离者出手? 哪怕没能瞧出来者的修为境界,可也能意识到此人修为极高。 但能请出此般修为的渐离者,山泽恐怕要付出很大代价。 渐离者说白了就是刺客,除了喜好杀人者,境界高深的要么是创办渐离者的人,要么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但不管怎么说,渐离者里澡雪境的修士凤毛麟角。 拦他去路的无形气浪极具威胁,让傅南竹大致能猜测到,此人还并非是寻常澡雪境,甚至可能更高,他终究算是果断,当即朝着帝师说道:“麻烦帝师了。” 他无论如何不能让魏先生跑掉。 自称渐离者的男人也没再阻拦傅南竹。 他看着对面帝师,沉默良久,说道:“要打么?” 帝师笑呵呵说道:“若是我没有猜错,阁下便是垅蝉柳翩吧?” “何以见得?” 帝师说道:“柳翩也是自称渐离者,虽然他有一把木剑不离身,而你没有,虽然你刻意在隐藏,但很抱歉,我依旧能看得出来,你没有黄庭,种种情况下,猜出你的身份不难。” 柳翩轻笑道:“是我伪装太弱了。” 帝师摇头说道:“是我目光如炬。” 柳翩面容骤然严肃,再次问道:“要打么?” 帝师摆手说道:“别急,我其实很好奇,山泽是怎么把你请来的?” 柳翩说道:“无可奉告。” 帝师说道:“按照那个魏先生的表现,他应该并非早有预谋,但你确实来了,这里面许是有些特殊的原因。”
柳翩皱眉说道:“你之后想怎么猜怎么猜,现在要么跟我打,要么就什么都别做。” 帝师笑道:“我仅是元神,真打起来,怕是不敌柳先生。” 柳翩说道:“纵是元神,也可以用言出法随的能力,哪怕没有真身那般强。” 帝师想了想,说道:“久闻柳先生大名,今日头回见到,若不打一场,确实很可惜。” 柳翩说道:“那就换个场地。” 帝师欣然同意。 柳翩默默瞥了眼青玄署以及街上遍地昏厥的骁菓军,想着真麻烦。 但答应好的事情,他得做。 城外山野间。 清风拂着面。 帝师笑道:“我是个读书人,其实不擅长打架。” 柳翩撇嘴说道:“但我见过许多读书人很会打架。” 帝师说道:“那可能是我有些特别,我更喜欢以德服人。” 柳翩挑眉说道:“巧了,我也是。” 他手里多了把木剑。 当面以食指指尖刻下一个‘德’字。 “看吧,我说的是实话。” 帝师微微错愕,摇头笑道:“柳先生持有德之剑,德行在外,而我德行在心。” 柳翩说道:“那我可看不着。” 帝师说道:“柳先生矮我一头。” 柳翩面色微变,膝盖猛地一弯,差点跪下,愣是须臾间撑住。 帝师笑着说道:“现在你看着了吧?” 柳翩咧嘴说道:“好个以德服人。” 所谓以德服人是以良好的德行使人愿意归顺服从,但直接用言出法随按头服从,就稍微过分了点。 他持剑往前踏出一步。 帝师说道:“柳先生距离我有三十步。” 柳翩又往后退了一步。 好嘛,真有你的。 “帝师阁下只能做到这般程度?” “这当然只是开胃小菜,但前提是,柳先生能上得前来,能真正打到我。” 柳翩笑道:“那可太容易了。” 话落,他身影直接消失。 帝师随即开口说道:“柳先生始终距离我有三十步。” 柳翩出现在原地。 他不由得给帝师竖起大拇指,说道:“真行。” 然后再次持剑往前。 踏出两步,退一步,再到踏出三步,退一步,虽然在退,但也距离帝师越来越近。 最终柳翩速度陡然加快,直接破除言出法随,木剑敲在帝师脑袋上。 帝师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 过程里他虽然没再说话,但一直在增强言出法随的能力,却依旧没能阻止柳翩。 “不愧是柳先生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道:“感谢剑下留情。” 柳翩说道:“我也算领教了帝师的言出法随,若真身在此,我怕是真的无法接近。” 帝师诚挚说道:“柳先生有没有可能入职鱼渊学府?我可以直接给予你大祭酒的位置。” 柳翩说道:“我这人闲散惯了,没兴趣,多谢帝师阁下好意。” 帝师也没有失望,说道:“我此次来苦檀,其实是要找一个人,原是让陆玖客帮忙打探,但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知那人或许跟山泽有关,而柳先生又因山泽出现在苦檀。” “虽然没什么理由,可我也顺便想问问,柳先生是否认识除我之外会言出法随的人,而且是个姑娘。” 柳翩挑眉,问道:“你找她做什么?” 帝师说道:“当然是收徒。” 柳翩说道:“她有老师了。” 帝师笑道:“看来是认识,勉强也算清楚了她的来历,但就言出法随一事,确没有人比我更合适教她,或者说,她的老师也懂言出法随?” 言出法随能教也能自行领悟,但其实有差别,能教的前提是悟性够高,否则再厉害的老师也教不会。 换句话说,老师不懂言出法随,不意味着徒弟领悟不到。 柳翩摇头说道:“没见她老师会言出法随。” 帝师皱眉说道:“所以我更适合。” 柳翩笑道:“那我可决定不了。” 帝师无奈说道:“既如此,若她愿意,随时能来神都找我。” 柳翩好奇问道:“帝师这便想回去了?” 帝师说道:“有柳先生在,我又能做什么呢?山泽终究没有摧毁青玄署,甚至可能真的没有那般念头,后续事情交给傅南竹自己解决便好,想来没了我,柳先生也不会再介入。” 柳翩点点头。 帝师告辞,身影渐渐消散。 柳翩在此地又待了片刻,方才纵身以最快速度掠向浑城。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五十二章 那间屋里的肚兜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二章那间屋里的肚兜栖霞街里。 李神鸢又找到了姜望。 姜望意识刚刚从神国里退出来。 虽然第一类真性没有被李浮生彻底击溃,但也是虚弱不堪,姜望就将其暂时困在神国某处,以待找到办法解决祂。 看着去而复返的李神鸢,姜望满眼警惕,“你又想做什么?” 李神鸢搓着手说道:“再来一次。” 姜望接连倒退,惊恐道:“你疯了?” 李神鸢哀愁说道:“我很快就要回家了,再见面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算满足我一个小要求,这一点也不过分吧?” 姜望怔了一下,说道:“很过分,你这是要我命。” 李神鸢横眉说道:“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比刚才可恢复了不少,虽然没懂你是怎么做到的,但再来十几次也要不了你的命。” “十几次?!”姜望脸都白了,虽然明白李神鸢在举例子,但依旧很吓人。 他想逃。 却逃不掉。 李神鸢状态很好,直接以言出法随控制住姜望,而姜望已经要伸手推门,明明触手可及,却好似咫尺天涯。 ...... 姜望在栖霞街设下的屏障于柳翩而言形同虚设,他没有任何阻碍的降临浔阳候府,这一回是悄无声息。 “神鸢,该回家了。” 柳翩看着坐在屋门前摆着生气脸的李神鸢,有些无奈的摇头说道:“别耍小脾气啊,若非你及时召唤我,家里那位早有亲自将你逮回去的念头,亏得我好言相劝,所以别让我难办啊。” “难办?那就不要办了。” 柳翩面容一滞,然后苦笑道:“别闹。” 看着倔脾气上来的李神鸢,柳翩紧跟着严肃说道:“让我帮山泽人脱困这件事,你最好解释一下,浮生那小子就算了,你怎么也跟山泽扯上关系了?” 李神鸢的脾气一下就蔫了。 她有些尴尬,甚至扭头不敢看柳翩,默默抠着手指。 柳翩说道:“下不为例,现在跟我回家。” 李神鸢也明白反抗不了,乖乖来到柳翩身旁。 柳翩环顾左右,像是才察觉此处是什么地方,问道:“你为何在这儿?” 李神鸢回答道:“我找到了符合老师说的条件的人,就是这侯府的小侯爷。” 柳翩面色一凝,说道:“那就把他一块抓回去。” 李神鸢摆手说道:“这样只会很麻烦,他不仅是小侯爷,还是那位弱冠澡雪的姜先生,要是失踪的话,会惹出一堆事,没必要。” “弱冠澡雪......”柳翩若有所思,说道:“那就跟他商量一下,正常跟我们走,至于后面他何时回来,能不能回来,反正在麻烦出现前,也够我们研究他了。” 李神鸢惊吓道:“你别乱来啊,这些日子相处,他虽然颇为抗拒,但终究愿意帮我治病,你要是玩脏的,他必然反抗到底,只会把情况弄得很糟糕,何况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又不是快死了。” 柳翩皱眉说道:“但你的病终究是隐患,而你又不听话,到处乱跑,我可不想等找到老师的时候,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届时没能保护好你,老师非得扒了我的皮。” 李神鸢低眸说道:“能不能找到还另说呢。” 柳翩面色严肃,他看着李神鸢,最终也没说什么。 “就按你的意思来,但你要记住,为了你自己着想,别再试图往外跑,回去后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解释吧,师娘若是生气,我可护不住你。” ...... 傅南竹回到青玄署,宁十四和左蝉等人也相继返回,他们面色都不好看。 因山泽藏匿法,顾景风直接躲了起来,宁十四和左蝉是两眼一瞪,无可奈何,别说追上,连影子都没瞧见。 傅南竹虽然追上了驾鹤远遁的魏先生,但有山泽人接应,双拳难敌四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魏先生离开。 宁十四自知犯错,向傅南竹请罪,只是傅南竹此刻没工夫搭理他,因娄伊人手里有帝师留下的信,信上写着帝师没能帮上忙,深感惭愧,但已经用言出法随破开刘玄命的记忆枷锁。 傅南竹要赶回浑城,让宁十四率领骁菓军依旧驻留青玄署以防不测,管事的人则成了娄伊人和左蝉,宁十四辅助。 待得恭送老师,宁十四为将功补过,提议道:“山泽此番绝对大有深意,且山泽里奇人异士颇多,我们需要仔细认真盘查青玄署,看看是否存在异常。” 前面娄伊人已经查探过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拗不过宁十四的坚持,傅南竹虽是明言让他辅助,娄伊人和左蝉也不敢真的把他当属下。 话分两头,侯府某个院落里。 骆岘山看着坐在对面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刘玄命,惊奇说道:“你究竟在隐瞒什么?摆出这般有恃无恐的样子,是无罪的自信,还是城府深到如同街上深渊?” 刘玄命的态度让骆岘山思绪良多。 姜望来到院落,他搬出藤椅躺下。 骆岘山欲言又止。 刘玄命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 场间顿显静谧。 过了很久。 “我想跟姜先生单独聊聊。” 骆岘山诧异看向刘玄命,后者微微颔首。
姜望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没有丝毫反应。 骆岘山长叹口气,背负双手走出院落。 “想聊什么?” “申屠煌是你杀的吧。” “我告你诽谤啊!” 刘玄命轻笑一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所谓,我应该难逃此劫,没必要多生事端。” 姜望皱眉说道:“你什么意思?真的是你暗中帮助许觞斛?” 刘玄命摇头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姜望说道:“我没有很想听,你只需要给个答案就行。” 刘玄命说道:“但我很想讲。” 姜望说道:“那就尽量简练点。” 刘玄命点点头,说道:“我老家是苦檀陵阳郡的,家里勉强算是大族,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我跟弟弟一块寻访仙迹,曾共苦,曾阋墙,总之因某些事情分道扬镳。” “那时候漠章战役尚未彻底结束,我有幸窥得人间修士大战漠章的冰山一角,终闻仙迹,于弱冠之年方才接触百日筑基一道,接下来的故事便是远走他乡,刻苦修行,晋入澡雪,被首尊再派至苦檀任行令之职。” 姜望茫然道:“故事讲完了?” 说是简练,真就没有半句赘述呗? 虽是短短几句话,但也能想到刘玄命的生涯经历,幼时富贵,少年落难,以坚韧的信念寻访仙迹,纵有兄弟阋墙,却也命途坦荡,通过不懈的努力,再成大人物。 刘玄命转头看向出现在院外的傅南竹,说道:“当然还有最重要的。” 傅南竹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所以你弟弟就是许觞斛?” 刘玄命说道:“我弟弟已经死了,他没有任何别的原因改姓。” 傅南竹皱眉说道:“所以你的故事意义在哪儿?” 刘玄命说道:“意义在于......许觞斛救了我弟弟,我其实一直很后悔,虽然想尽办法要找到弟弟,但如果没有许觞斛,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再见弟弟一面。” 傅南竹厉声道:“就因为这样,你帮助许觞斛做出丧尽天良的事!” 刘玄命轻声说道:“那是我愧疚半辈子的事,险些因此死在破境澡雪的心魔劫里,许觞斛帮我良多,能见到弟弟,也是我能战胜真性的契机,那时候,许觞斛尚未炼制役神符。” “但我要纠正傅郎将的是,帮许觞斛害人,绝无此事,我只是清楚许觞斛在做什么,却装作不知而已。” “他有让我帮忙,我没有答应,甚至刻意避开他,他能炼制役神符,确有他的办法,并非有人帮他隐瞒,饶是如此,我也深知罪孽深重。” 姜望沉默片刻,好奇问道:“你之前怎么没说,此刻又全盘托出?” 刘玄命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道:“封锁的记忆出了问题,等傅郎将回来,我也无法辩解,最开始的确想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有躲不过去的原因,也有认真思考,所以现在打算赎罪。” 他看向傅南竹,说道:“若你仍有怀疑,大可再读取我的记忆。” 傅南竹凝眉看着他,说道:“好。” 刘玄命身心放松。 傅南竹施法。 姜望默默看着。 但看着看着,他发现有些不对劲。 “傅郎将?” 傅南竹蓦然睁眼。 刘玄命面带笑容,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死了......” 姜望惊讶道:“你不小心把他神魂崩散了?” 傅南竹摇头说道:“是他已存死志,让自己永远留在了那段记忆里,事实正如他所言,许觞斛一事可以结案了。” 姜望想着在申屠煌记忆里呈现的画面,便该是刘玄命清楚许觞斛要在北阒郡做什么,所以故意找理由避开,现在刘玄命死了,答案真的无疑了? 傅南竹说道:“帝师来了苦檀,刘玄命的记忆不会再有别的问题。” 姜望释然,那就真的没问题了。 傅南竹说道:“我会把刘玄命带回神都,此前也多谢姜先生帮忙,栖霞街毁成这样,有我的责任。” 姜望摆手说道:“没什么要紧的。” 傅南竹说了些山泽的情况,便告辞离开。 等他带着刘玄命的尸首来到青玄署,却发现此处氛围相当奇怪。 宁十四向老师见礼,他斟酌说道:“在盘查青玄署的时候,娄伊人意外在左蝉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个肚兜,那是娄伊人娘子的......两人因此起了冲突,大打出手,我们旁人难以劝阻,却没想到,娄伊人直接杀了左蝉。” 傅南竹皱眉说道:“怎么会这么巧?刘玄命刚死,左蝉便也死了,娄伊人理所当然会成为苦檀青玄署目前最高掌权者。” 宁十四挠头说道:“许是真的碰巧吧,是我怀疑山泽目的,执意要盘查青玄署,才惹出这桩事,而且刘玄命死在浑城,也没人知晓,娄伊人没理由如此着急设计想除掉左蝉吧?” “何况娄伊人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反观左蝉才是精于算计。” 傅南竹仍是细细盘问了娄伊人以及青玄署镇妖使,确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便朝宁十四说道:“收拾收拾回神都吧,青玄署的事情自有褚春秋解决。”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五十三章 你多冒昧啊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三章你多冒昧啊深夜的栖霞街,静谧非常。 除了那处深渊,一切都已恢复往昔。 梁小悠悄悄的接近浔阳候府。 黑焰军没有半点察觉。 谢吾行拉着有玄,顺便拽走了苏长络,包括姚观海和小鱼以及单琦玉、莫白袍等人,准备刻苦修行,为避免打扰别人,他们选在栖霞街最南。 南城墙外是断崖,墙内便是深渊。 沈澹雅则因无聊在旁观摩。 他们皆在坑底,唯独沈澹雅在坑上仅存的落脚之地坐着。 因此浔阳候府里显得颇为安静。 除了早早睡下的童伯,便只有阿空带着汝鄢青到处瞎踅摸。 骆岘山在姜望的院落里长吁短叹,“没想到刘玄命就这么死了,虽然我跟他也没什么深厚感情,甚至偶有不对付,但终究兔死狐悲。” 姜望保持沉默。 “待得傅南竹回到神都,相信不久后,苦檀青玄署就会有新的行令,若有镇妖使破境澡雪,也可能就地指任,但这种概率太低。” “不管是神都直接下派,还是从别境青玄署适合的镇妖使中提拔,苦檀都会因青玄署有新人物出现而暗中云涌。” 骆岘山看向姜望说道:“常祭酒没有回来,陆祭酒已返神都,剑神阁下忙碌堰山君的事,此刻刘玄命一死,我反而成了苦檀权职最高的人。” “趁着机会扩大武神祠势力,俨然是绝妙。” 姜望轻笑道:“那就恭喜骆尊者了。” 骆岘山欲言又止,终是没再问小鱼的事,闲聊几句便告辞离开浑城。 注视着骆岘山背影远去,梁小悠翻墙入得侯府。 没有一击必杀的绝对自信,梁小悠不愿随意暴露身份,她做出了一番伪装,是在确定李神鸢真的走了,才能有恃无恐。 想到以前每回想杀姜望,都以失败告终,梁小悠这次打起十二分精神,但凡有丝毫出意外的迹象,第一时间就撤。 自从第一次逃离栖霞街开始,不入险境,只打顺风局,便已是梁小悠的准则。 此次也是因为姜望和李浮生一战明显变得状态很差,瞧那脸白的,没有人样了都。 所谓趁他病要他命,无论如何都得试一试。 姜望确实很虚。 只能怪李神鸢。 让他在侯府里也没办法很快恢复至巅峰状态。 实在是消耗太大了。 姜望打算回屋睡觉,但踏入屋门的那一刻,眼前是一片花海。 他满脸茫然。 “幻象?” 姜望顿时面色微紧,直接从神国里召出长夜刀。 花海无边无际,其间仙雾缭绕,异香扑面而来,姜望微感晕眩。 他当即封闭口鼻,毫不犹豫的斩出一刀。 花海刹那如同炼狱。 正准备偷袭的梁小悠浑身僵住。 什么情况? 你不是很虚么? 怎么这般勇? 她意识到有问题。 姜望一刀不仅破了花海,整个空间都面临崩溃边缘,这是寻常澡雪境修士全盛时期也很难做到的事情。 她没有半点犹豫,果断逃之夭夭。 姜望侧目看向梁小悠原本所在的位置,眉头紧皱。 能无声无息让自己中招,甚至在对方有动作的时候才察觉到一丝异样,最终也没能捕捉到,敌人的实力有些超乎想象,但为何却又放弃了? 看着面前残败的花海渐渐溃散,重新回到屋里的姜望,百思不得其解。 梁小悠同样不得其解。 她找借口返回浑城,很清楚看到姜望状态极差,虽然没有一直注视,但至少在行动前,有确认姜望的状况没有半点好转,反而变得更差的事实。 偏偏姜望轻易而举就破了她构筑的小天地,没道理啊? 总不能是姜望早就猜到会遇险,故意伪装的很虚弱吧? 但装得未免太像了些。 梁小悠躲在小院里患得患失。 她终究对自己的伪装有信心,毕竟那是天赋神通,否则早就忍不住跑路了。 好在直至天光大亮,姜望也没有找上门来。 梁小悠松了口气,这才往榻上一趴,沉沉睡去。 ...... 栖霞街数日安稳,再也没有发生任何事。 直至一则消息传来。 姜望躺在藤椅上挑眉看着面前的单琦玉,“苦檀青玄署新任行令确定了?” 单琦玉说道:“准确地说,是暂代行令的人。” 在旁侧长椅上斜躺着的姚观海灌了口酒,说道:“真奇怪啊,任命下来前,苦檀青玄署是娄伊人暂时掌权,结果新的行令没来,反而又任命了一个暂代行令的人,是各境青玄署没有合适晋升的镇妖使,神都也没有能下派的行令?” 单琦玉皱着眉说道:“不仅如此,神都的旨意是让青玄署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甚至没资格成为镇妖使的新人暂代苦檀行令一职,期限不明,意味着他可能在这个位置上待很久。” 姚观海嗤笑道:“难不成这位苦檀青玄署的暂代行令是褚春秋的私生子?” 单琦玉说道:“各境青玄署行令都能由褚春秋直接任命,这位暂代行令的人确实很年轻,而且随着神都旨意一块来的,还有一位叫荀修真的二品镇妖使,他的任务是辅佐苦檀行令。” 姚观海大为惊异,喃喃道:“看来真是私生子啊,神都的二品镇妖使怎么也得是澡雪境修士,明明可以直接任命行令,却只是来辅佐的,很显然真正的目的是镇场子。”
姜望也很意外,他想不通这是玩的哪一出? 单琦玉再次说道:“暂代行令上任,宴请苦檀大人物,除了剑神没法到场,剑阁林澄知,武神祠骆尊者,以及各宗门掌教都在宴请之列,刚刚信笺到了浑城,公子也是被宴请人之一。” 姜望惊讶道:“只是暂代,又不是真的新任行令,搞这么大排场?” 单琦玉说道:“这是荀修真的意思。” 姚观海说道:“没跑了,肯定是褚春秋的私生子。” 姜望有点信了。 否则没法解释啊。 有澡雪境修为的二品镇妖使来到苦檀,便足以证明神都并非没有人可派,结果却整出个青玄署里无品级的年轻人暂代行令一职,甚至还摆出正式行令上任一般的场面。 要说这里面没问题,谁信啊! “就算褚春秋能直接任命一境行令,但如此显眼的事情,神都没有半点意见?” 单琦玉摇头说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姚观海看着姜望问道:“人家宴请你,去不去?不去的话,就是不给褚春秋面子啊。” 姜望想着褚春秋面子值几个钱? “回封信拒绝便是,就说我很忙,走不开。” 单琦玉没等说什么。 姚观海便说道:“那个荀修真玩这一出意思很明显,他们也不怕旁人猜疑,若那年轻人真的啥本事都没有,或者说有些能耐,但境界低微,想要镇住苦檀修士,便得造势,你直接拒绝的话,怕是会无端惹出问题。” 姜望轻笑道:“我很怕麻烦,但又很喜欢麻烦。” 单琦玉终于插上话,说道:“公子,信笺里有说,让您无论如何都要到场,否则宴会就没必要举办了。” 姜望诧异道:“我有这么重要?宴会还是专门为我举办的不成?” 单琦玉表示没懂。 姚观海说道:“其实也难怪,苦檀除了剑神以及垅蝉来的执剑者,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已经用实力证明,是剑神之下第一人,剑神有事不去,若你也不去,那宴会确实没举办的必要。” 姜望惊讶道:“我啥时候成剑神之下第一人了?” 姚观海笑道:“你在磐门斩妖王的事终归有人清楚,又有在栖霞街与山泽李浮生一战,虽是年轻一辈,可你俩展现的实力毋庸置疑,是否胜过常祭酒不好说,但毕竟他此刻没在苦檀,目前苦檀人里又有谁比你更强?” 单琦玉表示赞同。 姜望哑然。 这么说好像也没啥问题。 单琦玉问道:“那公子是否赴宴?” 姜望想了想,说道:“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走一趟也无妨。” 单琦玉说道:“那我便去回信。” 姜望点点头,他是有认真考虑的,虽然夜游神尚未苏醒,第一类真性也出了问题,但除此之外,各方面都已恢复到巅峰,想着赴宴而已,应当不会打起来,何况真打起来也不怕。 宴会之日仍有段时间,姜望决定再想办法汲取些养分。 吸引妖怪前来没有跟李浮生再打一场来得快。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姜望起身去了梁小悠那里。 同时也让莫白袍等人出城寻妖,做两手准备。 因要防备姜望搞偷袭。 梁小悠精神疲惫,此时仍在熟睡着。 她的睡姿有些夸张。 脑袋正面垂在榻前,微微张着嘴巴,隐隐传来鼾声,一条腿朝左侧撇直,一条腿蹬在墙壁上,左手夹在咯吱窝,右手藏在堆积一处的被褥里。 姜望敲门没人应,便推门而入,见此画面,稍显呆滞。 幸好梁小悠衣裳算是整洁,否则难免非礼勿视。 姜望没有叫醒她,而是坐在书案后面,看到案上摆放着一卷书,书名是《娇俏夫人拿捏高冷侯爷的一百种方式》,根据书页的褶皱情况,显然是经常翻看的。 只是看着书名,姜望表情相当怪异。 他默默翻页。 一时对书里的剧情叹为观止。 可了不得。 他刚翻了几页,梁小悠嘤咛一声,幽幽醒来。 入眼是倒着的姜望。 画面在这一刻仿佛定格。 姜望侧头看向她,微笑道:“睡得可好?” 梁小悠翻身坐起,裹好小被几,转身看着姜望,又看向他手里正翻阅的书,某种名为羞耻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故作镇静,问道:“你有事?” 心里却不免怀疑姜望这几日莫非是在故意等自己放松警惕,然后此刻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无比谨慎。 姜望说道:“我想请你帮忙联络一下李浮生,约个架。” 梁小悠:“?” 姜望问道:“你们山泽应该有特殊的联络方式吧?” 梁小悠踌躇说道:“平常都是魏先生传信给我们,我们才能回,为隐藏身份,山泽间也很少互相联络,或者说没办法,只在有任务的时候,魏先生才会以召集人的身份,把我们聚在一块。” 姜望点头说道:“那没事了,告辞。” 梁小悠错愕看着姜望离开。 睁开眼就看到你,把我吓一跳,结果就这点事? 你多冒昧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五十四章 识时务者为河伯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四章识时务者为河伯虽已将至惊蛰,但又下了一场雪。 山间小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街上狭窄,屋舍鳞次。 沿着凹凸不平的石板路,跨小桥流水,穿街过巷,踏石阶往下,有房屋堆叠,看似凌乱,实则建筑手法高超,其间某处小屋,便是山泽在苦檀的一处落脚点。 屋里昏暗,冷风嗖嗖。 魏先生面色严肃。 顾景风抓耳挠腮。 李浮生打着哈欠。 “我们冒着极大风险,让娄伊人能确保杀死左蝉,成为苦檀青玄署新行令入职前的最高掌权者,想要直接成为新行令掌控青玄署难度颇大,但也能借此提升威望,为以后做足准备。” 魏先生沉声说道:“我们已经把障碍尽数扫除,结果却冒出个小年轻暂代行令一职,有那个荀修真的出现,娄伊人的权力甚至还不如以前,可谓世事难料。” 顾景风却在想别的事,山泽重要成员里大多是相识的,毕竟他们有很多原因能聚在一块,但就像被他和梁小悠猜测到新加入的李神鸢,有此类比较特殊的存在鲜为人知。 在他以往的思想里,魏先生隐瞒李神鸢便是绝无仅有的事情,可娄伊人的出现,方才让他清楚,魏先生暗地里布局之大。 看似头脑简单的娄伊人混在苦檀青玄署里,哪里会是真的头脑简单? 能执行此般任务,修为反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智慧。 顾景风又想到,那这样的任务实在太适合自己了。 “也不算坏事吧。”李浮生饶有兴趣般说道:“虽然没有达到最终目的,但娄伊人依旧是那位暂代行令和荀修真之下第一人,只要没有败露,日后便能再找机会谋划,我反而对惊蛰那日的宴会很有想法。” 魏先生挑眉说道:“别惹事。” 刚刚经历刘玄命一事,山泽再在宴会上生事,那就是纯粹自找麻烦。 李浮生说道:“我就看看,啥都不做。” 魏先生说道:“你觉得我能信?” 李浮生斩钉截铁道:“我这人最可信了。” 想到劳烦李神鸢求助长辈的事情,魏先生严肃说道:“你往常做什么都无所谓,这次必须老实待着,哪也别去。” 看出魏先生坚决的态度,李浮生很诧异,他挠头说道:“行吧,听你的。” 魏先生说道:“我会一直盯着你。” 李浮生面色更黑了。 您很闲么? 顾景风左右瞧了瞧两人,问道:“那我是回浑城继续之前的任务?” 魏先生说道:“此事暂且交给梁小悠,青玄署的事情没有真正尘埃落定前,所有人都要保持低调,尽量别到处跑。” 顾景风点头称是。 李浮生顿感无聊。 ...... 浔阳候府。 莫白袍揖手说道:“回禀先生,方圆百里并无澡雪境道行的妖怪,但在霁城里有发现妖气显露,只能推断出道行颇深,别说将其引至栖霞城前,我几经打探,亦未见踪影,唯能确信霁城有妖的事实。” “霁城......”姜望略微思索,借由李浮生汲取到的养分,让得神国笼罩范围又向外扩散了一些,想着杜言若当初要血祭的小城便距离霁城不远,惊蛰宴会临近,不妨提早出发,顺便往霁城走一趟。 有玄入隋终究是有目的的,前两日便已告辞离开。 姜望赴宴,小鱼要跟着,身为老师的姚观海自然寸步不离,阿空不用问,赴宴这种事,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将她撇下的。 谢吾行要回剑阁,因为林澄知也会赴宴,便决定同行,姜望转念一想,干脆把苏长络和汝鄢青也带上。 反正人已经够多了,就当出去玩。 姜望备了马车,他丝毫没有担心会迟到,归根结底是没把赴宴当回事。 姚观海再次成了驾车的人。 苏长络坐在他旁边。 理由是路上有何问题,他方便行动,姚老前辈只需驾车,啥也不用管。 虽然很气,但也很有道理。 姜望和三女则在车厢里。 谢吾行御剑跟随,这也是一种修行,控制御剑的速度,感悟细微的炁。 马车驶出浑城。 仅是两个时辰便抵达霁城。 姜望掀起车帘,神国力量仍在,笼罩着大半个城池。 “先找家客栈吧,降妖除魔也非是一朝一夕的事。” 客栈当然得选在神国笼罩范围内的。 阿空直接便拽着汝鄢青先一步入城,目的显而易见,得到姜望示意,苏长络连忙跟了上去。 谢吾行收剑而落,说道:“咱俩比比谁先找到妖怪如何?” 姜望说道:“我没那么急。” 谢吾行说道:“你还想在霁城住上几日不成?” 姜望无奈道:“那就比吧。” 谢吾行二话不说便直接入城。 姚观海驾着马车慢悠悠往前走。 找好客栈,他便开始小酌几杯。 姜望则领着小鱼在霁城街上游逛。 虽然一点也不虚,但有一种惯性的虚,所以他走得很慢。 小鱼说道:“公子再闲逛下去,妖怪就被谢吾行找到了。” 姜望笑道:“那家伙忒幼稚,他想找就找呗,或输或赢有何所谓,他要真能找到,反而省了我的事。” 小鱼怔然片刻,问道:“公子是真的闲逛?” 姜望说道:“当然不是,从入城那一刻开始,我心里便觉得有些怪怪的,跟上一次途径霁城时的感觉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半点妖气,但又好像随处隐藏着妖气,若是没有料错,霁城有大妖。”
小鱼很自然说道:“那谢吾行应付不了。” 姜望笑道:“好在大半个霁城尚在我掌控之下,咱就边逛边瞧吧。” 小鱼亦步亦趋跟着。 姜望走累了,便就地找个位置坐下歇着。 对面是茶馆,身后是武馆,旁侧拐角处有个老媪在摆摊,但摊位上什么都没有。 姜望在盯着老媪。 小鱼低声询问:“公子,有什么问题?” 姜望说道:“那老媪的手很细嫩。” 小鱼看了几眼,皱眉说道:“伪装的?” 姜望起身走了过去。 老媪躺在藤椅上,正眯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 姜望直接问道:“收摊了?” 老媪没有睁眼,却回答了姜望,“刚开张。” 姜望笑道:“那你卖得是什么?怎么没有摆出来?” 老媪说道:“你想买,它自然就有。” 姜望好奇说道:“我想要什么,你都有?” 老媪睁开一只眼,上下打量姜望,又再闭上,说道:“没有你要的东西。”33 姜望不解说道:“我都没说要什么呢。” 老媪说道:“你要什么都没有,别挡我做生意,站一边去。” 姜望好笑道:“你这样做生意,可很难有客人上门。” 老媪说道:“客人也讲究一个缘。” 姜望掏出银子,问道:“这个缘?” 老媪说道:“俗气,你非是我的客人,麻烦离远点。” 姜望说道:“你总得让我看看你有什么,哪有直接把客人往外赶的。” 老媪有些生气,睁眼说道:“说了没有你要的便是没有,再胡搅蛮缠,我可直接躺下了。” 姜望错愕。 小鱼持剑上前。 老媪沉默不语。 她看着小鱼,遗憾道:“可惜是个女娃。” 小鱼皱眉说道:“你什么意思?” 老媪说道:“若是个男娃,那我就有你想要的东西。” 姜望说道:“我是男的啊。” 老媪啧了一声,“关我屁事。” 她直接收拾东西,慢吞吞走开,嘴里嘀咕着,“真晦气。” 姜望面无表情盯着老媪背影。 小鱼说道:“她有问题。” 姜望说道:“浑身上下都是问题。” 小鱼问道:“是妖怪?” 姜望摇头说道:“没有妖气,纵是敛气,但这般距离,又说了那么多话,她也无法再完美隐藏。” 小鱼说道:“那就真的只是个怪人了。” 她当然很相信自家公子的判断。 ...... 霁城某处安静的深巷里,有座府邸。 上表壤驷府。 有少年提着水桶,低头入府。 门房赶忙跑出来,从少年手里接过水桶,说道:“这活儿都有下人来做,老爷既收你为义子,那便是府里的少爷,若被老爷瞧见,当我们苛待您,不为自己想,也为我们想想啊。” 少年沉默驻足片刻,直接往后院去。 门房唉声叹气。 想着老爷也不知哪根筋没搭对,收这么个怪胚当义子。 少年刚至后院,旁边满是荷叶的池塘里露出个脑袋。 他们四目相对。 河伯渐渐目露凶光。 但少年恍若未闻,淡定走开。 河伯目露惊异。 随即想到什么事,他上岸滤干衣裳,到了堰山君的书房。 堰山君又在吃暖锅。 辣子红油很鲜亮。 他发出嘶哈嘶哈的声音,“真辣啊。” 抬眸看见河伯,堰山君有些意外,“你还没走啊?” 河伯面色凝重,说道:“我看到了一个人。” 堰山君问道:“谁啊,剑神?” 河伯说道:“是姜望,那个弱冠澡雪的姜先生,我与他结怨已久。” 堰山君哦了一声,用筷子在暖锅里捞肉,调笑道:“你现在怕的人还挺多。” 河伯说道:“那个姜望非比寻常,我敌不过,自然怕。” 堰山君说道:“所以呢,要让我庇护你?” 河伯犹豫了一下,说道:“若堰山大人能杀了他,那是最好。” 堰山君笑道:“苦檀剑神和满棠山执剑者在找我,为了杀姜望,把他们引来,怎么想都很亏啊。” 河伯说道:“堰山大人身份特殊,剑神寻你的目的很简单,只要无声无息杀掉姜望,他们纵使循气找来,也不会知晓姜望曾到霁城,便仅仅是传达神都的意思。” 堰山君瞥了祂一眼,说道:“虽然我安稳待着,哪怕是在这霁城壤驷府,神都也不会说什么,但你要搞清楚一点,我没有任何理由帮你,你想躲便躲着,拿我当刀使,你是活腻了。” 河伯面色一滞。 祂急切说道:“我绝无此意啊,只是堰山大人杀死姜望不过顺手为之,咱们毕竟都是妖,曾经也算有些交情吧?” 堰山君冷笑道:“我跟你这个残缺物有哪门子交情,别太看得起自己。” 河伯哀痛道:“骂人不揭短,你这话就太过分了。” 堰山君笑呵呵说道:“那真是不好意思,吃点?” 河伯点头说道:“行。” 识时务者为俊杰,退而求其次,别的不谈,有堰山君庇护总是好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五十五章 你要对我负责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五章你要对我负责入夜。 有雨。 客栈里很安静。 只有三三两两的住客在用饭。 楼上天字贰號房里,摆着一桌美食。 姚观海端起酒盏砸吧着嘴,阿空埋头吭哧吭哧,面前是一片狼藉,汝鄢青站着伸手夹青菜豆腐,姜望顺势把这盘菜递了过去,小鱼细嚼慢咽,两耳不闻窗外事。 苏长络已吃饱喝足,坐在旁边闭目修行,十分刻苦。 谢吾行则没什么胃口,他半坐窗台,一脚踩着窗沿,手臂搭在膝盖上,微微倾斜脑袋,注视外面,任由雨丝拂面,透着一股子哀愁。 “姓莫的若是没搞错,便是妖怪藏得很深,他能感知到,应是当时正好发生了什么,使得妖气有短暂外露,此刻找不到也很正常。” 姚观海用竹签剔着牙,含糊不清地说道。 姜望也转头看向谢吾行,安慰道:“咱都没找到,便是妖怪的问题,不用太在意。” 谢吾行说道:“我确实没在意。” 姜望不解道:“那你摆出那般哀愁模样是作甚?” 谢吾行轻叹一口气,说道:“我不干净了。” “?” 正在修行的苏长络蓦然睁开眼睛。 除了埋头苦吃的阿空,其余人相当默契的齐刷刷投以注目礼。 姜望震惊说道:“居然发生了此等事?!是哪位姑娘眼睛瞎......额,是何人对你下此狠手?” 谢吾行羞恼说道:“你想哪去啦!” 姜望茫然道:“跟我想得不一样?” 谢吾行怒道:“当然不是!” 姜望好奇说道:“那你详细说说怎么事儿?” 谢吾行陷入回忆。 ...... 入城后,谢吾行没有片刻耽误,他径直飞掠最高处,俯瞰整座城。 想他剑阁真传的身份,有凝练一双剑目,虽然剑目品秩尚低,无法直接刺穿妖怪邪祟,但也当能让寻常妖怪无所遁形,一般修士靠感知或符箓法器,剑士有眼就行。 可直至谢吾行瞪到眼睛发酸,也没瞧见一只妖怪。 “不对劲。” 大妖更擅藏匿是真,若非特殊情况,一郡里能得见的也少,毕竟除了谋划袭城,很多修士到死也没机会碰见大妖,像蠃颙魍魉这般妖怪,则是相当常见,是最容易被路过修士顺手抹杀的。 但它们若是没有惹出什么事来,便总会有漏网之鱼。 没找到大妖就算了,可连魍魉都没有,霁城就未免太干净了些。 莫白袍毕竟是洞冥巅峰修士,因此无需怀疑是搞错了,何况被发现在霁城的妖怪纵使离开,也没可能把所有妖怪都带走吧? 魍魉是寄存在古旧器物里的,如果没有满足条件,它们很难到处害人,只能在一亩三分地,要把所有寄存着魍魉的古旧器物卷走,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事态反常更为妖。 谢吾行意识到霁城里可能真的藏着道行极高的妖怪。 他稍微有些退怯。 面对澡雪境的妖怪,他可没什么胜算, 好在是找到妖怪,他又没跟姜望比谁先杀死妖怪,洞冥境的妖怪无非是一剑的事,澡雪境嘛,当然得看姜望。 抱着此般想法,谢吾行观察了几处最可能有妖怪藏身的地方,再一一排除。 他来到某处深巷,刚入拐角便撞上一人。 “哎呦!” 伴着一声痛呼,有老媪跌坐在地。 “您没事吧?”谢吾行忙上前搀扶。 老媪在唉唉声里抓着谢吾行手臂,像是有所察觉,她开始左捏捏右捏捏,谢吾行大惊失色,低眸看到老媪即将直袭要害,他猛地一把将其推开,羞愤道:“老婆婆请自重!” “武夫?不,原来是剑士。”老媪此刻很是精神,她笑眯眯说道:“你撞到我了,得负责。” 谢吾行难以置信看着老媪,“你要脸么?” 好家伙,上来就对我动手动脚,还要我对你负责,你当我祖母,我都嫌你年纪大。 老媪微笑说道:“这种事要脸就做不成了。” 谢吾行一阵恶寒,他转身便走。 但巷口忽然出现两道如小山般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谢吾行皱眉,“二境武夫?” 老媪说道:“遇见便是缘分,你别想走。” 谢吾行回眸瞥向老媪,冷声说道:“我要走,谁都拦不住。” 有第二境武夫跟随保护,想着老媪应是大户人家的,纵然老伴可能没了,此般行径,他也很为老媪儿孙感到羞耻,若是老伴尚在,那就更耻辱了。 他大步向前,伸手便要把挡路的二境武夫扒拉到一边。 但那两人却纹丝不动。 “嗯?”谢吾行有些意外,不由得加大力道,结果没有丝毫改变。 他直接拔剑,其中一人同时伸手抓住剑身,另一人按住谢吾行的肩膀。 老媪笑道:“乖乖听话是你唯一的选择。” 谢吾行嗤了一声,说道:“第二境武夫堪堪做到让炁附着表面,纵然肌肤如铁,但内在仍是不堪一击,许是仗着身形高大,比寻常武夫更有力气,可在我眼里,也与废柴无异。” 有一丝剑意灌注剑身,谢吾行没有取人性命的意思,目的仅是击退两名武夫,但也足以让两人身受重伤,给他们一个深刻教训。 可很快谢吾行面色凝滞。
剑身仍在那名武夫手里,摁住他肩膀的武夫,力气也变得更大,竟压得他双腿沉重。 有古怪! 他这才认真盯着两名武夫的脸。 很苍白,极其不正常的苍白。 双眸有神似无神,看得久了,甚至有点心里发毛。 谢吾行顾不得多想,直接施展溪河剑意,两名武夫撞破墙壁,挣扎几下便没了动静。 他豁然转身,面前已无老媪踪影。 但某处府邸前,站着一少年。 ...... 姜望和小鱼心有灵犀般对视一眼。 “老媪?” “没错。”谢吾行面色阴沉说道:“我怀疑那是妖怪,挡路的两名二境武夫气血亏损,他们能拥有那般横力,是燃烧气血所得,换句话说,是以生命换取力量。” “最让我奇怪的,若那老媪是妖,我与她......有近距离接触,竟没能察觉到丝毫妖气。”谢吾行看向姜望,严肃说道:“霁城有莫大问题。” 姜望点头说道:“确实很有问题,她跟你讲缘,不跟我讲,大有问题。” 谢吾行满脸茫然,“你在说啥?” 小鱼说道:“我们也遇到那老媪了,只是当时没有发现问题,闻听你的经历,她是妖怪的概率的确很大。” 谢吾行怔然片刻,忽然欣喜道:“她对姜兄视而不见,却要让我负责,看来我比姜兄更讨喜,你那张脸是白长了。” 姜望说道:“......你开心就好。” 待得夜深人静,众人皆睡下。 姜望却在窗前默默注视着长夜。 寂静的夜里,雨落声更显清脆。 他翻窗准备飞出去,忽而皱眉,接着便上了屋顶。 苏长络站在高处,小蛇般大的蛟龙围绕他盘旋,有浓郁的炁伴着雨珠降落,尽数凝聚在苏长络身边,随着一呼一吸,几经流转。 姜望看了会儿,说道:“该睡觉的时候便睡觉,修行纵要刻苦,也别累垮自己。” 苏长络睁眼,慌忙见礼,再抬头时面色有异,说道:“掌祭爷爷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我自当更刻苦变得更强,才能去找申屠一族算账。” 姜望沉思片刻,说道:“好像直至现在我还没有真正教你,便趁这个机会吧。” 苏长络面露惊喜,终于啊,老师再不提这茬,他都要怀疑老师根本没想教了。 姜望平静说道:“为师修行与常人不同,你要做好准备。” 苏长络挺直腰背说道:“时刻准备着!” 姜望点头说道:“跟我来。” 他轻飘飘掠下屋顶。 苏长络紧跟其后。 雨夜下行走,衣袍始终不染,是因雨珠纷纷躲着姜望。 苏长络见此便又靠近了些。 他什么都没问,默默跟着老师慢悠悠往前走。 直至来到一处深巷。 苏长络没忍住问道:“老师,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姜望说道:“降妖,顺便教你修行。” 苏长络惊讶道:“老师已经找到妖怪了?” 姜望没有回答,而是站在某座府邸前。 苏长络抬头,上表壤驷府。 静静站了一会儿,苏长络刚要再问,便闻墙头忽有些动静,他循声望去,墙头露出个脑袋,然后是一把油纸伞遮住了脑袋。 那是个少年,面无表情盯着他们。 姜望看着墙头少年,平淡说道:“故意把我引来,是很有信心我能救你?” 少年说道:“你没有半点赢的可能,而且也没想让你救我。” 姜望轻笑一声,说道:“所以壤驷府里是堰山君?怪不得霁城此般诡异,想来霁城妖气皆被堰山君遮掩,但不知是堰山君麾下,还是撞了大运的野妖?” “蔺高岑是吧,我应该没记错,当时仅是一介凡人,此刻却身负修行,是偷学的,还是堰山君教你的?” 蔺高岑说道:“你以为我能瞒得过?” 姜望了然道:“那你故意把我引来的事,堰山君也该是清楚的。” 语气虽平静,但心下却是一紧。 他来时可不知道是蔺高岑,自然也就想不到堰山君,不管是蔺高岑自己的想法还是堰山君授意,这件事都不太正常。 蔺高岑直接说道:“确实是堰山君让我把你引来的。” 撑伞下得墙头,声音再次传来,“翻墙进来,就你一人。” 姜望微微眯眼。 苏长络紧张说道:“老师,现在是啥情况啊?” 姜望说道:“堰山君是妖王,所以你要再做些准备。” 苏长络瞪大眼睛说道:“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姜望说道:“虽然出点小意外,但教你修行这件事不变,在这里等着。” 话落便翻墙入府。 很快有细微雨滴砸在苏长络的脸上,他感觉好凉。 于是跑到府门屋檐下避雨。 他稍微喘了口气,巷外忽有光亮,马车缓缓驶入,车厢沿上挂着灯笼,苏长络紧紧盯着,马车在府前停下,驾车的人用异样目光看着他,随后搬出凳子,撑起油纸伞,车帘被掀起。 那是一张未施粉黛,却依旧很白皙的面庞,在灯笼的微弱光晕下,更有别样的美。 苏长络满眼呆滞看着她下得马车,撑伞来到屋檐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五十六章 夫人也不愿你相公有事吧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六章夫人也不愿你相公有事吧“咕嘟咕嘟......” 暖锅里的辣子红油翻滚着,烟气缭绕,旁边摆着多样小碟,食材丰富。 面容白皙状态稍差,但读书人气质很浓郁的青年男子,左手捧着一卷书,右手持筷夹起一片生菜入锅,简单涮了几下,他未抬头,只是伸手示意姜望落座,并把沾染辣油的生菜放到姜望面前的小碗里。 姜望回绝道:“我吃不得辣。” 堰山君微笑道:“就这一点也吃不得?” 姜望说道:“一般辣可以吃,但你锅里的肯定不行。” 锅里红油颜色鲜得吓人,仅是闻一闻,姜望就差点被辣到冒汗,更遑论吃了。 堰山君说道:“那我再给你弄一锅清汤?” 姜望摆手说道:“不必麻烦,我吃过饭来的。” 堰山君摇头说道:“太可惜了。” 他把姜望碗里的生菜又夹了出来,送入自己口中,然后夹起肉片入锅开涮,同时问道:“喝酒么?” 姜望此刻表情很怪异。 这就是堰山君? 漠章之子,妖王堰山君? 事实当然是。 虽然他没有从堰山君身上感知到半点非比寻常的气息,但神国却变得静谧,姜望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并非是神国在害怕,而是在提醒他此时正面临巨大危险。 那纯粹源于堰山君的可怕程度,若有敌意的话,神国的反应也会不一样。 所以姜望能保持平静。 他自己端起酒壶倒了杯酒。 “杜言若血祭一城的时候,我看到你了。” 姜望瞳孔微缩,很快恢复正常,看着差一点就满了的酒盏,把酒壶放回到堰山君面前,问道:“阁下交予杜言若血祭之法,目的是什么?” 堰山君笑道:“她很想杀你,但她拿不出任何能让我感兴趣的东西,最终以带回蔺高岑为条件,给了她血祭之法,其实目的是在神都,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试探。” 姜望皱眉说道:“试探神都大物对阁下的底线?” 堰山君摇头说道:“这个已经很清楚了。” 姜望说道:“那就是另有图谋?” 堰山君看着他,说道:“虽然是闲聊,但你非要乱猜的话,是很容易出事的。” 姜望说道:“是阁下引我这样猜的。” 堰山君说道:“我引你,你就往下接?不怕真的猜到某些事,我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姜望笑道:“堂堂堰山君,要杀我,还需要搞得这么麻烦?” 堰山君也笑着说道:“如果是因为很无聊,就想跟你说些话,说出个理由,再杀你呢。” 姜望耸肩道:“前提是阁下从一开始就想杀我,哪怕我始终保持沉默,不接茬,也改变不了结果,所以阁下前面说得那些都是废话。” 堰山君咧嘴说道:“我是没想杀你,但确实有人想杀你。” 姜望面无表情说道:“准确地说,是妖,刚一入巷我便感知到了河伯的气息。” 堰山君笑道:“是我故意让你感知到的,祂想借我的手杀你。” 姜望说道:“阁下就这么把祂卖了?” 堰山君无所谓的说道:“我可不是拂魈君,何况祂也没给我任何好处,反而看你们俩斗法,至少能让我瞧一出好戏,吃着暖锅,喝着酒,再看一场精彩的表演,简直完美。” 姜望心头一跳。 拂魈君三个字一出,让他差点没控制住表情,好在堰山君貌似没别的意思。 他轻吐一口气,说道:“那便正好借此教教徒弟。” 堰山君大为惊讶,看了姜望良久,说道:“是府外的少年?你想让他跟河伯打?” 姜望说道:“阁下想看一场好戏,能让自己胃口更好,可惜我没什么兴趣表演,自知并非阁下对手,那就只能让徒弟给阁下表演一番。” 堰山君沉默看着他。 姜望正经回视。 忽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有身姿曼妙的女子出现,她闻到暖锅的味道,第一时间蹙眉,但话未出口,便瞧见背对着她的姜望,要说出口的话又咽回去,表情也从娇嗔变成浅笑,软糯说道:“家里来客人了啊?” 堰山君呲着大白牙,声音变得轻柔,“夫人回来了,生意上的问题劳烦夫人忙到这么晚,真是疼煞为夫了。” 饶夫人款款走到堰山君身旁,笑道:“相公身子有恙,这都是我该做的。” 堰山君疼惜的握住夫人小手,让她坐在旁边。 饶夫人此刻抬眸看见姜望的正脸,微微惊讶。 姜望比她更惊讶。 看着对面堰山君和饶夫人,再想到饶夫人冒险前往过雪小镇寻觅紫萤草救治丈夫的事,但她丈夫居然是堰山君! 堰山君怎么可能有病? 饶夫人却是真的凡人。
姜望神情莫名的看向堰山君。 堰山君抿嘴一笑,拍了拍饶夫人的手,介绍道:“这位是姜望姜先生,那可是神仙人物,有缘结识,特来帮为夫治病。” 饶夫人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朝着姜望见礼,并向堰山君说起过雪小镇的事。 堰山君激动说道:“原来夫人之前提及的修士便是姜先生啊,那我们真是太有缘了!” 姜望尴尬一笑,你的表演好拙劣啊。 不管他俩是怎么成为夫妻的,目前来看,饶夫人没有半点问题,甚至可以说非常好,是从内到外的好,精神饱满,身体健康,甚至比在过雪小镇时更年轻貌美了些。 莫非是真爱? 虽然堰山君某些地方表演很拙劣,但疼惜饶夫人的样子丝毫做不得假。 堰山君继续他拙劣的表演,好一番闲谈,让得饶夫人也因此放松下来,再起娇嗔模样,“相公身子本就不好,非吃这辛辣之物,甚至此刻已至亥时,真要疼惜我,便顾好自己身子,怎能这般肆意妄为。” 堰山君当即好一顿致歉安抚,连连作出保证。 姜望看傻了眼。 别管是真情或假意,堰山君在他心里的印象已然彻底变了模样。 这真的是一方妖王? 赔好夫人,堰山君正经说道:“姜先生可以开始了。” 姜望微挑眉尖。 他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饶夫人跟着说道:“姜先生此前不知紫萤草,而我至今也没有找到,可是有别的法子救治相公?” 姜望想着那紫萤草怕是堰山君胡诌的,甚至饶夫人能找到过雪小镇也是大有问题,他沉思片刻,说道:“确有别的法子。” 他伸手面向半敞开的窗户,微微细雨骤急,狂风大作,雨滴渐渐凝结成冰,啪啪砸落,又在某一刻冰雨炸裂,有雪花飘入书房,落在饶夫人掌间。 她满脸惊愕,再看向窗外,已是漫天大雪的景象。 姜望笑道:“我是修士,而且是非一般的修士,治病而已,简单得很,夫人什么都别问,看着就好。” 刚想问什么的饶夫人默默闭嘴。 堰山君也在此时收回手,姜望的行为吸引了饶夫人全部注意力,两人相视一笑。 壤驷府外,苏长络怔然想着从马车下来的饶夫人,他说自己只是避雨的,饶夫人好像没认出他,毕竟在过雪小镇里他们也没怎么接触。 只是没想到还能再见面。 苏长络当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仅仅是意外罢了。 他现在唯有刻苦修行,为小镇所有人报仇。 看着雨滴忽然成了冰雹,又忽然下雪,苏长络正满脸惊异,巷子里便陡然多了一道身影。 河伯面色相当阴沉。 姜望的出现,让躲在池塘里的祂紧张死了。 目睹姜望入了书房,祂原以为堰山君改了主意,要帮祂杀死姜望。 没等祂欣喜,便听见堰山君和姜望的对话。 祂第一时间是惊怒,接着便想逃,但堰山君早有准备,祂逃不掉,甚至被堰山君揪出池塘,扔到了府外苏长络的面前。 大雪只下在深巷和壤驷府里,那是一种天然屏障,祂依旧无法逃脱。 河伯努力平复着情绪。 既然堰山君想看一场表演,那祂就演。 毕竟也没别的办法。 祂只是感觉有些耻辱。 是堰山君带给祂的,也是姜望带给祂的。 因为祂的对手是姜望的徒弟,小小洞冥境修士。 这样也好,杀不掉姜望,就把他徒弟杀死。 拿祂给徒弟做修行?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祂是谁? 澡雪境的大妖! 河伯在转换心思。 苏长络的脑海里也响起姜望的声音,“修行开始了,在你面前的是一只大妖,杀死祂。”m. 大妖? 苏长络紧张的咽唾沫,颤抖着声音说道:“老师您在开玩笑么?” 姜望说道:“这是一场修行,只会让你变得更强,举起手里的剑,斩下去,若是没能让我满意,这第一场修行也会是最后一次,你自己看着办。” 苏长络低头沉默。 然后攥紧手里的剑,再抬眸满眼坚定。 他要变强。 这是老师第一次教他。 虽然没有懂,但他必须举剑。 看着那幅画面,堰山君笑道:“姜先生神异,我的病有救了。” 姜望平静说道:“我会全力以赴。” 他又看向饶夫人,说道:“想来夫人也不愿自家相公出什么意外吧。” 饶夫人点头,声音软糯说道:“拜托先生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五十七章 置之死地的绝境一战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七章置之死地的绝境一战壤驷府外,风雪声掠耳。 但苏长络内心很静。 他摒除一切杂念,唯有出剑的决意。 站在巷中的河伯却忽然说道:“你可知我是谁?” 苏长络面无表情说道:“是我即将杀死的妖。” 河伯嗤笑道:“姜望是让你送死,当他徒弟何其悲哀,我与他早有接触,浑城第一次被袭击,便是我策划的,那时候没杀死他很是可惜,但你老师也没杀死我,所以你会死。” 苏长络面色一紧。 是老师也没能杀死的大妖? 他很快决然道:“妖孽!休要坏我心境!” 说着便直接出剑。 河伯冷然一笑,纵使面前只是洞冥境的小家伙,可姜望毕竟就在院墙之内,因此祂没有丝毫留手,想在瞬间杀死苏长络,让姜望救之不及。 祂露出自信的模样,伸手便抓向苏长络的剑, 原想着直接将剑崩碎,将人溅成马蜂窝,没想到苏长络的剑却极其坚固,剑身滑着掌心蹦出火星子,苏长络顺势又扭转腰身,来到河伯侧面,翻转手里的剑,重然斩落。 河伯下意识挥臂格挡,苏长络一击不成,便飞速后撤。 两者再次形成之前那般对峙画面。 看着面前微微喘气的苏长络,河伯察觉到不对劲。 “原来你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厉害,说什么老师也没能杀死你,纯粹是在唬我吧,想来也是,既是一场修行,那我便有杀死你的可能,无非是做到让老师满意。” 河伯面色难看。 他看向壤驷府,暗自咬牙。 书房里,堰山君微笑说道:“姜先生遏制病症的能力当真非凡。” 姜望平静说道:“病症尤重,恐担心阁下难以忍受,便要尽量平衡,减缓疼痛,方能更好救治。” 堰山君说道:“纵得平衡,关键仍在入药,姜先生很有信心能够药到病除?” 饶夫人拽了一下相公。 堰山君连忙赔笑。 姜望看着他们,说道:“所以要下重药。” 堰山君说道:“此病折磨我多年,日夜苦不堪言,若能痊愈,必有重谢。” 饶夫人再次说道:“拜托先生了。” 姜望嘴角微扯,配合演出的我,好累。 “现在需要安静,谁也别说话。” ...... 河伯好恨。 祂就不该来。 或者应该早点离开。 是想着堰山君的确神通广大,将得霁城妖气藏匿无形,冒着风险跑这一趟,若不捞点好处实在可惜,祂哪里想到姜望会突然出现在霁城,堰山君虽拒绝帮忙,但终归能庇护祂,耐心等着姜望离开便是。 结果姜望却来了壤驷府,甚至是堰山君刻意所为。 河伯觉得自己很像个小丑,在栖霞街底下被镇压的真正河伯被梁小悠吞掉后,河伯以往的大妖风范便很难维持。 想着真正河伯归来,自当哪里都能去得,祂此前每日想着怎么吞噬苦檀剑神,可陡然没了底气,纵使与梁小悠合作,也是处处谨小慎微,道行没有恢复到鼎盛时期,能轻易杀死祂的存在实在太多。 祂现在就像是提线的木偶,被人控制着表演节目。 非是苏长络的剑有多么结实,也非是苏长络有多么强,是祂真的变弱了。 祂的道行被死死压制在澡雪境以下。 “是要给予足够的危机感,又让我无法轻易杀死他么。”河伯冷笑道:“真是个好老师啊。” “你自言自语什么呢?”苏长络现在信心十足,高喝一声,便是数剑齐出。 剑光大盛,雪花狂卷。 河伯衣袍猎猎作响。 祂身影陡然消失在雪巷里。 苏长络蓦然一惊。 紧跟着一只大手便呈现在眼前,砰的一声,巷内石板路崩碎,河伯摁着苏长络的脑袋,低眸俯瞰,森然笑道:“没有认清自己的实力,盲目大意,这便是姜望的弟子?” 苏长络龇牙咧嘴,两腿直蹬,被河伯死死按在地上,难以挣脱。 “压制我的道行又如何,似你这般废柴,我轻易就能抹杀!” 苏长络瞳孔微颤,他心下感到羞愧,原来是老师暗中出手,将眼前大妖的道行压制,他以最快速度收拾好情绪,伴着一声龙吟,戾王朝镇守神后裔的蛟龙从衣襟里蹿出,身形见风就涨,一口咬住河伯腾空入云。 蛟龙翻转腾跃,在雪雾里使劲甩着河伯,祂很想将其咬碎,奈何河伯身躯如铁,差点把祂龙牙给崩掉,只能试图把河伯甩晕,接着飞向更高处,再高昂着头颅,猛地把河伯甩落地面。 刺耳的破空声可以得见河伯摔落的速度。 苏长络咬紧牙关,盯着疾速下坠的河伯,凝聚大量黄庭炁,巷子里的石板路炸裂,他身影一飞冲天,高举着手里的剑,就要将其直接刺穿。 但河伯身形骤止,使了招倒挂金钩,指尖轻点剑身,往旁边挪移数寸,然后甩手一巴掌就把苏长络拍飞。 祂微微抬眸,看着俯冲而下的蛟龙,瞬间掠空而起,来到蛟龙尾部,双手紧紧抓住,使了招飓风盘旋,把蛟龙甩的晕乎乎,继而猛地撒手,直接就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蛟龙即将摔出深巷范围,却有无形墙壁阻隔,又跌落巷中,发出一声哀嚎。 河伯无法逃走,苏长络和蛟龙也是同样不能离开巷子。
但巷子里的战斗,整个霁城都毫无所觉。 只有姜望和堰山君能目睹且听见,当然也有蔺高岑。 虽然姜望因为不想陪着堰山君演戏,禁止他们再说话,堰山君此刻还是没忍住说道:“居然有一条蛟龙,哪怕并非真龙,但先生的徒弟也是不简单啊。” 饶夫人好奇说道:“什么龙?什么徒弟?” 姜望扶额,看着堰山君又开始胡诌解释,他选择保持沉默。 自顾自做着所谓治病的步骤。 治病这场戏还是得演,否则难以糊弄饶夫人。 ...... 蔺高岑趴在墙头,他是表面上唯一的看客,任凭巷子里发生何事,壤驷府都始终如初,所以哪怕算是离得很近,也没受到半点影响。 他依旧面无表情,扮演着虚假看客。 苏长络单手持剑,微微屈身,大口喘着气。 蛟龙重新变幻小蛇模样趴在他的肩头,像是仍在迷糊。 河伯前所未有的平静,看着对面苏长络说道:“怪不得姜望如此放心,你身边竟有化神的白菻,可惜是神裔,年纪幼小,算不得真神,但有祂协助,足以让你拥有与洞冥境巅峰一战的实力。” “归根结底,姜望的目的是磨炼你,所以必须要让我比你更强,我无法改变这般局面,但我能拼尽全力改变结果,姜望想要的结果是我死你活,我要的结果是你死我活。” 河伯随即又摇头说道:“可我真的杀死你,自己怕也活不成,怎么都是死的局面,方能无所畏惧,把我现有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苏长络没有说话。 因为他相信老师。 老师让自己杀了祂,自己便一定可以杀了祂。 正像河伯说的那样,必须无所畏惧,拼尽所有。 他伸手拍了拍肩头趴着的蛟龙,低声说道:“打起精神来,别管我是否能承受得住,把你全部的力量都给我。” 小蛟龙迷迷糊糊点了下脑袋,钻入苏长络胸口衣襟。 苏长络吐出口气,攥紧手里的剑,朗声道:“这一战,才刚刚开始!” 河伯轻笑一声,虽然被压制到只有洞冥境巅峰的道行,而且也是同境里够不上真正巅峰的程度,却是苏长络踩飞剑都赶不上的,可毕竟有神裔蛟龙,能极大拉近距离,所以河伯没有自大,祂同样全力以赴。 只要不出差错,祂就能一直占据上风,直至杀死苏长络。 祂相信,那不需要太多时间。 苏长络浑身紧绷,额头青筋暴突,炸裂般的力量汹涌而出,他艰难承受着蛟龙之力,急需大战一场,于是便朝着河伯狂奔,一剑势大力沉,贯穿整条巷子。 河伯自岿然不动。 祂微微眯眼,这一剑的力道可比之前强了太多。 苏长络疯狂出剑。 剑光遍及深巷。 作为看客的蔺高岑被迫遮住眼睛。 嗡鸣声将得其余声音尽数掩盖,大雪更急,寒风更烈。 河伯身形瞬间高出十丈,祂低头俯瞰,抬脚踩向苏长络。 苏长络举剑便砍。 但河伯来势汹汹,且脚掌巨大,虽然没能直接踩中,也让苏长络倒飞出去,他左掌撑地,掉转身形,又踉跄后退几步,面色煞白再转红,吐出一口血水。 姜望并没有把河伯的道行压制太狠,而且河伯毕竟是大妖,哪怕力量真正平衡,丝毫不差,论表现出的战力也会比苏长络更强,刚刚修行几年的人,想要轻而易举弥补数百年的差距,谈何容易? 道行并非唯一的衡量标准,在各种因素的影响下,若是没有能直接碾压的力量,别的东西自然就显得尤为重要。 苏长络陷入苦战。 伤势越来越重。 河伯将要一鼓作气,结束这场糟糕的表演。 这次堰山君没有当着饶夫人的面说话,而是以心声说道:“你徒弟的结局好像已经注定了,接下来是要亲自出手?若是这般,我可得帮助河伯解封祂的力量。” 姜望回以心声,“此战是一场修行,当然要靠他自己。” 堰山君说道:“他没有半点胜算,已经施展出浑身解数,又如何靠自己?” 姜望说道:“他的确已经把所有能耐都施展出来了,但修行就是要不断突破极限,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等他快死了,便也就赢了。” 堰山君惊诧道:“你这是什么修行方式?” 姜望笑道:“独属于我的修行方式。” 堰山君满脸狐疑。 姜望心里嗤笑一声。 他纯粹是在瞎扯,这场战斗的意义其实很简单,说是磨炼也可以,重要的是让苏长络体会到艰难,那么再用仙人抚顶,便是顺理成章。 姜望朝着窗外伸手。 河伯的力量骤然增强。 堰山君眯眼,这又是在搞什么? 怕徒弟死的太慢了? 姜望是在掩饰仙人抚顶。 他看了一眼饶夫人,又看向堰山君,笑着说道:“你的病......治好了。” 堰山君皱眉。 饶夫人大喜。 河伯是又惊又喜。 祂没有去细想到底怎么回事,最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第一时间就全力碾死苏长络!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五十八章 那个爱读书的妖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八章那个爱读书的妖摇摇晃晃站着的苏长络,模样很是凄惨,衣裳破烂不堪,沾染着鲜血,眼皮沉重耷拉着,河伯的妖气裹挟而来,让他难以呼吸,更像是无意识的举剑反击。 “死来!” 河伯没空想自己的道行怎么忽然增涨了些,不管是故意的还是出了什么差错,祂需要第一时间把握住机会,免得再出别的意外,纵然之后会被姜望杀死,但拉了苏长络垫背,都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祂下手狠绝,毫无保留把增涨的道行尽数施展出来。 河伯自然也看到难以站稳的苏长络颤巍巍举剑,祂觉得有些好笑,有时候执着这件事会显得很蠢笨,在无法抵抗的情况下,依旧坚持跟转身就逃,是大多数人都很容易做出的选择。 虽然眼下局面逃或不逃,也没什么区别。 最终都是死。 河伯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哪怕祂很想在此刻嘲讽姜望。 但直接杀死姜望的徒弟,是相比前者更快意的事。 祂已来到苏长络面前。 阻塞整条深巷的巨掌顷刻就能把苏长络碾成渣。 此时苏长络正好完全举起手里的剑。 他仍是低垂着脑袋。 颤巍巍举剑的姿态,斩出的是一道剑气长虹。 在这之前,苏长络是跟着谢吾行修行的,他学了些剑士的招数,但那是下意识斩出来的,雪白银光充斥在深巷里,将得风雪尽数阻隔在外,又摧枯拉朽般崩碎河伯的手掌,剑气丝毫未止,斩在河伯胸膛,将其瞬间轰飞。 深巷里陡然变得静谧。 自始至终趴在墙头观战的蔺高岑露出震惊的神色。 他已经很少有夸张的表情变化,但这次实在控制不住。 毕竟是真正踏上了修行路,不再是一介凡人,他很清楚纵是被压制了道行的河伯也是非常可怕的,他更是看得清楚,苏长络处在强弩之末的状态,甚至更差。 在必死无疑的局面下,苏长络那笨拙且困难的举剑动作,却直接重创河伯。 蔺高岑没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河伯同样很懵。 祂看着自己消失无踪的半截手臂,看着被洞穿的胸膛,难以置信看向依然垂着脑袋,保持举剑姿势的苏长络,周身萦绕的气息,让祂清晰明白,那是洞冥境巅峰! 破境了? 什么玩意儿? 洞冥境与洞冥境巅峰,洞冥境巅峰与澡雪境,前者是相隔一个小境,后者却是一大境。 有神裔蛟龙的协助,苏长络能跟洞冥境巅峰道行的自己打得有来有回,虽然也只能做到这样,大部分都处在劣势,但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他没办法像前面那样再次跨越到澡雪境,可却意味着同境无敌的极高概率。 河伯已经最快反应,防止会出现的意外,但真正防的是姜望,结果意外却出在了苏长络身上。 祂现在终于能想到,为何自己的道行忽然增涨,那是姜望故意的,他很清楚苏长络会破境,意识到自己真的成了踏脚石,河伯怒不可遏。 但祂没想明白,苏长络怎么就破境了? 苏长络身子一抖,像是突然惊醒。 他茫然看着对面河伯,又看了看手里的剑,虽然破境,但伤势仍在,他没有第一时间意会到破境这件事,伤势虽然没办法因破境而痊愈,但精神却在慢慢好转,让他因为伤重而模糊的意识重现清明。 黄庭里的炁也在疯涨,且渐渐恢复些力气。 姜望的声音直接在深巷里响起,“神入黄庭,固守本元,别让新生的炁有丝毫溢散,稳住境界后,结束这场战斗。” 苏长络精神一震,彻底清醒,重重点头。 河伯声嘶力竭道:“姜望,你欺我太甚!” 祂直接袭向苏长络,要固守本元自然便做不得其他事。 但祂刚迈出一步便僵在那里,有灼热气息在巷子里流转。 河伯愤怒的表情定格,祂更惊恐于姜望的强大,上次交手虽说不敌,可也算相差不大,现在姜望不仅能随意压制祂的道行,也能轻描淡写抹杀祂。 祂因姜望出现在霁城而慌乱,却在此时更清楚姜望处在何种层面。 祂不能动,也说不出话。 但能传音给堰山君,“姜望此子的成长速度匪夷所思,亦是热忱于降妖除魔,别管是为了看戏还是别的目的,我死无所谓,可姜望必须要除掉!” 堰山君回应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河伯微微松了口气,只要堰山君出手,姜望必死无疑,祂平复情绪,默默盯着对面很快固守本元再次提剑的苏长络,同时祂身上的禁锢也消失。 祂想着姜望的徒弟亦是天赋极高的存在。 就算破境,有了更多且更能减少损耗的黄庭炁,但毕竟伤势极重,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力量,事已至此,用一身换取姜望徒弟一命,也不算太亏。 祂这般想着,苏长络已出剑。 雄浑气息崩现,剑气斩破风雪,直袭河伯。 堰山君轻抚着饶夫人的小手,一心二用,嘴上说着治病的事,心声则是另一番话,“你虽然没有真正出手,可也算帮了自己徒弟,这便是作弊,至少表面上我在庇护河伯,因此,我也要做点什么。”
姜望声音平和说道:“阁下庇护的方式当真奇特,我想河伯都气坏了吧,祂气我,也会气你。” 堰山君笑道:“我其实更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只是因身份的问题,太多人或者妖在意我,想想就是一件很烦的事,也许你有听闻,但却无法真正了解我。” “妖怪说一书里有记载,别的妖可能不会喜欢这个书名,但我没什么所谓,它毕竟是人写的,书里有一页篇幅很浓重的描写了我,描写的是漠章战役的事。” “著书的人也是那个期间存在过的,虽然不曾见过面,可我觉得他写的非常好,把我写成了书痴。” “有部分内容的确很真实,我确实做过那些事,剩下是他自己延伸推断的,哪怕并非事实,而我想说的是,我跟很多妖都不一样,因为我是真的爱读书。” “在漠章战役期间我都能因为看书躲清静,坐视人间修士与妖的厮杀,让得当时许多妖直接陨落,书上有说,漠章战役的胜利,有一部分要归功于我,这稍微有些讽刺,但我也要承认。” “可事实上,我做得那些事,改变不了最终结果,只是让既定结果提前了几年,虽然有妖因我而陨落,但人间修士也损伤惨重,区别只在于,我若出手,双方损失的数量会有不同。” “毕竟人间修士是把我算在里面的,自然要派出能与我抗衡的大物,只是他们没想到我躲在一旁看书,根本没有露面,在他们看来,我当然有功于人间。” “然而那场战役真正抵御的是我父亲漠章,那些损失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其实能够忽略不计,并不会因为一个大物的存活,就可以把胜算提到最高。” 堰山君示意饶夫人给自己倒了杯酒,又在饶夫人警告的眼神里,轻抿一口解解馋,看着姜望以心声说道:“那个时候大物何其多?哪怕是我,也排不上太靠前的名次。” “此时河伯非彼时河伯,祂遗忘了许多事,青冥一战,天庭崩塌,幸存的真仙在人间避世不出,看不到青冥,也就没了飞升的可能,当世天赋再高的人,也有了限制。”33 “那么姜先生的天赋在河伯眼里是很大威胁,在我眼里其实没有分别,何况我根本不在乎旁妖的死活,只要没有威胁到我,威胁到我的兄弟姐妹,人间多了谁,也耽误不了我看书享乐。” “你再高能高过曹崇凛?能高过剑圣?他们在此人间又怎样?杜言若企图血祭一城,有我的身影在里面,结果不也是大事化小,当然这里面是有别的因素,不意味着他们真的杀不死我。” 堰山君笑道:“我很相信,你能成长到可以杀我的程度,虽然我可以将你提前扼杀,但其实没太大必要,除非姜先生没有理由的非要存着杀我的念头,咱们此刻吃着暖锅喝着酒,相谈甚欢,便很好。” 祂挑起眉尖,幽幽说道:“姜先生没有真的抱着以后杀死我的念头吧?” 姜望平静说道:“我其实也很怕麻烦,阁下没想杀我,我自然也不会想着杀阁下。” 话虽如此,但他却想着另外一件事。 堰山君的确是很特别的妖,可这件事有个前提。 祂的兄弟姐妹。 其中就有拂魈君。 别说姜望有想着实力够了杀死拂魈君,拂魈君也必然会想着杀死姜望。 所以保持相谈甚欢这件事,颇有些难度。 拂魈君要杀他,堰山君有可能看戏,但他如果要杀拂魈君,堰山君还能继续看戏? 只能说,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们没有要杀死对方的想法。 那就保持着。 姜望终究处在劣势,所以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堰山君满意。 能怎么来的怎么走,才是正经事。 只是很可惜,来霁城这一趟怕是汲取不到什么养分了。 堰山君微笑说道:“我们都是看戏人,那么为了更精彩,你帮了自己徒弟,我也帮一把河伯,不过分吧?” 姜望皱眉说道:“阁下想怎么帮?” 堰山君说道:“让两者再此保持平衡。” 姜望轻笑道:“如此一来,我还得再帮你治会儿病。” 堰山君笑道:“治病当然要彻底治好,免得复发。” 最后两句话他们没有再用心声,饶夫人紧张说道:“先生辛苦,要治好我家相公啊,可别落了什么病根,届时先生需要什么,妾定然竭力满足。” 姜望笑道:“好说好说。” 啪! 巷里清脆声响,河伯倒退着撞上壤驷府的院墙。 祂意外于苏长络表现出比预料中更强的力量。 祂俨然处在下风。 哪怕报以死志,想拉着苏长络垫背,但很难做到的时候,祂真的有些慌了。 然后祂便察觉到自身道行的再次增涨。 只能是堰山君相助。 祂森然冷笑,“被你这小家伙弄得这般狼狈,实是莫大耻辱,你有姜望护着,咱也有人护。” 见此一幕,堰山君颇有歉意,我很惭愧啊。 但无妨,我看得开心。 姜望也觉得此刻河伯好可怜。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五十九章 别开生面的一场戏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九章别开生面的一场戏剑锋上一抹寒光激荡而出。 苏长络没有搭理河伯,破境那一刻,蛟龙的力量也有增涨,虽然很微末,但也让苏长络意识到,戾王朝镇守神后裔的蛟龙能哺他,也能被反哺。 这是帝王与真龙的关系。 虽然苏长络并非帝王,蛟龙也非真龙。 但他们确是帝王与真龙的后裔。 两者合则盛,分则只有被河伯碾压的结局。 剑上寒光伴着龙吟,那是苏长络迄今为止能斩出的最强一剑。 河伯也想尽快结束,而且祂觉得自己必赢。 浓郁妖气铺满整条巷子,趴在墙头的蔺高岑感到些微窒息,他只能被迫远离。 剑气刺入妖气,妖气裹着剑气,卷积着飞沙走石,呈分庭抗礼之势,若非有姜望设下屏障,此间早已化作虚无。 妖气张牙舞爪,形成怪物模样,灯笼般的血眸高挂夜空,画面极为震撼,压迫感十足。 苏长络显得尤为渺小。 但他面色沉静,几个箭步往前,身形高高跃起,闷雷般炸响充斥深巷,蛟龙嘶吼着冲破妖气黑雾,苏长络站在蛟龙的脑袋上,盯着夜色血眸,抬手便是蓄势待发的一剑劈斩。 紧跟着又是数剑连出,剑鸣响彻夜空,宛如烟火崩散,展现出一幅绝美画卷。 此时苏长络的修为境界和河伯的道行处于绝对的平衡,打破平衡就意味着胜负即定,有蛟龙之力的辅助,他不断的出剑,每一剑都是尽可能降低损耗的同时做到杀力最强。 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 那意味着杀不死河伯便会消耗殆尽,再无还手之力,那就斩出最强最快的剑,持续输出,在河伯有机会反击之前便一鼓作气将其碾成渣。 连绵炸响在夜空里回荡,经久不息。 苏长络仿佛本能一般,没有丝毫停歇,也浑然不在意别的,哪怕已经面色惨白,哪怕持剑的双手衣袖彻底炸裂,鲜血淋漓,哪怕大量损耗让得黄庭有枯竭之态,他依然没有停止出剑。 直至姜望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如擂鼓般响起,“可以了,河伯早就被你轰成渣,再出剑,你便要去陪祂了。” 苏长络骤然止剑,目露迷茫。 眼前仅剩残余未散的妖气,确实没了河伯的踪影。 霁城河伯的确已死,死得杀祂的人都没注意。 别处藏匿的河伯则很在意。 距离霁城大概三百里,有处山涧,河里河伯露面,祂急促喘着气,满目阴郁之色,河伯之身可以死,因为人间还有河伯,但不能死得这般屈辱,祂怨气冲天。 却在下一刻浑身僵住。 祂眼眸轻颤,忽而瞳孔骤缩。 涧上多了两道身影。 苦檀林剑神。 满棠山执剑者。 糟糕! 祂气急攻心,忘了这两个怪物正在找堰山君,陡然释放的怨气直接将他们引了过来。 “又是河伯,怎么哪都有你。”程颜蹲在涧上,俯视下方河流里的河伯,指尖轻轻一点,河伯便难以自制的脱离河面,苦苦挣扎着飘到程颜旁边。 “你刚刚在发什么脾气?”程颜环顾四周,此地只有河伯一个妖,也没有旁的人。 河伯保持沉默。 程颜直接揪住祂的头发,将之稍微提起,凑近些说道:“我在问你话呢。” 河伯感受到莫大耻辱,加上刚刚经历的,祂快气炸了,果然就不该答应判官出来,数百年来,祂何曾遭遇过此等事?还是接二连三的。 想到这里面终究也有堰山君的事,而剑神两人迟早会找到祂,河伯没再沉默,“堰山君在霁城壤驷府,姜望也在。” 程颜挑眉。 剑神默默看着河伯。 河伯紧张说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m. 剑神淡然说道:“降妖除魔是我辈应尽之事,何况我已猜出你的秘密。” 河伯瞪大眼睛。 剑神直接拔剑。 涧上乍起一团血雾。 河伯又死了。 ...... 霁城壤驷府,灯火通明。 堰山君以给姜望准备重礼为由支走了饶夫人。 姜望也让苏长络先回客栈休息。 他们则面面相觑。 “河伯确实该死啊,虽然剑神和执剑者早晚会来,但现在来就很麻烦,我该怎么隐瞒夫人呢。” 听着堰山君的话,姜望嘴角微微抽搐。 堰山君叹气道:“刚看了一场戏,便又要被你看戏,我很不爽。” 姜望说道:“那我走?” 堰山君说道:“你最好快点走。” 姜望真的起身要走,但他刚刚来到院中,便见天上两抹剑光骤落。 他默默想着,我不是非要看这场戏,是这场戏非要让我看。 他还是很有礼貌的朝着剑神和执剑者揖手。 程颜直接伸手揽住他,说道:“你怎么比我们更快找到堰山君?没缺胳膊少腿吧?” 说着,他上下打量,发现姜望很完整,反而惊奇道:“就算堰山君顾虑神都不会杀你,但怎么啥事没有啊?” 堰山君趴在窗前,笑呵呵说道:“两位,吃暖锅不?” 程颜看向祂,眯眼说道:“可以啊,我正好饿了。” 其实不管是剑神或是执剑者,都是第一次见到堰山君。 初见的第一印象,让他们有些意外。
但剑神什么都没说。 程颜径直入了书房。 剑神看向姜望。 姜望摊手说道:“凑巧了。” 剑神没有多问,也没有进书房吃暖锅,就站在院里。 敞开的窗户里面,是堰山君和程颜吃着暖锅,相谈甚欢的画面。 姜望先是皱眉,接着面色有异。 剑神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是心境角力,或者说是真性的角力,他们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变化都是一次胜负的开端与结束,但按照程颜的脾性,他很快就会脱离,直接拔剑,那才是他喜欢的打架方式。” 姜望点点头,说道:“壤驷府里有凡人,堰山君把程颜前辈拽入真性的战场,是想以最平稳的方式合其心意。” 剑神沉默片刻,说道:“原来祂会在意凡人?” 姜望笑道:“凡人里有祂的妻子啊。” 剑神表情微变。 他紧紧盯着书房里的两道身影,想着此事当真古怪。 程颜比他意料的更快拔剑。 堰山君好像很是无奈,祂朝着姜望挥手,“待会儿帮我解释一下啊。” 话落,书房里便再无踪影。 然后夜空里开始打雷。 纵是姜望也没能捕捉到他们的身影。 堰山君不提,看来执剑者也比他以为的更强啊。 “咋个回事?一会儿下雨下雪又打雷的?” 壤驷府里有了些喧闹。 没过多久,饶夫人回到书房,她看向站在院子里的姜望以及一个陌生人,再往书房里瞅了一眼,有些着急的来到姜望身前,声音软软糯糯,“先生,我相公呢?” 姜望笑着说道:“祂肚子疼,上茅房了。” 饶夫人关心则乱,连忙问道:“是病没治好?” 姜望摇头说道:“有我出手,自然药到病除,是单纯肚子疼,夫人别多想。” 饶夫人放心了些,颇为嗔怪道:“肯定是半夜吃暖锅吃的。” 姜望想了想,说道:“毕竟之前有病在身,确有这方面的因素,但以后就没事了,想怎么吃怎么吃,夫人也不必太管着。” 他心说自己可真是帮了堰山君大忙。 但若被堰山君知晓,不一定会感激他,反而要怒发冲冠,你懂个锤子! 被夫人管着,别提多开心了。 蔺高岑在远处看着。 他自始至终都没觉得堰山君是真的把饶夫人当做妻子,而是像养他那般,在体会不同身份的乐趣,对他是父亲,对饶夫人是丈夫,然后他突然想到,堰山君会不会在某一刻想给人当儿子? 蔺高岑以为可能性很大。 饶夫人作为主家,因打雷要下雨,请姜望和剑神入书房,别在院里站着,期间询问剑神是谁? 姜望正想着怎么回答。 剑神便自己说道:“路过避雨的。” 饶夫人终究心善,虽然好奇他是怎么避雨避到后院来的,为啥没人通禀,但还是以礼待客,相当周到,让默默观察她的剑神抛开堰山君的问题,不得不赞叹此女的为人处世。 姜望没法得见堰山君和程颜的战斗,也就不再想着去看,而是回答着饶夫人各种问题,皆是有关堰山君的病以及之后需要注意的地方。 饶夫人细致到让姜望都有些咂舌的程度,毕竟编瞎话也是技术活,他险些几次没回答上来问题,惹得饶夫人以为堰山君的病会复发甚至落下严重病根,姜望真是好一番解释。 剑神一直沉默不语。 他愈发觉得此间氛围相当怪异。 堰山君到底是何目的? 时间慢慢流逝。 堰山君和程颜终于回来。 然后剑神递去了眼神。 堰山君面色微僵。 祂有些烦。 但剑神又看了饶夫人一眼。 堰山君便看了姜望一眼。 姜望反应很快,直接说我上个茅房,便跑了出去。 等天上再次打雷,姜望才慢悠悠返回。 程颜好像在自己家一般,大口吃着暖锅,饶夫人在旁面露尴尬。 看到姜望,饶夫人颇为急切说道:“先生,相公刚回来,又去上茅房,真的没事嘛?” 姜望扶额,显然,堰山君的借口找得很草率,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都躲出去了,回来还要帮堰山君解释。 他只能苦闷说道:“很正常,是在排毒而已,过了今夜就没事了。” 饶夫人还是很信任姜望的,然后看向程颜,犹豫了一下,嘀咕道:“怎么来府里避雨的人这么多。” 第一个是苏长络在府外避雨,第二个是剑神在后院避雨,程颜更厉害,不光是避雨,当着主人的面,问都不问,端起碗就吃,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姜望唯有尬笑一声。 虽然没看着打戏,但也算看了一场别的戏,还是亲自参与的那种。 好累啊。 堰山君和剑神一战比程颜结束的快,而且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们也是洒脱,直接告辞。 姜望早就想走了,原本没想着接受饶夫人的重礼,现在的情况是,若不接着的话,会显得很亏,于是神国里便多了好几大箱金银,虽然咱有,但也不会嫌多。 饶夫人亲自送姜望出门。 姜望挥手说道:“别送了,就到这里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六十章 那座名为有鳞的小镇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章那座名为有鳞的小镇姜望在饶夫人热情的欢送下走出深巷。 他满脸疲惫。 剑神和执剑者在巷口等候多时。 “堰山君很怪。” 程颜目视那道曼妙身影回府,啧了一声,看向姜望说道:“你也很有问题啊。” 姜望无奈的大致说了说之前发生的事。 程颜惊疑道:“世上居然有堰山君这样的妖?” 剑神皱眉说道:“妖言不可轻信,纵使堰山君身份特殊,但给予条件的同时也要严加看管,何况涉及凡人,我们需要暂且留在此地盯着祂。” 这便不关姜望的事了,他问道:“青玄署暂代行令举宴一事,两位前辈是不打算去了?” 程颜摊手说道:“人家又没邀请我。” 剑神说道:“我虽然在青玄署任上卿之位,但并非青玄署的人,有他们解决不了的妖怪请我帮忙可以,其余事便算了,不管那个暂代行令的小家伙有什么背景,还敢对我有什么异议不成?” 姜望又问道:“那这个暂代行令的人是不是褚春秋的私生子?” 程颜面露古怪。 剑神也是微微挑眉。 姜望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平白无故冒出个年轻人,据说是刚踏上修行路,还有比褚春秋私生子更能解释的?” 程颜说道:“你这么想也没什么问题,你一提醒,我反而也有些好奇,但具体要看那个暂代行令是多大年纪,太年轻的话,就没可能会是褚春秋的私生子。” 姜望问道:“为何?” 程颜笑道:“因为褚春秋曾被人打伤,没了能力,但在他正常的时候未必没有私生子,可如果真有的话,这么些年,怎会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我甚至怀疑,是褚春秋故意整这一出,假装自己有个私生子,他有问题这件事可不会承认,没有比在受伤后还生了儿子更能打破所谓谣言了。” “虽然也没什么谣言,毕竟除了我满棠山,大人物不会嚼舌根,小人物谁敢非议褚春秋?没人说,自然便有很多人不知情,他无非是自己内心压抑。” “真相属于前者或后者,就要看那个暂代行令的具体年纪了。” 姜望瞠目结舌,没想到啊,怪不得褚春秋面显阴柔,白得不像话。 剑神说道:“也别妄加揣测,就你说褚春秋不行最欢,你怎么当面羞辱他无所谓,四处宣扬就过了,万一他很行呢?” 程颜嗤笑道:“这话说的你自己信么,虽然我没有实际证据,但我就是这么认为,而且坚定认为他不行,哪个正常男人像他一样,哦,我没说你啊,你只是纯粹的虚。” 他拍了拍姜望的肩膀,做出解释。 姜望顿时黑脸。 “告辞!” 程颜也没有拦着,反而看向剑神问道:“你说猜出河伯的秘密是什么意思?” 剑神说道:“天下河伯有很多,但若是跟傲因的天赋相同,便很奇怪,姜望有接触的只有两个河伯,我很确定杀死的那个是第三个河伯,祂认识姜望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值得猜疑的,是因万千古卷对河伯的记载都相对较少,我更相信河伯其实只有一个,但躯壳却有很多。” 程颜说道:“没所谓,躯壳再多,终是一剑杀之的废柴。” 剑神说道:“跟堰山君打过后,有什么想法?” 程颜砸吧砸吧嘴,说道:“迄今为止打过的最强妖怪。” 剑神点点头,说道:“而且我能确信,祂真想杀我们的话,很容易。” 程颜说道:“毕竟是漠章之子啊,怕是有画阁守矩的道行,只有山主才能稳赢祂。” 满棠山里只有山主,天下能赢堰山君的自然不少,但也不多。 此般妖怪就待在苦檀,待在霁城一座府邸里,哪怕暂时很老实,也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情,好在程颜是垅蝉人,他没有剑神那么头疼。 ...... 谢吾行很懵。 他只是一觉醒来。 苏长络便破境了。 然后姜望说妖怪的问题已经解决,准备起程。 所以在他睡觉的时候,姜望背地里都干了什么? 最让他惊慌的是,老师来了霁城。 姜望没有解答谢吾行的诸多疑问,姚观海驾起了马车,小鱼三女入得车厢,苏长络坐上车辕,姜望趴在车窗边,朝着谢吾行挥手,扬长而去。 老师在霁城,谢吾行也就没必要跟着姜望去青玄署赴宴,要盯着堰山君的剑神,顺便有点事做,那就是亲自督促谢吾行修行。 姜望临行前,谢吾行很是豪气拍着胸膛,说着等下次见面,便是两个澡雪。 离了霁城,姜望就是真的虚了。 他瘫坐在车厢里,幸好提前备了些符箓,而且在因象城宝箓阁买的甘露神符还有不少没用完。 有剑神和执剑者在霁城,姜望也没再管那老媪的事儿。 阿空食物不离手,汝鄢青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可爱的嘞,小鱼虽然是武夫,但修行也不单是练拳脚,她向来如此,不管周遭环境如何,她都能做到心无旁骛。 姜望半躺着,微笑欣赏车厢里的风景。
数日后,他们来到一座小镇。 名为有鳞镇。 是跨出酒仙郡,已入漱河郡的第一座城偏南约莫四十里的山间小镇。 按照姜望的意思,直线上青玄,每过一城一镇都要停下,目的当然是降妖除魔,要赴宴不能只是赴宴,相比于此,赴宴反而成了顺便,哪有趁着机会一路降妖除魔汲取养分来得重要。 青玄署也在上炀郡,距离酒仙郡及漱河郡自然甚远。 迟到已是必然的事情,姜望能做的是别迟得太狠,这就够了。 离了霁城,确没碰到什么妖怪,姜望也不会刻意耽误,当是苏长络的修行,让他以蛟龙之力拉着马车,才能几日间便抵达漱河郡。 姚观海放缓车速,井然有序跟着前面百姓及商队入镇。 除了姚观海和曾经跟着镇妖使谈老六的阿空,剩下的都是第一次来漱河郡,因隋国疆域辽阔,一境便是一天地,各郡之间有相似者也会有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 但毕竟两郡相邻,差别总不会太大,可明显漱河郡要比酒仙郡潮湿,也更冷一些。 那是十分显著的感观。 正值申时,有鳞镇前百姓来来往往,看着无比繁华。 有鳞镇是有城门的,甚至也有城墙,但并没有围着整座小镇,只是个门面而已,把门面做得堪比一城,另外三面仅是栅栏围着,也是相当清奇的。 漱河郡名字的由来,便是有一条江河贯穿整郡,也有旁支细流囊括所有城镇,可以说,漱河郡便是以河养人,鱼脍最是出名。 姜望很自然便想到了河伯。 漱河郡显然是河伯此类妖怪最佳的栖息地。 苏长络在打量着有鳞镇,转头向姚观海低声说道:“守镇的都是第三境武夫,这里怕是很危险啊。” 姚观海瞥了一眼镇前两侧杵立的身披简易甲胄,腰间挂刀,手里持矛,个个面容刚毅的镇卫,再看向城头站着的身影,说道:“虽然气质很像,但并非军伍之人,应是招募的江湖武夫,有过颇为严格的训练。” “小小一座镇,城头站着个四境巅峰武夫,那是郡城的规模,想来此地经常遭遇妖怪袭击,但又一副欣欣向荣的样貌,有危险是真的,很安全也是真的。” 姜望一行,没有低于四境的武夫,没有低于洞冥境巅峰的修士,汝鄢青还算不上修士,所以没有引人注意,哪怕是第四境巅峰的武夫也很难像修士那般一眼堪破。 姚观海话音刚落没多久,在驾车即将入镇的时候,旁侧忽然蹿出一道身影。 是擦着苏长络蹿出去的,因此他嗅到了一丝异香,但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见守镇的那些武夫有人催着百姓入镇,有人已然出手,仅是一个回合,便有两位第三境武夫殒命。 苏长络惊愕说道:“这哪里安全了?” 姚观海眯着眼睛,安不安全的事另说,制造危险的不是妖怪,却是个修士,而且蹿出的那道身影目标明确,直袭城头上的第四境巅峰武夫,碍于镇卫反应迅速,及时拦截,方才挥着狼牙棒砸死了两个武夫。 没错,狼牙棒。 是长兵器形的,首端如枣核,植铁钉于其上,形似狼牙,握柄似是精钢,呈现两种颜色,尾部是黑色,中间是亮银色,长约有五尺,与那蹿出的身影一般高,毫无疑问是杀伤力极高的重器。 “是个姑娘。” 姜望趴在窗沿,歪头瞧着,旁边挤着汝鄢青的脑袋。 那位姑娘一袭黑衣,红色束发带伴着青丝随风飘扬,她轻而易举掠上城墙,双手持棒,高喝一声,照着城头第四境巅峰武夫势大力沉砸落。 砰的巨响。 城墙直接开裂,城头崩碎,烟雾弥漫间是四境武夫掠出的身影。 但下一刻姑娘便腾空而起,直入山林,消失不见。 一击未得手,毫不犹豫就走。 “是个即将破境巅峰的洞冥修士。” 姜望伸手敲了敲车板,姚观海扬鞭入镇。 镇卫们淡然自若的收拾残局,甚至没有安抚百姓,而围观的百姓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看事情结束便该做什么做什么,有鳞镇再次一片欣欣向荣。 苏长络愈发觉得怪异。 但看旁边姚观海和车厢里的老师都没说什么,但他也就忍着没问。 入镇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找客栈落脚。 有鳞镇看着繁华,实则街上道路狭窄,马车险些占满,百姓们纷纷避让,不管是房屋或是铺路的石板都很有历史气息,两侧商铺层叠,竹竿交互遍及,街面尽显湿意,孩童举着风车玩闹奔跑。 无一处不让汝鄢青惊叹。 马车行驶缓慢,姜望也在细细打量。 旁侧便有一家酒肆,但酒肆在二楼,下面是杂货铺,第三层是茶肆,第四层和第五层像是住着百姓,有撑起的竹竿搭着晾晒衣物,也有一条大黄狗在第四层撅着,没干好事。 斜面有穿着粗布麻衣提着木棍的男人叫嚣,吓得黄狗直接蹿没影儿。 行过这条街,视野变得稍微开阔些,面前是一条河,没有桥,只有沿着河的道路,屋舍商铺建筑把这条河三面围起来,沿着河更远的地方,似是仍有别的风景。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六十一章 你回头瞧瞧我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一章你回头瞧瞧我镇门直行,穿街见河,左拐对岸,有着一面最为明显的客栈锦旆,微微摇曳,上述——有来有往。 汝鄢青拽着阿空下车,满是好奇的到处张望,苏长络第一时间跟着照拂,他始终觉得这座小镇问题很大,担心会有突如其来的危险。 小鱼前往客栈办入住,姚观海反而越来越像个称职的马夫,由客栈伙计引领着停放马车。 姜望则直接坐在岸边,看着平静河面。 河面距离岸上只有三寸,直接沿岸坐着的话,毫无疑问双腿会浸入河里,所以姜望是盘膝坐着的,部分沿岸位置有摆摊的,但相对整洁,看着没那么乱。 姜望目视远方,这是河,并非是湖,自然是流淌着的,河面明显倾斜,处于上游,纵使下雨,河面也不会覆岸。 入镇的是一条街,围河的是鱼市也是集市,因只有三面,所以河岸上方构架着西南东北斜向的阁道,以便楼上的人往来。 顺着正北河岸出离鱼市的空旷山野,仍有鳞次栉比的建筑物,那里才是真正被栅栏围着的,前两处是有建筑及城墙,出入有鳞镇的道路也只有一条。 显而易见,姜望此时所处的地方,是有鳞镇最安全的范围。 因为一路行来都在车厢里,岸前懒散盘膝坐着的身影第一次被有鳞镇的人注意,正在旁边嬉戏打闹的孩童忽然变得安静,纷纷歪着头看他,姜望也歪了歪头看向他们。 “你真好看。” 有穿着碎花小裙,头发扎出两个小揪揪的女孩憨笑一声,旁边小伙伴纷纷附和,一会儿便嬉闹着围住姜望打转。 因在岸沿,空余处狭小,便几乎是趴在姜望怀里绕过去,他们好像很有乐趣,一个接一个,冲着姜望呲牙乐。m. 姜望微笑着,没说什么。 也有百姓注意到姜望那张脸,但他们没什么特别反应,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小鱼忙完客栈入住的事,姜望便起身挥了挥手,孩子们依依不舍,却也没再缠上去。 有来有往客栈分上下两层,阶梯在外面,姜望没管到别处晃悠的汝鄢青她们,跟小鱼和姚观海一前一后上楼,姜望径自取出藤椅,摆在二层楼廊上,俯瞰着鱼市全貌。 “可曾来过?” 双臂撑在竹木栏杆上同样俯瞰鱼市的姚观海摇头说道:“漱河郡是很大的,不比酒仙郡小,虽然相邻,但范围可大了去了,我也是第一回来这儿有鳞镇。” “两郡虽相邻,却有漱河挡着,曾经妖怪为患,是剑神拦江隔断,划分南北,因此酒仙郡人多走陆路入漱河郡,咱们来时的那条道路便是其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漱河极南端有个宗门,有鳞镇应该也在管辖范围里,只是不清楚那扛着狼牙棒的姑娘是江湖野修还是宗门修士,若是后者,便更有趣了。” 剑阁在酒仙郡,也是整个苦檀境最大的宗门,漱河郡里多是些小宗门,但是否存在隐世的澡雪境修士尚未可知,至少在明面上,漱河郡宗门掌教皆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 多亏是相邻酒仙郡,剑阁弟子经常下山,也会到漱河郡降妖除魔。 何况大妖在整个苦檀没那么常见,洞冥境巅峰修士足以解决很多问题了,虽然姜望很常见到,但更清楚天下还是洞冥境多,道行低的妖怪也更多,相比大妖,最难抹杀的其实是小妖,因为太多。 总不能把一境甚至一国跟妖怪一块抹杀,道行越低的妖怪繁衍能力越强,那是杀之不尽。 小霜山,便是漱河郡南端最大且距离酒仙郡最近的宗门。 只可惜姚观海也没有太多了解。 时辰尚早,姚观海便领着小鱼下楼,目的自然是修行,顺便也踏出鱼市,到另一处瞧瞧。 姜望躺在藤椅上,独自愣神。 直至晚霞普照,夜幕降临。 汝鄢青她们终于舍得回来。 苏长络看了眼累坏了的小师妹径直推门扑向床榻,阿空则捧着刚刚买的很多吃食蹲在一遍嘀咕着先吃哪个,他微微沉思片刻,朝着姜望小声说道:“老师,我没发现这里有什么问题,但总觉得有问题。” 姜望说道:“那便是真有问题。” 苏长络眼前一亮,说道:“是有妖怪?” 姜望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说道:“目前没看着,有可能是别的问题。” 他站起身,拍了拍藤椅,嘱咐道:“看着,别丢了,我出去转转,饿了就吃饭,不用等我。” 苏长络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问,默默看着老师慢悠悠下楼,而且差点踩空,吓得他一激灵,又见老师若无其事,回眸瞪了他一眼。 有鳞镇很怪,老师也变得怪了起来...... 姜望扶着老腰,年纪轻轻就那么虚,偏偏又不是那种虚,怎么反而更悲哀了呢。 他摇了摇头,抛开乱七八糟的念想,沿着河岸往前走,三面高耸建筑挂满了灯笼,让得此间亮堂堂,迎着月色下斜坡,入目是山林景秀,那里便没有太高的建筑,是正常的屋舍。 姜望有注意到某处气息,是姚观海在教小鱼练武,颇有些废寝忘食了。 他没有往那边去,纯粹沿着道路向前。 各种古树无规律的排列在有鳞镇,在夜色下仿佛一尊尊巨妖杵立。 虽然未曾感知到妖气,但也可能是没有神国力量,难免疏漏。
所以姜望需要亲自走一走。 而且是往偏僻处走。 夜风透着些阴冷,姜望微微打了个寒颤,但他面色如常,来到某株树下,树枝繁盛,青叶层叠,抬头无法见月光,他没能认清这是什么树,却能看清树上有道身影。 披头散发,倒挂着的身影。 姜望默默盯着。 他有种感觉,那人也在盯着他。 然后背后有人说话,“你回头瞧瞧我。” 极致静谧的氛围,抬眸正看着不知是否为人的身影,陡然响起阴恻恻的声音,唤作旁人定会被吓一跳,甚至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姜望依旧面无表情,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盯着倒挂身影。 那声音又响起,“你回头瞧瞧我呀。” 姜望则在想着,神国没什么反应,便是没什么危险,可谁知道回头会看到什么?世间妖怪不胜枚举,没人能自信全认得,尤其是拥有诡异手段实则道行颇浅的小妖怪。 身后的声音好像有些急了,变得尖锐,“你回头瞧我啊!” 姜望不动声色。 场间忽然变得极致安静。 倒挂的身影有了动静。 做出张牙舞爪的姿态,似要直接扑落。 与此同时,先前的声音又响起,而且距离更近,就像在姜望的左耳边吹气,“你不回头瞧我,我便来瞧你了。” 姜望径直向右转身,闲庭信步般走远。 “......” 倒挂的身影静止,无形彰显出很懵的状态。 有喀嚓喀嚓的声音响起,像是在咬牙切齿。 姜望有渐渐放缓脚步,但一直没有什么别的事发生,他暗想原来只是吓唬人的玩意儿,啥本事没有。 亏他还抱着期待。 然后他就开始加速。 吓人是真的吓人,而且神国力量无法涌现,他也没能耐降妖除魔,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连让神国力量涌现的能力都没有,那我还陪你玩个屁。 但经此事可以得见,有鳞镇确实有些问题。 姜望跑远了些,微微喘着气,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给自己贴了张甘露符,暗暗思忖。 “这是谁掉的金子?” 有跛脚的老翁蹦到姜望面前,指着地上莫名出现的一块金子。 姜望看着他,说道:“你当我傻?” 那块金子化作飞灰。 老翁凑近些,直接撕破脸,是真的撕破脸,“我让你瞧我,你咋不瞧呢!” 那般画面是很恐怖的,姜望心里咯噔一下,说道:“瞧你长得丑?” 老翁懵了。 你怎么反应跟别人不一样啊? 它血肉模糊的脸直接怼在姜望面前,幽幽说道:“你不害怕?” 姜望说道:“我害怕啊。” 老翁奇怪道:“我咋没看出来?” 姜望说道:“可能是你眼睛掉了。” 老翁忙把眼睛按上,然后愣了一下,愤怒道:“你耍我!?” 姜望有点后悔没准备些杀符,否则无需神国也能轻易灭杀此等小妖怪,他确实已经被吓了好几跳了,只是表面很镇静。 “像你这种家伙,有鳞镇里多么?” 老翁冷笑道:“那可多了去了,你既然被我逮到,就别想离开。” 姜望哦了一声,“以天为被地为床,也不错,没尝试过呢,希望能睡个好觉。” 老翁难以置信说道:“你有病?” 姜望实在懒得回答自己有没有病这件事,真的就地一躺。 老翁傻傻站着。 真是见了鬼了。 姜望睁开一只眼,有些失望说道:“原来你真的只会吓唬人啊,还以为追上来要做什么呢,浪费我感情。” 老翁气坏了。 我以前可是能直接把人吓死的好嘛。 我多厉害啊。 它生气的一摆手,说道:“你赶紧走!” 姜望坐起身,笑着说道:“我是要走,但你走不了了。” 老翁还没反应过来,便闻破空声疾至,整个直接炸裂。 小鱼收剑入鞘,姜望伸手,小鱼很自然把他拽起来,她什么都没问。 姚观海站在不远处,摸索着下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姜望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但像此般情况却发生过不止一次,到底是恶趣味还是别的原因? “有鳞镇里武夫颇多,我带着小鱼有细细观察,没发现任何修士,也没有府衙,因此外面守卫的江湖武夫便很奇怪。” “他们能练出军伍气质,绝非一朝一夕,没有府衙带领,他们跟谁学的?又是什么理由保护着小镇?” 姜望说道:“那个姑娘目标明确,想是会再来,要搞清楚无非是时间问题,咱们可以多待几日,现在回去吃饭睡觉。” 姚观海跟在后面,说道:“你是真没把青玄署赴宴当回事啊,虽然距离惊蛰尚有段时日,但依照我们现在的速度,等到的时候,他们早就散场好些日了。” 姜望笑着说道:“他们愿意等,我们就不急,不愿意等正好,就当外出散心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六十二章 有鳞镇守(上)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二章有鳞镇守翌日清晨,有阳光洒入屋里。 姜望坐在榻上醒神。 因为有来有往客栈房间有限,除了姜望以外,小鱼三女是住在一起的,苏长络则和姚观海住在一屋,虽然有来有往已经是有鳞镇最大的客栈,但相比别处城镇,确实只算小客栈。 姜望打开门,苏长络已在外面候着。 “小鱼姐姐在楼下已让伙计准备早膳,姚前辈和师妹他们尚未起来。” 姜望点了点头,抬眸看着清澈天空,低眸看着如洗河面,有鳞镇的百姓来来往往,已是呈现热闹景象。 他伸了个懒腰,慢吞吞下楼,苏长络跟在后面。 春意盎然下,有来有往的锦旆摇曳着,微风拂面,掀动他的秀发,谓之悠然长叹,只道此般氛围很是舒适。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鱼腥味有些重。 “热腾腾的包子哎,有鲫鱼馅儿,草鱼馅儿,各种鱼,啥馅儿都有哎!” 听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姜望大致能想到早膳是什么,昨晚的全鱼宴就已经让他长见识了,但别的不说,味道是真的很不错。 小鱼默默吃着鱼肉馅儿包子,看鱼吃鱼,颇有一番滋味。 搬出藤椅就躺在客栈门口的姜望微笑看着小鱼。 苏长络简单吃了饭,便到别处打探有鳞镇的情况,最重要的是探清镇卫武夫。 沿岸街上有孩童嬉戏,但姜望没有看到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孩,有鳞镇终究不算小,他未曾多想,等着小鱼吃饱,姜望便让她去叫醒阿空和汝鄢青。 姜望什么都没做,一直等到苏长络回来。 那已是午时。 在有来有往的二层楼,小鱼坐在窗前椅子上擦拭着剑,虽然不管吃什么都有鱼,但不过一日,很难吃腻,所以阿空仍是兴致盎然,汝鄢青则是兴致缺缺,毕竟她更爱素食。 漱河郡虽是鱼脍出名,但不意味着菜系全是鱼,只是有鳞镇的确更好鱼宴。 “有鳞镇原来是有府衙的,据闻有鳞镇守还是个很强大的修士,有她在,方圆数百里无妖。” “剑神前辈曾一剑拦江,剑意阻隔,漱河郡的妖便无法过河入酒仙,也是因为有鳞镇守,剑神前辈很放心,表面上是各扫门前雪,却并非致漱河不顾。” “有鳞镇守出自小霜山,与小霜当代掌教是同辈,剑阁弟子下山降妖除魔,小霜山作为壁垒,有鳞镇守便可一言定妖生死。” 苏长络面色凝重说道:“漱河郡南端一直以来安居乐业,但在某一日,有鳞镇守忽然仙逝,此间便渐渐又有妖怪作乱。” “有鳞镇卫皆是曾得镇守恩惠,或本来便是有鳞镇人,不管是江湖义气还是别的原因,能留下来的自然是一心护着有鳞镇,只是小霜山好像出了些问题,原来会下山相助的修士再也没出现过。” “在保护有鳞镇降妖除魔期间,府衙的人多数战死,索性剩下的人也直接成了镇卫一员,府衙便被遗弃,说是遗弃不太准确,只能说有鳞镇是由镇卫代管府衙之事,而府衙本身成了祠堂,里面摆着的便是有鳞镇守的灵位。” 正在小鱼旁边椅子上打盹的姚观海蓦然睁眼。 姜望思忖着有鳞镇守这个人,忽而挑眉看向姚观海问道:“有话?” 姚观海说道:“听长络讲起,我的确有了些印象,想当年我也是在苦檀各郡闯荡江湖,不能说尽观苦檀事,但某些未经事迹却也颇多听闻。” “在十年前,漱河郡有一女子扬名,在南端妖怪多患之地行走,令得众妖闻风丧胆,虽然都是洞冥境巅峰以下道行的妖怪,但除了剑神,那女子确是酒仙漱河两郡第二个让妖怪那般畏惧的存在。” “据闻那女子天资极高,尤其热衷降妖除魔,青玄署曾倾力拉拢,按理来说,肩负降妖除魔职责的青玄署很适合那女子,却被她直接拒绝。” “她更像游侠,独来独往,只因南端妖患频起,便扎根于此,誓要荡平妖魔,最盛名的便该是她和剑神联手除妖的事迹,能惹来剑神,自是有大妖出没,那也是一剑拦江的起源。” “那位女子的事迹我也是听江湖传闻,甚至没人清楚她的姓名,若有鳞镇守的事情无误,又能让剑神放心的,便该只有她,没想到她居然成了有鳞镇守。” 剑神一剑拦江后,漱河郡南端的事便都交予了女子,没了大妖,剩余的妖怪被解决也只是时间问题,姚观海没再刻意打听后面的事情,但他很惊讶于那女子竟是小霜山的修士。 她是怎么成为有鳞镇守的,姚观海倒是没有太惊奇,镇守一职可以是神都指派,也可以是郡守提拔,有那女子降妖除魔的事迹,自然当得上镇守位置,甚至绰绰有余。 毕竟大多数镇守其实是凡人。 郡下一城一镇皆有镇守,只有特别危险的地方,才会有境界颇高的武夫或修士担任,这两者除了来自神都,便必须得是武神祠及宗门里的人。 听着姚观海的话,姜望若有所思,说道:“所以有鳞镇出现小妖怪,是因为镇守仙逝的缘故,曾经畏惧她的妖怪又都跑出来了,甚至目标应该很明确,就是为了报复。” 姚观海说道:“我最好奇的是,十年前的有鳞镇守很年轻,现在怎么也不到三十岁,断然不会无缘无故死掉,是又有大妖出没,暗算了她?”
姜望微微眯眼说道:“若是这样的话,那我反而很期待了。” 镇卫里有第四境巅峰的武夫,寻常小妖自然不是对手,但他们毕竟都是武夫,让得一些没啥大本领的小妖怪混入有鳞镇也没什么稀奇的。 武夫能对付蠃颙以及傲因那类有形的妖怪,或因自身强横气血也能让魍魉这类的妖怪退避三舍,可此类妖怪哪怕道行再弱,武夫除了凭借霸道气血将之吓退,便根本无法触碰,自然也就杀不了。 除非是第五境宗师以上的武夫,直接就能以刚猛霸道的彪悍气息让弱小魍魉飞灰湮灭。 苏长络犹疑道:“但我们入镇的时候,那袭杀四境镇卫的姑娘是怎么回事?” 姚观海咂嘴道:“只能说明这里面有我们还不清楚的事。” 姜望似是心情很好,看向在盯着阿空发呆的汝鄢青,说道:“乖徒儿,是时候该教你修行了。” “啊?”汝鄢青一脸懵,她忽然捂住肚子说道:“我好像有点饿了,等我吃饱再修行吧。” 姜望看向苏长络,后者会意,跑出房间,花费了些工夫才带了吃的上来,有鳞镇都是鱼,要找到汝鄢青爱吃的素食很费劲,好在苏长络运气够好。 汝鄢青想着,你这倒霉师兄,这么勤快干嘛! 姜望在盯着她,她只能默默吃完。 “饱了么?” 汝鄢青眼珠一转,“哎呀,这东西不干净,我肚子疼!” 说着,她就要跑出去。 苏长络一闪身便拦住她,无奈说道:“师妹怎能扯谎呢,这样不乖哦。” 汝鄢青凶巴巴瞪着他。 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把苏长络推开,结果只是表演了出原地踏步,苏长络纹丝不动。 “好的不学,就学坏的。”姜望直接提起汝鄢青,哪怕他很虚,但拿捏汝鄢青也没花费什么力气,主要是汝鄢青也不敢挣扎,她噘着嘴吧,“我基础还没打好呢,修行的事不急。” 姜望说道:“你根本也没打基础,只是以前懒得管你,正所谓严师出高徒,继续放任你的话,便是为师的过错。” 汝鄢青苦苦哀求道:“好看先生饶命啊,明日再修行好不好?” 姜望笑道:“明日复明日,何时是个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已经偷懒够久了,从今日起,便跟着你师兄一块修行,我可以准许你,比苏长络少修俩时辰。” 汝鄢青哀嚎道:“那也太惨啦,师兄没日没夜的修行,就少两个时辰,我不得废了啊!” 苏长络也劝说道:“师妹刚刚开始修行,确实不用那么狠吧老师?” 姜望回头看向他,说道:“想护着师妹,那便减少你的修行时间啊。” 苏长络一愣。 他忽然明白了老师是什么意思,虽然刻苦没什么问题,但他的确太刻苦了,始终抱着要帮掌祭爷爷报仇的想法,不放过任何可以修行的机会,长此以往,是会累垮的。 但他更担心稍有松懈,便会习惯,从而变得惫懒。 可看着师妹此刻希冀的眼神,苏长络终究没忍心,说道:“那......那就减少一些吧。” 汝鄢青忙问道:“减多少?” 苏长络迟疑道:“每日十个时辰?” “啊!”汝鄢青再次哀嚎一声。 苏长络嘴角抽搐,说道:“那九个时辰?” 汝鄢青认真说道:“最好是两个时辰。” 姜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好家伙,苏长络若是每日只修行两个时辰,你再比他少两个时辰,那还修个屁啊! 他直接把汝鄢青推向苏长络,说道:“你们自己商量着来,帮师妹打基础的事就交给你了。” 按照苏长络的执拗,肯定不会把修行时间缩减太短,但有汝鄢青讨价还价,就能达到一个平衡,对两人都有益处,姜望也没想亲自教汝鄢青,毕竟他现在就是个凡人,除了仙人抚顶,他哪会教徒弟? 何况身为他姜望的徒弟,苏长络刻苦些就行了,何必太刻苦,整日里苦大仇深,哪还有曾经在过雪小镇的模样? 把俩徒弟打发走,姜望回头便见小鱼神情怪异。 突然想到小鱼也很刻苦。 这搞得人多尴尬。 一个个都那么刻苦,只有我在偷懒,哦不,小徒弟也很懒,甚至想青出于蓝胜于蓝,然后他看向无时无刻不在干饭的阿空,心里忽而得到些安慰,懒人还是占据多数嘛。 姜望很快又给自己找补,咱偷懒是有原因的,身体不允许啊。 但阿空和汝鄢青就属实过分了,确实该敲打敲打。 “你也去修行。” 他看着阿空严肃说道。 阿空欢天喜地就跑出去了。 看来她也没那么懒...... 姚观海说道:“我可是很认真在教小鱼,她虽然刻苦,但也听话,不会出任何问题。” 姜望点点头,说道:“对小鱼我是很放心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六十三章 有鳞镇守(下)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三章有鳞镇守郁郁葱葱的古树有两株最为高大,其间坐落着府宅,那原本是有鳞镇的府衙,此刻已成了某人的祠堂,里面也只有她一人的牌位。 祠堂外有两名第三境巅峰的镇卫守着。 姜望站在高处。 小鱼抱剑立于左侧,姚观海蹲在右侧,摸着下巴说道:“别地儿阴冷,此间却有暖意,让人如沐春风,想来那位镇守纵然身死,也能震慑妖物,不敢接近。” 姜望平静说道:“猜得很好。” 姚观海翻了个白眼,武夫自然没有修士那般能力,他只是通过见识判断,毕竟也没有别的可能,关键还在于那位女子镇守生前的事迹,死后仍有气机不散,护佑一方平安。 “但能做到这一点......” 姚观海略有迟疑。 姜望说道:“澡雪境。” 姚观海猛地一拍手,说道:“那有鳞镇守必然已是漱河郡最强者。” 漱河最强,却只是偏僻的有鳞镇镇守,也当不愧为降妖除魔的游侠之名。 姜望静静注视祠堂。 现在的他,纵使没有神国力量,能用出的基础法门也比以前强太多,只是没有明显的杀力而已,相当于只适合辅助,他能清楚看到祠堂外面流转的气息,那是无数的光点,每一点光都蕴含着浓郁的炁。 虽然澡雪境修士陨落,只要没有渣都不剩,的确会呈现这般异象,但能到这种规模的,毫无疑问不会是寻常澡雪境。 只是姜望对这件事情终究了解太浅,所以他没办法直接给出确凿答案。 他忽然转头看向有鳞镇外面,说道:“又来了。” 姚观海微微挑眉,很快意识到姜望在说什么。 那手持狼牙棒的姑娘正静悄悄潜伏在有鳞镇外面,死死盯着城头的第四境巅峰武夫。 许是有些藏匿法门,饶是姚观海也没能第一时间探知到她的气息,何况是明显有展露一丝杀意。 四境镇卫没能发现,便显得再正常不过了。 姜望思忖道:“已知山泽藏匿法最深,而此法本身没有多么难得,各宗门里都会有,修为够深的话,直接就能敛息到虚无的程度,修为弱小便需依仗藏匿法门,除非出自大宗或者深谙此道,才能把自己藏匿到此般地步。” 跟山泽相比当然差远了,毕竟姜望能轻而易举捕捉到她。 姚观海说道:“方圆数百里只有小霜山,如果有鳞镇守便出自小霜山,那姑娘为何要来惹事?” 小鱼平静说道:“她未必来自小霜山,何况目标显然只是四境镇卫,两人许是有私怨。” 姜望笑道:“去瞧瞧便是。” 他走得慢,那位姑娘也颇有耐心,是在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所以在姜望三人来到入镇那条街上时,依然是风平浪静。 可惜四境镇卫始终立于城头,镇前武夫也是恪尽职守,再用相同的方法,趁着百姓往来以做遮掩,出其不意,便很难成,那姑娘先前一击不成就退,足以证明真要正面打起来,死得只会是她。 她想杀死四境镇卫,唯有偷袭,修士的优势让她总能全身而退,腾空而起,如鸟入林,武夫根本追不上。 很可惜她手里没有飞剑,像狼牙棒这般兵器多是武夫趁手,虽然修士也能以炁驱策,但对于修为尚且不够高的人而言,重器当然没有轻器更容易,后者亦是能降低黄庭炁的损耗。 也不知小小姑娘为何炼这样的兵器。 姜望没有出镇,只是倚着内里城墙,视线盯在姑娘藏身的位置。 百姓们来来往往,各忙各的,谁也没多瞧姜望一眼。 虽然没什么奇怪的,但姚观海觉得很奇怪,想着该是有鳞镇人审美不同。 “我观那四境镇卫一身气血雄浑,不弱于武神祠出来的,许是在此经常降妖除魔,没了有鳞镇守,他便是守护神,哪怕日夜立于城头,依旧精神得很,那姑娘除非破境,否则再来几百回也无用。” 小鱼闻言说道:“我更好奇她的目的。” 姚观海笑道:“那可猜不着。” “四境镇卫大可给予她各种机会,再趁势将其彻底杀死,但很显然,他从未这么做过,是不愿让有鳞镇出现缺口,反而给予妖怪可乘之机?若是这般,那四境镇卫真是很行。” 小鱼说道:“他为护着有鳞镇甘愿让那位姑娘屡屡刺杀,我们是否帮个忙?” 姚观海正经说道:“在一件尚未有答案的事情里,不要贸然做出决定,为师信奉的便是认真努力活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若想以后做些什么,便要更好活着,不要轻易让自己卷入外局。” 小鱼没说话,也不知是认同还是不认同。 姜望也没说话,甚至因为站累了,搬出藤椅躺下。
这一幕反而引起了些百姓注意。 在出镇的墙角边躺着,自然是很怪异的画面,毕竟这里不是家门口。 姚观海说道:“等会儿打起来,在这里可看不真切。” 姜望想想也是,微微指了指上面,问道:“城头?” 姚观海说道:“那也太近了些。” 姜望环顾四周,说道:“那就没有别的地方能看真切了。” 姚观海思忖道:“从里往外看不行,从外往里看正好。” 真想看得真切哪有这么麻烦,遥远的画面修士是不用眼睛看的,武夫虽然做不到,但此般距离已经足够近,不用眼睛也能看得见,既然能看见,自然就没必要换位置,可他们依旧想换。 准确的说,是姚观海希望姜望换位置。 姜望能猜出姚观海的想法,虽然心里腹诽,但也没有拒绝。 他起身拖着藤椅,抬手制止想上前帮忙的小鱼,说道:“在这儿待着。” 藤椅是有些重量的,所以姜望很费劲。 姚观海则鄙夷说道:“装得太假了点。” 姜望慢吞吞拖拽着藤椅出了有鳞镇,很自然吸引到两侧镇卫的视线。 在他们的注视下,姜望继续往前,最终也被城头的四境镇卫注意到。 若无其事般打量几眼,姜望点了点头,把藤椅摆正,躺下。 不单是镇卫,百姓们的目光也在看着他。 藏匿在暗处的姑娘心下一喜,机会来了! 要一直等着姑娘找到机会出手实在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姚观海刚说了不入危局,此等事当然心安理得扔给姜望,他乐得自在,默默看戏。 姑娘藏匿的位置是有点偏的,镇前武夫被姜望吸引视线,正好能让她避开,直袭城头上的四境武夫。 莫名其妙有人拖拽藤椅在镇外躺着,而且长得还很好看,当然是很诡异的事情,但姑娘要把握时机,她来不及去想有无问题,归根结底,是她足够坚定,誓要杀死城头之人。 在此之前,她研究了几十种逃跑方式,可谓是准备充分,纵有些小小意外状况,也拦不住她。 要紧紧抓住机会,一击必杀! 她身影鬼魅般掠出,直袭城头。 狼牙棒重然砸落,已是全力。 四境镇卫及时警觉,他其实一直以来都很好奇,明明是修士,为何每次都近身来杀自己? 他清楚记得这已经是第五十九回刺杀。 视线仍在姜望身上没有移开,但他已然拔剑,很精准的拦截狼牙棒。 重力传递全身,他眉头紧皱,终是因为姜望的存在让他没有完美出剑,又或者是这位姑娘短短一日修为再有进境,才让他感到有些吃力? 剑身被砸地弯曲,他单手持剑稍显勉强,于是另一只手握拳便要反击。 但紧跟着就有层层气浪席卷而至,围绕着他仿若利器,黑衫被切割出十数道裂口,他抬眼便见长腿划出靓丽弧线,狠狠扫向他的脑袋。 他趁势将得狼牙棒弹开,拧身猛地挥出左拳,砰的一声闷响,他接连倒退数步,刚想迎击,就瞧姑娘如同往常那般已飘然远去。 四境镇卫面无表情,心里想着这是第一次。 那位姑娘第一次伤到他。 这当然是一个很不好的开头。 他往前一步,立于城头,俯视着已无藤椅且朝着有鳞镇更远处行走的姜望。 镇前武夫有些动作,但抬眸见城头的人没有说话,他们便又退回去。 姚观海稍感诧异,喃喃道:“居然放任姜望离开,是长在城头上了不成?” 小鱼一句话没说,径直就要往外走,姚观海连忙拽住她,“作甚?” “公子应该是去追踪那位姑娘,我帮忙。” 姚观海摇头说道:“他那么厉害,你何须帮忙,回客栈等着便是。” 小鱼欲言又止。 姚观海拉着她便走,此地不宜久留,免得惹祸上身。 为了帮徒弟弄一把好剑,他都能直入奈何海,但在这般小事上,又表现出怕事的模样,属实是个怪老头。 没等踏足鱼市,旁边忽然有人泼水,姚观海拽着小鱼险而又险避过,破口大骂道:“他娘的,谁啊!” 酒肆前有端着木盆的老媪满脸歉意,“没瞧见人,真是不好意思,要么里面坐坐,请您喝酒赔罪?” 姚观海正色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你既有此心,我便也就却之不恭了。” 有便宜不占,想啥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六十四章 好好的姑娘可惜长了嘴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四章好好的姑娘可惜长了嘴有鳞镇外约莫数里地。 姜望气喘吁吁。 真是要了亲命了。 若非有甘露符和神行符在,又始终锁定着那位姑娘的气息,他打死也不想这么麻烦的跟上来。 姜望搬出藤椅,舒适躺着。 此前便静止在这里的气息,再次移动,姑娘现身,谈不上容貌极佳,也是颇为清秀,她冷眼看着姜望,“你跟着我做什么?” 她其实早就发现姜望,刻意观察下,自然清楚姜望是依靠神行符,身上没有半点修为,便也没觉得会有危险,才停下等着。 姜望眯缝着眼睛,问道:“你想杀有鳞镇四境镇卫的原因是什么?” 姑娘直言道:“关你屁事。” 姜望无语,好好一个姑娘,可惜长了嘴。 “我也算帮了你,说话能不能客气点。” 姑娘说道:“我又没杀成。” 姜望惊奇道:“那是你的问题,难道还能怪我?” 姑娘说道:“我没杀成,就等于你没帮我。” 你好有道理哦。 姜望差点气笑了。 姑娘又说道:“何况素昧平生,谁晓得你是出于什么目的。” 姜望说道:“你还挺谨慎,但想来你杀那四境镇卫许多次了,屡屡失手,又屡败屡战,虽然毅力方面值得表扬,可为何不等修为够了再出手,三番两次来杀,三番两次退走,万一哪次倒霉,回不去了,又该怎么办?” 姑娘横眉道:“关你......” 姜望抬手道:“你打住,好好说话!” 姑娘冷声道:“没什么好说的,如果帮我是有目的,那你就哪来回哪去,惹恼了姑奶奶,一棒子捶死你。” 姜望额头青筋显露,真就不会好好说话呗。 按照姑娘表现出的战力,让神国力量涌现是绰绰有余,所以姜望丝毫没有退怯,冷笑道:“别的不说,镇卫镇守有鳞,便站在正义的一方,你行事态度皆恶劣,我有理由替天行道。” 姑娘鄙夷道:“瞧你弱不禁风的样子,还说什么替天行道,仗着自己好看为所欲为?在我这里不管用,我一巴掌就能拍死你信不信?” 姜望把脸递过去,“你拍拍看。” 姑娘直接伸手,当姑奶奶开玩笑不成? 姜望忙又躲开,威胁不够让神国力量涌现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平白让人打脸,那不是有病么? 所以没等姑娘再出言讥讽,姜望便从神国里取出长夜刀,正经说道:“你再拍拍看。” 姑娘面色微滞。 先前见姜望凭空搬出藤椅,想是法器的缘故,又有符箓傍身,应是位贵公子,有这些东西很正常,因为都是用金银能买到的。 而且她观察很久,毕竟离了有鳞镇数里地,是在确信姜望真的只是普通凡人后,才停下等着的,可现在姜望再次凭空变出来的一把刀,其上蕴含着难以置信的强大力量。 再说姜望只是个普通凡人,姑娘便拿不定主意了。 兵器虽然也能用金银买到,但她更能看出来那把刀非同凡响。 莫非此人是在藏拙? 是跟自己一样学了高深的藏匿法门? 没等她想明白,便见那长得极好看的男子已然挥刀,她下意识催起黄庭炁,狼牙棒携裹着沉闷呼啸声便迎了上去。 铿的一声,能将四境镇卫的剑砸弯的重器却没能在长夜刀上讨得任何好处,而姜望退了一步,也只是退了一步,紧跟着就是更势大力沉的力道传递至姑娘身上,让她面色大变。 姜望面色红润,单手持刀拦着狼牙棒,微微抬起左手,面带笑容的屈指一弹,好似惊涛骇浪瞬间席卷,震动山野,狼牙棒直接飞掠高空,姑娘的身影便如断了线的风筝,翻滚着摔出数百丈远。 余劲消散,场间陷入死寂。 姜望站的笔直,平淡说道:“还要趴到什么时候?” 姑娘动弹了一下。 她抬起脑袋,满脸污泥,眼神透露着呆滞。 在下一刻恢复清明,甚至瞳孔骤缩,猛地指向姜望身后,“你看那是什么!” 姜望平静看着她。 姑娘面露一丝尴尬,居然没上当。 她爬起身,梗着脖子说道:“我错了,别杀我!” 很是理直气壮的......求饶。 姜望惊愕说道:“你认错虽然很快,但吼那么大声干嘛?这明显是不服嘛。” 姑娘义正严词道:“我很服。” 她又补充道:“我可不傻,是挑衅或逃跑我都会死,何况你有事想问我,那便是能商量,何必自己找死。” 姜望笑道:“那你不怕回答完问题,我还会杀你?” 姑娘说道:“那你以后生孩子没腚眼......” 姜望黑脸。 ...... 有鳞镇正街临鱼市的一家酒肆里。 姚观海很是豪气的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反正不要钱,那就可劲吃喝。 小鱼觉得很尴尬,她想逃,但被老师拽着,逃不掉。 “尝尝。”姚观海示意一眼酒壶,说道:“这酒还不赖,比我以前喝得大部分酒都更烈。” 小鱼摇头。 要避免尴尬,便只能心无旁骛的修行。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酒肆已空,甚至大门都关上了,她微微皱眉,转头看向老师,却见他趴在桌子上没有动静。 小鱼面色一变,直接拔剑出鞘。 但剑未完全出鞘,便有接二连三的破鞘声响起,数把刀已然架在她肩上。 小鱼拔剑的动作止住,她冷眼看向柜台后面的老媪,“你是谁?” 老媪没有回答,而是指着桌上那些被姚观海饮尽的酒,笑道:“那是神仙醉,顾名思义,纵是神仙喝了也要醉,就算他是第五境的宗师,但喝了这么多,便不仅仅是醉这么简单,而已经等于半个死人了。” 小鱼眉头皱得更深。 她看向两侧持刀的武夫。 老媪再次说道:“别试图反抗,他们最高虽然只是第三境的武夫,却能彰显出远超自身的武力,你也只是第四境而已,哪怕你骤然出手,能杀死一人,也会很快被抹了脖子。” 小鱼表情忽然怪异,问道:“你是霁城那个老媪?” 两侧武夫的眼神跟谢吾行曾经讲述的很像,那就不是正常人。 但小鱼很奇怪,霁城老媪怎么变了模样,而且也来了有鳞镇? “嗯?”老媪反而面露惊奇,说道:“原来你们碰见过。” 小鱼诧异道:“你不是?” 老媪说道:“我是第一次见你们,自然不是你口中的人,但你们能安稳从霁城离开,更让我感到意外。” 小鱼恍然道:“你们是同类的妖怪。” 像蠃颙傲因这般妖怪都是长得一样,乌侯也只是体型有差,但像河伯那般妖怪,其实每一个都长得不一样,唯一相同的便都是老翁的形象,想来这老媪也是如此。 那便该是道行极高的妖怪,至少不弱于河伯。 小鱼面色一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看出自始至终都尚算平静此刻陡然变得紧张的姑娘心里在想些什么,老媪微笑说道:“我的确是你们眼中的大妖,但我又与一般的妖不同,那是你的老师?且放心,他不会死,甚至会活得更好。” 小鱼没明白祂的意思。 老媪离开柜台,走向她,说道:“而你就不一定了。” ...... 有鳞镇外的山很大,尤其行了数里,便会经常有野兽出没。 只是在姜望展露气息后,此间静谧的吓人,连声鸟叫都没有。 他在藤椅上坐着,长夜刀横在腿上,对面是一块大青石,姑娘坐在上面双脚晃荡着,倒是很悠闲的样子,那般画面直教姜望咂舌,他很想知道这姑娘脑袋里装得是什么? “镇卫代掌府衙事,替有鳞镇守降妖除魔,庇护百姓?” 姑娘满脸鄙夷说道:“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外来人。” 姜望好奇道:“莫非另有隐情?” 姑娘说道:“我便是来自小霜山,有鳞镇守是我师叔,我最清楚师叔降妖除魔的意志。” “她之所以留在有鳞当镇守,是因为此处正好是妖怪最常出没的地方,小霜山距离有鳞镇较远,需要负责别地降妖除魔一事,师叔便独自负责一边,有时候小霜山弟子也会来到有鳞听从师叔调遣,誓要将范围里的妖怪彻底铲除。” “但某一日,我跟随师兄师姐来有鳞镇的时候,却惊闻师叔陨落,甚至已经被下葬,我当时便觉得有问题,师叔可是小霜山里最厉害的,莫说漱河郡南端,整个漱河的妖怪都闻之丧胆,谁能让师叔悄无声息的陨落?” “而且师叔是死在有鳞镇的,我很怀疑就是师叔在保护的人里面,有人暗中做了什么,让师叔没有防备的中了招。” 姑娘恶狠狠说道:“那些后来出现的镇卫最可疑,毕竟再阴险的手段,也要配合相应的实力,否则不可能杀得了师叔。” 姜望皱眉说道:“所以你最怀疑那个四境镇卫?” 姑娘说道:“没错,第四境巅峰的武夫,在这方圆数百里都很少见,怎会偏偏来了有鳞镇,甚至在他来了没多久,师叔便死了。” “我看他是想夺镇守的位置,没有身份又没有名,郡城不会给予镇守之职,便使出这种手段,表现代掌府衙降妖安民的善名,在天高皇帝远的有鳞镇作威作福!” 看着气愤不已的姑娘,姜望有些头疼,说道:“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都没想到?他如果真是借此除掉有鳞镇守,想在此代镇守之名作威作福,那有鳞没了镇守,郡城不该是派来新的镇守么?” “他是把来到有鳞的新任镇守也除掉?若是没消息传出去,倒是有可能瞒过郡城,但你们小霜山既然有怀疑,这件事就瞒不了,他自始至终都安然待在有鳞是为什么,难道郡城跟他也是一伙的?”33 姑娘看着姜望,一脸呆滞。 姜望想到这姑娘是长了一张很厉害的嘴,却没有长脑子,只是一腔怒火便认定此事。 就她一人前来有鳞镇这件事,小霜山便显然是没觉得那四境镇卫有什么问题,否则哪会让她一个根本不可能杀死四境镇卫的小修士屡屡犯险? 而四境镇卫更不愿有鳞有失,始终镇守城头,否则想杀死姑娘,有的是办法,何必让她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没完没了? 最重要的是。 姜望看着姑娘说道:“你凭什么会认为第四境巅峰的武夫能依靠阴险手段就可以杀死澡雪境大修士?”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六十五章 顾揖就是故意的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五章顾揖就是故意的姑娘茫然说道:“什么澡雪境?” 姜望皱眉,问道:“你那位师叔不是澡雪境?” 姑娘说道:“我师叔只是洞冥境巅峰啊,虽然是漱河郡最厉害的洞冥境巅峰,但肯定不是澡雪境。” 姜望沉默。 他想着在有鳞镇府衙祠堂看到的画面,无一不证实着有鳞镇守生前澡雪境的修为。 但换句话说,如果有鳞镇守真的是澡雪境,要斩除整个漱河郡的妖怪确有很大难度,可只是有鳞镇周围,怎么也不至于让她以镇守之位长居,始终没解决妖怪的问题。 以此来看,她是洞冥境巅峰修士似乎更可信,否则待在有鳞镇那么长时间就只能是别有目的了。 第四境武夫想要趁其不备偷袭,确有能杀死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实力,哪怕有鳞镇守在同境里更强,但被相对信任的人背刺,没有任何防患,纵是不死,也会重伤,结果依旧是死。 姜望也茫然了,到底怎么回事? 是有鳞镇守担心她一走,此地又会有新的妖怪汇聚,所以才被迫把自己困在这里? 不管是苏长络打听到的,还是现在姑娘说的,都没有姜望亲眼所见来得真,至少有鳞镇守是澡雪境修士这件事,很难作假。 但他又能看得出来,姑娘没有撒谎。 真是好奇怪。 “有鳞镇守陨落后,小霜山的修士便再也没有来过了,除了你,原因是什么?小霜山不想查清楚有鳞镇守怎么死的?” 姑娘茫然说道:“我也好久没回小霜山了。” 姜望扶额,他算看明白了,这姑娘就是凭着一腔热血,自认为得到真相,便一脑袋扑上来,啥也不管。 不管小霜山修士为何没再来有鳞镇,但山里再少一人,也不闻不问? 姑娘说道:“我跟着师兄师姐来有鳞镇,发现师叔陨落,师兄师姐便急着回山门禀告,我那时就没走,既是不清楚小霜山为何没有人来,也没收到山门对我的任何指示。” 姜望想着,那小霜山也颇有问题啊。 “该说的我都说了,可以走了吧?” 姑娘很警惕地看着姜望。 姜望沉默了片刻,问道:“下次还去?” 姑娘说道:“当然,但我会认真调查一下。” 姜望摇头说道:“所以你之前根本没有查证?” 姑娘恼羞成怒道:“关你屁事!” 姜望笑道:“你再这般态度,我可就会改主意,不放你走了。” 姑娘闭嘴,但她显然很不忿。 姜望收起藤椅和长夜刀,问道:“叫什么名字?” 姑娘闷闷说道:“顾揖。” “嗯?”姜望挑了挑眉,然后赞叹一句,“好名字。” ...... 姜望大摇大摆的直接入镇,毫无疑问,镇前武夫把他拦了下来。 城头四境镇卫低眸俯视,面无表情说道:“你此前之举是故意吸引视线,跟那姑娘是一伙的?何以敢再回来?” 姜望伸着懒腰,微笑说道:“别这么言辞凿凿,我对于先前之事稍感歉意,纯粹是心里有些疑问,那位姑娘已经问过,现在该问你了。” 四境镇卫平静说道:“企图扰乱有鳞,虽未成事,但也要受到惩罚。” 姜望挑眉说道:“我没想与你为敌,也没想扰乱有鳞镇,更不是你以为和那位姑娘一伙的,仅仅是想问个问题。” 四境镇卫微微抬手,城下镇卫齐齐拔刀出鞘,往前踏出一步。 姜望无奈道:“看来又是个没法好好说的。” 四境镇卫落手,镇前武夫冲杀。 姜望轻描淡写向前迈步,他没有任何别的行为,那些虎虎生风挥刀而来的镇前武夫在接近姜望的刹那,便纷纷闷哼一声,以更快速度倒飞回去。 城头四境镇卫瞳孔骤缩。 紧跟着他看向姜望身后。 姜望也意外回头看去。 顾揖姑娘便站在不远处,她朝着姜望挥手,“师兄快帮我打死他!” 姜望黑脸。 顾揖又再开口但未发出声音,姜望亦是能清楚看得出来,顾揖在说,“我就是故意的。” 看向城头已然拔剑出鞘的四境镇卫,姜望试图解释,“我跟她真的没关系。” 四境镇卫拿剑指着他。 姜望轻笑一声,他抬手竖起食指,微微一点,刚刚喊了声便想跑的顾揖就发现自己在原地踏步,然后是一股拉扯力猛地袭来,她惊叫一声,已被姜望薅住了后衣领。 顾揖倒是没有挣扎,只是转头朝着姜望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尴尬。 姜望一手薅着顾揖,慢悠悠往镇门前走。 “轻点轻点,唉,拽我头发啦!” 姜望没搭理她,抬眸看着城头上的四境镇卫,说道:“要么下来说话,要么我把这墙拆了。”
四境镇卫一脚踩着墙沿,身影陡然下坠,但他并非只是从城头下来,而是执剑刺向姜望。 姜望挥手,四境镇卫手里的剑便被打飞,然后他就被掐住了脖子。 这是顾揖距离四境镇卫最近的一次,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 她故意喊话是为了报复姜望,但其实是有把姜望的话听进去的,此刻没有再杀四境镇卫的想法,起码要在查清楚师叔之死的缘由前,可不妨碍她觉得遗憾,毕竟这是最容易能杀死目标的机会。 顾揖也不是真的那么傻,那镇卫终究是第四境巅峰的武夫,却跟她一样,在姜望手里像个废柴,毫无疑问姜望此人绝非是洞冥境巅峰修士,而是传闻里的澡雪境大物! 那意味着什么,顾揖很清楚,整个漱河郡,没人会是姜望的对手。 所以她变得相当老实。 四境镇卫则很震惊,因为他感知不到姜望的实力,哪怕镇前武夫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落败,他也只当姜望有些能耐,甚至是洞冥境巅峰修士,也没什么值得畏惧的,所以他依然敢对姜望出剑。 可结果更是匪夷所思。 第四境武夫能轻松一拳轰杀洞冥境修士,要杀洞冥巅峰,就得找最佳时机,否则双方便谁也奈何不得谁,至少短时间里是这样,除非是洞冥巅峰里出类拔萃修为极深的,但想要如此轻易拿捏他,也很难做到。 在最佳的范围里,只要修士的境界没有高出太多,武夫便必然占据极大优势,甚至能生生把修士撕碎,而他势大力沉的一剑,被眼前这长得好看的男子轻描淡写挥手拍落,更在瞬间钳制住他。 四境镇卫无论怎么想,也只有一种可能。 然后看到顾揖朝他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先生并非漱河郡人?” 看着同样老实下来的四境镇卫,姜望很好奇难道漱河郡真的一个澡雪境修士都没有? 又想到表面没有,隐世的既然隐世自然也不会随便就被所有人知晓,四境镇卫会直言他来自外郡就很正常。 但刚要说什么,姜望忽然眉头紧皱。 他凝视有鳞镇正街道,有妖气! 有鳞镇里有妖怪很正常,因为姜望此前便遭遇过,仍在有鳞镇数里之外时姜望就能感知到这里混杂的妖气,但都是很弱小的,可在刚刚那一瞬间,有一股颇为强横的妖气出现。 他直接甩开四境镇卫和顾揖,身化残影,直袭正街临鱼市的酒肆! 砰的一声巨响。 酒肆门破碎成渣。 烟雾弥漫间,有数把刀来袭。 姜望面无表情,打了个响指,那些刀便在眼前静止。 挥手驱散烟雾,映入眼帘的是一老媪。 她手里掐着小鱼。 姚观海在旁边躺着。 老媪眼神略有呆滞。 “澡雪境的大妖啊,我好像见过你。” 是在有鳞镇见过,刚入镇的时候,马车穿过正街抵达鱼市是必须要途经这家酒肆的,只是那时候姜望没有神国力量,能用的基础手段再是比以前强大,也终究是基础,所以没能堪破老媪的身份。 “你一直都在有鳞镇?” 姜望向前迈出一步,老媪便觉察到无形的压力,她很想拿小鱼做挡箭牌,可却很难做出动作,甚至不受控制的松手,让小鱼得以获救,第一时间便拖拽着姚观海来到姜望身边。 “公子,祂跟霁城老媪是同一类妖怪。” 老媪冷汗直流,死死盯着淡然自若的姜望。 “你......你究竟是何人?!” 老媪当然也见过姜望,可那明明是一个虚的不能再虚的凡人,哪像现在这样,一个眼神就让自己纵有想反抗的念头,身体却很老实的动弹不了? 四境镇卫出现在酒肆门外。 他微微喘着气。 姜望回眸看了一眼,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始终待在城头的你,究竟是因为我入镇,还是因为祂?” 四境镇卫沉声说道:“这里面有误会。” 姜望哦了一声,笑道:“看来是因为祂啊。” 苏长络和阿空她们因此地动静也赶了过来,虽然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但苏长络护着师妹的同时也直接拔剑出鞘,看向被小鱼扶着的姚观海,紧张道:“前辈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 老媪突然冷笑一声。 姜望挑眉。 酒肆门外又有了很多身影。 那是有鳞镇的百姓,他们目露敌意。 苏长络更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情况好像不太妙啊。 顾揖混在百姓外面,探头朝里观望。 四境镇卫再次说道:“这里面有误会。” 姜望手里多了一把刀,微笑说道:“是有误会。”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六十六章 有鳞有神(一)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六章有鳞有神四境镇卫面色微变。 “不管阁下来自何郡,若肆意伤及百姓,便难逃青玄署和剑神大人的严惩,我说了,这里面有误会,奉劝阁下放下屠刀!” 姜望平静说道:“是我的确误会了你,再是表现的多么尽忠职守,镇卫有鳞,但与被我抓个正着,害人的妖怪为伍,你又哪里称得上镇卫?” 老媪眯起眼睛。 站在外面的顾揖微感诧异,这么说来,四境镇卫确有问题,自己没杀错? 想到这,她极其懊恼,刚刚就该趁着四境镇卫被姜望抓住直接杀了他的。 “休得胡言乱语!” 百姓的哗然声忽然响起,吓了顾揖一跳。 “犰神大人是神,你竟敢亵渎神明!” “看你那张脸,早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 “绝不可轻饶他!请神明大人降罪,教他灰飞烟灭!” 群情激愤。 四境镇卫抬手制止百姓的喧哗,看着姜望沉声说道:“所谓不知者不怪,阁下此刻罢手,便有转圜余地。” “神?”姜望看向满脸自得的老媪,笑道:“又不是没杀过,何况是个虚假的神。” 老媪面容微僵。 “是妖孽!他竟然弑神,必是妖孽!” 场间再次群情鼎沸。 老媪接住话茬,指着姜望大声说道:“助我杀了此妖!” 有鳞百姓一窝蜂涌了上去,根本没想自己区区凡人怎么杀妖。 苏长络第一时间拦截,但不能伤了百姓,仅他一人又哪能拦得下?阿空是啥也没管,汝鄢青被眼前场面吓得瑟瑟发抖,便在百姓要把汝鄢青直接推倒踩在脚下的时候,姜望轻轻打了个响指。 神情愤慨的百姓维持着各异姿势定在原地。 只是有鳞百姓,其余人都很正常。 老媪想以百姓威胁姜望,姜望当然不愿因此事浪费精力,便用最简单干脆的方式让百姓们暂时闭嘴。 他一步跨出,老媪下意识后撤,但仍是被姜望一手摁住脸,狠狠砸破桌椅,继而再换脚踩着。 四境镇卫在百姓之间穿梭,入得酒肆里面,大声说道:“请阁下莫要一意孤行!” 姜望背对着他,说道:“我不管你是否也被蒙蔽,有什么话等我杀了这妖怪再说。” 话落,四境镇卫便已出剑。 姜望皱眉,回身就是一拳轰出,四境镇卫喷血飞出酒肆,正好划过百姓们的头顶,摔在顾揖的脚下,她眼前一亮。 老媪低声阴狠道:“劝你别不识抬举,有鳞镇不比别处,他们拼死也会阻止你,我是妖是神根本没那么重要。” 姜望问道:“是跟有鳞镇守相关?” 酒肆外面又来了百姓,镇前那些武夫也出现,他们皆是怒目瞪着姜望,好似在看世间最恶的妖怪。 姜望抬脚把老媪挑起,伸手掐住祂的脖子,朝着酒肆外面行去。 “快放了犰神大人!” 源源不断还有百姓来到正街。 他们持着各式各样的所谓‘武器’,声势浩大,齐声怒吼。 “犰神?”姜望好笑看着手里的老媪,说道:“妖怪对神之一词有着无上敬意,远的我也不懂,但能自称为神的只有烛神吧?” “哪怕是后来的妖神,也不会在自己名字里加上神字,神祇是一回事,妖神又是一回事,你敢自称为神,在某种意义上是侮辱烛神吧。” 老媪面色难看,是被姜望掐的,也是因为姜望的话。 所有妖怪都是烛神的孩子也并非空话,只是相比堰山君和拂魈君,意义上不同,盖上侮辱烛神的帽子,老媪在妖怪里就混不下去了,无数的妖怪都会杀掉祂。 那是妖怪里最大的罪。 神祇堕落为妖,终是神祇,以神之名没什么问题,也不会被一棒子打死,但生来便是妖的不然,妖怪里的神与神祇里的神有着截然不同的含义。 祂想反驳,但被姜望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姜望注视着面前百姓,很多都是来到有鳞镇后见过多次的熟面孔,也包括有来有往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他把老媪高高举起,说道:“这是妖,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是妖怪又如何?” 姜望刚准备做什么,便有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那就是有来有往客栈的掌柜,他面无表情看着姜望,说道:“神明也好,妖怪也罢,我们在乎的是有鳞,祂死了,有鳞便完了,所以祂不能死,要死也是你死。” 苏长络震惊道:“你在胡说什么?妖怪跟有鳞镇有什么关系?” 掌柜的沉声说道:“你们什么都不懂。” 姜望说道:“我大概懂了点。” 看了眼正跟四境镇卫纠缠的顾揖,说道:“那位姑娘来自小霜山,和你们镇守出自同一个地方,哪怕镇卫要守着有鳞,可要杀她,办法实在太多了。” “记得我刚入镇时,你们面对镇外的战斗像是习以为常,甚至有些冷漠,是顾念着她出自镇守所在的小霜山,同时也在怨恨小霜山。” “因为镇守仙逝后,曾经最常出现的小霜山修士便再也不来了,任由妖怪肆虐,只能靠着府衙剩下的人以及那些镇卫抗衡。”
“不杀她是看在镇守的面子上,但你们也并不在意她的死活,反而她每次来更像是你们枯燥且担心受怕日子里的唯一乐趣。” “既是真的爱戴镇守,能让你们孤注一掷,什么都不在乎,甚至护着不知是神或妖的家伙,只能是祂给予了你们保证,能以某种方法让有鳞镇守重生。” 百姓们保持沉默,顾揖也跟四境镇卫拉开了距离,听着姜望的话,满脸呆滞。 姜望平静说道:“祂或许真的做了什么,因为我在府衙祠堂看到了大量汇聚的炁,最开始以为是有鳞镇守虽死,但具有灵炁的尸身仍能护着有鳞,怀疑有鳞镇守是澡雪境的修士,现在看来,是祂搞出来的。” 百姓们忽然变得激动,有来有往的掌柜说道:“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镇守大人重生在望,你便更不能杀了祂,哪怕祂真的是妖怪又能怎样,只要镇守大人能活过来,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姜望冷笑道:“多么愚昧啊,追求长生的修士不得长生,不朽的仙人也会陨落,区区妖怪哪来的能耐让人死而复生?” “就算真能做到,活过来的也不会是有鳞镇守,而是另一种妖怪的新生,到那时,有鳞镇守会亲手覆灭有鳞镇,杀掉你们所有人。”33 “哪怕是这一点,我也不认为祂能做到。” 姜望微微用力,老媪闷哼一声,双腿直蹬,眼睛也快凸了出来。 “有鳞镇守泉下有知,该会多么痛心,她奉献一切庇护的有鳞镇百姓,与她最痛恶的妖怪为伍,甚至要把她也变成妖怪,让她死了都不得安宁。” 有鳞百姓声嘶力竭。 “你胡说!” “我们是想让镇守大人活过来!” “我们从未想过伤害镇守大人!” “聒噪!” 姜望沉喝一声,冷眼看着他们说道:“有鳞镇守会在这里,是因为此处范围妖怪横行,你们也当饱受摧残,我不否认某些妖怪没有害人之心,但此地皆是恶妖,哪怕你们真的是好心好意为了镇守,但方法大错特错,把希望放在妖怪身上,对其敬若神明,简直可笑至极。” 话落,他掌间燃起白色气焰,老媪凄厉惨叫,下一刻便化作飞灰。 有来有往的掌柜颓然瘫倒在地。 多数百姓亦是如此。 四境镇卫面色苍白,他身子摇晃着。 街面忽然震颤。 鱼市北面斜坡有如同一座小山般的身影奔袭而出。 直接一步跨河而过,甩手便将旁边百姓拍落河里。 苏长络提剑杀去,但却被那人伸手掐住了脖子,龙吟响彻有鳞镇,撞击那人胸膛,齐齐跌落河中。 姜望微微抬手,河里的百姓便飘离战场。 街上百姓则满脸震惊。 那是龙?! 龙自始至终都是神物,世俗里虽然也有龙的描绘画,但寻常百姓哪里真正见过龙,自然也认不出蛟龙与真龙的区别,龙的诞生便与帝王挂钩,那在百姓眼里自然也是神。 “武夫?”姜望侧目看向最开始被自己震慑的几名武夫,他们仍在酒肆门里僵着,再想到曾经谢吾行有关霁城老媪的描述,都是身边跟着武夫,有鳞镇的老媪又对姚观海和小鱼下手,显然是对武夫情有独钟。 但奔袭而出的大块头武夫实力更高,貌似跟着老媪的武夫都有实力的增幅,是通过燃烧气血获得力量,且眼神空洞,毫无疑问,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小鱼扶着姚观海让他靠坐在酒肆窗前,也拔剑掠了出去。 三面高耸建筑围着的河上是威武又霸气的蛟龙,苏长络站在蛟龙头顶,那副画面给予有鳞百姓难以想象的震撼。 苏长络斩出剑气,让得因身形高大魁梧,没能被河面彻底淹没的武夫难以招架,小鱼踩着河面疾行,挥剑横斩,掀起百丈惊涛。 似是有了兴致的阿空也挥舞着大镰刀,高高掠起,把刚刚冒头的武夫再次砸落河底,三人齐攻,让那武夫只有挨打的份儿。 但武夫像是没有痛意,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他挣扎着浮出河面,不顾浑身伤痕,伸手便抓向小鱼的脚,下一刻蛟龙摆尾,啪的一声脆响,小山般的身影径直飞出河面,蛟龙俯冲,张开血盘大口。 伴随着咯嘣咯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岸上百姓已然面色惨白。 有来有往的掌柜只觉腿肚子发软,再也爬不起身。 四境镇卫面露骇然,他震惊的是另一件事,“我认得他,他早就死了才对......” 姜望瞥了他一眼,说道:“虽然跟死了没两样,但他仍有气息,只是被吊着,成了妖怪的傀儡,最好的结果,你们的有鳞镇守也会变成这般模样,这就是你们要的重生?” 四境镇卫颤抖着嘴唇,这当然不是他们希望的。 “何况此人是剩着一口气没死,有鳞镇守是真的死了,那老媪也没能耐让有鳞镇守成为傀儡。” 姜望看向府衙祠堂,期间下意识搜寻了有鳞镇一圈,眉头忽然皱起,“那个头发扎出两个小揪的女孩在哪儿?” 整个有鳞镇在姜望视线里一览无余,却没有那女娃的半点踪影。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六十七章 有鳞有神(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七章有鳞有神四境镇卫面露颓然,随口说道:“有鳞没有你说的那个女孩。” 姜望闻言,眉头紧蹙。 明明见到那女孩,甚至能够触及,也有别的小孩跟她一块玩,怎么会没有这个人? 姜望当即搜寻曾经围绕自己玩闹的小孩子,得到了那小女孩确实存在的答案。 四境镇卫缓过神来,也询问了周遭百姓,答案是相反的。 “我们的确都没见过那小女孩。” 姜望思忖道:“是因为她想让谁看见,谁才能看见?有鳞镇里的秘密比我想的要多啊。” 暂时抛开这个问题,姜望问道:“有鳞镇守究竟怎么死的?” 四境镇卫摇头说道:“突然就死了。” 顾揖跳了出来,大声说道:“你们与妖怪为伍,我师叔肯定是被你们害死的!” 四境镇卫看了她一眼,说道:“镇卫多数是有鳞镇人,小部分是被镇守从妖怪口中救下,能留下来的自然都对镇守感恩戴德,也许某些人没想着献出生命,但会竭尽所能,直至感到无力再离开。” “我也是被她救的,但我跟其他镇卫不一样。” 看清四境镇卫眼神里的情绪,姜望意外道:“你喜欢她?” 四境镇卫沉默着。 顾揖有些难以置信。 姜望又问道:“那老媪是什么时候来的有鳞镇?” 四境镇卫答道:“一旬前。” 姜望皱眉说道:“那看来是跟有鳞镇守的死没关系。” 苏长络打听到的,有鳞镇守仙逝于月前,除非老媪早在有鳞镇附近,想到这里,姜望有点后悔太快把老媪弄死了,应该仔细盘问一下的。 “详细说说有鳞镇守死前是什么状态。” 四境镇卫说道:“那是傍晚,镇外出现一头很厉害的妖怪,镇守让我们守着有鳞,她独自出镇降妖,我们当然不会有丝毫担心,事实便是,镇守很快就回来了,那头妖怪甚至没能挡下镇守一剑。” “镇守如往常一般,没有任何异样,她甚至陪着娃娃们打闹,我远远看着她的笑脸,一直看着,所以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镇守死前是什么模样,她就那么死了,毫无征兆。” 四境镇卫脸上浮现出悲痛乃至愤怒的情绪,声音也陡然变大,“我最怀疑的是镇外出现的那头妖怪,可我检查了很多遍,那头妖怪的确是被镇守一剑斩杀,根本没可能威胁到镇守,既然镇守没有受伤,为何会死?” 姜望默默看着他。 四境镇卫情绪稍缓,说道:“小霜山其实有来过,他们也没能找出原因,后面就再没来过了,只有她,每隔数日都来杀我。” 顾揖欲言又止。 四境镇卫看了她一眼,说道:“有鳞镇百姓的确有怨恨小霜山,除了镇守大人出自那里,而他们对待镇守大人的仙逝,却没有表露出应有的态度,只是简单查了查原因,便彻底丢弃了有鳞,也丢弃了镇守大人。” 顾揖面色苍白反驳道:“你在胡说,小霜山上下都很敬重师叔!” 四境镇卫冷声道:“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你好好想想也该清楚,虽然你想杀我,但我更清楚,你是小霜山唯一真的敬重镇守的人,否则你哪有机会活到现在,真当我杀不了你?” 顾揖面色更白。 姜望轻咳一声,说道:“有没有可能让我看看镇守?” 四境镇卫面色微变,姜望又说道:“目的是要弄清楚镇守的死因。” “不能侵扰了镇守大人啊!” 百姓们纷纷严词拒绝此事。 但四境镇卫认真考虑,点头说道:“可以。” ...... 前往府衙祠堂的路上。 苏长络和小鱼等都没有跟上来,除了四境镇卫和顾揖,姜望牵着汝鄢青的小手,实是小徒弟平常胆子大,真遇到事,就会吓得抱头鼠窜,虽然跟着老师不见得没有危险,但终归也比别处安全。33 看着斜面一只妖怪灰飞烟灭,顾揖惊讶说道:“有鳞镇里怎么这么多妖怪?” 姜望收回指尖,平静说道:“没了镇守,镇卫皆是武夫,有些妖怪是拦不住的,但这些妖怪也没什么大能耐,只是长此以往,有鳞百姓也会染上症疾。” 他看了眼前面领路的四境镇卫,“况且那老媪指不定带了多少妖怪进来。” 四境镇卫顿足,很快又往前走,说道:“为了让镇守大人活过来,虽然前面发生了那些事,我也没有彻底改变心意,这是有鳞百姓的共识,我们不在乎老媪是神是妖,但在此之前,我们确实更相信祂是神。” “不管祂有什么目的,只要镇守大人真的有希望重生,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纵是让有鳞镇里遍地是妖,但你确实有句话让我稍微清醒,那就是镇守大人不会喜欢,她会厌恶现在的有鳞镇。” 四境镇卫再次顿足,转身看着姜望,问道:“你可知我此时在想什么?” “愿意让你看她,是想更证实她重生的可能性,若她真的在重生,却因你杀了老媪的缘故,让这件事功亏一篑......我虽然没能力杀你,但我会想办法再找到跟老媪一样的妖怪。” “我们要的是镇守活过来,为照顾她得知这件事后的情绪,我会揽下罪责,尽可能让她只厌恶我一人,除非你现在便把有鳞镇化作尘埃,否则哪怕杀了我,有鳞镇里有我这般想法的也大有人在。”
姜望眯眼看着他,忽然笑道:“有鳞镇人真是爱她如痴啊,也不枉她生前所做的一切。” 四境镇卫转身继续往前走。 顾揖朝着姜望凑近了些,低声说道:“我感觉他已经疯了,虽然自认要比他们更敬重师叔,可也不会想着以这种方式让师叔重生,他们把结果想得太美好,真当妖怪那么好心?最后不仅会害得师叔死都不能安宁,也会害了整个镇子的人。” 姜望感慨道:“连你都能想到的事情,他们是真的想不到么?” “嗯?”顾揖眨巴着眼睛,随即恼怒道:“什么叫连我都能想到?你在羞辱我!” 姜望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我在夸你呢。” 顾揖怔了片刻,呲牙道:“你当我傻?” 汝鄢青在旁边小声说道:“我都想不到这些。” 顾揖看向她,说道:“那你是真傻,反正我不傻。” 姜望扶额想着,你俩半斤八两。 府衙祠堂前守着的两名第三境巅峰武夫远远便朝着四境镇卫行礼,后者微微颔首,说明了些情况,看向姜望说道:“贵为澡雪境强者,还要入祠一观?” 姜望说道:“那样看得更真切。” 四境镇卫说道:“只你一人跟我进去。” 汝鄢青闻言连忙拽住姜望袖子。 姜望低头笑了笑,然后看着四境镇卫说道:“我们都进去。” 四境镇卫皱眉说道:“我不怕死,也意味着不会怕你。” 姜望说道:“你既然想看看镇守是否真的可以重生,此刻又何必再找麻烦,而且我没有跟你商量的意思,可能前面我语气柔和了些,让你有这种误会。” “我要看镇守,你同意与否我都会看,已经到这儿了,别试图把事情搞复杂。” 他牵着汝鄢青的手,直接入祠,两名守卫想拦截,但没等迈出一步就僵在原地,无形气机笼罩着他们,仅是片刻,便大汗淋漓。 四境镇卫只是不想让太多人打扰镇守,或许不怕死,可死了也拦不住姜望,他只能沉默跟在后面。 等他们身影消失在府衙门前,那两名守卫方才重新获得身体的控制权,面面相觑,皆是心惊胆颤。 府衙祠堂被打扫的很干净,就像依旧住着人。 摆放牌位的地方点着蜡烛,氛围幽静。 “除了外面守卫隔三差五会打扫,我有时候也会抽空来这儿打扫一遍。” 姜望笑道:“原来你并非一直都在城头。” 四境镇卫没接这茬,说道:“赶紧看了,赶紧走。” 摆着牌位的桌子后面有棺椁,那里面躺着的便是有鳞镇守。 莫说澡雪境修士,能够返璞归真的洞冥境巅峰修士若是陨落,身躯也很难在短时间里腐朽,最少十来年里都会无恙,就像睡着了一般。 姜望抬手隔空打开棺椁,四境镇卫神情有些紧张,他毕竟也很久没再亲眼见过镇守了。 汝鄢青害怕的捂住眼睛。 顾揖则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做着些姜望没看懂的动作,想着应是小霜山的礼仪。 碍于尊重,姜望没有提前观察,所以此刻在看清棺椁里面的情形时,他眉头紧皱。 “空的!” 顾揖睁大眼睛。 四境镇卫面色煞白,但紧跟着忽然浮现喜色,“难道镇守大人已经活了?!” 姜望没说话,他细细感知整个府衙。 突然冷笑一声,说道:“镇守终究还是未得安宁。” 四境镇卫挑眉说道:“你什么意思?” 祠堂里起了风。 蜡烛明黄的光晕在摇曳,墙壁上呈现出张牙舞爪的怪物形象。 堂外天色骤暗,再不见一丝光亮。 四境镇卫警觉,第一时间跑了出去。 汝鄢青吓得往姜望身上爬。 姜望只能无奈把她抱住。 顾揖暗暗吞着唾沫,看向汝鄢青,很想效仿,但极力忍着。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姜望好像抱娃娃一般安抚着汝鄢青,平静说道:“祠堂里有妖......” 顾揖还没等震惊,四境镇卫便又跑了回来,他脸色极其难看,“出不去了,怎么都找不到门,而且只是一会儿,我就感到有些窒息,外面的雾有问题,能杀人。” 让天色变暗的是雾,且越来越浓郁。 顾揖重新措辞,瞪着姜望说道:“你可是澡雪境唉,提前没发现问题?” 姜望很无辜,说道:“听闻镇守的事迹,我怎么也要带点敬意吧,自然没有做多余的事情。” 有句话没说出来,真要有很大威胁,神国会提醒他,既然没有,那就问题不大。 而且祠堂外面灵炁浓郁,也是很好能隐藏的天然屏障,若非近距离认真感知,姜望也未必能一眼堪破。 顾揖猛地抱头蹲在地上,哀嚎道:“我可不想死啊!” 四境镇卫盯着空荡荡的棺椁,面露凄然,“是我害了镇守大人。” 姜望明白他在想什么。 “我刚刚那句话没说完,祠堂里有妖,或者是神。”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六十八章 有鳞有神(三)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八章有鳞有神没有给出确切答案,是因为姜望暂时也没能看出对方的真实身份,无外乎是这两种罢了。 “神?!”四境镇卫又来了精神,“是镇守大人?” 姜望抱着汝鄢青往上拖了拖,无奈说道:“你别张嘴闭嘴都是镇守好嘛。” 好生安抚徒弟片刻,终是让她下来,摁着汝鄢青的脑袋,姜望看向顾揖说道:“护好她。” 随即径直步入雾气里。 顾揖把汝鄢青牢牢抱在怀里,保护的同时也在给予自己实际的安慰,想着姜望身为澡雪境大修士,理应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她此前的哀嚎便很丢人。 四境镇卫站在棺椁前,他情绪异常复杂。 雾色遮蔽整座府衙祠堂。 姜望倒是没有像四境镇卫那般感到窒息,他闲庭信步好似游逛,没有目标,东转转西转转,直至前面雾色淡薄,呈现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娃娃,静静站在府衙池塘边的木桩上。 “果然是你。” 清脆如铃铛般的笑声响起,雾气翻滚着,不管她做了什么,姜望随手拍散,下一刻便抓住了女娃娃的肩膀,微笑说道:“现在看得更真切,果然是一尊神祇,可惜太弱了。” 清脆笑声戛然而止。 她回头看着姜望,满脸写着懵。 姜望自顾自说道:“我来猜猜看,你应该是新晋的神祇,并非仙人敕封,便只有白菻化神,你住在府衙,想来与镇守生前相识,但关系没有很好,镇守固然有在此降妖除魔的信念,守着你也该是其中很大一个原因。” “白菻化神不意味着就能直接拥有神位,或者说,十者唯一,其九仍需引领,若是出了差错,也可能化为恶神,镇守想把你引入正途,要对你悉心教导,可惜过程里出了问题,是你杀了镇守。” 小女孩更懵了。 你是神仙么? 这么会猜? 等等,我才是神好嘛! 姜望继续说道:“我刚至有鳞镇,你便很快出现在我面前,毕竟也算是神,当是能瞧出我的特殊之处,但我相信,你也只能看到这些,我其实比你看到的更特殊。” “祠堂外的灵炁并非源于那老媪,而是因为你,你现在的道行只是比祂稍微弱上一些,但祂抓不到你,你以前是白菻,此刻是神,自然从始至终都没有人性,不像我徒弟的蛟龙,祂父母是镇守神,是白菻化神的十者唯一,纵为后裔,也比你正统。” “化为恶神的你,念不到镇守的好,杀了她我能理解,可她都死了,你还要以她为食,便委实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之。” 小女孩满脸恐惧。 姜望笑呵呵揉着她的脑袋,说道:“所以你得把镇守还回来。” 小女孩一脚踢在姜望腿上。 他们一个低头一个抬头,相互对视良久。 姜望说道:“不疼。” 小女孩张口便咬。 姜望皱眉说道:“有点疼。” 然后摁着她的脑袋转了个方向,踹出一脚。 小女孩摔得很惨。 她回头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姜望平静说道:“你吓到我了。” 然后在小女孩逐渐惊恐的眼神里,挥起了拳头。 ...... 祠堂里。 汝鄢青蜷缩在顾揖怀里,小心翼翼左顾右盼,“姐姐,你怕不怕?” 顾揖闻言冷笑一声,说道:“我怎么可能会怕!” 蜡烛已经尽数熄灭,外面是浓郁雾色,狼嚎般风声响彻在每个角落。 汝鄢青问道:“姐姐你怎么打哆嗦了?” 顾揖沉默片刻,说道:“那是因为有点冷,你不冷么?” 汝鄢青说道:“挺暖和的。” 顾揖说道:“你从我怀里出来试试?” 汝鄢青又蜷缩了一下,笑道:“没必要。” 说会儿话貌似无形缓解了紧张及害怕的情绪。 顾揖此时有些好奇问道:“你是那个人的徒弟?” 汝鄢青点了点头,说道:“老师叫姜望。” 顾揖挠了挠脸颊,“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汝鄢青说道:“好看先生可厉害啦。” 顾揖茫然道:“好看先生是谁?” 汝鄢青抬眸看她,“是我老师啊,不好看么?” 顾揖嗤笑一声,说道:“一般般吧。” 汝鄢青认真看着她,说道:“你眼光不行啊。” 顾揖也认真看着她,说道:“不是所有人审美都一致,他是好看,但也仅仅是好看,我可不像你这么花痴。” 汝鄢青若有所思说道:“我娘亲便觉得我父亲很好看,但我觉得我父亲很难看,原来是审美不同啊,可娘亲也会觉得好看先生很好看啊,这是怎么回事?” 顾揖说道:“也不是这么解释的,你父母那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不代表看外人就比对方难看。” 汝鄢青说道:“好复杂。” 顾揖无语,这哪里复杂了? 站在棺椁前的四境镇卫看了她们一眼,想着镇守在自己眼里也是世间最好看的,可惜再也见不到了,他又心生一股莫名情绪,变得极为烦躁。 便在下一刻,祠堂外面的雾气突然散了。 汝鄢青第一时间惊呼道:“肯定是好看先生把问题解决啦!”
没过多久,姜望的身影便出现,他右手提拽着一个小女孩。 顾揖问道:“这是谁?” 姜望说道:“神。” “啊?”顾揖震惊起身,汝鄢青则很好奇的跑上前去打量那小女孩,然后小女孩龇牙咧嘴做出很凶狠的模样,汝鄢青直接一个脑瓜崩,“真可爱。” 小女孩又懵了。 你有病吧? 夸我可爱就夸呗,打我做什么? 真当神没有半点尊严么? 她正要有所动作,但听到姜望轻咳一声,果断又耷拉下去脑袋。 好吧,神的确没有尊严, 至少我没有。 姜望在她脑袋上点了一下,便直接扔给汝鄢青,后者慌忙接住,险些跌倒,接着便很欢喜的把玩,小小一只,奶呼呼的,作为神的小女孩气坏了,但又不敢反抗。 “我封了她的神力,现在就是个普通小孩,你们看着她,我把镇守找回来。” 四境镇卫惊声道:“镇守活着!?” 姜望看着他,说道:“没有。” 四境镇卫再次颓然。 姜望转身往外走,说道:“我把镇守找回来,让她能够安然入眠。” 四境镇卫急切道:“真的没有半点希望?” 姜望驻足,平静说道:“你如果是能找到仙人,也并非毫无可能,但别指望妖怪和那个小神,当然,我们都没见过仙人,谁知道仙人能否做到?” 整个隋国都在寻仙,谁又曾真的见到仙人。 只有神都清楚,毕竟传闻里神都有仙。 姜望离开没多久,府衙祠堂外面又有人到访。 没了雾气,一切都已回归正常。 守着祠堂的两名第三境巅峰武夫再次被拿捏。 平时镇外有四境镇卫守着,除了以前经常出现的小霜山修士,便也没有什么强者以及大妖现身,有鳞镇里的小妖怪也威胁不到他们,所以他们守卫祠堂的职责从没有出过问题。 前面姜望有四境镇卫带路也就算了,算不上真正起了冲突,现在是被人直接闯入祠堂,两名守卫的心情很糟糕。 但他们还是拼尽全力提醒祠堂里的四境镇卫。 “你们是什么人?” 来者是两男一女,他们气质出尘,为首的是个老头儿,后两人是中年人,皆为修士。 站在祠堂门里向外观望的顾揖惊讶说道:“掌教师伯!老师!窦师叔!” 四境镇卫皱眉,“小霜山掌教?你们此时来这儿做什么?” 他语气很不好。 那中年女人便是顾揖的老师,也是有鳞镇守同峰师姐,是小霜山修为仅次于掌教的真人,哪怕是顾揖也只知老师姓容。 容真人微笑看了眼顾揖,又朝着四境镇卫说道:“自然是为了我师妹一事而来。” 四境镇卫冷声说道:“时隔一月,小霜山大人物倒是都来了,早干嘛去了!” 纵使调查有鳞镇守死因的时候,小霜山也仅来了几个供奉,匆匆而来,草率的走,甚至有鳞镇百姓大多数都不知晓有这回事,包括顾揖。 小霜山掌教抚须说道:“上次的事事出有因,我们其实一直都在注视有鳞镇,师妹是小霜山修为最高深的,她都没能解决的问题,我们自当要慎重。” 四境镇卫挑眉说道:“你们隐瞒了什么?” 小霜山掌教说道:“门下弟子回山通禀师妹陨落,供奉前来调查,便已找出缘由,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方才没有露面,有鳞镇上下皆对我们有误会。” 窦真人指向汝鄢青怀里的小女孩,沉声说道:“罪魁祸首便是祂!明为神祇,实为恶神!白菻化神便能直接拥有澡雪境的道行,面对此般恶神,小霜山上下也不可力敌,但现在不同,我们来便是要杀掉祂,为师姐报仇!” 四境镇卫眉头紧皱,回头看向小女孩,“镇守是被祂杀死的?” 小女孩很紧张,摆出害怕的模样抓住汝鄢青的手臂。 “没有错。”窦真人说道:“趁祂现在无力反抗,需尽快诛杀!” 四境镇卫面色阴晴不定。 顾揖说道:“还是等那个姓姜的回来再说吧,毕竟这个神是他抓住的,而且他要把师叔带回来,很可能还需要用到祂,万一直接杀了,师叔怎么办?” 她想得很简单,要让师叔入土为安,不能再出别的变故。 四境镇卫则想得更多,要让镇守重生,自然需把镇守完好无损的找回来,哪怕没办法重生,镇守也必须要回来,他眯眼看着小霜山三人,问道:“你们刚才也一直在盯着这里?” 祠堂里曾生出雾气,那是有着澡雪境道行的恶神所为,小霜山掌教也仅是洞冥境巅峰修士,是怎么看到雾气里发生的事的? 他面露狐疑,就算小霜山给了解释,但是否可信两说,相比于此,他反而更愿意相信姜望。 于是开口质问。 容真人说道:“我们既然一直盯着有鳞镇,当然是着重盯着那个恶神,实话实说,我们最开始看不到祂,能确信师妹被祂所杀,是因为很早之前,师妹便提及过这尊恶神。” “后来我们也是想尽各种办法,终于找到能捕捉祂踪迹的法门,你无需因这件事有所警惕,我们此行目的,便是杀了祂,师妹已死,为她报仇,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六十九章 小霜山掌教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九章小霜山掌教“好像的确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但祂现在不能死,镇守仙逝,已不得安宁,我自知有错,便不可再错,必须等到那位先生把镇守带回来。” 四境镇卫眯眼看着他们,“还是说,你们根本不在意镇守能否安宁?” 容真人面色平静。 小霜山掌教轻笑一声,说道:“事事猜疑是很累的,你想等可以,但为避免意外,那娃娃还是由我亲自看着。” 四境镇卫挡在汝鄢青和小女孩身前,冷声道:“你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小霜山掌教皱眉。 顾揖察觉到此刻氛围不对劲,她看向自己的老师,身为小霜山弟子,当然没办法怀疑什么,但不代表她想不出这里面的问题,所以只能用眼神询问老师。 容真人给了她安心的眼神。 “你其实大可不必抱有这般敌意,师妹在时,是我小霜山每月都派弟子下山协助,期间难免也有伤亡,有鳞镇对师妹很重要,对小霜山也是如此。” 容真人说道:“那女娃娃终究是神,谁也不能保证祂是否拥有更奇异的手段,尽早扼杀是以防后患,就算要等,也要尽量杜绝意外发生,莫因对小霜山的误解而意气用事。” 顾揖转头向四境镇卫说道:“我老师说的也有道理。” 四境镇卫说道:“是很有道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窦真人有些恼怒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犟!” 四境镇卫冷眼看着他,说道:“你为何生气?” 窦真人说道:“你惹我生气,我为何不能生气?” 四境镇卫沉默。 不管因何而生气,他觉得有问题,便不会轻易相信小霜山。 小霜山掌教看了窦真人一眼,后者面色如常,往前迈出一步,说道:“师姐一生镇守有鳞,降妖除魔无数,我向来敬重师姐,为了帮她报仇,也为了更好守住有鳞,那女娃娃必须要死,想来师姐在天之灵也会同意。” 四境镇卫面色微变。 话中意思很明显,有鳞镇守同意的并非是窦真人要杀小女孩这件事,而是小霜山三人果然不在乎镇守死后能否安宁,无非是嘴上说得好听些,归根结底是不愿意等,想方设法的要现在就杀了小女孩。 镇守已死,解决小女孩这个后患没什么问题,毕竟会牵扯活着的人陷入危险,他们对此事的表面态度也没有太大问题,但隐藏的态度有问题。 窦真人没给四境镇卫再说话的机会,直接便朝着小女孩出手。 但小女孩被汝鄢青抱在怀里。 顾揖下意识挥舞狼牙棒拦截。 可她修为太低,直接便被窦真人挡开,并瞪了她一眼。 汝鄢青好似被吓傻,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扯着嗓子大喊,“好看先生!大师兄!救命啊!” 顾揖前面终是拖了窦真人片刻,得以让汝鄢青能及时求救。 她话音将落未落,府衙祠堂上空便响彻龙吟,苏长络脚踩蛟龙,从天而降,使得府衙多处倾塌,扬起漫天烟尘。 苏长络的身影从烟雾里疾掠而出,直接挥剑袭向窦真人。 “敢伤我师妹,找死!” 已破境洞冥巅峰的苏长络,仍是没日没夜的修行,在有鳞镇因为姜望借着汝鄢青修行一事才让他稍微休息,紧绷的弦变缓,使得身心轻松,状态很是饱满。 他斩出了相当强大的一剑。 同是洞冥巅峰的窦真人错不及防,也没想到苏长络直接就是杀招,他仓促迎击没有起效,很快便如断了线风筝,砸落在小霜山掌教面前。 蛟龙俯视祠堂,蛟尾护着汝鄢青,压迫感十足。 苏长络执剑而立,此时才有心询问一句,“发生了何事?” 汝鄢青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好看先生让看着她,那些人想杀她,然后还想杀我。” 四境镇卫心想你这话太简短了,容易引起误会,但又想了想,也没什么问题。 苏长络看了一眼小女孩,然后盯着小霜山掌教三人,说道:“老师没让那小孩死,你们便没资格杀她,你们想杀我师妹,那我便杀了你们。” 小霜山掌教笑呵呵摆手说道:“误会了,那小孩是白菻所化恶神,害了有鳞镇守,也是我师妹,窦师弟报仇心切,险些误伤阁下师妹,我替他道歉。” 苏长络表现出来的实力虽然要弱于他,但天上蛟龙威势极强,也有着洞冥巅峰的道行,真打起来,再有那四境镇卫,三对三的情况下,也未见得能讨到好处。 “那小孩是否为恶神与我何干?就算是误会,你们也险些伤到我师妹,甚至已经吓到她,那便要付出代价。” 苏长络把师兄这个身份做到极致,师妹有错也没错,师妹没错那就更好,只要拳头够大,无理也是有理,有理便把理放到最大。 容真人皱眉说道:“阁下总该讲点道理。” 苏长络笑道:“那就讲讲。” 他举起手里的剑。 蛟龙俯身,脑袋呈在苏长络上方,眸子死死盯着小霜山掌教三人。 低沉的嘶吼声,卷起一股狂风,让得除了汝鄢青外,修为最弱的顾揖差点没站稳。 但顾揖毕竟是小霜山弟子,她是相信掌教解释的,因为窦师叔的确是个急脾气的人,且目的是杀恶神,并非刻意针对汝鄢青。
只是看着苏长络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尤其很是吓人的蛟龙就盘在上空,顾揖认真想了想,没有直接劝阻苏长络,而是朝着汝鄢青走去。 她没想到刚走了几步,苏长络便要动手了。 不得已,她只能大喝一声,“且慢!” 苏长络回眸看向她。 顾揖正经说道:“我相信这里面有误会,但窦师叔险些伤了小青姑娘也是事实,掌教已然替他道歉,若你依旧生气,让窦师叔再道歉便是,没必要打打杀杀,伤了和气。” 苏长络说道:“你们都是小霜山的,你说的话我不听。” 顾揖额头青筋微跳,“你是棒槌么?真打起来以为自己能赢?别到时候被打得哭爹喊娘再后悔。” 苏长络平静说道:“赢是肯定赢不了,我才破境洞冥巅峰没多久,但打是必须要打,真到足以让我哭爹喊娘的地步,我也有自信,至少能杀了那个姓窦的。” “呵。”窦真人冷笑一声,说道:“你那位老师没在,刚刚事发突然,让你占了些便宜,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年纪轻轻便破境洞冥巅峰,确实是天赋异禀,但也仅此而已,看来,我是要替你老师教训教训你,免得行事傲慢,在外面惹是生非。” 顾揖气坏了,这时候挑什么火啊。 “打吧打吧,打死一个算一个。” 容真人皱着眉头。 小霜山掌教保持沉默。 窦真人回头看了他一眼。 恶神是要杀的,而且得是那个人回来之前。 苏长络的出现已经是麻烦,便不能再有更多麻烦了。 小霜山为有鳞镇守报仇,诛杀恶神,天经地义,那个人也没什么能说的,哪怕有话说,也不至于到最糟糕的地步。 现在的情况很合理。 虽然多了意外,但应当不会影响最终结果。 要说会被苏长络杀死这件事,当然是不可能的。33 窦真人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简单的眼神对视,窦真人便已领悟,为减少之后的麻烦,他再次说道:“虽然掌教师兄已代我致歉,但诛杀恶神心切,确有不当之处,我道歉是一回事,替你老师教训你则是另外一回事。” “废话真多。”苏长络身影疾掠而出,挥剑便斩。 做好准备的窦真人确实彰显出了他该有的实力,袖里有剑飞掠,轻而易举便拦住了苏长络的攻势。 可在下一刻,苏长络猛地扭转腰身,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手腕带剑斜划,便破了窦真人腋下衣衫,刺痛感来袭,让得窦真人闷哼一声,顺势绕到身后的苏长络,紧跟着飞出一脚,窦真人便脸着地摔了个狠的。 场间一时静谧非常。 就这? 四境镇卫大感意外。 说什么要教训苏长络,结果就这? 虽然他能看得出来,小霜山三人里窦真人最弱,但毕竟也是洞冥巅峰修士,这也弱得太离谱了吧。 就连苏长络都有些费解,“你怎么回事?若真是老一辈洞冥巅峰,刚刚怎么也有办法避过,你莫不是在让着我?” 这不由得让苏长络有些愧疚,好像真的过分了点?窦真人很不错啊,自己属实咄咄逼人了。 窦真人趴在地上,没人能看到他的脸。 那张脸已经被各种情绪惹得阴晴不定,他道心险些崩了。 可谓丢脸丢到了极致。 归根结底,他没有高看苏长络,还是大意了。 但苏长络话已出口,他只能接着,装作若无其事的起身,淡定说道:“作为前辈,让你一招,下一招便不会了。” 苏长络没了杀心,认真点头说道:“请。” 小霜山掌教嘴角微微抽搐。 既恼恨窦真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感慨苏长络终究年轻好骗。 在窦真人先出手,两人又打在一块时,小霜山掌教伺机而动。 只当成切磋的苏长络没再使杀招,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个旗鼓相当。 见此一幕,小霜山掌教不得不承认,这年轻人有能耐。 他随即盯着站在汝鄢青身边的小女孩,目露凶光。 在小女孩因为紧张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的刹那,小霜山掌教忽然高喝一声,“恶神休得逞凶!小姑娘快快躲开!” 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小霜山掌教已然雷霆出手。 但小女孩纵使被姜望封了神力,也没那么好杀,终是白菻幻化而来,体魄抵得上四境武夫的程度,又有四境镇卫最快反应拦截,虽被一击打得吐血,抛飞出去,却性命无虞。 小霜山掌教暗自咬牙,抬眸看着蛟龙身躯更低,把汝鄢青和那小女孩护得更周全,便先声夺人道:“早说恶神需尽快铲除,若非老夫时刻盯着,险些又让祂害了人命!” 没人看到小女孩做了什么,便也没有人第一时间提出质疑,四境镇卫是在小霜山掌教出手后才有所反应,他虽然本能的不相信,但看着小女孩此刻凶神恶煞,满是杀意的模样,又很难全然不信。 “别再等了,诛杀恶神!”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七十章 被蒙在鼓里的容真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十章被蒙在鼓里的容真人小霜山掌教摆出大义凛然的姿态。 汝鄢青目露茫然看着小女孩。 苏长络与窦真人的战斗停了,他深深凝眉。 窦真人说道:“我险些误伤你师妹,而那恶神若非有我掌教师兄出手,可能已经杀了你师妹,还要继续留着祂?” 苏长络没说话。 但蛟龙没再护着小女孩。 小霜山掌教微微一笑,往前迈步。 四境镇卫下意识攥紧手里的剑,他依然觉得有些问题。 顾揖看着那小女孩,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祂不会说话?” 窦真人冷声道:“你想让祂辩解什么?祂若是否认,就真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祂说与不说,有何意义?” 这番话不无道理,但顾揖觉得除非小女孩不会说话,否则总该说点什么。 事实上,祂当然会说话。 毕竟在姜望刚至有鳞镇时,祂便说过一句话。 没有说话自是有原因,最重要的是,祂觉得已经没必要说什么。 因为那个人回来了。 祂现在唯一的感受便是恐惧。 府衙上空是凛冽寒风。 除了苏长络和汝鄢青,其余人皆是浑身一颤,蓦然抬头,有道身影从天而降,或者说是缓缓飘至,正是姜望。 小女孩瑟瑟发抖。 小霜山掌教面色骤变。 回来的不止是姜望。 他双臂抱着一人,有鳞镇守。 四境镇卫紧紧盯着,他身子颤抖得十分剧烈,饶是月余,有鳞镇守仍然只是像睡着了那般,姜望瞥了他一眼,便把有鳞镇守递了过去,四境镇卫有些惊慌失措,小心翼翼接过有鳞镇守,他甚至差点没抱住。 当然不是有鳞镇守有多重,而是四境镇卫此刻情绪激动。 等他拼尽全力让自己得以稍微平静后,很快便发现了问题,因为激动而导致的,有鳞镇守面部一块出现裂痕,他看向姜望,“这是怎么回事?!” 姜望说道:“她快要消散了。” 四境镇卫看向小女孩,“是因为祂!” 姜望看着面前的小霜山掌教,平静说道:“保住镇守也得靠祂。” 四境镇卫当即便抱着有鳞镇守朝着小女孩走去。 小霜山掌教微笑说道:“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姜望。” 小霜山掌教释然道:“苦檀澡雪境相比隋国别境少得可怜,要说很年轻且又生得极好看的,便也只有弱冠澡雪的姜先生了,今日能得一见,实乃三生有幸。” 姜望面无表情。 苏长络上前讲述了下此前的经过。 小霜山掌教接话道:“窦师弟为帮师妹报仇心切,先前已道过歉,当着姜先生的面,还是要再次致歉,但那恶神实是罪恶滔天......” 姜望抬手打断他,说道:“这种话说一遍就够了。” 小霜山掌教讪笑道:“姜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望拍了拍苏长络的肩膀,看向窦真人,说道:“他险些伤了你师妹,既是事实,便去杀了他。” 苏长络微感讶异。 但前面已经把经过说了,老师仍有此吩咐,苏长络纵有困惑,也很快再次拔剑。 窦真人脸色难看。 小霜山掌教也好不到哪里去,质问道:“姜先生此为何意?” 姜望没搭理他,而是看向苏长络,皱眉道:“愣着作甚!” 苏长络瞬间掠了出去。 蛟龙也在下一刻咆哮着化作点点灵光涌入苏长络胸膛,这意味着竭尽全力。 所以窦真人哪怕反应很及时,但挥出的剑也被苏长络直接斩断,喷了一大口鲜血,整个人便倒飞了出去,苏长络欺身而上,不给窦真人丝毫机会,再次斩出一剑。 等到苏长络双脚落地,窦真人的身子也重重砸在一边,脑袋则滚至数丈开外。 场间陷入死寂。 苏长络直起身来,面前的是容真人。 但老师没有吩咐,他便没有再出手。 顾揖满脸呆滞。 那小子居然这么厉害? 苏长络带给她的震惊程度,让她浑然忘了窦真人是她师叔。 小霜山掌教面色阴沉。 这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姜望的声音陡然响起,“你们迫切想杀了祂,是要赶在我回来之前,没有直接动手,而是摆出一番姿态,是害怕我回来后不好解释,毕竟帮有鳞镇守报仇,诛杀恶神,理所当然。” 小霜山掌教微微挑眉。 姜望问了一句,“那个神是我找出来的,你以为我没有弄清楚祂为何存在?” 小霜山掌教瞳孔骤缩。 姜望淡然说道:“也是,毕竟只是洞冥巅峰,哪里知晓澡雪的手段,你觉得我什么都没做,但其实我什么都做了,那个神最清楚,所以祂才什么都不说,一是懒得说,二是说了无用,因为真相就在那里。” 小霜山掌教面色正常,“我没懂姜先生的意思。” 姜望说道:“懂与不懂没什么所谓,我懂就行了,下一个该谁死?” 小霜山掌教很难再维持脸上表情,说道:“姜先生是要杀了我们所有人?漱河郡南端只有一座小霜山,你若此般毫无缘由的肆意杀戮,可知会造成什么后果!”
姜望笑道:“我又没有要把整座小霜山都毁掉,没了掌教以及两位真人,自会有人再替上,至于小霜山里面有没有问题,那就让下一任掌教去解决。” 看着小霜山掌教愈加难看的脸色,姜望再次说道:“对了,为保障南端百姓的安危,我会请剑阁弟子来一趟漱河郡,直至小霜山的问题彻底解决。” 话落,姜望转身看着酒仙郡的方向,屈指弹出一道炁,“我现已将此间事告知剑神前辈,想来剑阁弟子不出几日,便能抵达漱河郡小霜山。” 这是直接把所有路堵死,干净利落。 小霜山掌教面色惨白,身子摇摇晃晃,险些跌倒。 容真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跟小霜山掌教又有区别。 顾揖意识到某种问题,她难以置信,直接上前拽住姜望,“别说话藏着掖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望有些无语。 他哪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的确在雾气里便从小女孩那里得知了些有鳞镇守生前的情况,甚至有小霜山掌教的身影,可唯一能证实的仅仅是小霜山存在问题。 而且是很不好的问题,姜望没弄清楚的是细节以及原因,所以杀了窦真人也没什么。 他说这些无非是让小霜山掌教自己曝露出来,不断的给予压力,眼看着小霜山掌教就要撑不住了,你跑出来搭什么茬? 姜望没有搭理顾揖。 容真人却说话了,她是看着小霜山掌教在说,“掌教何至慌张,莫非姜先生所言是真?” 姜望挑眉。 三人里居然有一个是被蒙在鼓里的? “恶神诞生于有鳞,害了师妹,我们无力抗衡,只能等待时机,掌教师兄说是师妹临死前把恶神封禁在府衙,纵能以元神脱离,但无有害人之力,事实证明确是如此。” 容真人严肃看着小霜山掌教,说道:“期间我们想尽各种办法如何诛杀恶神,姜先生的出现是意外,也是我们最终等到的机会。” “恶神从府衙脱困,哪怕有姜先生封其神力,等待这么久,不管是为防止别的意外,还是帮师妹报仇,我都没有什么疑问,谁让你是掌教呢,而且师妹向来尊敬你,我们亦是如此。” 容真人的声音陡然放大,“但如果姜先生所言是虚,你何必慌乱成这般模样?” 小霜山掌教终究是一山掌教,很快便镇静下来,反问道:“我哪里有慌张?师妹凭他瞎扯一通,便怀疑师兄不成?” 你真无耻啊。 慌得都快瘫倒在地了,还说没慌,要么说你是掌教呢。 姜望腹诽一番。 事实慌了,说没慌,便已经足够证明很多事情,但人家不承认,你说啥都没用,无非是一顿扯皮,说不得一会儿你把自己说急了。 所以容真人深吸一口气,直接朝着姜望揖手说道:“姜先生请便。” 姜望很想强行读取小霜山掌教的记忆,但此般神通是澡雪境巅峰修士才具备的,以前读取申屠煌的记忆也是靠着第二类真性,可现在第二类真性仍未苏醒,所以他办不到。 傅南竹是因为骁菓军郎将的身份,经常会依照隋帝的旨意外出办案,是有其他方式能读取别人的记忆,那是神都某个大人物给予的。 按照小女孩的说法,祂杀有鳞镇守的时候,小霜山掌教便在有鳞镇,甚至在那之前,小霜山掌教经常出现,跟有鳞镇守有些不愉快。 白菻化神有三种情况,血脉纯正的,能直接化神,次一点的会有个过程,但要么化妖,要么化神,也没有别的可能,化为恶神,终归占着一个神字,那并不等同于妖。 神和妖分得很清楚,但恶神的诞生往往意味着外在因素。 有鳞镇守一直在教导祂,那么顺理成章便该化神,是因为出了状况,才成了恶神,而这个状况,便源于小霜山掌教。 只是小女孩化神的过程有异,祂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也说不出小霜山掌教究竟做了什么。 姜望唯有合理猜测,“你是什么时候想杀有鳞镇守的?” 小霜山掌教愤怒道:“那是我师妹,我怎会想杀她!姜先生只因窦师弟险些伤了你徒弟,便此般睚呲报复,杀了窦师弟不说,还要往我身上推罪名,不觉得太过分了么!” 姜望平静说道:“也罢,那就直接杀了你。” 小霜山毕竟是苦檀宗门,维护着漱河郡南端安稳,要杀一山掌教,牵扯很大,姜望倒也不怕会被神都问责,只是终归麻烦,他现在没想跟神都打交道,让小霜山掌教认罪再杀这件事,相比起来,麻烦反而小一些。 说是要杀,便是真的要杀,但真正目的不然。 小霜山掌教又慌了。 容真人摆明了不再管此事,窦真人已死,其余人也不会帮他,原想着用言语占据制高点,可姜望根本不接茬,直接就要动手。 旁人也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动摇,全然坐上观。 在认清楚姜望是真的要杀他的时候,小霜山掌教不得不做些什么,难道还要靠一张嘴求活?这显然已经不管用。 姜望动了。 小霜山掌教拔剑,却是先刺破了自己的眉心。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七十一章 我怎能甘愿等死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十一章我怎能甘愿等死看着小霜山掌教此刻的行为,场间众人都很惊讶。 但姜望却第一时间看向小女孩。 然后他心里就冒出了诸多疑问。 此刻的小女孩方才有一尊神明的模样。 长发好像被人拽着,高高竖起,眉心闪烁出一道猩红纹路,好似鲜血的气焰在周身升腾,虽然依旧是小孩,但气势却高出百丈,让得潜藏在有鳞镇的小妖纷纷哀嚎着化作飞灰。 之所以有这般变化,是小霜山掌教取了一滴魂血,所谓魂血便是真性之血,未入澡雪境,真性仍在长眠,但在洞冥境巅峰阶段已在为真性复苏做准备,魂血便是神魂的凝炼,是让真性复苏的引子。 但以魂血作引,掌控神明,先决条件在于神明诞生之前便开始滋养,因此只适用于白菻化神,而且此法会耗损己身,一般没人会这么做,除非是有类似血祭之法那般的妖术反哺。 姜望对这件事情没有太大疑惑,只能代表小霜山掌教已摒弃正道,可既然能控制恶神,他何必打着为师妹报仇的名号要来诛杀恶神? 甚至到最后让自己陷入此般境地,相当于直接撕开极力遮掩的一切。 很没道理。 姜望意识到,小霜山掌教怕是所谋甚大。 “保护好你师妹。” 苏长络点头,顺势也护住了顾揖。 姜望看着大喘气的小霜山掌教,又看了眼神情极其糟糕的容真人,微微一笑,便径直朝着小女孩走去。 白菻不管是化神或化妖,只要成功,便有澡雪境的道行,既然是神,当然便比同一层面的修士以及妖怪都更强,在小霜山掌教以魂血引之,陷入狂躁状态的恶神,道行翻了不止一筹。 澡雪境巅峰已是触手可及。 那是姜望也需要认真些对待的。 除了身形似人,已然没了小女孩的模样。 青色的皮肤,乱舞的长发,血色的眼眸,尖利的十指,鲜血般气焰萦绕沸腾,扬天嘶吼一声,大地龟裂,更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塌陷,眨眼间便要倾覆整个有鳞镇。 姜望抬手,便似有无形墙壁及时阻隔,让得破坏在接近屋舍的数丈距离止息。 仿佛怪物的恶神,若不加以拦截,想来会把漱河郡甚至整个苦檀都毁于一旦。 看着癫狂的恶神仍在歇斯底里的嘶吼,姜望面色凝重,对方已经没了意识,成了只知杀戮的怪物。 小霜山掌教能以魂血掌控恶神,算是走了大运,毕竟条件相对坎坷,要在白菻化神前长时间滋养的前提,是白菻有资格化神,而要准确找到这样的白菻,又要时常取魂血,很可能没等到白菻化神,自己就先耗死了。 哪怕有妖术反哺,也是要承担着很大风险的。 但只要能成,就像现在的恶神这般,确实会创造出一个很可怕的怪物。 只此一件事,小霜山掌教就已万死难辞其咎。 姜望顺势把苏长络等人都送到镇子里面,府衙之后便是山野,树木横七倒八,地面或塌陷或高高拱起,其间沟壑深不见底。m. 恶神停止咆哮,血眸盯着姜望,下一刻又是天崩地裂,身影轰然来袭。 姜望淡定站着,然后猛地飞出一脚。 砰的一声,恶神以更快的速度抛飞出去,烟尘滚滚席卷数里。 姜望身影缓缓浮起,右手张开,长夜刀凭空出现,很快来到恶神上空,低眸俯视着祂,抿嘴一笑,刀出,雨落,雷鸣炸空,漫天细雨卷积着,形成无数刀子,如瀑布般覆盖而下。 树木炸裂倾倒,道道鹅卵石形状的坑呈现,隆隆巨响传递出百里之外,好似天降大祸。 恶神摇摇晃晃站着,周身萦绕的血色气焰变得淡薄,祂忽然嘶吼一声,地面起波澜,身形疾掠,便是大范围的塌陷,狠狠一拳正砸中姜望及时举起的长夜刀上,刀身无损,但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道,仍是让姜望飞了出去。 姜望在更高空止住身形。 恶神的拳头又到了。 于是姜望也挥出了一拳。 以此为中心,刮起了一阵飓风,席卷了有鳞镇,席卷了整个山野。 百姓们哀嚎着躲避,建筑物摇摇欲坠,灰石板路龟裂,是蛟龙围住有鳞镇,苏长络拼尽全力抵抗那股风,四境镇卫护着有鳞镇守,为她遮风挡雨,背后衣衫被撕裂,鲜血淋漓。 阿空拽着汝鄢青,看护着仍在昏迷的姚观海,小鱼脚踩小霜山掌教,容真人相助苏长络,顾揖尽可能的救援百姓,防止突然倾塌的建筑物会砸死一片。 这已然是有姜望设下屏障的情况,足可见那一拳的威势有多强。 恶神举手抓雷,疯狂蹿动的电弧在其掌间劈啪作响,接着祂双掌合击,便是雷光覆盖天际。
姜望面无表情,长夜刀微颤,寒意生出,很快朝着四周荡开,把雷光与地面隔绝,他紧跟着提刀而上,脚踩电弧,挥刀斩向恶神。 看似是随手斩出的一刀,却骤然让得天地光亮寂灭,接着便是耀眼刀芒在无尽黑暗里浮现,恶神再想躲,已然来不及。 祂身影坠落,直入地下。 滚滚浓烟升起百丈高。 姜望悠然长叹一声。 恶神也是神,汲取到的养分实在超出他的预料。 虽然此刻心里甚至颇为感谢小霜山掌教送来的礼物,但该死的人还是要死。 他身影缓缓降落,很认真找着能下脚的地方。 恶神从坑里爬出来,祂面目可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闷吼。 “也是可怜的娃儿啊。” 姜望摸了摸祂的脑袋,说道:“你打不赢我,但我需要你帮我先把从有鳞镇守那里吃掉的东西还回去,然后我再助你解脱。” 恶神龇牙咧嘴。 当我傻么? 怎么都是死,我凭啥要还,要让你如意? 好吧,祂现在跟傻也没什么区别,没有意识,自然也不会有这般想法,祂唯一的思想便来源于小霜山掌教的指令,要杀了姜望。 祂伸手抓住了姜望的手臂,然后被姜望轻易挣脱,一拳又给祂捶入坑底。 明白跟恶神说什么都没意义,姜望看向有鳞镇里的小霜山掌教,以魂血控制恶神,导致的问题,便是小霜山掌教很虚弱,因此被小鱼踩着,怎么挣扎都于事无补。 他渐渐陷入绝望。 恶神的强大毋庸置疑,想着就算杀不了姜望,也能稳稳占据上风,等到把姜望打残,哪怕恶神只剩余力,拿捏剩下的人也是小菜一碟,这里的人都死了,他就依然还是小霜山掌教,不会有一丝丝改变,没想到却是如此惨败场面。 容真人出现在他眼前,“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我只好奇师妹的死,你为何要杀她?” 小霜山掌教保持沉默。 说与不说,没什么意义。 恶神诞生于有鳞镇不假,但最先发现祂的是小霜山掌教。 有鳞镇守临死前把恶神封禁也不假,那让得小霜山掌教难以再控制恶神,说什么要为师妹报仇,盯着有鳞镇的恶神,其实是在想办法解开封禁,把恶神重新掌握在手里。 姜望的出现的确是意外,也是小霜山掌教的绝佳机会。 有鳞镇守的封禁在姜望面前不堪一击,甚至小霜山掌教很相信,姜望自己都没察觉,便破了封禁。 要说为何想杀师妹,自然是因为恶神,小霜山掌教需要提前以魂血滋养,但过程里,有鳞镇守也发现了尚未化神的白菻,更是察觉到祂的一些问题,时刻将其带在身边。 小霜山掌教要继续滋养白菻,难度无疑变得很大,最终被有鳞镇守抓个正着。 他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奈何无法撼动有鳞镇守。 想着师妹下山降妖除魔,在漱河郡名声极响,虽然没有刻意提及小霜山,但只要知晓的谁会再把他这位掌教放在眼里?甚至小霜山里,也是各种热议,更被他听到有人希望让师妹成为掌教这种话。 他兢兢业业为小霜山呕心沥血,同样的降妖除魔,怎么大家的回响完全不同? 是因为最初老师便想把掌教之位传给师妹,却被自己夺了? 哪怕师妹并不介意,可知晓内情的小霜山某些人意见很大,若要借此生事,把他的掌教之位剥夺,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他已经很努力的在做事,在做身为掌教该做的事,难道还不够么? 想着养出恶神目的是什么? 是想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是要降妖除魔,用实力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归根结底是在降妖除魔,滋养恶神损害的是我自己,我又没害别人,我哪里有错? 但师妹却要让我放手,她哪里知晓,我一旦放手,只会失去更多。 好在她发现的有些晚,恶神的诞生已经近在咫尺。 我表面听从劝解,暗中继续催化恶神,最终惹来师妹之死,我也很伤心啊。 就算此刻难逃死劫,小霜山掌教也不愿意说出真相,怎么都是死,为何不能好好的死?难道要被容真人,要被那四境镇卫愤怒之下,生生折磨死? 何况没到最后一刻,我怎能就这么甘愿等死? 想着这些,小霜山掌教再次祭出魂血,而且是大量的魂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七十二章 此战让两郡惶惶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十二章此战让两郡惶惶姜望微微挑起眉尖。 有血气撕裂雨幕,直冲天际。 恶神的身影从坑底缓缓升起。 小女孩的模样是彻底消失无踪了,体型也有了巨大变化,高有十丈以上,青面獠牙,猩红纹路遍布,有熠熠光辉自其身后呈现,神圣与邪恶兼具,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来袭。 姜望看了一眼因祭出大量魂血而变得奄奄一息的小霜山掌教,再看一眼此刻的恶神,想着他有这能耐?就凭那点魂血? 如果说之前的恶神是距离澡雪境巅峰触手可及,现在便是已经触及,甚至有半只脚跨了过去,那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姜望当然不会相信,只凭小霜山掌教能以魂血让恶神变得这般强大,但这里面又有什么别的问题? 他没有想清楚,恶神的拳头便落在他身上,姜望在那一瞬间想着恶神的战斗方式怎么这般蛮横? 这一拳让姜望飞出很远的距离,直接撞上一座山头,使得那座山头顷刻崩塌。 下一刻,姜望便腾空而起,紧跟着恶神拳头又至。 他再次飞出很远的距离。 撞破了无数树木,仿佛犁地一般划出百丈才止住,恶神从天而降,一脚朝着姜望脑袋踏落。 但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姜望伸手便撑住了恶神的脚,恶神嘶吼着,竭力往下踩,周遭事物被席卷的风浪横扫一空,地面塌陷,姜望始终稳稳托着恶神。 然后抬腿踢向恶神的背,砰的一声,这次换做恶神飞出了大段距离。 姜望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若无其事般拍打着身上灰尘。 他回眸看了眼有鳞镇。 小霜山掌教能以魂血让恶神拥有澡雪境里极高道行就已经很夸张,想要触及澡雪境巅峰绝无可能,那并非区区洞冥境巅峰修士能做到的。 要么是恶神的神裔血脉很纯正,要么是有鳞镇仍然隐藏着一只大妖,就像当初因象城里大闹的乌侯,便拥有着超越自身道行的力量,是被某种妖术强行拔高的。 而能做到这些的妖怪也是极少数。 姜望想到了曾屡次想杀自己的神秘人。 莫非是又蹦了出来? 沿着有鳞镇里的河,直至四十里外的河岸,梁小悠打了个喷嚏。 她坐在一块青石上,看着河面露出的身影,问道:“你怎么突然这么急切想杀了姜望?” 河伯面色阴沉。 祂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而是认真看着梁小悠,说道:“你待在栖霞街那么久,没有找到一次能杀姜望的机会?” 梁小悠轻叹一口气,说道:“当然要在最有把握的时候出手,我以为那就是最佳的机会,没想到轻而易举就被姜望破了,我总不能把自己搭进去,真要拼实力,我现在可不是他的对手。” 河伯说道:“姜望成长很快,拖得越久,能杀他的机会就越渺茫。” 梁小悠点点头,“虽然很有道理,但没有在他刚出生就杀了他,后面在任何时候想杀他都很难,我就不说了,一直被困在栖霞街底下,等我出来,姜望便比我强,你前面才是有机会杀他,只是因为顾虑剑神,放弃了而已。” 河伯有点难受,说道:“最开始他也没有怎么得罪我,我何必冒着被剑神发现的风险杀他,可等到我必须要杀他的时候,却已然没了杀他的本事。” 梁小悠说道:“看来同样被困在栖霞街底下的河伯被我吃掉,对你影响很大。” “早在明白姜望的威胁,就该趁早将其扼杀,天下那么多河伯,偏偏又极为心疼自己的身躯,不想轻易有损害,事实上,被剑神斩杀一位换取姜望的性命,明明很值得。” 河伯想着就没人真的心疼我么? 虽然天下河伯皆是祂,可损失任意的河伯,都是对祂莫大的伤害,你们是上嘴唇碰下嘴唇,想怎么说怎么说,毕竟与你们无关。 我要是再不心疼自己,损失的哪里只会是一个身躯?届时天下很可能就再也没有河伯了。 何况当时的情况不同,就像祂愿意浪费一个身躯相救即将被林澄知斩杀的乌侯,目的是引出剑神,让他们都相信,谋划浑城的妖怪已死,但真正目的是让天下河伯归一,那是有益无害。 祂当初又哪里知晓姜望会成长的这么快,又哪里清楚封禁在栖霞街的河伯已经被梁小悠吃了,事后怎么后悔很正常,可在事情发生的过程里,当然会做出那时候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在霁城,祂接二连三的损失河伯身躯,便已经伤了根基,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弱,再这样下去,祂就真的彻彻底底要陨落了。 有鳞镇的机会摆在眼前,所以祂无论如何也愿意搏一把。 漱河郡里有整个苦檀最大的一条河,自然是河伯能看得最清楚的地方,真要说起来,有鳞镇里的恶神,是河伯最先发现的,但那是即将化神的白菻,哪怕是让白菻化妖,对河伯也没什么好处。 两者井水不犯河水,祂没必要掺和。 而且有鳞镇守认识酒仙剑神,两郡相接之处有着剑神的无穷剑意,一般妖怪就算了,河伯可不敢随意露面,更遑论还要做点什么。 只是没想到,冒出个小霜山掌教。
河伯清楚的把小霜山掌教做得所有事情都看在眼里。 直至经历霁城一事,又陡然发现姜望来到了有鳞镇。 计划由此浮出水面。 为保万无一失,找梁小悠帮忙是必然的。 而且祂也只能找梁小悠,否则还能找谁呢? “白菻化神的难度极高,除了曾经诸国镇守神及其后裔,现世能化神的凤毛麟角,化妖也只是相对来说容易些。” “那个小霜山的掌教修为不弱,魂血数量庞大,唤醒真性只差一个契机,才能没有出错,让得白菻化为恶神。” “但真正让白菻这般强大,是因为祂汲取了有鳞镇守身上的功德,更将那位镇守身躯里残留的炁吸食殆尽,姜望要让镇守的身躯完好保存,在正常的岁月里腐朽,便不会轻易杀了恶神。” 河伯看着梁小悠,说道:“这是我们很好的机会。” 梁小悠笑道:“那就试试吧。” 话落,她隔空又是一点,恶神的嘶吼声变得更恐怖。 河伯心想这般手段当真诡谲,是否也能让自己的道行拔高? 梁小悠面色微白,说道:“已经是极限了,若再杀不了姜望,我真得考虑是不是要放弃,他毕竟还没有洞悉我的身份,尚有退路。” 河伯面色惨白,那我咋办? 姜望必须要死! ...... 姜望感到很舒适。 恶神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虽然暗含更大的问题,但也能让他因此汲取到更多养分,相比较之下,当然益大于害。 说不定能借此让沉眠的第二类真性也苏醒。 只是担心第二类真性会像第一类真性那般出问题,用脚趾头想也清楚,第二类真性但凡生出自我意识,是会比第一类真性可怕无数倍。 自称白望的第一类真性源于曾经天真的姜望,除了麻烦,其实威胁并不大。 能入澡雪境者皆是打败了自己的天真,相当于从少年成为大人,他们更懂得修行及生存之道,不会无谓的做些蠢事,有谓的蠢事能做还是会做,好比去打一场注定赢不了的战斗,哪怕会死,也要打。 但破境澡雪的心魔劫不尽相同,而且大部分只经历一次,天赋越高,经历的也会越多,天赋好,又比旁人经历更多劫难,再比旁人更努力,当然就会更强大,有天赋,也要有能承担那份天赋的实力。 心魔劫在某种意义上当然是好事。 那是不断打败曾经的自己,攀登更高的山峰。 若被打败,那就是万劫不复。 只是与其担心第二类真性,眼前的问题才更需要在意。 气焰再次攀升的恶神,不止是一只脚踏入澡雪境巅峰,而是半个身子都跨了过去,那已然是需要姜望全力以赴应对的敌人。 若是此般境界的修士,姜望能赢得相对轻松,可是一尊恶神,便另当别论。 姜望微微眯眼,接下来呈现的就会是不亚于栖霞街与李浮生一战的局面。 两道身影在半空中相遇。 迸发出的磅礴气息溢散三千里。 更随着一次次碰撞,渐渐朝着更远处扩散。 最终让得整个漱河郡都能感觉到大地震颤。 酒仙郡部分城镇也能清楚感受到。 一时间,两郡人惶惶。 因为恶神超乎想象的强大而陷入狂喜的小霜山掌教,此刻满脸呆滞。 很明显,在搏杀的过程里,姜望还要分心压制外散的气息,否则仅仅是一击,漱河郡便会在这人间崩散无踪。 饶是如此,姜望也没有落于下风。 山野里天崩地裂的景象,给人无尽的震撼。 姜望一拳砸破恶神的面庞,执刀横斩,刀芒悬挂天际,像是要把天穹撕裂,却没能撕裂恶神,狂吼着的恶神,面目狰狞,以不可匹敌的气势横冲直撞,只听得阵阵轰隆巨响,除了梁小悠,谁也无法捕捉到他们的踪影。 空间被拉扯着,视线变得扭曲,河伯躲在河里,难以置信说道:“这便是姜望的全力么?” 梁小悠说道:“显然并不是。” “他能在磐门斩杀妖王,貌似并非巧合。” 河伯震惊道:“他已破入澡雪境巅峰?!” 梁小悠沉声说道:“至少他拥有着澡雪境巅峰才能具备的力量。” 河伯惶恐说道:“天下澡雪境稀少只是相对而言,真正稀少的是澡雪境巅峰,苦檀再差,也能找出好些位澡雪境,但澡雪境巅峰唯有剑神一人,哪怕是在别境,甚至是隋覃天下,也找不出百人,澡雪境以上的大物便更少了,姜望居然强到这般程度!?” 哪怕姜望目前是这里面最弱的,但也是足以让河伯望尘莫及的存在。 这才过去多久? 难道姜望真的是临世仙人? 妖怪要杀仙,但真正能杀仙的妖怪可没几个,妖怪比人间修士更清楚仙人是什么模样,哪怕是以凡人之躯临世,仙人也会是最特别的,是很难轻易杀死的。 河伯心生退怯,祂怕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七十三章 那只壁画里的妖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十三章那只壁画里的妖有鳞镇外的山野里是暴雨倾盆。 天光晦暗。 姜望浮在雨雾里,白色的灼热气息在其周身萦绕,真是宛若仙人一般俯瞰着下方无能狂怒的恶神。 他发现自己有点高估了恶神。 在栖霞街里与李浮生一战,虽也设下屏障分出气力护住周遭房屋,但并没有耗费太大,毕竟李浮生也没想造成太大破坏,两人都刻意把力量集中在栖霞街里。 恶神不会有这般想法,所以姜望要把破坏范围压制在山野里,自然会消耗很大,就算是这样,恶神都没能真正伤到姜望。 姜望对此很失望。 虽然很大的原因是持续有养分被神国汲取,让姜望时时刻刻都比上一刻更强,但他还是感到很失望。 面对恶神跟降妖除魔一样,汲取养分没有什么苛刻条件,只要打起来就有养分,无非是获取量的大小有区别,他相信等杀死恶神的那一刻,必然会有较为庞大的养分能汲取。 持续太久,能汲取到的养分数量在不断缩减。 因此,姜望已经没了兴致。 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要把恶神打服,甘愿把有鳞镇守的东西还回去,要比直接打败祂甚至杀了祂难得多。 所以姜望要给予恶神最大的恐惧。 接下来便是一边倒的狠揍。 砰砰的巨响传荡山野。 伴随着恶神凄厉的哀嚎声。 四境镇卫自始至终都抱着有鳞镇守,山野里的画面能被看得很清楚,但有鳞镇里却是死一般寂静。 或者说,在那场战斗里,他们每个人都经历了无数生死,能活着,当然是因为姜望没让他们死。 所以有鳞镇里哪怕是一条狗,也活得好好的。 震惊到极致便也就平静了下来。 “姜先生不愧是姜先生。” 他只能喃喃这么一句话。 苏长络攥紧手里的剑,难掩激动的神情,默默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老师这般强大。 姚观海终于醒来。 从小鱼那里得知经过,姚观海很是懊恼且尴尬。 只是当做寻常酒肆,想着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咱怎么说也是宗师境的武夫,谁知道偏偏碰上了澡雪境的大妖。 事实证明,就算是小便宜也不能毫无防备的贪,结果便会是栽个极大的跟头。 自己的修行还是没到家啊。 但说来也算好事,毕竟睡了一觉,天大的麻烦都已被姜望解决,他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小霜山掌教哑然看着那副画面,他已经祭出所有的魂血,一滴都没了,恶神展现的力量让他欣喜若狂,想着哪怕是剑神亲至,也讨不到好处,可现在,他脑海里什么想法都没有。 甚至因为祭出大量魂血,让他本就惨白的面色又变得铁青,然后是绛紫,待得目睹姜望狠狠把恶神踩在脚下,之前总会嘶吼着再爬起的恶神却没了反抗之力,更甚者生出畏惧,匍匐在姜望脚下的那一刻。 小霜山掌教闷哼一声,一口血堵在喉咙里,至此一命呜呼。 他死得很草率,甚至没有任何人发现。 只有河伯注意到了。 祂此刻的心情就像死去的小霜山掌教,废了那么大的劲儿,甚至有梁小悠拔高恶神的道行,结果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姜望轻而易举就把恶神打得服服帖帖。 虽然很害怕,但河伯没有放弃杀死姜望的念头。 祂觉得姜望是临世仙人的身份概率很大,能有较高把握杀死姜望的,唯有奈何妖王、堰山君、判官三者,姜望活着从霁城来到有鳞镇,便足以证明堰山君靠不住。 祂要回奈何海,把姜望仙人的身份揭露,如此一来,奈何妖王和判官便有了必须杀死姜望的理由。 至于猜测姜望是仙人这件事有几成真实,那就无需考虑了。 “我会再想办法杀他,你想怎么做便是你自己的事,但我由衷的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把我的一切都还回来。” 河伯没有丝毫威胁的话语,哪怕现在的梁小悠没有那么强大,但其实远比奈何海里的判官更危险。 梁小悠杀不了姜望,可杀祂是抬手便行。 哪怕是判官,也未见得能打败现在的梁小悠。 这都是因为梁小悠的身份。 与妖与神有着天生的压制。 此前能不受影响的只有烛神和漠章大人。 想着这些,河伯的姿态便又低了些,朝着梁小悠微微行礼,隐入河里消失无踪。 梁小悠静静坐在青石上。 想着栖霞街曾经悬浮的海市蜃楼,想着在栖霞街底下的过往,更认真回忆着她以前从未在意的姜望,自出生的那一刻再到姜望举手镇压满街蠃颙的画面。 她想要找出问题的关键。 以此决定是否改变心意。 她再抬眸时看到的是酒仙郡里一抹剑光直抵漱河郡。 下一刻,青石上便空空如也。 ...... 有鳞镇百姓看着天上飘至的身影,个个噤若寒蝉。 除了敬,更多的是畏。 姜望提拽着恶神,把祂直接扔在地上,很快,祂又重新变成了小女孩的模样。 竟第一时间跑到汝鄢青那里,像是寻求庇护,一把抱住。
那般姿态,与寻常普通小孩没什么两样。 容真人上前恭敬见礼,说道:“此患是小霜山造成的,虽然罪不及整个小霜山,但我等难辞其咎。” 姜望看向小霜山掌教,皱眉说道:“死了?” 众人这才发觉。 苏长络忿忿说道:“真是便宜他了。” “死便死了。”姜望看向抱着有鳞镇守走来的四境镇卫,“等我把恶神汲取的一切都还给镇守,便将她好生安葬吧。” “至于那恶神,要么事后我将其打杀,要么净化祂的恶,让祂成为真正的神,代替镇守保护有鳞镇,该怎么选,看你们。” “只是有些事需要让你们知道,在某种意义上祂是镇守带大的,祂比你们所有人都更了解镇守,甚至在化为恶神之前,镇守便等同是祂的母亲。” “是小霜山掌教灌输了恶,祂才成了一把刀,更恶的是用刀的人,虽然无法抹除祂自身的恶,但祂的生死,便在你们手里。” 有鳞镇百姓看着如同邻家小孩的恶神,尽皆沉默。 四境镇卫低声说道:“如果祂只害了镇守,再没有害过别人,而镇守又爱祂,我相信镇守一直以来细心教导,是坚信祂可以成为真正的神明,我没有资格代表镇守决定祂的生死。” 姜望说道:“我告诉你这些,并非是在帮你做决定,也许镇守真的曾把祂封禁在府衙,不管是要保护有鳞镇,或同时也在保护祂,我们都无法清楚当时的镇守在想什么,你们可以好好想想,再给我答案。” 姜望从四境镇卫手里接过有鳞镇守,然后看了一眼小女孩。 他走向空旷地,小女孩踌躇跟在后面。 百姓的议论声渐渐响起。 没过多久,天边有剑光呼啸,落下一道身影。 姜望很意外,“程前辈,怎么是你?” 程颜环顾左右,挠头说道:“姓林的要盯着堰山君,我颇为无趣,便来走一趟,但好像迟了些,你又跟什么玩意儿打了一架?居然惹得酒仙漱河两郡震荡。” 姜望指了指蹲在旁边的小女孩,说道:“跟祂。” 程颜微微睁大眼睛,“你居然打小孩!” 姜望嘴角抽搐,说道:“前辈别闹。” 程颜笑了笑说道:“原来是白菻化神啊,可了不得,竟能散发出堪比澡雪境巅峰的气息。” 姜望皱眉说道:“前辈来时可曾发现什么异样?” 程颜摇头说道:“没有啊。” 姜望说道:“虽然恶神是小霜山掌教催化出来的,但祂能有那般道行必然是另有其人所为,就像当初因象城的乌侯。” 程颜挑眉,面色稍显凝重,说道:“看来是那妖物所为啊。” 姜望问道:“前辈认识?” 程颜说道:“是苦檀正神找我和姓林的帮忙,估摸着苦檀气运衰竭便与那妖物有关,只是我们找了很久,始终不见踪影,对了,据正神所言,祂是被封禁在浑城里的。” 姜望惊讶说道:“是当初栖霞街底下破封出来的那只妖怪?祂还没死?” 程颜说道:“谁知道呢,浑城底下封禁的可不止一个妖怪,苦檀相邻奈何海,本就是以前最常战乱的地界,浑城又比较偏,很可能是曾经某处战场遗址,又或是人间重新被洗礼,底下封禁的妖物从别处转移到了浑城。” 姜望面色沉重。 他更相信是栖霞街底下那只被封禁在壁画里的妖怪,否则为何会针对自己? 第一次唤醒海市蜃楼,也就是神国,便是因为这只妖怪,某种意义上,两者牵绊很深,若是这只妖怪老实在栖霞街底下待着,或许姜望就没机会唤醒神国,甚至默默的寿元耗尽,死在卧榻上。 毕竟若非那些蠃颙让姜望第一次遇到危险,使得海市蜃楼悬空,浑城哪会有寻仙者到访? 没有修士,浑城最高只有第二境的武夫,身为浔阳候府的小侯爷,有童伯明明是高手却伪装普通跛脚老头在暗中保护着,姜望可能到死都遇不上能把神国唤醒的危险。 那时候他本就没多少时日可活,及冠便代表着他生命的倒数。 退一万步来说,纵使后面会有别的危险出现,姜望剩余的寿元也等不起。 而现在又是那只妖怪,拔高恶神的道行,让他汲取了很是可观的养分,别的不说,姜望思来想去,好像要谢谢祂才对? 这真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 看向此刻乖乖听话的小女孩,姜望是有想着杀了祂汲取更多的养分,只是在痛揍祂的过程里,夜游神的神位重新有了光彩,小女孩被恶念所压制的神性,居然跟夜游神的神位产生了共鸣。 能借此让夜游神醒来,哪怕只是加快速度,对于目前的姜望来说,杀死恶神获取的养分也没那么馋人,毕竟想得到养分有很多办法,再想碰到有益于夜游神的情况就难了。 说什么让有鳞镇百姓自己决定,但其实姜望后面说那些话的目的,就是想让四境镇卫因镇守的缘故动摇,而且能让小女孩以神明的身份护着有鳞镇,姜望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没什么不好。 何况他那些话是事实。 如果小女孩活着有害,姜望是不会这么做的。 有鳞镇会诞生真正的神明。 是姜望能掌控的神明。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七十四章 垅蝉乌啼城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十四章垅蝉乌啼城根据夜游神曾经的说法,不管是门神或山神,每座神国里都只有一位,可事实证明,那般说法有些不太对。 虽然小女孩的存在不同于夜游神,但祂的神性却能真实存在于神国里。 姜望能彻彻底底的掌控祂,要比夜游神更彻底。 毕竟夜游神是会偶尔叛逆的。 所以要让小女孩把有鳞镇守的东西还回去,变得很简单。 有鳞镇守恢复如初,再次变成像睡着了那般安宁。 小女孩则有些颓靡。 姜望伸手揉了揉祂的脑袋,祂便恢复了些精神。 甚至小女孩的模样与有鳞镇守有了七成相像。 姜望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四境镇卫看在眼里,他精神稍显恍惚。 程颜说道:“我倒是听姓林的谈及过这位有鳞镇守,她很是特立独行,认准一件事便打死不回头,姓林的说有鳞镇守会是苦檀境内最有希望追赶上他的人物,没想到却这般陨落。” 这是很高的评价。 或许有鳞镇守生前尚未破境澡雪,但也仅仅只剩一层薄纸,而且每日里降妖除魔,有效修行的时间短暂,又没办法像姜望这样直接汲取养分变强,所以要跨过澡雪境那道门槛是有难度的。 世上不缺天才,但像姜望和何郎将那样的,必然是极其稀缺的。 姜望谈及小霜山的事,说道:“如果程前辈尚有空闲,也可以帮点忙。” 程颜笑道:“按理来说,我没什么兴趣帮忙,但既然来都来了,你话也说出来,我便当活动一下筋骨,在小霜山事情告一段落前,我会让此间再无妖怪生乱。” 姜望表达谢意,然后看向容真人说道:“你们小霜山怎么选下任掌教便是自家事了。” 容真人揖手保证道:“像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姜望想着当然很难再发生,小霜山掌教能碰到即将化神的白菻是极大的运气,想要让恶神诞生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是在有鳞镇发生两次,那比漠章战役再临都难上一些。 四境镇卫上得前来,正色说道:“我们已经想好了。” 姜望看向有鳞镇的百姓,皆是面容坚毅,别的不说,莫管是想让有鳞镇守重生,还是现在的事情,全镇上下都是一心,也怪不得镇守会选择有鳞镇,而不是别的小镇。 目前的局面自然是皆大欢喜。 姜望看向一边正在唇枪舌剑的苏长络和顾揖,前者很犟,但后者嘴上很厉害,苏长络处于下风,却又把犟的一面发挥到极致,哪怕被顾揖说得快不是人了,仍然急头白脸的做出无效反击。 甚至那般画面让姜望看得有些入神。 许是临时有了想法,姜望唤了苏长络一声,说道:“你且留下来帮小霜山,等我赴宴回来再接你。” 苏长络一脸懵,连忙说道:“为啥啊?” 姜望笑道:“漱河郡南端妖怪横行,在有鳞镇守仙逝后,会有更多妖怪冒出来,太麻烦程前辈也不好,降妖除魔的事你来做,程前辈的存在,是防止有大妖露面,同时也能让你多些战斗经验,彻底巩固现有境界。”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姜望没再给苏长络说话的机会,看向程颜说道:“劳烦前辈了。” 程颜耸肩说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让徒弟降妖除魔,丰富经验,又能让我护着他,不会有生命危险,能让我做这种无聊的事情,除了山主和穆师姐以及满棠山里那位小祖宗,目前可只有你了。” 姜望想着满棠山山主与自己父亲姜祁的关系,又想着奈何海里偶然见到唐棠的画面,再有程颜明确说出能以满棠山名义在外行事,更了解一些唐棠后,有这么一位靠山也非坏事。 他懒得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很多事情只靠自己是很难办的,起码在没有真正无敌前。 但这不意味着他就真的信任满棠山,毕竟在父亲姜祁离开神都后,两人就再也没有接触了,只凭这层关系,别说信任,就是拿满棠山名义做事都得考虑,毕竟用了别人,就得等价还回去。 而只让程颜在漱河郡南端护着苏长络一时,便不算太大的事情,姜望能还得起,同时也是借此稍微表达一些态度,程颜不仅同意,也刻意说了那番话,便是回应。 自此,无关紧要的一些事情,姜望就可以毫无顾虑的用满棠山的名义,虽然能够用得更多,但姜望更愿意再见一面唐棠,真正互相信任才行,否则难免会生出麻烦。 弱小时需要靠山,强大时需要盟友,无敌时需要对手。 有最好的满棠山,姜望没必要弃之不用。33 至少满棠山是跟神都对立,而且是神都轻易奈何不了的。 姜望把夜游神的金丹暂时存放在小女孩那里,一应事都妥善处理后,姚观海便驾起了马车,姜望等人继续朝着青玄署的位置直行。 ...... 隋国垅蝉境内,最有名的山,是满棠山,最有名的城,是乌啼城。 乌啼城是一座城,也是一座宗门,虽然它就在那里,却鲜少有人看得清。 自乌啼城建立,便从未入世。 没人清楚乌啼城里面是何等景象。 若非乌啼城主挂名垅蝉青玄署上卿之职,单就此城的情况,便很难立足。
因为它足够特殊,也就意味着很难掌控。 有许多想要探究乌啼城的修士或武夫,都在城前折戟,无法见其真容。 除了垅蝉青玄署行令崔平碌,当然也就没人见过乌啼城主。 甚至传闻里乌啼城有位剑首,同样神龙见首不见尾,既为剑首,便是剑士,可在有满棠山的垅蝉境内称作剑首,那是相当值得被人热议的事情。 乌啼城里有剑士,有修士,有武夫,也有天师,可谓鱼龙混杂,但那位剑首毫无疑问是最强大的,甚至有人猜测是比乌啼城主还要强大,毕竟敢称剑首,岂是无能之辈? 这位剑首并非一开始就在乌啼城,是后来才出现的,在热议声渐起后,满棠山里第一次有人下山,要在城前挑战那位剑首,当时整个垅蝉郡都沸腾了,不管离得多远,也拼命往乌啼城赶。 但自始至终,那位剑首都未露面,最后乌啼城头出现一位女子,那一战以平局收场。 虽然未见乌啼城剑首,可满棠山年轻剑士与乌啼城那位女子的战斗也是极其精彩,虽然后者看着年长些,但前者毕竟出自满棠山,后来满棠山执剑者也到乌啼城前晃了一圈。 那时候的场面更热闹,只是剑首依旧没露面,而且满棠山执剑者也没有说出要挑战的话,好像纯粹是来闲逛的,因此,旁观者兴致高昂的看了个寂寞。 只是经此一事,乌啼城显得更神秘,再加上满棠山的微妙情况,乌啼城反而隐隐成了垅蝉境里第一宗门。 外人不得而知的是,乌啼城虽是一座城,更是一座宗门,里面却没有多少人。 更不被得知的是,乌啼城主几乎不露面,真正掌管这座城的另有其人。 那就是外界无人知晓的副城主。 这位副城主此时很生气。 堂下站着李神鸢,面露尴尬。 柳翩坐在一旁,默默喝茶。 直到李神鸢投来求助的目光,柳翩这才轻咳一声,说道:“师娘,神鸢已经知道错了,她身子骨不经打,打了您也心疼,要么算了?” 乌啼城的副城主是位女子,哪怕已经是位母亲,但除了打扮像妇人,看着却同李神鸢一般年轻,脸颊两侧的酒窝若隐若现,肌肤白皙似是刚剥了壳的鸡蛋,饶是此刻生起气来,也很难给人带来惧意。 李神鸢害怕是因为天生压制,也在于副城主没有真的显露太大威严,否则只凭气势,便足以让人窒息而死。 所以她看了一眼柳翩。 柳翩顿时噤若寒蝉。 然后向李神鸢投去爱莫能助的眼神。 李神鸢鼓足勇气,说道:“娘,以前就算了,是我贪玩,但这次不一样,我找到了药。” 副城主轻轻皱眉,又看向柳翩。 柳翩连忙说明情况。 副城主沉思片刻,说道:“要再考察。” 柳翩明白是什么意思,点点头。 副城主没再理会忐忑不安的李神鸢,问向柳翩道:“年儿去了神都?” 柳翩说道:“估摸着该到了。” 副城主说道:“你也往神都走一趟,护好他。” 柳翩犹豫道:“以我的身份,贸然接近神都,怕是会很麻烦,所以时年才会利用秋祭正大光明赴神都,否则我们早就去了,何必此般迂回。” 副城主说道:“现在已经不一样。” 柳翩怔然片刻,才猛地拍了下脑门,笑道:“是不一样了。” 李神鸢嘀嘀咕咕。 副城主依旧没搭理她,说道:“有韩偃入覃一事,浮生已被神都知晓,又有苦檀青玄署那件事,全隋各境修士都会想杀他,让他多注意些。” 柳翩再次点头。 看着师娘没再说话,他犹豫道:“那我先出去了?” 副城主嗯了一声。 柳翩如释重负,笑眯眯的与李神鸢擦肩而过。 很快他便注意到堂外廊下站着的身影,上前行礼道:“师姐。” 面色有些清冷的女子看了眼堂里,说道:“帮我个忙。” 柳翩下意识身子一抖,“什么忙?” 女子说道:“喂剑。” 柳翩苦笑道:“是。” 要在喂剑的同时控制着不伤到师姐,真的是很难的事情,虽然是从小到大都在做的事,虽然他比师姐更强,可他最怕的也是师姐。 这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经常被欺负,落下的阴影? 咱现在怎么说也是这乌啼城的剑首啊,不管在外面多么厉害,回到家里就丝毫没有地位。 他更想念老师了。 乌啼城仅是暂时的落脚地,终究不是真正的家。 他更清楚,师娘才是最思念老师的,以前可以什么都不管,现在事事都要管,再加上一双儿女,没一个省心的,终究还是自己这个非亲子更胜亲子的徒弟最靠谱。 想到这里,柳翩面色严肃,他身上担着很大的重任,是最有资格站在这个世间巅峰的,帮师姐喂剑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看着师姐的背影,柳翩毅然决然,转身就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七十五章 摆在你面前的是一份机缘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十五章摆在你面前的是一份机缘惊蛰已至。 苦檀上炀郡最外边的一座城,有马车缓缓驶入。 姜望在车厢里枕着小鱼的腿,昏昏欲睡。 说来也是倒霉,许是因为在有鳞镇一战,破坏范围虽然被压制,但气息却溢散两郡,让得妖怪们都躲藏起来避风声,导致姜望一路行来,没再遇到什么能汲取养分的妖怪。 而距离上炀越近,妖怪的踪影就更难见。 因此姜望更竭力感知妖怪的气息。 在入城的那一刻,他陡然变得精神。 有鳞镇后,汲取到的不仅是养分,在没有神国力量的时候,他能用的基础手段更强了,单就感知气息这一点,便几乎等同神国力量涌现后的巅峰状态。 他隐隐察觉到了妖气,极其微弱,很容易被忽视,这种微弱并非来自妖怪的弱小,而是刻意的内敛。 内敛到让他也无法轻易找出准确位置。 他意识入神国,默默看着混沌里若隐若现的第二类真性,以及被封锁的第一类真性。 “既然担心,就把我放出来,咱们可以一块对付祂。” 姜望不理会。 第二类真性尚未苏醒,但已是早晚的问题。 能封锁第一类真性是因为李浮生那一剑让祂变得足够虚弱,而第二类真性哪怕没有彻底醒来,自身也蕴含着极强大的力量,意味着姜望只能等祂醒来,做不了别的准备。 白望说道:“祂跟我不一样,拥有与你持平的力量,真打起来,你们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只要找到机会,胜负轻易就能分出,那代表着,祂只要醒来,你就无法再损耗一丝一毫的力量。” 姜望平静说道:“你在害怕?” 白望冷笑道:“我怎么可能会怕。” 姜望哦了一声,第二类真性赢了,第一类真性自然也会不复存在,害怕很正常。 他意识直接退出神国。 白望脸色难看,只能自己发脾气。 ...... 樟下便是这座城的名字。 上炀最外围的城是樟下。 城外是平原,樟树环绕的城,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地,处处透着自然芬香。 樟下城中便有一座宗门,要比小霜山更大,大的并非范围,而是门下弟子的数量以及修为。 从有樟下开始,青山宗便在这里,曾经是前诸国某王朝的大宗,现已败落,但在苦檀宗门里也能数得上名号,惊蛰是青玄署开宴的日子,也是青山宗开门收徒的日子。 掌教早已前往青玄署,招徒事宜没受影响,毕竟若非特殊情况,本来也不需要掌教露面。 此时已是招徒的第三日。 姜望想着樟下属于上炀郡,又有一座宗门,妖怪直接藏在城里没被发现,固然藏匿气息有一手,也是相当冒险的一件事。 入城之后,姜望没再坐马车,姚观海和小鱼去找客栈,姜望带着阿空两女打算到青山宗招徒的地方瞧瞧。 虽然是第三日,但招徒事宜也只是刚刚开始,从散布消息,等着自诩有资质的人前来樟下,便需要时间,毕竟是苦檀数得上名次的宗门,只要招徒,自会有很多人蜂拥而至。 而宗门老一辈修士会下山寻觅人才是一直都不会停歇的,可那也是碰运气,很少真的会只做这一件事,更多是凑巧以及顺便。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来到樟下最高的楼阁前,上述‘青山’两个字,楼前则摆着木牌,写着青山宗招徒大会几个字,楼前街道很宽敞,木牌旁边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正在记录登名册。 汝鄢青很好奇的问道:“这栋楼阁是青山宗的生意?” 旁侧有人搭话,“你是外边来的吧?这青山楼阁便是青山宗的山门,入了楼,方才能见青山宗全貌,那可是大神通啊,因为楼阁后面便是另一条街,根本没有宗门,青山宗虽在楼中,却又不在楼中,像咱们这种普通人是无缘得见真正青山宗的。” 汝鄢青惊奇道:“第一回听说这种事,看来青山宗很厉害啊,莫非能幻化天地?” “可说呢,我觉得吧,青山宗与那剑阁也不遑多让,悲哀的是,青山宗不要咱,想我刘老汉七十有四,该是大器晚成,虽然至今没有娶妻,孤寡一人,但不正是修行的人才嘛,了无牵挂,一心修行,他们居然不要我,这必然是青山宗莫大损失。” 刘老汉无意瞥见姜望,震惊道:“真他娘的好看!” 姜望扶额,樟下是上炀郡的城池,又有青山宗近在咫尺,寻常百姓知晓些修行里的事情没什么问题,何况剑阁弟子是经常在整个苦檀降妖除魔的,但刘老汉对他自己的认识极为欠缺。 大器晚成也不至于晚成这样吧? 再晚您就入土了啊喂! 但青山宗的山门确实有些出乎姜望的意料。 要么真的是什么大神通,要么就是这楼阁其实是某种法器。 能够制造出这般大的法器,青玄署肯定不会给予青山宗,只能是青山宗自家的底蕴,毕竟是前诸国某王朝里的大宗门。 汝鄢青往前挤着,站在了第一排。 除了围观的百姓,楼前其实是很空的,仅有排着队报名的少年少女们。 在没有真正修行前,除非真的很明晰,就像刘老汉那样,否则很难轻易判定资质,至少寻常修士无法一眼看穿,因此只要符合基础条件,都可以报名,能不能入门就是后面的事了。
修行要看诸多方面,天赋也仅是辅助,百日筑基便是能把所有不适合的人推出门外。 百日筑基的行炁阶段,考究的是资质,是能承担极大苦痛折磨的毅力,再有天赋,却是个遇到点事便退缩甚至吃点苦就喊屈的,单就百日筑基的行炁阶段都无法圆满,又何谈修行? 百日筑基在某种意义上是经历生死,承受不来便无缘,若是真的毫无资质,哪怕凭借毅力硬撑,也很容易直接死亡,往往这种人更适合武夫的道路。 天赋当然是辅面里极为重要的,只有天赋,其他啥也没行,那就不行,有了天赋,其他也不差,那才行。 引炁会把无法修行的人拒之门外,行炁会留下能修行的人里面更好的。 姜望没有经历这些事,当然就没什么好说的。 汝鄢青资质有些差,毅力方面也不咋地,否则何至于行炁始终处在刚开始的时候,但作为姜望的徒弟,就这点好处,他能帮汝鄢青直接跳过行炁阶段。 在有鳞镇的时候,苏长络教师妹修行,汝鄢青那是一顿喊爹喊娘,行炁诸窍需以三千五百次方能圆满,每一次都是要死的折磨,但也会把基础打的十分牢固,汝鄢青诸窍只通一窍,行炁自然是一次都没完成。 从有鳞镇离开来到樟下的途中,姜望是有督促汝鄢青行炁的,后来觉得不太行,便干脆帮她打通诸窍,想着有自己保护,徒弟弱一点就弱一点吧,至少大徒弟苏长络是很行的。 搬外景铸就黄庭就必须要靠汝鄢青自己了。 此时青山楼阁里走出一人。 楼前两位同样处在即将铸就黄庭阶段的青山宗修士连忙起身见礼,尊称一声周师兄。 刘老汉在姜望旁边适时说道:“那是周小明仙师,青山宗四峰之一上窟峰首徒,厉害得紧呐。” 姜望微微挑眉,笑道:“看来您真的很想入青山宗,对此很了解嘛。” 刘老汉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最想入妙妙峰,那里只要女弟子。” 姜望错愕道:“既然只要女弟子,您怎么可能进得去?” 刘老汉大义凛然道:“小伙子,别仗着自己好看装无辜,我在想什么你能不知道?” 姜望懂了,然后便很无语。 他把目光重新投向楼前,接着眉头微蹙。 周小明正站在汝鄢青的面前。 他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冷淡说道:“我看你资质不错,可愿入我青山宗上窟峰?” 话落,他便更显倨傲,想着自己亲自开口,有哪个会拒绝?正等着小姑娘满是欢喜的答应,却迟迟没有听见半点声响,他有些困惑地把高昂的脑袋放低,却见汝鄢青满脸茫然。 “你是聋子?” 汝鄢青回道:“你是瞎子?” 周小明面色一凝,冷声道:“你说什么!” 汝鄢青指着自己说道:“我明明资质很差,你咋说我资质不错?” 虽然被姜望收为徒弟,但汝鄢青没有真的以为自己很不错,她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毕竟在遇到姜望之前,除了父母,有谁会说她资质好? 实则是因为姜望以仙人抚顶帮她打通诸窍,身上仍残留着神国气息,周小明仅是初入洞冥境巅峰,尚未彻底巩固,哪里能看得清楚,自然误以为汝鄢青资质不错。 他皱眉问道:“何人说你资质差的?实是误人子弟!” 汝鄢青当即反驳道:“你才误人子弟!” 旁人就算了,好看先生也明确说过她资质不行,哪怕周小明没有刻意针对,汝鄢青也不愿意。 周小明面色更冷,说道:“你可知在跟谁讲话?现在摆在你眼前的是一份机缘,莫要自误。” 汝鄢青略了一声,转身扒拉着周围百姓便要回到姜望身边。 但周小明伸手便抓向了她的肩膀。 那般力道虽然不至于伤到汝鄢青,却也足以让汝鄢青哭出来。 因此,姜望动了。 周小明的手即将落下,便被姜望一把抓住。 “青山宗好意心领了,但她已经有老师。” 看着直接抱住姜望的汝鄢青,再看了一眼被抓住的手臂,周小明倨傲抬头,不屑说道:“敢问她老师是何人?能比得上青山宗?” 姜望说道:“她的老师就是我。” 周小明微怔,随即哈哈笑了一声,说道:“你在教她什么?读书识字?青山宗教她的是修行,你这弱不禁风的家伙,来凑什么热闹。” 他面色骤然一变,凛然说道:“我看上的人,她还敢拒绝?试问场间人,谁会拒绝?那是她天大的机缘,你算什么东西!” 说着话,便暗暗催发黄庭炁,试图在挣开姜望手的时候,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但姜望却直接松了手,平静说道:“那便去找愿意的人。” 汝鄢青也跟着说道:“傻子才入青山宗,呸。” 正在排队报名的少年们面色微变。 姜望拍了拍汝鄢青的脑袋,说道:“过分了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七十六章 他走得十分安详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十六章他走得十分安详青山楼阁前很安静。 不管是那些少年,又或是围观的百姓,在注意到青山宗上窟峰首徒直接要让一位小姑娘入宗的时候,他们便满眼都是羡慕。 结果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 当然,汝鄢青模样很可爱,周仙师都说了她资质不错,她却自诩资质很差,那么这种观念显然是跟后面出现的模样极为好看的男子有关,虽然长得好看,但哪能跟青山宗仙师相提并论? 他们一致认为是那男子误人子弟,现在更要白白葬送小姑娘的前程,理所当然口诛笔伐。 “就算你是小姑娘的老师,也不能耽误小姑娘再拜师啊,何况那是青山宗,这可是天大的机缘,现在小姑娘什么都不懂,等她明白过来,定会为错过这份机缘追悔莫及,也会恨极了你。” “身为小姑娘的老师,说不定也能因此得到莫大好处,偏偏要阻止,你到底咋想的?小了,格局小了啊,现在立刻给周仙师道歉,或许还有机会,你自己无所谓,别耽误人家小姑娘啊。” 周小明很受用,冷眼看着姜望,又再盯着汝鄢青,说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愿意入我上窟峰,便是彻底脱离凡俗,容颜保持,寿元更长,若再努力些,未来便是上窟峰峰主也不一定。” 姜望说道:“这就把峰主的位置推了出去,那位上窟峰峰主本人知道么?” 周小明冷哼一声,说道:“你懂个屁,峰主岂会永远是峰主,我又岂会永远是上窟峰首徒,她资质不俗,未来能成为峰主有何问题?” 在楼前记录登名册的两位青山宗修士面露骇然。 周师兄能说出这种话,便证明着那小姑娘资质怕是很高。 他们当即也帮忙劝解汝鄢青。 百姓们跟着苦口婆心地劝说。 而排队报名的少年们则有些羡慕甚至嫉妒,他们能报名,不意味着就能入青山宗,楼里还有许多关卡等着,但那小姑娘只是在看热闹,便被上窟峰首徒看中,直接就能入青山宗。 除了掌教峰所在,上窟峰便是青山宗最强大的一峰,那无异于一步登天。 他们有些人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有些人却心心念念期盼小姑娘能够拒绝,抱着什么样的念头,是昭然若揭的。 事实上,汝鄢青的确再次拒绝,而且毅然决然。 不管大家都有什么样的想法,此刻皆是一片哗然。 周小明的脸色冰冷到了极致。 在他看来,汝鄢青的资质确实不错,但显然脑子不灵光,他已经给了最后的机会,把情况说得很清楚,汝鄢青依然拒绝,那不单是错过机缘的事,也让周小明很没面子,甚至让青山宗都没面子。 毕竟有多少人挤破脑袋也想入青山宗,身为上窟峰首徒的周小明这般主动的情况下,还被接二连三的拒绝,传扬出去,会让别的宗门笑掉大牙。 场间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冷意。 这件事在姜望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揉着汝鄢青的脑袋,看向周小明说道:“我这徒弟的资质确实谈不上好,阁下是看错了,免得到时候再生别的误会,对青山宗没什么好处。” 周小明冷声道:“你是说我看走了眼?我会看走眼?” 姜望说道:“这是事实。” 周小明说道:“我的话才是事实。” 姜望很无奈,他拽着汝鄢青的手,喊了一声在人群里傻愣着的阿空,便要离开。 周小明却自顾自说道:“你一介凡人,许是自个不行,便也不让身边人能行,既然那小姑娘被我看中,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把她葬送掉。” 他目露寒光。 姜望挑眉。 百姓们下意识远离。 此时青山楼阁里又走出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姑娘。 她面色冷傲,穿着一袭白衣,看到眼前景象微微皱眉,旁边青山宗修士低语一番,她的目光便落在了汝鄢青身上。 在周小明将要有动作的时候,冷傲的白衣姑娘平静说道:“她的确资质颇差,外散的气息应是有什么奇遇,但很快就会消散,得了奇遇都抓不住的人,青山宗要来何用?” 周小明面容一滞。 他真的看走了眼? 姜望微笑说道:“虽然是一语中的,但这话有着一丝不屑,可终归是少了麻烦,我也就不在意了,你能看得出来,在青山宗年轻一辈应当名列前茅,修为确比那个姓周的深厚多了,很不错。” 冷傲的白衣女子皱眉。 周小明面色难看。 这番话可比他还要高高在上。 甚至很明显的贬低了他。
但一介凡人,你哪来的自信敢说这种话? 说白衣女子比他修为更深厚,不代表姜望就真的能看得出来,反正周小明是不信的。 冷傲的白衣女子上下打量姜望,除了长得好看,再没有半点长处,毫无修为可言,要说是藏拙不太可能,毕竟都虚成啥样了,她眼底浮现一抹不屑以及厌恶,长得好看又很虚,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她收回视线,看向周小明说道:“师叔回来了,跟我到城外迎接。” 周小明默默瞧了一眼姜望,快步跟了上去。 姜望转身也要离开,刘老汉颤抖着声音说道:“你疯了?” 姜望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青山宗在他眼里真的不算什么,哪怕像那冷傲的白衣女子以及周小明都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远非小霜山能比,但就算青山宗里有澡雪境,在他眼里,也跟小霜山没什么区别。 何况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能在前诸国存在至今,青山宗还能因为这点小摩擦,再找他麻烦不成? 事实证明,青山宗或许没什么想法,但周小明却不然。 等姜望带着汝鄢青和阿空来到姚观海找好的客栈,用了点吃食,刚刚独自回到房间里,敲门声便又响起。 姜望把刚关上的门又打开。 面前是一位背着剑的年轻男子。 他穿着属于青山宗的服饰。 可谓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看着面前之人毫不掩饰的杀意,姜望有些无奈,“周小明让你来的?” 背剑男子平静说道:“我来自上窟峰。” 这便是答案。 姜望说道:“何必呢。” 背剑男子说道:“我的确不该来,毕竟杀你而已,上窟峰随便扒拉一个人就能做到,能让我亲手来杀你,可见周师兄很看得上你,虽然这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耻辱,我的剑,杀死过最弱的存在,也是妖怪蠃颙。” 姜望说道:“那你好厉害。” 背剑男子皱眉说道:“周师兄的意思是让你死得很痛苦,但对我而言有些难,毕竟我随便出手,你也承受不住,何谈有资格被折磨。” 姜望好奇问道:“你经常帮周小明做这样的事?” 背剑男子说道:“正像我前面说的,从没杀过像你这么弱的,我明白你也没什么错,但谁让周师兄那个人心眼很小,睚眦必报呢,哪怕是杀你这样的一介凡人,也要让我出手,力求做到万无一失,你算是死得其所了。” 姜望点点头说道:“派一位洞冥境修士来杀普通人,周小明做事的确很精细。” 背剑男子有些惊讶,“你怎知我是洞冥境?” 姜望微笑道:“你还是看看身后有什么吧。” 背剑男子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面容清冷的姑娘,她手里握着一把剑,在背剑男子转头的瞬间,便直接一划而过,姜望早已闪身躲避,屋里地板上好似画卷泼墨,溅起一滩猩红。 他走得十分安详,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小鱼收剑入鞘,说道:“青山宗欺人太甚,像这样的事情肯定时常发生,公子只要发话,我便去拆了那楼。” 时刻都在修行的小鱼,已入武夫第四境的巅峰,而且小鱼根骨极佳,俨然能在第四境里发挥出第五境的力量,所以除非青山宗所有洞冥境巅峰修士一起上,否则真不一定能反抗得了。 姜望则在考虑,周小明要杀他,他反杀周小明合情合理,为避免之后再有青山宗因周小明的事找麻烦,确该一劳永逸,把问题彻底解决,就看青山宗是否讲道理了。 若是讲道理,那就只杀周小明一人便可。 他没有那么嗜杀,何况自始至终都没觉得青山楼阁前发生的事有什么大不了,也就没必要想着毁掉整个青山宗,所以要先讲道理。 姚观海在客栈里守着汝鄢青。 姜望带着小鱼和阿空又去了青山楼阁。 招徒的事宜仍未结束,可见周小明多么没有耐心。 想到就做,而且要做得漂亮,直接派出洞冥境的修士,若目标真的是普通人,那死了真就悄无声息。 想到这里,姜望有些生气。 然后阿空便挥舞着大镰刀,破了青山楼阁的招牌,把烫金的青山两个字踩在脚下。 门前记录登名册的两位青山宗修士都傻眼了。 姜望搬出藤椅,直接躺在青山楼阁前,微笑说道:“你们上窟峰那位周师兄刚刚派人杀我,现在我来讨说法,顺便讲讲道理,麻烦通知你们山上长辈,出来说话。”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七十七章 还我师弟命来!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十七章还我师弟命来!在姜望话音落下,小鱼紧跟着把背剑男子的尸首扔在青山楼阁前。 此时围观的百姓比之前少了许多,排队报名的少年也换了一批,但刘老汉依旧在。 他小心翼翼上前,拍了拍姜望的肩膀,看着地上模样安详的背剑男子,问道:“周仙师真的派人杀你了?” 姜望点头。 刘老汉说道:“那你咋还活着?” 姜望嘴角微微抽搐,说道:“若我真的是普通人,现在就已经死了。” 刘老汉惊讶道:“我没瞧出你哪里不普通了?虽然长得好看,但跟我比还是稍差一点嘛,反而那丫头是真厉害,那么老高的青山牌,直接给敲下来了?” 姜望郁闷说道:“你呆一边看戏,别说话了。” “好嘞。”刘老汉答应一声,但很快又返身回来,惊恐道:“你疯了?既然没死又反杀了别人,就赶紧跑呗,咋还回来讨说法?你还想让那周仙师给你道歉不成?” “现在你把青山牌都踏碎了,那可是直接打了青山宗的脸,你找死啊!” 姜望有些好奇说道:“你是樟下人,青山宗于樟下初建便在这里,你又很想入青山宗,打了青山牌,周围百姓可都是满脸愤然,你怎么反而处处为我着想?” 刘老汉抬眸看了一眼,那两位青山宗修士已跑入楼中,但还是凑近些,压低声音说道:“我纯粹是对那周仙师有看法,毕竟往常总是很拽的样子,虽然仙师很拽是正常的,可他拽得很让人生厌。” “我是崇敬青山宗,也很想入得青山宗,但不妨碍我瞧不起那个周仙师,若是有实力,我早就杀他了,只是有句话我不得不说,你怎么针对周仙师都无所谓,但打了青山牌,终究过分了些。” “因为周仙师,我会劝你逃命,因为青山牌,我也只能说这些,好自为之吧。” 姜望想了想,说道:“反正你也是孤家寡人,若有意,可以去酒仙郡浑城的栖霞街,修行的难度有些大,但能让你再多活几年。” 刘老汉笑笑没说话,走远了些。 樟下百姓都清楚刘老汉是个啥样的人,所以他跟姜望亲近的一幕,也没有遭到百姓的口诛笔伐,直接将他无视,而把目标放在姜望身上。 早已习惯被排挤的刘老汉乐呵呵在旁边看戏。 “说什么周仙师派人杀你,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若非是那小姑娘,周仙师哪会看你一眼?前面各种否认小姑娘的资质,摆谱摆得上天了,现在被证实那小姑娘没有很好的资质,你又坐不住了?” “人啊,都是把自己作死的,居然敢打碎青山牌,你完了啊!” “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啊,长在你身上,简直浪费。” “但死掉的那人明显就是青山宗的仙师啊,换句话说,这也证明了确实有青山宗的仙师要杀他啊。” “你真的以为他能杀得了青山宗仙师?怕是在哪害了人命,给穿上了青山宗仙师的衣裳,以来诬陷,此人罪恶滔天啊!” 姜望面带微笑,毫不理会。 小鱼皱着眉,满脸冰寒之意。 阿空则打着哈欠,无聊的翻看登名册,突然乐道:“居然有人叫钱揍,看来一定很欠揍。” 此时正排在第一位的少年,面色无比难看,他气恼说道:“笑吧笑吧!来青山宗楼前闹事,我看你们怎么死!” 阿空回头看向他,说道:“果然很欠揍。” 少年握紧拳头,看了眼地上被踏碎的青山牌,再看向阿空扛着的大镰刀,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们死定了,我何必计较,我忍! 很快,青山楼阁里有人出现。 为首的是个老者。 身后跟着几个人,冷傲的白衣女子和周小明赫然在列。 只是周小明的脸色极其难看。 尤其是看到懒散躺在楼阁前的身影,以及毫无声息躺在地上的背剑男子,他额头青筋直跳。 没道理啊。 杀鸡用了牛刀居然还能出问题? 他派去的可是上窟峰洞冥境师弟里排在前三的人物,姜望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里,甚至要讨说法,而师弟却死得那般安详,显然是没有丝毫抵抗便被杀了。 周小明眯眼打量起小鱼和阿空。 一个是四境里的武夫,一个居然是洞冥境巅峰修士。 他有注意到当初阿空是在人群里的,只是没有特意关注,而且看着憨憨傻傻的,没想到居然是个高手。 真是稍有疏漏,便让师弟白白送了死。 此刻当然能借着师弟的事发挥,但周小明忍住了,不能表现的太急切。
他没觉得姜望是伪装弱者的强者,但身边能有四境武夫和洞冥境巅峰修士跟随,其身份怕是很不简单,他只恨没有更详细了解此人,否则就能派出更强甚至更多的人,让姜望再没有翻盘的机会。 冷傲的白衣女子淡淡瞥了一眼故作镇静的周小明,像这种事,确实是他能做得出来的。 只是她更清楚周小明做事的风格,背剑的师弟确实是上窟峰里数得着的人物,姜望能活着是很大的意外,看来她有点小觑对方了。 但这件事情与她无关,她也没有什么想说的,就默默站在一旁。 白须老者看了眼被阿空踩在脚下的青山牌,直接无视了背剑男子,看着姜望平静说道:“我是上窟峰峰主,周小明是我徒弟,你说他派人杀你,要讨说法,没什么问题,我青山宗会调查,可你打了青山牌便是另一回事。” 姜望笑呵呵说道:“我是来讨说法的,是有理的那一方,仅是打了青山牌而已,是给你们青山宗治下无方一个教训,而若是整个青山宗都是周小明那样的人,我打的便不再只是青山牌了。” 白须老者说道:“看来阁下也是有身份的,不知来自哪宗哪派?” 不管多大的宗门,其实里面都会有普通人存在,但能有身份的普通人,只能是掌教以及长老层面的子嗣,他们虽有高贵的出身,却偏偏没有修行资质。 要么会被送入鱼渊学府读书,或是入武神祠习武,谋个别的出路,这种就属于自己也有上进心,要么就混吃等死,起码能安乐一生。 能直言敢给青山宗教训的,若非出自大宗,甚至是来自神都,便只有分不清自己是谁的烂菜叶。 姜望说道:“我是有身份,但并非来自哪宗哪派,我的目的是要杀了周小明,也可以给你们青山宗调查的时间,若要颠倒黑白,我会考虑灭了青山宗,所以你们要实事求是。” 仅仅是三个人,便说要灭了青山宗,放在哪里都是极其狂妄的。 白须老者微微皱眉。 周小明知道机会来了,恼怒说道:“简直荒唐!我是看走眼以为那小姑娘很有资质,想让她入青山宗,后面证明她资质很差,此事也就结束了,我何故要杀你?” “莫非是乍闻小姑娘有资质,故意抬高身价,才多次拒绝入青山宗,结果把事情搞砸,真的没了机会,又不甘心,甚至杀了我青山宗弟子,把脏水泼在我身上,你这人实是心肠歹毒!” “还我师弟命来!” 有百姓觉得极有道理,纷纷附和。 “还仙师命来!” 有青山宗修士也悲愤喊道:“还我师兄命来!” 白须老者微微抬手,场间渐渐变得安静。 他看着姜望说道:“楼前发生的事情的确不值得闹出人命,不管周小明有没有想杀你,都很难证实,但你杀了我青山宗上窟峰弟子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你硬要说是他先杀你,那你也把他杀了,我便可以不再计较,此事就这样吧。” “青山仙师太善良了,怎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百姓们对于背剑男子的枉死感到十分哀痛。 白须老者继续说道:“打碎青山牌这件事,就该我向你讨个说法了。” 姜望挑眉。 周小明不承认又倒打一耙,背剑男子也确实死了,真要调查事实经过,确实有些难度,姜望自然也等不起让青山宗慢慢调查,他只是要让青山宗知晓这件事,给出态度,然后再杀周小明。 但查都不查,直接就了结此事,这般态度就有问题。 想着自己还是把简单的事情搞麻烦了。 还是太善良,是想把青山宗和周小明两者摘出去,冤有头债有主,不找无辜者的茬,现在想想,很没必要,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姜望面无表情,在藤椅上换了个姿势坐着,说道:“你解决问题的结果让我不太满意。” 白须老者说道:“你又要如何?” 姜望朝着小鱼摆手。 小鱼径直走向周小明。 白须老者没有拦截。 冷傲的白衣女子也无动于衷。 周小明虽然只是初入洞冥境巅峰,但武夫想杀他,也要距离足够近,只要周小明飞上天,武夫就拿他没办法。 但小鱼前行的速度陡然加快,在白须老者余光里是一道残影,那速度快到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周小明反应还算及时,提前一息闪避,只是纵然已腾空百丈高,依旧被小鱼轻易抓住脚踝,狠狠砸落。 明晃晃的剑锋下,便要直接让他血溅当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七十八章 事已至此,我不装了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十八章事已至此,我不装了白须老者第一时间出手。 小鱼则回身一拳轰出,拳风破百丈,让得白须老者大吃一惊。 紧跟着小鱼的剑便划过周小明的脖颈。 周小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小鱼。 他可是青山宗上窟峰首徒啊,年纪轻轻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居然会这么草率丢了命! 想要说话,却是大量涌出的鲜血,他极其不甘地咽了气。 最后的视线里是师弟那张很是安详的脸。 两者对比,十分鲜明。 冷傲的白衣女子同样难以置信。 明明只是第四境的武夫,居然能做到拳破百丈外?! 白须老者面色阴沉,他紧紧盯着小鱼,“这么年轻的第五境武夫,我倒是头一回见。” 小鱼纠正道:“第四境巅峰。” 白须老者冷声说道:“武夫不比修士,拳风可破百丈外是第五境宗师才能做到的,百丈距离足以影响很多事,仅仅是第四境,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小鱼淡然说道:“随你怎么想,把我当成第五境的宗师,也可以。” 白须老者心生忌惮,宗师境的武夫是能跟澡雪境修士打的,与第四境是天壤之别,哪怕仗着修士手段能保证活下来,但奈何不了对方是肯定的,若是针对年轻一辈弱小的修士,青山宗谁能挡得住? 宗师境武夫不仅能够拳破百丈,也能短暂的浮空而行,有着极其强横的体魄,再有着够快的速度,若非道行够深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剩下都难逃一死。 白须老者身为青山宗上窟峰的峰主,自然是掌教之下最强,哪怕是整个天下的洞冥境巅峰,他也能排得很靠前,像小鱼这般年轻的五境宗师,他其实不用太放在眼里。 武夫的实战经验尤为重要,差之毫厘便是千里。 但白须老者想杀小鱼也没那么容易,要么就缠住小鱼,仅剩个扛着大镰刀的小姑娘,青山宗多出几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杀她就很容易,所以胜算仍是极大的。 只是话说回来,第四境武夫跟第五境终究差的很大,那更代表着姜望身份的不凡。 若因此惹到惹不起的大宗门,青山宗就将不复存在。 他在想周小明是否值得? 面对更强者,对错其实没那么重要,哪怕周小明是无辜的,那又怎么样呢?若是周小明一点也不无辜,那拼着倾覆青山宗的风险,就很没必要了。 心里有气是必然的,但一切都得看实际情况。 他和其余峰主跟着掌教前往青玄署,本想着很快就能结束,却因有人未至,迟迟没有开宴,掌教让他先回来把控招徒事宜,要是直接把青山宗整没了,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白须老者想着这些。 冷傲的白衣女子却看向姜望,说道:“仗着自己所谓高贵的身份,便任意妄为,正值青玄署新任行令举宴,若被身后宗门知晓,你难免要受些惩罚。” 苦檀青玄署掌控一境,除了剑阁、武神祠、鱼渊学府,其余宗门皆低一头,平常也就算了,现在的节点上,哪怕姜望是剑神亲儿子,青玄署不会怪责,那也是有损剑阁颜面的事,被惩罚是必然的。 因此白须老者没有制止。 只要事情传扬出去,姜望再想报复难度就很大了,现在退走,就意味着真的退走,不用再起冲突,自然是好事。 姜望淡然一笑。 正像他不好无缘无故杀死小霜山掌教,但占理的情况下便怎么都不怕,何况青山宗掌教也不在,杀几个青山宗弟子,甚至一位峰主,在姜望看来,称不上什么麻烦。 冷傲的白衣女子的威胁,更是没有丝毫分量。 他背后站着的就是自己,谁能惩罚他? 宗门之间亦或是修士的争斗是被允许的,只要姜望没有因为一点小事便灭了整个青山宗,神都也找不出理由刁难,否则整个隋国宗门都得倒霉。 毕竟刚刚跟满棠山有了更近一步的联系,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满棠山放出点话,就能影响大势。 隋帝不喜欢满棠山,又让满棠山存在,意味着什么? 唐棠终究是隋人,没了满棠山,隋国就会损失一大战力,那对西覃而言,就是天降好运,而且唐棠真的发起疯来,就算不敌神都,也够让隋国大半疆域化作飞灰。 西覃届时便不费吹灰之力,吞掉隋国。 与此相比,姜望真的灭掉青山宗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在于有没有必要罢了。 “周小明已死,你们青山宗什么态度其实我也没有很在意,给我道个歉,我便走了。” 青山牌被踏碎,楼前是两具青山宗弟子的尸首,再让青山宗道歉,这件事情毫无疑问会让青山宗颜面扫地,势力再往下跌一大筹,日后还有哪个天才愿意入青山宗? 这比直接灭了青山宗更让人难以接受。 归根结底,是青山宗没有给出该有的态度,像今日这样的事情,周小明不知道做过多少,若是姜望直接亮明身份,青山宗是因为忌惮弱冠澡雪的力量,才给出态度,那就完全没有意义。 姜望最开始想弄明白的就是青山宗里是只有一个周小明,还是上下都是周小明。 答案不能说显而易见,总归是让姜望不满意的。
有青山宗的年轻修士愤恨说道:“实在欺人太甚,莫说周师兄没有杀你,就算他真的想杀你,现在死掉的也是他,你不仅杀了我青山宗两位师兄,甚至踏碎了青山牌,居然还要让我们给你道歉!” 姜望说道:“周小明因为一些没必要的事情想杀我,那个背剑的也经常帮他做类似的事,这就说明他们死有余辜,我很怀疑,周小明真的杀死过寻常百姓,若是青山宗刻意包庇,那就是大罪。” “当然,怀疑仅仅是怀疑,所以我只让你们道歉,已经够善良了。” 白须老者看向冷傲的白衣女子。 周小明平常什么样他真的不太清楚,至少在他面前,周小明是很乖巧的。 冷傲的白衣女子没有说话。 白须老者便已经明白了什么。 是否杀害百姓不见得,但像杀姜望这件事,周小明应该很常做。 可要道歉,白须老者一时不情愿。 周小明已经死了,青山牌也确实被踏碎,若是毫无脾气的道歉。 那会让青山宗沦为苦檀最大的笑柄。 冷傲的白衣女子此时说道:“请阁下入楼详谈。” 姜望微微挑眉,笑着说道:“可以。” 不管是在无人处道歉,还是想要在青山宗里除掉他,姜望都没什么所谓。 若是前者,只要姜望走出来,百姓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后者也是如此,无非是沾着血出来。 ...... 青山楼阁有五层高,一层里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坐着的都是已经报完名的少年少女们,他们在青山宗修士的看护下,尝试着感知并引炁,能成功登上第二层楼的无疑会是很少的一部分。 有些少年则落寞的站在一边。 看着姜望的身影入楼,他们神情各异。 白须老者引领着,直接登上二层楼。 这里已经有几位少年。 他们往前走,谁也没说话,直至上得五层楼。 那里只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有一老翁懒散躺在镜子旁边。 这是青山宗的守门人。 洞冥境巅峰的修士。 而且姜望能看得出来,老翁有刻意藏拙,真实的修为已半只脚踏入澡雪境门槛,没有破境澡雪,是在为心魔劫做准备,准备若是不够充分,很容易在破境的时候出大问题。 青山宗是前诸国某王朝的大宗,传承可能更久远,历代必然存在很多澡雪境修士,甚至更高境界的人物。 除了因为王朝的覆灭,也是烛神漠章两大战役,让青山宗破败至此,但底蕴绝非是寻常宗门能比得了的。 那面镜子很明显就是法器。 或者严格意义上,这面镜子才是青山宗。 白须老者没有给予守门人足够的敬意,意味着上窟峰峰主也没有真正清楚守门人的境界,但姜望有注意到,冷傲的白衣女子面对守门人要比上窟峰峰主更尊敬。 姜望浅笑一声,觉得很有意思。 守门人在打瞌睡,此时睁眼先看向冷傲的白衣女子,再看向上窟峰峰主,最后把目光落在姜望的身上,轻声说道:“这里能入青山宗,却非唯一出口,但进去只能从这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就算有人从别处出去,再从这里回来,我也没办法完全看得真切。” “所以哪怕周小明真有问题,只要他自己不承认,做事又够谨慎,再是怀疑,也无法给他定罪。” 姜望说道:“真要花时间调查,总能查得出来,但我的确不会等上数月,背剑男子来杀我是事实,他来自上窟峰也是事实,他亲口承认帮周小明做事更是事实,既然有这么多事实,我杀了他们两个便合情合理。” 守门人说道:“在你看来当然是合理的,只是迁怒整个青山宗,踏碎青山牌,便没理了。” 姜望笑道:“我早就说过,踏碎青山牌是给你们青山宗治下无方一个教训,真要迁怒整个青山宗,我不会给你们任何机会,踏碎的绝非青山牌,而是整座山门。” 守门人说道:“也许你出自大宗,有着深厚背景,但想踏碎青山宗,目前这点力量,有些惹人发笑。” 姜望眯眼看着他,说道:“我是因为要给你们青山宗一个机会,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是没有修行的普通人吧?事已至此,不装了,我是澡雪境。” 守门人面色微变。 白须老者极为震惊。 冷傲的白衣女子讽刺道:“要说你有藏拙确有可能,但能藏的只是修为,你这般虚弱不堪的身躯,是能装得出来的?装出表象,又怎能装出内里?” 姜望说道:“我是真的虚,但我也是真的强。” 守门人抬手制止冷傲的白衣女子再说话,他竟在下一刻起身,有些尊敬的说道:“莫非是姜先生?” 姜望挑眉,笑道:“他们都没认出来,你倒是有些见识。” 守门人微笑说道:“传闻里弱冠澡雪的姜先生长得极为好看,但虚成这般模样,未曾亲眼见过姜先生的,哪里能够想得到,若阁下真是澡雪境,这张脸便足以证明身份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七十九章 青山没有能并肩同行者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十九章青山没有能并肩同行者冷傲的白衣女子默默看着姜望。 她心里却已泛起了惊涛骇浪。 弱冠澡雪! 是专属于姜望的代名词。 长得极为好看的弱冠澡雪,便无需再有任何怀疑。 前提是眼前的姜望真的是一位澡雪境修士。 白须老者心里有诸多疑问,纯粹凭借长得好看,以及姜望自己说是澡雪境,就相信他的身份未免草率了些,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他也没有直接提出质疑。 跟着一块上来的青山宗年轻修士则不同,有疑问当然就要说出来,“你怎么证明自己是那位姜先生,天下长得好看的又不是只有一人,但弱冠澡雪的确实只有姜先生,你说是澡雪境便是澡雪境?我还说我是澡雪境呢。” 姜望微笑说道:“我没必要做些什么让你们相信,除非你们想跟我打打看。” 那位青山宗年轻修士作势便想说打就打,但看见姜望身后持剑瞬杀周小明的小鱼以及扛着大镰刀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包子在啃的阿空,他暗暗吞了口唾沫。 但制止他的并非小鱼和阿空,而是冷傲的白衣女子。 “姑且信你是姜先生,而我听闻姜先生之名已久,趁此机会,能与姜先生打一场,也是难得的机会。” 白须老者微挑眉尖,有些意外的看向白衣女子。 陆秀秀是掌教真传,是青山宗年轻一辈修为最高的,在白须老者看来,比起那位剑阁真传谢吾行也不遑多让,甚至更高一筹。 但如果姜望真的是弱冠澡雪的姜先生,这一架无异于自取其辱。 守门人面色凝重,欲言又止后,什么都没说。 姜望很认真想了想,特意观察了下周围人的反应,笑道:“可以。” 守门人说道:“入宗吧。” 他屈指轻弹镜框,有淡淡荧光浮现,白须老者先一步跨入,陆秀秀紧跟其后,小鱼略有警惕,姜望拍了拍她的肩膀,冲着守门人咧嘴一笑,在守门人默然的神情里步入镜面。 青山宗的年轻修士要上前,却被守门人阻止,淡淡说道:“在这儿看着。” ...... 镜面之后,是真正的青山。 群山叠嶂,苍翠欲滴,姜望第一时间想到了神国。 若只是链接别的地方,稀有但不算稀奇,而若是纯粹的第二个世界,就很了不得了。 他回眸看了一眼,入口已消失。 站在那里的是守门人。 同样看到守门人的白须老者眉头微皱。 守门人当然是要守着那面镜子,若非掌教传唤或是一些特殊情况,守门人以前是不会离开青山五层楼的,但想着弱冠澡雪的姜先生,此时应该就算特殊情况了,他便没有说什么。 只有陆秀秀看着守门人,神情有些异样。 姜望默默看在眼里。 “要在哪里打?” 陆秀秀冷傲如常,指着远处某座山,说道:“那里无人。” 她直接掠身飞了过去。 白须老者和守门人也腾空而起。 姜望啧了一声,嘀咕道:“跑那么远作甚。” 然后慢悠悠往前走。 因为在有鳞镇汲取了些养分,让姜望虚得没有像以前那么狠,只要保持体力慢慢走,花上几日总能走到,要是加快步伐甚至小跑起来,他就会累死的。 小鱼是武夫,虽然能勉强发挥出第五境的力量,但想做到浮空而行难度颇大,若是让阿空拽着他飞过去,姜望认真想想,那很丢脸。 他没走出几步,陆秀秀又飞了回来。 两人面面相觑。 姜望提前开口说道:“我明白你有话想说,但你先别说。” 浮在高空的白须老者皱眉看向守门人,说道:“他真的是弱冠澡雪的姜先生?” 守门人说道:“我又没见过他,只是猜测而已。” 白须老者说道:“他此刻是另有深意,还是根本不会飞?” 守门人回了句废话,“都有可能。” 白须老者面色微沉,说道:“反正等会儿要跟秀秀打,若是借着姜先生的名头坑蒙拐骗,将他打杀在青山宗便是。” 他先一步到那座山头等着。 守门人看了会儿,也跟了上去。 陆秀秀倒是没有质疑姜望打算慢悠悠走到那座山这件事,因为没有必要,她的想法与白须老者没有太大差别,在证实姜望就是姜先生之前,任何多余的事情都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陆秀秀走在前面,姜望跟在后面,小鱼伴其身侧。 阿空扛着大镰刀,啃着包子,左顾右盼,险些因为没看路撞在一株树上。 按理来说,身为洞冥境巅峰修士,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但在阿空身上,又好像没什么问题。
沉默着的往前走,有经过的青山宗修士会止步朝着陆秀秀见礼,然后向姜望等人投以异样的目光。 他们显然并不清楚青山楼阁前发生了什么,要说是新入门的弟子,哪有这么快就入得青山宗的,还是陆秀秀师姐亲自带路。 而且那长得极好看的男子很虚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能特殊照顾的天才。 大多数虽抱着这般想法,却也没有逗留,但有一位胖修士好奇凑上前,问道:“青山楼里的入门考验你都过了?” 姜望摇头。 胖修士又问道:“那你资质很高?” 姜望想了想,点点头。 胖修士羡慕说道:“能无需入门考验便让陆师姐亲自带你入宗,那资质想来是很高了,不知会拜入哪一峰?莫非是直接拜掌教为师?” 姜望问道:“你是上窟峰的?” 胖修士摇头说道:“我哪有资格入上窟峰,掌教亲管的一峰不提,上窟峰是百日筑基表现优异才能去的,妙妙峰里都是师姐师妹,我只是梳末峰的普通弟子罢了。” 青山宗有四峰。 掌教峰是掌教真传弟子待的地方,上窟峰里是好苗子,妙妙峰里也是,后者只收女修士,而梳末峰显而易见,是那些勉强能修行,但又很难有什么成就的人,洞冥境便是极限了。 别的峰都有首徒,梳末峰没有,那位峰主也不怎么管事,毕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弟子,新入门的都是有师兄师姐教,甚至很多像胖修士这种,到现在都没见过峰主。 姜望就是随便回了几句,胖修士喋喋不休说个没完,像是几辈子没跟人说过话一样。 陆秀秀眉头紧皱,虽然那些事情不是什么必须要保密的,但胖修士没搞清楚状况,就这般和盘托出,甚至再不制止,就真的要把青山宗说个底儿掉了。 “你很闲么?” 胖修士瞬间寒毛炸裂。 他哭丧着脸说道:“如果真的很闲,师姐会不会打我?” 虽然天赋并非修行的唯一标准,但梳末峰里的弟子确实各方面都算不上出类拔萃,能崭露头角的,就会转入上窟峰以及妙妙峰。 要说胖修士很闲,也很正常,毕竟他在梳末峰待了很久,已经不是靠努力就能改变什么,否则早离开梳末峰了。 姜望此时说道:“挺好的,一路上有人说话,也不会显得无聊。” 陆秀秀瞥了一眼姜望,没再说什么。 看着前面冷傲的师姐,再看看淡然自若的姜望,胖修士感到万分惊奇,他压低声音说道:“你资质究竟有多高啊,不会真的要拜入掌教峰下吧?怎么一句话就让陆师姐妥协了?” 姜望说道:“她可能是觉得没必要浪费口舌。” 胖修士说道:“青山宗上下谁不晓得陆师姐冷傲的性格,别说年轻一辈的弟子,哪怕各峰峰主,陆师姐也仅仅是保持该有的尊敬,但其实都没有真正被陆师姐放在眼里,毕竟她境界已到峰主的层面,想要的自然是更高的成就。” 姜望诧异说道:“换句话说,整个青山宗没有她觉得能并肩同行者?” 胖修士说道:“你果然也是天才啊,真懂陆师姐,青山宗年轻一辈别说与陆师姐并肩同行,吃灰都不一定够得上,峰主们自然不能说是并肩同行,怎么都是长辈,他们多大岁数了?陆师姐还年轻,把峰主们甩开也是早晚的事儿。” 姜望想着,冷傲的白衣女子确实有冷傲的资格,假以时日,青山宗掌教怕也并非其对手。 哪怕陆秀秀的资质没有特别高,可在别的方面若是出类拔萃,是要比青山宗上下任何一人都更有希望破境澡雪的。 那么跟陆秀秀这一战,便稍微显得有点意思了。 翻过了一座山。 胖修士疑惑道:“这是要去哪儿?掌教峰不在这个方向啊,也不是去别的峰的,而且为啥不让师姐直接带你飞啊?” 姜望微微气喘,说道:“要去打架。” 胖修士惊奇问道:“打谁?” 姜望指着前面已经走很远的陆秀秀,说道:“打她。” 胖修士嘴巴一咧,笑呵呵说道:“师弟真会开玩笑。” 姜望说道:“我不是你师弟。” 胖修士愣了下,说道:“是了,要是拜入掌教峰下,我得叫你师兄,唉,可怜啊,地位又下降了。” 姜望懒得再解释,默默往前走,无谓说话是会浪费力气的。 待得晚霞普照青山,想象中要走几日的场景没有出现,姜望想着还是低估自己了,我其实蛮厉害的。 但胖修士真的很闲,愣是一直跟着。 只是看到眼前的画面,他有些懵。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章 冷傲白衣陆秀秀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十章冷傲白衣陆秀秀白须老者已经等得脸都黑了。 他看向姜望,明显多了很大怨气。 姜望则第一时间搬出藤椅躺下,小鱼捏肩捶腿,那般画面让白须老者面色更黑。 他至今没明白姜望非要慢悠悠走过来的原因。 若是毫无修为,在装腔作势,但装到这般程度,哪怕有背景能仰仗,有自信能活着出去,可眼前一战该怎么打?没有能力,却装成这样子,是想挨顿揍了事?又故意拖延挨揍的时间? 要说姜望便是那位弱冠澡雪的姜先生,白须老者此时已经不太愿意相信了。 夕阳下,是陆秀秀的身影。 她持剑而立,默然看着姜望。 胖修士挠头,场间氛围有些不太对啊。 姜望轻舒一口气,平静说道:“等我歇会儿。” 陆秀秀皱眉。 白须老者面色阴沉。 守门人却突然有些紧张,他朝着陆秀秀说道:“要认真打。” 陆秀秀眯起眼,然后缓缓点头。 白须老者直言道:“我怕秀秀认真起来,会一招把他打死,所以有些事最好还是提前说清楚。” 他想看姜望的反应。 但姜望没有任何反应。 胖修士意识到什么,脸色变得苍白,颤抖着声音说道:“你真的要跟陆师姐打架?” 姜望微笑道:“整个青山宗年轻一辈修士里只有你能观战,真是撞了大运。” 想着前面白须老者的话,胖修士恐慌道:“话虽如此,但这显然不是一般切磋,是要出人命的!” 姜望摇头说道:“不会的,我会手下留情。” 胖修士满脸惊愕看向他,竟一时语塞。 白须老者冷哼一声。 是骡子是马,很快就能见分晓。 场间静谧片刻,陆秀秀问道:“歇好了么?” 姜望伸了个懒腰,看着她说道:“差不多。” “那就来吧。” 姜望刚起身,阿空便躺在了藤椅上,笑眯眯啃着包子看戏。 胖修士莫名紧张,仍是没有彻底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样一种情况,貌似这位长得很好看的师弟或者师兄,不是来拜山门的,更像是来挑战的。 怎么看都是还没有开始修行的人,他怎么敢的啊? 姜望站在陆秀秀对面。 两人互相凝视着。 姜望说道:“你先。” 陆秀秀没有拒绝,说道:“可以。” 她举剑,白衣飘飘,青山炁骤然在此间凝聚。 说要认真,她便真的没有半点保留。 凛冽的气息让胖修士呼吸困难,他看向旁人,悲哀的发现,大家都面色如常,他猛地抓住藤椅把手,颤巍巍瘫坐在地,心里想着,要死要死! 姜望抬手遮在额前,衣袍被劲风刮得猎猎作响,身子也跟着摇摇晃晃,第一时间就给自己贴了两张甘露符,单是这个动作就无比艰难。 白须老者的语气突然变得轻松,笑道:“看来你猜错了,这种家伙怎么可能会是弱冠澡雪的姜先生。” 守门人指着胖修士犹疑道:“在秀秀的气势下,洞冥修士也难以抵抗,他虽有些不堪,甚至不知为何取出符箓,但相较起来,也比那小胖子好得多,这便足以证明一些事情。” 白须老者皱眉,这的确是有道理的。 “他是故意装的?像普通人那样慢吞吞翻山至此,又表现的弱不禁风,到底有什么目的?纯粹恶心人?我看,他的确可能出自大宗,有着深厚背景,那符箓也必然非是寻常符箓,他能比那小胖子表现更好,怕是身上藏着什么法器吧。” 这样解释才更有道理,否则白须老者想不通若真是姜先生,表现这一出是为何? 他已经足够谨慎,多有试探,可事到如今,情况基本是板上钉钉。 毕竟是澡雪啊,整个苦檀有几个澡雪? 哪个澡雪会做出此般把戏? 前面再怎么装,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装的必要? 真相唯有真弱,而非装弱。 白须老者在考虑要不要暗示陆秀秀,直接杀了姜望。 周小明事小,青山牌被踏碎事大,这是青山宗的脸面,不容欺辱。 想到这里,白须老者面色骤冷,但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被眼前的画面惊住了。 陆秀秀执剑踏出一步,剑风呼啸,伴随爆空炸响,使得胖修士精神恍惚,而身子摇摇晃晃的姜望,却借着摇晃的脚步恰如其分的避让开来。 在剑锋擦身而过的瞬间,姜望猛地站稳,脚下炸裂出一道坑,他看似轻描淡写地伸手往前推,下一刻,陆秀秀便连人带剑被撞飞了出去。 直接砸破一块巨石,扬起滚滚浓烟。 姜望颇有歉意,说道:“不好意思,没控制住。”
神国力量初一涌现,的确很是霸道,这是很难收回来的。 白须老者呆若木鸡。 守门人面色凝重。 胖修士给了自己一巴掌,痛呼道:“没做梦!陆师姐被打飞了!” 他难以置信看着姜望。 没想到啊,有些人表面看着很虚,其实很猛嘛。 紧跟着他面色突然一紧。 不好! 向来冷傲的陆师姐,在青山宗可谓无敌,何时有过这般遭遇?而现在陆师姐的狼狈模样被自己瞧在眼里,那俨然是要死的事情! 他想跑,奈何腿软,摔趴在地,然后浑身使劲往前蛄蛹着。 白须老者在颤抖。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他便说出了要命的话,但他不理解,如果姜望真的是那位姜先生,前面那些事该怎么做出合理解释? 看着姜望那张满含歉意的脸,白须老者面庞抽搐。 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只想着澡雪境,却忽略了姜望其实很年轻。 哪怕弱冠澡雪四个字很清晰在脑海里浮现。 而事实上,姜先生是真的才弱冠的年纪,那么有让他这老家伙没看懂的表现,好像没什么大问题。 毕竟他想着的澡雪境,哪个很年轻?既然不年轻,又怎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真正老一辈的澡雪境,面对姜望这件事,要么不会把青山宗瞧在眼里,要么也是直接打杀了事,哪会有闲情逸致伪装弱者,要跟小辈打架,甚至在青山宗慢悠悠散步? 都要开打了,还要装出自己站不稳的样子? 此子险些误我啊! 白须老者既是恼恨,也是后怕。 这样很好玩么? 好玩不了一点! 又恼又怕的白须老者在胡思乱想。 守门人面色深沉注视着陆秀秀。 虽然画面很狼狈,但此时的陆秀秀并没有那么狼狈。 她抚顺凌乱的发丝,冷漠看着姜望。 哪怕刚刚那一幕有很大概率就能证实姜望的身份,至少也是很强的修士,陆秀秀亦是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她心境未起波澜,而是再次认真出剑。 只听轰隆一声响。 姜望眼前便是漫天剑光。 他稍有讶然的微微转头,陆秀秀的身影已在身侧,剑锋甚至落在了姜望肩膀上,衣袍被撕裂一道口子,但也仅此而已,那柄剑就直接架在姜望肩上,再难往下。 陆秀秀睁大眼睛,很意外姜望居然还是一位体魄强悍的武夫,此般锋利的剑也只是割破衣裳,竟未曾伤其分毫。 姜望微笑着,屈指轻弹剑身,震颤感瞬间传递到陆秀秀手腕,再至整条手臂,她闷哼一声,疾速后撤,略微踉跄,持剑的右手剧烈颤抖,她猛地用左手按住,急促喘气。 传闻里没有说那位姜先生是炁武兼修,陆秀秀不得不感到震惊,但想到姜望有这般体魄,慢悠悠行路时,却气喘成那副模样,到底是什么恶趣味? 耳闻终究不如见面,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形象,在此刻陆秀秀的心里,俨然有了极大的转变。 又或者他的确很强,但并非姜先生? 苦檀少澡雪,有的也是老一辈,至少在表面上,苦檀里很年轻的澡雪境,只有姜先生。 纵是剑阁真传谢吾行,陆秀秀亦有自信能胜之,真正属于苦檀的年轻一辈,有资格被陆秀秀瞧在眼里的实在少之又少。 谢吾行勉强算一个,武神祠的若水秋也算一个,再有秋祭上第一回崭露头角,游野出身的第三甲宣愫,虽然是在垅蝉武神祠修行,但出自苦檀酒仙镇的铁锤姑娘。 而那位来自垅蝉的萧时年,也有被她关注到。 陆秀秀虽说志向很高,却也没有盲目到把目标放在整个大隋,她首先要做的是成为苦檀年轻一辈的最强者,而过程里,不管来自哪一境的年轻人,但凡值得,她当然都会注意。 秋祭是宗门间年轻弟子的一场比拼,也是普通人鱼跃龙门的机会,已有宗门的到了神都,无非是得些赏赐,甚至被圣上赐个名号,那对陆秀秀而言,没有太大吸引力。 所以她只参与过一次秋祭,甚至当初因为觉得无趣,把前三甲的位置让了出去。 她最在意的是修行,是变得更强。 不管是谢吾行或是若水秋,其实陆秀秀都没有把他们当做真正的对手,直至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出现,名声响彻苦檀,那便成了陆秀秀除修行外最在意的事情。 她一直以来都坚信自己会是苦檀年轻一辈最先破境澡雪的,可以说,姜望的名字第一次传到她的耳朵里,陆秀秀的目标就有了打败姜望这件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一章 青山剑龙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十一章青山剑龙在传闻里,姜先生降妖除魔,为人正气凛然,那么陆秀秀的想法里,别的不谈,姜望便该是风姿卓绝,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最值得与她并肩同行之人。 眼前的人虽然相貌极佳,但气质方面却有些问题,行事作风也和陆秀秀想象的姜先生存在很大差别。 她当然更希望此人不是姜先生。 修士间看年纪,看得是根骨,表象可以骗人,内里非也,哪怕表面看着再年轻,根骨也能直接体现其真实年龄,但就像看境界一样,弱者无法看穿强者。 她有理由怀疑,姜望其实是活了上百年的老家伙。 可守门人以及上窟峰峰主的表现,又透露出些问题,青山宗毕竟在苦檀是数得着的大宗门,苦檀老一辈澡雪境修士,上窟峰峰主没道理不认识。 要说姜望是隐世的澡雪境,或者来自别境,虽有可能,但陆秀秀心里也明白,那只是有可能。 她抱着很复杂的思绪,身影疾掠,再次挥剑。 姜望轻描淡写侧头闪避,食指指尖点中陆秀秀的眉心。 无声无息。 陆秀秀心念电转,下意识后撤,但仍是难逃那一指的威力,身形倒飞数十丈,撞破第二块巨石,烟雾弥漫间,她又瞬间冲出,雾气激荡,朝着姜望奔袭而去。 姜望平静的大手一挥。 狂烈的风席卷,陆秀秀脚尖点地,横移数丈距离,直接挥剑,但来袭的剑光被姜望抬手拍碎。 陆秀秀咬牙,举剑的刹那,剑光耀眼夺目,山腹上空是大量凝聚的炁,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朝着姜望轰然砸落。 “这还稍微有点意思。” 姜望轻笑一声,没再若无其事,而是正经挥出一拳。 缠绕剑光的炁顿时崩散。 陆秀秀面无表情,挥手起剑,周身炁凝出颗粒光点,又随剑走,光芒大涨,她下一刻双手持剑,长发白衣飘扬,旁侧山头起龙吟,直接崩碎,化作剑龙,惹来整个青山震颤。 胖修士抱头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白须老者讶然看着那一幕,惊叹道:“不愧是秀秀,竟能把青山剑龙施展到此般程度,怕是无需多久,便可以超过我!” 那般画面实是惊世骇俗。 举剑崩碎一座山,伴随剑走化作更强的力量,如山岳沉重的剑势,带着不可披靡之态,摧枯拉朽肆虐着山间一切。 姜望微微眯眼,暗道可惜。 陆秀秀没有杀意,他想自我损耗也来不及,否则这一剑应该能让他汲取到些养分。 姜望再次握拳,稍微认真一些打出。 拳头触及剑龙,下一刻便是土崩瓦解。 青山里没了一座山,只剩下漫天灰尘。 姜望的身影从灰尘里显现,他接连呸了几声。 陆秀秀神情复杂,说道:“虽然以洞冥巅峰对战澡雪境,败是必然的事情,但我没想到,连让你拔刀的资格都没有。” 姜先生是使刀的。 哪怕直至现在陆秀秀都无法确定姜望的身份,但她还是这么说了。 姜望说道:“那我拔刀?” 陆秀秀说道:“不打了。” 姜望认真说道:“在洞冥巅峰里你已经很厉害了,我有见过西覃最强的洞冥境,也见过大隋最强的洞冥境,虽然你可能比他俩稍差一些,却是比谢吾行强多了。” 守门人上前说道:“西覃菩提有玄入隋,也是姜先生在磐门被国师大人指出弱冠澡雪的时候,但事实上,因为后续奈何海生乱,一桩又一桩更值得在意的事出现,让得寻常隋修士至今都未听闻菩提有玄之名,虽然若有背景,很容易知晓磐门里具体发生的事,但我还是愿意相信,阁下便是姜先生。” 姜望笑道:“我是澡雪境,又长得这么好看,哪还需要怀疑?若以为我是什么老怪物,怕也很难找出像我这么好看的吧。” 陆秀秀神情更复杂了。 这话是相当有道理的,而且也是她早已想到的,再是隐世澡雪,活了上百年的老家伙,前提都是长得好看,要符合所有条件才行,所以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相信,眼前这自夸好看的人,就是姜先生。 长得好看又自知好看,虽然没什么问题,但陆秀秀心情就是很复杂。 白须老者没说话,也没上前来,像是要降低存在感。 胖修士仍然趴在地上,他处在极度的震惊里。 一是震惊陆师姐打输了。 而且输得很惨。 二是那长得好看的人是传闻里的姜先生。 只听姜先生三个字或许很难意识到什么,但有守门人谈及国师、奈何海、磐门等字眼,再想姜先生这三个字,答案就很明显了。 震惊之后是惊喜。 因为他跟姜先生同行一路,畅聊无限,这怎么都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但要让他再像之前那样,便有些没胆了。 他只能悄摸偷瞄几眼,换个舒服的姿势趴着。 白须老者很希望能像小胖子这般无人在意,但没办法,因为姜望在看着他。 身为青山宗上窟峰峰主,掌教之下地位最崇高的人,他给出了青山最高礼仪,毕恭毕敬道:“周小明实是死有无辜,青山出此恶徒,我更是难辞其咎,在下定当严查青山上下,杜绝此般情况再发生。”
姜望笑问道:“踏碎青山牌一事?” 白须老者义正严词道:“青山牌确实旧了,正该换个新的。” 守门人和陆秀秀都是面无表情。 他们也没有要讥笑白须老者的意思。 反而此般识时务,是很正确的,否则又能咋办? 胖修士抖了一抖。 面色惨白无血。 他听到了什么? 周小明死有余辜? 青山牌被踏碎? 周小明咋个样,胖修士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甚至很惊喜。 毕竟这位上窟峰首徒周师兄表面看着风度翩翩,实则心思狭隘。 若是在路上碰到,稍微迟些行礼,就会被他嫉恨上,故意刁难还是小事,可怕的是,要外出降妖除魔的话,但凡得罪周小明,很可能莫名其妙的英勇战死。 这也没法说什么,得罪这件事本质上看很无关紧要,谁能想到会丢命?所以报给峰主知晓,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只会得罪周小明更狠。 降妖除魔英勇战死,更加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有英勇两个字。 周小明在峰主面前表现的极好,而得罪他的年轻弟子没一个有好下场的,知晓些内情的抓不住把柄,也不敢说什么,否则容易把自己的命搞没。 反而青山宗修士降妖除魔,屡屡有战死者,在青玄署那里名声很好,在百姓的心里也很有威望,至少明面上体现出来的,是青山宗修士真的在用生命捍卫一方安宁。 这无疑有着周小明很大的功劳。 但也是极其可悲的一件事。 胖修士只是青山宗里很普通的弟子,他能做的唯有躲着周小明,躲不过去,也要拼尽全力恭维,争取别被周小明惦记上。 有身份,修为高,又盛气凌人的,当然不止周小明。 但能做到周小明这般程度的,确实没有。 好比冷傲的陆师姐,她也不会把寻常的师弟师妹放在眼里,可起码不会欺辱师弟师妹。 哪怕周小明做的某些事,其实陆秀秀并非毫无所知,只是她更在意修行,追求大道,除非就发生在眼前,否则她也不会管。 胖修士惊惧的是青山牌被踏碎这件事,看来周小明是正常发挥,但姜先生没惯着他。 更值得忧心的是,姜先生会不会因此事迁怒青山宗,前面踏碎青山牌,现在又打了陆师姐,后面是不是要灭了青山宗? 胖修士吓得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白须老者放低姿态,觉得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尊敬说道:“姜先生来到青山宗,实在让我宗蓬荜生辉,掌教前往青玄署赴宴,一时无法回来,我会代替掌教招待姜先生,请入殿暂歇。” 姜望平静说道:“还有问题没解决呢。” 白须老者面容一滞,慌张说道:“要调查周小明以及青山宗上下需要些时间,但我确实之前没有看清周小明,若早知他的秉性,我肯定直接打杀了他,让他因此犯下诸多罪行,也让姜先生心情不佳,实是悲痛惶恐。” 姜望微笑看着白须老者,说道:“你误会了,我是在说,你们青山宗里有妖。” 狼藉的山腹间静谧。 胖修士在装死。 陆秀秀眉头紧皱。 白须老者摇头道:“姜先生说笑了,青山宗里怎会有妖呢?偌大苦檀,青山宗不敢说是剑阁下第一宗门,怎么也是前三,论起降妖除魔,除了青玄署和剑阁,也没有别的宗门能比得上青山宗,要说宗门里藏着妖怪,姜先生便过于小觑青山宗了。” 他尽可能没有说难听的话,毕竟姜望此言是对青山宗的莫大侮辱。 姜望说道:“有些妖怪是很善于藏匿的,何况青山宗里没有澡雪境,青山掌教也许半只脚跨了过去,但真性未醒,便无法堪破迷障。” 白须老者沉声说道:“此般说辞不会是姜先生故意为之吧?若不愿放过青山宗,何必拐弯抹角!” 畏惧姜望澡雪境的修为是真,但欺辱到这般程度,白须老者也是有气的。 陆秀秀问道:“妖在何处?” 姜望看向她,然后视线移到旁边的守门人身上,笑道:“就在此处。” 守门人面无表情。 陆秀秀冷漠说道:“简直荒谬。” 白须老者笑了起来,说道:“是荒天下之大谬才对,守门人是青山宗的守门人,他很早就在青山宗,姜先生说他是妖怪?真是可笑至极。” 姜望平静说道:“在刚入城的时候,我便感知到一丝内敛的妖气,会到青山楼阁前,纯粹是看个热闹,在当时的确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周小明的行为让我二次来到青山楼阁,直至登上五层楼的那一刻,妖气比此前浓郁了些,我有反复确认,最终才找到目标。” 白须老者冷脸说道:“姜先生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姜望没再搭理他,直接看着守门人,问道:“你是什么妖怪?” 守门人微笑说道:“姜先生愿意把我当做什么妖都可以,您开心就好。” 姜望轻笑一声,手里出现一把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二章 既无生路,唯求死路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十二章既无生路,唯求死路晚霞成绮,青山如画。 姜望手握长夜刀,守门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便直接倒飞而出,摔在百丈之外。 “问你便答,哪这么些废话。” 白须老者惊怒交集,沉喝道:“姓姜的,你欺人太甚!” 陆秀秀把守门人搀扶起来,看向姜望的眼神亦是相当冷厉。 而守门人低着头,注视身前破裂的衣衫,面露一丝痛苦之色。 姜望制止要持剑上前的小鱼,让她乖乖待着,然后看着守门人说道:“我并非见妖就杀的人,所以你要老实点,告诉我你是什么妖怪,为何在青山宗。” 守门人沉默片刻,问道:“姜先生到底是何意?” 姜望叹气,说道:“你想让我灭了青山宗?” 守门人说道:“姜先生若有此意,我们何人能拦得住?” 姜望举刀指着陆秀秀,说道:“那就先杀了她。” 守门人面色大变。 姜望径直走向陆秀秀,后者神情复杂,说道:“看来再是耳闻,也无法真正认识一个人。” 姜望平静说道:“哪怕朝夕相处,也不见得就能清楚认识。” 陆秀秀明白这句话所指,她淡淡说道:“但我比你认识的更清楚。” 姜望说道:“你很快就会收回这句话。” 长夜刀出,径直斩落。 陆秀秀举剑格挡,却被彻骨的寒气袭身,她的剑再难举起,下一刻便跪倒在地,有鲜血自嘴角溢出,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 姜望平静挥刀。 强大的气焰让整座青山震颤,胖修士直接昏死过去,白须老者也好不到哪去,就算姜望的目标只有陆秀秀,但外散的气息,就足以将其杀死。 那更像是在证明什么。 “住手!” 随着凄厉的吼声响起,长夜刀止在陆秀秀的额前。 姜望看向守门人。 守门人面色挣扎,像是突然无力般瘫倒,喃喃说道:“没错,我是妖。” 姜望收刀入鞘,说道:“何苦呢。” 陆秀秀难以置信看着守门人。 白须老者狼狈侧趴在地,嘶吼道:“姓姜的,以秀秀的命威胁指人为妖,我定要不惜代价让世人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样的恶徒!” 姜望没有理会,看着守门人,“说吧。” 守门人的模样开始发生变化,变得越来越年轻,白发生黑发,皮肤也变得光滑,很快就成了稍逊姜望一筹的翩翩公子。 他直视姜望的眼睛,说道:“我是魅孋。” 姜望皱眉,生气道:“还敢不老实,魅孋怎会是男人?” 守门人说道:“魅孋可以是靓丽女子,也可以是俊美男子,姜先生见识短了些。” 姜望:“......” 竟有此事? 白须老者满脸呆滞。 青山宗守门人居然是妖怪魅孋? 怎会如此! 事实摆在眼前,没有再伪装的魅孋,妖气彻底显露。 魅孋的确多以女子形象出现,但确实也有男子的形象,重点是青山宗里真的有妖怪,而且还有着守山门的职责,白须老者无限后怕,若是有意,青山宗恐是无声无息就会被妖怪攻入! “你潜藏青山宗到底有何目的!” 白须老者爆发黄庭炁,满是杀意的盯着守门人。 姜望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说道:“许是跟陆姑娘有关,前面陆姑娘便表现出很尊敬祂的意思,祂也很在意陆姑娘,我想这大概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 妖怪魅孋最值得称道的除了面相美艳,便是情之一字,前有赵汜和白川绫,更前的也有魅孋与书生,或是魅孋与商人,总之是铁打的魅孋与各种各样身份的人的爱情故事。 姜望其实一直很好奇,魅孋源于魍魉,而魍魉是烛神战役以及漠章战役陨落大妖的残魂所化,怎么这么热衷于感情呢? 虽说大妖残魂有缺,魍魉不管是化作魅孋又或是梦魇,其实都算是新生的妖,再怎么升华,也没办法找回曾经的全部记忆,最多是找回曾经的道行。 但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姜望都难以理解。 陆秀秀此时面色惨白。 她是青山宗弟子,自然很经常能见到守门人。 最开始是把守门人当做师长,师长会照顾弟子,解答各种问题,当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甚至守门人更像是陆秀秀的老师,要比真正的老师掌教更称职,所以陆秀秀很尊敬守门人。 而事实真相却是这位让她尊敬的守门人,是妖怪。 这使得向来心境如止水的陆秀秀,道心不稳。 因烛神漠章战役,别说修士,整个人族对妖怪的敌意都是发自骨子里的,虽然有部分妖怪的确可能没害过人,也会有修士并非见妖就杀,但大多数都是直接行降妖除魔之事。 何况陆秀秀入青山宗时,守门人便已经在了,要说守门人为陆秀秀而来,本身就不太可能,守门人潜藏青山宗已久,很难说没有目的。 姜望则又在思考另一件事。 他看着守门人问道:“魅孋是澡雪境妖怪里偏弱的,虽然也是能把妖气内敛到无声无息的程度,但只在于你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我能察觉到,纯粹因为我很强,这点无需多说,可我这么强,都要在踏入青山楼阁第五层才能感知的再清楚一些,你是怎么做到的?”33
事已至此,守门人也没有藏着掖着,说道:“我利用了青山镜,把妖气掩藏到极致,姜先生刚入城便能察觉,我只能说,不愧是姜先生。” 白须老者面色更难看。 这实在是对青山宗难以想象的羞辱。 他也想到守门人很久以前便是青山宗的守门人,虽然真要有什么事,早该发生了,但万一妖怪所谋甚大,愿意在青山宗潜藏十余年,那威胁无疑是更大的。 白须老者朝着姜望尊敬行礼,说道:“恳请姜先生助我青山宗铲除妖患!” 陆秀秀则神情哀默看着守门人,问道:“告诉我,你藏在青山宗的原因是什么?” 守门人平静回望,说道:“很重要么?” 陆秀秀说道:“很重要,那能决定我是否杀你。” 只求大道的陆秀秀,杀妖无数,同门师兄弟尚且不入她的眼,何况是妖怪,她便是属于那种见妖就杀的,心境生乱的陆秀秀,第一回这般纠结,要想心安理得,守门人的目的很重要。 是恶妖便杀,非恶妖,再有过往的事情,不杀也是另一种心里平静。 否则心境乱,等同于断绝大道,很难破境澡雪,更甚者在心魔劫里陨落。 至于她是否更想得到一份答案,便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我从未有要害你的想法。” 陆秀秀平静说道:“所以是要害青山宗?” 守门人摇头说道:“也不全然是,但会死些人是肯定的。” 白须老者满脸愤慨,接话道:“十余年,你什么都没做,老老实实守着青山镜,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身后是否有更大的妖怪!” 守门人说道:“其实很早以前这件事就会完成,但我一直在推迟,理由是什么,想必你们能猜得出来,现在身份被揭露,跟我预想的结果也差不多,毕竟我没可能永远推迟下去。” “只是......”他看向姜望,苦笑道:“姜先生终归是最大的意外。” 姜望说道:“你该怪周小明,若没有他,我凑个热闹便会离去,只要没把目标锁定在青山宗,找不到妖气来源的话,我很可能会等以后再来。” 守门人轻笑一声,说道:“青山宗里应该没人比我更清楚周小明的秉性,但我毕竟是妖,周小明怎么样与我无关,却没想到,落得这般结果,还是周小明的缘故,一样的结果,有无姜先生,自然存在很大差别,早知今日,我该亲手杀了周小明才是。” 姜望说道:“无非是早晚的事,在我重新回到樟下后,你若依旧老实守着青山镜的话,我总会找到这里,所以再说这些话没什么意义,我只好奇,你最初来到青山宗的目的是什么?” 守门人说道:“那是很长的故事,我没有很想说,姜先生对前因想必也没什么兴趣,我便直接说结果,最好的结果是青山宗死一些人,最坏的结果是青山宗连同樟下泯灭。” “既然姜先生在这里,我是很难再做什么的,既无生路,唯求死路。” 姜望说道:“想求死路可以成全你,我虽然的确对很长的故事没兴趣听,但你也不能一句不说,就像上窟峰峰主说得那样,如果你身后另有大妖,那便后患无穷,我更想一次彻底解决。” 只是魅孋的话,其实汲取不了太多养分,姜望当然希望会有更强大的妖怪。 奈何守门人没有半点想说的意思。 而这也足以证明一些事情。 若真没有,那根本没必要瞒着,既然瞒着,就肯定有。 想要故意沉默引怀疑,让青山宗日后处处谨小慎微,意义何在? 姜望突然笑了一声,说道:“也罢,你待在青山宗十余年,纵有因为陆姑娘的缘故推迟,可既然认为无法一直推迟,甚至没有直接放弃,要么这件事对你自己很重要,要么是身后大妖渐渐失去耐心,会让你再也没办法继续推迟。” “如果没有别的隐情,杀了你,便是彻底解决隐患,那么前因是什么,确实没有很重要,如果另有大妖谋划,那杀了你,祂也会坐不住,总会露面的。” 姜望是想着,等去青玄署赴宴后,大不了回到樟下待一段日子,等着幕后大妖露面。 虽然守门人能推迟这么久,某种意义上,代表幕后大妖也没那么着急,但前提是有守门人潜藏在青山宗,而没了守门人,若这件事很重要,幕后大妖便很难不急。 姜望终究会比幕后大妖更有耐心。 相比于此,非要让宁死不说的守门人说出实情,才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想要再以陆秀秀的生命威胁,从而使得唯求死路的守门人直接自我了结的话,便也没什么意义。 所以姜望没有丝毫犹豫,拔刀出鞘。 青山宗修士也在此时纷纷出现,浮空而行的身影布满整个山腹上空。 白须老者搀扶着陆秀秀站在姜望身后,似以姜望为首,死盯守门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三章 朝泗巷里赵姑娘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十三章朝泗巷里赵姑娘樟下城外。 有风起平原。 青葱草地上行来一道身影。 穿着很干练的黑色锦衣,青丝简单束起,随风飘扬,额前发丝则稍显凌乱,有些迷离的眼神注视着前方樟下城门,然后打了个喷嚏,她很无所谓地伸手蹭了下鼻子,又故意把前面长得最高的一株草碾在靴底。 喃喃说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找到你了。” 她呵呵一笑,大摇大摆的晃荡至城下,然后很有礼貌的等着前面的人被樟下守卫查看路引,随即把自己的路引递了上去,在守卫有些好奇的目光里入城。 因为姑娘其实长得很好看,但姿态上又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很怪,就像是在市井里瞎混的人,极其的不正经。 樟下有青山宗。 这里很少见武夫的身影。 镇守府衙里也没什么武夫,有青山宗在,城前守卫仅仅是守,但凡出什么事,皆有青山宗修士解决。 虽然路引没问题,依旧有人悄悄跟着,以防止某些可能出现的意外。 然后便很惊讶地发现,那位姑娘径直来到了青山楼阁前。 此时已经没有少年在排队报名,但记录登名册的两位青山宗修士仍在,他们看着打扮很干练却细细一看很邋遢的姑娘,微微一愣,那位女修士问道:“来拜师的?” 姑娘想了想,笑呵呵说道:“也可以。” 什么叫也可以? 女修士没有多想,提笔问道:“叫什么名字?” “赵熄焰。” “具体是哪两个字?” “你好烦啊。” “嗯?” 女修士茫然抬头。 赵熄焰说道:“随便写吧。” 女修士皱眉说道:“怎能随便写,你的名字到底是哪两个字?” 赵熄焰说道:“算了,我直接进去。” 旁边男修士连忙拦住赵熄焰,略有不喜说道:“只是问你的名字,做出解答很难么?” 赵熄焰说道:“我不想解释。” 男修士说道:“那就哪来的回哪去,莫名其妙耍什么脾气,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赵熄焰挑眉道:“你骂我?” 男修士生气道:“我何时骂你?” 赵熄焰说道:“我认为你在骂我。” 然后她直接一巴掌拍飞修士。 那位女修士刚反应过来,迎上的是赵熄焰又一巴掌。 在樟下守卫以及等待姜望事件结果的百姓们的震惊目光下,赵熄焰的身影消失在青山楼阁里。 第一层楼里,少年们很认真在感知炁,有教习注意到赵熄焰,朝她招手,说道:“先看一遍洞玄识炁篇,再尝试感知炁,若已经感知到炁,便可以直接上二层楼。” 赵熄焰点点头,转身登楼。 报名的时候,这些都会记录,所以哪怕有人不老实,想直接登上二层楼,也会被打下来,教习没有必要浪费时间证实对方是否真的感知到炁。 第二层楼里的少年没几个,此阶段是行炁,通一窍为合格,能上第三层楼,要十日通百窍,才能上第四层楼,想登上第五层楼入得青山宗,便不再是通窍的问题,而是除天赋外其余方面的考察。 无法完整行炁真正修得法门,哪怕已通百窍,可一旦在第四层楼止步,便基本是与修行无缘,除非运气很好,有小宗门愿意收留,或者得到某种法门,自行诸窍皆通,但之后想破境洞冥的难度是极大的。 只要其余方面没有太差,能登上第四层楼,便意味着有天赋,大多都能入门,这种会入梳末峰,各方面不差,且能直接在第三层楼通百窍以上,那就属于资质很不错的一类,首选上窟峰和妙妙峰。 从第二层楼开始,教习便特意查证赵熄焰,顺理成章,直入第四层楼。 若是他们清楚楼外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记录登名册的两位青山宗修士晕得很彻底,青山楼前有禁制,普通百姓进不来,而楼里少年们需要安静,是屏蔽外界声音的,所以任凭百姓们如何呼喊,也没办法通知楼里的修士。 往常有守门人在第五层楼,外界情况都能看见,但现在第五层楼只有一位寻常的青山宗弟子守着,第四层楼因为比较麻烦,赵熄焰是直接打上来的,可谓无声无息。 那位帮着守门人暂时看守的青山宗修士很是意外。 这才多久,居然有人能登上五层楼? 莫非是个绝世天才? “恭喜师妹。” 这位青山宗修士真诚道喜,毕竟这般人物已经不是入妙妙峰这么简单,而是会直接成为峰主真传或者掌教真传,那必然是未来青山宗的大人物,他当然要给对方一个好印象。
赵熄焰乐呵呵说道:“叫姐。” 青山宗修士一想也是,不管是掌教真传还是峰主真传,确实都会成为他的师姐,虽然直接称呼刚入门的弟子为师姐,觉得很别扭,但他仅是犹豫了一下,便说道:“师姐。”33 赵熄焰说道:“不是师姐。” 青山宗修士茫然道:“姐?” “嗯。”赵熄焰眯起眼睛,说道:“真乖。” 青山宗修士尴尬一笑,这人好像有什么大病,或许天才都是这样的。 他以青山宗洞冥以上修士才知道的方式开启青山镜,恭敬说道:“师姐请。” 赵熄焰畅通无阻入得青山宗。 其实她最开始是想着用更直接的方法入宗的,但好像没什么机会,她也懒得多此一举,那位青山宗修士若是清楚,反而会无比庆幸,毕竟真让赵熄焰用她自己的方式,青山宗怕是百年基业要毁一半。 穿越青山镜,入目的是青山叠嶂,赵熄焰喃喃感慨一句,“是个宝物,要么等会儿顺走?” ...... 上炀郡,因象城。 白家小草阁。 李害乱步伐匆匆,看向端坐窗前的身影,揖手说道:“公子唤我来,有何吩咐?” 白家大公子的语气有些愉悦,说道:“她出现了。” 李害乱微怔,很快明白过来,他神情略有复杂,说道:“公子的意思是?” 白家大公子说道:“朝泗巷很隐秘,就连我也没有找到准确位置,甚至青玄署都一知半解,是因为有林剑神担保,青玄署才未曾打扰,她很少入世,但凡入世,必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害乱说道:“堰山君在酒仙郡霁城,剑神也在,青玄署那位年轻的代行令举办惊蛰宴,在此时节,公子真的要因为她,走出小草阁?” 他话语里明显是想劝阻。 白家大公子说道:“能让我走出小草阁的人很少,前面多了个红衣姑娘,但也只够资格让我露面,唯有她,能让我踏出小草阁,甚至离开因象城,毕竟错过这次,下一次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李害乱沉声说道:“那我随公子一起。” 白家大公子说道:“不必,我唤你来,只是告诉你一声,在我回来之前,看好白霅,若是有你跟着,寻常无事还好,一旦有事情发生,只会曝露我的身份,没有你在身边,谁也不会知晓我是谁。” 李害乱欲言又止。 白家大公子从窗前离开,拍了拍李害乱的肩膀,说道:“我最信任的便是你,而且你也比任何人都了解我。” 李害乱看着公子说道:“那公子万事小心。” 白家大公子点点头,走出小草阁,再迈一步,已在因象城外。 他目标明确。 ...... 青山宗里,赵熄焰眺望远方,某座山头遍及着浮空而行的修士,她颇有意外,“原来是出了变故,怪不得。” 她一步瞬至山腹间。 姜望朝着守门人落下的一刀,被她轻描淡写挥掌挡开。 “来者何人!?” 白须老者很是震惊,青山宗里怎会有外人出现?而且居然能拦得下姜先生一刀! 他猛地醒悟,莫非是守门人身后的大妖? 当即又往姜望身后凑了凑,别说幕后大妖了,守门人他都对付不了,此刻自然懂得怎么做。 姜望挑眉看着走向守门人的赵熄焰,对方是否为妖怪,他一眼就瞧得出来,显然不是,便很好奇的问道:“你是跟妖怪一伙的?” 赵熄焰摇头。 姜望问道:“那为何阻拦我杀祂?” 赵熄焰说道:“因为我要杀。” 看着面前的赵熄焰,守门人竟面露恐惧,身份被揭穿是意外,虽然有妖气溢出,但祂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凑巧,这人竟然就在樟下,否则不可能这么快找过来。 “上次一别十余年,你是丝毫没变啊。” 赵熄焰说道:“还是变了的,毕竟年纪长了。” 守门人苦笑道:“修士何谈年纪?像你这般人物,十年与百年又有什么区别?” 赵熄焰祭出自己的剑。 守门人下意识后退一步,说道:“你我之间何愁何怨?值得让你十余年后仍要杀我!现在的我,在你面前,如同蝼蚁,难道只是因为当初我骂了你一句,你便记仇十余年?” 赵熄焰冷笑道:“那时候我仅是个小修士,杀不了你,而你又很会躲,我找你找了那么久,可是早就憋了一肚气,已经不止是你骂我的事了。” 姜望满脸错愕。 你们好像在说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四章 安敢乱我道心!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十四章安敢乱我道心!在十余年前的隗琅郡某小镇外,魅孋被几个没有清楚认识到自身实力的修士围剿,他们的下场自然是死得很惨,那时候赵熄焰正好路过,魅孋便想把她顺手解决掉。 但赵熄焰却很义正严词的说道:“我打不过你,又没惹你,就当互相没看见不好么?” 魅孋愣了一下,冷笑道:“你倒是比刚才那几个蠢货有眼力见儿,可我又凭什么放过你呢。” 赵熄焰说道:“凭你杀不了我。” 魅孋噗嗤一笑,纵是男子形象,也是足以魅惑众生,“我看得出来,你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前面刚夸你有眼力见儿,怎么又开始说蠢话了?我杀你简直不要太容易。” 赵熄焰皱眉,冷冷盯着祂,“你说我蠢?” 魅孋神情怪异,说道:“你好像没抓住重点。” 赵熄焰冷声道:“你是在说我傻?” 魅孋莫名其妙说道:“你有病吧!” 赵熄焰眸子更冷,说道:“敢骂我?” 魅孋觉得相当晦气了,怎么遇到这么个人,杀她都有点侮辱自己,直接摆手说道:“算了,就当互相没看见,你走吧。” 赵熄焰拔剑出鞘,说道:“你走不了。” 魅孋气坏了,说道:“是让你走!别不识抬举,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赵熄焰直接出剑。 魅孋险而又险避过,又惊又怒,“好快的剑!” 赵熄焰说道:“你道行高,我打不过,但也仅此而已。” 话落,再出一剑。 魅孋瞬间反击,却极其狼狈地倒退数步。 满脸骇然。 “你好像在耍我?这就是你说的打不过?” 赵熄焰点头说道:“能打过的话,你刚刚就已经死了。” 魅孋有些惶恐,这人不正常,各方面都不正常。 明明只是洞冥境巅峰的修为,却能与自己澡雪境的道行相抗,事实虽然证明,祂应付的很狼狈,但那两剑有威胁,又的确不致命,显然对方是个天赋异禀,而且修为很接近澡雪境的怪物。 魅孋并不擅长与人厮杀,祂想以自己的美貌蛊惑赵熄焰,但手段尽出换来的是赵熄焰第三剑,以及一声大喝,“妖孽!安敢乱我道心!” 迫不得已,魅孋只能施展浑身解数,这一战从黑夜打到白昼又入夜。 赵熄焰毫无形象大口喘气,还要再斩出第七百六十四剑,魅孋更是凄惨无比,哀嚎不已,“别打了!我服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早道歉也就没事了。”赵熄焰真的收剑入鞘,说道:“耽误我时间,回家肯定被老师念叨。” 魅孋哭嚎道:“你前面也没说要让我道歉啊!” 赵熄焰茫然道:“我没说么?” “没有哇!” “没有就没有呗,闭嘴!” 魅孋的哭声戛然而止。33 祂露出既畏惧又愤恨且委屈的表情,想着别再让我见到你,必杀! “你好像又在骂我?” 魅孋一脸惊恐,疯狂摆手,“我没说话啊!” 赵熄焰说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看出来了。” 魅孋连连后退,说道:“没有哇!我啥也没想!你快走吧!” 赵熄焰满脸狐疑,渐渐转为坚定。 魅孋眼皮微跳。 转身就跑! “你跑啥!” “你别追啊!” “果然是心虚,拿命来!” 身后是一抹极为亮丽的剑光。 哀嚎声再次响彻四野。 ...... 回忆着曾经不堪入目的过往。 守门人很懊悔。 虽然谁也杀不死谁,但却给祂留下难以抹灭的阴影。 祂在青山宗的原因之一,便有要躲避赵熄焰的目的,有青山镜帮忙遮掩,十余年来,的确相安无事。 但此时此刻,躲不过去了。 祂可以向姜望求死路,绝不愿意死在赵熄焰剑下,因为祂很清楚,那是比死更可怕的一件事。 因为赵熄焰,祂没了一身戾气,却有着滔天怨气。 陆秀秀是这些年里唯一能治愈祂怨气的存在,故事或许很俗套,但并非姜望想得那般,守门人对待陆秀秀是有情,却非爱情,更像是感激之情,十余年里终日活在赵熄焰的阴影下,祂哪里能笑得出来? 第一次见到陆秀秀,是扎着朝天揪的小姑娘,那时的陆秀秀没有像现在这般一心追求大道,毕竟都还没有跨入修行的大门,祂只是看着陆秀秀,心灵就能得到抚慰,能暂时忘却赵熄焰带给祂的阴影。 或许更是求得一丝安稳,祂以保护陆秀秀为理由,不断劝自己,让祂来到青山宗后的最大目的迟迟拖着,因为祂很清楚,哪怕是将陆秀秀带走,情况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 赵熄焰的出现,让祂彻底慌了神,哪怕陆秀秀就在眼前,也无法使祂平静。
祂的第一念头是逃,逃得越远越好。 但赵熄焰已然拔剑。 那柄剑的锋芒让守门人不寒而栗。 果然,赵熄焰这怪物的修为已经是深不可测的程度。 既然逃不掉...... 守门人一咬牙,径直冲向姜望。 姜望抬手道:“别来惹我!” 守门人身形顿止,任祂拼尽全力也无法往前迈出一步。 祂顿时心生绝望。 接着急声说道:“我先前的确有所隐瞒,若我死了,樟下将毁于一旦,你们不能让她杀我!” 姜望挑眉。 守门人的话锋突变,从慷慨赴死的模样变成苦苦求生,让他尤为费解。 很明显,守门人畏惧赵熄焰极盛。 姜望问道:“你身后果然另有大妖?” 守门人毫不迟疑说道:“没错!” 姜望再问,“那你潜藏青山宗的目的是什么?” 守门人无所不答,“因为樟下有妖狱,我要寻觅具体位置,并把它开启,若能混入青山宗,以此身份,会更方便。” 姜望精神一震。 漠章妖狱! 酒仙郡月满西楼楼主李谀藏匿的妖狱很小,相对而言,开启的条件没有太难。 守门人待在青山宗十余年,纵然里面有陆秀秀的缘故,可亦是能证明一点,守门人至今无法开启妖狱,那意味着樟下的妖狱非同小可。 妖狱难觅,苦檀至今也没出几个,而作为苦檀首郡的上炀郡,樟下城里居然有妖狱! 白须老者也是面无血色,修士谁不知晓漠章妖狱的危害? 真要让得妖狱开启,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的话,必然是生灵涂炭的景象! 他看向守门人,咬牙切齿,你真该死啊! 哪怕青山宗能及时察觉,也无人有能耐重新封禁妖狱,等待大物降临之前,青山宗无疑会因妖狱而覆灭。 姜望看了一眼赵熄焰,朝着守门人说道:“此刻这般坦诚布公,看来你很怕她,甚至害怕到宁愿死在我手里,也不想面对她,但是否为了这件事,故意找借口?何况,就算樟下真有妖狱,跟你死不死有何关系?” 守门人面色一滞,说道:“樟下妖狱属实,而且在五年前我便已经找到位置,甚至提供了一些血气,若是杀了我,以我自身血气足够将其直接开启,届时妖狱会在数息间吞没樟下,朝着周围蔓延,整个上炀郡都难逃此劫。” 姜望冷声道:“若真是能危害到整个上炀郡,那便该是漠章战役后,迄今为止出现的最大妖狱。” “你自身血气能将之开启,怎么也要背负着数万生灵的命,如果你是漠章战役就存在的,倒是有可能,但我直接把你轰得渣都不剩,你有什么能耐在临死前开启妖狱?” 守门人略有慌张。 赵熄焰说道:“妖狱可能真的存在,但祂只是为了求生,甚至都没想好怎么回答,在祂躲入樟下前,我一直在追杀祂,就算是有幕后大妖驱使祂,那大妖也只会是在樟下遇见的。” “除非那头大妖也利用了青山镜,否则藏不了,毕竟按时间来看,祂躲入樟下的前后一两年,剑神阁下都在上炀郡,我更愿意相信,祂来到樟下是巧合,躲入青山宗的目的是躲我。” “魅孋最会妖言惑众,嘴里是没有实话的。” 守门人很想痛骂赵熄焰,但想想后果,祂忍住了。 求生不能,求死很难么? 我自己死行不行? 那也要比被赵熄焰折磨好上百倍。 祂最开始没有想死,又有谁会真的想死? 赵熄焰没出现之前,陆秀秀当然对祂极其重要。 说要求死路,祂更想找到生路。 但赵熄焰出现后,生与死便是很容易做出的决定。 祂身后的确没什么大妖,是以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的理念,祂做出伪装入了青山宗,那时候的唯一目的自然便是躲避赵熄焰的追杀,妖狱是祂成为守门人后才发现的。 自此,开启妖狱就成了祂最大的目标。 其最终目的依旧在于赵熄焰。 祂只需在适合的时候想办法引来赵熄焰,再借着妖狱的开启,就能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除了陆秀秀的存在,也是因为樟下妖狱的开启难度颇大,才让祂耗费这么多年。 前面所谓不能一直推迟的原因,是担心妖狱被修士发现。 事已至此,祂唯有孤注一掷。 让整个樟下为祂陪葬。 守门人面色变得平静,看着陆秀秀说道:“秀秀,现在是要你帮我做件事了。” 姜望挑眉看向目露茫然的陆秀秀,忽而想到什么,神情微变,“你把妖狱藏在了她身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五章 我没拿青山镜!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十五章我没拿青山镜!漠章妖狱是能被搬动的,就像曾经有一众妖怪把妖狱搬至剑阁附近,最终被剑神察觉,虽斩妖上千,封了妖狱,但也让得一些剑阁弟子险些断送大道。 能让剑神没有第一时间察觉,搬妖狱这件事显然是有很特殊的方法,又或者是妖狱本身就有的能力,毕竟妖狱属于漠章,那些妖怪只是提供了条件。 守门人能无声无息把妖狱搬至陆秀秀身上,并非没有可能。 世人皆知,妖怪也会寻仙,目的是杀仙,除此之外,寻觅漠章妖狱便是妖怪同样重要的目标,能搬妖狱无声无息至任何地方,是对人间修士而言,极其可怕的事情。 但搬妖狱的前提是先找到妖狱。 哪怕是妖怪,也没那么容易能找到。 而且迄今为止,没有太大的妖狱被找到,想来妖狱的能耐越高,便隐匿的越深,因妖狱的大小,所需炁的量不同,反而小的妖狱更容易汲取到足够被妖怪发现的炁。 那是修士很难察觉的炁。 “已经迟了,你纵能控制我的身体,却无法掌控我的力量,就先让这青山宗归于幽冥吧!” 守门人俊美的面孔露出狰狞的表情。 姜望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就要将其隔空碾碎。 但赵熄焰动作更快。 守门人话音刚落,眼前便是一抹剑光。 祂微微瞪大眼睛,除了震惊之外,更有一丝庆幸,甚至是解脱。 虽然死在赵熄焰剑下,却是很正常的死掉,这便是最值得庆幸的事情。 若是姜望知晓守门人临死前的想法,他必然会觉得极其荒谬。 赵熄焰很遗憾,喃喃说道:“让你死得这般轻松,真是便宜你了。” 她甚至很怀疑守门人是故意的,在妖狱的威胁下,不管是她还是姜望,都会第一时间杀死祂,这样就能彻底摆脱。 姜望自然不会这么想。 他很认真观察陆秀秀。 真让他发现一些异常之处。 那是没有仔细认真感知根本无法察觉的。 妖狱的的确确就在陆秀秀身上。 准确地说,是在陆秀秀的黄庭里。 姜望想明白了一些事,他注视着陆秀秀,说道:“其实你的资质没有那么好,魅孋发现妖狱位置的时间也绝非祂说得那样,必然更早。” “是祂借着你百日筑基,搬外景铸就黄庭的那一刻,将妖狱搬入你的黄庭,严格来说,妖狱成了你的黄庭,你无意间借助妖狱修行,能从外界汲取到难以想象的炁,但一部分会被妖狱吞噬。” “所以你的修行速度虽然比常人快,却又没有快太多,而那些炁毕竟在你黄庭里,使得你可以展现出比同境修士更强的力量,随着你修为越来越高,妖狱汲取炁的量增多,最终就会吞噬你。” 姜望凝重说道:“到那个时候,妖狱就会彻底开启,以你为媒介,席卷整个苦檀。” 陆秀秀怔怔看着死去的守门人,没有什么反应。 青山宗一众修士则满脸惊恐地看着陆秀秀。 白须老者神情复杂,说道:“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现在杀了秀秀。” 赵熄焰忙着挫骨扬灰,随口说道:“魅孋终究没想直接害死她,所以妖狱目前在她黄庭里是可控的,否则她得不到一丝好处,哪怕杀了她,妖狱也不会崩散,反而直接待在你们青山宗了。” 白须老者面色微变。 妖狱若是留在青山宗,他们就只能搬走了,否则全宗修士的黄庭都要枯竭,谁也别想活! 姜望摇头说道:“魅孋绝非真的一心求死,祂肯定拼死做了什么。” 不管如何,问题还是出在陆秀秀身上。 守门人没来得及用血气喂给妖狱,但摆出那般姿态,却这么简单就死了,姜望认为这不对。 虽然魅孋能给予姜望的养分有限,可毕竟是澡雪境的妖怪,死在赵熄焰手里,自是会让姜望有些心疼的。 而看到赵熄焰此时在做什么,姜望眼角抽搐,想着你们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都已经杀了,还要再挫骨扬灰? 按照前面守门人的意思,祂只是骂过赵熄焰而已。 怪不得守门人那般畏惧赵熄焰,这是个狠人啊。 青山宗修士们也神情各异的看着赵熄焰,虽说守门人差点给青山宗带来大祸,他们都很愤慨,可赵熄焰此举,无疑还是很让人心里发寒的。 这人显然不好得罪,被守门人骂了一句,就记仇十余年,最终将其手刃,还要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众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敬而远之。 白须老者则询问姜望,“姜先生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姜望说道:“妖狱事关重大,想要在不伤害陆姑娘的前提下解决问题,只能找剑神前辈帮忙,或者你们把她送入神都,到时候就算出事,也是神都来解决。”
白须老者有些尴尬。 话是没什么问题,但听着好像怪怪的。 姜望说道:“我可以帮你们把她带去青玄署,再让青玄署的人送她去神都,毕竟依照你们青山宗的实力,如果魅孋真的临死前做了什么,届时爆发,很容易在半路上出问题。” 白须老者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看向陆秀秀,说道:“秀秀啊,非是我们要放弃你,实是青山宗没有能力救你,想要活下来,办法确实不多,你是怎么想的?” 陆秀秀平静说道:“我可以去神都,既然妖狱不会直接害死我,在神都我更能一心求道,或许等我足够强,反而能压制妖狱,想要吞噬我,没那么容易。”33 白须老者点点头,朝着姜望揖手说道:“有劳姜先生了。” 姜望说道:“那就即刻出发吧。” 在樟下没有汲取到任何养分,姜望是有些无趣的,不管守门人身后有没有大妖,也不会短时间里出现,继续待着没什么必要。 姜望带着陆秀秀踏出青山楼阁。 双方谁也没说什么,百姓们怎么想,他们此刻都没再考虑。 毕竟刚经历一些事,白须老者心情是很沉重的,而且周小明有错在先,姜先生也帮青山宗解决了危机,真的当着百姓们的面给姜先生道歉也没有任何问题。 他回眸看向赵熄焰,见其鬼鬼祟祟的,顿生狐疑,“这位姑娘,你在藏什么?” 赵熄焰一惊,下意识说道:“我没偷你们的青山镜!” 白须老者黑脸。 视野直抵五层楼,那里果然空空如也。 赵熄焰是最后一个出来的,顺手就把青山镜揣走了。 这让白须老者很是震惊,那么大一面青山镜,你是怎么藏在怀里的? 直到赵熄焰把青山镜还回去,白须老者也没想明白这件事。 青山镜哪是这么好偷的? 守门人的职责虽然就是守镜,但那只是多一层防护,要是青山镜随便就能被偷走,他们怎会直接摆在第五层楼里,青山宗又怎么能传承数百年? ...... 樟下另一座城门外。 是树木鳞次,远处山影重重,官路虽有坑洼,但大多平整,而青草气息依然浓郁,春风拂面。 姚观海驾着马车缓行,阿空和汝鄢青都已在车厢里,陆秀秀也在,她在闭目养神,阿空是无所谓,该吃吃该喝喝,汝鄢青则有些紧张,因为陆秀秀的脸色太冷了。 小鱼则坐在老师旁边,她时时侧目看向并肩而行的公子和赵熄焰。 简单聊了几句,姜望也大概猜出赵熄焰的身份,因为她姓赵,是以前谢吾行经常挂在嘴边的赵姑娘,是剑神明确,谢吾行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人。 苦檀里果然是有低调的澡雪境修士。 但姜望怎么也没看出赵熄焰很低调。 偏偏就是名声不响。 他更好奇一件事。 “真的只是因为魅孋当初骂了你一句,你在十余年后依旧要杀祂?” 想着十余年前的赵熄焰最多也就十几岁,或者赵熄焰的年龄比他想得更大?但怎么也不会大到哪里去,毕竟剑神的意思很明显,赵熄焰是年青一辈的修士。 “只是骂我一句,自然没有必要,但祂骂了我好几句,那么就算过了百年千年,我也必杀祂!” 姜望嘴角微扯,呵呵尬笑一声。 没想到赵熄焰忽然挑眉,说道:“你在嘲讽我?” 姜望面色一僵。 怎么个意思? 他看向赵熄焰。 赵熄焰的神情很认真,甚至隐含杀意,仿佛姜望下一句说得不对,她就会直接拔剑。 姜望沉默了。 一是大概想到魅孋当年是怎么得罪赵熄焰的,二是想着要不要借着这股杀意跟赵熄焰打一架?那必然可以汲取到相当可观的养分。 虽然大部分妖怪面对寻常的同境修士会更强一筹,但魅孋终究是偏弱的,而且赵熄焰也是澡雪境里很强的那一类,能汲取的养分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只是姜望要考虑值不值得。 养分是得到了,可以后肯定会被赵熄焰一直追杀。 从好的方面来讲,那就能够一直汲取养分,直至姜望强出赵熄焰太多。 从坏的方面来讲,按照赵熄焰记仇的程度,无疑会生出很多别的麻烦,魅孋能躲,他可没处躲。 权衡利弊,姜望目光坚定,单以目前来看,好处是大于坏处的。 只要变得更强,什么麻烦都能解决。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六章 敢问姑娘为何声音此般浑厚?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十六章敢问姑娘为何声音此般浑厚?姜望正气凛然说道:“别人骂了你,你骂回去,甚至打回去,都没所谓,但直接就要杀了对方,就很不讲道理,何况我只是笑了一声,你就认为我在嘲讽,别人何其无辜?既然如此,那我就是在嘲讽你又如何?” 赵熄焰眯眼说道:“你很勇嘛。” 姜望说道:“我就是这么正气的一个人。” 赵熄焰冷笑道:“然而我并非是别人骂我就会直接杀了对方的人,魅孋是妖,祂想杀我,又骂我,我杀祂,天经地义,但寻常之人,只要没有追着我自寻死路,我何以会不讲道理的杀人?” 姜望愣住,原来是个讲道理的? 他想着,如此一来,只能故意找茬了。 可他仍在措辞,赵熄焰忽然持剑,猛地拍在他背上。 姜望一个踉跄,险些脸着地摔在前面赫然呈现的马粪上。 赵熄焰出手迅捷,而且没有杀意,神国未曾提醒,姜望又在走神,俨然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就听赵熄焰乐呵呵说道:“我虽然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杀你,但你那番话也让我很生气,这便算给你一个教训,下不为例。” 姜望直起身,面无表情看着赵熄焰。 赵熄焰挑眉,威胁道:“不服?” 姜望平静说道:“我在想打趴你需要几招。” 赵熄焰横眉说道:“看来你很不乖啊,刚说了下不为例,便这么快挑衅我?” 姜望依旧面无表情,此刻已经不需要再找什么理由,长夜刀被他握在手里。 姚观海驾着马车往前行了一段距离,小鱼察觉异样,拍拍老师的手臂,让得马车停下,她没有直接上前,而是皱眉凝视着。 车厢里的陆秀秀睁开眼睛,虽有车帘挡着,但不妨碍她清楚看到外面的景象。 汝鄢青又往阿空身边缩了缩。 “呵呵。”赵熄焰轻笑一声,紧跟着空气里就有炸裂声响,是飞剑带着残影,从未知处径直斩向姜望。 而姜望反倒往前迈出一步,下一刻长夜刀便拦住飞剑,接着是他的拳头,在赵熄焰眼前迅速放大,直冲面门。 他有着武夫的体魄,但并非武夫,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的招数,就是简单的出拳。 真正强大的武夫便也是如此,一拳可破山河,又何必施展些花里胡哨的手段。 姜望的拳头无力破山河,却能轻易锤破寻常澡雪境修士的身躯。 赵熄焰并不寻常。 但若要硬挨这一拳,自然不好受,所以她及时反击,黄庭里爆发出来的是刺目光芒,形成炁墙的同时,她伸手召回飞剑,虽是轻描淡写,剑来时,却蕴含着无比庞大的气势,让得姜望不得不收拳,换成举刀拦截的动作。 砰的一声巨响。 滚滚烟尘伴着骏马嘶鸣,席卷四野。 两人皆倒退数步。 赵熄焰很洒脱的左手食指蹭了下鼻子,随后右手持剑舞了个剑花,周围烟尘顿时消弭,咧嘴笑道:“没想到啊,有点实力。” 姜望则很意外。 能被剑神看在眼里,赵熄焰很强是必然的,但没想到这么强,俨然是与李浮生处在同一层面。 只是有些事,姜望便想不明白了。 “既然苦檀有你,以前秋祭之上何故那般凄惨?谢吾行那次能得三甲,还是别境给剑神前辈面子,没有派出更强的弟子,苦檀没有你的姓名,只能代表你从未参加过,但剑神前辈知道你,为何没有把你推出来?” 赵熄焰说道:“回答问题这种事,我最烦了,所以别问。” 姜望皱眉,看来赵熄焰是有秘密的,或许剑神也清楚那个秘密。 “继续?” 没了杀意的赵熄焰,姜望未能汲取到养分,只有用对付李浮生相同的方式了。 有姚观海和小鱼等人在,纵使损耗过度,也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 “不了。”赵熄焰却直接拒绝。 姜望心头一动,平静回眸,前方官路上行来一道身影。 那人白衣飘飘,长发也飘飘,面容白皙,眉目如画,语笑嫣然,好个端正秀丽。 看着那道身影,小鱼感到有些困惑,皱眉思索着是在何处见到过? 注意到小鱼表情的姚观海,好奇问道:“你认识?” 小鱼说道:“有些熟悉,但没想起来。” 闻听此言,姚观海认真看着那道白衣飘飘的身影渐行渐近。 直至从马车旁边经过,微微顿足,转头看着小鱼,面露浅笑。 小鱼盯着那张脸,皱眉苦思。 她曾经认识的人,除了仇家,大多都死了,但这张脸显然并非仇家,否则她会记得很清楚。 “我很失望啊,你竟好像忘了我。” 姚观海顿时满脸惊异,他看着眼前长发飘飘的姑娘,震惊想着,怎么是男人的声音? 小鱼仿佛醍醐灌顶,一脸错愕看着对方。 “白雪衣。”赵熄焰眯着眼睛,说道:“你真是阴魂不散啊,我无论走到哪儿都能碰着你。” 白家公子微笑说道:“说明我们有缘啊。” 姜望如同姚观海那般震惊,指着白雪衣,颤抖着声音说道:“敢问姑娘为何声音此般浑厚?” 白雪衣面色一黑,冷眼看向姜望。 赵熄焰说道:“因为他就不是个姑娘。”
姜望揖手道:“失敬失敬。” 虽然白雪衣长得很像女子,可真要说比姜望更好看也不见得,只是目前为止,白雪衣的确称得上是姜望之下最好看的。 他们没有惺惺相惜,也没有相看两厌。 这是姜望第一次见到白雪衣,后者却非第一次见到姜望。 白雪衣的注意力很快就重新放在赵熄焰的身上。 但小鱼此时从马车上下来,很有武夫风范的抱拳说道:“多谢你当初的食物。” 白雪衣微笑说道:“是你抢走的,所以不必谢我。” 小鱼说道:“我很饿,正好看见你,所以趋于本能,抢了你的吃食,虽然我杀了孤狼,分给你更多食物,但我很清楚,你那时想杀我,却没有杀我,甚至后面有跟着我,帮我解决了许多麻烦。” 白雪衣有些意外,说道:“你居然知晓我有跟着你?” 小鱼说道:“我在被人追杀,总会有点进步,而且你没有刻意藏着,虽然我只发现了你一次,但也能想到前面莫名其妙危机解除的情况,肯定与你有关,这一切都是从我抢你吃的开始,所以要谢你。” 白雪衣笑道:“我接受。” 姜望蹙眉,小鱼以前的经历,他再清楚不过了,既然白雪衣曾帮过小鱼,身为公子,他理应更客气些,这次是郑重其事的揖手说道:“多谢白兄曾对我家小鱼的救命之恩。” 白雪衣只是微微颔首。 他看着赵熄焰说道:“既然遇见了,便聊聊?” 赵熄焰说道:“没什么好聊的,你很明显就是刻意来找我的,既然抱有目的,就别谈偶遇,你该很了解我,如果把我当成傻子,我会砍了你。” 白雪衣嘴角微微抽搐,显然赵熄焰是真的这么做过。 但这也是白雪衣为何高看赵熄焰一眼的原因。 所以他没有理会,微笑说道:“有时候傻并非坏话,因为也能傻得可爱。” 赵熄焰直欲作呕,她攥紧手里的剑,说道:“你果然脑子里有很大问题,我每次外出,每次都会碰见你,每次都不得不打你一顿,你却又屡屡出现,又屡教不改,世上没有比你更烦人的家伙了。” 白雪衣浅笑道:“被你厌烦,也是能让你记住我的方式,没什么不好。” 听着这些话,姜望也有点受不住了。 但碍于白雪衣帮过小鱼,他忍着槽没吐出来。 “真是讨打。”赵熄焰目露凶光,然后姜望便觉眼前闪过一道残影,紧跟着白雪衣就倒飞了出去,站在那里的成了赵熄焰,白雪衣摔在数丈外,面露痛苦之色。 然而白雪衣却很快惨笑着说道:“赵姑娘比以前出招更狠了,饶是早有防备,还是被打得很疼啊。” 赵熄焰面色无比难看,就像是吞了死苍蝇。 “真够变态的你。”赵熄焰很难想象,怎么会有人喜欢挨揍的?越揍他越兴奋。 白雪衣重新站起身,已然变得若无其事,微笑说道:“我们是一类人啊。” 赵熄焰猛地挑眉。 这很明显就是在骂她了。 甚至是一种莫大侮辱。 姜望一激灵。 白雪衣已经摆好架势,然后被赵熄焰重重打脸,再次倒飞而出。 尚在半空中飞着,赵熄焰的身影疾掠,直接拽出他的脚踝,甩高,砸落,伴着嘭的一声闷响,烟雾四溅。 白雪衣的惨叫刚刚发出,赵熄焰的脚掌便又落下,不光是打脸,还要踩脸,直接让地面呈现一道坑。 白雪衣伸手乱抓着什么,下一刻就被赵熄焰再次拽住手腕,拧身将其扔了出去,紧跟着剑光呼啸,炸裂声响连绵不绝,这还没完,赵熄焰微微吸了口气,抬手便是惊雷乍起,狂风呼啸。 骏马嘶鸣着,姚观海慌乱控制马车。 轰隆隆的巨响,大地震颤,好似地牛翻身,官路两侧树木枝叶纷飞,然后顷刻泯灭,化作齑粉,极其可怕的力量尽数落在白雪衣身上,画面实是让人叹为观止。 姜望想着这一招招使出,白雪衣怕是人已经没了。 但让姜望很意外的是,待得一切恢复平静,白雪衣虽然凄惨,可除了衣裳破损,面容仍是洁净,而且若无其事的从烟雾里走出,看着赵熄焰赞叹道:“赵姑娘修为比往常更胜数筹,可喜可贺。” 姜望眯眼,此人有点不简单啊。 说是苦檀没几个澡雪境,年轻一辈能数得着的人物也很少,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回事,赵熄焰有特殊原因,不为人知就算了,白雪衣又是怎么回事?苦檀的天才都这么低调? 他觉得这里面大有问题。 又或者白雪衣并非苦檀人士。 甚至赵熄焰是否为苦檀人士都未可知。 白雪衣不是第一回被赵熄焰打,有此结果,赵熄焰也没觉得意外。 因为每次都是这样。 只是距离上一回见面已经很久,结果仍是一般无二,白雪衣隐藏的实力,便让赵熄焰有了更深的认识。 “你是第一个我想杀,却至今杀不了的,但在我看来是早晚的问题。” 白雪衣笑道:“赵姑娘心心念念想着我,真是让白某甚是欢喜。” 赵熄焰眼皮直跳,恨得咬牙。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七章 惊蛰宴(一)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十七章惊蛰宴惊蛰已过十日。 姜望距离青玄署仍有很长的距离。 马车在山路间行驶。 小鱼仍是坐在车辕上。 姜望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在樟下外的官路上,姜望便与赵熄焰和白雪衣分别。 赵熄焰有事要做,姜望没问,毕竟两人也没有那么熟。 白雪衣要跟着赵熄焰,虽然被拒绝,可显然除了再打一顿白雪衣,也奈何不了对方。 姜望没再想他们的事,除了要参加惊蛰宴,他也考虑着事后去一趟垅蝉,跟唐棠正式见一面。 那显然会是很累的一趟旅途。 因为要跨境。 但必须要去。 一路翻山过镇,越往上炀郡深处,妖怪的踪迹便越少。 姜望遗憾想着,是没机会再汲取养分了。 距离青玄署只剩三座城池,姜望等人在一家酒肆里暂时歇脚。 酒肆里的酒客在谈论神都的事情。 是各境秋祭前三甲入神都之后的情况。 他们谈论更多的当然是自家苦檀的前三甲。 殿试前会有一场比试。 能真正面圣的人是各境前三甲里的前三甲。 这场比试也是殿试的一部分。 姜望听到了萧时年和铁锤姑娘的名字。 他们能有面圣的资格,姜望没觉得很意外。 毕竟一个已入澡雪境,一个是第五境的宗师,在年轻一辈是除了少数妖孽人物外,最拔尖的存在。 苦檀第三甲,那位出身游野的修士宣愫,虽没能获得入殿面圣的资格,但表现却极为优异。 在与隋国各境前三甲的比试里,他拿到了第四名,差一点就能面圣。 这是自有秋祭以来,苦檀拿到的最好成绩,苦檀前三甲,在全隋前四名里占据三人,不光是修士,知晓些修行事的百姓们也与有荣焉,因此各处都有热议。 姚观海说道:“苦檀除了寥寥几个有资格但没参加的,基本上是全力以赴,而别境却不然,以前参加过的只要没有太久远,依旧可以参加,可这一次,别境来的都是新人,因此萧时年和铁锤能占据前三是毋庸置疑的,否则别境多来几个晋入澡雪境的年轻人,事情就不好说了。” 对于天才而言,破境澡雪只是修行路的开端。 除了苦檀,隋国别境年轻一辈里,怎么也能找出来好些个澡雪境,但像姜望以及李浮生这样的澡雪境,就没那么容易能找出来了。 同境之间的差距也是宛若天堑。 所以能在同境无敌的,就是最顶尖的。 澡雪境以下或许能借助别的因素,展现出跨境的力量,可也只是能展现出这般力量,想要战而胜之是没可能的,澡雪境以上,更是将距离拉得更大。 好比姜望在磐门能以澡雪境的修为斩杀澡雪境巅峰的妖王,便是绝无仅有的事情,而能斩妖王,不代表姜望就能斩所有澡雪境巅峰。 弱冠澡雪的天赋与这件事情相比,实是没什么可比性。 姜望说道:“入殿面圣,各境前三甲比试出来的新三甲,也要由那位亲自再出题考教,殿前比试虽然结束,却一直没有提及何时入殿面圣的事,想来铁锤姑娘他们回到苦檀还要有段时间。” 小鱼说道:“也不知赵汜怎么样了。” 姜望想了想,说道:“他画符的天赋极高,除非张天师很凑巧今年不想收徒,否则他现在肯定已经入了张天师门下,这么一想,赵汜这家伙,算是走上天师一道的巅峰了?” 小鱼浅笑一声。 姚观海灌了一口酒,说道:“虽然相距青玄署不远,可迟了这么久,你就没想过会被人找麻烦?” 来自神都青玄署的荀修真,很大可能不会把弱冠澡雪这四个字放在眼里,若是迟到一会儿,也许人家不会说什么,但迟了这么久,别说弱冠澡雪,你九龄澡雪也没用。 姜望笑道:“那倒是求之不得。” 若是能在青玄署里汲取些养分,也算没白跑这一趟。 只要没有切实死罪的把柄,被人找麻烦的话,闹上青玄署一闹,又有什么所谓? 陆秀秀在默默吃饭,此时看向姜望,说道:“原来青玄署迟迟未开宴是因为你。” 姜望点了点头。 陆秀秀说道:“我宗掌教以及其余被宴请的一些大人物,皆是提前到场,要么也是当日抵达,毕竟那位暂代行令的人身份好像不太寻常,大家也是为避免苦檀生出别的事情,不敢推辞,而姜先生若是有因便算了,但我看你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单纯只是迟到?” 姜望说道:“的确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走走停停,到处逛逛。” 陆秀秀沉默吃饭。 但很快眉头轻皱,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 姜望第一时间察觉,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道:“看来魅孋真的做了什么,妖狱在你黄庭里很安稳,祂暂时没有办法直接开启妖狱,却用某种方式让妖狱变得不太稳定。” 虽然神国力量早已消散,但姜望目前能施展的力量也足以让妖狱恢复平静,感受着灼热气息涌入黄庭,陆秀秀眉头舒缓,问道:“祂只是想害我?” 姜望摇头说道:“我想祂是要孤注一掷以自身血气再借助你的黄庭,搏一把,看看能否开启妖狱,哪怕不成,估摸着也能让妖狱暂时失控,樟下必然难逃劫难,可祂终究被赵姑娘一剑斩了。”
陆秀秀低头沉默。 姜望也没再说什么。 守门人是真的对陆秀秀很好,但也是真的要害陆秀秀,妖狱在她黄庭里,假以时日,不单是危害苍生,若是陆秀秀直接死了反而是好事,可如果没死,那便是生不如死。 汝鄢青偷摸瞧着陆秀秀,此时觉得她很可怜。 便站起身来,给她夹了一口菜,又夹了一块红烧肉。 姜望笑着揉了揉汝鄢青的脑袋。 待得酒足饭饱,小鱼放下银子,姜望说道:“直接去青玄署。” ...... 隋国神都。 入夜。 宝瓶巷里住着的便是各境来的前三甲,殿前比试结束后,也有些人未曾离去。 铁锤姑娘来萧时年的住处串门。 隔壁就是宣愫。 “你每日里都在神都晃悠什么?” 铁锤姑娘带着酒食,好奇询问刚刚在石桌前坐下的萧时年。 萧时年说道:“瞎晃悠。” 铁锤姑娘撇嘴,抬眼示意隔壁,说道:“那家伙殿前比试后便一直大门不出,搞得神神秘秘的,你俩好像都有什么问题。” 萧时年也看了眼隔壁,说实话,他对那个叫宣愫的还是很好奇的。 “他在殿前比试拿了第四名,有些人是不服的。” 铁锤姑娘说道:“所以便待在宝瓶巷不出?这样看的话,他就没什么了不起了。” 萧时年看着她说道:“我从垅蝉来,而你是苦檀人,同出苦檀,没必要说这些,神都虽然没有严令禁止私斗,但各境的人也不敢任意妄为,便需要让宣愫正面接受挑战。” “他已经在殿前比试上赢了,何必再打?如果是我,也没这个兴趣,从苦檀一路行至神都,他的确沉默寡言,喜欢待在一处,应是性格问题,绝非逃避。” 铁锤姑娘意外道:“虽然有道理,但你怎么这般维护他?” 萧时年轻笑道:“不管怎么样,与别境的人而言,我们终究是同一阵营的,而且他住在我隔壁,我有时候会看到他在院子里发呆,一直呆到入夜,虽然我没有那么无聊的看他发呆一整天,但我出门再到回来,他的姿势的确没有丝毫变化。” 铁锤姑娘惊讶道:“这人好怪。” 萧时年说道:“越怪的人越有秘密。” 铁锤姑娘刚要说什么,隔壁忽有动静。 萧时年微笑说道:“挑衅的人又来了。” 宝瓶巷里出现三个人。 两男一女。 他们来自两个境。 穿着青衣抱剑的女子倚着墙壁。 两名白衣男子则在宣愫院门前冷嘲热讽。 “虽然都是洞冥境巅峰,有胜有负很正常,但我们皆出自宗门,而你不单是苦檀那破地方来的,还是个游野修士,没有背景,没有高深的修行法门,你凭什么能拿到第四名?” “这么多年,苦檀别说殿前三甲,能在末尾往前行一步都是稀罕事,谢吾行那次就不说了,懂的都懂,而这回,你们苦檀三人排名这么靠前,要说里面没有猫腻,我坚决不信。” “萧时年终究是垅蝉人,我没什么好说的,那位名字奇特的铁锤姑娘也是在垅蝉武神祠习武,真正能代表苦檀的只有你,但你又是最弱的。” “现在不敢出来,是明白和我们打,肯定会输?” “那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你想躲可以,但神都皆会清楚,殿前比试有问题,虽然在秋祭上,你们苦檀也没什么脸能丢了,但你很厉害,又找出脸来丢个大的,或者说,是苦檀竭尽所能帮你舞弊?” 宣愫的院门依旧如初,隔壁院门却忽然被打开。 铁锤姑娘气势汹汹冲了出来。 她虽然没有理解宣愫闭门不出的原因,不代表就能坐视别境的人羞辱,何况那些话羞辱的是整个苦檀。 纵使铁锤姑娘是在垅蝉长大的,可她是实打实的苦檀人。 “给本公子闭嘴!” “想打是吧?来和本公子打!看本公子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那两名修士眯眼看着铁锤姑娘,其中一人笑道:“姑娘武力超群,能得第三甲没有任何问题,我们哪有理由和姑娘打?” “也许我们刚才话语里的确有些过分,可姑娘不能否认,我们大部分话是有道理的。” “有个屁道理!”铁锤姑娘骂骂咧咧,“输了不认,到处找借口诬陷别人,你们说苦檀帮他舞弊?你们看不出来很正常,真当殿前考官也是白痴?” “殿前比试真有问题的话,你们这几日里叫嚣,宫里早就来查了!” 两位修士面色一沉。 这话当然更有道理。 但他们不服。 坚信宣愫肯定有问题。 说这么多,最大的目的是要让宣愫正面接受挑战,谁想到宣愫真能忍,不管说得多难听,愣是半点回响都没有。 看向院门前站着的萧时年,两位修士没敢再说什么。 毕竟谁都清楚,萧时年是澡雪境的修士,而且跟铁锤姑娘关系极好,曾有人因为铁锤的名字嘲笑,就直接被萧时年打了一顿,到现在还躺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八章 惊蛰宴(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十八章惊蛰宴倚着墙壁,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的青衣抱剑女子,忽而平静说道:“不管有没有问题,打一场就有定论,但事实上,那个叫宣愫的,不敢露面。” 萧时年倚着门框,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根本瞧不上你们。” 两名白衣修士的其中一人嗤笑道:“萧兄或许有资格,但那个宣愫凭什么?虽然萧兄代表苦檀来神都,可终究是垅蝉人,莫非萧兄真的想帮苦檀争名?” 萧时年说道:“我在垅蝉没几个朋友,但苦檀里有几个朋友。” “宣愫也是萧兄的朋友?” “那倒不是,我们甚至没说过几句话。” “萧兄是怎么想的,我们也管不着,可垅蝉来的都败了,萧兄又帮着苦檀,不怕被垅蝉人敌视?” “垅蝉来的早已离开神都,他们未曾在宝瓶巷胡闹,又何来敌视?” 两名白衣修士眯眼,其中一人说道:“事情本来很简单,就是打一场,宣愫闭门不出,除了心虚还能有什么?或者说,萧兄也很清楚他真实的能耐,才这般阻碍我们?” 萧时年没有接话。 而是看向说了一句后便继续保持沉默的抱剑女子,她是殿前比试的第六名,没有跟宣愫打照面,但赢了她的人,输给了宣愫,那两名白衣修士同样如此,都没有在殿前比试里真正和宣愫交手。 他们会比正面输给宣愫的人更不服,大概也源于这一点。 每年秋祭,苦檀的确都没什么好成绩,苦檀的存在就是垫底的,突然之间,苦檀来的前三甲,占据了前四名,这些人当然难以接受。 单以话上交锋没什么意义。 他们只是无法接受这么多宗门修士输给了毫无背景的野路子修士。 宣愫是否舞弊,或者存在什么问题,在他们眼里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仅仅是拿来对付宣愫的武器。 像白衣修士这样的,此前有不少,只是无论怎么做,宣愫都没有回应,有些人便放弃了,而这两个白衣修士很是乐此不疲,那抱剑女子是第一回出现,想来是被两个白衣修士劝说助阵的。 仍然还在神都的,除了殿前三甲和宣愫,抱剑女子是最强的。 见萧时年没再说话,以为他已无话可说,两名白衣修士便继续冲着宣愫院门叫嚣。 铁锤姑娘要上前,但被萧时年拽住。 因为院内有脚步声响起,很快院门就被打开。 这是宣愫住进宝瓶巷之后,第一次露面。 萧时年很想知道原因。 宣愫身形有些纤瘦,穿着布料很粗糙的衣服,踏着一双草鞋,肤色略黑,但相比李浮生要白上许多,算不上多么英俊,却也谈不上丑,他冷漠看着院外的人,很干脆说道:“你们很吵。” “没想到啊,你居然敢露面了。” 两名白衣修士讥讽看着宣愫。 宣愫平静说道:“原想不理会,但接二连三的吵嚷,终究很烦,我错了。” 萧时年挑眉。 两名白衣修士愣了一下,其中一人说道:“认错倒是很快,可躲了这么久,浪费我们这么多口舌,不打你一顿,怎么也说不过去,看在你认错态度可以,我们能考虑下手轻一点。” 宣愫平静说道:“我的意思是,不该因为觉得没必要就不理会,我应该在最开始就把你们打服,像是一堆苍蝇在耳边乱飞,扰了这么多天清静,实是大错特错。” 两名白衣修士面色一黑。 铁锤姑娘轻笑一声,老神在在伸手搭在萧时年肩上看戏。 看着宣愫面无表情把他们比喻成苍蝇,其中一个白衣修士忍不了,“别这么多废话,既然出来了,那便打一场,一个野路子哪来的自信,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宣愫依旧平静说道:“那就一块上吧,尽快结束,我要回去睡觉。” 白衣修士冷笑道:“何等狂妄?我一个人就能打趴你。” 宣愫说道:“无所谓,就是多费些工夫罢了。” 看着宣愫轻描淡写俨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模样,白衣修士气坏了,当即拔剑便攻了上去。 另一位白衣修士则后撤几步,抱着膀子冷眼旁观。 他们能来到神都殿试,自然是凭本事打上来的,哪怕是第一次参加秋祭,但至少除了上一年秋祭的前辈,同境里没人能赢他们。 就算宣愫在殿前比试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赢得第四名,他们也不会觉得一个苦檀来得野路子能有多强,真正让他们无法接受的,就是宣愫那轻描淡写的样子,好像赢了各境前三甲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若非在殿前比试里输了的,大多第一时间便离开了神都,他们必然能召集更多人让宣愫认识到,野路子与宗门修士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白衣修士能把抱剑女子找来,也是颇费了些功夫。 一开始,抱剑女子没有想找宣愫麻烦的意思,因为她有听闻某些殿试前与宣愫交手落败的修士说起过,他们败得没有任何问题,哪怕也有不服,可仅此而已。 但有两名白衣修士的三寸不烂之舌,又有前面其余人让宣愫接受挑战,结果宣愫避而不见的事情,让抱剑女子心生怀疑,最终仍是观察了许久,才决定露面。 不管怎么说,唯有真正打一场,才能有准确答案。 拔剑上前的那名白衣修士,的确有一番能耐,挥剑惹来的空气炸裂声,振聋发聩,宝瓶巷其余院落里有些人闻声而出,目睹到那副画面。 他们认出白衣修士是殿前比试第十名。 留在神都没走的名次都没有多高,殿试的最终目的是入殿面圣,没有机会,但在神都待上几日,也能在大人物面前混个脸熟。 抱剑女子是为了观察宣愫,剩下第九名到第七名以及那位第五名,终究算是表现不差,没有太大必要留下来做混脸熟这种事。 因为在殿前比试上的表现就足够了。 有很早便遇到宣愫落败的人和未曾与宣愫比试的人,看着那副画面,神情各异。 白衣修士挥剑,站在门前的宣愫依然面色平静。 下一刻,对面的院墙轰然坍塌。 宣愫保持着不变的姿势。 宝瓶巷里却没了挥剑的白衣修士踪影。 萧时年和抱剑女子同时看向倒塌的院墙,隐隐露出白衣修士的衣角,已然被深埋。 其余人尚未反应过来,宣愫便朝着另一位白衣修士问道:“该谁了?” 那名白衣修士面色僵住。 他感到极其难以置信。 那可是殿前比试的第十名,是目前无缘入殿面圣的人里面除了抱剑女子外最强的一个! 甚至他都没有看清宣愫是怎么出手的。 “必然是大意了!” 心里这般想着,身子却有些颤抖。 没有想象中的精彩对决,也没有殿前第十名一剑击败宣愫的画面,而是宣愫轻松打败殿前第十名的场面,这是他此前完全没有想过的事情。 宣愫皱眉道:“那我就自己来了。” 那名白衣修士神情一变。 他刚刚摆出防御的架势,便直接步了前一位白衣修士的后尘,又砸塌了一处院墙。 铁锤姑娘喃喃说道:“这家伙挺厉害啊。” 萧时年说道:“他的速度很快,当然修为也很深,殿前十位与宣愫正面比试的人里,只有两三个打得很精彩,剩下都是被他一击解决,哪怕是第十名,跟排在前列的人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 宝瓶巷里观战的其余修士面露骇然。 有些人虽是清楚宣愫会赢,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赢,而有些人同白衣修士一样,就没觉得宣愫有多厉害,可事实再次打了他们的脸。 有一部分人忽然意识到,那些排名靠前正面输给宣愫的人为何直接离开神都,而没有对此质疑什么了,只有早早输掉,未曾跟宣愫在殿前碰上的人不愿承认。 就算事实摆在眼前,可宣愫只是一个游野人士,更是来自苦檀,哪怕有和宣愫比试过的人明确是真的输了,依旧有人难以相信,但今日再一次呈现的事实,让一部分人彻底清醒。 两名白衣修士狼狈爬出。 他们面露凶狠,再次冲向宣愫。 宣愫平静握剑,然后直接使出一招砸剑。 冲在前面的白衣修士瞬间被砸趴在地。 紧跟其后的殿前第十名虽有片刻慌乱,但很快恢复狠厉,以更快速度趁着宣愫没有变招前,黄庭炁毫无保留的涌现而出,打算一击结束战斗。 然而就在眼前的宣愫却突兀地消失不见。 他心中顿生警惕。 以相当高难度的动作扭转身形,挥剑便斩。 铿的一声! 宣愫持剑砸落,将得殿前第十名的剑直接砸弯,迫使后者很快半跪在地,面色酱紫的竭力支撑,映入他眼帘的,是宣愫自始至终平静的脸,那副平静带给他的不再是耻辱,而是恐惧。 “我......我认输!” 他声音颤抖且嘶哑。 宣愫右手持剑,左手食指轻点剑面,伴着剑鸣,殿前第十名的白衣修士闷哼一声,再无力支撑,剑从手中脱落,整个人也仰身重然倒下。 宝瓶巷里寂静非常。 落针可闻。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九章 惊蛰宴(三)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十九章惊蛰宴神都里的大人物当然没有很闲,但此刻在宝瓶巷里发生的事情,仍被某些大人物看在眼里。 宣愫的名字,悄无声息的比在殿前时更响亮了些。 宝瓶巷里各境留在神都的人皆是神情复杂。 宣愫此前闭门不出绝非心虚,是真的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有些人已经默默退回院落,打算收拾收拾尽快离都了。 两名白衣修士,一个是真的晕了,一个是在装晕。 装晕的白衣修士很后悔,说别人丢脸,现在他才是最丢脸的那个,若是赢了宣愫还好,哪怕打了很久才输也行,但输的这么快,这么不堪,他无法想象回到宗门里,师长们会是何种脸色。 没有得到入殿面圣的资格无所谓,毕竟不是只你一人,但挑衅宣愫,闹得沸沸扬扬,却是纯粹丢人现眼,那便不止是宗门,更是损了一境的颜面。 会直接在下一次秋祭上低人一头,毕竟很难保证别人不会拿此事嘲讽。 你又没办法反驳。 宝瓶巷里寂静片刻。 宣愫环顾左右,问道:“还有谁?” 被他眼神扫视到的修士纷纷躲避。 最终,宣愫的目光定在抱剑女子的身上。 青衣抱剑女子说道:“看来你在殿前比试上是仗得真本事,第四名的位置毋庸置疑,但在殿前你我没有碰面,难免可惜,这一战无关其他,只是切磋较量。” 宣愫平静说道:“那我便没什么兴趣了,我困了,要睡觉。” 他转身就要走回院落。 但抱剑女子已然拔剑出鞘,那柄剑极为锋利,在夜色里闪烁着亮眼寒光。 宣愫微微歪头,堪堪躲过那一剑,眼角余光瞥着寒光凛冽的剑从耳畔擦过,映照出他右侧脸庞,下一刻,便朝着左边转身,伸手袭向抱剑女子。 抱剑女子推掌挡开,紧跟着是宣愫的一剑。 剑鸣声在宝瓶巷里十分悦耳。 转眼间,两人便出了数十剑。 那些来自各境的修士看傻了眼。 虽然宣愫没再很轻易的便击败抱剑女子,但毕竟抱剑女子是殿前第六名,这已然是更彰显宣愫殿前第四名实力的真实性,没有人怀疑抱剑女子输给第五名存在什么问题,只会质疑宣愫赢了第五名。 现在这点质疑,也渐渐被打得支离破碎。 抱剑女子的剑纵然很锋利,但她并非剑士,所以她的剑也只是锋利。 宣愫的剑相比起来普通一些,挥剑的力量却很强盛,从势均力敌的出剑,再到隐隐压制,最后是抱剑女子的节节败退,看似相互出了数十剑,其实又很短暂。 抱剑女子彻底败下阵来,仅是再出几剑的事。 但这数十剑便已打得极其精彩。 两抹剑光在宝瓶巷里厮杀。 巷里两面院墙被斩的破败不堪。 每一次的相撞都有无数火星迸溅,让那副画面愈加好看。 宣愫的神情依然平静,只是多了一抹认真。 抱剑女子的感受更强烈,她持剑的手已经发颤,除了认清宣愫的实力,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她跟殿前第五名打了很久,对比此刻与宣愫的战斗,殿前那场比试,宣愫应该能赢得更轻松,她只是微微一想,便明白过来。 宣愫和殿前第五名比试的时候有在节省体力以及黄庭炁的消耗,目的是为了下一场比试。 殿前比试,最终六人的对决,是萧时年赢了铁锤姑娘,宣愫输给了来自琅嬛浣剑斋的游玄知。 浣剑斋虽有剑,却非剑门,或者说,曾经属于剑门一脉,但那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他们只是比除了剑士外的其余修士更会用剑一些。 自始至终,除了同样代表苦檀的萧时年和铁锤姑娘,真正让宣愫瞧在眼里的只有游玄知。 那是很诡异的一件事。 因为宣愫不管有多强,他终究是洞冥境巅峰修士,而游玄知却是入了澡雪的。 殿前比试,所有人都盯着同境,抱剑女子也是如此,以洞冥战澡雪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又何况是打赢? 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和澡雪境的萧时年、游玄知比试的念头,哪怕是宗师境武夫的铁锤姑娘,也是敬而远之。 可宣愫在前面减少损耗,留着力量,是从一开始就想着跟澡雪境修士打。 只是这种想法,就让殿前比试的其余人自叹弗如。 宣愫输给游玄知又能怎样? 他们这些人连输的勇气都没有。 打到现在,抱剑女子由衷钦佩。 也为此前怀疑,而感到羞愧。 宣愫的确没有什么高深的法门,甚至战斗里用的都是相对基础的手段,可来自宗门的修士拥有更优越的条件,最终结果又是什么样?完全是不堪一击。 能把基础手段用到极致,再能举一反三,那些花里胡哨的所谓高深法门,也能顷刻破之。
察觉到抱剑女子眼神的变化,宣愫微微皱眉。 他不知道抱剑女子在想什么,但此刻分心,无疑是很愚蠢的事情,然后他就奔跑上前,斩出势大力沉的一剑,在抱剑女子满眼钦佩又瞬间慌乱的眼神里,没有丝毫保留,直接把抱剑女子掀翻在地。 萧时年眉尖一挑。 宝瓶巷里也再次陷入死寂。 宣愫持剑指着抱剑女子,平静说道:“以为你与那些人不同,原来也是蠢货。” 然后宝瓶巷里更死寂了。 抱剑女子沉默不语。 她心境乱如麻。 更多的是有些生气。 萧时年欲言又止。 铁锤姑娘好像察觉到什么,神情怪异的看着宣愫。 宣愫疑惑道:“为何这么看我?虽非生死战,但莫名分心,不蠢?真要是生死战,她刚刚就已经死了,虽然我要杀她的话,她分不分心都会死。” 铁锤姑娘尬笑一声,“说得真有道理。” 宣愫点了点头,转身回院落,“别再有人来打扰我。” 砰的一声,院门被关上。 宝瓶巷里依旧死寂。 萧时年笑着说道:“都回吧。” 很快,巷里只剩下晕了的和装晕的两名白衣修士,以及仍然静静躺在地上的抱剑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那名装晕的白衣修士睁开了一只眼睛。 抱剑女子也已离开。 他松了口气,起码能避免尴尬。 然后默默扛着另一位白衣修士,踉跄着走出宝瓶巷。 ...... 神都某座府邸里。 陈重锦在斗蝈蝈。 宰相站在一旁。 “浣剑斋游玄知,是这两年琅嬛新晋澡雪境里,战力最高者,他追逐的目标是韩偃,为人极其骄傲。” “垅蝉萧时年,来自很小的一座宗门,没查出有什么大问题,有些小门小派很走运捡了个天才,也是很正常的事,要拉拢他,应该比游玄知更简单。” “苦檀铁锤姑娘,酒仙郡郡守墨简离之女,跟随垅蝉武神祠尊者薛先生习武,备受宠爱,这两层身份,都尤为重要,但其性格不容易掌控,明明是位姑娘,偏偏喜欢自称本公子。” 宰相讲述着值得在意的人,最终提到宣愫。 “没有宗门背景,在山野江湖混迹,能入洞冥境巅峰,就已经证明其资质,性格寡淡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内心的骄傲甚至不弱于游玄知,宝瓶巷里发生的事情,会让他再次入得大人物的眼,虽然最合适,但我们反而不好接近。” 陈重锦乐呵呵斗着蝈蝈,说道:“我那位太子哥哥,肯定也在观察,适当接触没什么问题,别表现的太急就行,只要姜望在我这边,哪怕放弃这些人也没什么,无需为此多事,做该做的就行。” 宰相说道:“但姜望虽然收了扳指,是否能为殿下所用,仍未可知。” 陈重锦沉默了一会儿,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外露。 “听闻姜望长得很好看?” 宰相回答道:“我亲眼见过,确是非一般的好看。” 陈重锦笑问道:“有我好看?” 宰相略有迟疑,说道:“自然没有殿下好看。” 陈重锦大笑一声,说道:“我俩都好看,自然便该是一类人。” 宰相想着,这话很没有道理。 但殿下这么说,他也只能赞同。 ...... 苦檀上炀郡。 青玄署外的街道很寂静,署内同样如此。 被宴请的苦檀各宗门掌教人物再次聚首。 惊蛰宴自开始到现在,都是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半点美食也没吃上。 只是因为有人迟迟未至。 刚开始尚能耐心等着,但随着时间一长,有些人便耐不住。 可他们很清楚,此刻面色无比难看的荀修真,比他们的心情更糟糕。 那位苦檀青玄署的暂代行令同样一直未曾露面,来自神都青玄署,又是澡雪境大修士的荀修真,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最高只是洞冥境巅峰的各宗掌教,每日面对,可谓是顶着极大的压力。 唯有林澄知和骆岘山尚能一直保持平静。 但后者要比前者面色不好一些。 林澄知是唯一面前没有美食,就直接朝人要的,所以每一日都有酒有肉,真是羡煞旁人,奈何没人敢效仿,毕竟林澄知的名声和身份摆在那里,面对荀修真难看的脸色,那些掌教没有效仿的勇气。 惊蛰宴的大殿内,只有林澄知吧唧嘴的声音。 那让荀修真已经很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章 惊蛰宴,开宴!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九十章惊蛰宴,开宴!青玄署外。 娄伊人穿着镇妖使服,右手搭在腰间悬挂的刀柄上,他默默注视着街道,待得日上三竿,便转身入署,来到惊蛰宴的殿内。 随着清脆脚步声响起,端坐着的各宗掌教稍微镇起精神,目视着娄伊人的身影出现。 “仍无踪影。” 娄伊人瓮声瓮气,很简单说了一句。 荀修真的脸色已经没有办法更难看了。 林澄知帮着解释了一句,“姜望那小子很虚,走得慢些很正常。” 荀修真冷声道:“堂堂澡雪境的修士,身子很虚?林澄知,你是要把不当人子这四个字坐实?就算想帮他找理由,也要找个像样儿的才是。” 林澄知挑眉道:“说归说,别恶意攻击我,神都来的又怎样?我哥是剑神!” 荀修真直接被噎住。 竟让他已经不能再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愧是你。 荀修真忍着气,彻底无视林澄知,说道:“申时二刻以前,若他还不出现,无论有什么理由,便都没必要再来了,宴后,我会亲自去拜访他。” 最后一句是咬着牙的。 杀意凛然。 殿内极致压抑。 各宗掌教心下骇然。 身为掌教,虽然没可能事事躬亲,但耽搁这些时日,终究也是有气的,可考虑到那位姜先生弱冠澡雪的名头,他们很能忍,荀修真也够能忍了,现在终于无法再忍。 那股杀意是没有丝毫掩饰的。 饶是林澄知,也有片刻窒息,何况那些洞冥境巅峰修为的掌教,一个个大汗淋漓。 娄伊人在林澄知搭话的时候,便跑出了大殿。 他很尽职尽责来到门外继续等着。 其实心里在冷笑。 姜望来迟这么久,把荀修真气成这样,当然不是什么坏事。 他更期盼姜望今日来不了。 事实上,到了申时,距离荀修真的期限只剩一刻,仍未见姜望丝毫踪影。 娄伊人保持镇静,又快步回了大殿。 “只剩一刻,就算他此时已入城,也来不及抵达青玄署。”荀修真的面色反而变得平静,扫视着下方各宗掌教,说道:“惊蛰宴,开宴!” 旁侧候着的琴师舞女,当即开始演奏,陆陆续续有美食上桌。 娄伊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没有刻意的降低存在感,毕竟苦檀青玄署的娄伊人众所周知的头脑简单,上面有令,他会有力执行,但在为人处世上,莽撞两个字就能涵盖。 所以哪怕有些不当,例如直接抓起鸡腿儿就啃,被人看了,也不会有什么特别想法,无非是皱皱眉头,暗骂一句莽货。 各宗掌教因为紧张,没有第一时间用膳,只是装作认真欣赏舞乐。 惊蛰宴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让暂代行令认识一下苦檀有名有望的人物,会不会新官上任三把火,大概率是有的,荀修真态度很明显,是要给那位年轻的暂代行令撑腰。 能被邀请来赴宴的自然是苦檀最顶尖的一列,漱河郡小霜山的掌教便没有资格。 他们等着荀修真说话,也等着那位暂代行令露面。 纯粹只是暂代的话,搞这么大阵仗,其实很没必要,有人很合理猜测,所谓的暂代两个字,怕是轻而易举就能摘掉,猜疑暂代行令的身份,是每个人都会有的。 目前的情况,他们只想到两个字,铺路。 是荀修真要帮那位年轻的暂代行令铺路,也会是神都的青玄署首尊褚春秋在给他铺路。 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就很大了。 苦檀最值得被神都在意的,就是磐门,是剑神,除此之外,再无第三,因为苦檀距离奈何海最近,因为有剑神,剩下的哪一个能比得上别境? 唯有少数人清楚,这里面还得再加一个正神。 神祇或许很多,但隋国正神只有三位,苦檀便有一位。 没人清楚,那尊正神为何在苦檀,陛下曾想把祂请入神都,却被苦檀正神拒绝。 藏着繁杂心绪,他们默默瞧着上首的荀修真,后者在闭目养神,没有丝毫想说话的意思,甚至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像是真的在享受舞乐。 各宗掌教怀着相差无几的心思,有人突然察觉到一些异常,低声询问道:“那个姓宁的呢?” 除了姜望和那位年轻的暂代行令,宴席间还少了第三个人。 一个来自外境的,来惊蛰宴凑热闹的家伙。 ...... 姜望在未时一刻便入了城。 因惊蛰宴的事宜,青玄署的镇妖使们都没有外出,也没有刻意观察入城的人,只在青玄署外的街道等着,所以没人第一时间发现入城的姜望。 他在某摊位坐着,吃着小笼包。 当然是因为很香,所以阿空直接跳下马车,姜望索性就让驾车的姚观海停了下来,反正已经到了,而且迟了那么久,再迟一些也没什么。 汝鄢青拉着小鱼的手在买糖葫芦。 姚观海在旁侧酒肆里晃晃悠悠,酒仙郡虽然是隋国美酒的发源地,但相比别的郡有些落魄,导致除了酒仙郡少数老家伙珍藏的酒,其余的甚至没有上炀郡的酒好喝。 哪怕苦檀各郡酿酒的技术都是从酒仙郡学的。
酒仙郡郡守墨简离很有能耐,若非有他,酒仙郡会更落魄。 除了酒仙郡懒人多外,也有曾经几位郡守没啥作为的缘故,但酒仙郡有了墨简离,有了弱冠澡雪的姜先生,重新繁荣起来,只是早晚的问题。 陆秀秀坐在姜望旁边,但她没有吃小笼包,神情依然显得落寞。 姜望随口说道:“保持你追求大道的信念,没什么坎儿过不去,真要心境出了问题,一直解决不了的话,妖狱会更快吞噬你,没了你的炁喂养,渐渐地,它会饿,就会变得疯狂。” 未曾醒来的妖狱当然不会觉得饿,可已经醒来,就算没有直接开启,也会变得截然不同。 虽然姜望并不是很认同陆秀秀的道,但她想活着,能暂时稳定妖狱,就必须重拾她的道,或者有了新的道,纯粹心境上的问题,外人很难帮衬。 因此,姜望说完便没再理会陆秀秀。 其中也有被其他事情吸引了视线的缘故。 斜对面大概三十余步,有一家酒楼,伴随着阵阵谩骂声,一道身影直接飞了出来,重重砸落街上。 那是位女子,准确地说,是位妇人。 紧跟着是掌柜模样打扮的中年男人跑了出来,他慌张查看妇人的情况,那妇人相貌不俗,身材丰腴,此刻却面色惨白,鲜血已染红衣裙。 酒楼里随即走出两道身影。 一个年轻点,一个是老头儿。 年轻男子的穿着打扮不似苦檀人,稍微显得有些清凉,衣物样式颇怪,跟有玄的僧衣相像,但又好看丰富得多,袖口包括衣襟都绣着花纹,就连靴子的材质都非寻常面料。 看着街上的中年男人和妇人,年轻男子满脸讥讽,“这就是你们苦檀的待客之道?青玄署脚下都如此,别处怕是更糟糕,我可是你们的贵客,我有什么要求,你们都要满足,否则死了也是白死。” 中年男人仇恨盯着年轻男子。 “竟敢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是真不怕死啊,那我就成全你!” 话落,年轻男子身侧的老头儿便上前一步。 隐隐展露的气息,居然是澡雪境修士。 在中年男人怀里的妇人再次吐血,前者也是面露绝望,他只是个普通人,哪里能承受得住澡雪境修士的气息,若非老头儿没有直接取他们的性命,气息外露的瞬间,夫妇二人便已命绝。 酒楼里有人观望,却没人敢上前。 因为在酒楼里时,那老头儿就已展现修士的身份,寻常百姓只能敢怒不敢言。 明里暗里,年轻男子都没把青玄署放在眼里,此城百姓更清楚意味着什么。 有恰巧路过的武夫,要帮那夫妇二人讨还公道,第三境巅峰的武夫,已是江湖顶尖高手,此人更极具侠义之道,在了解大概情况后,纵使能从老头儿身上察觉到窒息的危险,也义无反顾的出手。 年轻男子挥手让老头儿退下,冷笑看着冲上前来的武夫,“你骨头很硬?仗义出手?那我便拆了你的骨头!” 第三境巅峰武夫的体魄尚有缺,洞冥修士认真起来,轻易就能击溃,第四境才是武夫的分水岭,所以年轻男子毫不避让,裹着黄庭炁的拳头,与武夫的拳头相撞。 咔吧一声脆响。 便是武夫凄厉惨嚎。 左手抱着右臂满地打滚。 正拉着小鱼的手买完糖葫芦到处逛的汝鄢青,被那般画面吓傻,而她正好距离酒楼门口很近,溅出的鲜血,落了一滴在汝鄢青脸上,让她浑身发抖。 小鱼面色微沉。 刚刚一幕,她有瞧在眼里,但没有弄清状况前,未曾直接出手,武夫的出现,中年男人的求助,让前因后果有了大致显露。 年轻男子到酒楼用膳,先是抨击苦檀食物难以下咽,身为老板娘的妇人前来问询并道歉,而因妇人姿色,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不言而喻。 小鱼没有征求姜望的意见,把汝鄢青拽到一边,直接拔剑斩向年轻男子。 刚开始年轻男子并没有很在意,反而看见小鱼清冷面容,让他惊为天人,顺势就想夺了小鱼的剑,将其搂在怀里。 但初一接触,剑锋便划破了年轻男子的手掌,眼看着就要直取咽喉,澡雪境的老头儿挥手掀起一道飓风,使得小鱼又径直倒飞回去。 年轻男子面露惊容,感到一阵后怕。 若非老头儿出手,刚刚那一剑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小小年纪,居然是第四境巅峰的武夫,莫非是来自武神祠?” 澡雪境老头儿凝视着小鱼。 小鱼第一时间把汝鄢青护在身后,没有搭理老头儿。 年轻男子缓过神来,恼羞成怒,在苦檀这种地方,竟有人差点杀了他,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冷眼看向小鱼,说道:“苦檀的粗鄙武夫真是多啊,但姑娘长得这般好看,却走武夫一途,实是可惜,不妨跟着本公子,就算没有修行资质,本公子也能让你容颜长存百年。” 他的心思,可谓路人皆知。 但更多的是想把小鱼掌控在手里,肆意报复。 说着话,他便朝小鱼走去。 有澡雪境老头儿护着,他不担心再有危险。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一章 弹指间灰飞烟灭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九十一章弹指间灰飞烟灭陆秀秀压下翻涌的气血,看向仿佛在闭目养神的姜望,问道:“你不管?” 姜望没说话。 只是有灼热气息渐渐浮现。 摊位距离酒楼门口仅有三十余步,澡雪境老头儿对小鱼出手,波及的范围当然不止三十步,虽然只是刮起一阵风,可毕竟出自澡雪境修士之手,整个摊位都被掀翻,街上乱作一团。 有百姓直接重伤,甚至多数奄奄一息。 许是老头儿也没想把动静闹得太大,否则就是死一片的结果。 但对于毫无修为的姜望而言,这已经是很大的威胁,因此,神国力量蠢蠢欲动。 这般场面,寻常洞冥境修士也能做到,却构不成让现在的姜望有致命的危险,一切都源于老头儿是澡雪境。 所以等姜望睁开眼睛,便不再是刚才的姜望。 年轻男子的接近,让小鱼毫不犹豫的出剑,迎来的自然是澡雪境老头儿的雷霆镇压,身为老师的姚观海,勃然大怒,其余事都好说,敢伤我徒弟,那你完了! 他身影从酒肆里疾速掠出。 澡雪境修士和宗师境武夫的抗衡,短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年轻男子似是情绪相当糟糕。 他看了一眼被姚观海缠住的老头儿,又看向面色苍白仍护着汝鄢青的小鱼,眸中闪过一抹狠厉,刚要再往前迈步,便瞧见小鱼身后多了一个身影。 姜望只是轻抚小鱼的脑袋,她的伤势便得以好转。 又揉了揉汝鄢青的脑袋,让她恐慌的情绪得以缓解。 姜望没说任何话,径直从年轻男子身边走过,来到那哀嚎的第三境巅峰武夫身旁,蹲下来握住其手臂,随着灼热气息的升腾,那名武夫不再惨嚎,他惊奇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恢复如初。 姜望仍是没有理会武夫的感激谢意,走向夫妇二人,如法炮制,救了那妇人的命。 接着转身又与年轻男子擦肩而过,一一救治受伤的百姓。 事毕,他微微吐出口气。 年轻男子自始至终盯着这一幕,此刻沉声说道:“你是何人?” 姜望回身看着他,平静说道:“要你命的人。” 年轻男子先是露出古怪的神情,然后便笑了起来,说道:“你好像有些不同寻常,但可知我是谁?” 姜望说道:“管你是谁。” 年轻男子说道:“我姓宁,来自上庐,是此次秋祭上庐魁首,刚从神都来。” 姜望面无表情,淡淡哦了一声,说道:“那就去死吧。” 年轻男子皱眉,冷声说道:“苦檀人果然惹人生厌,我为有想来苦檀走走的决定,感到极其后悔,让我本就不佳的心情变得更糟糕。” 姜望摇了摇头,不管年轻男子是何身份,有多么瞧不上苦檀,在青玄署的地界这般肆意妄为,青玄署也难辞其咎,他不想再多说任何废话。 弹指间,便要让年轻男子灰飞烟灭。 正被姚观海纠缠着的澡雪境老头儿,察觉到姜望气息的不寻常,他有些惊怒,大喝道:“不管你是何人,若敢伤他,必将付出代价!” 姜望有些费解的说道:“你真的是澡雪境?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抬起的食指轻点,年轻男子便闷哼一声,直接跪倒在地。 澡雪境老头儿震怒,“住手!” 他竭尽全力想摆脱姚观海。 而姚观海仗着体魄,始终围绕着老头儿,拳风可破百丈之下,让得老头儿竟无法飞离,总是刚刚起飞,便被一拳打落。 年轻男子面露恐惧。 他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双膝就像扎根在地上,黄庭炁也无用武之地,被直接封锁在黄庭里。 但想着陈师肯定能来救他,年轻男子被灼热气息镇压的情况下,竟还露出倨傲的神色,虽然浑身都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可一点没妨碍他挑衅。 “我是神都殿前第五名,我来自上庐,是苦檀青玄署的贵客,此时你让我下跪,之后我就会斩断你的双腿!” 姜望哦了一声,然后年轻男子的腿折了。 他双手撑地,凄厉惨嚎,“竟敢此般辱我,你死定了!” 姜望突然问道:“你是上庐哪座宗门里的?居然会这么蠢,莫非是掌教亲生子?能修到洞冥境巅峰,作为上庐秋祭魁首,却只会无能叫嚣,看来你所在的宗门,也是个垃圾啊。” 年轻男子怒目欲裂。 神都殿试没能入前三甲,他的心情便已经差到极致。 可那毕竟是在神都,他同样也收敛到了极致,哪怕输给了苦檀一个游野修士,都没有表现出愤怒的情绪,始终温文尔雅,目的当然是给神都大人物们一个好印象。 他来苦檀的很重要原因,就是输给了宣愫的缘故。
目的之一,也是找回优越感。 在苦檀里,他彻底释放了本性,甚至有些过了头,某种意义上是输给宣愫挤压的情绪释放。 青玄署里那些苦檀宗门掌教见他也要客客气气,纵是荀修真都得和颜悦色,他肆意妄为的事,只要没有当着青玄署的面,荀修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此刻却被这般欺辱,他除了生气,更猜疑姜望的身份。 能直接压得他抬不起头,姜望毫无疑问是澡雪境的修士。 他被冲昏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长得很好看,又是澡雪境修士,是个苦檀人,答案好像已经很明显。 倒非是姜望名声已传至外境,而是年轻男子在神都有听闻苦檀弱冠澡雪之名。 他当时是嗤之以鼻的。 若真的是弱冠澡雪,为何没有参加这次秋祭? 是苦檀不想争首名? 他并不清楚弱冠澡雪四个字是从国师口中说出来的,所以理所当然认为那位弱冠澡雪的姜先生是徒有虚名,是苦檀刻意搞得噱头。 甚至来苦檀时有想着,要把这件虚假的事揭穿,将那所谓弱冠澡雪的姜先生狠狠踩在脚下。 现在碰见了有可能是那位姜先生的人,年轻男子却有些慌了。 因为事实证明,这是真的澡雪境。 不管是不是弱冠澡雪,要杀他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倨傲,屈辱,愤怒,再到恐慌,种种情绪在很短的时间里转换。 面对姜望辱及宗门这件事,年轻男子硬是把气咽回肚子里。 他再现神都温文尔雅的模样,虽然很狼狈,怎么也没办法真正做到温文尔雅,却明显跟之前判若两人。 年轻男子承受着莫大压迫力,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颤抖着声音说道:“刚刚的事情,是我错了,虽然事出有因,但无端把情绪撒在别人身上,终究是大错特错,希望阁下给个机会。” 姜望挑眉,想着此人没有自己想得那般蠢,就这变脸的能耐就很让人望尘莫及,按理来说,此般人物该是城府极深。 但酒楼掌柜夫妇二人差点被打死是事实,那名武夫被打折一臂,十数位百姓险些命陨,也是事实,不管年轻男子是否有伪装,是否另有目的,伤到小鱼同样是事实。 看着即将摆脱姚观海的澡雪境老头儿,再看向某处疾掠而来的数道身影,其中就有林澄知和骆岘山。 姜望面露一丝微笑。 年轻男子跟着笑了一声。 荀修真飞掠而至,沉喝一声,“住手!” 他话音落下,姜望朝向年轻男子的手掌猛地握拳。 刚要松口气的年轻男子,瞳孔陡然收缩。 “陈师!救我......!” 伴随着一声沉闷炸响,街上呈现的是一团血雾。 竭力摆脱姚观海,要飞身来救的澡雪境老头儿愣在原地。 小鱼已第一时间捂住汝鄢青的眼睛。 荀修真面色阴沉。 其后而至的各宗掌教神情各异。 骆岘山微叹一口气,面色复杂。 林澄知则默默给姜望竖了个大拇指。 然后毫不迟疑的往后面挪步,认真当个看客。 “姜望?”荀修真眯眼看着他。 姜望微笑道:“是我。” 荀修真说道:“惊蛰宴来迟这么久,刚来便闹事,看来弱冠澡雪四个字让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姜望伸手示意周围情况,反问道:“你觉得是我在闹事?” 酒楼掌柜自然站在姜望这一边,青玄署里发生了什么,寻常百姓很难了解,至少没人认得荀修真是谁,也认不得各宗门掌教,唯一认识的只有娄伊人。 哪怕乱哄哄的,也很快把前因后果都讲得清清楚楚。 说那年轻男子死有余辜,更有个别人上头,质问青玄署。 娄伊人首当其冲,毕竟百姓们只认得他,最清楚他是青玄署的人。 见此一幕,荀修真面色难看。 被称作陈师的澡雪境老头儿,满脸悲痛,此般情绪里是杀意凛然,死死盯着姜望,说道:“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何以敢直接杀了他!” 荀修真冷眼看着姜望,又瞥了眼陈师,沉默不语。 姜望嗤笑一声,说道:“我真的很怀疑你澡雪境的修为是怎么来的,我杀都杀了,你再说这话有什么意思?” 骆岘山低声说道:“上庐有座宗门,名为三千烟雨,其掌教是澡雪境巅峰的大物,整个上庐,也只有两位澡雪境巅峰,那姓宁的是三千烟雨掌教真传,自小带大,视如亲子,若惹其震怒,后果难以估量。”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二章 有剑将至苦檀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九十二章有剑将至苦檀“怪不得有澡雪境修士随行保护。”姜望了然,随即好奇问道:“三千烟雨在上庐等同剑阁在苦檀?” 骆岘山说道:“差不了太多,但苦檀除了剑阁,至少明面上,没有第二座宗门存在澡雪境修士,上庐三千烟雨却能拥有整个苦檀那般多的澡雪境,甚至可能更多。” 姜望想着,那别的境瞧不上苦檀,真是合情合理。 虽然早就清楚苦檀澡雪境修士数量稀少,但没想到跟外境相差这么大。 真正相差无几的是澡雪境巅峰及以上大物,苦檀只有一个剑神,上庐有两个与剑神同层面的人物,虽然那两位澡雪境巅峰,都未必是剑神一人的对手,有剑神在,上庐再多澡雪境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但整体上的差距的确悬殊。 别的境虽比苦檀拥有更多数量的澡雪境,可澡雪境以上同样稀缺,三千烟雨掌教的分量就能窥见一斑,姜望大概能理解青玄署对待年轻男子的态度。 然而,那是在无事发生的时候,此时此刻,姜望更信奉自己的态度。 荀修真后面保持沉默,也是一种态度。 但他并非苦檀人,他的沉默,是因为百姓。 若是这个时候极力维护年轻男子,绝对是很蠢的事情。 那会让青玄署在百姓心里的地位大打折扣。 而姜望杀了上庐三千烟雨掌教的真传弟子,无疑是惹了极大的麻烦,荀修真也乐得看戏。 陈师是三千烟雨澡雪境修士里排在前五的,是比刘玄命更强上数筹的存在。 能被姚观海缠住,是因为姚观海是宗师境武夫,同为修士的话,荀修真丝毫也没觉得姜望能胜。 他悄悄给陈师递了眼色。 第一目的不言而喻,第二目的也是表达一些态度,免得三千烟雨掌教把怒气撒在青玄署身上。 虽然各大宗门掌教都在青玄署里任职上卿,但就像苦檀青玄署无法任意指派剑神做事一样,澡雪境巅峰的大物,在暗地里其实隐隐凌驾于一境青玄署之上。 惊蛰宴期间,荀修真不愿让苦檀青玄署卷入这场纷争。 青山宗掌教和妙妙峰及梳末峰峰主有注意到陆秀秀。 但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好询问陆秀秀为何在此。 得到荀修真暗示的陈师,再难压抑愤怒的情绪,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年轻男子在掌教心里的地位,所以贵为澡雪境修士,又是长辈,他跟着年轻男子却像是仆人。 这在苦檀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有三千烟雨战力前五的强者随行,还让年轻男子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杀死,想到掌教的雷霆震怒,陈师澡雪境的气息便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 “不管你是何人,都要为他陪葬!” 姜望掏了掏耳朵,说道:“身为澡雪境,心性此般不佳,许是我不懂得上庐三千烟雨的情况,又或者你是因为恐惧,恐惧的是那位掌教?但反正已经杀了一个,也不在乎多杀一个。” 陈师就是送上门的养分,不要白不要。 见此一幕,娄伊人开始疏散百姓,姜望也让小鱼等人离远点,免得等会儿场面太残忍,吓到汝鄢青。 林澄知躲得最靠后,是因为他并不担心姜望会死在陈师手里。 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三千烟雨的掌教如此疼爱徒弟,走出上庐,踏足隋国多境疆域,真的只让陈师随行保护,没有准备其他后手? 除了苦檀,洞冥境巅峰修士在别的境里,是很难耀武扬威的,何况又有妖怪横行,只是一位澡雪境修士保护,做不到万无一失。 虽然陈师要比林澄知还强一些,但真正了解三千烟雨的掌教,才会明白,这远远不够。 否则你当荀修真那般和颜悦色对待年轻男子,纯粹是因为他有个澡雪境巅峰的老师么?是年轻男子在他老师心里的位置太高,稍微一点磕着碰着都不愿意。 甚至三千烟雨掌教会让年轻男子参加秋祭都是让林澄知很意外的事情。 要么是年轻男子恳求老师让自己参加,要么是三千烟雨掌教觉得徒弟稳赢,不会受伤,这是否跟此次秋祭都是新人来参加有关? 是三千烟雨掌教与别的境通过气了? 因为没瞧上苦檀,所以苦檀并不知情? 往常苦檀秋祭前三甲都是早早便离都回家,能挤进前二十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偏偏苦檀这一回,玩了一招一鸣惊人。 琅嬛浣剑斋是否被三千烟雨掌教通过气尚未可知,除非他也没想让徒弟直接拿头名,毕竟做这件事,终归要付出些什么,否则别的境凭啥愿意配合? 若只是确保让徒弟能入殿面圣,把前两名留给别的境,依照三千烟雨掌教的面子,事情倒是会简单得多。 林澄知想着自己果然是大智若愚,此种事都被自己一下想透了。 他独自傻乐。 陈师已然出手。 他手持一把重剑,有灰飞烟灭的年轻男子腰那么宽,整体泛青,给人沉重且质朴的感觉,也许那就是陈师以前的性格,现在的他,持有这把重剑,在姜望看来,便有些不伦不类。 也幸而陈师已入澡雪境,否则此般状况很难撑过心魔劫。 他心思杂乱,已失初心。 从这方面来说,资质没有太高反而是好事,因为没有机会破境澡雪之上,不会再有心境的考验。
轰隆闷响传荡在街上。 陈师持重剑,出剑速度也是极快。 荀修真挥手设下屏障,面色尤为平静。 陈师比他想象的弱一些。 但就算陈师没有在巅峰状态,收拾姜望也是绰绰有余。 姜望赴宴姗姗来迟,荀修真有气,甚至很生气,却未到想直接杀了姜望的程度。 可有关三千烟雨,他当然也没必要竭力保住姜望,现在的情况终究让姜望能活下来的机会大了一些,若还是死了,那也怪不得谁。 姜望同样面色平静。 把长夜刀随意扛在肩上。 陈师来势汹汹。 姜望只是微微跺脚,地面呈现极致瑰丽的纹路,在下一刻便有灼热气流从裂纹里喷涌而出,重剑的攻势被顷刻拦截,紧跟着又被灼热气流崩散,且趋势不减,直袭数丈外的陈师。 陈师见到眼前画面,有些难以置信。 就算对方真的是苦檀那位弱冠澡雪,可毕竟很年轻,居然能够如此轻描淡写破了他的攻势并予以反击?! 陈师面色凝重,往前踏出一步。 街面裂纹便在他脚下止息。 然后是炸裂声响,重剑携着破空声,卷积着碎石,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冲散灼热气流,再袭姜望! 气浪掀起姜望的衣袍,让他微微眯眼。 长夜刀砸落街面。 他右臂绷紧,往前挥刀。 陈师瞳孔骤缩。 那又是很轻描淡写的一刀,但危险的感觉却尤为强烈。 果不其然。 重剑的攻势再被崩散。 有惊雷之音在耳畔炸响。 陈师第一时间持剑横在身前,又是一道沉闷声响,他整个人飞出百丈远,撞在荀修真布置的屏障上,让得屏障剧烈颤动,若非荀修真再次出手稳固,那一下就直接被撞破。 此般场景,让观战的人皆面露震惊之色。 那可是上庐三千烟雨战力前五的陈师啊,是比姜望早许多年入澡雪境的前辈,哪怕弱冠澡雪的天赋惊人,也要在成长起来后才能体现,否则真能破境便无敌? 如果姜望破入澡雪境,就能在澡雪境里无敌,那弱冠澡雪这四个字就要再拔高数个层面。 但别人不懂,苦檀各宗掌教还能不清楚? 在姜望名声传扬开来时,苦檀各宗门当然都有想办法了解,事实证明,姜望虽然很强,却绝非在澡雪境里无敌,可姜望弱冠才多少时日?若要以进境神速来解释,就显得太夸张了些。 因为弱冠澡雪这件事就已经很神速了,不说后无来者,已是前无古人,澡雪境以下怎么都能接受,但入了澡雪境,还能维持这般神速,那就真的惊为天人了。 这里面最了解姜望的当属骆岘山。 哪怕是他,也再次被震惊到。 不管他如何高估姜望,最后好像都是低估了? 现在的姜望,是不是一刀就可以杀了他? 姜望没有管别人怎么想。 只是嘀咕了一句,“比想象中的少,但也聊胜于无。” 陈师双脚落地,奔涌的黄庭炁,使得衣衫鼓荡,费了颇大力气才稳住,面色一片潮红。 他暗暗掐了个指诀,抬眼看着姜望,情绪已不再像之前那般,而是恢复了些平静,他淡然说道:“在神都听闻苦檀出了个弱冠澡雪,本来没有当回事,此刻看来,若有你参与秋祭,殿试三甲便都会被你们夺走,苦檀当真是闷声做大事。” “只是很可惜。”陈师平静说道:“你杀了不该杀的人,修士间的私人恩怨只要没有牵扯太大,青玄署不会过问,所以,你的结局只有死路。” 姜望微笑说道:“你没有杀我的能耐,所以是拿上庐三千烟雨来威胁?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大,但我还是认为,等你们三千烟雨知晓此间事,来杀我的时候,我有可能已经变得比你们那位掌教更强。” 陈师说道:“确实自大,但我没有想质疑你的意思,因为,不需要等太久,最多两日,你就会死。” 姜望眉头轻挑。 荀修真脸色微变。 这番话透露出的意思不容忽视。 姜望四顾片刻,说道:“你们那位掌教能在上庐出剑至苦檀杀我?” 陈师冷笑道:“猜得很对。” 姜望面色有些凝重。 陈师说道:“上庐距离苦檀甚远,何止亿万里,我通知掌教,再到掌教出手,两日便是最长的时间,事实更短也说不定,两日里,你想变得比掌教更强,想必不用我说,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人对此存疑,包括姜望,三千烟雨的掌教是澡雪境巅峰大物,而且不是刚破境的那种,没有第二类真性的帮忙,单凭姜望自己,当初在磐门也很难一刀斩杀妖王。 那里面存在着诸多因素。 有第二类真性的全力以赴,锁缚妖王,且那只妖王又是道行偏弱的,更有没把姜望放在眼里的缘故,所以根本未曾发挥出祂应有的力量,相当于是站着不动让姜望出刀。 虽然现在的姜望,已非那时候可比,但此前种种都证明着三千烟雨掌教会毫无保留的出手杀他。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三章 有你,真是剑神的福气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九十三章有你,真是剑神的福气长街静谧。 看着面色平静的陈师,荀修真心想,若是三千烟雨掌教燕惊堂亲自出手,姜望便再无生还的可能。 因为惊蛰宴迟到一事,他对于姜望的怒气也消了许多,毕竟跟死人动气没必要。 林澄知犹豫了片刻,重新上前说道:“别担心,他会找人,咱也会,我这便通知兄长!” 荀修真皱眉。 陈师无法保持平静。 他死盯着林澄知,说道:“此事与剑阁无关,莫非你想让剑阁与我三千烟雨开战?” 林澄知稍微露怯,虽然自家兄长打三千烟雨的掌教没有半点问题,就像打他那样轻松,但两境大宗的对垒,终究牵扯甚广,可话已出口,再收回就很没面子。 他是想着能借此让姜望归入剑阁,真要惹出麻烦,无非是被兄长打一顿,好像也没什么。 想到这里,林澄知嘲讽一笑,说道:“你们三千烟雨也配与剑阁相提并论?我林澄知话就放在这里,有能耐让燕惊堂去找我兄长啊。” 有个剑神兄长,自身实力也不弱,的确有大放狂言的资格。 但林澄知你是真不当人子啊。 麻烦你来惹,出事找兄长,剑神有弟如你,真是好福气。 姜望颇为感激,看着林澄知说道:“此事不必劳烦剑神前辈,纵是澡雪境巅峰大物,想要从上庐出剑至苦檀,那般遥远的距离,等剑到了,力量也会大打折扣,姜某不才,应该能抗得住。” 没有很大信心是一回事,却也不至于让姜望畏惧。 甚至那一剑,只要能接住,毫无疑问是难以想象的养分。 哪有将之丢弃的道理? 三千烟雨掌教若是就在眼前,姜望绝对没有半点迟疑,会直接朝着林澄知喊出“快请剑神前辈救我”这种话,身在苦檀的剑神能第一时间出手,剑至青玄署甚至只需呼吸间。 但像前面说的,上庐距离苦檀太远,远到无法估量,所以有此决定,是深思熟虑的,值得搏一把。 陈师冷笑道:“果然是年轻啊,就算掌教出剑至苦檀,力量会因距离而有损耗,又凭何觉得你能抗得住?明明有机会可活,偏要自寻死路。” 姜望说道:“总是要拿事实说话的,现在讥讽没什么意义。” 陈师再次冷笑一声,便要转身离开。 姜望好奇问道:“你去哪儿?” 陈师驻足,说道:“我的确杀不了你,所以便不打,等着两日后你要死的时候,我会再来。” 姜望好笑说道:“你是杀不了我,但我没说不杀你啊。” 陈师平静的面容骤然凛冽,沉声道:“你敢杀我!?” 姜望无奈说道:“你真的该好好修行了,简直有辱澡雪境的修为,都说两日后上庐有剑会抵达苦檀杀我,都是这般局面了,我凭啥要让你活着?” 陈师面色无比难看。 “你这是一点后路都不打算给自己留啊。” 姜望不解道:“我不杀你,你们掌教就不杀我?他既然无论如何都会杀我,你是死是活,对结果有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 陈师面色更难看。 他看向荀修真,说道:“这里是青玄署,就让他这般任意妄为?” 荀修真暗暗咬牙,这个时候,你扯我干什么! 但思来想去,剑神不帮忙的情况下,姜望没有半点生还的可能,此时相助陈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换句话说,姜望是苦檀人,年轻的暂代行令也是苦檀人,要执掌青玄署,反而帮着外人欺压自己人,荀修真是没什么所谓,但年轻的暂代行令事后处境就会很尴尬。 他现在代表的就是苦檀暂代行令,要让行令在苦檀失了人心,再用何种手段,也终究在苦檀人心里埋下隐患,年轻的暂代行令修为尚浅,他总不能一辈子留在苦檀帮衬吧? 单是剑阁林澄知无视三千烟雨也要找剑神救姜望的事情,荀修真事后纵能镇压苦檀各宗掌教臣服,又怎么压得住剑阁? 是帮陈师,还是继续旁观,要看到底哪一个更值得。 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林澄知已然率先开口说道:“上庐的跑来苦檀耀武扬威,只得了殿前第五名,神气什么?还不是败给了我苦檀修士,又到底是谁在任意妄为?真是给你们脸了!” 陈师气急,可林澄知有个剑神兄长,他也不敢用难听的话反击。 姜望则直接举刀,说道:“别垂死挣扎了,我得在你们掌教出剑前,好好准备一下,可惜你是看不到我如何让你们掌教的剑铩羽而归这件事,就让你陪那姓宁的到幽冥地府继续逞威风吧。”33 声音落下。 刀锋寒意呼啸。 似有冰雪席卷长街,沿途结出厚厚冰霜。 陈师咬牙孤注一掷,将重剑舞得虎虎生风,黄庭炁疯涌而出,甚至再有元神出窍相助,可谓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了出来。 置之死地,往往能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力量。 长夜刀意被轰散少许。 姜望没有觉得意外,反而很是惊喜。 他执刀往前迈一步。 陈师便往后退一步。 虽然没有想退,但强大的压迫感,让他不得不退。 直至此刻,他仍是震惊于姜望强横的修为。
很明显,姜望根本没有展现全部的力量。 他心头杀意在减退,慢慢变成恐惧。 眼看着汲取养分的数量变得迟缓,姜望微微摇头,一鼓作气,刀意再盛一层楼! 陈师哀嚎着,落得同年轻男子一般的下场,连带着元神一块,消散于天地间。 长街再静。 各宗掌教骇然看着姜望。 上庐三千烟雨战力前五的陈师,一位澡雪境大修士,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斩杀?! 他们深知姜望弱冠澡雪,天赋极高,可无论从哪方面都难以避开年轻这两个字,弱冠澡雪代表着姜望能够走得极远,只要没有半路夭折,破境澡雪上是必然的结果,毫无疑问的未来天下大物。 但这件事情有前提。 弱小者能因此屈下,以谋前路,而谋的道路仍是虚无缥缈、 谁也不清楚姜望会不会半路夭折,天赋越高,夭折的概率也就越高,但除了弱冠澡雪,再有傲视澡雪的力量,只要没有到处与人结仇,强大者第一目的是招揽,甚至收徒,哪会先想着将其扼杀? 只有一开始就和姜望有仇的人,才会因为看到姜望的强大,第一时间想着除掉他。 苦檀各宗掌教当然跟姜望没有仇。 同是苦檀人,姜望强大如斯,在他们心里的地位自然高过了荀修真。 尤其是青山宗掌教,他很清楚看见,自己的徒弟陆秀秀是和姜望一块的。 莫非是两情相悦? 想到姜望从酒仙郡来,确实会路过樟下,定是发生了些很美好的事情,否则孤傲如陆秀秀,怎会跟着姜望一块来青玄署? 青山宗掌教顿时满眼喜色。 但有旁边妙妙峰峰主提醒,他忽然醒悟。 眼下姜望可是面临着更大的危机。 上庐三千烟雨的掌教,澡雪境巅峰的大物,要朝着苦檀出剑,不日便会杀了姜望。 青山宗掌教面色复杂。 他看了一眼林澄知,悄悄上前低声道:“姜先生虽说要独自接下燕惊堂一剑,哪怕能够做到,但谁能保证真的只有一剑?依我看来,仍需剑神阁下出面,方才稳妥。” 林澄知皱眉,这话很有道理。 最起码能防患于未然。 姜望若是死了,对于剑阁,甚至苦檀都是莫大损失。 他朝着青山宗掌教点点头,未曾多想对方为何这般为姜望考虑,只道大家都是苦檀人,本就是应该的。 林澄知默默以剑意通知自家兄长,姜望那边吐出口浊气,从陈师身上汲取到的养分,整体看来,还是不错的,虽然对要抗住澡雪境巅峰大物一剑的帮助可有可无,但修为终是又强大了一些。 众人沉默着回到青玄署。 也无需收拾什么,陈师和年轻男子皆是死的渣都没剩。 青山宗掌教和两位峰主也有了机会询问陆秀秀。 惊蛰宴又因姜望暂止。 林澄知仿佛主人般安排小鱼等人,荀修真和骆岘山与姜望待在一处。 “我本该质问你赴宴来迟的事情,但你最多两日便会死,好像也没必要再说什么。” 荀修真在廊下负手而立,注视着三三两两巡逻的镇妖使,以及远处比较散乱的各宗掌教。 姜望在荀修真身后,直接坐在廊沿木杆上,很随意般说道:“我距离最远,而且路上降妖除魔,的确耽搁了些工夫,我反而很想问问阁下,姓宁的能够这般肆无忌惮,是有你默许的缘故?” 站在一旁的骆岘山眉头微挑,示意姜望慎言。 荀修真不是陈师,两者无法相提并论。 隋国澡雪境修士里,荀修真能排在前五十位,陈师则远远够不上。 这里面是包含着澡雪境巅峰修士在内的。 整个苦檀,除了剑神,没人能赢荀修真。 在骆岘山看来,姓宁的闹这一出,某种意义上也是好事,是让姜望又多活了两日。 否则荀修真因为姜望赴宴迟到雷霆大怒,若是姜望再挑衅几句,怕是直接就没了。 就算姜望轻描淡写斩了陈师,也无法改变这种结果。 荀修真不止是来自神都青玄署,更是首尊褚春秋的左膀右臂,是全隋青玄署里的第三战力。 虽是青玄署,制衡各境宗门,却也没有比大宗多一位澡雪境巅峰。 因为褚春秋是全隋澡雪境巅峰里的前五,更是因为青玄署由国师建立,是隋帝手底下一把利刃,真正让各大宗门俯首的并非青玄署三个字,而是其背后的意义。 那么只要没有随便违背青玄署,各境澡雪巅峰修士稍微凌驾一些,神都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不然澡雪境的青玄署行令,横在宗门里澡雪境巅峰大物的头上,对后者不单是一种屈辱,长此以往,更容易出问题。 但姜望无视了骆岘山的提醒。 荀修真回眸看着他,说道:“是觉得眼下局面,我没必要抢在燕惊堂前面杀你,所以便敢用此般语气跟我说话?” 姜望平静说道:“我大概理解,或许你有自己的考虑,等姓宁的真的触及底线,你会出手,但我更想让你明白,青玄署的职责是降妖除魔,保护百姓,那姓宁的所作所为,于百姓而言,与妖魔何异?”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四章 笼中雀(上)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九十四章笼中雀姜望正视荀修真,说道:“这里是苦檀,你是来帮那个新行令立威的,无视苦檀百姓安危,默许上庐姓宁的肆意妄为,阁下底线设得太高了些,若是青玄署脚下百姓都仇视那位行令,他年纪轻轻,如何在这个位置上坐得住?” “难道你会帮着新行令,除掉一城百姓不成?” 荀修真默默看着姜望,说道:“我的确做错了些事情,幸而姜先生出手果决,才没有酿成大祸。” 骆岘山很意外荀修真会服软。 他因此想到,看来那位年轻的暂代行令,真的就是苦檀青玄署新任行令了。 这就是荀修真从神都来到苦檀的最大目的,若因姓宁的,导致新行令上任受阻,荀修真怕也难辞其咎,能直接认错,更说明那位年轻行令的身份不简单。 至少在荀修真眼里,上任行令一事不容有失。 相对的,其他事情便都没那么重要。 姜望没有想极力得罪荀修真的意思,谁让上庐有位澡雪境巅峰大物正准备出剑杀他呢,所以说到这里,他便转了话题,问道:“怎么没见那位年轻行令?” 荀修真微笑说道:“因为你姗姗来迟,他等待期间,便稍作修行,很凑巧,即将铸就黄庭,等他堪悟洞冥,自会露面。” 姜望暗暗咂舌。 哪怕清楚这位年轻行令修为很低,但没想到这么低。 居然是个百日筑基都没完成的菜鸡。 无需再想,要么是褚春秋的好大儿,要么就是比褚春秋地位更高的大人物的子嗣,否则哪来的运气能一步登天,直接担任苦檀青玄署行令之职? 他总不能是气运之子吧? 骆岘山见荀修真已然毫不在意的模样,虽然心里仍是稍有别扭,但还是朝着姜望问道:“上庐三千烟雨掌教燕惊堂,在隋国大物里纵使排不上前列,也是难以估量的强者,他出剑苦檀,你真能抗得住?” 姜望笑着说道:“我有信心能活着,当然,也有可能会死。” 骆岘山想着,你这是说得什么屁话? 很明显是死定了。 可这般毫无忧虑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荀修真说道:“陈师以秘法通知燕惊堂,情况很快就能落到他耳朵里,再给予他震怒且平复心绪的时间,要么今夜丑时以后,要么是明日,别妄想真的要两日才能剑至苦檀,你没有任何准备的时间,何况一日或两日,根本没有区别。” 姜望没说什么。 这应该算是他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大危机。 但不知为何,他的确慌不起来。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自己陷入慌乱呢。 该吃吃,该喝喝,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上炀郡好像没有海。 那就看看山景吧。 姜望在酉时出了城。 目的之一,也是为了给燕惊堂准备落剑的位置。 所以他没有让小鱼等人跟着。 要劝阻小鱼是个很难的事情。 好在有姚观海帮忙。 但独自在山中看景的姜望,身边还是多了陆秀秀。 青山宗掌教及两位峰主询问陆秀秀为何在此,其实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等陆秀秀说出真相后,青山宗掌教才惊觉,这两份答案差之甚远。 周小明得罪了姜望,被斩。 青山牌被姜望身边啃着包子扛着镰刀的丫头踏碎。 青山镜守门人是妖怪。 陆秀秀命不久矣。 有上庐三千烟雨一事,姜望确实忘了让青玄署护送陆秀秀去神都的事情。 哪怕青山宗掌教及两位峰主得知了妖狱,也没有直接传扬开来,而是单独找了荀修真。 陆秀秀便出了城。 姜望躺在藤椅上,神国力量仍未消散,目前能维持整整一日,余下时辰还很多,他当然更希望燕惊堂落剑苦檀是在神国力量消散两个时辰后,那样的话,神国力量再次涌现,能多汲取一波养分。 两个时辰是更好的条件,因为神国力量消散,会让姜望虚弱一段时间,虽然致命的威胁能很快让神国力量再次涌现,终究对姜望的损害颇大。 姜望唯一紧张的,便是燕惊堂落剑恰好就在神国力量即将消散的时候,但想着应该不至于这么倒霉。 哪怕正好也能让力量消耗到临界点,像在栖霞街对战李浮生那样来汲取养分,可没有余下时间抵挡的话,一旦汲取的养分不够,他就会直接被抹杀。 不管怎么说,要接下燕惊堂一剑,都有极大赌的成分。 或许这一剑,便可以让第二类真性彻底醒来。 而这又会是难以揣测的隐患。 到底是澡雪境巅峰的力量诱惑太大,能让姜望没有绝对自信的情况下,仍然要这么做。 他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会死。 而澡雪境巅峰大物全力出剑能给予他的养分,是他斩杀数十澡雪境大妖都无法比拟的,这谁能忍得住? 富贵险中求,便是如此了。 ...... 傍晚时分,晚霞初显。 使得山间景色更是瑰丽。 陆秀秀带来了些吃食。 有荤有素,却也相对简单。 姜望饮了一口酒,侧目看向旁边直接席地而坐的陆秀秀,问道:“你不怕燕惊堂提前剑至,被殃及池鱼,无辜惨死?”
陆秀秀面色平静,说道:“我想着能帮你点忙。” 姜望很意外,问道:“你能帮我什么忙?” 陆秀秀微微蹙眉,这话就有些瞧不起她了,可事实上,姜望有资格瞧不起,所以她没有生气,说道:“妖狱的存在有利有弊,哪怕是澡雪境巅峰大物,出剑也要携炁,若有妖狱能将炁吞噬,燕惊堂那一剑便形同虚设。” 姜望轻笑一声,说道:“燕惊堂的剑,会携带极其庞大的炁,那足够让妖狱直接开启,就算你只吞噬一部分,目的是减弱燕惊堂一剑的力量,可尝到甜头的妖狱,是你无法掌控的,它会囫囵吞枣般吃个饱,那是比燕惊堂出剑更大的危机。” 陆秀秀认真说道:“我有信心能控制妖狱。” 姜望说道:“不,你没有。” 陆秀秀无语看着他。 荀修真的身影落入山野,说道:“魅孋能把妖狱搬入你的黄庭,更能让妖狱相对稳定,没有直接吞噬你的炁,我想更大的原因,是妖狱本身足够强大,它瞧不上你的炁,这才给了魅孋能暂时掌控它的机会。” “妖狱的存在最是不可捉摸,它是漠章的一门神通,但又像是活物,真正的漠章妖狱被打碎,散布人间,碎片有大有小,前者当然更具灵性,后者只是趋于本能。” “我猜想,妖狱始终存在于某处,漠章只是将它召唤了出来,否则没办法解释妖狱的特性。” “现在你黄庭里的妖狱是因为没有能吸引它的炁,才多数处于沉睡状态,再有魅孋某种秘法的压制,才只是随着你的修行,吞掉新生炁的一部分。” “但如果你真的想利用妖狱吞噬燕惊堂的炁,那就是在试图唤醒它,它醒来的那一刻,会瞬间吞噬方圆数百里的炁,甚至有可能让在此范围里的修士,直接因黄庭炁枯竭而殒命。” 正常的消耗,黄庭炁是不会枯竭的,因为修士可以再生新的炁,那只是暂时消耗一空,可若是枯竭的话,就很难在短时间里有新生的炁,妖狱会直接把修士吞噬,化为枯骨。 漠章战役里,妖狱吞噬的修士数量,要比双方厮杀陨落的更多十数倍。 能吞噬炁的妖狱,是人间最大的劫。 烛神漠章可以杀尽当世修士,但后世总会有新的修士出现,而没了炁,修士无法修行,才是真的彻底泯灭。 好在妖狱有极限,能被摧毁,能被封禁。 只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小的妖狱,澡雪境修士就能封禁。 大的妖狱,澡雪境巅峰修士也要拼尽全力。 完整的漠章妖狱是无数澡雪境以上的先辈合力才打破的,致使当世澡雪以上的大物不足十人。 更因烛神战役仙人陨落,飞升路的断绝,让澡雪之上的那个境界也出了些问题,这便是荀修真也难以洞悉的隐秘,甚至搞不清楚那个境界真正的名字。 只清楚,这些年里,新晋澡雪以上的唯有满棠山山主唐棠一人。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唐棠的资质有多么夸张,资质是包括天赋悟性心性等各方面,并不单指一种,各方面皆出类拔萃,甚至达到极致,那就可以称作完美。 相比于人间其余大物,唐棠的年纪实在太小。 不管是国师认为韩偃能超越唐棠,还是资质同样夸张的何辅麝,人们不得不承认,至少目前,没人能比得上唐棠。33 荀修真因为妖狱想到很多,就算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但凡让很大的妖狱开启,都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他看着陆秀秀,说道:“等惊蛰宴后,我会亲自带你去神都,能把妖狱安稳拿出来,且保证你能活着,想来只有国师大人可以做到。” 陆秀秀犹豫道:“试一下呢?” 荀修真皱眉道:“你想让整个上炀郡陪你试?” 陆秀秀不再说话。 那可能真的试试就逝世了。 很快,山间又只剩姜望一人。 随着夜幕降临,漫天星辰遍布,山间昆虫鸣叫,悬挂夜空的一轮明月,洒下银辉,照在藤椅上姜望的身上,竟隐隐约约呈现出银白的光芒。 姜望从来没有真正修行过。 因此也让他根本不懂得怎么修行。 他只是下意识运转了一下神国给予的气息,天地间的炁便纷纷涌入神国,转了一圈,又溢散开来,如此往复,神国里的山峰树木花草及所有生命,冥冥中像是更纯粹了些。 那是很难直观感受的变化,姜望只是有这种感觉,却看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 被困于某处的第一类真性,感受似乎更强烈一些。 祂抬眸注视着姜望,面色前所未有的认真,说道:“你其实很紧张吧?哪怕表面是真的若无其事,但内心深处最诚实,因为我看到了七岁那年,你第一回踏出房门,看见外面雪景,难以抑制的情绪。” 姜望淡淡说道:“我都快忘了。” 白望笑道:“你的心没忘。” “长到七岁,连屋门都走不出去,门里门外都有人看着你,就像被困在笼中的雀,既渴望打破牢笼,又害怕出去就会死,小小年纪,心绪便繁杂无比,那么直至现在,你又是否真的走了出去?”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五章 笼中雀(下)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九十五章笼中雀“你能看到外面雪景是意外,是因为当时侯府里发生了一些事,导致看着你的人有所疏忽,但你也只是看了一眼,那扇门就被重新关上,因为寒风袭身,你大病一场,那些照顾你的人全被处死。” “虽然能见面的次数不多,可每次见面,姜祁确实把父亲这个身份做到了极致,那也是你第一次见到他另外一面。” “从小到大,你最熟悉的人,每日里陪你玩的人,满身是血躺在雪地里的画面,你当时又在想什么?” “虽然十四岁那年,你第二次踏出房门,是因为身子好转,被允许,可你踏出房门的那一瞬间,又在想什么?” “在那之后,你试图踏出府门,但没有人真正清楚,你当时的想法,只道你在家里待了太久,终于能出门,屡屡想着偷跑出去,这件事很正常,可你最清楚,那是为什么。” “所以,你到底在想什么?又是否真的走了出去?” 第一类真性白望的声音在姜望耳畔经久不息。 他觉得有些头疼,有些烦躁,有些愤怒,最终皆化为两个字,“闭嘴!” 白望在神国里静静看着姜望,说道:“你一直心怀愧疚,责怪自己,想得太多,便更容易钻牛角尖。” “世间有黑白,有对错,或许黑白分明,但又怎么真正分辨对与错,每个人行事,在他的立场上,他自然是对的,但可能在别人眼里他是错的。” “你踏出房门的举动当然没有错,姜祁因为害怕自己孩子死亡,从而愤怒,也没有错,而那些照顾你的人又何错之有?” “你以前对待姜祁的漠然,真的只是因为很难见面,所以长久之下,感情变淡?” “其实是因为对他的恐惧,甚至是仇恨,他很爱你,爱到极致,为了你,能够放弃他自己的仇恨,只是别人不愿放过他,所以他还是死了。” “是对那些人的自责,也有对姜祁的自责,你从小到大,甚至都没有跟姜祁好好说过几句话。” “前面是因为姜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后面是你不愿跟他说话,看着姜祁满面愁容,生了白发,你当时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毕竟你怎么也想不到,匆匆一别,便是永别。” “你第一次试图离府的目的,是想找到那些人被葬之地,找到他们的家人,你想弥补,其实所有的一切都被童伯看在眼里,可那些弥补并不能让你释怀,只是藏在了心底深处。” “你始终将自己困在七岁那一年,那幅雪景最是记忆犹新,可你只记得美好的愿望,却刻意忽略雪景下猩红的血色,你再怎么想遗忘,它一直都在那里,它会变成一把刀,刺穿你的心脏。” “没错,举起你手里的刀,狠狠刺下去!” 白望的情绪渐渐激昂,祂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 姜望举着长夜刀,随意识入神国,在白望愕然的表情里,横在祂的头上。 “我有点小觑你了,之前我多有防备,所以你没有真正做什么,其实是在等待机会,这一刻才是心魔劫的体现,说实话,还是让我有点失望。” “但我要感谢你,让我能正视七岁那年的事情,每一个细节都让我重新体会一遍。” “而我想说的是,他们死了,姜祁也死了,但每一年每一日都可能会死的我,依旧活着,我很清楚记得,七岁以前的每一日,他们都会很温柔看着我,一遍遍告诉我,要活着,要很认真的活着。” “他们死前注视着我,我尚存一丝意识,看得很清楚,他们很愧疚,是愧疚没有照顾好我,与其说是姜祁杀了他们,他们更是因为自责,因为他们觉得害死了我,那反而让我的愧疚感更胜。” “我没有因大病一场而死,也是因为他们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让我坚持抵抗,活了下来。” “过去能够铭记,却不可陷入其中难以向前,姜祁想让我活着,他们更想让我活着,那我便该更好的活着,带着他们一起,每个人都能很好的活着......” “那么身为曾经我的你,就带着愧疚感,替我陪他们吧。” ...... 第一类真性化作星辰在神国混沌里闪烁。 姜望平静看着夜下山景,心如止水。 灼热气息在其周身萦绕,有些沸腾。 修行本身不会增涨他的修为,但对神国有些好处,那更像是能够洗涤神国,让那里的生命更鲜活,因此使得姜望的元神更强大。 再加上第一类真性的回归,便拥有了姜望自身近九成的道行。 仅差一成,就等同第二类真性。 姜望有尝试着继续修行,效果便没有那么显著。 但隐隐能感觉得出来,神国力量维持的时间又延长了。 于是乎,他真的开始观山景。 青玄署里,骆岘山看着林澄知,问道:“你已通知剑神?” 林澄知点头说道:“我兄长也在等着,姜望真撑不住的话,他会出剑。” 骆岘山凝视城外山野,说道:“姜望此刻究竟在想什么?居然真的在看风景?” 武夫虽不像修士那般能神游野外,但骆岘山毕竟是宗师境武夫,而且那片山野距离并不远。 林澄知犹豫道:“临死前最后赏一赏景色?”
骆岘山摇头说道:“若明知会死,却不逃,当是真有把握,他以前不是没做过这种事,不管我们怎么猜疑,但结果都是他赢了。” 林澄知说道:“可那是燕惊堂啊,澡雪境巅峰的大物。” 骆岘山说道:“既然剑神阁下已知晓,姜望怎么都不会死的,我们再猜他的想法,没有什么意义。” 林澄知撇嘴说道:“意义在于好奇,很好奇的事情,没有答案,你不难受么?” 骆岘山看了他一眼,说道:“不难受。” 林澄知瞪眼。 青玄署某处暗室门外。 荀修真看着从黑暗里走出的身影,微笑说道:“恭喜行令破境洞冥。” 穿着镇妖使服的年轻人,点点头,问道:“姜先生可来了?” 荀修真说道:“来是来了,但惹了些麻烦,上庐三千烟雨的掌教会出剑苦檀杀他,若是快的话,今夜就能到,而我估摸着,应该会在明日朝阳升起时。” 年轻行令皱眉道:“详细说说。” ...... 隋国上庐,疆域要比苦檀小一些,但修士数量以及澡雪境都远胜苦檀。 三千烟雨是上庐数一数二的大宗。 燕惊堂更是上庐最强者。 他最是喜欢在竹林里打坐修行。 往常除了徒弟,没人会来打搅。 所以陈师的消息也没有直接通知给燕惊堂,因为通知不到,得了陈师消息的三千烟雨战力第二的蒲掌律,第一时间便赶至竹林。 在蒲掌律踏足竹林的一瞬间,就被燕惊堂感知到。 “何事?” 他没有睁眼,很平淡的问了一句。 能让蒲掌律亲自出现,必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但燕惊堂依旧淡然自若。 只是下一刻他就无法保持淡然。 “宁儿死了?!” 蒲掌律神情复杂的点点头,说道:“是苦檀那个弱冠澡雪的家伙杀的。” 当初西覃陆司首入隋,大隋国师神现磐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燕惊堂了解甚少,但蒲掌律很清楚,最早是菩提修士有玄入隋,再有与裴皆然的最强洞冥之争。 国师指出姜望弱冠澡雪,镇守磐门的何郎将接着与陆司首一战,紧随其后的奈何海之乱,虽然重点并非弱冠澡雪,但苦檀磐门实在发生太多事,各境强者很难不注意。 “陈师呢?” 燕惊堂面色阴沉。 蒲掌律说道:“根据送来的消息,陈师并非那人的对手,目前生死不明。” 燕惊堂眯眼说道:“弱冠澡雪......呵呵,有此天赋,且行且珍惜,未来必是一方大物,但国师在磐门发现他的时候,就该将他带去神都,既然没有,就一定存在什么原因。” 蒲掌律犹疑道:“可如果国师是在磨砺他,我们贸然出手,难免会得罪国师。” 燕惊堂说道:“宁儿不能枉死,只因猜测国师的想法便让他继续活着,我心难安,就算国师看重他,他又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等他成长到我这般程度,不知要多少年,何况期间随时都有可能夭折。” “隋覃两国除了巅峰大物的掣肘,便是澡雪境巅峰修士的对垒,谁都明白该怎么选。” “国师真想保他,自会出手拦截,但此剑,我不得不出,甚至要将他挫骨扬灰,方能解心头之恨!” 蒲掌律欲言又止。 对那姓宁的,蒲掌律并不是很喜欢,因为对方很虚伪,仗着掌教的喜爱,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甚至某一次,姓宁的敢出言羞辱他,在他想揭穿其真面目时,姓宁的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到最后,险些让他被掌教惩罚。 而掌教更相信那姓宁的,蒲掌律不止一次怀疑,姓宁的其实姓燕。 他很清楚,若再次劝阻掌教,说出不值得冒风险的话,燕惊堂恐怕第一剑就会杀了他。 明明燕惊堂是上庐第一强者,三千烟雨却偏偏不是第一大宗,很大原因便在于此,三千烟雨没有真正一心,哪怕蒲掌律很愿意,但掌教的行为,让他很难再愿意。 他唯一能做的是为三千烟雨好,绝非为掌教好。 此刻蒲掌律甚至想着,如果国师能直接把燕惊堂抹杀,三千烟雨换个新掌教,说不得也比现在好得多。 燕惊堂是很老一辈的澡雪境巅峰,在漠章战役里曾斩妖无数,苦檀剑神都只是后辈,以往的燕惊堂并非像现在这样,是在姓宁的出现后?或许更早。 护犊子这件事没什么错,但护得太过,为了犊子能让宗门陷入危机,甚至不在意宗门的程度,那就是错得离谱,怪不得这么多年,燕惊堂一直在修行,却没有半点能破开澡雪的迹象。 到了这个境界,该是更清楚这一点,燕惊堂却好像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除非自知没希望破境澡雪之上,有些破罐子破摔,可又不信邪的待在竹林里修行,一步不出,仿佛陷入了极致的自我矛盾。 蒲掌律意识到,掌教出了很大问题。 然后抬眸便瞧见,燕惊堂斩出了他最强的一剑,名为三千烟雨,划破天际,直入苦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六章 剑雨破朝霞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九十六章剑雨破朝霞今夜月色很美。 景色也很好看。 姜望静静躺在藤椅上,缓缓闭起眼睛。 很快便有轻微的鼾声响起。 他睡得十分香甜。 青玄署里一直在注视着山野的各宗掌教,面面相觑。 我们这些旁观的紧张得要命,怎么主角儿睡得这么香? 虽然姜望睡着的样子很好看,有山间夜景的衬托,更是美如画,可不该是这般画面啊! 他们以很复杂的心情就这么一直看着姜望睡到卯时日出。 朝霞在山头氤氲。 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浓郁且艳丽,像是一块巨大的彩绸铺在天空中。 彩绸的交错融合,形成了一幅美丽而神奇的画卷。 那一刻,让目睹者的心灵也仿佛随之得到了净化和放松。 但朝霞里很快出现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使得画卷美感直接被破坏。 站在青玄署屋檐上的林澄知,沉声说道:“剑来了!” 各宗掌教打起精神。 毕竟皆是洞冥巅峰修士,哪怕眼睛睁了一夜,也没有半点酸涩和疲倦。 他们都无法想象姜望该怎么活下来。 尤其是姜望直接若无其事般在山间睡了一夜。 他们皆是不敢眨眼,以更复杂的情绪凝视着那般景象。 长平十五年春。 上庐有剑至苦檀。 就像是跨越历史长河,璀璨烟雨划破天际,扰乱朝霞,目标极其明确。 燕惊堂的三千烟雨,看似一剑,实则三千剑。 那已然证明着燕惊堂必杀姜望的决心。 只是看着那般画面,青玄署里各宗掌教便心生绝望。 燕惊堂的剑仍有段距离,看着很近,其实很远。 三千烟雨剑覆盖苦檀各郡,仿佛流星划过,让每个人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躺在藤椅上的姜望,眼皮微颤,悠悠醒来。 他若无其事的伸个懒腰。 精神状态饱满。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起身来到小溪边,捧清澈溪水洗了把脸。 然后收起藤椅,找了个很不错的位置,执刀而立。 看着那副画面的人,神情各异。 燕惊堂的剑既已入苦檀,自然来得很快,璀璨烟雨携着噼啪脆响,第一剑刺破朝霞,直袭姜望面门。 神国力量仍有四个多时辰才会消散。 燕惊堂的剑,便来得刚刚好。 没了第一类真性的隐患,又休息得很好,姜望正处在最巅峰的状态。 他毕竟曾向满棠山执剑者出刀,这来袭的第一剑,在他看来,根本不值得出刀。 但也很清楚,璀璨烟雨里隐藏的剑才是燕惊堂真正的剑,三千剑只有一剑是最强,可剩下的两千九百九十九剑,依旧具备着轻易抹杀寻常澡雪境修士的力量。 别的不说,燕惊堂为了杀他,斩出这样一剑,实属杀鸡用牛刀。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燕惊堂的性格,也能看出他的确很疼爱自己徒弟。 心魔劫前后,姜望的想法有了些变化。 他平静面对来袭的第一剑,那一剑裹着很浓郁的杀意,可相比后面的璀璨剑雨,无疑是小巫见大巫。 周围的炁开始躁动,四处流散,磅礴肃杀的气息裹挟狂风呼啸,破坏着山草树木。 荀修真能做的只是护住这座城,但饶是如此,奔散的气息仍是让城中百姓乃至修士切身体会,于是乎,娄伊人率领着镇妖使们伙同各宗掌教合力撑起屏障。 相比于城中的混乱,姜望始终平静,微微抬头,认真看着那一剑落下。 事实证明,极其遥远的距离,让燕惊堂的剑力量大打折扣,第一剑来到面前时,已不足以轻易抹杀寻常澡雪境修士,最多是重伤,那么燕惊堂会特意斩出三千烟雨,属实是极正确的选择。 毕竟有三千剑,就算力量很大减弱,也足够抹杀世间任意的澡雪境修士。 除非姜望是澡雪境巅峰修士,否则在这一剑下,必死无疑。 随着第一剑砸落,以姜望为中心方圆数百丈直接被清空,花草树木皆被剑势轰成齑粉。 姜望站的笔直,衣袍猎猎作响,发丝狂舞,脸上都掀起波纹,阵阵刺痛。 然后他轻描淡写递出一刀。 璀璨烟雨里的第一剑顷刻崩散。 紧跟其后的是第二剑和第三剑。 再是第四剑、第五剑、第六剑...... 姜望始终站在那里,除了挥刀,没有别的动作,甚至脚下未曾挪动分毫,等各宗掌教反应过来的时候,姜望已经斩碎了三千烟雨里的第七十九剑。 他周围是一片狼藉。 因为提前就被姜望挥刀斩破,影响的范围一直维持在方圆数百丈,朝外蔓延的速度很慢,那源于接下来的一剑是否更强。 只是能勉强重伤澡雪境修士的剑势,哪怕破了七十九剑,姜望目前汲取到的养分仍是相对而言较微末的。 修为越高,所需养分也就越多,想要有明显增涨,这些远远不够。 甚至汲取的养分还没有能弥补他消耗的速度。 最关键就在于三千烟雨里隐藏的一剑,不敢奢望能破境澡雪巅峰,但想着足以让他修为拔高一大筹。
前提是,能接得下那一剑。 ...... 青玄署里,林澄知撑着屏障,面露一丝震惊。 “姜望这家伙是怪物不成?哪怕三千烟雨前面的剑没有太夸张,可他一口气直接斩碎数十剑,那是足以轰杀澡雪境修士的力量,却连他一根头发都没伤到?”m. 身为武夫的骆岘山没能力支撑屏障,他就站在林澄知身侧,由衷说道:“姜望真有可能抗住燕惊堂的剑,但麻烦的是,如果燕惊堂没能隔境一剑杀死姜望,会不会亲自跑来苦檀?” 林澄知说道:“有我兄长在,除非燕惊堂真的不顾一切,但我想他没那么傻,真要亲自跑来,无非是自取其辱罢了。” 剑神战力在隋国前十位,燕惊堂再强也得靠边站,只是上庐最强有个屁用,苦檀整体修士的境界再低,剑神一人就能把各境最强者打得抬不起头。 除了个别的境,隋国战力前十大部分是在神都,神都大物不出,有几个能压得住剑神? 骆岘山也表示赞同。 燕惊堂真的亲至苦檀,就不再是与姜望之间的事情,而会是两大澡雪巅峰的对垒,无论怎么想,燕惊堂也赢不了剑神,再是疼爱,只是因为一个徒弟,把自己的命给搭上,怎么都不划算。 另一边,荀修真亦是惊叹姜望的表现。 哪怕姜望曾轻而易举击败陈师,让荀修真对待他颇为高估,可能轻松斩碎燕惊堂三千剑的七十九剑,要比打败好些个陈师都要来得骇人听闻。 何况现在已经不止七十九剑,而是上百剑。 “此子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啊。” 年轻行令无法清楚目睹,因为燕惊堂的剑过于亮眼,他境界低微,能睁着眼睛便已是极限。 “修行路艰难,为何姜先生能如此超乎常人?” 荀修真说道:“他有弱冠澡雪的天赋,想必其余方面也是出类拔萃,比常人走得快些,更能走得稳,姜望的资质怕是不弱于唐棠,弱冠澡雪只是其一,并非他的全部,否则难以解释进境之快。” “能没有半点气喘拦下燕惊堂上百剑,就已经可以证明,他的修为是实打实的,甚至某种意义上,他资质可能比唐棠更高,毕竟唐棠没有弱冠澡雪,在澡雪境里,也没有像他这般进境神速。” “能否超越唐棠的前提条件,是他在未来三十年乃至二十年间破开澡雪,要知道,唐棠至今也仅有一甲子年岁,没有人比唐棠更早破入那个境界。” “隋国上一辈有唐棠,这一辈有韩偃、何郎将,有姜望,他们真正成长起来,就会是隋国难以想象的力量,说不得能一举压垮西覃。” 荀修真很难再有气,只要姜望没有半路夭折,毫无疑问会是隋国未来最巅峰的大物。 他已经想着回禀首尊,尽可能把姜望拽入青玄署里来。 年轻行令陷入沉默,神色有些异样,荀修真没有注意到。 ...... 姜望视线所及,是璀璨烟雨里百剑齐落,整个天空都好像被撕裂。 轰隆隆的惊雷炸响,让姜望再难以听到别的声音。 他面色前所未有的认真。 紧跟百剑后的是更多的剑,一股脑全砸了下来。 威势骇人。 姜望从单手改为双手握刀。 剑雨落,朝霞破,方圆千丈树木拔地而起,花草屑随风狂舞,又在瞬间湮灭。 山峰震颤,再有地牛翻身,呈现的犹如末日景象。 纵有屏障护着,城墙也在顷刻间开裂,各宗掌教及镇妖使们更多的催发黄庭炁,有些人已经面色惨白,难以支撑,不得已,荀修真将得自身黄庭炁大量引出,主要目的是护住百姓,那么届时就算城毁,也不至于酿成惨祸。 他有些恼恨燕惊堂,哪怕其目的是要杀姜望,但显然也不在意毁了整座城。 此般行事,已是犯了大错。 一次次的碰撞,姜望气血开始翻涌,他终于皱起眉头。 三千剑只余九百剑。 纵使汲取了颇为可观的养分,但一剑又一剑的来袭,没有半点停歇,姜望也难免有些吃力。 但他还是保持着平静。 有养分的补充,虽然没能抵消损耗,却也远远未到难以抵抗的地步。 他攥紧长夜刀,下一刻便直接甩了出去。 仿佛朝霞里新生的一抹夜色,狠狠撞在剑雨里。 狂暴的气浪朝着地面席卷,天上则是光与暗的泾渭分明,夜色吞噬着剑雨,遮盖了朝霞。 期间时有绚烂烟火绽放,让场景重又变得瑰丽。 距离极远的别郡百姓,看到的就是极致美丽的画面,或者说是天生异象,一时间街上站满了人,有孩子欢快奔跑着,甚至有画师难以忍耐激动的情绪,当场作画,留下这世所罕见的景象。 上炀郡某处,有两位姑娘也在抬头看着那般异象。 赵熄焰好奇道:“似乎有姜望的气息。” 旁边美貌如女子的白雪衣,皱眉说道:“你只与他见了一面,竟能对他气息这般熟悉?” 赵熄焰沉默看着他,拳头攥起又松,横眉道:“你别说话!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揍死你!” 白雪衣微笑说道:“每回都生气,你又揍不死我,何必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七章 是将所有都倾注在里面的一刀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九十七章是将所有都倾注在里面的一刀姜望伸手抓住倒飞回来的长夜刀,挑眉看着上空璀璨烟雨,原本横呈天际,现在只剩下一小片。 但他的神色却反而变得更凝重。 接下来就该是燕惊堂真正的杀剑了。 三千烟雨其实只是一剑,一剑化三千,是燕惊堂根据剑门剑招推演自创的一门招式,类似的剑招剑门里也有,但能做到燕惊堂这般程度的剑士也没有几个,由此可见,燕惊堂是很有剑士天赋的。 只是没有走真正剑士的路。 在燕惊堂的想法里,一剑化出的三百剑就足以抹杀姜望,这还是因为得知陈师不敌姜望给出的判断,那么在杀死姜望后,剩余的剑自会随他挥手消散。 可现在,三千剑,仅剩下九剑,姜望仍然活得好好的。 身在竹林里的燕惊堂,面色低沉的吓人。 蒲掌律没有能耐可以隔境目睹苦檀的画面,那是澡雪境巅峰及以上修士才能做到的,但从燕惊堂的表情来看,他也能猜出目前的局势。 第一反应当然是震惊。 此一剑哪怕有着极大距离的消耗,只能斩澡雪境巅峰以下修士,可那位弱冠澡雪的年轻人又如何抵抗?莫非是有国师或者苦檀剑神出手了? “掌教......” 蒲掌律想说些什么。 但燕惊堂直接打断了他,阴沉着脸说道:“真是没有想到,再是弱冠澡雪,于我眼里也如蝼蚁般的存在,竟可以拦得住三千烟雨剑,怪不得有胆杀我徒弟,若再给此子些时间,他怕是连我也能杀。” 蒲掌律惊骇道:“没有人帮他,是他自己的实力?!” 他猛然想到什么,顾不得别的,极力劝阻道:“若是这样,国师定然极为看重他,甚至收他为徒的话,有国师言传身教,别说澡雪境巅峰,破入更高境界也是板上钉钉,真要杀了他,掌教该如何面对国师的雷霆震怒?” 燕惊堂眯眼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国师并未出手,不管缘由是什么,此子活着有希望,死了也就什么都没了,难道国师会为了一个死人再让大隋少一位澡雪境巅峰?真要看重他,我尚未出剑,国师就该警告我了。” 蒲掌律哑口无言。 这的确很奇怪。 要说国师是为了磨砺那个年轻人,不至于做到这般程度,怎么着也会提醒燕惊堂,出剑可以,别真的要了他的命,但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情况下,无非是两种原因。 其一是国师会在最后时刻出手,目的是让那个年轻人体会生死间的磨砺,最终受伤害的只有燕惊堂,有提前说明就算了,一副放任不管的姿态,等着燕惊堂要杀死对方的时候,再制止,掌教怕是能气死。 其二便是国师根本没有在意那个年轻人,但能挡得下掌教三千烟雨剑的年轻人,蒲掌律怎么也想不出国师会不在意的原因,所以他认为第一种的可能性更高。 想到这里,蒲掌律欲言又止。 是再阻止掌教,还是趁着机会,给三千烟雨换个掌教? ...... 剩下的九剑终是朝着姜望砸落。 这里面隐藏的一剑,才是燕惊堂真正斩出的那一剑。 也会是三千剑里最强大的一剑。 甚至有可能抵得上前面那些剑的力量总和。 姜望面露一丝紧张。 要汲取养分,同时保证自己能活着,当然并非易事,如果真的撑不住,他会果断选择逃命。 因此,他也要全力以赴。 长夜刀的寒意凛冽到极致,神国的灼热气息滚烫,他认真盯着天上坠落的九剑,毅然斩出最强的一刀。 最前面的四剑,轰然崩散。 神国里掀起了一阵风。 第二类真性若隐若现的闪烁微光。 刀意摧枯拉朽崩散着一剑又一剑,最后三剑携着极其磅礴的气焰,形成风暴,在坠落大地的瞬间,风暴里悄无声息亮起一点金光。 是新生的第四剑! 姜望瞳孔骤缩。 原来燕惊堂真正斩出的那一剑,并不在三千剑里面。 余下三剑只是幌子。 隐藏的一剑出其不意,以极快的速度直袭姜望。 姜望能做的就是躲。 这一剑需在最佳的状态下抵御,猝不及防很容易被抹杀,他要调整状态,但时间来不及,所以只能先躲。 他往右侧疾冲。 风暴将得原本所在位置淹没。 三剑直贯地底。 范围瞬间席卷数千丈,呈现的是难以想象的鸿沟。 隐藏的一剑,已提前调转方向,追着姜望身影飞去。 姜望向前疾行,同时把自身力量催发至极限,找寻最佳反击的时机。 “燕惊堂竟做到此般程度,三千剑是真的三千剑,多出的一剑,是他又再化一,想要重新斩出第二剑三千烟雨,便又要耽搁一两日,在现有的剑雨里,多化一剑,以作杀剑更深的隐藏,他的消耗会很大,毕竟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杀姜望之心,可谓到了极致。” 荀修真沉声说道:“姜望能躲避就已经是极限了,虽然他前面的表现很是出人意料,真的挡住了燕惊堂的三千烟雨,但面对真正最强的一剑,只要被追上,必死无疑。” 他看向某处屋上的林澄知,说道:“只有剑神出手,才能救姜望。” 年轻行令好奇说道:“既然能挡得住三千剑,看姜先生的模样方才刚刚认真起来,最后一剑真的强到让他再无一丝生路?”
荀修真说道:“燕惊堂的三千烟雨剑,是一剑化三千,分散的剑势自然会有减弱,虽然相对寻常澡雪境修士而言,每一剑都是绝路,可真正由燕惊堂亲手斩出的那一剑,与化三千的剑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纵有距离消耗,也必须是澡雪境巅峰修士才能应付的。” 年轻行令说道:“但姜先生好像仍要做些什么。” 荀修真感慨道:“有此魄力,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哪怕姜望死在这一剑下,以澡雪境抗衡澡雪境巅峰的表现,甚至让燕惊堂不惜更大损耗,都该是后世人崇敬仰视的故事。” 年轻行令沉默片刻,说道:“但这并不像他。” 荀修真意外看向年轻行令,问道:“此言何意?你早就认识他?” 年轻行令平静说道:“见过。” 荀修真此刻才意识到,为何年轻行令非要等姜望来到才开宴,原本姜望一人迟到,是不可能推迟惊蛰宴的,他在想,这里面是有什么故事? ...... 看着青玄署镇妖使们有些人已经力竭倒地,但因为燕惊堂最后一剑追着姜望,屏障在抗住三剑风暴后,反而变得安稳,虽然已经摇摇欲坠,到了风吹便破的地步。 那是有无数符箓,洞冥境和洞冥巅峰修士,以及两位澡雪境合力支撑的屏障,若非只是余威波及,这层防护面对燕惊堂的三千烟雨该是不堪一击的。 骆岘山面色凝重看向林澄知,说道:“剑神该出手了。” 林澄知撇嘴道:“你跟我说什么?” 骆岘山挑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澄知说道:“我兄长要出手自会出手,他只是看着,我能说什么?” 骆岘山注视着山野里的画面,皱眉说道:“难道剑神认为姜望仍能撑一下?” 林澄知瞥了一眼青玄署某处的小鱼等人,说道:“她们都没急,你急什么。” 小鱼当然很急。 但前面姜望已经嘱咐过她,她只能相信公子。 姚观海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们想帮也帮不了,他不至于送死,许是有什么底牌还没用。” 这里面反而是汝鄢青最轻松,因为她最弱,山野里的异象,在她看来,就是很好看,便没有别的什么,什么都不懂,就意味着什么都不怕。 她理所当然说道:“好看先生天下无敌,那什么三千烟雨除了阵势夸张点,也没什么嘛。” 阿空在旁边啃着鸡腿儿,连连点头。 陆秀秀面色有些微白,看着汝鄢青欲言又止。 但没人在此反驳汝鄢青的话。 青山宗掌教忽然惊声道:“姜先生又出刀了!” 姜望出了一刀。 是狂奔时陡然止步转身,挥出了最势大力沉的一刀。 那一刀让他面色骤然苍白。 是竭力斩出的一刀。 是将目前所有都倾注在里面的一刀。 燕惊堂的剑携带惊雷炸响,两者狠狠相撞。 护城的屏障瞬间崩溃。 城墙在下一刻坍塌。 早有准备的荀修真,依旧面色白了一瞬,要护住全城百姓,甚至让百姓们毫发无损,他也需要全力以赴,这更像是在弥补过错。 因此,纵有城墙破,屋舍塌,百姓们却只闻风声呼啸,仍是能站得安稳。 但有惊吓是必然的。 姜望苍白的脸色又变得红润,是竭力抵抗燕惊堂的剑,让他难以呼吸,虽然明知第二类真性在焕发异彩,却无法分神去看,那有可能是取胜的关键,也有可能是更大的危险。 他现在唯一注意的就是大量养分的涌入,并在第一时间把增涨的力量再倾灌长夜刀上。 燕惊堂这一剑的力量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隔着一境出剑,尚有此般恐怖威力。 他衣袖破碎,持刀双臂鲜血淋漓,骨骼跟着咯嘣作响,被一剑推着持续倒退。 神国里第二类真性的光芒,在此刻绽放到极致。 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姜望随之精神一震。 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让得第二元神出窍。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红衣姜望。 原来不管是第一类或第二类真性,皆与姜望一般无二,哪怕是穿着,而在祂们沉睡又醒来后,第一类自称白望,穿了白衣,现在第二类穿了红衣,但姜望没有半点紧张。 在第二类真性醒来的一瞬间,姜望便很清楚,祂与第一类不同。 所以姜望第一时间说道:“出刀!” 红衣手里多了一把长夜刀,第二类真性拥有着与姜望同等的修为,不弱丝毫,但现在的第二类真性,却爆发出了比姜望更强半筹的气息。 于是,燕惊堂的剑再难寸进。 最终呈现的只是分庭抗礼,依旧没能一口气击溃燕惊堂的剑。 现在就是看谁更持久。 持续都有养分涌入神国的情况下,若是被彻底压制,自然很难翻盘,但在势均力敌的时候,姜望便能因为养分始终维持在巅峰状态,甚至会慢慢变得更强,而燕惊堂的剑因为长久消耗,就会越来越弱。 结果似乎已经显而易见。 但很快姜望就发现了一些问题。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八章 有剑去了上庐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九十八章有剑去了上庐第二类真性的气息在减弱。 燕惊堂的剑似是能够直击元神,有着某种克制。 “剑意?!” 虽然只是很微弱的一丝,姜望还是察觉到了。 燕惊堂并非剑士,却能以剑门之术领悟新的剑招,现在更是悟出一丝剑意,不免让人咂舌。 修士是百花齐放的,虽然当世真正占据主流的没几个,例如读书人的浩然气,皆因烛神战役而埋没,哪怕是剑门,也没剩几家,但终归存在着,便成了现下修士里杀力最盛之一,其二是刀客。 只要修为够深,不管是哪一门,当然都能成为一方大物。 而剑士的确会在同境修士里占据些优势,好比寻常修士面对武夫,只能避让,或者远攻,但剑士却能凭着剑气伤到体魄强横的武夫,剑意更能从里到外摧毁修士。 剑士重意,刀客重杀,除非修为比他们更深许多,否则任何手段都会落于下风,剑意及杀力,能伤身也能伤神,两者气息对神魂皆有无形压制,相当于未战便先矮一头。 修士能封闭元神借以躲避,虽然仍旧很难躲得彻底,但若是把元神直接亮出来,那就是刻意给剑士当靶子,不仅不会占据优势,反而会更占劣势。 万一元神被剑士一剑轰杀,那就是轻则跌境,重则陨落的下场了。 用除了元神外的手段,说不定还能打一会儿,甚至不见得会输,毕竟身上的伤跟元神的损伤无法相提并论,后者是致命的。 只有破入澡雪境之上的大物,真性得以不朽,面对同境剑士或刀客,才只会处于相对劣势,不会再有别的致命问题。 幸而燕惊堂并非剑士,更是仅仅领悟一丝剑意,否则澡雪境巅峰的一剑,第二类真性再强,也要直接溃散。 就算姜望与别的修士不同,元神被毁,也不会陨命或者跌境,可终归会让他变弱,最终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单以目前直观感受,燕惊堂和拂魈君该是同一层面的。 姜望没有让第二类真性回归神国,仅是被剑意压制,力量持续减弱,并未有别的危害,仍能撑着汲取更多养分,只需留着最后的力气逃跑就行,现在就跑的话,等于放弃后面的养分,怎么也得再坚持一会儿。 想要真的很好的活着,就必须要变得更强,两者并不冲突。 何况姜望还有着寿元问题。 山野里是僵持的画面。 观战者目不转睛。 旁人或许没看出来,但荀修真凝视着姜望的第二类真性,极为惊讶。 众所周知,一座黄庭便有一类真性,修士最高有三座黄庭,前者需要在百日筑基时铸就黄庭,而三座黄庭是生来便有的,并非后天铸就,天生已铸就黄庭者,唐棠便是其中代表人物。 第一类真性会比自身修为弱,仅有三四成,第二类真性是自身修为的六七成左右,第三类真性便会与自身修为相等。 按照正常的情况,荀修真自然会觉得红衣就是姜望的第三类真性。 能有三座黄庭,且渡过三重心魔劫,又能弱冠澡雪,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这一刻,荀修真笃定,论起资质,唐棠也比不上姜望。 甚至整个人间,都没人能比得上! 荀修真直接瞬身来到林澄知面前,一把拽住他衣领,吼道:“快让剑神出手,绝不能让姜望死掉!” 林澄知被吓了一跳。 没等他说什么。 山野间已生变化。 姜望的第二类真性渐渐消散,他自己也毫不迟疑,借着第二类真性最后阻碍燕惊堂一剑的空隙,直接就地一滚,以最快速度向前奔命逃亡。 眨眼便是数百里之外。 而燕惊堂的剑紧随其后。 极大的消耗之下,这一剑的力量衰弱到极致。 但因为剑意压制了第二类真性,姜望汲取养分获得的力量也在僵持中被消耗殆尽。 虽然可以孤注一掷,用剩下的力量击溃燕惊堂的剑,可那会导致姜望损耗过度,又得很长时间里陷入虚弱,期间更是会无法再使用神国力量,他便觉得很没必要。 现在无非是麻烦点,利用逃跑来把燕惊堂的剑彻底耗尽。 这会是极漫长的赛跑。 姜望边跑边给自己贴上甘露神符,又取出一堆神行符,借着符箓降低自己的消耗,拉长逃跑的距离,直至让燕惊堂本就衰弱的剑再难维持而崩散。 幸好早有储备,重新走出浑城,离开神国笼罩范围,符箓对姜望的作用就很重要,虽然没有赵汜在身边,但姜望有吩咐单琦玉购置了许多符箓,尤其是甘露和神行符,这一次就被耗光也是值得的。 酒仙郡霁城里的剑神已经准备出剑,但看着逃跑的姜望,他犹豫了一下,便把举起的剑转了个方向,那个方向是上庐。
...... 上庐三千烟雨的竹林里。 气氛寂静地有些诡异。 蒲掌律很是紧张,看到掌教已收势,他低声问道:“国师没有出手?” 燕惊堂面无表情,说道:“事实证明,你多虑了。” 蒲掌律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说道:“纵是弱冠澡雪,没有谨言慎行,便也是这个下场了。” 燕惊堂说道:“他还没死。” 蒲掌律瞪大眼睛。 掌教的一剑显然已出尽,国师又未出手,那人怎么可能活着? “是苦檀剑神?” 燕惊堂平静说道:“只有我出剑,他递刀,没有第三人。” 蒲掌律难以置信,就算清楚前面姜望抗住了三千烟雨,但面对掌教真正的杀剑,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种结果。m. 燕惊堂眯起眼睛说道:“此人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但这只会让我更想杀他。” 蒲掌律问道:“掌教要亲赴苦檀?” 燕惊堂正要点头,忽然察觉到什么,面色陡然变得难看,“林溪知!” 苦檀有剑直朝上庐而来! 蒲掌律闻言懵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苦檀剑神之名极广,所以导致人们对剑神的名字反而没那么熟悉,但林溪知和林澄知的名字很像,他自然明白掌教称呼的是谁。 林溪知的剑要比燕惊堂的剑来得更快,只是两个时辰便抵达了上庐三千烟雨,溪河剑意覆盖竹林,让三千烟雨一众修士尽俯首,难生抵抗的念头。 竹林上空,满是恐怖气息。 蒲掌律艰难支撑,最终依然半跪在地。 燕惊堂虽是坐得安稳,但看着天上剑意,他愤怒的情绪无以复加。 说实话,燕惊堂并没有与剑神林溪知打过,以前是清楚打不过,现在则是毫不犹豫挥袖斩出一剑,剑光势如破竹,与天上剑意撕扯,惹来三千烟雨山门剧烈震颤。 正如燕惊堂出剑苦檀,因距离的缘故会有消耗,剑神一剑亦是如此,但消耗必然是比燕惊堂要小,两剑相撞,势均力敌,只是苦了整座山门。 到处都充斥着四溢的剑痕。 甚至有山头直接倾塌。 宗门修士哀嚎遍野。 蒲掌律面色极其苍白,距离最近的他相当难受了。 “林溪知!莫要欺人太甚!是那个叫姜望的家伙先杀了我徒弟,我也没有牵连你苦檀旁的人,你此刻向我出剑,毁我山门,简直奇耻大辱,真当燕某怕你不成!” 剑神的声音很快传递到竹林上空,“你徒弟在苦檀做了什么,需要我一一说明么,你出剑苦檀,可是险些要了一城百姓的性命,何谈没有牵连旁人,我出剑是给你个教训,老实在上庐待着,若敢踏入苦檀一步,下一剑便要了你的脑袋。” 话音刚落,溪河剑意更盛。 竹林直接被扫荡一空。 燕惊堂闷哼一声,顿显萎靡。 剑意缓缓在三千烟雨山门消散。 整座山门烟尘四起,哀嚎声也随之更清晰了些。 燕惊堂脸色无比难看。 虽然林溪知没有取任何人的性命,但重伤者不计其数,此般画面也被整个上庐目睹,燕惊堂颜面无存。 隔着一境,林溪知的剑意仍是高他一筹,若是面对面交锋,燕惊堂自知完全不是对手。 看着被毁于一旦的竹林,燕惊堂咬牙切齿道:“这事不算完!” ...... 明媚阳光照耀着山野。 山涧流水淙淙,一绺瀑布溅起的水花,拍落岸上,惊醒靠着青石小憩的姜望。 他颇为艰难地活动下臂膀,踱步至泉前,捧清澈泉水洗净疲惫。 随即又跌坐在地。 为消耗燕惊堂的剑,他奔袭了约莫六千里。 甘露符对于澡雪境修士没什么作用,所以只是神行符和甘露神符被耗光。 而现在神国力量消散,甘露符的作用便很重要了。 他直接给自己贴了三张。 虽然能估摸出距离,但此地是何处,姜望却是难以知悉。 只待稍微休息片刻,再去打听。 他直接躺了下来,意识来到神国,第二类真性仿佛昙花一现,又在混沌里变得黯淡,但相比较之前,还是要好很多,第二类真性并未沉眠,却也没那么快能恢复。 以目前的状态,想回到上炀青玄署问题很大,要么再购置一堆神行符,要么就找机会让神国力量重新涌现,否则坐马车的话,六千里路怕是需要很长时间。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九章 崇山峻岭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九十九章崇山峻岭崇山险峻,鲜有人烟。 此山不仅有各种野兽盘踞,传闻中更有妖怪的踪迹。 但接近腹地的位置,却有少年踉跄前行。 他衣衫残破,面色发白,踉跄着多次欲摔倒,每次都咬牙站稳身形,拼尽全力往更深处迈进。 “你想自寻死路么?” 身后方黑影憧憧,跃出四名身穿黑衣的男子,皆手持兵刃,虽距离少年并没有很远,却因顾虑没有贸然冲上去。 他们顾虑的却非少年,而是再往前,便是崇山腹地,是极致危险的地方。 少年没有理会,他目光坚毅,没有露出丝毫畏惧,因为深知止步的后果不会比前往崇山腹地好到哪里去。 出声的人眼眸闪烁。 他们的目的并非杀死少年,而是要活着带回去,当即微微抬手,两侧人蓄势待发,打算以最快速度擒住少年,他们更清楚崇山的危险,若是有稍微大点的动静,腹地的怪物必然出现。 要抓住少年容易,但想回去,必然得有人永远留下来。 有人率先出击,后两人紧随其后。 少年想要反抗,竟真的在被抓住手臂的瞬间摆脱,但脚下不稳,跌坐在地。 后两人顺势架住了少年的胳膊。 只在远处旁观的为首者,第一时间挥手示意他们带着少年赶紧离开崇山。 然而少年相当灵活,游鱼一般再次摆脱束缚,朝着崇山腹地疾奔。 “废物!两个人都抓不住他!” 为首者气急,却也明白少年很难缠,否则不至于让他逃到崇山腹地,当即顾不得别的,拉弓搭箭,拦截少年去路,余下三人重振旗鼓,以合围之势前冲。 虽然为首者目的只是拦截,却因少年终是筋疲力尽,踉跄着无法稳住身形,被一箭刺穿左臂,闷哼一声,又往前踉跄几步,跌落山涧。 四名黑衣人站在山涧上俯视。 为首者面色极为难看。 从山涧处往里便是崇山真正腹地,是那怪物最常活动的地点。 但很快为首者便意识到某种问题。 刚刚闹出的动静已经不算小,按理来说,那怪物早出现了,为何依旧这般平静?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都是极好的运气。 为首者发号施令,“下涧擒他,以最快速度离开!” 四人身影落下山涧,少年正狼狈爬出来,抬眸却看到一双脚。 他愣神的功夫,就被黑衣人直接摁在地上,五花大绑,彻底没了逃脱的可能性。 为首者松了口气,总算可以交差了。 想着崇山峻岭,危险至极,哪怕是修士入得腹地,都有来无回,他却能全身而退,试问还有谁? 凭这运气,等交完差,怎么都要往赌坊跑一趟。 然后他就看见旁边躺着一个人。 “嗯?” 崇山腹地怎么有人? 他比我运气还好? 察觉到那人尚有呼吸,甚至很顺畅,黑衣人面面相觑,这种地方,有人在睡觉,很诡异啊。 “是那怪物化人了?” 有此念头,黑衣人们面色一紧。 他们抬着少年,小心翼翼远离。 甚至有个黑衣人特意捂住了少年的嘴巴。 为首者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 但伴着一个喷嚏声,身后有人说话,“哎,先别走,帮个忙。” 姜望根本没睡着,只是意识在神国里,他有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幕,但没有很在意,现在他需要帮助,何必多管闲事。 没人带着他离开,他独自想走出去,无疑要废很大功夫,一是不知方向,二是会浪费甘露符,虽然神国里存着不少,却也不能平白浪费。 真要碰不着人,那是属于没办法,既然有人出现,就很没必要了。 四名黑衣人没有转身,他们很紧张。 如果真的是崇山怪物,他们此刻逃跑只会死得更快。 但若是舍弃身边的人,趁着怪物大快朵颐的时候,说不定有机会逃走。 能活着抓住少年回去,自是最好,可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时候,他们当然会改变想法。 甚至同伴也能轻易舍弃。 四个人很有默契,都强装镇定,避免被好兄弟察觉异样。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们顿时寒毛乍起。 已做足背刺兄弟的准备。 姜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轻咳一声,说道:“麻烦几位带我出山。” 黑衣人们刚露出发狠的表情,闻听此言,纷纷一怔。 带你出山? 咋的! 怪物要出山! 他们面面相觑,皆是难以置信。 崇山腹地的怪物很久以前便存在。 但的确只在腹地活动。 别说出山,连外围都没有踏足过。 为何如此,其实也很容易想明白。 崇山野兽盘踞,怪物不担心饿着,若贸然入城,必会被无数修士围剿。 迄今为止,双方更多是互不干涉,怪物只在崇山腹地,有人送上门来,那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而因修士想诛杀崇山怪物,也需付出很大代价,只要怪物没有踏出腹地,便一切安好。 要杀死怪物,怎么都得集结上百修士,曾经自诩强大的修士,哪一个不是过来白送的? 现在怪物想出山,莫非是道行已经强大到不把外面修士放在眼里的地步了? 如果他们把怪物带出山,那就是千古罪人。 不死在怪物手里,也会被修士杀死。
可拒绝的话,现在就得死。 黑衣人们满是煎熬。 为首者又忽然意识到某种问题。 他仍然背对着姜望,犹豫问道:“您......您要出山何必让我们带路?” 怪物出山就出呗,让他们带路是几个意思? 想留着在路上打个牙祭? 姜望摊手说道:“我不认识路啊。” 四名黑衣人满脸呆滞。 这个答案属实没想到。 想着怪物一直在崇山腹地,不认识外面的路好像也很正常。 但不对啊! 您直接飞出去,哪座城镇看不到啊? 难道是有明确目标? 为首者颤颤巍巍再次问道:“您想去哪儿?” 姜望有些不耐烦,这人怎么这么多问题,“你们去哪我就去哪,我都告诉你们不认识路了,我怎么知道要去哪!我说要去上炀郡,你们还能送我过去?” 说到这里,姜望拍了拍脑门,也问了个问题,“这是哪个郡?” 为首者露出极其怪异的表情,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北阒郡。” 姜望愣住。 居然是北阒...... 鱼府和申屠一族就在北阒郡。 苦檀秋祭前三甲的宣愫,好像也是北阒郡的游野人士。 不管是因为小鱼的缘故,还是申屠一族,甚至是天师许觞斛,北阒两个字都是姜望早有接触的,却是第一次真正来到北阒郡。 为首的黑衣人此时小心翼翼回眸看向姜望。 是想着崇山怪物没道理会问这里是哪个郡这种问题。 他有怀疑是否存在误解。 却一眼被姜望的那张脸惊住。 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名声再响,传闻里再是好看,也没到人人皆知的地步,何况四名黑衣人很弱,仅有为首者踏足第二境,剩下皆是初境武夫的程度,他们也接触不到太高的层面。 只是想着长得这么好看,应当不会是崇山的怪物。 “阁下是上炀郡人?” “不是,但是从上炀来的。” 为首黑衣人没有大松一口气,而是仍旧紧张问道:“那您怎么来了崇山峻岭?” 姜望微微皱眉,片刻才醒悟,崇山峻岭居然是地名。 他很简单回答道:“飞来的。” 但很快又接了下一句话,“你问题太多了。” 这让还想再问的黑衣人直接闭嘴。 他心里的疑惑实在太多了。 最关键的是,崇山怪物跑哪去了? 如果此人是从上炀郡飞来这里,那必然是修士无疑,难道崇山怪物已经被他杀了? 能独自杀死崇山怪物,怕是极为强大的修士! 而且要让他们带路出山,貌似是个路痴? 是误打误撞飞至崇山峻岭的? 哪怕有再多问题,此刻也不敢再问。 总归是捡回了小命。 被两名黑衣人抬着的少年极力挣扎。 姜望看了一眼。 为首的黑衣人面色一凛,连忙解释道:“我们绝无恶意,是抓他回去享福的......” 姜望摆手说道:“别解释,我没兴趣,前面带路。” 黑衣人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一路上相当安静,谁也没再说话。 少年挣扎不脱,累了,正好被人抬着,打算恢复些力气再想辙。 崇山怪物的情况终是猜测,所以黑衣人依旧捂着少年的嘴巴,以防不测。 姜望渐渐也明白此地为何直接叫做崇山峻岭了。 因为真的很险峻。 除了山路难行外,时时都会碰见飞扑上来的野兽。 别说普通人,若非黑衣人有四个,单独的第二境武夫,不入腹地也难免葬身野兽之口。 有一名黑衣人扛着少年,一人殿后,两人开路,来时可以依照速度,或在树梢腾跃,能大量避开野兽,可现在直面应对,又要防止少年趁机逃跑,只是行出几里路,便有两人直接死于非命。 那位第二境的黑衣人面色极为难看。 要扛着少年离山,并没有多么麻烦。 可姜望走得慢,他们就不敢走得快,因此遭遇兽群的袭击。 初境武夫只是比普通人强壮些,面对兽群是没有太大抵抗之力的。 第二境武夫纵是不惧,想要救援也分身乏术。 脱困而出,已让第二境黑衣人几近力竭。 他回眸看向依旧慢悠悠的姜望,终是忍不住说道:“阁下想让我们帮忙带路,可遇到危险,也要帮点忙吧,甚至由我引路,您直接带我们飞出崇山也好啊。” 姜望无奈说道:“做不到。” 黑衣人眉头微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姜望说道:“字面意思。” 黑衣人沉默片刻,问道:“您不是修士?” 姜望说道:“我是。” 黑衣人再问道:“那您受了伤,而且很严重?” 姜望想了想,说道:“差不多。” 黑衣人最后问道:“伤势严重到连寻常野兽都无法应付?” 姜望点点头。 黑衣人面色无比难看。 早知如此,何至一路上担惊受怕,更让两名同伴平白丧了命。 姜望静静看着他,说道:“我对崇山峻岭并不了解,有此意外,深感抱歉,等出了山,你们若是遇到什么难题无法解决,随时可以来找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章 此间诸多故事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章此间诸多故事虽然此人超乎想象的虚弱,但毕竟是一位修士,若是让修士欠了人情,日后能帮忙解决难题,并非不能接受,哪怕黑衣人暂时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什么需要修士才能解决的问题。 然而,前提条件是先活着走出崇山峻岭。 姜望继续这般慢悠悠,无疑会再次遇到危险,以黑衣人目前的状态,他们能活下来的概率极低。 那么这份人情就变得可有可无。 黑衣人在头脑风暴。 既然姜望虚弱至极,将其丢弃崇山,想来也很难活命,更没机会在日后报复他。 若不如此,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黑衣人暗自发狠,朝着另一位同伴递眼神。 终究是有默契的,扛着少年的黑衣人心领神会。 看着‘眉来眼去’的两名黑衣人,姜望轻叹一口气,说道:“最好是再想想。” 黑衣人面容一滞,为首者索性开门见山,说道:“也不能怪我们,阁下有伤,等同累赘,继续慢吞吞往外走,咱们都会死,崇山峻岭名副其实,各类野兽盘踞,等嗅到气味,大量围来,就算我能破入第二境巅峰,也只能自己杀出重围,所以,阁下便自求多福吧。” 话音刚落,他竟直接拉弓搭箭。 要确保姜望死在崇山峻岭,彻底没机会活着出去报复他,就要让姜望伤得更重,若能一箭将其杀死,自然最好。 但他忽视了少年。 不再挣扎,一直休养生息的少年,此刻有了动作。 刺穿左臂的箭仍在,双手双脚虽被捆着,但因为被黑衣人扛在肩上,他竟借着黑衣人的臂膀,猛地折断了箭矢,伤口被撕裂也浑然面不改色,更十分巧妙的让断箭落在手里。 在黑衣人吃痛,有所反应的时候,少年屈膝怼住黑衣人胸膛,借力腾空,顺势再扭转身躯,让得身后手里的断箭直接划过黑衣人喉咙。 此番动作可谓快若闪电。 只在眨眼之间。 第二境武夫的黑衣人保持着拉弓的姿势愣在原地。 看着少年摔倒,在地上蛄蛹着,他虽恼恨,却也没做多余的事,继续朝着姜望射出一箭,随即毫不犹豫的扛起少年,向崇山外疾奔。 姜望只是默默看着,然后瞥了一眼来袭的箭矢,那支箭便定格在半空,他抬手轻挑,箭矢转了个方位,下一刻便是黑衣人的惨叫声。 虽然神国力量已消散,但能动用的基础修士手段,控制一支第二境武夫射出的箭,哪怕会相当耗神,也是可以做得到的,起码要比对抗野兽容易太多了。 做完这一切,姜望稍微愣了愣。 他都已经准备贴上几张甘露符,免得陷入极度虚弱,但情况却好像跟他想得不太一样。 此前能用的手段是真的很基础,只是很简单的行炁,无非是能感知炁,能看到较远的位置,并不具备攻击力。 要做到控制疾速而来的箭矢,必然需要全力行炁,但刚刚却有相对大量的炁浮现,让他的损耗变得很低。 姜望估摸着是到了百日筑基搬外景时能行炁的量。 看来从燕惊堂那一剑里汲取到的养分,让他在平常状态下也变得比以前更强。 百日筑基的修士,是在打基础,只能在体内行炁,无法向外对敌,姜望则不然,他可以行炁施展些手段,也能驱策较轻或较小的器物,除非能行的炁耗尽,否则不会对自身有什么影响。 那是寻常修士铸就黄庭后才能做到的事情。 铸就黄庭并非就能直接破境洞冥,要再经过筑基圆满的阶段,寻得破境的契机。 这意味着,没有神国力量涌现,姜望也能具备百日筑基圆满的力量。 等于说,第三境以下武夫,姜望可以轻松拿捏。 他依旧会很虚,却也能行炁御物,不再是毫无缚鸡之力。 这当然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但姜望只是浅笑一声,他慢悠悠朝着前面被箭矢刺中,瘫倒在地的黑衣人走去。 黑衣人惊恐看着姜望,“你骗我!” 姜望摇头说道:“其实我也是刚刚察觉,原来我可以解决那些野兽。” 黑衣人露出你猜我信不信的表情。 姜望没有猜,平静说道:“虽然说起来,是我的错,但你刚才想杀我,按理来说,两者可抵,但我又很......” 话未说完,却止住。 黑衣人没懂姜望是什么意思。 但他察觉到姜望的视线,蓦然转头,却是少年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手里更是握着一支箭。 那是他箭筒里的箭。 “你......”黑衣人刚说出一个字,少年便飞扑而至,利箭直接堵住了他后面所有的话。
少年面色发狠,持续良久,才陡然放松,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 姜望默默看着。 少年每一次动作都很让人意外,却又极其干脆。 姜望早就看出来,少年已过了百日筑基的行炁阶段,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搬外景,铸就黄庭,目前虽然用不出任何修士的手段,但他却懂得怎么将人瞬间致死。 而且出手果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找到机会便全力以赴。 姜望微微眯眼,忽然说道:“带路。” 少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任何话,艰难站起身,抱着撕裂的左臂,踉跄着往前走。 姜望慢悠悠跟在后面。 很快有野兽的嘶吼声响起。 姜望抬手,黑衣人箭筒里的箭纷纷悬空,环绕在他和少年周围,呼呼破空声,让得出现的野兽只是旁观,没敢直接前扑,但里面终究有些胆子大的。 迎接它们的便是疾驰飞掠的箭矢。 ...... 崇山峻岭外的道路坦荡如砥,距离最近的梁城尚有十数里。 少年能逃至此地,更入得崇山腹地,除了四名黑衣人的确没有太大本事外,他自己的能耐属实不低。 但现在他有些支撑不住了。 被黑衣人一箭刺穿的左臂又因反抗而撕裂,伤势极为严重,他面色惨白无血,踉跄着便要摔倒。 是姜望伸手扶住了他。 品秩一般的甘露符,除了能镇定人的精神,反过来也有震慑作用外,仅能治愈一些小的病痛,且只对普通人有效,解决虚弱的问题没有太难,但要治好少年的伤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自身有炁能用,借以稍微治愈些少年的伤势,保住他的命,问题不大。 “叫什么名字?” 姜望抓着少年的手臂,随意问道。 少年察觉到异样,默默看了一眼姜望,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郁惜朝。” 姜望挑眉,说道:“好名字。” 郁惜朝盯着自己受伤的左臂,说道:“老师给取的。” 姜望问道:“教你修行的老师?” 郁惜朝没有迟疑,点头说道:“但她只教了我一点,便去世了。”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虽然百日筑基没有捷径可走,方式都是一样的,可从其余方面来看,他应是个很好的老师。” 郁惜朝说道:“她当然很好,只是有人不想让她好,她会收我为徒,纯属意外,是因为我救了她,是我求着让她教我修行,她起初并不愿意,但愿意的时候,便真的很认真教我,不止是修行一方面。” “虽然我已经学得很快,可还是没能力帮她,等我再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残忍杀害。” 虽然郁惜朝说的相对简单,但该是很长的故事。 有修士因为某些缘故受了伤,被一介凡人所救,被悉心照料,后来因为少年想要修行,修士便教了少年,更让少年清楚修士的世界,所以也教了他如何杀人,但不想少年被牵连,修士最终不告而别。 姜望问道:“那四个黑衣人与你老师的死有关?” 郁惜朝摇头说道:“没有关系,这是另外一件事。” 姜望没有再问,因为治愈少年的伤势,以他目前的状态是有难度的,他很快就虚弱的更明显了些。 然后接连给自己贴了好几张甘露符。 郁惜朝稍微恢复了些精神,伤势虽然没有彻底治愈,但已得到缓解,伤口也结了痂。 他看着姜望,皱眉问道:“你伤得很重?” 这幅画面让他想到了自己老师。 第一次见到老师的时候,应该是比姜望现在更虚弱。 姜望随口说道:“虽然逃了六千里路,直至力量快要耗尽才摆脱危险,却也并非最糟糕的情况。” 相比拂魈君那一次,的确好太多。 郁惜朝想着姜望怕是遇到了很强大的敌人,居然能逃亡六千里路。m. 他回眸看了眼崇山峻岭,忽然问道:“你在崇山腹地没有碰见怪物?” 姜望皱眉想了想,说道:“行至那里的时候,确实有注意到妖怪的踪影,但正面临极大危险,没有特别在意。” “那时候终究快要力竭,我好像因为速度太快,直接撞上了妖怪,再加上追杀我的剑,妖怪的确帮我消耗了那一剑最后的力量,而我却没能看清楚妖怪长啥样,想着真是对它很抱歉。” 他说得很随意。 郁惜朝却满脸震惊。 崇山怪物是梁城里修士齐出,才能勉强抵御的存在,竟被已经快消耗殆尽的力量随意抹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一章 招婿郁惜朝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零一章招婿郁惜朝梁城是北阒郡里比较大的一座城池。 也正因为相近梁城,崇山里的妖怪才始终待在腹地,除了梁城有颇多修士外,也有申屠一族存在的缘故。 从郁惜朝口中听闻申屠两个字,姜望下意识挑起眉尖。 申屠有至是申屠一族辈分最高的,经历过诸国之乱,碍于带领家族存活且培养年轻子弟,导致申屠有至的修行荒废了很长时间,所以临死前都只是洞冥境巅峰的修为。 但这不能代表申屠一族里没有更强大的人物,申屠有至布局颇大,除了青玄署里的申屠煌,神都也有申屠一族的人,甚至有人在骁菓军里职位仅在郎将之下,这都是申屠一族比较出彩的子弟。 而身处北阒郡梁城的主家,或许皆是剩下的庸碌之辈,但更年轻一代,说不得也有欲要展翅高飞的人物,长辈里有洞冥境巅峰修士是必然的,却仍然没能力击杀崇山里的妖怪,说明妖怪的道行不低。 那四个黑衣人便受雇于梁城申屠一族。 想要抓获郁惜朝的目的,更是让姜望瞠目结舌。 “虽然很清楚申屠一族只招婿,不嫁女,却没想到这般霸道。” 郁惜朝嘴角微微抽搐,说道:“因为我拒绝,所以惹上大祸,虽说不至于被拒绝就杀人,但在梁城,甚至整个北阒郡,得罪申屠一族,便等于再没有栖身之地,除非自寻短见,否则最终都会让申屠一族得偿所愿。” 能暂时逃脱便是极限,想在申屠一族眼皮子底下离开北阒郡,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33 姜望好奇问道:“申屠一族为何看得上你?” 郁惜朝长得不丑,但也寻常,姜望目前看不出他的资质怎么样,申屠一族要招婿,总不至于毫无条件,怎么都得在某方面出类拔萃。 郁惜朝说道:“只因在街上被瞧了一眼。” 姜望下意识接道:“然后就再没忘掉你容颜?” 郁惜朝沉默片刻,说道:“显然看上的并非是我的脸。” 他看着姜望,认真说道:“但如果你被申屠一族的人看见,就必然无法逃脱。” 姜望摸了摸自己的脸,点头说道:“那是自然。” 他随即又好奇问道:“既然你老师的死与申屠一族无关,那为何要拒绝?若是傍上申屠一族,不就能更好帮你老师报仇了么?” 郁惜朝面露难色,说道:“因为看上我的是申屠一族的二代女,比我年龄大太多。” 姜望目露惊色,自戾王朝覆灭,申屠有至率领族群向隋军投诚,便自封新的一代,二代该是申屠有至的女儿或者曾与她同辈的老家伙诞下的子嗣,那年龄确实不低。 现如今和申屠有至同辈的人都已身死,申屠有至也死在了过雪小镇,二代便成了目前申屠一族最高辈分。 二代也分嫡系和旁系,能在北阒梁城的自然都是嫡系。 郁惜朝若是回到梁城,怕是难逃申屠一族的魔掌。 虽然被抓到只是早晚的问题,但现在就重返梁城,便等于自投罗网。 所以郁惜朝给姜望指了路,沿着道路一直往前走,期间只需拐一个弯,倒也不复杂。 姜望暂时没说什么,他在默默思考问题。 真要说起来,他和申屠一族没有太大的仇怨,跟小鱼有仇的是申屠煌,跟苏长络有仇的是申屠有至,后者是牵扯整个申屠一族,他没必要提前帮徒弟复仇。 但要让神国力量涌现,能尽快回到青玄署,没有比找申屠一族麻烦来得更快了。 姜望看着郁惜朝,笑眯眯说道:“你帮我引路,我便也帮你点忙。” ...... 戌时的梁城,晚霞普照,显得巍峨又绮丽。 姜望和郁惜朝仿若两个乞儿,身上衣着破烂,脸上也有污垢,头发乱糟糟的,一个很虚,一个有伤,十数里路花了不少时间,更是累得不轻。 他们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往前走。 理所当然被城卫阻拦。 郁惜朝有能证明自己是梁城人的物件,姜望也有路引,倒是没有被过多刁难。 入城的第一目标自然是吃饭。 郁惜朝生长于这里,此前没有被申屠一族瞧上,当然是因为年纪小,现在则长成了大人模样。 他带着姜望来到比较偏僻的巷落,在这里吃饭花费低一些。 虽然姜望很有财气,但也没有劝阻郁惜朝的选择。 破巷落里有家名为春风一渡的客栈。 听着有些不太正经,但其实很正经。 客栈掌柜是个美妇人。 也是个正经人。 穿着很普通的衣裳,也没有浓妆艳抹,更没有说些调笑的话。 甚至招待的时候,都不敢抬眼瞧客人,等到点了菜,老板娘才慌里慌张跑向后厨。
姜望惊奇问道:“她是怎么在这里开客栈的?” 郁惜朝说道:“这里平常没什么人来,老板娘也不曾招揽客人,实则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有人搭茬的话,更是吓得抱头就跑,但其实老板娘是个武夫,曾有人觊觎老板娘美色,被她一拳头捶出二里地,然后就没人敢乱说话,更别说找麻烦这种事了。” 姜望抚掌,想说什么,却一时没想出什么词。 郁惜朝又说道:“虽然蓬头垢面,但应该很快就会被申屠一族的人知晓,你究竟想怎么做?” 姜望说道:“且走且看。” 他的确没什么计划,有郁惜朝在,申屠一族自会露面,也无需什么计划。 没多大会儿,老板娘便端着饭食出现,她低着头走路,但因武夫的身份,没有不慎摔倒这种事发生。 姜望嗅到油烟味,好奇问道:“老板娘亲自下厨,没有雇厨子?” 老板娘吓了一跳,险些把菜掀翻在桌上。 姜望默默无言。 只是说了一句话,至于吓成这样么? 老板娘声音很小的回了一句没有,然后又说了一句还有两个菜,便慌里慌张跑走。 郁惜朝解释说道:“依照老板娘的性格,你没瞧见连伙计都没有么?别看我就是梁城人,甚至住的不远,至今也没和老板娘正经说过几句话。” 姜望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客栈里只有他们两位客人,老板娘虽然长得俊,但是个随随便便就能把人捶出二里地的武夫,住在破巷落的本来也没多少人,老板娘不出去,外面的人也很少会注意到,所以客栈生意相当凋敝。 姜望却想着,客栈生意不好,对于老板娘来说反而是很好的事情吧? 因为不用见太多人,也不用紧张的说太多话。 老板娘亲自下厨,做得都是些家常小菜。 有肉丝炒韭菜,酸辣土豆丝,鸭血烧豆腐,莴笋炒鸡蛋,剩下两个没上的菜,是红烧排骨和清蒸黄鱼。 且不说味道怎么样,卖相是相当不错,让人看一眼,便胃口大开。 姜望确实饿了,没再客气,先吃为敬。 事实证明,味道也是一绝。 看来老板娘是有独家配方。 郁惜朝倒是没什么胃口,毕竟他还受着伤,只是喝了口酒,便说道:“你先吃着,我找巷落东侧的老郎中瞧瞧,免得到时成累赘。” 有关姜望想帮他解决申屠一族招婿的麻烦,郁惜朝是没有太大信心的,之所以答应,是想着姜望该是位很强大的修士,纵然现在很虚弱,但说不定是有办法很快恢复。 单是要帮老师复仇这件事,就让郁惜朝很难真的远走他乡。 郁惜朝走了有一会儿,老板娘才端着剩下的两盘菜从厨房里出来。 姜望此刻模样是有些狼狈的,也不知是老板娘并不在意,还是因为躲着视线,根本没有看客人,才会招待两个乞儿。 所以老板娘也没问郁惜朝为何不见了这件事。 她躲进柜台,低着头,整个客栈只有姜望呲溜呲溜吃饭的声音。 待得酒足饭饱,郁惜朝仍未回来,姜望向巷落东侧瞧一眼,能看到那里很小的医馆,目睹到正被老郎中包扎手臂的郁惜朝。 没有别的异常,姜望便看向柜台里的老板娘,犹豫了一下,问道:“哪里能让我洗把脸么?” 其实他更想洗个澡。 奔袭六千里路,虽然在崇山里洗了一次脸,但又步行来到梁城,身上真的很不舒服。 若以行炁涤身,怕是有点受不住,也没有储备此类符箓,只能用正常的方式解决问题。 老板娘朝着挂帘子的小门指了一下,那也是厨房所在的位置,她声音依旧很轻的说道:“有井。” 姜望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帘后有院子,左侧便是厨房,墙边堆着干柴,还有着许多杂物,院子正中有一口井,旁边放着木桶。 姜望认真思索,放弃了亲自打水这件事,而是行炁控制木桶,入井取水,后者相比前者反而没那么累。 等到收拾干净,姜望回到客栈大堂。 无所事事下,闭目小憩。 因为客栈里陷入了极致安静,老板娘出于好奇,偷摸瞧了一眼。 那是长得极其好看,却穿着破破烂烂的男子。 老板娘看得出神。 姜望有察觉到,但没有在意,毕竟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很快,他眉头轻皱,抬眸看向客栈外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二章 春风一渡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零二章春风一渡僻静巷落前,停了一辆马车。 有穿着灰衣的中年男人回眸看向车厢,问道:“您在这等一会儿?” 车帘随即被掀开,从车厢里跳下一个小姑娘。 看着约莫碧玉年华。 她有些倨傲地瞥了一眼中年男人,抬头挺胸,背负双手,说道:“那个叫郁惜朝的就在这里?” 中年男人说道:“有人见到他入城,径直来了此处,看他伤得应该很重,而且身边跟着一个陌生人,派去抓他的人至今没有回应,想来是遭遇不测,许是与和他同行入城的人有关。” 他是知晓郁惜朝已经开始修行的,但只在百日筑基阶段,第二境武夫加三个初境武夫抓住郁惜朝并非难事,结果却出了意外,属实也是让他没想到的事情。 所以这次他亲自出马,但面前的小姑奶奶非要跟着,说是看看郁惜朝是啥模样,值得被这般对待。 她虽然年纪小,辈分却不低,是申屠一族的三代子弟,甚至四代里最年长的,孩子都比她岁数大。 中年男人不敢有任何托词,领着小姑娘步入巷落。 他们来到春风一渡客栈。 “郁惜朝呢,让他出来!” 小姑娘颇有纨绔的风采,尚在外面,就已嚣张的叫嚷起来。 那声音把老板娘吓了一跳。 客栈里除了老板娘,只有姜望,所以中年男人第一眼便注意到,虽然因为姜望的脸微微愣神,可那仿若乞儿的打扮,便能证实其身份,立刻朝着小姑娘说道:“跟着郁惜朝一块入城的就是他。” 小姑娘转头看向姜望。 客栈里陷入死寂。 中年男人眉毛一挑。 老板娘在柜台躲得更隐秘,直接不见了踪影。 姜望面无表情,平淡说道:“申屠一族的?” 小姑娘声音变得极其温柔,说道:“我叫申屠烯烯,你叫什么呀?” 姜望没有回答,依旧平静说道:“郁惜朝我保了。” 中年男人皱眉说道:“好大的口气。” 申屠烯烯继续温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姜望仍是不作回答,看着中年男人,平静说道:“你们有什么手段都可以使出来。” 中年男人冷笑一声,刚刚准备说些什么,便被申屠烯烯伸手打断,她很勉强维持着温柔的模样,声音却已然变得有些低沉,一字一句道:“你叫什么名字?” 姜望淡淡看着她。 申屠烯烯深吸一口气,寒声说道:“把他抓回去!” 中年男人毫不犹豫,直接出手。 姜望挑眉。 原来是个第三境武夫。 只是抓郁惜朝的话,实是绰绰有余。 而且对于现在的姜望来说,也是相当难缠的对手。 他没有任何动作,桌上小木壶里的筷子便纷纷悬空,携炁疾行。 第三境武夫已能飞檐走壁,除了肌肤表面,五脏六腑也皆有升华,能做到短时间里的刀枪不入,所以中年男人轻而易举的挥臂格挡飞筷,但尚未接近姜望,便是更多的筷子悬空,聚成剑的模样。 姜望略有吃力,伸手前推。 中年男人仍想硬抗,却直接被轰出了客栈。 申屠烯烯轻笑着说道:“原来是刚刚筑基圆满,但你的表现却是相当不俗,可惜啊,我已是洞冥境界。” 修士的气场全开。 客栈大堂里的桌椅板凳纷纷破碎。 姜望却稳稳坐着。 除了洞冥境巅峰里修为比较高深的或者是澡雪境修士,其下都难以对姜望构成丝毫威胁,自然也就无法让神国力量涌现,在汲取了燕惊堂给予的养分后,姜望更深知这一点。 申屠烯烯的气场压迫,使得姜望毫无所觉,甚至都不如他走几步路的感受,所以只是淡漠看着她。 “你......你是怎么回事?” 申屠烯烯有些慌张。 姜望说道:“回去告诉你的长辈,我就在春风一渡客栈等着,有自信杀我的便来。” 中年男人重回客栈,看到眼前的画面,他本想再次出手的念头止息,洞冥境的申屠烯烯都奈何不了对方,看来此人是在藏拙,他再出手怕是自取其辱,甚至可能丧命。 但事实上,姜望能无视修士,面对第三境以上的武夫,却不会那么轻松。 只是第三境远远不够引出神国的力量,姜望也没必要多费功夫让中年男人再出手。 因为忌惮,中年男人拽着申屠烯烯,落荒而逃。 看着一片狼藉的客栈大堂,姜望抬眸瞥向空无一人的柜台,有些无奈说道:“出来吧,别躲了。” 老板娘从柜台里露出脑袋。 她怯怯懦懦的样子很快转为生气的表情,但看了一眼姜望,又没敢说什么。 见状,姜望挥手扔出几锭金子。 老板娘眼前一亮。 然后小心翼翼把金子收起来,低声说道:“下不为例。” 姜望笑道:“还有下次。” 老板娘睁大眼睛,欲言又止,纠结了好久,才说道:“金子不够。” 姜望说道:“回头再给。” 老板娘没再说什么,默默收拾客栈。 姜望则尝试着想再进一步,若能行洞冥境所需的炁,四境以下武夫无需神国力量涌现,也能彻底不放在眼里。 但他一时不得其门而入。
像正常修士那般修行,只在燕惊堂一剑未至前有些显著,虽然并没有作用己身,而是洗涤了神国,可现在却是毫无感觉,外界的炁无法被牵引,仿佛躲着他走。 姜望没有就此放弃,归根结底是等待申屠一族找麻烦的期间,颇为无聊。 他意识入得神国,看到山峰叠嶂,鸟语花香,荒漠里是蠃颙在打滚,此刻的蠃颙已无半点妖气,就像只是长得很大的蜘蛛,姜望站在最高的山上,观尽神国。 虽然在外面没办法使用神国的力量,但在神国力量,姜望无所不能。 他念头微动。 若是在神国里以正常修士那般修行,会是什么样子? 他当即盘膝而坐。 尝试引炁入体,使其流窜四肢百骸。 修士引炁入黄庭,而神国便是姜望的黄庭,在黄庭里引炁入体,可谓是相当怪异的事情,但初一尝试,姜望面露喜色。 居然真的有效果! 神国里的炁在姜望诸窍里经久不散,那俨然使得姜望能行的炁变多。 但不知是否误打误撞,很快便有部分炁流逝,能留在诸窍里的炁只是少量。 对于修行,姜望其实是很新很新的新人,很多事情都不懂。 他只能一直尝试,虽然每次能留住的炁极少,可终究在缓慢增涨,直至诸窍处于极限,姜望感到浑身刺痛,方才停止。 他可以在神国里呼风唤雨,但身体毕竟还是凡人之躯,诸窍行炁有限制,除非再汲取大量的养分,有了质的变化,才可能在没有神国力量涌现的时候,打破桎梏,行更多的炁。 就以目前的情况,他行炁的量便已至洞冥境界。 相当于寻常状态下,也拥有了堪比洞冥境修士的力量,只因能用的洞冥手段有限,严格意义上是史上修为最弱的洞冥境。 可要只论战力的话,倒也算不俗。 洞冥境修士威胁不到他,此前他同样奈何不了申屠烯烯,是因为没有丝毫能战洞冥境的手段,现在则不然,哪怕修为是最弱的,却也能轻易打败一般的洞冥境。 姜望很容易满足。 相比于以前,神国力量一消散,就弱到老许头儿也能伸手把他摁在地上的程度,现在便很是厉害了。 他意识出离神国,老板娘已经把客栈大堂收拾干净,桌椅板凳全没了,显得大堂无比空旷。 老板娘在柜台里唉声叹气。 郁惜朝正好从外面回来,见此一幕,直接愣住,忙问道:“申屠一族的人来了?” 姜望说道:“饭被掀了,你如果饿的话,就得麻烦老板娘再做一桌了。” 老板娘装作没听见。 郁惜朝沉默看着姜望,然后问道:“你伤好些了?” 姜望点头说道:“可以这么说。” 郁惜朝感叹道:“看来你真的是很强大的修士。” 姜望说道:“等着申屠一族再来人,应该就能解决你的麻烦。” 郁惜朝看向老板娘,说道:“我很饿,拜托了。” 老板娘看着空旷的客栈,默然无语。 郁惜朝说道:“我蹲着吃就行。” 老板娘想着问题是这个么? 虽然给了金子,但你们明显还要在这里打架,我开个客栈容易么? 可不管心里怎么想,老板娘一句话都没说出来,自己愣了片刻,默默走向厨房。 郁惜朝席地而坐,看着姜望说道:“你是想直接打服申屠一族?” 姜望说道:“这是最简单的。” 郁惜朝皱眉说道:“但你的力量应该只恢复了一点吧?何必这般着急面对整个申屠一族?我们可以先躲着,谋而后动。” 姜望笑道:“那样很麻烦。” 郁惜朝问道:“你是有极大的信心能打赢申屠一族所有人?” 姜望摇头说道:“要打了才能赢,没打就赢不了。” 郁惜朝想着,你好像说了句废话? “我还是有些紧张,万一出了问题,留在这里,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姜望笑道:“你最多被抓过去当赘婿,不会死的。” 郁惜朝苦闷道:“那比死了还惨,她都能当我祖母了。” 姜望似是想到了什么,露出怪异的表情,说道:“但你能拥有申屠一族二代的辈分,可以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惹人艳羡啊。” 郁惜朝面露恼色。 姜望笑着安抚郁惜朝,说道:“有我在,不会出问题,你更需好好想想,之后该做什么,毕竟要帮你的老师报仇,你现在的实力太弱了。”33 郁惜朝看着姜望,欲言又止。 姜望说道:“我没理由再帮你一次。” 郁惜朝说道:“我也不需要,帮老师报仇,当然要靠我自己的力量。” 姜望笑而不语。 时间缓慢流逝,夜已彻底深沉。 姜望皱眉说道:“怎么还没来?” 老板娘长舒一口气,不来最好。 郁惜朝却更为紧张,他觉得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明月高悬,夜色下的风儿甚是喧嚣。 破巷落里忽然响起清脆脚步声。 有两道身影出现, 其一便是申屠烯烯。 她凝视着前面春风一渡客栈,暗暗咬牙,那个人,必须得到!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三章 快把郁惜朝带走吧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零三章快把郁惜朝带走吧春风一渡客栈门前,摆着一张藤椅,姜望静静躺着,轻声笑道:“终于来了。” 暮色笼罩着梁城,身处偏僻地的巷落更是最昏暗所在,唯有客栈门前挂着灯笼,但灯火微弱,让得申屠烯烯的身影稍显模糊,看着藤椅上的姜望,她难以避免的露出痴迷的神色。 站在她身侧的是一位青年男子,很有贵公子的气派,长得和申屠煌颇为相像,相当于年轻版的申屠煌,但事实上,两人是兄弟,相差近二十岁的兄弟。 他们是同一个母亲,却是不同的父亲。33 申屠煊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姜望,便把目光放在客栈里面的郁惜朝身上,冷声说道:“我姑姑瞧得上你,你便该感恩戴德,不仅拒绝,还敢逃跑,若不给些惩罚,怎么都说不过去。” 郁惜朝保持沉默。 倚着门框,喝着小酒,实则心里极为紧张。 申屠煊皱眉,径直走向郁惜朝。 姜望轻咳一声,说道:“想带他走,先打赢我再说,但只来了两个小年轻,其实我很失望,看来申屠一族没把我放在眼里。” 申屠煊平静说道:“底下的人说你在藏拙,可我看得很清楚,你仅仅是初入洞冥的境界,能无视烯烯的气场,只能说明修习着高深法门,但再是高深的法门,也要有足够的修为支撑。” 他侧目看向姜望,说道:“因得了某些奇遇,便自视甚高,胆敢挑衅申屠一族,若非烯烯看上了你,在我踏足此地的瞬间,你便已经死了。” 姜望认真看着申屠煊,颇有意外,“洞冥境巅峰?” 申屠煊挑眉,神色变得有些严肃,“你居然能看出我的境界?” 姜望笑道:“猜的。” 表面在笑,心里却没笑。 申屠煌在洞冥境巅峰修士里已算得上名列前茅,但对比裴皆然和有玄,后两人是很年轻的,申屠煌自然便称不上有资质,只能说是在稍差的人里面拔尖。 申屠煊同样年轻,哪怕修为距离申屠煌尚远,追赶上去也是早晚的事情,姜望不用想也清楚,申屠煊该是目前申屠一族年轻人里的佼佼者。 真正让姜望心里笑不出来的原因是,他刚刚拥有了堪比洞冥境的力量,结果来个洞冥巅峰,如果是申屠煌那个层面的,勉强够格让神国力量涌现,可申屠煊显然不够格,那么反而会是比较麻烦的事情。 偏偏卡在中间,最是让人难受。 姜望随即又笑着说道:“都是误会,快把郁惜朝带走吧。” 郁惜朝傻眼。 你怎么话锋突变? 不是说要打服整个申屠一族么? 结果只来两个年轻人就让你服软了? 申屠煊也愣了一下,讥讽道:“倒是很识时务。” 申屠烯烯失望道:“原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也罢,总归长得好看。” 申屠煊说道:“他便交给你了。” 话落,继续走向郁惜朝,“别想着负隅顽抗,要跟那个人学学,他身为洞冥修士都如此,遑论你一个筑基未圆满的家伙。” 郁惜朝面色无比难看。 他盯着淡然自若的姜望,无法相信自己被耍了。 哪怕毫无胜算,他当然依旧要反抗。 但面对洞冥境巅峰的申屠煊,郁惜朝施展浑身解数也难逃被一指镇压的结局。 他被申屠煊踩在脚下,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我姑姑很喜欢犟的人,你可以继续保持。” 申屠煊说着看向客栈里正偷摸观望的老板娘,后者第一时间便低下脑袋,甚至慌乱的手肘磕到柜台沿上,疼得轻呼一声。 紧跟着老板娘又匆匆离开柜台,想躲到后院去。 但申屠煊却忽然抬手,一堵炁墙拦住老板娘的去路。 老板娘脑袋磕在炁墙上,露出一脸懵的表情。 “你慌什么?又跑什么?” 申屠煊面色微冷说道。 老板娘想解释,但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申屠煊以为是此人心虚,想是跟郁惜朝一伙的,否则入城后怎会直接来了这里? 他冷冷说道:“你也跟我走一趟吧。” 老板娘摇头。 申屠煊皱眉,说道:“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 老板娘低眸不语。 申屠煊眯起眼睛,啧了一声,说道:“真是麻烦。” 他直接把郁惜朝踢到一边,迈步走向老板娘,同时说道:“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便成全你。” 老板娘下意识往后躲。 申屠煊伸手抓了上去。 在即将接触到老板娘肩膀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力道袭上胸膛,申屠煊闷哼一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嗖的飞出了客栈,将得巷落墙壁砸出一道坑。
姜望略有兴致的看向正保持着挥拳动作的老板娘。 那个动作很简单。 是纯粹因为紧张害怕而挥拳的动作,没有任何章法。 甚至老板娘现在都是一副恐慌的表情。 姜望忽然想到,如果把老板娘和裴皆然放在一块,会是什么场面? 两者的问题其实有本质上的区别,遇事表现也不同,而且老板娘不单只是恐惧陌生人,没有极其熟络的话,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 更有一点,老板娘怕到极致会打人,裴皆然则会杀人,当然,因为极力克制着,在精神压迫下,反而容易先虚脱昏厥。 哪怕有听郁惜朝说起过,老板娘曾一拳把人捶出二里地的事迹,但亲眼见到,且能随意一拳把申屠煊打飞,姜望才算有了清楚的认识。 以他目前的状态,能一眼看穿修士,武夫却需要动手时才能看穿,因此,在此刻的他眼里,老板娘是一位第四境的武夫。 纵然具备着一拳轰杀洞冥修士的力量,但绝不会是随意挥出的一拳,何况申屠煊是洞冥巅峰。 所以申屠煊只是气血一阵翻涌,面色微微发白,终究是猝不及防,又是相对很近的距离,没有黄庭炁的防护,老板娘如果是全力以赴出拳的话,申屠煊也难免重伤,更可能丧命。 也有想到这般后果的申屠煊,既惊且怒。 他属实没想到,梁城极为偏僻破旧的巷落里,一家很不显眼的客栈,取着春风一渡这种名字,客栈老板娘更是个厉害的武夫,而且是装作很柔弱,看似猎物,实则猎人的家伙。 “你究竟是何人?” 申屠煊觉得老板娘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能在梁城隐藏这么深,实在有些细思极恐。 老板娘依旧是我好怕怕的样子,重新躲回柜台里面。 姜望嘴角微微抽搐。 然后看着注意力全在老板娘那里的申屠煊,姜望准备搞偷袭。 申屠煊没有资格让神国力量涌现,姜望又没有能正面打赢申屠煊的力量,自然就要像郁惜朝前面说的,谋而后动,只是有些苦了郁惜朝,被申屠煊打得很惨。 偷袭的目的是能重创申屠煊,所以姜望是毫无保留,行炁御刀,当着申屠烯烯的面,在她震惊的目光里以及慢了一步的惊呼声中,长夜刀在暮色下无影无形,直袭申屠煊要害! 申屠煊侧目,除了躺在藤椅上的姜望和站在一旁的申屠烯烯,他没有看到别的事物,但凛冽寒意扑面而至,依旧让他很快反应过来,却只来得及往斜侧踏出半步,紧跟着腰腹位置便是剧痛。 他凄厉惨叫一声,径直飞了出去,直达巷落尽头。 姜望面色随之一白,动作极为迅捷地给自己贴上甘露符,熟练的让人心疼。 他没有丝毫犹豫,起身入得客栈,同时向趴在地上的郁惜朝说道:“进来。” 郁惜朝挣扎着起身,没有说之前的事情,而是问道:“怎么做?” 姜望看向柜台,说道:“躲着。” 郁惜朝微微一愣。 刚刚从柜台后面露出脑袋的老板娘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上,她预感的很对。 直接被姜望抓着肩膀推在前面的老板娘都快要哭了。 同样躲在老板娘身后的郁惜朝,很别扭的说道:“这有点太那啥了吧?” 姜望淡然自若说道:“我那一刀虽能重伤他,但也仅此而已,我没办法再出第二刀,有老板娘在,受了重伤的敌人,也就不足为虑。” 郁惜朝很头疼的说道:“你虚弱成这样,到底哪来的自信说打服申屠一族的,还非要在这等着人来,结果玩了这么一出?这跟我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好嘛!” 姜望平静说道:“跟我想得也不太一样,但事事哪能尽如人意,等打退这个人,相信申屠一族会更重视,派出更强的人出现。” 郁惜朝惊恐道:“然后我们等死?” 姜望说道:“不,是轮到我真正开始表演的时候。” 郁惜朝很难再相信他了,这个人一点都不靠谱。 然后他发现了更严峻的问题。 老板娘在颤抖。 “等一下,这情况不太对!” 姜望皱眉,说道:“是有点不对。” 他果断撒开老板娘的肩膀,说道:“跑!” 原想着怎么也有相处一日,老板娘不至于打他,看来又想错了。 出师不利啊。 姜望很虚。 郁惜朝伤得很重。 所以他们没跑两步,就被老板娘一手一个拽住。 郁惜朝回头露出尴尬一笑,说道:“麻烦轻一点,会死人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四章 北阒申屠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零四章北阒申屠姜望从神国里取出好几锭金子,直接转身双手奉上,正经说道:“不够的话,我还有。” 看了眼姜望,再看了眼姜望手里的金子,老板娘陷入纠结。 但最终金子还是战胜了一切。 姜望手上一轻,再看金子已经消失不见。 老板娘声音柔柔的说道:“下不为例。” 姜望想着,那肯定还得有下一次。 申屠煊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客栈外面。 申屠烯烯紧张说道:“煊哥,你没事吧?” 申屠煊面色苍白,又显得极其阴沉,可以说,从小到大,他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看着客栈里的三个人,他语气很平静的说道:“若是杀了他,想来妹妹该是不介意吧。” 申屠烯烯犹豫着说道:“若能留口气最好。” 申屠煊说道:“那便留一口气。” 听着两兄妹的对话,姜望好笑的说道:“如果我是你,现在就该回去搬救兵,说什么留一口气这种屁话,我们这边有修士,有武夫,进可攻退可守,你拿什么打?” 申屠煊冷声说道:“刚刚是我大意了,只要全力以赴,黄庭炁能挡武夫,也能斩修士,归根结底,你们境界不够。” 姜望摇头说道:“瞧你惨白的脸蛋儿,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若是全盛时期,的确能做到,可现在的你,只会自取其辱,我衷心奉劝你回去搬救兵,别逞一时之气,再被打脸。” 申屠煊说道:“我被倾注大量资源,被予以厚望,手里的底牌多得是,要被打脸的是你们才对。” 姜望皱眉说道:“这般直接说出来,我们是会防着的。” 申屠煊说道:“这是你们怎么防也防不住的底牌。” 姜望说道:“这么有自信?” 申屠煊说道:“你们现在跪地求饶,倒也来得及。” 姜望笑道:“看来这底牌是要付出些代价,你轻易也不想用。” 申屠煊面色骤冷,“你很会猜?” 姜望说道:“其实我前面并非是猜的,是真的直接看穿了你的境界。” 申屠煊讥讽道:“你猜我信不信?” 姜望摊手说道:“拖延的越久,我恢复的也就越多,不然你真以为我这么喜欢跟你聊闲天。” 申屠煊说道:“我也需要时间准备,否则你真以为我爱搭理你?” 姜望笑着说道:“那咱们真是很有默契。” 申屠煊冷声说道:“那真是一种耻辱。” 姜望无奈说道:“你这么聊天是要挨打的。” 申屠煊说道:“那也是我打你。” 姜望说道:“不见得。” 话落,申屠煊便又感觉到彻骨寒意袭身。 他顿时警觉。 黄庭里有剑呼啸而出,铿的一声脆响,夜色里有寒芒乍现,落入姜望手中,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刀。 短时间再斩出先前那一刀的力量有点难,被拦截也在姜望意料之内。 “又搞偷袭!”申屠煊气急,但紧跟着便讽刺道:“对比之前那一刀,力量可是差得有点远,你该更有耐心,蓄势更多的力量,或许出其不意真能再伤到我。” 姜望说道:“有道理,所以我刚刚是闹着玩,现在才要真正出刀。” 手里的长夜刀瞬间消失无踪。 见此一幕,申屠煊略有紧张,那把刀在夜色下藏匿无形,不止是因为刀的颜色,如果姜望再斩出第一回偷袭的力量,甚至更强的话,他真没信心能挡得住。 需要再多一些时间,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要让姜望停手的话,申屠煊认为那等于求饶,难以抹开面子。 于是他朝着申屠烯烯使了个眼色。 申屠烯烯没能理解。 姜望微微一笑,他根本没有出刀的意思,而是直接又给老板娘扔了几锭金子,说道:“只出一拳就行。” 看在金子的份儿上,老板娘倒也干脆,直接出拳。 申屠煊反应过来,惊怒道:“敢耍我!” 他没有半点犹豫地腾空而起,刚猛拳风直接轰踏客栈对面的墙壁,扬起滚滚尘烟。 说是一拳,就真的只是一拳,老板娘喜滋滋跑回柜台数金子,一会儿的工夫,比她开客栈好几年挣得都多,严格来说,是未来十几年才能挣到这么些。 申屠烯烯咳嗽着从烟雾里跑出来,虽然没有被波及,但也弄了个灰头土脸。 她眉头紧紧皱着,竟是直接跑到客栈里,问老板娘打水洗脸。 看着那副画面,郁惜朝露出怪异的表情。 这小姑娘好像有什么问题,咱们是敌人啊! 巷落烟雾渐渐散去,显现出夜空里申屠煊的身影。 他低眸俯瞰姜望,冷笑道:“你耍的花招没用。” 姜望微笑道:“你回头瞧瞧。” 申屠煊皱眉说道:“你把我当白痴不成!” 姜望耸肩说道:“我已经提醒你了,便怪不得我。” 申屠煊终是没忍住回头,那里悬浮着一把刀,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他顿时睁大了眼睛。 长夜刀直接落在了他身上。 将他从夜空砸落巷子里。
姜望笑着说道:“在你有防备的时候,偷袭很难成功,事实上我的确无法再斩出那样一刀,所以老板娘出拳也是幌子,当然,如果你反应慢点,老板娘那一拳就够了,你虽然躲过一拳,却也同时露出了破绽,力量再弱的一刀,也够让你喝一壶的。” 申屠煊面色极其难看,挣扎着想要起身,同时咬牙切齿道:“太卑鄙了!” 姜望说道:“想赢的话,自然就要不择手段,何况你比现在的我更强,若再正面交锋,那不是输定了?我其实有想等着你亮底牌,但我又对你没有太大信心,只能让事情相对简单点。” 如果申屠煊的底牌能够威胁到他让神国力量涌现,自是很好的事情,可万一不行的话,就会变得更麻烦,思来想去,姜望最终放弃,还是把希望放在申屠一族老辈身上更靠谱。 说着话,姜望又行炁御物,让得墙壁坍塌堆积的碎石头悬空,尽数砸落申屠煊身上。 携着炁的石头拥有不小的力量,直接让申屠煊伤得更重,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姜望吐出口气,笑道:“这样正正好,给你留一口气,回去搬救兵。” 尚有些意识的申屠煊气急攻心,嘎的一声晕厥。 看着躺在藤椅上悠闲自得的姜望,郁惜朝皱眉说道:“你打赢他都废了这么大力气,为何要给他回去搬救兵的机会?我们最好是连夜出城,等你伤势彻底痊愈,再说打服申屠一族的事情。” 姜望闭着眼睛说道:“你不懂,等申屠一族真正的强者出现,我的伤自然就痊愈了。” 郁惜朝难以理解。 世上哪会有这种事? 但现在姜望已经卷入其中,总不至于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想到这里,郁惜朝没再说什么,被申屠一族盯上,他怎么都逃不脱,无非是早晚的事情,只是真出现糟糕的情况,他会先逃。 郁惜朝也很直接的告诉姜望这件事。 姜望笑着说道:“你我本就没什么深厚情谊,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我是因为你卷入这件事,但也是因为我让你更早陷入绝境,不过可以放宽心,只要申屠一族不是全废柴,咱们就都不用逃。” 郁惜朝说道:“我姑且再信你一次。” 姜望摆摆手,说道:“去后院把那个叫申屠烯烯的拽出来,尽快让他们把消息送回申屠一族。” ...... 拖着申屠煊走出巷落的申屠烯烯,面色相当难堪,接二连三到这儿吃瘪,让一直以来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大小姐,感到无与伦比的愤怒。 甚至因为申屠煊很重,申屠烯烯有想直接把他扔在这里的冲动,她眼眶含泪,蹒跚前行。 梁城申屠一族的府邸。 有下人注意到申屠烯烯,连忙上前迎接。 看见像个死狗般被拖着的申屠煊,他们满脸震惊乃至恐慌。 申屠烯烯把申屠煊随手一丢,直接坐在门槛上嚎啕大哭。 下人们也不敢安抚询问,唯恐被殃及池鱼,挨一顿打,只能赶忙跑入府禀明情况。 很快有穿着锦衣的青年男子出现。 他正好在前院,得知情况立刻赶了过来。 “烯烯,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不是去抓郁惜朝了么?” 虽然露出很关怀的模样,但青年男子又刻意疏远,没有离得太近,注视着躺在一边仿若死人的申屠煊,他微微眯眼,却很好的掩饰情绪,摆出惊恐的表情,说道:“煊儿这是怎么了!” 申屠烯烯只顾着嚎啕大哭,没有搭理男人。 青年男子又眯了眯眼,看向旁边下人,威严说道:“愣着作甚,快把府里天师请来!” 寻常郎中自然治不了修士的伤,申屠一族有养着天师,天师的作用很大,尤其是对女眷而言,没有修行的普通人,天师的符箓便是唯一能让她们容颜保持更久一些的办法。 对于申屠一族里的男人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为申屠一族的男人分为三类,一是嫡子或庶子这般真正姓申屠的,二是伺候人的奴仆,第三类便是像青年男子这样改姓申屠的赘婿。 他们也需要保持容颜,得到妻子更长久的注意,哪怕很多赘婿并非自愿来到申屠一族,但若让妻子没了兴趣,在申屠一族里无疑会举步维艰。 虽然青年男子也做着这样讨欢心的事,但他心里有抱负,是不甘愿如此的。 所以在改姓申屠后,他也给自己取了新的名字。 申屠鲲。 他入申屠一族已有两年半。 依仗着俊秀的脸庞,他的地位在赘婿里是颇高的,但因为没有子嗣,没能给申屠一族开枝散叶,他现在处于比较艰难的境地。 事实上,他觉得这完全怪不到自己。 因为看上郁惜朝的,那位申屠煊和申屠烯烯的姑姑,就是他的妻子。 他当然不希望郁惜朝入府,这会让他的境地变得更难堪。 现在看来,郁惜朝好像很有本事,先是逃走,再是让申屠烯烯铩羽而归,有申屠煊亲自出手,竟也被打了个半死。 他很清楚申屠煊在申屠一族长辈们眼里的位置,经此一事,郁惜朝很难成为赘婿,而是会被直接杀死。 想到这里,他差一点乐出声。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五章 长夜下的铃铛声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零五章长夜下的铃铛声夜幕深沉,梁城静谧。 申屠一族里氛围极致压抑。 上首位置是看着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两边鬓角微微泛白,他面容不怒自威,正是申屠一族现如今的族长,申屠有至的儿子,申屠无彦。 下首位置同样是个看着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但其实他们的真实年龄要大很多,整个内堂里坐着的人,外表年龄差异很大,青年人中年人老年人都有,而多数是同辈人。 申屠鲲在角落的位置,虽是如此,他能出现在内堂,已是象征着赘婿里颇高的身份地位。 他默默看着堂中被天师救醒仍是状态萎靡的申屠煊,心里暗自冷笑。 申屠煊的伤势要比想象中更重。 天师只是天师,并非宝箓以上级别的天师,因此短时间里申屠煊很难彻底痊愈。 虽然没有坏了根基,但申屠煊的心境出了极大问题。 归根结底是被保护得太好,第一次经受挫折,而且是险些丧命,是申屠煊心里无法承担的一件事。 “那人姓甚名谁?” 申屠煊面色惨白,沉默着摇头。 申屠无彦皱眉看着他。 按照申屠烯烯的描述,申屠煊能败得这么惨,倒也没有太意外,屡屡被偷袭,再有一位武夫近距离出拳,哪怕境界高过对方,经验上的不足,一开始就落于下风,又没找到反击的机会,伤得这么重,的确是正常的。 只是没人可以接受这种事情。 申屠有至几十年的布局,让得族中较为出彩的年轻人在隋国各处占据一席之地,是保障申屠一族能够长久延续,甚至重现当年在戾王朝的荣光。 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对于申屠一族尤为重要。 现在申屠有至外出再没回来,也未曾找到戾王朝皇室后裔的踪影,任职青玄署镇妖使的申屠煌又死了,申屠一族可谓经受了接连的打击。 因此,申屠煊的事情就变得更重要。 原只是招婿一事,从古至今皆如此,他们这些长辈都没有放在心上,可出了事后,申屠无彦难免对于看上郁惜朝从而惹出问题的申屠隽有些不满。 “你有些太过任意妄为了,该想想自己多大岁数,申屠鲲入府仅有两年半,你便又瞧上更年轻的,纵然郁惜朝有着不俗的修行资质,但更该给像烯烯这样的年轻人,你得到郁惜朝能有什么用?让他再废掉么?” 申屠隽是有些害怕申屠无彦的,因此没有出言反驳,只是面色有些不好看。 她看了眼角落里的申屠鲲,又看向满脸颓靡的申屠煊,沉声说道:“这次我亲自出手,后面的事情,等先把人抓回来再说。” 申屠无彦说道:“你只是个武夫,春风一渡客栈的老板娘能轻而易举重伤煊儿,哪怕是在煊儿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至少也是第三境以上的武夫才能做到,何况偷袭煊儿的是个修士,我可不想让你再被打一顿回来。” 他是半点没瞧上申屠隽。 申屠隽身为二代的老一辈,若是被人当面羞辱,他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但自己身为族长,出面对付一个洞冥小修士和一个女武夫,也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怎么处置对方是在把人抓回来之后,要是大动干戈的抓人,事情传扬出去,申屠一族在北阒郡的威望就跌了。 要确保能再无意外的最快把人抓住,出面的人怎么都得是一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最好再派一个武夫。 申屠煊是因为没有什么经验,被人戏耍,否则是怎么都不会输的。 他看着申屠隽说道:“让申屠起跟你一块去,别做无谓的事,直接把人抓回来。” 申屠起也是二代辈的人,在十年前便已是洞冥巅峰,因为小时候就梦想仗剑走天涯,所以常常行走江湖,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望,再有申屠隽这位第四境武夫,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再出问题。33 申屠隽虽然有些想法,但最终只是默默点头。 ...... 春风一渡客栈。 已值子时,梁城彻底安静。 老板娘在柜台里用手撑着脸颊,睡眼惺忪,若非担心等会儿客栈被毁,她早就睡觉去了。 郁惜朝也有些疲累,百日筑基没有圆满前,各方面其实与普通人没什么太大区别,他又受着伤,熬到现在,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都这么晚了,申屠一族的人应该明日才会来吧?” 姜望静静躺在藤椅上,说道:“那小子可是险些没命,申屠一族的人肯定气疯了,哪会有耐心等到明日,你如果困了,可以先睡,等人来了,打起来,你自然会醒。” 郁惜朝确实遭不住,点点头便真的去睡了。
老板娘也没有阻止郁惜朝上楼,毕竟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金子,虽然是另外的价钱,但也不至于再另收住店的账。 很快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老板娘已经处在半梦半醒间,然后便被陡然响起的铃铛声惊醒,或者说,铃铛声音早就出现了,由远及近,但不妨碍老板娘是在某一刻惊醒,接着就是阵阵心慌。 客栈外面除了藤椅上躺着的姜望,空无一人。 姜望平静抬眸看向客栈对面巷落坍塌的墙壁旁边的屋檐上,那里悄无声息站着一道身影,腰间挂着的铃铛随风摇摆,发出清脆声响。 那人穿着朴素,胡子拉碴,约莫不惑之年的岁数,眼神略有迷离,但内里却有泛着极冷冽的光芒。 “可算来了个有意思的。” 姜望面露微笑,不枉自己等这么久。 申屠起默然俯视姜望,声音带着点疑惑,“怎么感觉你有些熟悉?” 姜望挑眉,莫非是个认识自己的? 但他确实没见过申屠起,最有可能的就是凭借长相与弱冠澡雪联系上,可也并非长得好看就必然是姜先生,申屠起能有疑惑,只能代表他比申屠煊更熟识姜先生的传闻。 只是看样子,申屠起没能彻底想起来。 毕竟弱冠澡雪的姜先生没理由突然出现在北阒梁城。 姜望当然没有提醒他的意思,不管是申屠煌,还是申屠有至,前者除了刘玄命或极少数人可能猜到,后者知情的除了李神鸢、苏长络和沈澹雅三人外,也少之又少,而姜望在意的并非这一点。 是担忧亮明身份,申屠起便不敢再出手了。 姜望转移话题道:“接连两次后,阁下还是独自前来,想来是相当有信心。” 申屠起身影轻飘飘落至巷落,伴随着清脆铃铛声,在静谧长夜里还颇有些渗人。 他面无表情说道:“其实是两个人,虽然确实我一个就够了。” 姜望看向巷落外面,那里直接行进一辆马车。 申屠隽在车厢里没有露面,也没有说任何话,她毕竟只是武夫,如果此刻掀帘看到姜望的脸,怕是就要动别的念头了。 姜望笑道:“希望你们不会再让我失望。” 申屠起皱眉说道:“你只是区区洞冥,何以敢说出这样的话?” 姜望笑道:“别把我当成一般的洞冥,很大概率会栽跟头的,所以出手就要全力以赴,不要有任何小觑的念头,这是我很认真的忠告。” 申屠起眯眼看着他,说道:“你倒是个有趣的人。” 申屠无彦的意思是让他们直接把姜望和郁惜朝包括客栈老板娘都抓回去,申屠隽或有别的想法,但申屠起最开始的确没有丝毫想废话的意思,是因为那莫名的熟悉感,让他说了一句,便自然有了下一句。 说到这里,申屠起便没有再聊下去的念头,“那就依你所言,全力以赴。” 姜望笑道:“我很期待。” 申屠起神情怪异,他很难不想再接一句,但终究没说什么,右手食指轻划腰间悬挂的铃铛,随着铃铛声起,极其雄厚的黄庭炁便汹涌而出,覆盖整个春风一渡。 客栈到处都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摇摇欲坠。 老板娘吓坏了。 她祈求般说道:“能不能到别处去打?” 姜望没理她。 申屠起自然也没理她。 姜望神情平静,说道:“同是洞冥巅峰,果然比之前那个年轻人修为深厚多了,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还是会很失望,要不你们两个一块上?” 申屠起的修为尚且不如申屠煌,到底是否能够让神国力量涌现,姜望觉得概率不是很大。 申屠有至很疼爱申屠煌,除了是直系的亲孙子之外,想来也有申屠煌在同辈甚至上一辈里修为都名列前茅的原因,虽然更年轻的不见得会差,可终究没成长起来。 迄今为止,申屠一族好像都没有资质特别高的人,姜望也没想出原因是什么。 但申屠一族有能在神都骁菓军任职且职位不低的人,或许那个人才是真正拔尖的存在。 姜望说得很是轻描淡写,这话听在申屠起耳朵里,无疑是有些羞辱。 甚至车厢里的申屠隽已经面若寒霜。 毕竟是以修士身份经常行走江湖的,申屠起没有被情绪左右,只是面色微冷,“你稍后能继续安稳躺着,再说这些话吧。” 姜望在藤椅上挪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伸手示意道:“那快开始你的表演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六章 你就只有这点能耐?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零六章你就只有这点能耐?姜望是有尝试的意思。 如果申屠起能让神国力量涌现,那是最好,做不到的话,姜望便毫无抵抗之力,结果无非是被打得很惨,申屠起想杀他的话,却没那么容易。 除非是能够一击毙命。 神国无法真正让姜望处于死不了的程度,只看与敌人之间的差距是否有别天地,否则,姜望确实很难被杀死。 他没有挨揍的喜好,要等着慢慢快被揍死的时候,引出神国力量,那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所以姜望甚至想着,若是申屠起一击没能让神国力量涌现,他就考虑直接投降,总比挨顿揍好得多,之后再想别的办法就是。 而且他暂时没瞧出车厢里的人是什么情况,以此推断,大概率是个武夫。 夜色里有流光汇聚而来。 申屠起是以漫不经心的姿态,伸出手掌对着姜望,漫天流光落入掌间,让得巷落亮如白昼。 郁惜朝直接从客栈二楼一跃而下,他看了一眼旁边停着的马车,很快便认出来属于谁,因为当初在街上被瞧的那一眼,申屠隽就是坐着一模一样的马车路过。 他面色顿时有些难看。 下意识就要远离马车。 但申屠隽有听见动静,微微掀起了旁侧的窗帘,正好与郁惜朝四目相对。 申屠隽微笑着说道:“你最好自己上来。” 郁惜朝拒绝道:“我们不合适。” 如果能和平解决,他当然也不愿意把申屠一族得罪的太狠,那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申屠隽说道:“要相处了,才知道合不合适。” 郁惜朝说道:“但有些人,即便第一眼也能清楚是否合适。” 申屠隽说道:“人是会变的,就像我身边的所有男人,以前无论如何抵抗,现在不都是想尽办法讨好我。” 郁惜朝皱眉说道:“他们或许不想死,或许是别的原因不得不妥协,但我不是他们,也永远不会妥协,我孑然一身,你没有任何能胁迫我的条件。” 申屠隽笑眯眯说道:“我这人偏偏是不信邪的,就想看你怎么逃脱。” 郁惜朝不再搭理她。 申屠隽没有看姜望那边的情况,自顾自说道:“我的弟弟,申屠起,是个很杀伐果断的人,他能展现出比自身修为更强大的力量,有两个人在帮你,你不能说与他们毫无干系吧?是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为你而死?” 郁惜朝依旧没说话。 真要说起来,他和姜望以及老板娘的确都没有什么太大干系,可姜望确实是在帮他,虽然早就做出有危险就跑的决定,但要眼睁睁看着姜望因为他而丧命,郁惜朝无法真的淡然自若。 他只能相信,姜望那般自信的模样,是真的有胜算。 覆盖整个春风一渡的气息让郁惜朝身心俱颤,甚至有直接顶礼膜拜的意思,但姜望始终静静躺在藤椅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申屠起。 铃铛脆响,铮铮风鸣,申屠起周身气焰沸腾,浩浩荡荡,直灌姜望所在的位置。 纯粹以气场迫人,纵为洞冥境巅峰,也只是让姜望面色微白,且依旧神情平静,他由衷说道:“别搞这些虚的,拿出你全部的力量攻击我。” 申屠起伸手捏住铃铛,声音戛然而止,神情变得略微凝重,在他的气场里,别说小小洞冥,就算是寻常洞冥巅峰修士也要折腰,甚至跪倒在地都是正常的事情。 虽然姜望躺在藤椅上,但那张藤椅早该四分五裂,姜望亦是不可能抗得住才对。 他意识到某种问题。 下一刻便是真的全力以赴。 有一把刀出现在他手里,他曾行走江湖,多数只依靠着铃铛,便能镇压整个江湖,能让他出刀的少之又少,虽然这个江湖,只在苦檀数个郡里。 但就刚刚的画面,姜望便值得让他出刀。 刀势磅礴,沿途青石地板寸寸龟裂,春风一渡大门在嘎吱声里破碎,木屑溅射,那一幕让老板娘眼睛瞬间瞪大,而姜望依然平静,像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那般在藤椅上摇摆。 很快,姜望能行的炁不足以再护住藤椅,他及时的把藤椅收入神国,整个人便倒飞而出,径直撞破客栈的木墙,又砸破后院的院墙,抵达了另一条巷子。 郁惜朝满脸紧张,期待着姜望的反击,同时也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但姜望的身影却久久没有出现。 反而是老板娘看着被毁坏的客栈,气得浑身发抖。 申屠起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在意,只是凝视着另一条巷子里姜望的身影,他不由露出了极其困惑的表情。 姜望靠着墙壁,身子有数寸都镶嵌了进去,面色惨白,急促喘着气,他浑身像散了架一般,但只差一点,就差一点神国力量便能涌现,却很快又收了回去。
因此,姜望是很气的。 以他现在的状态,遭受这般攻击,那可是相当痛苦,他绝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两类真性都在神国里若隐若现,第二类真性是在恢复生息,第一类真性哪怕重新回归,亦是处在融洽的阶段,暂时不能用。 除非申屠起能发挥出更胜一筹的力量,否则就只能暂时服输了。 他直接嵌着院墙平复着翻涌的气血,浑然不管别人怎么想。 老板娘是内心挣扎了很久,终是装着气势汹汹走向申屠起。 “赔钱!” 申屠起没搭理她,而是认真盯着此刻的姜望。 如果姜望只是无谓叫嚣的厉害,也不会能抗住他的气场压迫,既然能抗得住,就代表姜望的修为没有表面上那么弱,但事实又是真的不堪一击。 虽然这近乎全力的一刀,在他想来,姜望是必死的。 所以他很怀疑姜望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毕竟此人很爱搞偷袭,申屠煊便是前车之鉴。 想到这里,申屠起没有轻举妄动。 但老板娘上去就是一拳。 申屠起毕竟不是申屠煊,哪怕也是猝不及防,却是很轻描淡写就躲开了老板娘的拳头,他挥一挥衣袖,腰间悬挂的铃铛再次作响。 “阁下虽是第四境的武夫,但接触不到我也是无用,我信手间便可将你镇压,所以奉劝你老实一点。” 老板娘有时候是很犟的,她再次说道:“赔钱!” 申屠起轻笑一声,说道:“不赔。” 老板娘生气道:“那便打到你赔!” 武夫气血鼓荡,空气里响起炸裂声音,如山岳般沉重的拳头砸向申屠起。 申屠起身影飘然远去,接着伸手轻压,厚重的黄庭炁让得老板娘脚下一个趔趄,但依然不管不顾踉跄着冲向申屠起,后者眉头微皱,铃铛声大作,老板娘便闷哼一声,在其身前一丈距离摔倒,难以翻身。 申屠起顺势拽起老板娘扔向马车。 看着径直撞起车帘摔至车厢里的老板娘,申屠隽没有半点犹豫的就是一个手刀,然后颇为嫌弃的把老板娘踹到一边。 转头看向郁惜朝时,又是满脸笑容,说道:“如何?现在没人能帮你了。” 郁惜朝没搭茬,只是皱眉看了眼车厢里晕厥的老板娘,便一直盯着客栈里面,期盼着姜望身影的出现。 很快姜望就真的出现了。 他步履蹒跚,面色惨白无血。 申屠起静静看着他,说道:“让我全力以赴,你却只有这点能耐?” 姜望虚弱说道:“你让我很失望,全力以赴也只有这点能耐。” 申屠起面色骤冷,清楚看出姜望已无半点反抗之力,便很是不耐说道:“我简直就是疯了,居然真觉得你与众不同,原来只是会说大话,不管你是如何抗住我的气场,我都没兴趣再陪你玩了。” 姜望淡然一笑。 他看向站在马车旁边不远的郁惜朝,说道:“很抱歉,你来不及逃跑了。” 郁惜朝脸色瞬间一黑。 怎么个意思? 又服软了? 你好像是在耍我! 而且接连耍了好几次,我居然还相信你! 姜望也很无奈,申屠一族是真的不行,给了那么多机会,一次都没把握住,我只是想让神国力量涌现,然后打服你们而已,你们咋就不配合呢? 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太低调了。 自始至终都没被申屠一族真正放在眼里。 一个又一个虽然来的人越来越强大,但对于姜望来说,都太弱了。 现在倒也正好,申屠起的本意是想将他们抓回去,姜望打算等到了申屠一族的府邸,便直接挑衅最强的那一个,必须让申屠一族里最强的人对他出手。 所以他没有半点反抗,就被申屠起拽着扔进车厢里。 郁惜朝很想逃,而且也真的逃了,如果申屠起仍被姜望缠着,只是申屠隽的话,他有希望逃走,只需最快逃离视线躲着就行,可现在他不管逃得有多快,申屠起一个抬脚就追上了他。 乖乖坐在车厢里的郁惜朝面色阴沉盯着姜望。 姜望露出尴尬一笑,安抚道:“问题不大。” 申屠隽则盯着姜望的脸,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管招了多少赘婿,真正春心萌动就在此刻,那是相当久违的感觉。 她顺手就把郁惜朝扒拉到一边。 想要距离姜望近一些。 甚至呼吸都变得急促。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七章 江湖野修而已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零七章江湖野修而已马车稳稳驶出破巷落,申屠起腰间的铃铛荡起阵阵脆响。 车厢里的申屠隽也很荡漾。 她展现出极其温柔的一面,一把年纪夹着声音说话,“这位少年没在梁城见过啊,是外边来的?” 姜望面不改色,说道:“严格意义上,是从上炀郡青玄署来的。” 申屠隽愣了一下。 青玄署? 她下意识有些收敛,好奇问道:“您是青玄署的镇妖使?” 姜望面露微笑,没有直接回答,但也没有否认。 他说起青玄署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躲避申屠隽那炽热眼神下很可能会做的事情。 申屠隽有所怀疑,问道:“你怎么证明自己青玄署镇妖使的身份?” 姜望说道:“我认识申屠煌。” 申屠隽面色微变。 她沉默片刻,凝眉质疑道:“煌儿是要晋升三品的镇妖使,在外终归有些名声,只说认得煌儿,无法证明你的身份,你怕不是想借此求活吧?” 姜望用曾对申屠有至说过的话,又对申屠隽说了一遍,“申屠招赘一事的确不是什么秘密,但也不会刻意宣传,尤其是并非正常招赘,而且申屠煌十三岁之前一直是你带着他,所以他对你这位姑姑是很有感情的。” 申屠起在申屠煌的记忆里并不重要,也在于姜望没有把申屠煌的记忆尽数览阅,是相当于一目十行的看,但像申屠有至和申屠隽这样的人,在申屠煌记忆里是偏重的,所以第一眼,姜望就认出了申屠隽。 说出一些只有他们姑侄儿俩才清楚的细节,便让申屠隽不得不信。 她挪回到原来的位置,笑着说道:“原来是青玄署的镇妖使,这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但煌儿能告诉你这些,想来也不只是寻常朋友那么简单,您此次帮着郁惜朝对付我申屠一族,不知是何缘由?” 说到这里,她神色又冷了些。 哪怕基本能证实姜望镇妖使的身份,而且跟申屠煌的关系极好这件事更是能笃定的,但摆在眼前的问题,也让申屠隽无法视而不见。 姜望看了一眼此刻很懵的郁惜朝,想着都说到这里了,没必要再一下推翻,便找了个理由说道:“他是我的徒弟。” 申屠隽皱眉。 姜望看着郁惜朝。 郁惜朝有些回过味来,略有不确定的唤了一句,“老师?” 姜望笑着点头,说道:“好徒儿。” 郁惜朝嘴角微微抽搐。 申屠隽狐疑说道:“我怎么觉得你们是刚认的?” 姜望正经说道:“是我徒弟被你吓坏了,若非看在申屠煌的面子上,我早就通禀青玄署,直接带人找上门去,哪里会独自在春风一渡等着你们?甚至前面来抓我徒弟的人,也没命活着回去。” 申屠起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阁下真的来自青玄署?” 姜望淡然自若说道:“我想申屠隽姑姑最是清楚。” 对于这一点,申屠隽倒是没有什么怀疑,终究是姜望说得有关她的那些事,整个申屠一族里都只有申屠煌清楚,若非申屠煌亲自告诉姜望,她想不出别的原因。 得到申屠隽肯定的答案,申屠起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可知煌儿是怎么死的?” 青玄署特意派人告知了这件事,但并没有说得很详细,更给了等申屠煊再过两年,便能直接入职青玄署的机会,申屠一族对此也就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毕竟申屠煌已经死了,申屠煊能入青玄署的话,便是极好的事情。 申屠起对这件事是有怀疑的。 青玄署会因为申屠煌死了,便给予申屠煊机会,这怎么看都是一种补偿。 而补偿就分为两类,是申屠煌在青玄署真的很重要,事实也的确如此,毕竟苦檀青玄署里,除了刘玄命,便是申屠煌最大,给予申屠一族年轻人机会,是正常的事情。 但因为申屠起经常在外行走江湖,他心思就更活泛一些。 第二种补偿是申屠煌的死有蹊跷,虽然都是补偿,但起因不同,两者就会存在很大区别。 申屠一族里不止他一个人生疑。 只是申屠一族得罪不起青玄署,那与申屠煌的职位高低无关,何况是莫须有的猜测,申屠无彦便将此事压了下去。 姜望当然不能说是自己和小鱼把申屠煌杀掉的,但也依据事实说道:“那是在秋祭前夕,申屠兄与行令大人在筹备秋祭事宜,入夜回程,却不见踪影,第二日就发现他死在了雪山里,所以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没人清楚。” 申屠隽闻言恼恨道:“这明显是有人杀害了煌儿,青玄署更该竭力调查才是!” 这里的恼恨自然包含着青玄署,只是相对微弱。
与申屠起的怀疑不同,申屠隽没觉得申屠煌的死会和青玄署有关系,因为申屠煌每次回来,都会说起青玄署里的事,上至行令,下至镇妖使,皆是很好的人。 申屠煌更不止一次说过要为青玄署肝脑涂地的话。 针对青玄署的微弱恼恨,是申屠隽最清楚申屠煌对待青玄署的感情,而他死了,青玄署却没有认真调查,至今都没有找出凶手,她哪能不气? 姜望很诚恳的说道:“申屠兄的死的确太过突然,没有丝毫线索可言,想要调查,自然需要时间,但各位想必也清楚,行令因天师许觞斛一事伏诛,又有山泽借机生事,青玄署实是动荡,无力继续调查申屠兄的事,还请您节哀啊。” 说着,他红了眼眶。 一直盯着姜望看的郁惜朝有些茫然,他想着姜望应该是在欺骗申屠隽,怎么好像跟真的一样?说到申屠煌的死,姜望哀伤的都快哭了,实在不像骗人啊...... 他有点不懂了。 申屠隽态度也因此缓和,青玄署确实有自己的难处,姜望更是表露出十分痛心的样子,让她反而安慰起了姜望,“终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逝者已矣,你也别太难过了。” 姜望抹了把泪,很难受的点点头。 这让在车厢外回眸瞧的申屠起给整不会了。 难道真的只是自己多疑了? 想到姜望是青玄署的镇妖使,有些能耐是正常的,虽然被他一招打得半死,可终究没有死,哪怕是申屠煌,正面迎下他近乎全力的一刀,也得受很重的伤。 看来这次不是抓人回去,是请客人回去。 申屠煊的问题倒是小事了。 毕竟要像申屠煌那样出去独当一面,申屠煊的心境确实需要磨砺,换句话说,有此经历,反而是件好事。 申屠起的江湖气便又展露了一些,行驶的马车里很快传出欢语笑谈声。 唯有郁惜朝一人如坐针毡。 这情形不太对啊。 ...... 春风一渡所在的巷落距离申屠府邸较远,因夜已深沉,街上空荡,行至某条街的时候,正与姜望闲谈的申屠起忽然凝眉,猛地拽住缰绳,伴随着骏马嘶鸣,马车骤停。 前面隐隐约约站着一道身影。 申屠起喝问道:“来者何人?” “江湖野修而已。” 郁惜朝精神一震。 这声音很熟悉! 姜望注意到,直接询问,“你怎么了?” 郁惜朝刚要回答,抬眸便看到姜望颇为凛然的神色,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是那个人。” 姜望了然,更想着郁惜朝这人真不错,别管没有商量,但是真会配合,懂得该说什么话。 看向有些疑惑的申屠隽,姜望解释道:“我在青玄署里比较忙,只偶尔来此教徒弟修行,期间有拜托一位好友,帮我教他一些基础,便也算是他半个老师,那江湖野修与我好友有仇,将其杀害,我此次来到梁城,主要便是为他而来。” 紧跟着申屠隽便听见外面的谈话声。 “虽然清楚你们是申屠一族的人,但车厢里有个年轻人,是我仇家的徒弟,我为杀他而来,希望阁下行个方便,把他交给我。” 有姜望先说,再听这江湖野修说什么徒弟,申屠隽和申屠起便都没有生疑,反而郁惜朝露出了些震惊的神色,一是震惊姜望反应真快,提前就阻断了危机,二是震惊那江湖野修是怎么知晓自己的? 老师仍住在家里的时候,那江湖野修便出现在梁城过,目的是找到老师的下落,甚至到了很近的距离,第一次,两者自然没有碰面,但郁惜朝有很清楚记得江湖野修的声音。 是第二回的时候,老师提前把他使唤出去,等他回来,不见老师身影,疯狂找寻,发现老师已经被杀了,他依旧没跟江湖野修照面,却有看到江湖野修离去的背影。 所以江湖野修没理由清楚他的存在。 姜望已经起身准备跨出车厢,能深知马车里是申屠一族的人,还敢直接要人,应该是个有本事的,说不定有机会让神国力量涌现,这便省了很多事。 但没想到,申屠起却抬手制止他,说道:“你有伤在身,又是我申屠一族的贵客,终究是前面有误会,此人便由我帮你打发了。” 姜望哑然。 他刚要说什么,申屠起便已经伴着铃铛声走向江湖野修。 见此一幕,姜望只能坐回车厢里,这样也好,让申屠起试试对方的能耐,若是连申屠起都打不过,他就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八章 今夜江湖上要掀起波澜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零八章今夜江湖上要掀起波澜夜幕下长街静谧。 唯有铃铛声回响。 申屠起冷脸看着江湖野修,说道:“你哪来的面子让我申屠一族行方便?” 江湖野修穿着一袭黑衣,面有一些褶皱,眼神显得阴鸷,他皱眉说道:“据我所知,申屠一族是要抓那个年轻人,某种意义上对申屠一族没有很重要,虽然阁下身份尊贵,但毕竟常在江湖行走,所以我是请求江湖人申屠起,而非申屠一族。” 申屠起说道:“别跟我提什么江湖,哪来的滚哪去,否则就哪也别去了。” 江湖野修眯眼说道:“阁下应该很清楚,纵使申屠一族在梁城,甚至整个北阒郡都能做到一手遮天,但反而像我这种无甚背景,了无牵挂的江湖游野人士,并不会太过于畏惧,我是在商量,争取对我们双方都好的结果。” 话落,他刻意展露一丝气息,彰显自身的实力。 游野人士居无定所,他只要逃走,申屠一族再想抓到他,便会付出极大的人力物力,那就是一件很没必要的事情,尤其只是因为一个赘婿,当然,如果申屠一族必须要杀他,他怎么也逃不脱。 申屠一族并非宗门,又是出身戾王朝,有些事情哪怕心照不宣,也不能直接大张旗鼓的做,所以寻常小事的话,游野人士的确不需要畏惧,甚至挑衅申屠一族也没什么所谓。 这件事当然是有前提的,别太过。 那就等于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了。 申屠起冷笑道:“结果只有一个,而且你也得能从我手里逃走,才敢说不惧。” 江湖野修眉头皱得更紧,按理来说,区区一个赘婿,不至如此,何况自己展露出洞冥境巅峰的修为,这在游野人士里是极为稀有的。 而因为身处环境不同,洞冥巅峰的游野修士不能说更强大,绝对会更难缠,申屠起没必要态度这般果决,哪怕不愿意,也该是有能商量的余地。 莫非申屠一族已经清楚郁惜朝的特殊之处? 他唯一有些了解的只有申屠起,要等着郁惜朝被带入申屠府邸,事情就麻烦了,索性也就不再废话,挥一挥衣袖,便拔刀而出,“那就只能向申屠先生讨教一二了。” 江湖野修的手段多是单一,但少数的招式用到极致,便也相当可怕,刀芒破空而至,如是大江奔涌。 申屠起微微眯眼,腰间悬挂的铃铛,声音更响彻,有磅礴的黄庭炁如同利箭,要把奔涌的江河直接撕裂,两者交锋,呈现势均力敌的姿态。 但申屠起却很快挑起眉尖。 紧跟着便又出刀。 结果依旧是势均力敌。 “像你这般江湖野修,应是颇有名气,我虽只在北阒江湖行走,却也未曾见过你,而你认得我,那便不该是来自北阒之外的江湖,你究竟是何人?” 江湖野修说道:“我有个诨名,江湖上称我为北阒三刀。” 申屠起瞬间瞪大眼睛。 暗地里有人把申屠一族称作北阒申屠,意指申屠一族在北阒郡的威势,而江湖上被称作北阒三刀的人,是不管遇到什么对手,最多就三刀,没人能再让他多出一刀就会败北,甚至能让他出三刀的人都很少。 这当然只包括北阒江湖。 但也证明着北阒三刀在苦檀北阒郡里,极其强大的实力,有在北阒郡宗门的掌教一流自然要胜过北阒三刀,申屠一族里也有比申屠起乃至申屠煌都更强的人,却丝毫不影响北阒三刀的威名。 见过他的,三刀里便死了,所以江湖上虽然有着他的名号,但鲜少有人真正清楚他的长相。 想到江湖传闻,申屠起回眸看了眼车厢,又转头看着北阒三刀,好奇问道:“若只是他所谓的老师与阁下有仇,那想来你已经杀了他那位老师,何故逮着小辈不放?与北阒三刀以往的事迹相当不符啊。” 江湖野修面无表情说道:“他的老师是迄今为止第一个让我出了第四刀的人,更准确地说,我杀死她的那一刀,是第五刀,而且我如何行事,自然在我,以前没做过这样的事,现在就不能做?” 申屠起说道:“那当然是你的自由,可就算你是北阒三刀,郁惜朝也不能让你带走,反而久闻大名,我很期待能与你一战。” 这便不只是帮姜望的忙了。 他已燃起更高昂的战意。 江湖野修笑着说道:“申屠一族有个人喜好仗剑走天涯,虽然是辈分极高的,但也是同辈里年龄最小的,可事实上,你已不算年轻,也是像我这般的老家伙,我记得你,是因为你出自申屠一族,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这番话颇有些轻视,甚至算得上是对申屠起的羞辱了。
但申屠起面色平静,若对方是北阒三刀的话,只要活着离开梁城,那么申屠一族唯有掀起整个北阒才能抓到他,而在这期间,北阒三刀若是有意,就能很轻易暗杀申屠一族的人。 洞冥巅峰尤其是到了北阒三刀这般层面的游野修士,的确是最难缠的,他们最懂得怎么一击制敌,最懂得怎么逃跑,最懂得怎么隐藏,哪怕申屠一族有不止一个人能正面轻而易举的杀死北阒三刀。 所以要么把他直接留下来,要么让他重伤到无法逃远,否则就会是很大的麻烦。 如果能把北阒三刀杀死在梁城,北阒江湖上流传的便只有申屠起的事迹。 虽然申屠起只是喜欢仗剑走天涯,虽然他是用刀的,但有这样的机会,也没必要舍弃。 “看来今夜北阒江湖上要掀起一些波澜了。” 铃铛声响,长刀破空,申屠起紧跟着向前疾掠,江湖野修挡开长刀的瞬间,刀便又落入申屠起手中,接着就是势大力沉的第二刀。 车厢里掀帘注视着的申屠隽很有自信般说道:“我虽是没听过什么北阒三刀,但起弟肯定能赢。” 姜望没说话。 两次势均力敌,其实双方都没有真正全力以赴,如果那个江湖野修只比申屠起强上一点,姜望便会彻底失去兴趣,申屠起让神国力量差一点涌现,跟两人相差的这一点,无法相提并论。 要证明江湖野修的实力,姜望需要很认真盯着。 郁惜朝在压抑着情绪。 他很想冲出去,又很清楚上去就是死。 要帮老师报仇,他当然得活着,而且变得足够强大。 此刻只能隐忍。 哪怕曾经只闻其名,申屠起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所以直接就动用全部的实力,两人瞬间便跨出长街,身影在梁城各处闪现,这是让江湖野修没有事先想到的情况。 他明白自己低估了申屠起。 这般打下去,很容易被申屠一族其余人注意到,但事已至此,江湖野修也没有别的法子,他必须得带走郁惜朝,所以毫无保留,这才真正意义上斩出第三刀。 要么像他人一般,申屠起会在这一刀败北,要么就是成为第二个能让江湖野修斩出第四刀的人。 在江湖上比申屠起摸爬滚打更久的北阒三刀,把握出刀的时机,让申屠起不得不正面迎击,刀芒十丈,径直砸落,申屠起脚下街面直接崩碎,两侧房屋土崩瓦解,掀起的风势也影响到隔着几条街的马车。 骏马嘶鸣着欲逃,被姜望轻点车厢,牢牢控制。 他随即下得马车。 刚刚只是想着要看看江湖野修的实力,却忽略了两者战斗爆发出来的力量,只要身处的距离足够近,两股相撞的力量足够强,能够给予他极致的威胁,神国力量也能涌现。 姜望觉得,江湖野修和申屠起合加的力量,完全足够了,甚至绰绰有余。 “我去帮忙。” 姜望很自然的给个理由。 继而行炁使得身子悬空,短暂浮行,飘至江湖野修和申屠起所在的街道。 申屠起已呈现败势,咬牙支撑着。 江湖野修有注意到姜望的身影,但没有在意,想要一鼓作气解决掉申屠起。 他毫不犹豫的又斩出第四刀。 摧枯拉朽的力量让申屠起节节败退。 姜望身影落地,微微喘了口气,提着长夜刀,径直朝着申屠起走去。 他是要在申屠起彻底战败前,接收那两股相撞的力量。 姜望伸手抵住申屠起的后背。 申屠起面色无比难看,是因为此刻的毫无招架之力,也是因为拼尽全力抵抗导致很难有正常的表情,虽然他让江湖野修出了第四刀,但毕竟有人曾让江湖野修出了第五刀。 察觉到身后的姜望,申屠起很艰难说道:“你有伤,帮不了我......” 没说出来的一句话是,哪怕姜望没有受伤,也帮不了他。 就算姜望有着非同一般的能耐,但申屠起想着,应该只在于防御。 哪怕能防住江湖野修的刀,却又怎么防住下一刀? 这会是败得很彻底的局面。 姜望什么都没说,抵住申屠起的后背,是让他能再坚持一会儿,接着,姜望就站在了申屠起前面。 两位洞冥巅峰修士相撞的力量,不管江湖野修是否出尽全力,申屠起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便很好的补上了之前申屠起差点让神国力量涌现的那一点,姜望只有片刻的痛苦,然后便是久违的舒适感。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九章 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零九章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申屠一族里有数道黑影掠出,为首者便是申屠无彦,他们的目标是梁城某条街。 同时梁城里也有别的修士或武夫闻风而动。 那条街上,是申屠起颓然摔倒在地,是姜望稳稳站着,是江湖野修维持着出刀的姿势,满脸惊骇。 郁惜朝驾着马车也来到这条街。 姜望抬起的脑袋缓缓垂低,侧目看向郁惜朝,微笑说道:“我好了。” 什么好了? 除了郁惜朝,没有人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怕是郁惜朝,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然后他就陷入极致的震惊里。 如此荒谬的事情居然真的会发生? 在车厢里的申屠隽倒是直接问了出来,“他在说什么?” 郁惜朝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他有伤,是真的有伤,而且是此前就有很重的伤,现在......他的伤好了。” 有隐隐听见的申屠起面露骇然之色。 所以是因为姜望早有伤在身,才会在春风一渡被自己一刀击败? 甚至明明有伤,仍能抗得住自己近乎全力的一刀,那是否意味着姜望其实很强很强? 这好像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因为江湖野修的第四刀已经崩散。 是被姜望随手拍散的。 申屠起很茫然的想着,苦檀青玄署里只有刘玄命一位澡雪境修士,其下修为最高的便是申屠煌,但姜望似乎要更厉害,会是澡雪境的修士? 他陡然意识到刚见姜望时莫名浮现的熟悉感! 再看着姜望的侧脸,申屠起竟是瑟瑟发抖。 但他心思毕竟活泛。 很快又意识到别的问题。 那位弱冠澡雪的姜先生什么时候成了青玄署镇妖使了? 好像在秋祭前,申屠煌回来过一次,有提及刘玄命很想让姜望入青玄署的事情,但具体的只有姑母申屠有至和申屠隽知晓。 可惜申屠隽没有猜出姜望的身份,否则她会立即明白,姜望此前说得一切存在极大问题。 因为申屠煌对于姜望是否入青玄署一事,颇有微词,或者说,申屠煌并不喜欢姜望,甚至是有些厌恶,又怎么可能是无话不说的朋友? 而这件事被人揭露与否,姜望并不在乎,前面说那些其实目的是自保,也是为了减少麻烦,现在神国力量已经涌现,所有的事情便都无关紧要了。 他认真体会着更强大的力量。 很难不对燕惊堂甚是感激。 不论谁想杀我,只要杀不死我,那我就会变得更强。 但入目的人里面,实是没有能让他生起兴致的存在。 江湖野修在注意到疾掠而至的申屠无彦等人后,便想着退了,他没工夫细想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默默盯了一眼驾着马车的郁惜朝,江湖野修一句话没说,转身便要掠走。 但姜望朝着他轻轻招手,说道:“回来。” 江湖野修身子一震,随即面露骇然,竟是无法抑制的转过身,飘落到姜望面前。 梁城的修士们都在注视着那副画面。 因为涉及申屠一族,寻常修士只是旁观。 而申屠无彦其实有很多不解。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又出了变故? 郁惜朝又为什么驾着申屠隽的马车? 申屠起为何与别人打了起来? 应该是帮助郁惜朝的人又为何好像是跟申屠起站在同一阵营? 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与阁下无怨无仇,就此放我离去,便当结个善缘,这样岂不皆大欢喜。” 江湖野修无法看穿姜望的深浅,他下意识放低了姿态。 姜望微笑说道:“郁惜朝是我徒弟,何谈无怨无仇呢。” 虽然江湖野修为让神国力量涌现提供了很大助力,但姜望也没打算直接放了他,毕竟以这种方式帮他的人太多了,根本的原因,当然还是在于郁惜朝。 在姜望拥有力量后,一眼便能瞧得清清楚楚,郁惜朝体内隐藏着一股极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充斥在诸窍里,只待铸就黄庭,就能真正成为他的力量,那意味着郁惜朝只要破入洞冥,就可以在洞冥境里无敌。 姜望暂时没想明白这股力量来源于哪里,总而言之,他真的有了想收第三个徒弟的心思。 所以这句郁惜朝是我徒弟,他说得很认真。 江湖野修眯眼说道:“他也是你的徒弟?” 姜望说道:“他有两个老师,但现在只有一个了,他杀你之心很盛,若是愿意,我当然要帮他一把。” 这是在说与江湖野修听,也是在说与郁惜朝听。 马车上的郁惜朝陷入沉默,但沉默的时间很短,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没有那般执拗,只要能帮老师报仇,自然要用尽一切手段,借用一切可以借用的力量,只为达成最终目的。” 姜望笑道:“那便留一口气,你再亲手解决他。” 江湖野修下意识后退一步。 整个身子便僵住了。 姜望只是轻描淡写伸出一指,江湖野修的黄庭便如大厦将倾般摇摇欲坠,伴着清脆声音继而破碎,他面色惨白,又后退了第二步,接着瘫软在地。 他难掩心头万般情绪,只是凄厉大吼一声,“澡雪境!”
围观修士或武夫皆是面露惊容。 他们很多至今都没见过澡雪境,那是属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存在,至少北阒郡里,追溯到诸国之乱前,就没有过澡雪境修士的踪迹。 申屠一族的祖上倒是有过澡雪境,否则也难以成为戾王朝的大族,跟现在隋国里的某些大族不同,申屠一族不管是在江湖还是在庙堂,曾经都有着极高的名望,等再发展发展,被称之为望族也不为过。 申屠有至便是在做着让申屠一族成为名门望族这样的事情,大族显赫一时,望族无论如何改朝换代,都能延续,拥有着极高的底蕴,那便是千秋万代。 但此刻的申屠一族只是寥寥数人有些名声,若是走不出北阒郡,在此郡里威势再大也没用,好比随随便便来了个澡雪境修士,就能让申屠一族的努力尽数付诸东流。 因为没有什么人或底蕴事迹能让澡雪境修士投鼠忌器。 姜望向郁惜朝招了招手,随即看了眼申屠无彦等人,要解决赘婿一事,想来没有什么难的,但苏长络与郁惜朝不同,如果他帮着直接毁掉申屠一族,苏长络难免心境蒙尘。 看着郁惜朝一步步走向江湖野修,周围极致安静,谁也不敢大声喘气。 申屠起则面色稍有复杂。 那是江湖上的北阒三刀啊,就这样死了?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除非郁惜朝放弃,但显然可能性不大。 事实也的确如此,郁惜朝直接捡起申屠起的长刀,抵住了江湖野修的脑袋。 他心里是有疑问的。 很好奇江湖野修到底是怎么知晓他的存在的? 可想着江湖野修也不一定会告诉他。 所以郁惜朝没有半句废话,在短暂沉默的间隙里,江湖野修尚存一丝希冀,他想求个饶,但他没来得及开口,郁惜朝手里的刀便落了下来。 江湖野修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他满脸惊愕看着郁惜朝。 毕竟有着杀师之仇,在此时刻,不说点什么吗? 北阒江湖上盛名的人物,便就这般咽了气。 郁惜朝仍然举着刀,他低眸看着已无声息的江湖野修,良久后,长吐一口气,把刀丢至申屠起的旁边,郁惜朝回到姜望身前。 姜望拍了拍他的肩膀,环顾左右,视线落在修为最高的申屠无彦身上,说道:“我有些话要说一说。” 申屠起面色一凝,他急忙说道:“不如入府详谈?” 姜望看了他一眼,大概理解申屠起的意思,不管要说什么,大庭广众的,对申屠一族都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没打算帮苏长络覆灭申屠一族,姜望也就同意了申屠起的建议。 他转身便走向马车。 在众人视线里,上得车厢里,然后有声音传出,“走吧。” 申屠起面露一丝怪异,但他也跟着坐上车辕,郁惜朝坐在旁边,代替他拽起缰绳,马车缓缓向前行驶。 申屠无彦吩咐了一句清理掉江湖野修,便也掠空飞向申屠府邸。 等人都走了,旁观的修士及武夫才敢出声议论。 只是他们的议论没什么新意,无非是好奇那位澡雪境修士的身份,也好奇那位江湖野修的身份,更好奇申屠一族在这里面充当着什么角色。 前两者是比较容易探究的。 因为澡雪境,因为姜望的脸,稍微打听,就能清楚。 而死了的北阒三刀也就不会再像以前那般神秘,当然,更快被了解的方式,是申屠一族放出消息。 至于申屠一族在此事件里充当的角色,便暂时无法被外人知晓了。 申屠府邸里。 申屠一族重要的人物,除了外出者,便都到齐了。 申屠煊和申屠烯烯没在。 申屠鲲依旧在最角落的位置。 他默默盯着姜望那张脸。 看着姜望被请上贵座。 申屠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因为姜望没有自报身份,他便也没有直接揭露。 但想着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应该与申屠一族没什么仇怨,要说的话也只会和郁惜朝有关。 可事实上,申屠煌是因为姜望的缘故,被小鱼杀死,申屠有至也因为姜望的干预,死在了过雪小镇里,真要说仇怨的话,可以说,申屠一族对姜望的仇恨大了去了。 然而这些事情,申屠一族里没人清楚。 申屠隽也只了解些申屠煌对于姜望的厌恶。 申屠无彦更是连此刻的情况都没了解,却能大致猜到一些。 别的不说,姜望澡雪境的修为毋庸置疑。 “阁下的到来,实是让我申屠府蓬荜生辉啊,未请教阁下名讳?” 申屠无彦笑呵呵的问道,他毕竟是申屠一族的族长,姿态可以低,但也不能太低。 姜望没有闲谈的逸致,直接开门见山道:“贵府让郁惜朝入赘一事需要收回去。” 申屠无彦看了眼申屠隽,笑着说道:“那是自然,但若能喜结良缘,也是不错,要么让烯烯或者别个小女与郁惜朝见见?” 姜望意味深长说道:“我很清楚申屠一族婚配的情况,阁下愿意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章 见人间搬人间,见井底搬井底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一十章见人间搬人间,见井底搬井底申屠有至自诩一代,将以前的申屠一族抛之脑后,也在于家族实在没给剩什么,现如今拥有的一切,皆是申屠有至挣来的,她自然便等于现在申屠一族的祖宗。33 申屠无彦略微哑口。 他当然很希望郁惜朝入赘,有了澡雪境修士的背景,那就更好了。 但这件事只能成为一种想法。 申屠无彦笑眯眯的转了话题,说道:“烦请先生多留几日,也好让我等尽些地主之谊。” 姜望说道:“不必了。” 申屠隽有话想说,却被申屠起拽住,用眼神示意她保持沉默。 谈话算不上多么愉快,但也没有发生别的事情。 申屠无彦要略备薄酒,姜望这次未曾拒绝,是想着吃饱喝足再回返上炀郡。 在筹备宴席的期间,申屠无彦和申屠起、申屠隽三人聚在某处。 申屠隽直接说道:“那人是青玄署镇妖使,与煌儿交情莫逆,我们此般谈话未免过于简陋,该是趁机打好关系才对。” 申屠无彦皱眉。 申屠起面色凝重说道:“好好动你的脑子想一想,别心里只想着男人,那人是澡雪境修士,你何曾听闻青玄署里除了刘玄命有第二个澡雪境?” 申屠隽错愕一瞬,犹疑道:“莫非他就是青玄署那位年轻的暂代行令?” 申屠起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申屠隽气恼道:“有话直说,别一副你很聪明,我很蠢的模样!” “弱冠澡雪的姜先生?” 申屠起刚要说,申屠无彦便开口了,他点头说道:“长得好看,又很年轻的澡雪境修士,整个苦檀除了那位姜先生还能有谁呢?” 申屠无彦皱眉说道:“他何故来了梁城?郁惜朝想来是他在梁城收的徒弟,隽妹曾派人捉拿郁惜朝,却至今未回,紧跟着郁惜朝回到梁城,身边就突然有他跟着。” “烯烯以及煊儿陆续前往春风一渡,更导致煊儿重伤,但根据描述,那位姜先生赢得并不轻松,甚至是靠着偷袭,这便是让我估算失误的根本原因。” “若要解释的话,这位姜先生会出现在梁城的原因很有问题,是受了很重的伤,莫非是跟数日前上炀郡异象有关?” 燕惊堂从上庐出剑至苦檀,虽然动静搞得很大,但真正能清楚是怎么回事的却没有几人,申屠无彦合理推测,已经很接近事实,只是缺少细节罢了。 闻听弱冠澡雪之名,申屠隽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在骗我!” 申屠无彦看着她说道:“事实果真是受了重伤的话,他会欺骗你们便也正常,至少在那之前,他是真的打不过起弟,自然要用别的办法避免,可现在他貌似伤势痊愈......” 申屠起说道:“这很奇怪,因为有伤,所以被我一刀击败,这都能说得通,可重伤到能被我轻易击败的程度,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痊愈了?” 申屠无彦说道:“弱冠澡雪啊,总会异于常人,但我也的确不相信他真的彻底痊愈,许是伤势好转了一些,那么澡雪境修士碾压洞冥巅峰也就稀松平常,何须完全恢复伤势?” 申屠起想了想,询问道:“族长有何打算?是薄酒招待后,放走郁惜朝,还是......” 申屠隽接话道:“煌儿不止一次告诉我,他很厌恶那个姓姜的,什么青玄署镇妖使,都是骗人的,趁他受着伤,何不如直接把他永远留在梁城。” 申屠起沉声说道:“此事极为不妥,咱们和姜先生又没什么仇怨,只是一个郁惜朝罢了,纵是有些修行资质又能如何?你看上他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子嗣么?因为郁惜朝以及煌儿不喜欢他,就得罪姜先生,怎么想都是蠢事,真能杀他就算了,若是不行呢?拿整个申屠一族来赌?” 申屠无彦思忖着,忽然看向申屠隽,问道:“你此前何以那般坚信他是青玄署镇妖使的?” 申屠隽愣住了。 申屠起也愣了一下。 这里面有个关键问题。 申屠煌。 姜望知晓申屠煌太多事。 这只有两种解释。 一是曾经申屠煌确实很厌恶姜望,但后来就成了很好的朋友,这种事情倒也并不少见。 二是申屠煌死的时候,或者在临死前,姜望就在旁边,读取了申屠煌的记忆。 换句话说,申屠煌也有可能就是被姜望杀死的。 可第二件事情有个前提,读取记忆是澡雪境巅峰及以上修士才具备的能力,或者是帝师的言出法随,让代表神都入各境办案的人暂时具备这种能力。 再者便是符箓。 但能画出这般符箓的只有张天师。 更是很难被青玄署以外的人得到。 申屠无彦说道:“张天师久居神都,钻研符箓之道,与这位姜先生毫无交集,他本人也并非澡雪境巅峰,更没理由让帝师帮忙只为读取煌儿的记忆,何况他也很难见到帝师,这样想来,反而是他与煌儿是朋友更解释得通?” 申屠隽茫然道:“他没骗我?” 申屠起竭力想着这里面的问题,却也没想出除了与煌儿是朋友这件事外的可行性。
申屠煌最后一次回到申屠一族,是在秋祭之前,虽然他也死于秋祭之前,但已是在秋祭筹备阶段,中间还是差着许多时日的,谁都不清楚,差得这些时日,两人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从而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这总比读取记忆那件事更可信。 不管是帝师还是张天师,真要帮了姜望读取申屠煌的记忆,那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就无比复杂了,他们觉得申屠一族实在没有这个能量,能把帝师或张天师扯进来。 申屠无彦下决定道:“好好招待姜先生,放弃郁惜朝。” 申屠起表示认同。 申屠隽也没说什么。 但申屠无彦又说道:“如果姜先生和煌儿是朋友,那确实应该打好关系。” 申屠起挑眉。 他好像明白了族长的意思。 申屠隽也明白了,她有点羞涩般说道:“毕竟是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啊,我会不会年纪大了点?” 申屠无彦和申屠起看向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 姜望也和郁惜朝在申屠一族某院里独处。 当然,其中还有仍在昏迷着的老板娘。 可见申屠隽那一个手刀是真狠。 被派来侍候的奴仆都被赶走。 姜望有什么说什么,直言道:“你都叫我老师了,便正式拜师如何?” 郁惜朝倒也干脆,没有什么纠结,说道:“可以。” 姜望反而有些意外。 郁惜朝抬眸望着明月,说道:“我已踏入修行路,要继续往前,自是需要老师的,虽然我的老师教了我不少,但终究时间短暂,很多事我依旧不懂,而且您帮我给老师报了仇,现在既然愿意收我为徒,我没理由拒绝。” 姜望笑着说道:“我很喜欢你的性格啊。” 郁惜朝直接行拜师礼,郑重磕头。 姜望欣然受用,将他扶起来,说道:“如此就可以了,你前面已经有一位师兄和一位师姐,他们是苏长络和汝鄢青,青儿的岁数比较小,你如果不愿的话,到时候也可以跟她商量,让她成为你的师妹。” 郁惜朝说道:“师姐便是师姐,没必要变成师妹。” 姜望点点头,问道:“你诸窍里蕴藏着一股极大的力量,可知缘由?” 郁惜朝面露茫然。 姜望思忖道:“看那股力量的状态,却非天生就有,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源于你之前的老师,她或许以某种方式将自身的修为给了你,是因为她清楚自己难逃一劫,又机缘巧合收了你这个徒弟,算是给你的礼物吧。” 郁惜朝面色一沉,说道:“那老师岂非是我害死的?她如果没有把修为给我,不一定会死在那个江湖野修手里。” 姜望说道:“也不能这么想,她毕竟受了很重的伤,那个江湖野修的确有些能耐,曾经全盛时期都不是对手,何况受了伤,不管她有没有把修为给你,都难逃一死。” “江湖野修能找到你,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你的老师低估了你的资质,亦是未曾想到你会被申屠一族的人瞧上,导致诸窍里潜藏的力量有一些外露,这种情况要比她预想的更快很多。” “因此被那个江湖野修捕捉到,相同气息的存在,能猜到你是她的徒弟,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郁惜朝陷入沉默。 他转身看着亲手埋葬老师的方向,跪下来,深深磕了几个头。 姜望注视着他的身影,说道:“那是你的老师给予你的丰厚礼物,只要铸就黄庭,那股力量就会直接涌入,助你破境洞冥,甚至接触到洞冥巅峰的门槛,这件事当然有利有弊,很可能把你的上限拉低,但现在有了我,便只有利,没有弊。” 趁着神国力量涌现,也为了避免那股力量流失,姜望说道:“你已诸窍皆通,现在便可以搬外景铸就黄庭,我帮你稳固那股力量,让它在今夜真正属于你。” 每个修士的黄庭都是不同的,那源于搬来的外景,所见外景不见得就能搬来,那跟天赋有关。 好比有人见到人间,就搬来人间为黄庭,有人只见井底,便只能搬来井底,前者自然是比较夸张的说法,可也并非做不到。 碍于天赋,哪怕真有人得见整个人间,也未必就能搬动,最终只有退而求其次。 黄庭内的景象正常情况下唯有自身能见,外人堪破的仅是表象,除非境界相差悬殊,强者才能窥见弱者的内景。 而像姜望的神国,便是属于境界无论相差多悬殊,都难以窥见的。 搬外景铸就黄庭的步骤,说简单也简单,姜望是懂的,而且郁惜朝那位老师也已教过他,现在便是按部就班的来,在郁惜朝得见外景的过程里,躺在屋里昏迷着的老板娘终于悠悠醒转。 她刚刚揉着脖颈,踱步出屋。 院外也有人造访。 姜望只是静静看着盘膝冥想的郁惜朝,随口向老板娘说道:“等吃完饭就回去了。” 老板娘处在很懵的状态。 姜望随即看向院外走来的人,平静问道:“有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洞房花烛夜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一十一章洞房花烛夜申屠府邸不算静谧,但此处院落很安静。 姜望面色冷峻地询问,让得申屠鲲略有紧张。 他看了眼直接盘膝坐在院中的郁惜朝以及廊下正揉着自己脸的老板娘,最后把目光重新投至躺在藤椅上的姜望身上,申屠鲲讪笑着往前走了几步,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 “原来是个赘婿。”姜望点点头,再次问道:“有事?” 申屠鲲紧张说道:“我与惜朝小兄弟的遭遇相像,只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实是不愿继续在申屠一族受辱,不知先生能否收我为徒,我想着,我资质应该还是不错的。” 姜望上下打量他一眼,说道:“那就再想想。” 申屠鲲面色一滞。 这句话显然是在说他自以为的资质不错只是自以为。 “先生再瞧瞧呢?” 申屠鲲还是知晓些修士事的,说道:“不是说,资质很难一眼鉴定么?” 姜望说道:“那只在于寻常修士无法一眼看穿旁人的天赋,但我是澡雪境,有关毅力或悟性其他方面确实需要看后续,但就资质一说,你已经差到惨不忍睹的程度,哪怕你有别的方面异于常人,可无法踏上修行路,个别方面再好又有什么用,那些方面只在修行路上才会体现。” “更何况,你的身子亏虚得很,单就百日筑基行炁阶段都难以踏足,甚至可能直接要了你的命。” 申屠鲲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他心怀抱负,忍辱负重,自认各方面都是出类拔萃,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却被人以惨不忍睹来形容,他面色霎时惨白。 姜望倒是很有耐心,也在于郁惜朝仍在冥想,无所事事,便继续说道:“除了感知炁需要一定天赋外,行炁通窍阶段,就需以炁冲击窍门三千五百次。” “那不仅需要能承受痛苦的毅力,也在于诸窍的大小,身体的素质,否则只是一次冲击,就会把你内里摧毁殆尽,死得不能再死。” “是否有资质的确难以一眼鉴定,但事关诸窍的事,就能被看得很清楚,可以直接认定能否踏上修行路,你窍门不仅狭小,更是极致堵塞,想通一窍都是难事,何况诸窍皆通。” “就算你身体很好,也有足够的毅力,就以诸窍的情况来看,你到死都未必能完成行炁,那意味着你下半生都将活在极致痛苦里,直至把自己折磨死。” “有些人可能身子不好,但诸窍顺畅,无需承受太大痛苦,只要有坚定的毅力,成功概率便会很高。” “但是你各方面都没沾,是真的差到不忍直视的程度,走武夫路途也行不通,天师一道倒是能试试,因为只需要感知到炁就行,可符箓道更重天赋,某种意义上要比修行更难。” 申屠鲲踉跄着后退,只觉五雷轰顶。 他这一生注定只是个普通人? 不! 都是申屠隽的错! 如果没有她,自己身子起码不会亏虚! 是她剥夺了自己的一切! 申屠鲲在内心里狂吼。 申屠隽便出现在了院子里。 她冷眼看着申屠鲲,质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申屠鲲下意识低着脑袋,唯唯诺诺回了句想来看看这位先生有没有什么需要,随即就被申屠隽不耐烦的打发走。 姜望默默注视低着头快步走出院子的申屠鲲,忽而微微一笑。 “真好看。” 申屠隽很难抑制心底的情绪。 姜望挑眉,问道:“你又有何事?” 申屠隽给出了申屠鲲找的借口一样的答案,那就是看看姜望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当然,这只是一种客套的发言,并非申屠隽真实目的。 她看了一眼盘膝冥想的郁惜朝,惊讶道:“这是要搬外景铸就黄庭?” 姜望说道:“没什么事就请离开。” 申屠隽讪笑一声,心下却有些震惊。 看上郁惜朝的同时,她自然也有调查,虽然不清楚郁惜朝那位老师的事情,但至少很清楚半月前的郁惜朝并非修士,真的能百日便筑基圆满的属于少数,低于百日的就更少了,普遍都会远远高于百日。 百日之名其实是个分水岭,百日以下筑基圆满,意味着资质颇高,花费的时间越久,自然也就越差。 郁惜朝在十五日里完成行炁,紧跟着便又尝试铸就黄庭,不能说绝世妖孽,必然是个一流天才。 毕竟行炁要有三千五百次,资质再高也需要时间,如果郁惜朝成功铸就黄庭,晋升洞冥境界,别的地方不说,在北阒郡里是绝无仅有的。 申屠隽难免感到些懊悔。 她应该更快得到郁惜朝的,现在只能成为妄想。 好在姜望的出现,能极大弥补损失。 郁惜朝资质再好,哪能好得过弱冠澡雪呢。 想到这里,申屠隽又有些懊恼。 平白要把姜望让给后辈,她岂能甘心? 申屠隽试探着问道:“姜先生可曾婚配?” 姜望摇头。 申屠隽面露喜色,不假思索说道:“您看我怎么样?” 姜望:“......” 揉着自己脸颊的老板娘直接愣住,她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词? 申屠隽尴尬一笑,难掩失落的转移话题道:“姜先生既然与煌儿是朋友,那自然也是申屠一族的朋友,只是略备薄酒,实在不妥,若是姜先生愿意,哪怕只待一日也是好的,让我们能好好招待姜先生。”
姜望再次拒绝道:“不必了,麻烦晚膳做快点,别整太多,吃完我就走。” 申屠隽只能保持微笑的离开。 老板娘一头雾水。 她实在好奇,便小声问了句。 姜望看了一眼郁惜朝,缓缓跟老板娘说了些她晕厥之后的事情。 等他讲完,郁惜朝也睁开了眼睛。 姜望随即问道:“搬了什么?” 郁惜朝说道:“苦檀。” 姜望挑眉,“搬了整个苦檀?” 郁惜朝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说道:“我其实根本没有走出过北阒郡,但在冥想的过程里,却尽观整个苦檀的一山一草一木,这好像与我老师说得情况不太一样?” 姜望想了想说道:“那只能代表你真的非比寻常,修士搬外景多是冥想见过的事物,也会有修士在搬外景前,试图行万里路,找到更好的外景,得见未见的外景,倒也并非稀罕事,但能得见整个苦檀,确实是相当不俗的一件事。” 外景搬入黄庭等于微缩景观的显现,虽然不意味着真的有苦檀那么大,但确实除了人以外,苦檀有的都会有,自然就能拥有极其庞大的黄庭炁,这里面好处很多。 姜望伸手抚着郁惜朝的脑袋,说道:“开始破境吧。” 郁惜朝重新闭上眼睛。 诸窍里蕴藏的力量正在疯狂涌入黄庭里,在姜望的仙人抚顶之下,那股力量很是顺畅且温和的没有给郁惜朝带来半点痛苦,慢慢充斥在他黄庭里。 再有郁惜朝搬炁入黄庭,强大的力量直接冲破阻碍,破境洞冥顺理成章。 姜望没有帮郁惜朝一次破入洞冥巅峰,虽然仙人抚顶没有不好的影响,但总得让郁惜朝体会一下真正修行的乐趣,而且以他目前的修为,破境洞冥巅峰也会是很快的事情。 让郁惜朝认真感受现有的力量,姜望随即说道:“你的大师兄苏长络早已破境洞冥巅峰,而你的资质要比他更好,倒是可以比比谁能更快触及澡雪境的门槛,他跟申屠一族有些仇怨,但希望用自己的力量报仇,要覆灭申屠一族,只是洞冥巅峰,远远不够。” 郁惜朝能够理解苏长络的想法,只是性格不同,做事的方式也不同,他是借了姜望的力量先把江湖野修打残,最终还是由他亲自解决,报仇是他的目的,目的能够达成,过程并不重要。 “我想暂时留在梁城,或者说,留在北阒郡。” 郁惜朝认真看着姜望说道:“除了想给我第一个老师重新找个风水宝地,也能在北阒郡查出申屠一族所有势力,等着大师兄来,当然,更重要的是,我想一步步走遍北阒郡,再走遍苦檀。”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你怎么想便怎么做,你的修行路该怎么走,当然是你自己决定,若是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都可以报我的名字,弱冠澡雪这四个字,总归有点威慑,之后,姜望这两个字,会更具威慑。” “洞冥境的修行按部就班,有了一次破境经验,第二次破境对你而言,会很容易,以你目前的修为,多在人间走走,确实很有好处。” 郁惜朝点点头,又问道:“您真的要在这里吃完饭再走?” 姜望问道:“你不想?” 郁惜朝看了眼老板娘,说道:“咱们去春风一渡也一样。” 姜望笑道:“那现在就走。” 老板娘苦着脸,嘀咕道:“我现在不想做饭。” 郁惜朝犹豫道:“确实已经很晚了,但真的有点饿。” 姜望收起藤椅,顺势又从神国里取出金子。 老板娘眼前一亮,说道:“我现在特别想做饭!” ...... 申屠烯烯在院前踌躇。 她想到申屠无彦和申屠隽说过的话。 虽然前面有些不愉快,但想着姜望那张脸,什么不愉快也就都能抛之脑后。 如果没能做到申屠无彦吩咐的事情,机会就要给别人,这更让申屠烯烯不能接受。 她给自己鼓气,做深呼吸状,抬脚跨进院子。 院子里很安静。 没有半点烛光。 她有些好奇,想着莫非那位姜先生已经休息了? 她来到申屠一族给姜望安排的房间门前,小心翼翼推开门。 申屠烯烯怀揣着紧张情绪。 想到即将会发生的事情,她便心跳加快。 虽然跟申屠隽一样,但申屠烯烯毕竟年纪摆在这里,只是有着申屠隽一般的想法,却还没有真正做过申屠隽做过的事情。 姜望是她看上的第一个男人。 那张极致好看的面庞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为了他一人,放弃梦想,也是值得的。 申屠烯烯畅想着美好未来,与姜望的洞房花烛夜,相夫教子的画面,子孙满堂的憧憬,她已经把孩子和孙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但她毕竟是一位洞冥境修士。 纵使屋里很昏暗,也能一眼看清楚榻上空无一人。 她瞬间慌乱。 找遍了院子里所有房间。 姜望显然不告而别。 抬眸望着一轮明月,只觉幻想破灭竟来得如此之快。 她嚎啕大哭。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那位年轻行令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一十二章那位年轻行令姜望自然不清楚在他离开后,申屠一族里发生了什么,等与郁惜朝在春风一渡吃了老板娘做得饭,他便直接飞离梁城,目标是上炀郡青玄署。 临行前,他在郁惜朝身上留了一道神魂,是为以防不测,只要郁惜朝遇到生命危险,他就可以瞬间出现。 青玄署里各宗掌教见过暂代行令后,多数已离开,只有青山宗掌教和妙妙峰峰主仍在,梳末峰峰主也暂时回了青山宗。 距离燕惊堂出剑已有数日,剑神未出手,便证明着姜望无碍,只是没人清楚此刻姜望身在何处。 夜幕深沉,所有人都睡下。 在凌晨寅时,姜望悄无声息入了城。 他先找到了仍在青玄署里的小鱼等人。 然后便直接在小鱼的房间里睡至天亮。 林澄知起了个大早,数日里小鱼都会很早来问他是否找到姜望的踪迹,但今日却没有动静,林澄知好奇的来到小鱼住处。 发现除了姚观海,竟无一人起床。 昨夜便知姜望回来,不再担心,小鱼和汝鄢青等人自然睡得香甜,阿空则是本就喜欢睡懒觉。 从姚观海口中得知姜望已回来,林澄知大大咧咧跟姚观海一块直接坐在屋前台阶上,等着姜望睡醒。 很快,骆岘山也来了。 他没有在这里等,而是转身离开,把姜望回来的事情告诉荀修真。 等姜望睡醒,从房间里走出来,院子里除了林澄知和骆岘山,也有青山宗的人。 荀修真还没有把陆秀秀带去神都。 简单询问了一些情况后,骆岘山说道:“那位年轻行令又特意为你一人设宴,咱们边走边说吧。” 姜望看了眼跟在旁边的小鱼,小鱼摇头说道:“我们还未见到那位年轻行令。” 陆秀秀说道:“我见过了,那位行令是真的很年轻,而且也并非什么都不懂,若是修为提上去,该是个人物,他貌似很在意你。” 姜望皱眉,但没有细问,等见到人自然就清楚怎么回事了。 这是一场午宴,日头稍微有些毒辣。 设宴的大殿里却透着一股清凉之意。 虽然洞冥境巅峰修士就能做到这样的事情,但却没有浪费黄庭炁的必要,因此符箓的存在就很重要,此次宴会里没有太多人,为了不显得空荡,桌凳都稍微隔着些距离,琴师们早已落座,准备表演。 姜望原是想坐在偏角落的位置,但被娄伊人引领着,坐在了右位上首。 姚观海和小鱼等人都坐在旁边。 林澄知和骆岘山则在对面,剩下便是青山宗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荀修真也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左侧上首位置。 陆陆续续有婢女端着佳肴开始上菜。 荀修真看着正对面的姜望,笑着说道:“剑神没有出手帮忙,姜先生凭借自己的实力抗住燕惊堂三千烟雨,现在状态似乎变得更好,实是惊为天人。” 姜望说道:“荀大人谬赞了,我可是很狼狈的。” 荀修真说道:“那毕竟是澡雪境巅峰修为的燕惊堂,谁又能不狼狈呢,整个隋国年青一辈,以澡雪的修为抗住燕惊堂一剑,实是凤毛麟角,在我看来,姜先生已能与韩偃齐名,站在了隋国年轻辈最顶端。” 姜望微笑说道:“这可有些捧杀的嫌疑。” 荀修真摇头说道:“论实力姜先生或许仍弱于韩偃,但我前面这些话也是肺腑之言,姜先生未来成就不可限量,我很诚挚希望姜先生能入神都青玄署。” 刘玄命曾想让姜望入苦檀青玄署,跟神都青玄署相比,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澄知闻言,挑起眉头,毫无顾虑的说道:“荀大人有点过分啊,我们苦檀年轻一辈好不容易出了个人物,你想把他拽入神都?我剑阁可不答应。” 荀修真说道:“苦檀秋祭前三甲,虽有一人出自垅蝉,但墨铁锤和宣愫确是苦檀人士,他们殿试表现极佳,又有一位叫赵汜的,符箓道造诣非凡,据说那个赵汜出自浑城,现已是神都青玄署天师,姜先生再去的话,甚是妥帖,而且神都任职,是各境殊荣,哪里算得上抢你们苦檀的人?” 各境宗门掌教甚至首席真传弟子都会在青玄署挂职,这是规矩,但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认可。 而神都有国师,也有帝师,更传闻有仙人,是一朝气运的凝聚,各境宗门年轻一代出众者,借由秋祭入神都,能占据一席之地,也确实是各宗门希望的事情。 但就像曾经谢吾行得到圣上赞赏,却被剑神拒绝的事情,哪怕事出有因,谢吾行当初的确不够资格,却也能看出剑神不太愿意让门下弟子扯入神都复杂的浑水里。 林澄知一直以来都很想让姜望入剑阁,自然就不希望姜望去神都青玄署。 他虽然莽撞一些,但也清楚直怼荀修真的麻烦,便直接把问题抛给姜望,“这还得看他自己愿不愿意。” 姜望皱眉,你啥时候能当一回人子? 荀修真则没有表现太迫切,微笑说道:“姜先生可以认真考虑,无需现在给出答案。” 姜望点点头,他当然是想拒绝,但既然荀修真这么说了,他也没必要多事直言。
相比于这件事,他更好奇那位年轻行令。 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谈里,殿外终于有身影出现。 荀修真当即拍了拍手,琴师们的演奏暂止。 姜望探目望去。 那位年轻行令穿着黑色长衫,头戴玉冠,身板有些瘦弱,但面容很坚毅。 姜望愕然看着他行至主位落座。 年轻行令微笑回视姜望,说道:“好久不见,姜先生。” “燕瞰!”姜望极其意外,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苦檀青玄署的暂代行令,居然是因象城两百五十里外那座小镇的捕快燕瞰。 小鱼也微微睁大了眼睛。 荀修真一副了然的样子,这两个人果然认识。 “原来姜先生还记得我啊。” 燕瞰拍了拍手,琴师们再次演奏,也有婢女上前为他斟酒,他举盏面向姜望,在姜望旁边候着的婢女第一时间斟满酒,他笑着说道:“我敬姜先生。” 姜望回敬,互相饮尽。 燕瞰抿了抿嘴,说道:“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姜先生。” 姜望道:“什么问题?” 燕瞰问道:“拂魈君现在何处?” 姜望皱眉。 席间众人也神色微变。 剑阁林澄知,武神祠尊者骆岘山,青山宗掌教,都是苦檀的大人物,拂魈君之名自然是清楚的,但除了堰山君,未曾听闻拂魈君在漠章战役后又现人间,他们很困惑,燕瞰此言何意? 而因为堰山君的存在,姜望其实有些避讳拂魈君这个名字。 跟燕惊堂相比的话,堰山君无疑更恐怖数十倍。 若是将拂魈君的事情传至堰山君耳朵里,姜望必死无疑。 燕瞰仍在看着姜望,似在等着他的回答。 姜望面色平静说道:“当然是从哪来的便回哪去。” 燕瞰又问道:“虽然中间隔了一段日子,那时候的姜先生未必有现在强大,可若是姜先生没能杀死拂魈君,拂魈君又为何没有杀了姜先生呢?在我离开荒林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望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燕行令这么好奇?” 燕瞰笑道:“姜先生是清楚我的,我曾是个捕快,有些问题没搞清楚,当然就喜欢刨根问底。” 姜望其实有些不太理解。 燕瞰虽然一直都是笑着说的,但好像又有刻意针对的意思,他没想出自己何时得罪过燕瞰? 他回忆着拂魈君那件事。 燕瞰是个正直的人,起码在查案这件事上,为得真相,为缉拿凶手,不惜生命,难道是因为燕瞰不顾一切杀向拂魈君,为他争取机会的时候,他却无动于衷的原因? 但事先燕瞰也没有跟他商量要怎么做啊,给我一顿眼神暗示,我哪知道你什么意思? 何况那时对拂魈君出手很大概率会死,姜望也根本不愿意。 最终能活下来,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如果没有李神鸢,姜望就真的死了。 那般举动,的确会让燕瞰直接死在拂魈君手里,姜望确实没有想救他的意思,可最终还是救了他,若因此仇恨,燕瞰就太小肚鸡肠了吧? 姜望看着燕瞰,沉默片刻,说道:“过程便是我差点死掉,若非运气好,此刻也不会坐在这里,敢问燕行令真正想得到的答案是什么?好奇我为什么没死?是很想让我死?” 此话一出,席间氛围变得压抑。 林澄知眉头紧皱。 荀修真也有些没想到,原来燕瞰为了姜望延迟惊蛰宴,现在又重新设宴,他以为燕瞰是和姜望很熟,甚至很看重姜望,结果却好像不太对劲? 但他更震惊的是姜望居然此前就曾遭遇过拂魈君,甚至从拂魈君手里活了下来,这可比燕惊堂隔着一境出剑被姜望挡住更来得难以置信。 相比于此,姜望面对燕惊堂三千烟雨时候的表现反而平平无奇了。 燕瞰饱含歉意道:“姜先生误会了,我真的纯粹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姜望冷笑道:“你是为了真相可以放弃生命的人,但我是遇到自认难以解决的敌人会首先想要活着的人,你我都在做着自己最正确的选择。” 他微微停顿,眯眼说道:“我没有因为你把我实力说出来,从而导致妖怪盯上我来指责你,你却要质问我?” 燕瞰面色凝滞,想要再解释什么,但姜望没给他机会,继续说道:“我的确做了一件错事,那时候的我想得太多,最终依旧没有避免一战,我应该趁着妖怪注意力仍在你身上的时候,直接逃走,你死不死与我何干?” 姜望给自己倒了一盏酒,同时说道:“我反而很好奇,小小捕快是怎么突然成了苦檀青玄署暂代行令的?是真如俗间猜测那般,其实你是褚春秋的私生子,运气很好的父子相认了?” 这件事大家只在心里想想,哪敢直接说出来。 闻听姜望此言,席间变得尤为安静。 但不可避免的用异样眼神看向燕瞰。 荀修真则脸色有些难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携着妖狱入神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一十三章携着妖狱入神都这位年轻行令的神色也很复杂。 他的确有些针对的意思,但绝没有和姜望彻底闹僵的想法。 只是传闻里的姜先生,跟他以前想得不太一样。 到处盛传的都是姜先生降妖除魔之举,他理所当然认为姜望是跟他一样的。 而在明确姜望活着,拂魈君不知所踪后,他更以为姜望是有实力打败拂魈君的,可在荒林里,不管是因为怕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姜望的表现都让他很失望。 现在姜望说他差点死在拂魈君手里,燕瞰却也没有尽信。 但无论信不信,姜望此刻的态度终究让他有点慌。 他看着姜望,认真解释道:“许是我语气不对,可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姜先生莫要误会,当初在小镇偶遇,我已然在郡试新人里脱颖而出,等待苦檀秋祭的开始,后来是刘行令看重我,将我带入青玄署,并非是什么人的私生子。” 姜望只是看着他。 席间众人也是神情各异。 前面的解释另说,后面有关私生子这件事的解释,其实很难站得住脚。 如果真是郡试表现极佳,颇有天赋,青玄署、武神祠等的确有权选人。 可只是如此的话,纯粹的刚入职甚至尚未真正入职镇妖使的新人,他凭什么能在刘玄命死后暂代行令一职,又有荀修真从神都而来,为他铺路? 姜望没回来之前,这位年轻行令面对各宗掌教的表现其实可圈可点,而现在却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娃,既然借故发难,又没有想好应对的措辞,导致处在完全下风,慌乱的不行。 若非刻意针对,私生子这件事谁也不会说出来,若是没有能压垮姜望的信心,任何坏情况都该考虑到,尤其是成为暂代行令这件事,是最容易被攻击的。 如果因为年轻,考虑不周全,可以理解,但也不该什么都没考虑。 荀修真有些生气。 姜望和拂魈君的事情燕瞰从未告诉过他,擅自刁难姜望,哪怕本意并非是想有这种结果,但现在毫无疑问,燕瞰在各宗掌教心里的印象会大打折扣。 除非他能让此间事不传扬出去。 但青山宗和骆岘山好说,姜望和林澄知却很难说。 荀修真想要帮忙找补,想了多个说辞,却发现只会越描越黑。 于是,他的脸也黑了。 好在姜望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经此一事,姜望更怀疑燕瞰是褚春秋私生子这件事。 相比燕惊堂,褚春秋当然更强,而且强很多。 但这并非是姜望不再针对燕瞰的原因,荀修真对他的笼络很难及得上燕瞰,那关乎着荀修真自己的未来,所以最终的结果就会是姜望在青玄署里大开杀戒。 只是燕瞰的话,没资格让姜望做到这般程度。 反而燕瞰真有意,说不定能给他送来几个养分。 直接把问题扯到最大,对姜望没什么好处。 这场宴会不欢而散。 没有彻底撕破脸皮,荀修真帮忙护送陆秀秀去神都的事情也就不存在什么问题,免得姜望亲自去送。 青山宗掌教要跟着一块去。 城门前,相互告别,只是说些客套话。 荀修真也不好说什么,仅是面带微笑。 陆秀秀表面再是镇静,心里仍是紧张的。 姜望安慰她道:“妖狱事关重大,神都会特别在意的,但妖狱被搬入修士黄庭这件事,终是前所未有,谁也不能保证你可以活下来,所以无需担心,结果就生与死两个而已。” 陆秀秀哑口无言。 想着你真会安慰人。 姜望笑着摆摆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 ...... 苦檀某郡的山间小镇。 跨小桥流水,穿街过巷后的破旧屋舍里。 李浮生迷离着双眼靠坐窗前,百无聊赖。 他被魏先生看着,哪也去不了,烦得很嘞。 顾景风的身影从外面疾掠而至,“魏先生呢?” 李浮生随意伸手一指。 顾景风趴在窗前一瞧,魏先生正在窗下桥边,眼神直勾勾盯着李浮生,那模样很是渗人。 李浮生嘴角抽搐。 哪怕睡觉的时候都有一双眼睛盯着,如芒刺背。 家人们,谁懂啊? 要么说武夫耐力很好呢,魏先生真是一点不困。 半点机会都不给他留。 等魏先生直接翻窗入屋,顾景风说道:“附近出现了不少宗门修士,估计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我们在此的落脚处应该是曝露了。” 李浮生眼前一亮,直接掏出青野,问道:“打?” 魏先生轻描淡写的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刚刚娄伊人也传来消息,青玄署那位年轻行令似是与姜望不和,而且姜望能从燕惊堂的剑下活着,也曾与拂魈君交过手,我们对他的事情要重新估量一下了。” 李浮生意外道:“原来上炀郡异象和姜望有关?真是没有想到,他好像比在浑城栖霞街的时候更强了,这家伙有点意思啊。” 魏先生说道:“根据山泽对他的了解,姜望的确处处透着不寻常,浑城海市蜃楼显现之前,姜望简直可以说查无此人,浔阳候对他的保护很深,哪怕是浑城本地人,很多都不清楚这位小侯爷的存在。”
“直至寻仙者抵达浑城,姜望就突然蹦了出来,直接展现堪比洞冥巅峰的力量,击退袭城的乌侯,覆灭酒仙郡月满西楼,大家都以为他只是洞冥巅峰修士的时候,在磐门又被国师亲自点明其弱冠澡雪的修为。” “海市蜃楼的显现正是姜望弱冠之日,那意味着姜望第一次崭露头角便已是澡雪境修为,如此年轻的澡雪境,此前居然毫无名声,看来浔阳候是真的很顾虑神都那位,把姜望隐藏的这么深。” 魏先生皱着眉头说道:“因为姜望在青玄署的表现,荀修真有意拉拢他虽然很正常,但荀修真来自神都,真的一点也不清楚浔阳候的事情?以姜望的身份,那位没有发话,神都里谁敢跟姜望走得太近?” 李浮生笑着说道:“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您要不说,我都不知道,神都更该讳莫如深,没人提及,知晓的人自然就少,荀修真虽说是褚春秋的左膀右臂,但若非必要,想来也不会无故谈及。” 顾景风挠头说道:“咱就真的不在意一下外面的修士么?” 魏先生平静说道:“只是一些年轻人妄想着打败李浮生,能找到这里,怕也是凑巧,否则就会直接围至小镇,何必在外面寻觅,到处瞎晃荡。” “但苦檀的确暂时没必要待了,让各郡的人都撤出去,免得无端损失人手,只留娄伊人在青玄署,梁小悠在浑城便够了。” 顾景风问道:“那我们要去哪儿?” 魏先生笑道:“到别境青玄署逛一逛。” 李浮生想了想,说道:“我去一趟垅蝉。” 魏先生好奇问道:“你为何要去垅蝉?” 李浮生想着我家就在垅蝉,出来这么久了,回去看看也好,但他没有直说。 魏先生说道:“别惹事就行,我也不可能真的一直盯着你。” 李浮生苦笑道:“在垅蝉,我想惹事也不敢。” 魏先生面露狐疑。 李浮生又道:“我把外面的修士打发走吧,顺便舒缓一下心情。” 魏先生说道:“那我和顾景风先行一步,也要通知梁小悠,多和姜望接触。” 但魏先生没有想到,姜望并未回浑城。 姜望的目标是满棠山。 他甚至也没有去有鳞镇,只是借着有鳞神祇告诉苏长络一声,至于夜游神,等祂彻底醒来,姜望随时能把祂召回神国,没必要特意再跑一趟。 这是姜望第一次跨境出行。 他心里既有期待,也有紧张。 垅蝉距离苦檀很远很远。 这会是一场极漫长的旅途。 ...... 荀修真带着陆秀秀回神都,为避免因行炁而使得妖狱不稳,他们的速度相对慢一些。 整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入境。 早已得知消息的青玄署和骁菓军皆在两境关等着。 青玄署只来了一些镇妖使,而骁菓军是傅南竹亲自带队。 护送妖狱入神都,更是骁菓军的职责。 “若有幕后大妖主使藏在青山宗的魅孋,这一路上该有妖怪试图擒获陆秀秀,甚至想方设法开启妖狱,但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也许魅孋是真的机缘巧合在樟下发现了妖狱。” 青山宗掌教对自家宗门里出现的情况知之甚少,那位被魅孋躲避的女子修士的身份,也无从得知,面对荀修真的话,他也给不出什么答案。 陆秀秀则看着前方黑影憧憧的人马,精神有些恍惚。 傅南竹策马上前,嘱咐道:“事关妖狱要保密,免得有大妖借此生事,此处距离神都仍有距离,我们一路要多加小心。” 荀修真点头说道:“除非是澡雪境巅峰的妖王,而且不止一个出现,剩下不管来多少,以我们的力量应当都不会出什么问题,何况一路行来,我们刻意避免谈及妖狱,不会入妖之耳。” 傅南竹说道:“神都外藏匿的妖怪更有分量,虽然它们其实是无所遁形的,这里的妖怪,唯一目的就是攻破神都,但也恰好成了神都少年们历练的目标,所以才允许它们存在,我们无法保证,这些妖怪里有没有能直接感知到妖狱的,万不可掉以轻心。” 澡雪境巅峰的妖王虽然没有,澡雪境的大妖却是有的,如果来的够多,终归也是麻烦。 傅南竹指着不远处的马车,看向陆秀秀说道:“请吧。” 青山宗掌教带着陆秀秀上得马车。 队伍开始朝着神都行进。 荀修真在前,傅南竹善后。 骁菓军将马车护得很严实。 事关妖狱,不容出现一丝意外。 青山宗掌教贵为掌教,也没有见过此般阵仗,虽然青山宗底蕴颇深,但上一辈的人物都已陨落,青山宗掌教甚至很少走出苦檀,他此刻比陆秀秀还紧张些。 于是便攥住陆秀秀的手,安慰道:“有青玄署和骁菓军护送,真有什么事,神都大物也能立即出手,莫要紧张,若是累了,便睡一觉,等睡醒可能就到神都了。” 感受着掌教有些颤抖的手,陆秀秀默然无语。 她心里除了紧张,其实也有期待。 毕竟她是第一次来神都。 能见到更多真正的天才人物,于她而言,是值得兴奋的一件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四章 长气山白衣秀士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一十四章长气山白衣秀士长气山是琅嬛境里较大的山脉,难以避免有些妖怪栖居。 这也是要前往神都的必经之路,或者说是最近的一条路。 若是绕远的话,会耽搁许多时日。 因为更了解妖狱,哪怕可能会遇到些麻烦,傅南竹仍是愿意走最快的路线抵达神都。 两位澡雪境,数十位洞冥巅峰,上百位洞冥修士及三境以上武夫,只要不是同等道行及数量的妖怪出没,都可以横行无阻。 傅南竹下令道:“尽快穿过去!” 马车颠簸,陆秀秀皱眉说道:“如此是否冒险了些?” 青山宗掌教说道:“有傅郎将和荀修真在,无需担忧,这里毕竟是神都琅嬛,纵有妖怪,又哪会成百上千的出现,就算有这般数量的妖怪,道行也高不到哪里去。” 虽然很有道理,但陆秀秀总觉得心下不安。 青玄署镇妖使们已做好降妖的准备,毕竟已入长气山,哪怕没有妖狱,被妖怪袭击也会是很正常的事情。 说起来,长气山是有起源的。 源于烛神战役期间的一位剑士。 长气之所以名为长气,其实说得是剑气之长。 那位剑士曾在此地降妖除魔,对抗的是澡雪境巅峰的强大妖王,那一剑气长三万里,不单埋葬妖王,也有数以万计的妖怪葬身此处,剑气曾经久不散,伴着岁月变迁,破坏的遗址形成山脉。 长气山脉皆是小峰,没有巍峨高山,但范围够广。 因为长气山下埋葬着太多妖怪,有剑气的同时,也有很浓郁的妖气,哪怕冒着极大风险,后世妖怪们依旧蜂拥而至,剑气也在这过程里慢慢被消磨干净。 正值晌午,阳光毒辣。 他们是横向过山,所以无需行出三万里,但想要穿越山脉,仍是很长的一段距离。 大约走了五十里,荀修真忽然挑眉,紧跟着抬手叫停队伍。 傅南竹上得前来,面色凝重。 骁菓军和青玄署镇妖使们严阵以待。 傅南竹注视着某座小山,那座山忽然动了。 山峰两侧震颤,像大鸟振翅,张开了一双翅膀。 地面顷刻龟裂,扬起四条两人合抱的藤蔓,准确地说,是尾巴。 小山仿若脊背高高拱起,露出脑袋。 正是大妖乌侯! 它比长气山所有山峰都要高,最高的一座山也只到了乌侯的腰腹位置。 乌侯此前是蜷缩着窝在地上,又因灰色的皮肤,再有些青苔遍布,晃眼间确实很像一座山。 从其高度来看,这俨然是一只雌性乌侯。 它刚刚现身,山下丛林里便又生出动静。 伴着窸窸窣窣声音响起,有数道白色身影若隐若现。 那只有正常两个人合加的高度,披头散发,长袖及地,正是傲因无疑。 先是三四个傲因,后是一群傲因从四面八方出现,它们只露出绿油油的眼睛,在青黑的长发下一闪一闪,透着极致冷冽。 紧跟着是排山倒海而至的妖怪蠃颙。 素来无脑的蠃颙,直接就要往前冲,险些把一只傲因踩在脚下,随即那只傲因就挥出长袖,冲在最前面的蠃颙随之炸裂,但其余蠃颙毫无所觉般继续往前冲,傲因们也只能让路。 眼见这幅场景,荀修真面色难看。 妖怪的数量有些太多了。 整个长气山的妖怪都来了? 各种各样的妖怪仍在往这边来,虽然只有乌侯一个澡雪境大妖,但真的拼杀起来,怕是会伤亡颇重。 乌侯的身躯遮住毒辣阳光,俯瞰着下方队伍,闷声说道:“青玄署,骁菓军,既然来了长气山,就别走了。” 傅南竹眯眼说道:“我们只是路过,没想找你们的麻烦,真的以为聚集这么多妖怪,就能把我们这些人留下?蠃颙很蠢,你也蠢?” 青玄署镇妖使和骁菓军都是极擅长降妖除魔的,尤其是镇妖使,能很大弥补修士和妖怪同境的差距,纵使数量有别,但己方有两位澡雪境,眼下的情况仅仅是觉得麻烦,可不会有人真的畏惧。 何况同境之间也有很大区别,傅南竹和荀修真随便是谁,都能轻而易举轰杀乌侯。 能在澡雪境里无敌的妖怪只有梦魇,哪怕是河伯也没能力碾压所有澡雪境修士。 乌侯什么都没说,只是突然垂下脑袋。 它背脊上居然有一道身影。 那人好整以暇的盘腿坐在乌侯背脊上,手里捧着一卷书,认真翻阅,模样有些白净,身上穿着的也是一袭白衣,像个读书人。 傅南竹等人很是意外。 白衣秀士像是才反应过来,冲着傅南竹他们微微一笑,说道:“要将你们全部留下,的确有些难度,但可以试一试,或者诸位先行,把那辆马车留下,这样咱们都轻松。” 傅南竹和荀修真面色一沉。 看来妖狱的存在已经败露。 镇妖使们和骁菓军已在斩杀蠃颙,但蠃颙毕竟偏弱,用不了太多人手,剩下的也做好了冲杀的准备。 车厢里的青山宗掌教凝眉说道:“这里可是琅嬛啊,怎会有人明目张胆与妖为伍?” 想到守门人,陆秀秀问道:“真的是人?” 青山宗掌教说道:“没有察觉到半点妖气,确与人无异,魅孋虽然擅长魅惑,不出手的情况下能很好隐藏,可怎么也瞒不过澡雪境修士,此人应当不是魅孋,但也没有修士的气息,很奇怪。”
陆秀秀说道:“许是不为人知的妖怪?” 青山宗掌教说道:“不管是修士还是妖怪,此战无法避免,现在最要紧的是保障你的安全。” 荀修真已退至马车前。 傅南竹则率领骁菓军策马上前,“你们倒是好胆,凭这点力量就敢露面。” 白衣秀士说道:“傅郎将,我清楚你,神都骁菓军左右郎将之一,但你应该比不了在磐门的那位何郎将,你可以小觑众妖,甚至小觑乌侯,若要小觑我的话,那是会付出很大代价的。” 傅南竹皱眉问道:“你是妖怪?或是琅嬛游野人士,甚至是出自哪个宗门?” 白衣秀士微笑说道:“不必猜测我的身份,哪怕你猜对了,也会忘记。” 傅南竹思忖片刻,忽而释然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但话音刚落,白衣秀士不知轻喃了一句什么,傅南竹就真的把心中所想遗忘,甚至很自然的拔刀出鞘,像是前面那些话根本没有说过,直接下令冲杀。 乃至于场间所有人都遗忘了这件事。 似乎白衣秀士的身份真的无关紧要了一般。 随着乌侯的一声嘶吼,妖怪们围杀而至。 一场混战在长气山打响。 荀修真掠至车厢顶上,护住马车的同时,以炁御剑,瞬间就是三百剑齐出,寻常修士的御剑和剑士御剑不同,剑士多只需一把剑,因为一把剑就胜过无数剑,但如果剑士御剑成百上千的话,杀伤力无疑也会更大。 而寻常修士无论御剑多少把,只是增加了范围,力量不会叠加。 青山宗掌教下得马车,以防止荀修真可能照顾不到的地方。 妖怪们前仆后继,抬眼望去,密密麻麻。 混战很难没有意外发生,尤其像蠃颙这般虽弱但体型颇大的妖怪,依照修士的体魄程度,但凡不小心被直接踩中,也免不了受伤的结果。 而除了像傲因这般的妖怪懂得战术,其余的皆是闷头往前冲,相比配合默契的骁菓军以及降妖除魔很有一手的镇妖使,这些妖怪很快就死了一片。 傅南竹径直飞掠向乌侯。 想要以一敌二,擒贼先擒王。 刀锋直接斩击在乌侯脑袋上,让得乌侯吃痛嘶吼,绳状的尾巴挥舞着,被傅南竹轻易挥刀斩破,他目标极其明确,携裹着刚猛气息,宛若离弦之箭,直袭乌侯背脊上的白衣秀士。 而白衣秀士却淡然自若说道:“你很有礼貌,不会打我。” 傅南竹面色一滞。 刀锋在白衣秀士眼前骤止。 杀伐气息也在此刻消失无踪。 傅南竹甚至变得和颜悦色。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 言出法随?! “你究竟是何人!” 白衣秀士微笑说道:“最寻常的读书人。” 傅南竹再次挥刀。 白衣秀士说道:“两个时辰内,你都会很有礼貌,不会想杀我。” 但傅南竹的刀很快,仍是砸中白衣秀士,可停得也很快,甚至下一刻就帮白衣秀士治伤,不住道歉。 白衣秀士面色有些苍白,除了受伤的缘故,也是因为约束傅南竹的难度颇高,否则他可以直接大范围的让骁菓军和镇妖使们不动干戈,任妖宰杀。 荀修真有注意到那副画面,暗道不好。 他难以理解这是从哪冒出来的会言出法随的读书人? 甚至有能力影响到澡雪境的傅南竹。 荀修真当即朝着青山宗掌教吼道:“护好她!” 紧跟着便以最快速度御剑杀向白衣秀士。 他很害怕被言出法随影响的傅南竹直接死于非命。 乌侯的确已经趁机袭向傅南竹。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触之即死! 好在荀修真的飞剑够快,拦住了乌侯的攻势。 但再袭上白衣秀士的时候,便落得了跟傅南竹一样的下场。 荀修真变得很有礼貌。 白衣秀士面色更惨白,他拍了拍乌侯的脑袋,虚弱道:“控制两位澡雪境修士难度很大,想来剩下的你能解决,最重要的是马车里的人,别做无谓的事。” 乌侯颔首,大步迈向马车。 翅膀扫出,便是数十位骁菓军飞了出去。 青山宗掌教吓坏了。 傅南竹和荀修真两位强大的澡雪境修士居然以此般方式丧失战斗能力,属实是让人意想不到。 青山宗掌教能做的只有逃。 带着陆秀秀以最快速度逃跑。 骁菓军和镇妖使在竭力拦截妖怪,青山宗掌教不惜耗尽黄庭炁,拽着陆秀秀,瞬间飞出数百里,直接横跨长气山。 但陆秀秀很快就情况有异。 黄庭里的妖狱在蠢蠢欲动。 想要直接把青山宗掌教的炁吞噬。 长气山里浓郁的炁,让得妖狱胃口大开,渐渐苏醒。 陆秀秀极力压制着,面色惨白无血。 若是妖狱苏醒,长气山里除了妖怪,将再无活人。 察觉到问题的白衣秀士急切说道:“助她一臂之力,将妖狱尽快释放,否则神都大物一到,我们就完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五章 站在神都前的秀秀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一十五章站在神都前的秀秀乌侯接连几个跳跃便跨出上百里,翅膀一动,便掀起狂风,让得前面疾行的青山宗掌教直接跌落,陆秀秀滚至一旁,压制着妖狱,痛苦哀嚎。 如山般的身影从天而降,溅起漫天烟尘。 尾巴一卷,捞起陆秀秀,将其提至眼前。 乌侯灰白色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说道:“能有把妖狱搬入黄庭的办法,除了道行极高的妖王,便只有魅孋或梦魇一类,它们或多或少觉醒了些曾经身为大妖的记忆。” 魍魉是大妖残魂所化,魅孋和梦魇又源于魍魉,但能化为魍魉的大妖残魂皆是漠章战役以前的存在,绝非现今大妖能比,也会比新生大妖懂得更多。 乌侯将陆秀秀送到白衣秀士面前。 白衣秀士伸手按在陆秀秀的头上,皱眉说道:“她黄庭里的妖狱非比寻常,想要将其彻底开启,怕是颇有难度,为今之计,是先将她带走。” 乌侯没有犹豫,当即便要遁离。 但仍在乌侯背脊上的傅南竹却正处于挣扎之中,青山宗掌教拼尽全力施展青山剑龙,直接搬起乌侯面前的一座山,“把我徒弟放下!” 白衣秀士极力束缚着傅南竹,沉声说道:“已有大物出了神都,转瞬即至,众妖皆可放弃,以最快速度离开长气山!” 闻听此言,乌侯没再搭理青山宗掌教,直接将面前的剑龙撞破,虽有翅膀却不会飞的乌侯,动作相当滑稽的向前疾奔。 同时,白衣秀士也把傅南竹从乌侯背脊上扔了下去。 青山宗掌教接住傅南竹,见其没有半点想行动的意思,急切之下,青山宗掌教低声道:“得罪了。” 说着,便是左右开弓。 试图将傅南竹打醒。 而这种办法确实有效。 傅南竹借此挣脱束缚,他默默看了一眼青山宗掌教,说道:“请你把荀修真也打醒。” 话落,傅南竹便如离弦之箭掠出,直追乌侯。 白衣秀士的能力显然并非言出法随,只是有些相近,他清楚记得所有经过,在自己和荀修真被约束后,白衣秀士没有做别的事,那意味着约束两位澡雪境修士已是白衣秀士的极限。 傅南竹心里想着对策,刀锋便已落在乌侯身上。 他全力以赴,毫无保留。 哪怕乌侯及时反击,依旧被傅南竹的刀直接砸趴在地,背脊凹陷一大块。 白衣秀士扛着陆秀秀,向前疾掠,“拦住他!” 看着遁逃的白衣秀士,傅南竹微微眯眼,他脚踩乌侯,随手挥刀斩断来袭的尾巴,紧跟着双手持刀,狠狠刺入,乌侯凄厉嘶吼,傅南竹面无表情,黄庭炁疯涌,灌注刀身,砰的一声炸响,脚下已是一滩烂泥。 没有白衣秀士阻碍,要杀乌侯再简单不过了。 但被约束的过程里,傅南竹也颇有些损耗。 他轻吐一口气,取出符箓贴在自己身上,由张天师亲自画制的甘露神符,在澡雪境修士身上也能有极佳的效果,很快就让他恢复些力气。 傅南竹慢慢往前走,是因为荀修真已拦住白衣秀士的去路。 “想来你是无法再让我们变得有礼貌了,否则何必急切逃跑,总不能是担心神都来人,连说一句话的时间都不敢有?” 被前后夹击的白衣秀士摇头一笑,说道:“失误啊,虽是察觉到妖狱的存在,却没有想到这座妖狱没办法即刻开启。” “你们是想把她带去神都救治?但就算曹崇凛亲自出手,怕也需要些时间,待在神都的妖狱,岂非是饿极了的乞丐入了免费供吃的酒楼?” 荀修真冷声道:“那便无需你来关心了。” 白衣秀士回眸看了眼傅南竹,又看向神都的方位,那里有一股气息正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而来,他扛着陆秀秀,微笑说道:“原是想留着力气逃跑,现在看来,也要用到你们身上,哪怕只能影响一瞬,便也够了。” 荀修真面色一凝,毫不犹豫直接出剑。 傅南竹反而无动于衷。 在荀修真身子僵住,白衣秀士逃跑的瞬间,傅南竹的刀来袭。 白衣秀士面露惊愕之色。 傅南竹顺势拽起陆秀秀,将其丢向赶来的青山宗掌教,毫无间歇的又斩出第二刀。 白衣秀士带着满脑袋疑问,痛苦的咽了气。 与此同时,长气山里多了道身影。 荀修真挣脱束缚,急促喘了口气,上前行礼道:“首尊。” 神都来的大物便是褚春秋,他看着刚刚死掉的白衣秀士,眉头紧皱,“是人非妖,是妖非人?” 傅南竹问道:“褚首尊也不知其身份?” 问话的时候,傅南竹心里生出一些怪异的感觉,像是早已清楚白衣秀士的身份,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褚春秋说道:“不管是人或是妖怪,他的确是陌生的,等回神都我会调查。” 傅南竹点头说道:“为防止再有意外,恐需褚首尊一同护送。” 褚春秋看向躺在青山宗掌教怀里昏迷了的陆秀秀,挑眉说道:“她黄庭里的妖狱居然又变得安稳了?是靠她自己压制的?” 傅南竹和荀修真面面相觑。 除非白衣秀士做了什么,否则陆秀秀若能自己压制住妖狱,这里面就透出了很大问题。 他们谁都没办法给出答案。 褚春秋说道:“等老师和帝师阁下见了她,自有分晓,诸位随我铲除长气山妖孽后,即刻回都。”
见势不妙的傲因早已溜了,但蠃颙仍在肆虐。 纵然数量颇多,也没能抵抗一时半刻,便尽数埋葬长气山。 青山宗掌教不得不感慨,“蠃颙的无脑,让它们更容易被杀死,但偏偏又是数量最多的,杀了一茬还有一茬,某种意义上,反而是最难彻底从人间铲除的。” 队伍稍作休整,再次出发。 此次虽有些伤亡,但伤者多,亡者少,战死的镇妖使和骁菓军皆被带走。 褚春秋在前开道,一路上没有再发生别的事情。 随着昼夜几经更迭,神都的样貌浮现眼前。 那是极其巍峨的一座城。 给人叹为观止的第一印象。 别说陆秀秀,青山宗掌教也是第一回来神都。 荀修真朝着陆秀秀轻声说道:“若是国师和帝师阁下也救不了你,世间便没人能救你了,除非仙人亲自出手,但你能压制妖狱,便证明着你有些特殊,我也不说什么安慰你的话,无论结果怎样,你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陆秀秀微微颔首,真正站在神都前,她的内心反而变得很平静,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褚春秋看了眼荀修真,又看向陆秀秀,说道:“随我入城吧。” 城门前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 傅南竹和荀修真见到那个人,都是下马行礼。 而褚春秋只是点了点头,以示礼敬。 陆秀秀心里有些猜想,但仍是出言问道:“您是?” 白衣青年淡淡说道:“韩偃。”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长平十五年入秋的上关郡要比别处更凉一些。 垅蝉与苦檀是挨着的,上关便是距离垅蝉的最后一个郡。 这是姚观海告诉姜望的。 离浑城越远,姜望身子骨越发虚了些。 若非神国已非往日,姜望估摸着没等到上关郡,他就得死在路上。 马车在山路上行驶。 看着窗外秋景,姜望不无感慨,又年长了一岁。 从上炀郡到上关郡,他们走得不快也不慢,到这里,整整花了半年的时间。 意味着前面发生的那么多事情,也只在半年之间。 “即将走出苦檀,暂且歇歇脚吧。” 阿空闻听此言,脑袋挤出窗外,左顾右盼,皱眉道:“在这儿歇脚?你看看这里有吃的么?” 姜望无奈说道:“你都吃一路了还吃,稍微歇会儿不行么?” 不顾阿空反对,姜望下得马车,准备赏赏风景,散散心。 姚观海则靠着车厢木板,从怀里掏出馒头啃,顺便还伸手示意了一下阿空,但被阿空严词拒绝,“不要!” 汝鄢青则在车厢里翻找着什么,很快就满脸惊喜的举着鸡腿儿说道:“阿空姐姐,我找到了你昨晚睡着掉了的鸡腿儿!” 阿空一脸呆滞,说道:“鸡腿儿掉了,你为什么没有直接帮我捡起来,而是现在才从角落里翻出来,都脏了!” 汝鄢青小声说道:“我其实想捡来着,但你很快就翻个身,用屁股压住了,后来我就忘了,这不刚想起来,我看也没怎么脏,你要吃么?”33 阿空默默盯着快没了鸡腿儿模样的鸡腿儿,点头说道:“吃,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听到这番对话的姚观海嘴角抽搐。 他看了看手里的馒头,啃了一口,真香。 姜望心无旁骛,是真的在赏景,小鱼站在旁边,陪着赏景,他们谁都没说话。 直至日头低垂,姜望说道:“该走了。” 上关郡没有很大,多是各种关隘,走走停停,不过十数日,便到了苦檀的边界。 这里坐落着一座城。 四面荒原,空荡荡的只有一座城。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姚观海眯眼说道:“此城就名为上关,诸国尚存时,上关便是武朝的坚固壁垒,武朝大将镇守上关,有着万夫不敌之勇,敌国来将尽数在此折戟,但终究没有抗得住万妖肆虐,是因隋军更快占领上关,这座城才得以保留。” 武朝尚武,遍地武夫,在最盛的时候,宗师武夫多如狗,那是澡雪境巅峰修士也要暂避锋芒的,更因为武朝有数位陆地神仙坐镇,拳杀澡雪境修士如碾蚂蚁一般。 那是武夫一途真正的巅峰。 隋国至今也只有神都武神祠首领张止境一人踏足此境界。 因为稀少,因为特殊,张止境在神都的地位才重,甚至朝堂上敢直怼帝师。 张止境在神都闭关已久,传闻里,他是想打破桎梏,创造武夫一途新的巅峰。 漫漫求索,永逐真知的人,当然值得尊敬。 张止境在隋国武夫里就是最至高无上的神明。 姜望问道:“上关城里可还有人?” 姚观海说道:“许是有的,要去瞧瞧?” 姜望拍掌说道:“在上关住一夜再走。” 苦檀贫瘠地多,虽然这里已无需关隘镇守,但依然是曾经的些微样貌,那座城的城墙遍布着战争的痕迹,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杀伐气息。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姜先生时日无多?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一十六章姜先生时日无多?外面看着荒凉,但入城后却有另一副样貌。 因为满城花开。 暮色夕阳携着晚霞再有百花盛放的映衬,将上关城里勾勒的宛若仙境。 姜望见此情此景,喃喃说道:“真是有点让人出乎意料。” 姚观海说道:“城中的花是有人打理的,但好像没看见什么人?” 因距离浑城太远,致使姜望感知范围受限,至少在已知范围里的确空无一人,他皱眉说道:“看此城相貌,肯定是有人的,该不会是武朝后裔?” 姚观海说道:“没听说武朝有皇室后裔存活,武朝当年某些武将的后辈倒是可能仍然存在着。” “不管是诸国皇室后裔还是曾知名的文臣武将,若是后辈具有才能,别无二心,也是能在神都或者各境占据一席之地的。” “如果真是有对武朝仍心怀某种情感,却又能待在上关城里,要么没什么本事,要么就是有着什么想法,刻意远离神都。” 别管隋帝暗地里想做什么,前诸国后裔有复国想法的少之又少,哪怕有,也没能力,最终依然要化作一捧黄土。 好像迄今为止,前诸国皇室后裔没有出过什么能人,有年纪轻轻展现才能的都以各种缘故夭折。 真说这些后裔对此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但到底是要拼着一无所有还是安于现状,至少能衣食无忧,各自当然都有自己的选择。 有的是真相信隋帝仁德,有的纵然不信,也装作相信。 单是一家或两家的力量,实在难以翻出什么水花,姜望想着,真正让隋帝忌惮的是前诸国皇室后裔们的联手,各家底蕴的叠加,就会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别说所有皇室后裔联手的概率很低,哪怕真的这么做了,就敢说推翻大隋,依旧是不切实际的事情,除非他们有力量能杀死神都大物们,可做到这种事的,只有曾经烛神战役和漠章战役。 唯一会让隋帝忌惮的理由,是民心所向。 有时候一场战争,不止是力量上的拼杀。 皇帝之所以是皇帝,不是因为他拥有世间不可匹敌的力量,是因为皇帝掌控着一朝气运,而民心是关键,别处气运减弱仍在可控范围,神都气运一旦减弱,问题就会变得很严重。 大隋百姓是诸国百姓,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性,隋帝也要彻底碾灭,他不遗余力彰显仁德的一面,是要稳住前诸国皇室后裔,也是在给百姓们看,只要百姓们都向着他,那么诸国皇室后裔怎么闹都不会出大问题。 但如果他们能不闹,自然最好,隋帝要做的就是慢慢让他们永远都没机会再闹。 姜望自是没有复祁的想法,唯一有的就是帮父亲姜祁报仇。 天下无敌,直接踏平神都,在他想来是最简单的办法。 有神国在,这件事情不会太漫长。 真要借着气运生事,不仅是相当麻烦的事情,对百姓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那会给予西覃可乘之机,也会给予妖怪机会,到时候很容易弄成生灵涂炭的景象。 而且神都气运再怎么衰竭,姜望没有实力,又有什么用?事情闹出来,他第一时间就会死。m. 等有了绝对的力量,也就没必要再搞这些事情。 又走了段路程,上关城里依旧没见人的踪影。 虽然满城花开,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并非到处生长,但房屋皆残败,的确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可有些花不该在这个时节绽放,许是种花的人此刻并不在城中。 在姜望这么想的时候,他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抬手示意姚观海停下马车。 他刚要下车探寻,曾被随手扔在神国里的扳指却有异动。 姜望在车厢里重新坐好,从神国里将扳指取出。 扳指是宰相给他的,其主人是神都里某位身份极高的存在, 姜望曾猜测很可能是隋国皇室,前诸国皇室后裔也有可能,但待在神都里的概率不大。 得到扳指这么久,一直没什么消息传来,这次突然联络,姜望便好奇扳指的另一方究竟想说什么。 “姜先生?” 姜望捏住扳指,其上隐隐闪烁绿色微光,紧跟着便有一道声音直接从脑海里响起。 这道声音很温和,姜望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对面很快说道:“没能亲眼得见姜先生,以这种方式第一次谈话,希望姜先生莫要介意。” 姜望回道:“有事?” 对面沉默片刻,笑着说道:“我就开门见山了,其实想请姜先生帮个忙,但不知姜先生现在何处?” 姜望倒也没有隐瞒,说道:“在去垅蝉的路上。” 对面惊讶道:“那真是太巧了,我想请姜先生帮的忙,就在垅蝉地界。” 姜望皱眉。 是真的凑巧,还是对方先得知自己要前往垅蝉,才有此一说? 但自己要去垅蝉的事情,可是没有提前告诉任何人,要么就是通过自己前行的方向推断,而这意味着,一路之上,有人在盯着他。 他竟没有丝毫发现。 看来扳指对面的人能耐不低啊。 “姜先生可还在?” 扳指里有声音传入脑海,姜望回神,嗯了一声。 “姜先生似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姜望挑眉,然后沉默。 对面很快接着说道:“垅蝉有些特殊,苦檀有正神的情况下,都有妖怪肆虐,没有正神的垅蝉,自然会有更多的妖怪,虽然垅蝉有一座剑山,可他们却没有多么热衷于降妖除魔,我对那座剑山自然是不喜的。” “垅蝉里还有一座城,堪称为大隋极神秘的存在之一,当然,这是对大多数人而言,虽说有关那位城主,青玄署里应该有记录,但我不好刻意查阅。” 姜望问道:“你想让我帮忙查那位城主的身份?” 对面说道:“并非如此,因为想查他的身份难度太大,不知他和青玄署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是秘而不宣的,我想请姜先生帮的忙,虽是与这座城有关,但只是跟其中某个人有关,等姜先生到了垅蝉,只需傍晚时刻戴着扳指在洛水河畔等着,自会有人出现,无论哪一日的傍晚都可以。”
姜望说道:“想请我帮忙,却又模棱两可,我自然是能拒绝的。” 对面笑着说道:“自然要给足姜先生报酬的,若是姜先生仍要拒绝,我也欣然接受。” 姜望问道:“你能给我什么?” 对面说道:“那要看姜先生需要什么。” 姜望说道:“我好像没什么需要的。”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哪会有人真的什么都不需要? “姜先生可以尽管说,不必担心我无法兑现。” 姜望好奇问道:“你能耐这么大?任何事情都能实现?” “我不敢保证任何事情,但大多数只要姜先生说出来,我都会尽力满足。” 姜望想了想,说道:“我需要活着。” “......” “不好意思,姜先生,我耳背了一下,你刚才说什么?” 姜望说道:“能让我活得更久一些的东西,准确地说,最好是十年以上效益的,多多益善。” 对面又沉默了很久,试探着问道:“姜先生要延年益寿的东西做什么?澡雪境修士的自然寿元可有数百年呢。” 姜望说道:“那是对别的澡雪境而言,对我来说,没有这么多,甚至很少,所以我需要更多的寿元。” 对面声音刻意压低,说道:“姜先生时日无多?” 姜望说道:“可以这么理解,我有病,很大的问题,是一出生便有的。” 对面不得不再次沉默。 这实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或者说,陈重锦没有特意调查姜望以前的情况,否则姜望活不长这件事并非秘密。 姜望其实也是故意在说这些。 扳指对面的人很大可能是隋国皇室子弟,更敢直言大多数事情都能满足,在神都里有能力办这样的事情,可是相当不简单。 他甚至差点怀疑扳指对面的就是隋帝本人。 姜望也相信,隋帝真想了解的话,是肯定会知道他活不长久这件事的。 但毕竟弱冠澡雪的事情传出去,知晓这件事的人都会认为姜望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而姜望需要证明,这个问题没有被解决。 那会让隋帝稍微放下一些警惕,一个活不长的人,甚至无需多余做什么,姜望想着隋帝以前没有趁着父亲姜祁的死把浔阳候府连根拔起,除了理由不充分,也有因为体弱多病的姜望构不成什么威胁。 可在姜望突然踏上修行路,更是弱冠澡雪,谁敢再说姜望以后没有威胁? 虽然事实隋帝把仁德之名看得很重,甚至不惜把简单的事情变得麻烦,但有威胁的人跟有威胁却活不长的人相比,后者自然显得无关紧要。 姜望猜测隋帝有种种顾虑,可从未清楚隋帝真正在想什么,只是注意不被隋帝抓住把柄,可以理所当然的杀他,当然远远不够。 他想去一趟垅蝉,除了要与满棠山绑得紧一点,也有想通过唐棠更真实了解隋帝究竟是什么人,童伯了解的仍旧片面,而因为姜祁曾经跟隋帝也算是朋友的唐棠,自然会更清楚。 要说前诸国皇室后裔的问题,隋帝能徐徐图之是相对正常的,毕竟这些人里面没什么值得在意的,麻烦的只是他们联手这件事,隋帝只需稳住就行。 可按照姜望的修行速度,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需要尽快解决才是。 但事实上,隋帝好像什么都没做,哪怕姜望曾猜测出很多理由,但难免会觉得这件事本身透着很大的问题。 就算是要等着有足以问罪姜望的理由,可那是隋帝啊,没理由不能创造理由么?只会干等着? 好比鱼府的事情,不也是莫须有的给出与妖同谋的罪名,甚至真的安排了妖怪,为何在威胁更大的自己这里,却不用了?就算不想用同一个方式,但真要想,办法可多了去了。 在姜望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隋帝暂时不做什么,姜望确能猜出原因,可直至今日,依然什么都没做,前面有关隋帝的猜想,就很站不住脚了,毕竟姜望跟其余的前诸国皇室后裔不一样。 真的因为仁德两个字把自己束缚到这种程度,姜望会难以理解。 除非隋帝就是个满口仁德心里也是真仁德的皇帝,覆灭的前诸国皇室后裔其实和隋帝没有半点关系。 看着手里的扳指,想着对面之人的身份,姜望怀揣着很大疑虑。 要说对面的人就是隋帝,可能性当然是极低的。 但是隋国皇室子弟应是没什么问题,而且也该是颇有地位的。 姜望是真的想延年益寿,可市面上的东西太低端,隋国皇室想来能拿出不少好东西,这也是他提及这件事的原因之一,就看扳指对面的人是否真的能满足。 “哪怕是张天师,也很难画出延年太多的符箓,但......我这里保存着一些金丹,非是寻常金丹,而是出自澡雪境巅峰的妖王,是源于漠章战役,足以满足姜先生的需要,我可以先给姜先生一颗,剩下的事后再给。” 姜望挑眉,源于澡雪境巅峰的妖王,最少也是六百年道行的金丹,虽然最终能获得的寿元不成比例,但这金丹的分量确实够重,他想着对方手里究竟有多少,居然愿意给出来,而且不止一颗? 澡雪境大妖的金丹除了能治愈伤势外,只能让普通人延年益寿,哪怕是六百年的金丹,能给予修士寿元,可也是少之又少,但肯定要比符箓或者其他增涨寿元的东西多。 虽然估摸着只够抵消来回垅蝉这一趟的损耗,但也是很大的意外之喜。 毕竟没有金丹,损耗的就是姜望现有的寿元,虽然绰绰有余,可能够抵消的话,当然再好不过。 “你怎么把金丹给我?” “扳指有传送微小事物的能力,金丹的大小和重量正好。” 陈重锦也是干脆,话音刚落,扳指上的绿色微光忽然强盛一瞬,然后姜望手里便多了一颗金灿灿的金丹。 “我想请姜先生帮忙的具体事情,是要杀个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跟他很像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一十七章你跟他很像神都某座府邸。 四皇子陈重锦攥着手里的扳指,控制不住的直发抖。 “六百年的金丹啊,可疼死我了!” 在旁候着的宰相没忍住说道:“那殿下何必真的给他?” 陈重锦说道:“前面话都说出来了,他提出需要,我满足不了,岂非很没面子?” 宰相一时哑口无言。 您真可行啊。 “但一颗就算了,您怎么又说出事后再给的话?” 陈重锦说道:“那就要看他在垅蝉有什么样的表现了,我是没想到他居然时日无多,你觉得他是不是在骗我?” 宰相说道:“我需要查一下,若有此事,应该能查到。”m. 陈重锦点点头说道:“我也不需要他能活几百年,只要能活到我得偿所愿便行,此次是一场谋划,也是一次试探。” “若是让我满意,我便依旧拉拢他,有此一事,他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我的阵营,六百年金丹而已,给就给了。” “但如果他的表现让我很失望的话,一颗金丹让我能及时止损也值得,事后也不可能真的再给他金丹,甚至要让他付出我这颗金丹的代价,也未尝不可。” 宰相释然道:“原来如此,殿下实在英明。” 陈重锦说道:“燕惊堂从上庐出剑至苦檀,姜望能活着,便已证明了他的实力,我本意是想借着此事,试探他是否愿意帮我做事,并把他彻底绑在我的阵营里,现在出了些意外,我便需要得到有关姜望所有的一切,把他给我查的清清楚楚。” 宰相恭敬称是。 陈重锦再次说道:“原想着姜望一人便抵得过秋祭殿试三甲,暂时低调些也没什么所谓,现在看来,仍需动些心思,两个月前,他们入殿面圣,萧时年输给了游玄知,游玄知的名头自然更胜,他们仍在神都,而且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再接触虽然已经没什么问题,但我仍想先把目标放在萧时年身上。” 宰相皱眉说道:“那位可是一直没有跟游玄知和萧时年接触,反而往国师府跑得很勤,看来是更在意那个被国师破格收徒的陆秀秀。” 陈重锦说道:“神都谁人不知,陆秀秀黄庭里有妖狱,她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死,但国师会收她为徒,的确让人很意外,她要么待在国师府里,要么出行都与韩偃结伴,我实在没机会接触她。” “而我大哥,因为有病,能够合情合理出入国师府,与其说在意陆秀秀,不如说在意陆秀秀的身份,毕竟韩偃那个人很难接触,冒出个跟国师关系很近的新人,他又正好有机会,自然比接触游玄知等人更重要。” 宰相笑着说道:“那位可是太子殿下,他什么都不做,要比做什么更讨喜,所谓做多错多,哪怕没有耀眼的功劳,但只要没有犯错,想把他扯下来就会有难度,可现在他既然想做什么,那对殿下而言,自然也算好事。” 陈重锦眯眼说道:“其实我以前一直很怀疑大哥是在装病,是为了让父皇更爱惜他,毕竟他的病很奇怪,甚至国师都无法看出病症,但又确实外在有体现,可要装病的话,能装这么久,不露丝毫破绽,不让人怀疑,那是相当有本事了。” “到了今日,我很相信他是真的有病,是难以想象的一种怪病,若他也能像姜望一样,时日无多,我也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可他每次都快要死的样子,到现在却还活得好好的,真气人啊。” 陈重锦收起扳指,看着宰相说道:“目前把重点放在调查姜望和接触萧时年这两件事上,后者我亲自来做,反正我在人前就是个纨绔子弟,只是正常玩乐的接触,谁也说不出什么。” 他前面是觉得没必要,而且第一时间就去接触,难免被猜疑用意,何况假装很热情的接触别人,其实是很烦的,现在姜望那边出了点问题,殿试又已结束很久,他只能让自己麻烦一点了。 宰相说道:“我会尽快搜集姜望所有的事情。” 陈重锦摆摆手。 宰相告退。 ...... 苦檀上关郡上关城。 姜望收起扳指和金丹,他没再想有的没的,径直下得马车,朝着之前察觉到异样的地方走去。 在空无一人的街道里,拐角处有一家茶肆。 外面是破旧的,甚至门前遍布蜘蛛网,但茶肆里面却有很微弱的气息显露。 只有小鱼跟着姜望入茶肆,姚观海驾着马车停在茶肆门口,默默啃着馒头。 茶肆里面虽然没有花,却有着很浓郁的花香味,喝茶的位置是圆形矮桌台,外面摆着蒲团,围一圈,大多数都是又脏又乱,但有一处桌面是干净的,上面摆着茶具,单独有一盏茶放在边沿,微微冒着热气。 姜望皱眉打量着。 随后示意小鱼搬个干净的蒲团坐下,他则取出藤椅,目光注视着矮桌台后面有挂破旧帘子的小门,因地上红木板存在明显的脚印,而且很凌乱,像是来回走了很多次。 小鱼似是有话想说,但姜望提前摆了摆手。 待得茶已凉。 挂帘的门后有了动静。 小鱼第一时间投去目光,她有些谨慎的握住剑柄。 帘子被掀动,走出来一位中年男人。 相貌平平,穿着也很普通。
但姜望却没能看透他。 于是,心里便有了些好奇。 曾属于武朝的上关城,现坐落苦檀边界,城中百花开,唯茶肆有一人,姜望很好奇此人的身份。 而中年男人看着姜望却愣了很久。 直至姜望有些不自在,问道:“敢问阁下是?” 中年男人回神,又看了眼小鱼,说道:“在此种花赏花饮茶的人。” 姜望再问道:“您住在这里?” 中年男人摇头说道:“偶尔来。” 他打开矮桌台的小门,坐在桌台中间,将已凉的那盏茶倒掉,重新沏茶,然后把新的茶直接扔向姜望,姜望是有点惊的,好在虽因距离受限,能行的炁也足以控制茶盏,只是小慌了一下,便稳稳接住。 见此一幕,中年男人愣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又给小鱼倒了一杯茶,他犹豫着放在了旁边,小鱼看了眼姜望,便起身拿走了茶盏。 但小鱼不太爱喝茶,所以只是捧在手里。 “这座城鲜少有人来,会经过此地的多是要前往垅蝉,或是从垅蝉往苦檀去。” 姜望点头说道:“我们是要去垅蝉的。” 中年男人问道:“为何在此逗留?” 姜望说道:“听闻一些有关这座城的过往,所以想来看看,但没想到,城中的景象是这般,于是便更好奇了,既然前辈是种花的人,敢问又为何在此种花呢?” 中年男人笑道:“自然是想种便种。” 姜望是识趣的,对方明显不想说,他也就不再问,但既然有隐瞒,会是武朝人士的可能性便大了些。 否则就真的只是一些难以理解但确实存在的原因了。 姜望没看透对方,不代表中年男人就很强,毕竟现在的姜望很虚弱,而且距离浑城太远,各方面都有了限制,只能代表中年男人起码不弱。 而且能看出来,中年男人并非武夫。 这倒也是正常的,现在已经没了武朝,武朝后裔有人转修炼炁一门,也没什么奇怪的。 “你姓姜?” 中年男人忽然问了一句。 姜望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是我。” 中年男人却面露一丝错愕。 姜望是想着对方大概猜出了自己弱冠澡雪的身份,哪怕上关城在苦檀边界,但前面中年男人也说了,他只是偶尔来这里,会知道弱冠澡雪姜先生这个人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而中年男人却好像并非这个意思,所以他听到姜望的回答,很是惊愕,犹豫着问道:“你知道我?” 姜望不解道:“我不知道啊。” 中年男人快涌出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闷闷说道:“你跟他很像。” 姜望终于意识到问题,“跟谁很像?” 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又给他递去一盏茶,反问道:“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姜望说道:“澡雪境。” 中年男人狐疑道:“你在骗我吧?” 姜望明白对方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弱冠澡雪的事,而从现在表面来看,的确仅是处在要入洞冥却没入的状态,他微笑摇头说道:“我有刻意隐藏修为,至于显得很虚弱这件事,是因为我身体有问题。” 他不吝啬说自己活不长这件事。 中年男人仍有些狐疑。 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修为隐藏的这么彻底,简直是难以置信的事情。 中年男人看了眼小鱼,欲言又止。 姜望注意到,微微蹙眉,这个人很奇怪,他认真想了想,直言道:“小鱼是我的贴身婢女,前辈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您刚才说我跟谁很像,莫非说的是我父亲姜祁?” 思来想去,中年男人说的也只有姜祁了。 “你果然是他的儿子。” 中年男人说道:“我看到你第一眼便觉得极其熟悉,甚至你要比姜祁长得更好看,我以前认为应该没有比姜祁长得更好看的人了,但如果是他的儿子,青出于而胜于蓝,便也很正常。” 姜望问道:“您认识我父亲?” 中年男人说道:“算不上认识,其实只有一面之缘,但我们互相应该都记忆深刻。” 姜望皱眉思忖。 中年男人看着他说道:“你的身体确实有问题,好像有什么在汲取你的寿元,我暂时没有头绪,但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 他把茶具都收起来,微微一笑,便径直出了茶肆。 姜望刚想说什么,回头便已没了中年男人的身影。 中年男人不像是刻意在这里等他,更像是很意外的相遇,但如果只是和父亲姜祁有过一面之缘,居然就要帮自己解决寿元的问题?这里面显然没那么简单。 姜望同样没有头绪。 他在茶肆里又坐了一会儿,收起藤椅,由小鱼搀扶着上得马车,姚观海随即驾车驶离上关。 姜望在稍显颠簸的车厢里仍在想着中年男人的事情。 他慢慢睁大了眼睛。 要说一面之缘,又能互相记忆深刻,便自然是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似乎有一个人很符合。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岁月长河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一十八章岁月长河上关城外四面荒原,马车行驶大概十数里,期间有雾气渐生,更是越来越浓郁。 可视范围里,是不见底的深渊。 姚观海勒紧缰绳,姜望掀起车帘,瞳孔骤缩。 面前深渊难以估量距离,就像已达世界尽头,外面皆是一片混沌。 小鱼和汝鄢青都是满脸震惊。 除了阿空在车厢里没有露面外,姚观海便是唯一淡然自若的。 “怎么没路了?” 姜望难以理解,各境互通皆是只有一条道路,他自认没有走错路,深渊的深度长度宽度都是无法估测的,就算有偏移,也不可能偏的这么多,哪怕想绕路,都没地方绕。 姚观海淡然说道:“第一次离境的你们,不懂也很正常,大隋各境之间皆有深渊拦路,你们把它理解为两个大陆,甚至两个世界都没问题,因为深渊是无止境的,没有找到正确的道路,只会在深渊里永远迷失,在无尽岁月里死亡。” 就说整个苦檀,一生里有机会跨境的人其实很少,寻常百姓当然很难有机会,最经常的便是商人,但也并非普通商人,各境商品的互通,皆有此类商人往返,境内商人再与此类商人合作,才能拥有外境的商品。 每一境的疆域都很辽阔,寻常百姓很难走到尽头,特殊商人有神都许可,更有修士存在,能节省大量时间与各境往返。 否则按照正常的速度,又要拉着货物,哪怕二十岁的年纪开始出发,等回来估计都三四十岁了。 做不了几次生意就要准备安享晚年,实在得不偿失。 姜望他们从上炀郡出发抵达苦檀边界,虽是坐着马车,但也并非一直以正常速度走,何况这么远的距离,马匹也受不了,期间姜望是花了很多银子,在某郡的宝箓阁,特意买了符马,能不知疲累的奔行。 但需要有大量符箓驱使,而且符马也会损坏,不能只买一个,只是个人的话,花费当然能相对小一些,而且是轻装上路,损耗较少,饶是如此,仍是走了半年时间。 不像是商队拉着各种东西,单是行路的花销就难以想象,绝非寻常人能承受得起。 所以特殊商人是有神都出资,目的是打通各境商路,行商的资源都会倾注在特殊商人身上,再分发给各境普通商人。 青玄署一直也都在搞各种法器以来辅助,但前面毕竟有烛神漠章战役、诸国之乱、隋覃纷争,除了后者影响没那么大,前三者是一次又一次的影响整个人间。 诸国之乱结束至今,更是也才过了五十年,许多事物都是重新发展起来的。33 想要尽善尽美,短时间很难做到。 第一次走出苦檀的姜望算是涨了见识。 “正确道路在哪儿?” 姚观海指着某处说道:“那里有界碑,是只有隋人才能看到的,当然,是介于覃人的隋人,像当初菩提有玄入隋,除了跨越奈何海能直抵苦檀外,想要入别的境,就要得到神都许可,要不然就是修为足够深,能直接跨越岁月长河,那必须是澡雪之上的存在才能做到。” 姜望了然。 小鱼突然问道:“不是说要跨境的话,需要上报青玄署么?” 姜望说道:“那是澡雪境修士,若无理由随意跨境自然不行,除非极其低调,什么都不做,否则一旦被发现,就会被青玄署盘问,在这件事上,青玄署是很有权力的,洞冥境修士的规矩就没那么严。” 小鱼想说公子您不就是澡雪境么? 姜望则想着至少自己现在不是澡雪境,至于在垅蝉曝露后的问题,那就到时候再说了,此刻要再回返苦檀青玄署再报给垅蝉青玄署,那可要费老大劲儿了。 何况姜望一开始也没打算这么快让别人清楚自己要去垅蝉这件事。 姚观海驾着马车与苦檀界碑擦身而过,直入深渊,汝鄢青在车厢里吓得不轻,紧紧抱住姜望,阿空和小鱼则通过窗户朝外面瞧着,姜望亦是如此,他们都很好奇会发生什么。 马车是悬空的,底下便是无尽深渊,前方雾气朦胧。 姜望看得真切,在雾气里面隐隐浮现出一张张脸,稍纵即逝,那好像是因为马车的速度够快,虽然表面上看着很慢。 姚观海解释道:“那是在无尽的岁月长河里陨落的亡魂。” 姜望诧异道:“他们既然存在于这里,岂非意味着永生?” 姚观海嗤笑一声,说道:“莫说真实存在的话,他们在这里会有多痛苦,事实上他们只是投影罢了,虽然不见界碑而擅闯者很容易死在他们手里,可他们空有生前一半的力量,没有半点意识。” 姜望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瞧着。 但恍惚间,雾气已散。 新的界碑出现,上刻——垅蝉。 姜望惊讶道:“这么快?” 姚观海指着天色,说道:“我们来时是白昼,哪怕现在也是白昼,但时辰不对,很可能已是第二日,甚至第三日,所以事实没有你感觉到的那么快。” 姜望趴在窗前,回眸看着深渊里的岁月长河,喃喃说道:“真稀奇啊。”
...... 南玉是垅蝉距离苦檀最近一郡里最大的城池。 姜望等人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日头偏西,便决定入城。 “没想到垅蝉里妖怪的肆虐竟比苦檀高上这么多,一路直行,仅是小半个郡而已,几乎每过两座城镇就会冒出多个妖怪,但又是道行极低的,而且降妖除魔的修士也比苦檀更常见,同样只是有微弱修为的。” 虽然有听扳指对面的人简单描述过垅蝉的情况,但真正见识到,姜望仍是觉得很意外。 姚观海驾着马车,微微侧头说道:“垅蝉里的宗门其实不多,除了游野人士,多是在青玄署及各郡府衙和镇守府里任职。” “修士多数就在城镇里,所以纵使妖怪肆虐,也能第一时间压制,反而一些小妖怪就成了小修士们历练的目标,各地有什么情况,当地自己人就解决了,等有解决不了的事情,青玄署才会派人。” “原来如此。”姜望想着垅蝉和苦檀真是截然不同,“我们先在这里住一夜,打听打听满棠山的具体位置。” 姚观海说道:“虽然我曾经四海为家,对某些境稍微了解一点,但满棠山具体在哪里还真是一无所知,话说你特意来垅蝉找满棠山到底是想做什么?” 姜望说道:“那得看见了那位山主之后是什么情况了。” 马车摇摇缓行。 晚霞铺陈天际。 有悠然钟声随即响起。 马车行在主干道,原是人群拥挤,待钟声响起时,很快便有部分人流散去。 姜望注意到旁侧庄严肃穆的建筑,匾额上‘镇守府衙’四个字十分醒目。 而府前摆着两只石狮子,在姜望眼里极具灵性,甚至其内隐隐散发着金光,他微微蹙眉,喃喃低语,“门神铺首。” 栖身在石狮子里的门神铺首豁然睁眼,看向马车里的姜望。 但马车已经很快驶过。 姜望让姚观海在镇守府衙斜对面大概百丈距离的酒肆门前停下,有伙计牵着马前往停放位置,姜望等人步入酒肆,有别的伙计招待。 姜望选在靠窗的位置,能很好的目睹镇守府衙门前的情况。 悠然钟声便源于那里。 “诸位是从外面来的?” 伙计抄起抹布擦着桌面,就开始搭茬。 姜望点了点头,说道:“第一次来南玉。” 伙计说道:“那我就得给你们说说了,近两年南玉每至戌时镇守府衙就会敲钟示警,是因为天一黑,妖怪就会出没,目的是让百姓们尽快回家,但妖怪真正出现多是在亥时以后,咱酒肆里也可住店,客官们既然来了,干脆就住下来,免得再找客栈容易撞上妖怪。” 姜望挑眉说道:“妖怪出没是不分昼夜的,倒是魍魉会更喜欢黑夜,但既然是近两年才这样,想来是出现了比较厉害的妖怪,镇守府衙一直没能解决,为何不报给青玄署?” 从边界一直到南玉城,姜望也是稍有见识,垅蝉百姓对于妖怪修士等都很了解,毕竟垅蝉的修士很多都在镇守府衙任职,是能经常见的,所以姜望也就直言询问了。 伙计把抹布往肩上一搭,解释道:“咱们青玄署那位崔行令和武神祠的薛尊者不太对付,一门心思想找茬,这件事虽然不算秘密,但也并非人尽皆知,客官显然就不太清楚。” “所以南玉冒出的那个妖怪虽说难缠,可府衙也能将其打退,只是很难斩杀,崔行令忙着找薛尊者麻烦,南玉又在往苦檀的最后一郡里,距离甚远,青玄署自然就把问题扔给南玉府衙,让他们慢慢解决。” 姜望竟一时哑口无言。 伙计嘱咐道:“客官便在这里用膳吃酒,可千万别跑出去,等府衙打退妖怪,也就没事了。” 姜望点点头,待伙计走开,他转眸看向镇守府衙门前。 有一位穿着英姿飒爽的侠女正从府衙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些穿着衙服的修士,他们虽为修士,但跟寻常衙役的确没什么两样,这在苦檀是很难见的场景。 要说府衙镇守大人是位修士很正常,但苦檀绝没有修士愿意当衙役的。 而这种规矩是垅蝉一直以来都有的,那么对他们来说,便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就像人要吃饭睡觉一样,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 侠女手里提着一把刀,她转身看着一众修士,微微抬起下巴,“本姑娘近日新练成一门刀法,我将其取名为好霸气的一刀,这次必让那妖怪有来无回!” 府衙修士们露出尬笑,纷纷夸赞,“名字如此霸气,想来定是极厉害的一刀,郝捕头今次出手,必将妖怪斩于刀下。” “那是自然。”侠女满脸嘚瑟,“以往要么没碰见,要么恰巧有事,要么被熊长吏抢了风头,这次由我带队,姓熊的不在,我又练成新的刀法,他做不成的事,便由我来做,说不得等会儿我就升为长吏了。” 她大手一挥,霸气说道:“随我出城杀妖!”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南玉镇守府的好汉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一十九章南玉镇守府的好汉南玉镇守府衙里浩浩荡荡走出数十位修士,侠女气派的郝捕头在前雄赳赳气昂昂。 而府衙门口仍有部分修士滞留,他们开始分队在各个街道巡视。 姜望转头看向端着酒菜出现的伙计,问道:“刚刚那位姑娘是何人?” 伙计在窗前探了探脑袋,一边上菜一边说道:“郝捕头嘛,全名叫做郝寒,是府衙里除了镇守大人和两位长吏外的四大捕头之一,为人比较豪爽,南玉百姓都爱她,但她总是会高估自己,我估摸着郝捕头现在有多得意,回来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姜望错愕道:“你们果然很爱她。” 而且姑娘家家的叫好汉,跟铁锤姑娘有的一比啊。 伙计笑着说道:“别误会,郝捕头还是很厉害的,我们是清楚她不会出事罢了,如果她真的有什么危险,南玉百姓肯定要比府衙的人更慌张。” 姜望释然。 “得嘞,几位客官,菜齐了,请慢用。” 伙计说着,便转头把酒肆门关上,又打算把姜望旁边的窗户关上,他顺势解释道:“等会儿难以保证会不会有很多妖怪游街,客官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千万别把窗户打开。” 闻听此言,姜望心里升起了很浓厚的兴趣。 小鱼问道:“要帮忙么?” 姜望摆手道:“不急。” “我观镇守府衙里没有太强的气息,最高不过洞冥巅峰罢了,按照垅蝉的情况,每一座府衙,镇守多数都是最强者,只有个别是例外。” “刚刚酒肆伙计所言,府衙除四大捕头外,还有两位长吏,应是仅次于镇守的修士,但我只感觉到一位稍强盛的气息,显然那两位长吏未在南玉。” 姜望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说道:“垅蝉里的澡雪境要比苦檀多,洞冥境亦是如此,他们两年的时间都没有解决掉那只妖怪,怕是道行很接近澡雪境的大妖。” “但也可能是府衙人手不够,还有别的妖怪需要解决,一直没能全身心的应付,我更倾向于这一点。” “因为郝捕头带着三位洞冥巅峰修士以及一众洞冥境出城,哪怕她会高估自己,总不至于所有人都如此,想来这股力量足以打退那只妖怪,想要斩妖估计是不可能的。” “而世事皆有意外,郝捕头信心满满,说不定真能斩妖而归。” 姜望饮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说道:“若非澡雪境的大妖,便也不值得让我出手。” 姚观海左右瞧了瞧,酒肆里客人不多,也都刻意远离门窗,坐得很里面,他随即压低声音说道:“你毕竟事先没有通知青玄署,哪怕垅蝉澡雪境要比苦檀多,一时半刻不会曝露,但若被有心人察觉你并非垅蝉人士,无疑是很麻烦的事情。” 只要事出有因,而且合乎规矩,跨境前报给青玄署一声,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而私自跨境的,毫无疑问本身就存在问题,若是有急事的话,青玄署事后查明,也无大碍,可姜望的目的地是满棠山。 是虽然存在于隋境,却又被除名的存在,偏偏又瞒着青玄署入境,若是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哪怕是澡雪境修士,青玄署也不会跟你客气,万一你别有用心,青玄署便是严重失职。 姜望说道:“有些事是必须得瞒着的,虽然可以找个借口,但我懒得想。” 要明目张胆接触满棠山,再提前报给青玄署知晓,与低调的来低调的走,其实都有隐患,因为要一直保持低调就很难,但除非有大量养分摆在眼前,姜望都会尽可能保持低调。 其实他也很好奇,若是隋帝知道了自己去往垅蝉满棠山,会有什么反应? 隋帝对他自始至终的无视,让姜望很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只靠猜测的话,永远无法接近事实。 因为哪怕猜到事实,他也难以确信,那自然就不存在真相。 他既是觉得隋帝城府很深,又觉得隋帝很蠢,总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虽然身为皇帝,有些事情的确没办法简单去做,因为皇帝的视野是整个天下,而非眼前。 可姜望又始终无法理解。 祁国皇室后裔,弱冠澡雪,单这两件事,隋帝就不应该什么都不做。 最大的可能,无非是弱冠澡雪是被国师亲自点出,那么国师理应能看出来他活不长久,回去跟隋帝一说,隋帝对他的在意程度降低便是正常的。 可不意味着隋帝就真的因此彻底无视他。 反而因为姜望有病,那更容易暗地里弄死他,因为本来就活不长,所以死了,有什么问题? 若是别的前诸国皇室后裔,稍微有些名气,背地里弄死这件事确是有很大隐患的,不管是不是隋帝所为,西覃都可以认定就是隋帝做的,因为诸国之乱的开端,便是隋高祖引起的。 自证清白很难,泼脏水还不简单? 何况隋帝真的做了这件事的话,西覃的推波助澜,前诸国皇室后裔们的担惊受怕,都会引发难以想象的问题。 如果隋帝确实要极力彰显仁德之名,有莫大隐患的事情就的确不能做。 但姜望自身却有破绽,那就是有病,寿元短暂,随时会死。 哪怕姜望不说,这件事也瞒不住。
因为大物们甚至像有玄那般有着独特法门的修士,一眼就瞧得出来,既定的事实存在,西覃想借着姜望的死向隋帝发难,也会变成真正无意义的泼脏水,威胁程度就会降到很低。 姜望以前的想法稍微片面些,现在想想,隋帝要杀他,办法实在太多了,那么隋帝没有任何行动,反而成了最大的问题。 不想那么纠结,也不想有那么多顾虑,满棠山此行就是必然的,他要明确隋帝的态度。 哪怕要冒着很大风险,姜望还是想这么做。 他更有一些期待,按照垅蝉妖怪肆虐的程度,能否直接获取破境澡雪巅峰的养分。 窗外渐渐有了些动静,似是鬼哭狼嚎。 酒肆里少量的客人顿显紧张,大气不敢喘。 虽然看似常见,但也没到每日都会经历的地步,更无法保证不会有人死。 姜望却悄然把窗户开了一道缝。 街上是极其浓郁的黑气。 有府衙修士在黑气里奔行。 汝鄢青偷摸瞧了一眼,一张狰狞恐怖的脸在窗前浮现,她吓得刚要尖叫,就被小鱼捂住嘴巴,抱在怀里,而姜望只是屈指一弹,窗外妖怪便灰飞烟灭。 以他目前的状态都能轻易斩杀的妖怪实在太弱了。 姜望默默看着街上府衙修士斩妖的画面。 黑夜里有数不尽的绚烂光彩。 而镇守府衙门前的两只石狮子,眼睛也在散发出一些光芒,光芒所及之处,妖怪便惨嚎一声,化作飞灰。 随即石狮子的眸光放在了酒肆窗前,姜望与两位门神铺首对视。 姜望只是咧嘴一笑。 门神铺首的视线便又移开。 姜望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他微微眯眼,盯着镇守府衙门前的石狮子,然后惊讶看到郝捕头的身影出现。 这么快就把城外的妖怪解决了? 他刚这么想,郝捕头的声音便响起,“那妖怪遁入城中,务必尽快找到,我可不想这点小事还要让镇守大人亲自出面,那样本姑娘会很没面子!” 有府衙修士在旁小心翼翼说道:“以往那只妖怪都不得城门而入,这可是头一遭,您已经很没面子了。” 郝寒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她有些气急败坏。 “我好霸气的一刀都还没出!那妖怪肯定是有阴谋,只是我倒霉,别让我逮到,定将它挫骨扬灰!” 说着,她伸手抓住一只裹着黑气袭来的妖怪,明明是修士,却挥舞着拳头,把妖怪一顿胖揍,拳头附着黄庭炁,一拳又一拳,直将妖怪打得灰飞烟灭。 见此一幕,其余妖怪立即躲着走。 但心头有气的郝寒,拔刀反追妖怪,一刀挥出,便是数十只妖怪哀嚎着湮灭。 “郝捕头,消消气,找到那只大妖要紧!” 是好几个府衙修士拽住郝寒,才让得附近妖怪多活了半刻。 随即他们离开这条街,寻觅着大妖踪迹。 姜望默默瞧着。 就见石狮子里的门神铺首很快随着郝寒而去。 石狮子就成了普通的石狮子。 但姜望却觉得有些问题。 果不其然。 正在斩妖的一位府衙修士忽然转身步入府衙里,他面无表情。 显然城外那只妖怪真的有些计划,相比两位长吏以及其余三大捕头,郝寒无疑会更容易应付,说得不是实力,而是性格,因此让它有机会遁入城中,得知情况的门神铺首就被调虎离山。 但这只妖怪入镇守府衙的目的是什么? 需要这么麻烦,自然代表着妖怪道行没有太高,不见得比门神铺首弱,但肯定很难轻而易举击杀铺首,镇守府衙前的门铺铺首要比姜望在苦檀见过的道行都更高,何况是两尊。 默默盯了一会儿。 姜望想着若非镇守府衙里有什么东西吸引妖怪,妖怪的目标便该是南玉镇守,至少在南玉城里,镇守便是最强的一位修士,若能解决他,虽说不至于直接让南玉成了妖怪的囊中之物,却也是往这方面迈出一大步。 降妖除魔这件事,身为镇守,自然没必要事事躬亲,否则要底下人还有什么用?而且镇守也没有那么闲,各种民生案件都要处理,每月都要上册子给郡守府衙,更要保障不出纰漏。 所以因为太累,南玉镇守决定休息一下,正在榻上呼呼大睡。 别管外面妖怪闹成什么样,南玉镇守心中自有章程,问题不大。 那位府衙修士并没有被妖怪俯身,只是被妖怪掌控了神魂,而妖怪就藏在他身上,目标很明确的直抵南玉镇守的屋门前。 听着屋里均匀的呼吸声,府衙修士面无表情推门而入。 下一刻,便又飞了出来。 “好大的胆子啊,敢搅我好梦。” 南玉镇守面容白皙,有着两撇胡须,约莫不惑之年,他伸着懒腰踏出屋门,看都没看府衙修士一眼,横眉怒吼道:“郝寒!你在干什么?竟然让妖怪直接跑到府衙里,是不是因为我上次罚你,你故意整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章 看我斩妖剑!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二十章看我斩妖剑!南玉镇守的声音传遍整座城。 酒肆里的伙计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哀叹道:“完了,郝捕头又要被罚扫茅房了!” 郝捕头本人抖得更厉害。 啥情况? 那妖怪跑府衙里去了? 门神铺首最快回到石狮子里,以此将妖怪困在府衙,防止其脱逃。 郝寒战战兢兢回到府衙,跟随她的府衙修士都被其羞恼的打发去除妖。 虽然那只妖怪在南玉闹了两年,但其实南玉镇守并未出手过,因为那只妖怪对于底下修士来说难缠一些,却也能做到让妖怪无法害人,每回出现都是重伤逃走。 否则青玄署也不会那么放心的让南玉镇守府衙自己慢慢解决。 现在妖怪直接冲到南玉镇守面前,在郝寒看来,已是自寻死路,可自己好像也要倒大霉。 在听到南玉镇守的怒吼时,郝寒第一反应就是有多远跑多远,只是最终没敢这么做而已,否则被逮到就不是被罚扫茅房这么简单了。 郝寒回到府衙里的时候,就看到一位府衙修士被南玉镇守踩在脚下竭力挣扎着,“好你个妖怪,居然玩瞒天过海这一招,拿命来!” 南玉镇守重咳一声。 郝寒缩了缩脖子,露出尴尬的笑容,关怀道:“镇守大人您没事吧?” 南玉镇守说道:“有事。” 郝寒惊恐道:“那妖怪竟能伤到镇守大人?” 说着她突然露出悲伤的表情,抽泣道:“等镇守大人去了,我定会照看好府衙的......” “我......”南玉镇守气急,险些骂出一句脏话,作势欲打,但妖怪趁势逃脱,有一股黑气从府衙修士身上飞出,就要掠过府墙,府前石狮子绽放金光,接着便是一阵打斗声。 南玉镇守吐出口气,恶狠狠瞪了郝寒一眼,说道:“此妖道行颇高,以往因各处妖患,你们无法聚集,否则合力早该能除了它,现在它把目标放在我身上,估摸着是想先擒大将再逐一击破,但它未免太小看我了。” 将恢复意识的府衙修士搀扶起来,南玉镇守说道:“暂且休息会儿,再去降妖除魔。” 府衙修士揉着剧烈疼痛的脑袋,想着我都这样了,直接休息到明天可不可以? 但看着南玉镇守的表情,显然不可以。 郝寒上去就给他一脚,“平常白教你了,居然能让妖怪悄无声息控制神魂,必须罚你不能休息,赶紧给我降妖除魔去!” 府衙修士都懵了。 想着到底是谁把妖怪放进来的? 但他不敢反驳,免不了要被恼羞成怒的郝寒一顿暴打。 为避免直接撞上那只妖怪,他选择从另一面翻墙而出。 虽然恼恨中了招,可他有自知之明,碰上那个妖怪必死无疑。 “你很威风啊。”南玉镇守冷眼看着郝寒。 郝寒试图解释道:“也不能怪我啊,谁想到妖怪使诈,我说我练了一门新刀法,要给妖怪长长见识,妖怪欣然同意,结果我正摆着架势,它突然袭击,顺势遁入城中,可把我气坏了!” 南玉镇守欲言又止。 真是一个蠢笨的好孩子。 “像蠃颙那般的妖怪终是少数,我也不止一次的提醒你,别以为你会比妖怪更聪明,有些妖怪生来狡诈,有些根据道行有着不同层面的智慧,你......虽然聪明,但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虽说听起来怪怪的,但郝寒十分认可自己很聪明这件事,斩钉截铁保证道:“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南玉镇守显然不信,却也懒得多费口舌,两年来,这只妖怪也算是给长吏及捕头衙役们磨砺的修为更深,但既然妖怪送上门来,没道理再置之不理,索性彻底解决了。 他面色严肃步出府衙。 ...... 在寻常人眼里,府衙门前只有一团黑气,无法得见门神铺首,哪怕是姚观海也不可以,他毕竟是武夫,或者说,除了南玉镇守,郝寒等府衙修士若没有被铺首允许,也很难看得见。 但这对姜望来说,形同虚设。 他清楚看到两尊门神铺首合击妖怪,那妖怪长得怪模怪样,是姜望不曾遇到过的,但只有洞冥巅峰的道行,实在不值得让他在意。 哪怕有资格让神国力量涌现,也难以给予姜望可观的养分,甚至是寥寥无几。 而对于南玉修士以及同样是洞冥巅峰道行的两尊门神铺首来说,那妖怪属实难缠,一番斗法也只是旗鼓相当,妖怪似是很急切,不惜以伤换伤,门神铺首更是因此稍微落了下风。 在妖怪即将冲出重围时,南玉镇守从府衙里走出。 黄庭里祭出飞剑,南玉镇守衣袂翩翩,两撇胡须也是随风飞扬,他大喝一声,“看我斩妖剑!”
陡然响起的声音把妖怪吓得一激灵。 门神铺首一左一右来袭,让它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南玉镇守一剑斩落。 但这不意味着它只能等死,面对那一剑,妖怪选择无视门神铺首,全力应付,想着或许能借此一剑遁出城去。 然而初一接触,妖怪便明白自己错了。 南玉镇守是真的很强。 强大到一剑便斩了它。 看着灰飞烟灭的妖怪,两尊模样有些狼狈的门神铺首,默默回了石狮子里,南玉镇守则收剑朝着两只石狮子揖手为礼。 是因为门神铺首极大耗损了妖怪,南玉镇守一剑也直接用出了七成力,才能如此轻而易举斩杀妖怪,否则两者都在全盛状态的话,南玉镇守要斩杀此妖,怎么也得出上三四剑。 姜望默默看着那一幕。 妖怪的道行仅是比两尊门神铺首高出半筹,但南玉镇守的修为却又比妖怪高一筹,如果能聚集更多的妖怪,或者多几个道行颇深的,不算大的差距,的确是有可能覆灭整座南玉的。 姜望很好奇一件事。 那妖怪既然已盯着南玉两年,怎会对南玉镇守的修为如此不了解?直接计划一出死路,无端葬送自己的性命。 何况怎么来就怎么被打退的妖怪为何一直盯着南玉? 他隐隐觉得这事没完。 大妖被解决,剩下的都是些小妖,但要诛杀干净,也非轻易可以做到的。 街上杀妖的府衙修士仍然络绎不绝。 姜望把窗户闭严,没再关注。 要打听满棠山的具体位置,直接问南玉镇守当然更便捷,寻常百姓及修士不见得清楚,但姜望暂时不会这么做,他又想起扳指对面之人说得洛水河畔,这个应该比较好打听。 而且到时会有人接应他,从那个人口中询问满棠山会更稳妥。 虽说是想看看隋帝的态度,但姜望也不想太快曝露。 他刚刚夹了口菜,还没送到嘴里。 酒肆门忽然被撞破。 烟尘四溅。 显露出妖怪狰狞的模样。 酒客们慌得一批。 郝寒提刀而至,干净利索砍杀妖怪。 她微微抬起下巴,说道:“莫慌!我只是心情不太好,下手没收住力道,但我保证,没有妖怪能闯入这里伤害你们!” 话音刚落,两只妖怪出现在酒肆里。 酒肆伙计惊恐道:“郝捕头!有妖怪!” 郝寒脸色一沉。 又丢面了! 你们真该死啊! 她怒吼着提刀杀向妖怪,画面凄惨无比。 当然,凄惨的是妖怪。 汝鄢青都吓傻了。 阿空嘴里的红烧肉都掉在了桌子上。 小鱼欲拔剑。 姚观海饶有兴致喝酒看戏。 姜望看着越来越多的妖怪涌入酒肆,目标便是酒客,只觉得颇为头疼。 可他依旧没有出手的意思。 想着麻烦虽然是郝寒带来的,但她应该能解决。 让姜望意想不到的是,郝寒是真的一点都不靠谱。 她出刀就是各种莽,直接把酒肆搞得一塌糊涂。 妖怪没能接近姜望,反而郝寒一刀险些劈了他。 但那一刀远不够让神国力量涌现。 小鱼则是有点生气,拍了一下阿空的脑袋,便拔剑冲了上去。 有些妖怪纵使很弱,但虚而无实的话,武夫就很难应付,因此小鱼只挑能杀的妖怪,剩下的交给阿空。 这些妖怪对阿空而言,实是小菜,她一手吃着东西,一手舞着大镰刀,碰上的妖怪非死即残。 郝寒注意到这幅画面,颇感意外。 她刚要伸手打个招呼,小鱼冷漠无视,与其擦肩而过,挥剑斩杀一只袭来的妖怪。 郝寒举起的手凝滞片刻,转而挠挠头,显然没能理解,只道小鱼性情如此。 她终是明白轻重缓急,当即朝着酒肆里的人喊道:“都躲在我身后,本姑娘要施展好霸气的一刀,将妖怪杀个干净!” 正如伙计所言,南玉百姓还是颇为爱戴郝寒的,因为郝寒不像别的府衙修士,她能跟百姓们打成一片,就像是一块长大的好朋友,百姓能随意开郝寒的玩笑,却不敢开任何一位府衙修士的玩笑。 就算危险是郝寒带来的,酒客们仍是无比信任的躲到郝寒身后,酒肆伙计更是表露出一脸激动的样子。 郝寒面色正经说道:“你们这些小妖怪,能领教我好霸气的一刀,真是死得其所了。” 她摆出架势,朝着小鱼和阿空喊了一声,“都躲开!免得溅一身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夜至三更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二十一章夜至三更阿空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小鱼。 小鱼面无表情说道:“回去。” 阿空点点头,肩扛大镰刀,直接从妖怪之间穿梭而过。 有妖怪顺势想攻击阿空,她只是手腕轻振,镰刀便爆涌出一股气,瞬间把酒肆门墙轰出一个大洞,连带着沿途上的妖怪惨嚎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灰飞烟灭。 郝寒一脸懵。 抢我风头? 那不得行! “看我好霸气的一刀!” 汝鄢青随即嘀咕了一句,“好尴尬啊。” 不是因为阿空抢了郝寒的风头,替她尴尬,而是这个好霸气的一刀喊出来真的很让人尴尬。 哪怕是掌柜的和酒客们都难免面上流露出一丝异样,显然是忍得很辛苦。 唯有酒肆伙计毫无虚假的真诚夸赞道:“郝捕头真霸气啊!” 事实上,这一刀的名字虽然很尴尬,但威力确实不凡。 伴着振聋发聩的雷鸣,黑气嗤啦迸溅,妖怪们凄厉惨嚎,瞬间便还酒肆一片清明。 只是一刀,就把眼前妖怪杀尽。 郝寒再次抬起下巴,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酒肆伙计毫无间歇,相当配合,把郝寒一顿夸。 夸得郝寒极其满意,拍了拍伙计的肩膀,说道:“你很不错。” 郝寒有瞥见姜望,但也只是愣了一下,显然她并非看重颜值的人,若是没有实力的话,长得再好看,在她心里都没有半点用处,甚至没有一顿饭的吸引力大。 眼见南玉妖怪快被铲除殆尽,她确实也感到有些饿了。 虽然她更在意小鱼和阿空一些,但要安稳吃饭,仍需把南玉妖怪彻底扫干净,便急匆匆出了酒肆。 小鱼瞥着郝寒背影,嘀咕了一句,“蠢货。” 姜望笑了笑,朝着伙计说道:“饭菜里现在满是灰尘木屑,难以食用,麻烦换一桌。” “得嘞。”伙计应了一声,开始忙碌,酒客们吃饱喝足,街上再没妖怪,便都各自回家。 姜望则决定直接住在酒肆里。 他很是怀疑那只妖怪的事情仍有后续,若是能冒出个澡雪境道行的大妖,姜望说不得要出手提前解决掉,先赚点养分再说。 他非常迫切的希望,在回到苦檀的时候,已经是澡雪境巅峰的大修士。 垅蝉妖怪比苦檀更肆虐,澡雪境的大妖也该比苦檀更多才是,甚至如果有一个两个妖王的话,姜望觉得自己能获取破境澡雪巅峰养分的希望就更大了。 他虽是弱冠澡雪,但其实并非是及冠那一日便是澡雪,他是从洞冥境开始的,而在破境澡雪后,直至今日,也已经有不短的时间,日积月累的养分,距离澡雪巅峰该是不远了。 到那时,他就成了与剑神同一层面的强者。 当然,澡雪境巅峰之间的差距也很大,真想与剑神战力相等,绝非只是破境那么简单。 可只要破境巅峰,他在整个大隋都会是数得着的存在。 想想就很激动。 剑神林溪知被誉为大隋澡雪境巅峰里的最强者,满棠山执剑者与之齐名,他们可以是第一第二,也可以是第二第一,又或者并列第一,更都是排在大隋前十的强者。 由此可见,澡雪境以上的大物有多么稀少。 但值得一提的是,大隋前十之列严格意义上没有执剑者程颜的名字,甚至也没有唐棠,理由自然是因为被隋帝剔除了,所以现有的大隋前十不代表就真的是最强的十人,因为唐棠没有包含在里面。 整个满棠山够上前十的强者都没在里面。 姜望就算能破境澡雪巅峰,距离这前十仍是相当遥远。 毕竟上庐燕惊堂也没在里面,他是因为确实不够资格。 再算上西覃那边的话,整个人间战力顶尖的存在,其实就不算少数。 澡雪巅峰对于真正大物而言,也只是刚入门槛而已。 能在此境里名列前茅的才是最耀眼的人物。 姜望期盼着破境,待得夜至三更,南玉已经彻底恢复平静,百姓们也已安然入睡,姜望在酒肆二楼窗前凝视着夜空,府衙前的门神铺首在凝视着他。 他没有通知小鱼等人,独自出了酒肆,站在府衙门前。 “在南玉肆虐两年的妖怪忽然于今日被诛,而且是自己送上门来,两位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两尊门神铺首面面相觑。 “我们更想弄清楚你是什么人。” 姜望笑道:“在你们眼里我是什么人?” 门神铺首说道:“正因看不清楚,所以才想弄清楚。” 姜望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们可知垅蝉那座满棠山在什么地方?” 你话题转得好快啊! 两尊门神铺首都懵了。 姜望又说道:“不管是否能给出答案,我都希望你们对此守口如瓶。” 其中一尊门神铺首说道:“你在威胁我们?” 姜望说道:“是商量,也是建议,但你们也可以理解成威胁,因为如果把我询问满棠山的事情告诉别人,尤其是那位南玉镇守,我会第一时间杀了你们。” 门神铺首惊怒道:“我们是神!” 姜望点头说道:“是可以随便杀死的神。” 门神铺首沉默。 祂们很忌惮。 因为从第一眼看到姜望,直至现在,祂们都没有看清楚姜望的身份或者是气息。
这当然是很诡异的事情。 祂们再弱也是神,何况某种意义上并不算弱。 至少要比许多门神铺首都更强。 毕竟现在的门神跟以前无法相提并论,最弱的甚至普通凡人因缘际会都能将祂们杀死,这也是为何有些门神甘愿放弃神位堕落为妖的原因之一,但门神毕竟是仙人神国的门神,曾经的祂们是无比强大的。 现在被姜望说成是随随便便就能杀死的神,祂们也难以反驳。 每到这时候,祂们就会想念曾侍奉的仙人。 若仙主尚在,祂们何至如此? 门神铺首由此涌出很强的自尊心,祂们看着姜望说道:“那你也要有实力能杀得死我们。” 姜望当即伸手敲了敲两只石狮子的脑袋。 门神铺首刚要怒斥他不敬神明,紧跟着便心头剧震。 祂们愤怒的情绪转为茫然又转为惊慌。 “你......”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压迫,让祂们在一瞬间不敢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仿佛是犯错的小孩正将面临父母双打那般恐惧。 那种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差点让祂们跪下喊爹。 看着两尊门神铺首的反应,姜望是有些满意的。 从燕惊堂那里获得的养分,让姜望真的强了不止一筹,尤其是对神国掌控的程度,哪怕力量没有涌现,但像铺首这般神祇,却好像有着天生上位者面对下位者的绝对压制。 意味着他能借此任意驱使道行偏低的神明。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门神铺首刚刚涌现的自尊心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祂们抢着回答。 姜望皱眉说道:“严肃点,你们可是神明!” 门神铺首恢复神祇的姿态,回答道:“有关满棠山的具体位置,我们不知道。” 姜望:“???” 你们好像在逗我? 不知道你们争抢着要回答是几个意思? “但我们知道满棠山是在垅蝉青州府范围里,青州府是一个郡,而且是很大的一个郡,垅蝉武神祠也在青州府,他们或许很清楚。” 姜望头疼道:“我要是能直接问青玄署或武神祠的人,我还问你们作甚?” 门神铺首说道:“那在青州府里的门神,肯定也会清楚。” 姜望点点头,也算有些收获。 “三更至,阴气最盛,阳气最弱,而南玉此刻更显著,看来我所料不错,是有道行更高的妖怪出现在南玉附近,迫使曾经最强大的那只妖怪成了其马前卒,虽然暂时猜不出目的,但想来那只更厉害的妖怪很快便要降临南玉。” 两尊门神铺首也察觉到问题,但却是表现出一副很坦然的样子。 姜望见此便很奇怪。 莫非南玉镇守府早已清楚这件事,甚至有能耐抵御这只妖怪? 如果是南玉镇守就能轻易解决的妖怪,那姜望就很难得到什么养分了。 何况被南玉镇守斩杀的那只妖怪在洞冥巅峰里属实不算弱,能让它甘愿为马前卒的怎么也得是澡雪境大妖才是啊? 只是比它强上一点的妖怪,何至于让它跑到南玉镇守面前送死? 虽然它可能也没想着送死,只是为了完成某件事,自以为冒风险却也能安然脱身,但整整两年啊,它要真觉得南玉镇守构不成威胁的话,早就把人杀了。m. 能让它不惜犯险,或者不敢拒绝,除了澡雪境大妖,绝不可能有别的妖怪能做到。 眼见南玉阴气更重,姜望也没心思仔细询问门神铺首,不管来者是什么道行的妖怪,他很坚信是个大妖,或者南玉镇守有着什么底牌,能付出些代价击退大妖也不一定。 要等着南玉镇守出手再露面,澡雪境的修为就瞒不住了。 所以姜望决定先行一步。 看着闲庭信步般慢悠悠出城的姜望,两尊门神铺首更是坦然。 能让祂们畏惧到有臣服的念头,毫无疑问是一尊很强大的神祇,仙人祂们不敢想,垅蝉里是没有正神的,此刻突然冒出一位,祂们心里纵使再好奇,也要装作不好奇。 所以即将出现的大妖有什么好怕的? 这位神明悠哉悠哉出城的姿态,就已经决定了那只大妖的结局。 实则姜望想不悠哉也不行,走得快了,很累的。 他已经尽可能用最快速度出城了。 只是门前有城卫守着,夜至三更,禁止出入。 姜望气喘吁吁,抬头看着黑夜里凝聚的血气,大妖显然已至。 从目前程度来看,是澡雪境道行无疑。 城头守卫察觉异常,可他们没来得及通知镇守府,血气席卷,便已命丧当场。 姜望面色凝重。 看着血气掠过城头,空荡的街道,他成了唯一目标。 血气里呈现一双眸子,欲择人而噬。 显然是没把姜望瞧在眼里。 血气朝着南玉城里覆盖,是要顺便把姜望吞噬掉。 与此同时,正在睡梦里的南玉镇守忽然惊醒。 他感到一阵心悸。 在榻上呆坐片刻,他慌忙起身,猛地打开屋门,眼见城外翻涌血气,当即高喝道:“府衙所有修士集结!”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二章 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二十二章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猩红血色铺空,朝着南玉压盖而来。 南玉镇守面露一丝惶恐,他顾不得披上外袍,便匆匆掠出府衙。 正要径直往城门去的南玉镇守霎时止步。 他看着府衙前的两只石狮子,指了指天上血色,“你们没看见?” 门神铺首淡定说道:“看见了啊。” 南玉镇守费解道:“那为何你们还在这里?” 门神铺首反问道:“那我们应该在哪里?” 既然那位强大神祇不想让南玉镇守知道祂询问满棠山的事情,两尊门神铺首干脆连那位强大神祇一块隐瞒,故意在南玉镇守面前装傻充愣。 郝寒等府衙修士着急忙慌冲出来,看着愣在门口的镇守,郝寒不假思索说道:“镇守大人您被吓傻了么?愣在这里做什么?” 南玉镇守瞪了郝寒一眼。 然后看着两尊淡然自若的门神铺首,陷入沉思。 这很没有道理。 眼前的两尊门神是非同一般的,因为祂们与镇守府衙同生同死,是他未上任南玉镇守一职的时候就存在的,两尊门神可谓恪尽职守,是整个南玉的守护神,怎么也不可能置南玉生死于不顾。 何况那覆盖而来的血气异常可怖,让南玉镇守感到身心俱颤,并非是轻易能解决的问题,他无法理解门神铺首的作为,也实在没时间细思。 “此妖来势汹汹,许是澡雪境大妖,我们恐来不及向青玄署求援,但为了南玉百姓,诸位应当全力以赴,做好牺牲的准备。” 府衙修士们皆面色凝重,有些人意志坚定,有些人萌生退意。 郝寒则一马当先,“别说这些废话,我手里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南玉镇守微笑着摸了摸郝寒的脑袋,说道:“别犯傻,若有机会便逃,说不得日后府衙真需要你来照顾了。” 郝寒愣了一下。 她心里竟有些发凉。 虽然她素来莽撞,没大没小,但南玉镇守说出这番话,她是能听明白什么意思的。 是在变相的说遗言。 刚刚没有多想,只想着降妖除魔,现在意识到问题,她情绪来得也很快,顿时哽咽道:“别说这种话,你会长命百岁的......” 南玉镇守嘴角抽搐道:“你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郝寒猛然反应过来,南玉镇守看着仅是不惑,其实已经年龄很高了,长命百岁对镇守而言,在某种意义上,不算好话。 因为南玉镇守的资质并不是太好,能成为南玉最强的修士,自然很大是年龄优势,修为更深厚些。 郝寒是南玉镇守府里资质最高的,目前也是四大捕头里最厉害的,不出意外,几年里就能追上南玉镇守的修为,甚至能超越他。 府衙修士们倍感伤怀。 刚刚才解决肆虐两年的妖怪,该是值得庆贺的喜事,没想到当夜就遇到更大的危机,很可能他们要全军覆没。 有些人摇摆不定,想要临阵脱逃,但看着已明死志的镇守大人,他们到嘴边的话又难以启齿。 南玉镇守则是明白他们的想法,说道:“不想战者,可以退出,但我最后以镇守的身份,恳请你们尽可能把百姓救出南玉,只需量力而行,能救多少是多少,我会拼尽全力,为你们争取时间。” “镇守大人......”一众府衙修士尽皆哽咽。 见此画面的两尊门神铺首欲言又止。 南玉镇守拔剑出鞘。 颇有一去兮不复还的壮烈。 “愿战者听我号令!” “死战!” 有大部分府衙修士往前迈出一步,齐声高喝,“降妖除魔!死战不退!” 南玉镇守冲阵在前。 府衙修士们整齐飞掠,气势如虹。 然后南玉上空便是一道闷雷般的炸响。 覆盖而来的血气霎时崩散。 “......” 郝寒眨巴眨巴眼,犹豫说道:“是我们气势太高昂,直接把妖怪吓死了?” “何止是吓死,都炸了!” 府衙修士们满脸懵。 他们都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结果妖怪没了? 有人直接给了自己一嘴巴,接着痛呼道:“没在做梦!” 他是怀疑其实根本没有妖怪出现,是前面降妖除魔太累,做梦都在杀妖。 梦里面有妖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那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好像他曾经做个春梦,正美滋滋,转眼就在茅房里拉屎,梦里的剧情总是莫名其妙,各种场景转换。 南玉镇守第一时间看向两尊门神铺首。 门神铺首摊手道:“我们啥也不道啊。” 南玉镇守觉得很有问题。 他以最快速度掠向城门处,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郝寒紧跟其后。
姜望在城门一侧的瞭望楼里,默默看着下方聚集的府衙修士。 念头微动,便已来到镇守府衙前。 这里空无一人。 两尊门神铺首满是敬畏道:“澡雪境大妖被您一击斩杀,当真神威。” 姜望狐疑看着祂们,原来神明也会拍马屁?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们很清楚吧?” 门神铺首连连点头,“我们啥也不道!” 姜望转身回了酒肆。 城前那只大妖确实有点能耐,虽然没有抗住他一拳,但汲取到的养分却比他事先想的要多些。 至于让前面那只当马前卒的妖怪到府衙里送死,其实就是因为那只妖怪毕竟在南玉肆虐了两年,一朝被解决,南玉修士们自然会长松一口气,彻底放松了警惕。 虽然澡雪境大妖无需搞这些,甚至欺骗前面那只妖怪,但归根结底,是垅蝉的情况与苦檀截然不同,要想毫无威胁的吞噬南玉,就要避免青玄署的镇妖使介入。 若是让南玉修士提前察觉,有时间通知青玄署,涉及澡雪境大妖,那位崔行令必然亲自到场,纵然距离甚远,也能转瞬即至,杀祂就如杀鸡。 垅蝉各郡各城府衙都有联络青玄署的特殊法器,但并非直接就能接通,仍需要些时间,危机就在当头,哪怕时间再短,他们也会来不及通知,澡雪境大妖打得就是这个时间差。 只是万万没想到,身为大妖,为此谋划良久,到头来,却啥也没干成,直接就被一拳轰死了。 祂临死前悲愤大呼,“我好恨啊!” 郝寒此时也在惊呼,“我的娘嘞!” 城头守卫都已殒命,死得是悄无声息,但城墙上有着十分明显的划痕,或者说像是犁地犁出的沟壑,越往城头越深刻,显然是有人站在街上,朝着城外出招,余波划破城墙,夜空里的乌云因此被轰出的大洞,良久没有复合。 “这倒像是武夫出拳?” 南玉镇守眉头紧皱。 但能一拳轰杀澡雪境大妖,怕是第五境宗师巅峰的武夫才能做到。 除了神都张止境,宗师巅峰便也是普遍武夫的巅峰,各境武神祠尊者多数也仅是宗师境,虽然战力弱于澡雪境巅峰修士,但在地位上,俨然是同等的。 整个垅蝉,宗师巅峰的武夫是很少的,其中之最,便是武神祠尊者薛先生。 难道是薛先生恰巧路过? 可眼前的景象明显是从城内往城外出拳。 想到此前两尊门神铺首的异常,南玉镇守让府衙修士们收拾城头战场,并让郝寒和另两位捕头带着一部分修士巡视整座城,以免再有别的情况,他则回返府衙。 “二位尊上必须告诉我,在大妖来临时,你们为何那般平静?” 南玉镇守敬神祇,却也能镇神,毕竟他的修为要比这两尊门神铺首更高,又有着镇守之职,自有气运傍身,他此时称呼上有敬意,话语里却没有什么敬意。 “你们是否知晓南玉城里来了什么人?自知不会出问题,才那般淡然?斩杀大妖的究竟是何人?” 两尊门神铺首面面相觑。 想到姜望说的话。 彻底隐瞒也没必要,便捡能说的说。 “南玉的确来了位强者,但其名讳及身份,我们无法细说,你也无需调查,免得惹人不喜。” 南玉镇守闻听此言,深深皱眉。 纵是什么强大修士或武夫,作为神祇,也不需要此般讳莫如深,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除非是像国师那般的大物,能让神祇三缄其口的,便也该是神祇,而且不是一般的神祇。 他意识到,南玉城里来了位道行难以想象的大神。 南玉镇守遵照门神铺首的意思,没有再多询问,而是打了个哈欠,喃喃说道:“睡得正香,被突然惊醒,现在更显困乏了,真是年纪大了啊,睡了睡了。” ...... 翌日清晨。 南玉依旧是往常的南玉。 百姓们该做什么做什么,毫无所觉昨夜里发生的事情。 至于城墙上的痕迹,只当是府衙修士们降妖除魔造成的,没人对此有什么议论。 外出降妖除魔的两位长吏和一位捕头也回到了南玉。 但他们三人并肩入城,皆显狼狈。 其中一人更是有些精神恍惚。 “宁长吏,你无碍吧?” 捕头打扮的中年男人颇为担忧的看向那位精神恍惚的宁长吏。 宁长吏面色苍白,摇头说道:“有些累罢了。” 另一位长吏说道:“此次南玉治下妖怪横行,可是以往数年都不曾发生的大规模事件,我们带去的人皆因此丧命,好在还了百姓安宁,但事出反常,我们需尽快禀明镇守大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二十三章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南玉天气晴朗,各街上的吆喝声络绎不绝,镇守府衙斜对面的酒肆里则相对冷清,毕竟大清早便来喝酒的终是少数。 虽然酒肆里也并非只有酒。 姜望默默吃着早膳,看着阿空和汝鄢青没心没肺大快朵颐,后者自然不像前者好吃,阿空是一股脑不管是啥都往嘴里塞,汝鄢青则挑挑拣拣,更偏爱素食,小鱼细嚼慢咽,后又捏起在糕点铺买的甜食,颇为享受。 姚观海大口灌着酒,好奇问道:“昨夜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 从澡雪境大妖出现再到被杀,实在太快,姚观海有此怀疑,是因为姜望此刻的状态不一样,没有了半点虚弱的表现。 神国力量仍未消散的姜望,自是精神饱满。 他笑着说道:“有更厉害的妖怪降临南玉,被我一拳打死了。” 姚观海嘴角撇了撇。 倒非是别的意思,毕竟依照姜望的本事,一拳打死一只厉害的妖怪,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只是以为昨夜错过了更有趣的事情。 姜望饮下一口酒,说道:“吃饱喝足,我们便走吧。” 姚观海诧异道:“不问满棠山的事了?” 姜望说道:“已经问过了,在青州府,具体位置等到了青州府再找人细问。” 姚观海想着,昨夜是不是真的错过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待得巳时二刻,姜望站在酒肆门前,小鱼和汝鄢青一左一右,阿空蹲着,似是因为吃得太饱,双眼无神,他们在等着姚观海驾马车过来。 姜望无意瞥向镇守府衙,却忽然眉头紧皱。 两只石狮子里居然没了门神铺首的踪影。 甚至整座镇守府衙都隐隐氤氲着一丝阴气。 “不对劲!” 姜望面色微凝,沉声说道:“你们在这儿等着姚前辈。” 小鱼只是武夫,没能察觉异样,但公子说什么便是说什么,虽有疑问,却也没有问出来。 汝鄢青则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好看先生,你要去哪儿啊?” 姜望边走边说道:“府衙里情况不太对,无论如何,你们都别接近那里,等姚前辈回来,再一块先出城等我。” 看着公子此刻龙行虎步般走向镇守府衙,小鱼微微眯眼,当即拦住想跟上去凑热闹的汝鄢青,朝着驾马车出现的姚观海招了招手。 ...... 镇守府衙大门紧闭。 姜望轻松跨墙而入。 虽然只是一墙之隔,但墙内墙外却天壤之别。 街上的喧闹声在府衙里半点也听不见,极致到诡异的安静。 姜望甚至没有在前院看到府衙修士的身影。 他们都在后院里静静躺着。 就像是没了呼吸。 这里面包括郝寒以及南玉镇守。 “问题好像有些严重啊。” 姜望试图找到门神铺首的踪迹,却是无果。 不仅是镇守府衙,整个南玉都没有祂们的身影。 姜望面色变得尤为凝重。 在此前他可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这意味着府衙里的情况是超乎想象的。 他没有第一时间想着原路返回。 若是有连他也难以应付的妖怪藏在府衙里,那怎么也得是澡雪境巅峰的妖王,甚至是一般的妖王也很难对现在的姜望构成威胁。 所以他很好奇,如果只是有些危险的话,那无疑也会是极其庞大的养分。 何况神国没有给他必须逃跑的提醒,所谓富贵险中求,只要不是大问题,便值得冒险。 哪怕想活着,也没必要处处畏畏缩缩。 而且养分也是能让他活得更久的最快方式。 姜望细细检查南玉镇守和郝寒的情况,发现他们只是睡着了,而且睡得相当沉,就像死了一样。 “梦魇?” 姜望大感意外,此般情况,他暂时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但梦魇不是只对大恶之人入梦么? 梦魇是以恶念为食的妖怪,虽然要找到真的纯粹善的人很难,可一般的恶念也很难吸引梦魇,何况是整座府衙的修士都被入梦。 更让人费解的是,先是在南玉肆虐两年的妖怪,再是有幕后谋划的澡雪境大妖,现在又有梦魇冒出来,南玉是咋回事?这么招妖怪? 姜望尝试入梦。 是让已经彻底稳固的第一类真性,捕捉梦魇的气息,进入南玉镇守的梦境里。33 想在梦里醒来有点难,但入梦就没那么难。 姜望只觉精神一阵恍惚。 再睁眼,便不在镇守府衙里。 入目是山影叠嶂,鸟语花香。 空气里都透着芬芳气息。 煞是好闻。 “这梦里的环境还挺好。” 姜望是主动入梦,自然很清楚是在梦里,他四处打量,想要找到南玉镇守。 山脚下就有一处村落。 有袅袅炊烟升起。 姜望缓步而至。 村口有一人。 姜望认出是镇守府衙其中一位捕头。 只是不知姓甚名谁。 “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名捕头很诧异看向莫名出现的姜望,说道:“这里是我家啊。” 姜望挑眉,莫非这处村落,就是这位捕头出生的地方? 梦魇为何制造这样的梦境? 是捕头心中恶念源于此? “你是从哪来的?”
姜望平静看着他,说道:“从南玉镇守府衙来的。” 捕头一脸惊喜,“原来是官差大人!” 姜望说道:“你也是从镇守府衙来的。” 捕头摆手道:“别闹,我刚从地里回来,没看我扛着锄头么?” 姜望看了眼他肩上扛着的刀,“你管这叫锄头?” 捕头皱眉道:“这不叫锄头叫什么?” 姜望道:“你说是就是吧。” 捕头说道:“这本来就是!” 姜望指着他身上的衙服,说道:“你管这叫什么?” 捕头狐疑道:“衣裳啊,你是有毛病吧?” 姜望说道:“谁家百姓穿着官差的衙服?” 捕头震惊道:“你管这叫衙服!” 姜望有些头疼,梦魇的梦境到底是怎么来的? 让捕头把刀看作锄头,把衙服看作寻常衣物,是为了贴合梦境里的身份? “虽然你好像很蠢,但既然是镇守府衙的,想来很会降妖除魔吧?” 姜望闻言,略感诧异。 “我们这里有妖怪作祟,十分恐怖,而且像是有无形墙壁围住了村子,只能进不能出,也就无法报官,前面倒是有过几位修士路过,但都被妖怪给杀了。” 姜望在认真思考,他并不清楚这位捕头是几岁开始修行,又是什么时候入职南玉镇守府的,许是所谓妖怪作祟是捕头小时候发生的事情?是因为当时发生了什么,让他萌生恶念? 姜望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整座南玉镇守府衙修士心里全部都有能吸引梦魇的恶念? “那妖怪为何没有杀你们,只是把你们困在这里?” 捕头说道:“可说呢,我倒是希望来个痛快,不至于每日提心吊胆。” 姜望问道:“那你可知妖怪在何处?” 捕头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就在那座山里,妖怪每三日会出现一次,然后就在村外各种咆哮,渗人得很。” 姜望觉得这件事就很荒谬。 但梦境终究与现实有区别,哪怕再显得真实,何况目前所见所闻,也没有那么真实,处处都透露着问题。 姜望问道:“你没有尝试杀妖么?” 捕头害怕道:“我哪敢啊,前面好几位神通广大的修士都被杀了,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啊。” 姜望说道:“那我说不定也会死,所以就不帮你们除妖了。” 捕头愣了一下,说道:“话虽如此,可每过三日就会出现的妖怪,会将外来者都杀掉,前面那些修士也有想走的,但走不脱,想躲的也躲不掉,所以他们会竭尽所能铲除妖怪,只是没能成功,今晚妖怪就会再次出现了。” 姜望默默盯了他一眼。 所谓的外来修士是从哪来的? 是曾经真实存在的? 还是梦魇凭空创造的? 如果入梦的南玉镇守他们是梦境里的主角,那自己就该是外来者。 姜望心里冒出许多疑问。 他观察整座村落,因为注意力都放在捕头身上,此刻才惊觉,村里竟然空无一人,虽有袅袅炊烟,营造出有人的样子,可事实只有捕头一人。 “我也不愿让你送死,但没办法,你既已来到这里,便出不去了,妖怪会杀你,我当然希冀着,你能有杀死妖怪的实力,毕竟你是镇守府衙来的,肯定会比一般修士更厉害吧?” 姜望凝视着村落,说道:“那就等妖怪来。” 他对梦魇的能力其实了解甚少,要破除梦境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找到梦魇,将其杀死,而梦魇在梦境里是极为强大的,也隐藏的很深,具体梦魇要在梦里做什么,姜望便无从知晓了。 所谓只杀外来者的妖怪,又会是什么? 外来者是代表像自己这样闯入梦境里的人? 其实捕头说得那些外来修士根本不存在? 又或者那些修士也是闯入梦境里的第三方? 但他们闯入的显然不会是南玉镇守府衙修士的梦境,难道还链接着别的梦境? 姜望越想越头疼。 如果没有找到梦魇,或是没有唤醒南玉镇守等人,直接以蛮力破坏梦境,梦境里的人怕是都要断绝生机。 他现在只有等着围困村落的妖怪出现,再从中找线索。 姜望跟着捕头回家。 看着捕头沿途跟人打招呼。 姜望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心里难免有些发毛,毕竟村落里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存在。 捕头突然止步,回头看着姜望说道:“你也该打个招呼,他们很热情,你此般冷漠,视若无物,他们会很伤心。” 姜望皱眉,看着空荡的村落,想着我该朝哪里打招呼? 他稍微有些僵硬,每个方向都挥挥手。 捕头笑道:“他们现在很开心。” 姜望嘴角扯了扯。 简直离谱。 捕头指着一处破屋,说道:“我娘应该做好饭了,那里就是我家。” 破屋升起袅袅炊烟,但只有烟,没有人,也没有饭菜。 姜望按照捕头的意思落座,面带微笑,看着他端着空盘子从空荡的厨房里走出来,热情介绍道:“这是我娘的拿手好菜,蜜渍豆腐。” 姜望保持微笑。 捕头看着他,说道:“我娘在向你打招呼。” 姜望顺势朝着厨房挥手。 捕头说道:“我娘就坐在你对面。” 姜望面色一滞。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有怪物在外面看戏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二十四章有怪物在外面看戏看着对面空荡的位置,姜望心下有些不耐。 捕头说道:“你可能眼神不太好,我早发现了,所以选择原谅你。” 姜望嘴角抽搐。 你眼神才不好! 捕头又陆陆续续端上空盘子,说道:“可以开饭了。” 他先给自己的‘娘亲’夹菜,又给姜望夹菜。 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甚至有些脏的碗筷,姜望默然不语。 捕头说道:“我娘问你,是不合胃口?” 姜望看了眼对面,说道:“很合胃口。” 捕头笑道:“那就快吃。” 然后他开始干饭,吃得很香的样子。 姜望一直盯着对面碗筷。 下一刻,放在碗上的筷子飘了起来。 姜望顿时心中一凛。 对面真的有东西?! 捕头没在演他,是因为捕头看到的跟他看到的不一样? 他看到的是真实,捕头看到的是梦境? “你怎么不吃?” 姜望猛地回神,看到捕头正死死盯着他。 捕头是入梦之人,怎么表现的这么奇怪? 梦魇的梦境好像比他想象的更诡异一些。 没等姜望想到措辞,村外便传来瘆人的咆哮声。 “是妖怪来了!”捕头惊慌失措,忙上前抱住‘娘亲’,“娘你别怕,儿子保护你!” 姜望起身说道:“我去降妖。” 捕头安抚了娘亲,很快追上姜望。 “妖怪在那里!” 是村口的位置。 “它长得太吓人了,而且有数十丈高,一脚就能把整个村落踏平啊!” 姜望面露怪异之色。 在他视线里没有什么数十丈高的妖怪,是一个小姑娘在气愤大喊,那位姑娘......是郝寒! 捕头把郝寒当成了妖怪? “你留在这里。” 姜望独自行至村口,郝寒很真实的在骂街,“有能耐你出来!我都看到你了!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这里!” 姜望挥了挥手,“嘿,能看到我么?” “谁在说话?”郝寒瞪着眼睛。 姜望皱眉,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已经站在郝寒一丈之处。 但郝寒依旧看不到他。 姜望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郝寒横眉说道:“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南玉镇守府捕头郝寒是也,妖怪!出来受死!” 姜望惊讶道:“你居然清楚自己是谁?” 郝寒怒道:“讲什么屁话,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谁!” 姜望回眸看了眼捕头。 捕头的眼里,郝寒是妖怪,而郝寒来这里是降妖除魔的,是把捕头当成了妖怪? 梦魇的梦境是让他们互视对方为妖怪,自相残杀? 但郝寒清楚自己的身份,捕头却似乎并非如此。 这里面又有什么别的问题? 姜望再次问道:“郝捕头是醒了?” 郝寒说道:“你啥意思?” 姜望皱眉道:“你是否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 郝寒说道:“我是在镇守府衙接到有人报官,来此降妖除魔的,奈何妖怪十分狡猾,将我困在这里,每回都见不着妖怪的面,便会虚脱,要三日才能恢复,想想真是气人啊!” “你是村里的百姓,你没事?现在村里是什么情况?” 姜望没说话。 看来郝寒在梦境里身份没变,只是有了一条她自己的故事线。 如此一来,姜望更好奇梦魇的目的了。 想到前面捕头能自我修补逻辑漏洞,把衙服和佩刀都能看作贴合自己身份的事物,要以言语说出所谓真相怕是很难将人唤醒。 现在的情况是捕头被困在村落里,郝寒被困在村落外,要直接打破梦境,会导致他们全部死在这里,但只是破开村落的屏障,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姜望没有回答郝寒的问题,而是直接挥出一拳。 这当然并非武夫的一拳,是修为足够强大,举手投足都能展现无与伦比的力量。 整个村落在这一拳之下震颤不已。 姜望隐隐听到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清楚看到对面郝寒眼神的变化。 那显然意味着郝寒已经看到了他。 但下一刻,郝寒便突然消失无踪。 姜望侧目,看到捕头扛着刀正茫然看向他,莫名说道:“这里是我家啊,你是从哪来的?” 姜望眉头紧皱。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姜望没有搭理捕头,他试图找到这里面的问题。 紧跟着他意外发现,村落里有了人。 有些是陌生的,有些是曾在南玉街上降妖除魔的府衙修士。 但姜望想着,他们大概率都是镇守府的修士。 可为何此前没看到,现在突然看到了他们? 是我也真正入了梦境?
但我却仍然是清醒着的,问题出在哪里? 捕头一直在跟姜望说话,姜望一直没搭理他,他仔细认真观察着村落里每一片土地,想要找到最不合理的地方。 然后便发现,除了就在村落里各自忙活好似真是寻常百姓的府衙修士,那些升着袅袅炊烟的屋落里却依旧空无一人。 姜望径直走向捕头的家。 捕头紧紧跟在后面。 “你是谁啊?” “是外来的修士?” “是恰巧路过的行人?” “哎,你怎么往我家去了!” 姜望看了眼厨房,又看了眼堂屋,回身问捕头道:“你娘在哪儿?” 捕头指着厨房,“我娘不正做饭呢嘛,你到底是谁啊?” 姜望眯了眯眼,抬手掌心朝向厨房,轻轻一抓,整个厨房直接炸裂。 捕头满脸震惊,随即怒不可遏,舞着手里的‘锄头’,“我杀了你!” 姜望挥手就将其拍飞,目光死死盯着已是废墟的厨房。 有阴风忽起,很快席卷整个村落。 姜望注意到村里那些府衙修士竟都露出满脸恐惧之色,甚至有人直接跪了下来,高喊着“不要杀我”之类的话。 也有些人疯狂朝着某处奔袭,像是要救人的样子,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哀默如死,有人撕心裂肺的怒吼着。 姜望脑海里隐隐有灵光闪现。 南玉镇守府衙的修士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当然都有各自的经历,只是梦境里把他们放在了一处,若是真实存在的,南玉府衙修士竟皆是曾遭遇被妖怪灭门的惨祸。 想着垅蝉妖怪肆虐的情况,这种事的确可能会发生,所以除了因为垅蝉宗门比较少,他们甘愿入镇守府衙行降妖除魔之责,大致也源于此。 但他们心里更多该是滔天的怨念,是降妖除魔的执念,这也会是梦魇的食粮? 姜望身影浮空而起。 俯瞰村落。 阴风呼啸着,似有鬼哭狼嚎穿行其间。 姜望眉头紧皱。 他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府衙修士们只是以各自身份被困在村落里,是把困在村落外面的郝寒当成了妖怪,而这些人却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反而因为自己的行为,让他们重又陷入曾经历过的绝望。 这怎么看都有很大问题。 或许事实与他之前想得不太一样。 这梦境并非是属于梦魇的。 是有别的怪物! 不管梦魇是否真的只食恶念,但关键是食啊,现在更像是把府衙修士们的经历都搬到一处村落里,若有意外,便又回归原点,重新上演,换句话说,这是一场戏。 有怪物在外面看戏。 村里村外都是固定情景,所有人都在按照台词说话,但又并非那么死板,有新的台词出现,也会有新的台词接上,会延展出新的剧情。 这显然不是梦魇会做的事。 那也意味着,姜望可以用蛮力直接破开。 然后找到幕后掌控局面的妖怪,将其杀死。 姜望想到便做。 长夜刀落于手中。 磅礴气息四溢,阴风霎时崩散。 整个空间都在震荡,即将面临土崩瓦解。 姜望防备着幕后妖怪搞偷袭,也因为不知是何妖怪,颇显谨慎,可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但自始至终,都没有所谓的幕后妖怪露面。 村落瞬间消弭,府衙修士们精神恍惚,渐渐醒来。 “这是哪里?我们为何在这儿?” “郝捕头!” 有人注意到村口出现的身影。 没有人抬头看,自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姜望。 而姜望看着郝寒,看着那些府衙修士,却又陷入沉思。 情况仍有些不对劲。 纵然破碎空间,让得府衙修士们醒转,可他们依旧在这里。 剧情还在往后发展。 因为郝寒的神情不对,她是如临大敌的样子,面对奔向她的府衙修士,她下意识提刀,便要发起攻势。 “郝捕头!你这是做什么?” 有府衙修士险些被郝寒一刀毙命,极其狼狈的躲开,难以置信看着郝寒。 郝寒则高声喝道:“居然有这么多妖怪,但也挡不住我好霸气的一刀!” 而府衙修士毕竟不是妖怪,里面更有两位捕头和一位长吏,又人多势众,面对冲入人群的郝寒,他们一边躲避,一边试图扼制住郝寒,但仍有几名修为较弱的被郝寒直接重伤。 姜望只是在天上默默看着。 修为最高的长吏闪现至郝寒身后,将其牢牢束缚,有捕头顺势夺了郝寒的刀。 郝寒又惊又怒,“惨喽,本姑娘居然会栽到这里!” 控制住郝寒的长吏沉声说道:“郝捕头的意识出了问题,我们也莫名其妙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必然与姓宁的有关!”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五章 那里是一幅画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二十五章那里是一幅画姓宁的? 姜望下意识想到了燕惊堂的徒弟,但很快就摇头,别说姓宁的早死了,他也没能力做到这样的事情。 看着长吏暂时封了郝寒的黄庭,将其绑了起来,姜望身影从天而降。 郝寒骂骂咧咧。 但看到姜望的时候,她突然转了话锋,“快救我!” 姜望一怔。 现在的剧情还能跟前面回归原点前的剧情连续上? 在他打破村落屏障后,郝寒明显看到了他,此刻会求救,显然也是认出了他,且在郝寒眼里,自己并非妖怪。 但府衙修士以及那个捕头都没有认出姜望。 姜望想着,虽然不是梦魇的手笔,可的确是在梦境里,梦里面存在逻辑问题,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段剧情里穿插着许多条线,有些因意外会被抹除,也可能会诞生一条新的线,更会有毫无关联的两条线突然重合。 姜望懒得再纠结这里面的问题。 他看向那名长吏,问道:“你刚才说的姓宁的是怎么回事?” 长吏则有些愤慨,“没想到他居然把无辜之人也扯了进来!” 这里都是府衙修士,会出现姜望这个陌生人,在这位长吏看来,他必然是被殃及池鱼的。 姜望倒也没有解释,这样反而省事了。 “姓宁的其实也是镇守府衙的一位长吏,镇守府衙只有两位长吏,其中一个就是我,但我的修为不如他。” “在一旬前我们便接到出城降妖除魔的任务,因描述得很严峻,所以除了我们两个,也有一位捕头跟随,更带着十数位修士,可结果没想到,事实要比描述的更严峻,我们没有机会求援,虽然最终完成任务,却只有三人活着回来。” “我们或多或少都有伤,宁长吏是伤得最轻的,但表现却好像比我们更严重,只因他冲锋在前,许是太累,我们也没有太在意。” “可回到府衙后,宁长吏就把自己关到房间里,是镇守大人察觉到问题,想看看宁长吏的情况,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我们竟看到了一个怪物,穿着宁长吏的衣裳!” “那怪物就是宁长吏,他变成了妖怪,我们试图解救宁长吏,却有一位捕头直接死在他手里,就连镇守大人都不是宁长吏的对手,不知镇守大人用了什么法子,把宁长吏困在府衙里,可随即我们也都没了意识。” 姜望想着应是两尊门神铺首困住的宁长吏,但事实上,他并未在府衙里见到宁长吏和门神铺首,而且显然也没可能离开府衙,否则姜望早该能察觉到。 所以很大可能,宁长吏和门神铺首此刻也在梦境里面。 宁长吏是人,变成了妖怪。 必然与他们外出降妖除魔有关。 宁长吏会变成妖怪,并非先例。 就像当初杜言若以血祭之法化妖。 这种是属于主动的,宁长吏则是属于被动的。 但被动的也需要条件,很难随随便便就化妖。 姜望有询问面前长吏那个任务里的细节,却也没能搞清楚宁长吏化妖的原因。 主动化妖要比被动弱一些,这里面也讲究方式方法,好比杜言若的血祭之法,若是换个人,化妖后肯定要比杜言若更强,她终究各方面都颇为差劲,可饶是如此,她也拥有了堪比澡雪境的道行。 但血祭之法是主动化妖的方式里比较巅峰的了,何况那出自堰山君之手,被动化妖的也要看化妖的是什么人,只是更关键的不在于资质,而是内心里的执念,或者说是心魔,能让妖怪有可乘之机。 所以此类多是澡雪境以下修士才会中招。 只要完美化妖,修为就能直接攀升至澡雪境,甚至更高也有可能。 迄今为止,化妖的修士最高只能拥有澡雪境的道行,想要晋升妖王,难度颇大,但也能很接近。 宁长吏毫无疑问要比化妖的杜言若强大太多。 甚至能具备类似梦魇入梦的能力。 在梦境里,姜望猜想,宁长吏会更强。 只是不知他此刻身在何处? 南玉镇守和两尊门神铺首又是何等处境? 除了已经被宁长吏杀死的一位捕头,剩下的府衙修士该是都在这里了,唯独少了南玉镇守,姜望颇有不祥的预感。 “你在干嘛,快救我啊!” 郝寒满脸急切。 姜望看了她一眼。 长吏的话她显然一句没听到,或者说没能听懂,否则总会有疑问,看来除了自己,府衙修士们的话语在郝寒耳朵里都是妖怪的嘶吼声。 现在证实始作俑者是镇守府衙的宁长吏,那么事实是否依旧是一场戏,就很难界定了,毕竟他也搞不懂,化成妖怪的宁长吏此时在想什么。 而且为何偏偏只有郝寒被困在村落外? 若是剧情需要,尚能解释,可姜望现在却给不了答案。 宁长吏把府衙修士们拽入梦境里,只让他们再经历曾经最痛苦的事情,有什么理由呢?郝寒依旧以府衙修士的身份降妖除魔,又有什么痛苦的? 还是回归到最开始,只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 但让郝寒自己一个阵营,宁长吏未免太瞧得起她了。 姜望更确信梦境里是毫无逻辑的,是宁长吏也无法掌控的,否则很多事情都没办法解释。 甚至这个梦境都不一定属于宁长吏。 更甚者,这里根本不是梦境。 按道理说,他前面一刀足以打破梦境,事实上并没有。
因此是门神铺首用来困住宁长吏的手段也不无可能,对于神祇而言,做到这样的事情,应该没有那么难,只是有别的情况出现,让府衙修士们也陷入其中。 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宁长吏。 或许就能同时找到南玉镇守和门神铺首。 但要怎么找呢? 姜望观察着周围环境,皱眉思忖。 梦境或非梦境,都需要有支撑世界的根基。 破一切虚妄,得见现实。 姜望要找的就是唯一的现实。 或者说最是格格不入的东西。 姜望看着面前一座座山。 乍一看没有任何奇怪的。 但细看之下,群山里掺杂着的一座山模样有些与众不同。 那不像是一座真实的山,更像是一幅画。 画可以画得很真实,但终究与现实事物存在区别。 那幅画与别的山坐落一处,雾影朦胧,若非认真观察,确很难瞧出问题。 姜望心念一动,身影便消失在原地,直接出现在那幅画前。 府衙长吏及修士们面露惊异之色。 宁长吏到底无端牵扯进来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那幅画距离村落的位置很远。 就算画出的山很烂,能一眼就瞧得出来,但因距离的缘故,视野的朦胧,寻常人也无法分辨。 长吏终是洞冥境巅峰修士,余下此境界的也不在少数,哪怕以神游的方式,却也只能模糊看到姜望的身影,他们想要一瞬抵达那里,是决计做不到的。 这方世界的空间范围超乎想象的大。 但又好像只有这座山脉,别无他物。 真正近距离细看这幅画,姜望惊愕发现,画里山壁上刻画着就是村落以及群山,是山外有山,山中更有山,莫非这是画中世界? 描绘整座画中场景的这座山,便是真实的画卷? 宁长吏是一位画师? 还是能让画出的东西具象化的画师? 但其实这都能归于符箓一道,而能做到这种程度,具象出范围此般之大的世界,恐怕是张天师也很难轻易做到。 姜望观察到山壁上有一处黑点。 他认真盯着,下一刻便觉有些晕眩。 画中凭空呈现一股吸力,瞬间把姜望拽了进去。 入目是昏暗的场景。 就好像是神国里的混沌。 姜望隐隐听到沉重的喘气声,仿佛就在耳畔。 “你是谁?” 那道声音很沙哑。 姜望挑眉问道:“宁长吏?” 黑暗氛围里变得安静,没有人回答他。 但过了一会儿,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救我出去。” 姜望很意外,“你出不去?” “没人能出去,可你既然能进来,必定有办法能出去。” 姜望沉默片刻,问道:“你究竟是不是宁长吏?是门神铺首把你困在这里的?” “我是姓宁,但我忘了一些事,这里是虚无也是真实的世界,我不明白为何被困在这里。” 姜望寻觅着宁长吏所在位置,继续问道:“南玉镇守呢?” “我不知道,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姜望摸索着下巴,这就变得有趣了。 “该怎么救你出去呢?我是被突然拽进来的,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将这里彻底击溃。” “你可以试一试。” 姜望眼角余光撇着身侧,说道:“可我担心会把你一块杀死。” “不用担心,我没那么容易被杀死。” 姜望笑了一声,说道:“我不信。” 他忽然伸手,直接从黑暗里把宁长吏拽了出来。 有寒光乍现,是姜望提起长夜刀。 借着那抹寒光,也清楚看到了宁长吏的模样。 的确是很丑陋的怪物。 穿着破烂衙服。 “此处难以视物,你怎么找到我的?” 姜望笑道:“这里的确怪异,就连我也很难在黑暗里看得清楚,你更是故意把声音弄的很散,让我无法明确你的位置,但看不清楚,不代表完全看不见,何况是你在慢慢接近我。” “嘴上说着让我救你,却刻意靠近,是想杀我?你能在这里看得清楚,便证明了很多事情,又怎么可能出不去?” “是你把我拽入画里的吧,在这里你会更强大?” 宁长吏说道:“我是真的出不去,我没有骗你,刚才说的都是实话。” 姜望说道:“那我就把画撕破,救你出去。” 宁长吏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的脸极致腐烂,姜望无法通过表情看出什么,但也没有从声音里听出喜悦或是慌张的意思。 但有一个词叫做妖言惑众。 妖怪是最会撒谎蛊惑的。 姜望当然不会轻易相信。 何况宁长吏原本是人,变成了妖怪,那妖言惑众这四个字,就必然能彰显的更厉害。 姜望在可视范围里没有找到南玉镇守和门神铺首,但如果那幅画就是关键,只要毁了,府衙修士们自然都能真正醒来。 于是,他提刀斩落。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极凶的妖怪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二十六章极凶的妖怪长夜刀迸溅的寒芒,将黑暗稍稍驱散,让姜望可视范围更远。 没有看到南玉镇守和门神铺首的身影,却有看到黑暗空间里不太清晰的暗红色纹路,像是一张铺开的网。 那张网很快崩裂,继而随着黑暗空间一同粉碎。 姜望看着眼前的镇守府衙,沉默不语。 真的回到现实,他反而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宁长吏就在他的面前。 郝寒等府衙修士躺了一地,是另一位长吏最先醒转。 他抬眸看到怪物模样的宁长吏,顿时全神戒备,“宁兄,你已是妖怪,更是深入骨髓,没有办法能救你,帮你解脱的唯一方式便是杀死你,真正的宁兄想来不会怪我。” 宁长吏瞥了他一眼,咧嘴说道:“你有什么能耐可以杀我?” 那位长吏沉声说道:“拼了我的命,宁兄与我,以及所有府衙同僚,我们都有着一样的理念,那就是降妖除魔,为此可以奉献一切,若让宁兄以妖怪的身份活着,南玉百姓将无生路,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宁长吏指着沉睡不醒的南玉镇守,说道:“那你也不管他的死活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都已醒来,镇守大人自然也会醒,是你做了别的事?” 这时,郝寒等一部分府衙修士也悠悠醒转,等回过神来,郝寒鲁莽的性子又突显,直接拔刀冲向宁长吏,“姓宁的,往日里总是压我一头,现在成了妖怪,也只能死在我的刀下!” 话虽如此,郝寒脸上是有悲伤情绪的,显然嘴上说的与她心里想的并不一致。 南玉府衙修士们志同道合,不管平常以什么样的方式相处,都是随时随地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郝寒跟那位长吏想得一样,帮助宁长吏解脱的唯一办法,就是杀了他。 此刻绝不可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否则遭殃的就是整个南玉的百姓,甚至是一个府郡。 醒来的府衙修士也是挂着悲伤情绪准备出手。 但姜望打断了他们的行动,看着宁长吏,说道:“该说实话了吧。” 宁长吏沉默了片刻,咧嘴笑道:“你信与不信其实没那么重要,但我可以确切的告诉你,有些话是真的,好比我的确被困住了,我清楚看到了你的能耐,想着你有能力救我出去,事实果然如此。” 姜望皱眉说道:“所以那方世界真与你无关?” 宁长吏说道:“我和他们一样,没有区别,只是被困的地方不同。” 姜望问道:“你是怎么化妖的?” 宁长吏嗤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自己曾经是人,当然也就没办法给你解答,我现在只有饥饿,那种感觉在不断吞噬我,你们都很在意那家伙的死活吧?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我走,我也可以暂时放过这座城。” 看着多数都已醒来,唯独南玉镇守仍然静静躺着,郝寒等人面色无比难看。 姜望平静说道:“如果那方世界并非是你的手笔,南玉镇守的昏睡也该与你无关,而且你误会了一件事,他们在意镇守的死活,我可不在意。” 宁长吏说道:“少在我面前班门弄斧,若不在意,你何故冒险闯入?” 姜望说道:“救他们是顺便的,我的目的是杀妖。” 宁长吏死死盯着姜望。 渐渐地有些惶恐。 因为他发现姜望没有撒谎。 是在说真的! 姜望能帮他脱困,便已证明着其实力,宁长吏能仰仗的就是南玉镇守,可现在,这唯一的仰仗,好像没了。 他第一时间遁走。 但身影刚动,就被姜望一把拽住,狠狠砸落地面。 “我大概相信,你刚才的话没有扯谎,因为你比我想象的要弱很多,这意味着你耽误了我不少时间,我现在很生气。” 宁长吏朝着郝寒等人嘶吼,“你们也不在意那家伙的死活么?帮我拦住他!” 府衙修士们陷入纠结。 虽然都是立志降妖除魔,但就像前面澡雪境大妖降临的时候,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此牺牲的,而且相比于此,他们更不愿让南玉镇守出事。 郝寒最快下定决心,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南玉镇守活着,可如果代价是放走宁长吏,从而使得万千百姓葬送生命,南玉镇守哪怕活着,也更会选择死去。 她咬紧牙关,热泪满眶,举刀斩向宁长吏。 被姜望控制住的宁长吏,毫无反击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郝寒手里的刀落下,然后是一刀又一刀,让他在极致的痛苦里化作灰烬。 姜望没有制止。 是因为宁长吏真的比他想象的弱太多,甚至远不如杜言若,就算亲手杀了宁长吏,也得不到多少养分,虽然聊胜于无,可姜望心头仍有困惑,觉得这起事件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所谓的画中世界是门神铺首用来困住宁长吏的,那么这方世界被击溃,南玉镇守没道理不醒。 要说其实依旧是梦魇入梦的话,同样没道理,因为郝寒他们都醒了。 所以姜望猜想这背后仍有别的更强大的妖怪存在。 想当初从浑城前往青玄署赴宴,路途中碰到妖怪的概率是很低的,而在垅蝉地界,只是一座南玉城,居然接二连三冒出妖怪,姜望差点都想永远住在这里了。 府衙修士们看着南玉镇守,皆是难以掩藏悲痛的情绪,宁长吏被郝寒杀死,拯救了南玉,可南玉没了镇守,何尝不是最大的哀痛。 “他还活着,便证明宁长吏在扯谎,南玉镇守仍被困着。” 姜望看得很清楚,宁长吏的死没有对南玉镇守造成任何影响,依旧是昏睡的模样。 另一位长吏闻言,激动的纳头便拜,“请求阁下救救镇守大人!” 但他没有跪下去,姜望伸手虚扶,阻止了他。 郝寒也很激动,可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仿若浆糊一般,“你如果能救镇守,那就算你厉害!” 这话听着很怪,所有人都看着郝寒。 府衙修士们将她挤到后面,齐齐行礼道:“恳求先生救救镇守大人!” 姜望心心念念想着更强大的妖怪,说道:“带我到那位宁长吏的屋子瞧瞧。” 另一位长吏前头带路。 有府衙修士留下来照看着南玉镇守。 郝寒则推开那些修士,径直扛起南玉镇守,追着姜望而去,说道:“这样更安全。” ...... 推开屋门,长吏说道:“这里便是宁长吏的住处了。” 姜望细细观察,屋中桌椅已经四分五裂,更有很明显的抓痕,想来是宁长吏化妖时造成的,别处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他指着一处问道:“这屋里怎么有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有拳头大小,表面十分光滑,与镇守府衙的院墙乃至假山的石头都有极显著的不同。 长吏也颇感困惑。 姜望捡起石头,其上有流光浮现,是相当奇特的图案或是某种符号,闻所未闻。 “虽然暂时没搞懂是什么,但这块石头很可能是宁长吏从你们降妖除魔的地方带回来的,镇守府衙里应该有对各类妖怪的记载,麻烦查一查,有没有什么妖怪与这种石头上的图案有关。” 长吏闻言,当即带人跑去案牍库,翻出记载妖怪的木简,捧着一堆返回。 众人一块对照石头上的图案查阅。 郝寒让南玉镇守背靠着屋墙,吩咐府衙修士照看,也拿起木简翻阅。 “没有找到一模一样的图案,但确有记载与图案及石头有关的描述。” 姜望从长吏手中接过木简。 其上记载的是一种名叫‘斧刻’的妖怪。 更用红墨标注‘极凶’二字。 斧刻的形象诡异而不可思议,通常生活在山洞、溪流等荒僻的地方,特点是能够用妖力在石头上刻画出各种神秘的图案和符号,并能够将刻画出的东西变成现实。 最早发现斧刻的踪迹是在漠章战役,但有理由怀疑是烛神战役时第一次降临人间的妖怪,因斧刻喜欢待在荒僻无人烟的地方,所以鲜少对人间造成威胁。 以‘极凶’二字标注的用意,是因为斧刻拥有着澡雪境以上的道行,不动则已,动则便是整个人间浩劫,目前已知的斧刻,只在垅蝉存在。 木简里更记载,世间可能仅有一只斧刻,是从烛神战役一直存在至今的。 姜望暗暗咂舌。 有关斧刻的描述,基本就能证实画中世界的由来,更有刻画着神秘图案的石头在宁长吏屋里,种种事实摆在眼前,已无需再有怀疑。 但让姜望惊讶的是斧刻的道行。 那俨然是与堰山君同一级别的妖神。 就算他现在破境澡雪巅峰,面对妖神,怕也是被一巴掌拍死的结果。 心心念念想着背后存在的更强大的妖怪,虽然得偿所愿,但好像强大的过头了。 他认真询问长吏外出降妖除魔的地点。 那是一处山中村落,因为妖怪超乎预料的多,两位长吏及一位捕头率领府衙修士可谓陷入苦战,降妖除魔的范围也直接拉长,难以避免把战场扩入深山里。 而斧刻就在深山之中栖居。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七章 抬头只能见月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二十七章抬头只能见月是宁长吏意外踏足斧刻所在的山洞? 但没有当场被斧刻杀死,想来并没有直接撞见。 无需怀疑的是,宁长吏化妖必然与斧刻有关。 更把斧刻刻画的石头带了回来。 宁长吏显然不清楚那块石头是什么。 或许是无意间带回来的。 在南玉镇守察觉到宁长吏化妖这件事,门神铺首的介入,同样无意识的把石头图案里的妖力激发,将他们一块拽入了斧刻具象化的世界里。 木简里描述着,斧刻刻画的图案和符号繁杂,每一种都有不同的效果,最夸张的是覆盖一境,让现实里的一境之地都成为斧刻的领域,祂便是这片领域里唯一的神。 至于刻画具象的能力是否存在上限,目前无从得知,终究是斧刻露面的次数太少,漠章战役的记载也并不全面。 画中世界的村落,其实便是长吏他们外出降妖除魔的地方。 此般呈现,实是斧刻微不足道的力量。 姜望想着真正的斧刻还在深山里,造成一切的只是宁长吏无意带回来的石头。 那南玉镇守和两尊门神铺首此刻又身在何处? 他有些不太愿意想是在斧刻所在的深山。 妖怪越强大固然能获得更多的养分,可太强大的话,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斧刻的能力是把刻画的东西变成现实,既然着重点出石头,想来图案和符号也只能刻画在石头上,或许这也是为何斧刻更愿意待在荒僻山野里,因为石头随处可见。 从另一方面也证明着,斧刻是有弱点的。 可这不足以让姜望一博。 两者力量相差太悬殊,而且待在深山里的斧刻便该是没什么弱点的,哪怕在石头上刻画图案并非一瞬就成,但没有强大的力量可以让斧刻破防,也没有半点用。 若是斧刻轻而易举就能随意刻画,那就更没必要冒险了。 石头上的图案没有消失,也没有毁坏,姜望猜想他没能把那方世界彻底击溃,南玉镇守和门神铺首大概率仍被困在里面某个地方。 虽然期待的养分似乎成了梦幻泡影,可既然都做到这个程度,姜望想着怎么也该把人救出来。 甚至他考虑到,垅蝉有唐棠,斧刻虽是妖神,恐怕也不会轻易从深山走出来,那么是否能借着石头隔空与斧刻来场对弈,想办法汲取一波养分? 姜望暂时没有拿定主意。 “你们在外面守着这间屋子,只要南玉镇守活着,我便能救他。” 姜望随即把府衙修士们都赶出屋子,他看了眼神国里已然恢复的第二类真性,自称白望的第一类真性代表他的过去,那么第二类真性很可能就代表现在,却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心魔劫。 不管原因是什么,姜望能证实自己可以完全控制第二类真性,便够了。 在红衣真性遁入石头里后,姜望自己则盘膝坐下,认真研究石头上刻画的图案。 同时视线也跟着红衣真性,这次呈现在眼前的没有那些山,也没有村落,更像是一处深邃井底。 空间范围狭小,抬头只能见月。 有锁链碰撞的声音响起。 紧跟着便有两道混合的声音传来,“是谁?” 姜望能清楚听出来,那就是门神铺首的声音。 “是我。” 此处要比宁长吏所在的那个地方更难视物,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月光没有起到半点作用,就好像只是装饰品,但红衣真性拥有着比姜望自身更高一筹的修为,他轻而易举便找到门神铺首所在的位置。 轻轻打了个响指,井底便亮起了微光。 两尊门神铺首被锁链捆绑着,紧紧挨着井壁。 看到姜望的一瞬间,门神铺首很是惊喜,因为不知怎么称呼,便尊敬提醒道:“上神,此地很怪异,千万要小心。” 姜望问道:“你们是怎么被锁在这里的?” 门神铺首说道:“府衙里有人化妖,我们试图拿他的时候,便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刚想飞出去,就突然出现两条锁链,我们无力挣脱,而且锁链似乎有压制神性的作用,让我们变得越来越虚弱。” 姜望皱眉。 根据木简里的记载,像刻画的石头被宁长吏意外带走这种事,但凡具象出世界,斧刻就能及时察觉,自然也能掌控这方世界,可若是这般,姜望前面就很难救人。 门神铺首从一开始就被困在这里,显然与斧刻的掌控无关,仅是这方世界本就有的能力,姜望能轻易打破,虽然没有彻底击溃,也是姜望当时没有用出多大力量。 便同样证明着,那块石头刻画的东西并没有很特殊,代表不了斧刻的实力。 但偏偏隐藏着能压制神性的地方,是斧刻固有的手法?专门给神祇准备的?并非刻意针对谁?
斧刻会鲜少露面,始终待在能随时有石头刻画的地方,某些方面就意味着斧刻是个很谨慎的妖怪,哪怕祂的道行很深,依旧不愿犯险,只愿待在自己的舒适圈里。 那么宁长吏带走了一块石头,斧刻会选择无视便也很正常,祂但凡介入,牵扯整个南玉镇守府衙上百位修士,甚至威胁到南玉城百姓,必然会被大物们围剿。 单是宁长吏一人,便无关紧要,而宁长吏能活着回到府衙,除了未能直接撞见斧刻,没有别的解释,至于宁长吏因何化妖,倒也很容易想清楚。 宁长吏自身有问题是必然的,斧刻毕竟是妖神,祂长期待着的地方,再普通也会变得不普通,任何方式都可能让宁长吏化妖,尤其是在宁长吏受伤神魂难以持守的情况下。 斧刻若是个明明很强,却十分谨慎的妖神,姜望想要借石头汲取养分的难度就很大了。 姜望尝试着拽了一下锁链。 超乎想象的坚固。 “南玉镇守呢?” 门神铺首说道:“一直没见到他。” 姜望有些头疼想着,我就是汲取个养分,忙活半天,啥也没有,南玉镇守还给搞难题,哪都找不着,再这样,我可就不救你了。 “但我们是南玉镇守府衙的门神,只要摆脱神性压制,恢复力量,自能感知镇守的位置。” 姜望嗯了一声,那还好点。 他双手拽住锁链,稍微多用了些力量,将其扯断。 想着不愧是缚神的锁链,换个寻常的澡雪境修士都不一定能扯得断。 刚要再扯断另一条锁链,姜望忽觉背脊发麻。 他猛地回头,什么都没有。 但很清楚感觉到好像有眼睛在窥伺。 斧刻? 除了因为锁链断裂,引起斧刻的注意,姜望暂时想不到别的可能。 他全身心戒备。 得救的一位门神铺首也很紧张,大气都不敢喘。 身为一尊神祇,实在太憋屈了。 但等了许久,也没见有别的动静。 似乎斧刻只是看着,没有想做什么的意思。 姜望尝试着把另一条锁链扯断。 被窥视的感觉反而紧跟着消失了。 “先离开这里。” 姜望看了一眼两尊门神铺首,说道。 他没有直接再将此间打破,而是飞出井底,想看看外面是何景象。 黑暗是漫无边际的,只是装饰品的月亮没有撒下丝毫光辉,但它本身却是亮着的,姜望很怀疑月亮是真的月亮,可它并没有真正在这方世界里。 姜望转身向后看去。 颇为刺眼。 天上挂着火球,熊熊燃烧,那是太阳。 但相同的是,除了自身的夺目光辉,太阳也没有给黑暗里带来太多光芒。 日月相对,仿佛便是此间仅有的两个事物。 “宁长吏他们外出降妖除魔的地点自然也在南玉管辖范围里,你们作为南玉门神,是否清楚妖神斧刻?” 门神铺首心思敏捷,惊讶道:“这一切都是斧刻所为?” 姜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此地确是斧刻具象化的世界,但并非主观上针对镇守府衙,否则我们一个都活不了,早就死了。” 门神铺首说道:“当初满棠山执剑者倒是来过一趟南玉,整个垅蝉知晓满棠山所在位置的人很少,但这位执剑者,因为比较常见,在任何地方都可能会出现,反而名声极响。” “除了一些不知缘由的百姓,垅蝉大部分人都会对满棠山敬而远之,据说满棠山弟子稀少,便也源于此,虽然执剑者对外说,满棠山只挑最好的,这个就见仁见智了。” “毕竟满棠山弟子几乎不下山,少数的几次里,还败给了乌啼城一位女修士,要说满棠山里都是惊才艳绝的人物,便也稍微站不住脚。” “而执剑者当初来南玉的目的,就是为了斧刻。” “我们该是唯一目睹那副画面的。” “执剑者挑衅斧刻,但斧刻始终没有露面,因居于山洞里,外面布满石头,执剑者直接就中招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无法得见,只知道执剑者脱困而出,骂骂咧咧,转头就走了,再也没来过。” 姜望面色凝重。 不愧是妖神级别的存在。 能让满棠山执剑者吃瘪。 要汲取养分的可能性更小了。 但也更进一步证实,斧刻很谨慎,祂该是有能力杀死执剑者,却没有那么做。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新的仙主已经出现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二十八章新的仙主已经出现不管满棠山在外人眼里是什么样,唐棠都是垅蝉最强者,没有人会质疑,垅蝉的妖怪自然也会清楚,谨慎的斧刻,纵然同样是垅蝉最强大的妖怪,可面对唐棠,怕也是有多远躲多远,不想有半点牵扯。 “古籍记载里没有斧刻真正的样貌,哪怕是我们也从未亲眼见过祂,抛开堕落的神祇,妖神古往今来仅有十位,首位自然是烛神,号称万妖之祖,其次便是漠章,而斧刻是十凶妖神里处在末尾的。” “当然,祂们轻易不会自称妖神,妖怪里唯一的神,只有烛神,但所谓斧刻十凶最弱的说法,是因为祂露面次数太少,纵使在烛神战役里,也都是栖居在某地,两耳不闻窗外事。” “斧刻现有的最巅峰表现就是刻画一境,在瞬息间让一境化作飞灰,亿万生灵泯灭,目前谁也不清楚,斧刻最强的状态是什么样,所以十凶之末的位置,不代表事实。” “而且像毁灭一境这种事,在强大修士眼里,也并非什么难事,因此,斧刻肯定是更强的。” 姜望闻言,陷入沉思。 斧刻很谨慎,基本上不需要怀疑。 如此一来,他便想到了能汲取养分的办法。 只是要这么做的话,仍要冒着很大的风险。 妖神啊,那得给他带来多么庞大的养分,简直是难以抵抗的诱惑。 他在估算会死的概率,如果概率很大,也只能忍痛放弃。 但只要低于五成,便值得一搏。 姜望看向两尊门神铺首,问道:“可能找到南玉镇守的下落?” 门神铺首摇头说道:“我们神性尚未完全恢复,而且在此方世界有影响,需要更多时间。” 姜望想了想,朝着祂们招招手。 门神铺首略有困惑地上前。 姜望两只手便落在了祂们的脑袋上。 仙人抚我顶。 两尊门神铺首的神性在极致的速度里恢复着。 祂们满脸震惊。 “仙......仙人?!” 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仙人,还能有谁? 姜望摇头说道:“我不是。” 两尊门神铺首显然不信。 祂们都曾经是仙人神国里的门神,没有人比祂们更了解仙人。 姜望只是轻抚祂们的脑袋,就能让神性疯涨,那可是神性啊,是仙人赐予神祇最强大的力量。 祂们没了仙主,神性已经所剩无几,这也是会变得这般弱的重要原因,门神以功德证道的最大理由,便是增涨神性,能够重归正神之位,此刻祂们损耗的神性不仅恢复,甚至变得更多了。 道行隐隐要恢复到澡雪境的层面。 若非姜望抚着祂们的脑袋,祂们已经控制不住要顶礼膜拜了。 新的仙主已经出现! 我们重复神位的希望就在眼前! 没有堕落为妖,坚持积攒功德,果然有回报! 但仙主只有一位,门神却有两个。 想到这里,祂们面面相觑。 姜望懒得理会祂们在想什么,很快便松了手,不至于为了增涨门神铺首的道行,给自己有太多损耗。 “找到南玉镇守。” “遵旨!” 门神铺首毕恭毕敬,祂们因仙人而激动,浑然忽略了仙人想找什么人,何必让祂们帮忙,但就算想到这件事,祂们也能合理给出解释,若什么事仙人都自己做了,还要我们这些神祇做什么? 这两尊门神铺首是借助南玉镇守府来攒功德的,与南玉镇守有很深的羁绊,但指得并非一人,而是所有待在南玉镇守这个位置上的人。 因此,要找到南玉镇守的下落,对于祂们来说,并不难。 “准确位置是南玉城外往北一百三十五里。” 姜望没有惊讶南玉镇守是在南玉城外。 因为此间日月仍在,但黑暗渐渐消散。 姜望回眸便看到南玉城出现在眼前。 “南玉城是被斧刻具象出来的,只要祂想,现实里的人也会出现在这里,死了也会真的死,但这里的南玉城只是一座空城。”33 门神铺首疑惑道:“显然是斧刻做了什么,祂好像在给我们指路,是希望我们能找到南玉镇守?” 姜望想着斧刻果真行事谨慎,为避免麻烦,大开方便之门。 仿佛在说,你们想找人就去找,别打我的主意。 根据此前长吏所言,现实里南玉城外往北一百三十五里,距离斧刻所在的深山可依旧有段路程。 而且真正误入斧刻栖居地的只有宁长吏,剩下的人并不知晓斧刻具体的位置。 斧刻没有特意混淆方位,想是没有必要。 石头上刻画的图案具象出的世界,没有被斧刻第一时间掌控,此方世界又搬刻于长吏等人降妖除魔的村落,因此踏入此方世界的人都是按照既定规则,随意分配地点及身份。
这些人的敌人只有对方,没有别的危险,除他们之外的存在都像是完善剧情的工具人,更彰显此方世界就像斧刻的随手涂鸦。 因为铺首是神祇,便也直接被困在压制神性的井底。 此时南玉城的出现,才是斧刻在这方世界做的第一件事情。 是用新的刻画图案覆盖了这方世界。 并未在此,也能任意掌控甚至改变具象的世界,斧刻的能力便又彰显了一分。 祂如果把刻满图案和符号的石头撒遍人间,把范围里的人都拽入具象世界里,又会是何等场面? 但姜望想着,斧刻的能力应该是有上限的,祂若非担忧什么,也没必要这般谨慎。 姜望和两尊门神铺首很快便来到南玉城往北一百三十五里之处。 从南玉城一直到这里都是官路,路旁有个茶摊,南玉镇守正在煮茶,摊位上也有莫名的客人。 姜望颇感讶异,“南玉镇守在这里的身份是个茶摊老板?” 门神铺首狐疑道:“据说他家里以前便是做着茶肆生意,他自己也很喜欢茶,是斧刻的具象世界按照他心中所想,给他安排了这个身份?” 南玉镇守的修行资质没有多么好,在漠章战役结束到诸国之乱中间休养生息的阶段,因家道中落,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混个小吏,一路可谓勤勤恳恳,终于在花甲之年才升任南玉镇守一职。 他不止一次感怀,想要以后守着茶摊,安享晚年这件事。 “哎,三位客官,喝茶么?好喝得很嘞!” 南玉镇守注意到他们,当即开始招呼,像模像样的,仿佛真是摆摊很多年的人。 门神铺首刚要说什么,姜望便接话道:“是什么茶?” 南玉镇守笑着说道:“只是简单的粗茶,但小老儿煮茶的技艺高深,保管客官尝得满意。” 姜望说道:“那就来三盏。” “那您稍等。” 南玉镇守开始了他的表演,姜望不懂茶道,但看南玉镇守的手法颇觉赏心悦目。 只见他备好茶具,拿起茶荷示以客礼,接着是温杯热盏、醒茶开颜等步骤,待得净汤入海,分以杯盏之中,浓香茶味便已入嗅。 姜望没有第一时间饮茶,而是观摩着周围茶客。 那些茶客显然并非真正的人。 但却是表现出真正茶客的样子,对南玉镇守赞不绝口。 具象世界被覆盖成新的,姜望以为会发生点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抬手示意门神铺首,说道:“等会儿我先送你们回到现实。” 门神铺首惊讶道:“您......您是想要除掉斧刻?” 姜望皱眉,你们未免太瞧得起我了吧。 但门神铺首误会了姜望此刻皱眉表达的意思,当即把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连连称是。 姜望也就没再说别的。 举着茶盏,看向南玉镇守,等对方面带微笑把视线转过来的时候,姜望说道:“你煮的茶好难喝。” 南玉镇守面色一滞。 姜望起身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现实世界里,正被府衙修士们守着的南玉镇守忽然睁眼,哀嚎一声,“谁打我?郝寒!是不是你!” 郝寒都懵了。 我啥时候打你了? 但很快反应过来,惊喜道:“镇守大人,你终于醒了!” 南玉镇守满脸气愤,府衙修士们满脸惊喜,吵吵嚷嚷的,屋子里有两道金光闪出,遁入府衙门前的两只石狮子里。 盘膝坐在屋里的姜望紧紧攥着手里的石头,他自身无法进去,只能以修士神魂,或真性,要想增高获得养分的概率,他只有让第一类真性也遁入其中。 目前第二类真性直接获得的养分与姜望自身得到没有区别,而第一类真性获得的养分会有流失,相当于会浪费一部分,所以第二类真性为主,第一类真性为辅,姜望本人则攥紧石头,时刻准备给两类真性提供助力。 要直接找到斧刻的山洞里,姜望没有把握,而且也会惹来垅蝉强者的注意,石头里的具象世界终究属于斧刻,姜望想借此把斧刻引出来。 若是出什么意外,姜望也可以及时脱身,有多远跑多远,要有事也是真性有事,他怎么都不会死。 如果自称白望的第一类真性尚有意识,此刻必然要骂街了。 哪怕我们没了也能借助神国复苏,但你也不能这么玩吧! 属实是妖神斧刻能带来的养分超乎想象,在非是必死的境地下,姜望把持不住。 要是能因此破境澡雪巅峰,真性被毁,再虚弱一段时间也是值得!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九章 要么我发个誓?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二十九章要么我发个誓?姜望举着茶盏,环顾周遭面露愕然的茶客们。 “你......你怎么打人呢?” 姜望挑眉,南玉镇守和门神铺首都已消失,但茶客们眼睛里南玉镇守仿佛仍在,他们大肆指责。 姜望没有搭理,他自顾自说道:“咱们打个商量,你出来杀我一下,反正在你的世界里,南玉镇守府的修士都已回到现实,你也不必过于忌惮,只杀我一个,垅蝉没人会来找你麻烦。” 他话音落下不久,大肆指责的茶客们忽然崩散无踪。 唯独留下一位。 此人坐在姜望对面的另一桌,祂直勾勾盯着姜望,“你有病吧?留在这里,是想让我杀你?” 姜望微笑说道:“正是如此。” 茶客眯眼说道:“你把我当白痴么?哪会有这种人存在?你该不会是故意引我出手,然后垅蝉一堆大修士等着围我吧?” 姜望摆手说道:“怎么能这么想,他们真想围杀你的话,又何须找理由?何况你可是妖神啊,垅蝉里谁能杀得了你?” 茶客冷笑道:“我能活到现在,你以为靠得是什么?你再怎么夸我强大,我也不会真的认为能在垅蝉无敌,姓唐的那家伙可是与我有过约法三章,只要我老实待着,那我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他省事,我也乐于如此,何况垅蝉里能杀我的至少有两个人。” 姜望很惊讶,没有半点虚假。 垅蝉里除了满棠山山主唐棠还有谁能杀得了妖神? “贵为十凶的大妖怪,你都没有点尊严的么?” 茶客切了一声,说道:“我只是有点懒,真要发起疯来,姓唐的也难以招架,明明可以乐乐呵呵自由自在,我为啥非要跟人打打杀杀,找不痛快?” 姜望劝解道:“这里只有你和我,你杀了我也没人知道,你该适当的放松一下,否则身躯会老化的。” 茶客警惕看着姜望,说道:“你别给我搞这些有的没的,我活了几千年,身躯怎么会老化?而且你这么想让我杀你,分明是有阴谋,你以为我会上当!” 姜望苦口婆心道:“你看我这么正直的一个人,怎么会有阴谋?而且我对你来说这么弱,你怕什么呢?” 茶客冷笑道:“我当然不怕,但你也未必是什么正直的人,真正正直的人,怎么会说自己很正直?” 姜望想了想,说道:“那我不正直。” 茶客说道:“看,你自己都说自己不正直了,那你肯定有阴谋。” 姜望满脑袋黑线。 “原本想好商好量,而你却不识抬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想来是奇丑无比,作为十凶妖神,胆小如鼠,畏畏缩缩,活着都是浪费资源,你真该死啊。” 茶客:“???” 姜望平静看着他。 茶客点点头,说道:“没错,我长得很丑,行事也的确畏畏缩缩,但我活着可没浪费什么资源,我每日只需饮一口水,平常都在睡觉,从古至今皆如此,怎会因你一句话而改变?” 姜望错愕。 这家伙不好对付啊。 没有让祂萌生杀意的话,很难得到养分,毕竟姜望不具备斩杀妖神的实力。 “据闻漠章战役里,你是出过手的,是因为什么?” 茶客说道:“自然是有人打搅了我的美梦,在那个时候,人间修士是遇妖便杀,虽然现在也是如此,但终归还是不同的,好比我就在这里,除了满棠山那个执剑者,哪有人想来杀我?” “纯粹只是打搅我美梦,我当然可以无视,换个姿势继续睡,但他们不遗余力要杀我,实在烦不胜烦,而且杀了他们后,又来一批人,更让我深刻明白,只要招惹一次麻烦,那么麻烦就会源源不断。” “我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便直接毁了一境,躲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漠章战役结束才出现。” “毕竟当时人间修士最大的敌人是漠章,哪会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借着我毁一境这件事,漠章之子的老大,谋划了一场更大的事件,正好帮我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引走了。” 茶客看着姜望,说道:“所以我可以杀你,但没有必要,杀了你一个,就意味着我还要杀更多,你的目的是救人,除非我把南玉城摧毁,一个不留,否则你一直没出去,南玉镇守府衙必然会有行动。” “然后青玄署就会来人,得知这里面有我的身影,整个垅蝉修士都可能会来杀我,我想解决麻烦,就必须把垅蝉毁掉,而如此一来,姓唐的必然出现,那就是无穷尽的麻烦。” 姜望哑口无言。 逻辑是相当缜密的。 只想着怎么提高活着的概率,却没考虑到怎么让斧刻真的出手杀他。 现在看来,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姜望说道:“要么我发个誓?保证杀了我,不会有别的人找你麻烦?” 茶客默然看着他,说道:“青冥已塌,你发誓有个屁用,哪怕事实真的如此,我又何必非得杀你?” 姜望说道:“你不杀我,我就待在这里不走,天天骂你,扰你清梦。” 茶客恼怒道:“你是有啥大病?” 姜望说道:“我的确病得不轻,所以你要帮帮我,你是在帮我的忙,怎会有人找你麻烦呢,若是实在信不过,我可以留下证据,证明我是自愿的。” 茶客挥手说道:“滚犊子吧!” 祂直接消散无形,选择眼不见为净。 顺便也把姜望踢出了这方世界。 但姜望紧跟着就又进来了。 斟酌措辞,开始想方设法的激怒斧刻。 整整半个时辰,斧刻都没有回应。 可姜望骂的太难听,最终斧刻没忍住,身未至,声已道:“别骂了!我真是服了你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这个世界不要了!” 姜望满脸错愕。 然后具象世界开始崩塌。 现实世界里,姜望手里的石头也直接破碎。 他看着一地碎石头,一脸郁闷,做到这般程度,斧刻都能忍得住,真行啊。 但姜望因此也更拿捏了斧刻的脾性,想来就算直接找上门,活命的概率也是极大的,为了难以估量的庞大养分,为了破境澡雪巅峰,他要发挥锲而不舍的精神。 至于会让垅蝉强者察觉的事情,上一边玩去吧,只要能破境,还在乎这个? 反正他也没想一直瞒着,现在只是提前一些罢了。 姜望猛地打开屋门。 外面的府衙修士齐齐行礼,“感谢先生救出镇守大人,我等无以为报,只要是力所能及之事,绝不推辞!” 南玉镇守也已知晓经过,整理着装,郑重道谢,“若非先生,镇守府衙已空,整个南玉都将遭难,实乃是再造之恩......” 姜望不耐烦的打断他们,说道:“别废话,我正好有事找你们帮忙,带我去斧刻所在的深山。” 府衙长吏惊讶道:“先生是要去斩杀斧刻?” 但他很快就慌张道:“那可是妖神啊,纵然先生有着降妖除魔之志,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万不可冲动啊!” 姜望摆手说道:“你们想多了,我哪有能力杀祂,别管我去干嘛,找个人带路。” 府衙修士们很是犹豫。 都看向南玉镇守。 郝寒则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杀妖神啊,想想就刺激。 南玉镇守正色说道:“不管先生抱有什么样的想法,接触斧刻,终究面临着极大危险,我等不能眼看着先生送死。” 妖神的存在非同小可,那代表着妖怪的顶尖战力,虽然除了烛神和漠章这般更顶尖的,面对其余妖神,人间巅峰战力不见得没有一战之力,可姜望目前与巅峰终究差了太远。 南玉镇守他们不知姜望的实力,可也不会认为姜望已处在人间的巅峰。 自然是极力劝阻。 虽然他们是好意,但姜望有自己的目的。 “我不会自寻死路,再把你们扯进来也的确没必要,我找别人帮忙带路吧。” 姜望想让门神铺首帮忙。 他话落,便径直出了府衙。 南玉镇守连忙跟上,仍在劝阻。 但很快南玉镇守便闭嘴了。 别人看不见,他却看得清楚,姜望只是挥了挥手,府衙门前两只石狮子里的门神铺首就毕恭毕敬的现身,姜望只让一尊门神铺首带路,没有任何废话,直接飞出南玉城。 南玉镇守抬手制止吵嚷的府衙修士,想到之前澡雪境大妖降临南玉的事情,门神铺首的异样,原来当初解决大妖的就是这个人? 祂是一位比门神铺首更强大无数倍的神祇? 若是这样,真有可能除掉妖神斧刻啊。 看着留下来的一尊门神铺首,淡然自若毫无担心的回到石狮子里,南玉镇守更确信了这一点。 他回眸看着府衙修士们,嘱咐道:“此事不可提及,都咽回肚子里,该干嘛干嘛。” ...... 南玉城往北两百七十四里的深山。 某处幽深山洞里,有一团黑影正在呼呼大睡。 躲得清静的斧刻,没有再自找烦恼,刚刚被气得不轻,现在需要睡眠来遗忘那件事。 但祂很快被惊醒。 眼眸瞥向洞外,咬牙切齿,“我虽然是妖,但你真不是人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三十章 暴雨长街,百鬼夜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三十章暴雨长街,百鬼夜行闲倚山曾位于祁国最南,原是风景秀丽,美不胜收,如其名一般,适合清闲赏景,吟诗作对之地,但此刻身处垅蝉的闲倚山,只剩个名字,地貌已截然不同。 不说荒凉,却也差不了多少。 府衙长吏他们降妖除魔的村落,是在山中,却非在闲倚山中,是挨着的另一座山,若要步行,仍需一日才能抵达,当然,这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因此山荒僻,周遭也鲜少有人来。 更因斧刻的存在,闲倚山里没有别的妖怪。 但只要出了闲倚山,妖怪便渐渐多了。 姜望在山前止步,平静说道:“你回去吧。” 门神铺首小声说道:“或许我能帮点忙?” 姜望看了祂一眼。 门神铺首心下一凛。 神所周知的是,仙人神国里只能有一尊神祇,不论门神或山神,想要侍奉新主,祂们两尊门神铺首就得有一个继续留在南玉镇守府衙,要么证道真神,要么等待新的仙主,但这两件事都会很漫长。 祂们是有猜测这位仙人是否已经有了神祇侍奉,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看见有神祇露面,想来是没有的,在烛神战役里存活的仙人,多多少少都有伤,侍奉神祇陨落也是常事。 祂们也会猜测姜望是新生的仙人,可就算是祂们这样的神祇,也不懂得新生仙人是如何出现的,不管是真仙还是新仙,终究都是仙,祂们现在哪有资格挑三拣四。 要说为此反目成仇,争取唯一的神位,倒也不至于,可祂终是下意识想有些表现,在被姜望看了一眼后,祂顿时把所有念头都涤除,诚惶诚恐遁回南玉城。 姜望自然没懂那一瞬间门神铺首在想什么,只见祂恐惧的样子,大概也能猜到,祂仍旧把自己当成了仙人。 微微摇头,姜望踏入闲倚山。 目前神国力量还能维持到深夜子时,远远足够了。 根据门神铺首的描述,姜望很快便找到斧刻所在的山洞。 洞前两侧摆着一堆石头。 要说石头自然哪里都有,但山里肯定更多,哪怕没有石头,也可以把山变成一块块石头,所以斧刻古往今来都栖居在荒僻山野里。 如果斧刻只有将刻画的东西变成现实这一种能力,而且只能赋予在石头上,想要杀死斧刻,在某种意义上自然没那么难,前提是,拥有能杀死没有石头在身边的斧刻的力量。 姜望显然就没有。 所以想这些事情没有意义。 “别躲了,咱们痛快点行不行?” “有能耐你进来啊。” 看着那些石头,姜望只是犹豫了一下,继续和斧刻互相拉扯,只会耗到神国力量消散,斧刻若不出手,没有力量的姜望,就没了别的选择。 但他未曾直接往前迈出一步。 而是想摧毁那些石头。 可他刚刚出手,眼前便是一花。 他仍在闲倚山,但面前的山洞消失了。 具象的是现实世界,并非只是错觉虚幻,所以山洞不会依旧在眼前的位置。 姜望挥刀摧毁这座山,更证明这一点。 他再次挥刀,要摧毁整个世界。 但此方世界的破碎是新世界的诞生。 想着山洞前堆积的石头,姜望颇感头疼,他需要摧毁很多很多,甚至可能直至力竭。 怪不得没人愿意来杀斧刻,除了执剑者程颜无功而返,唐棠也仅是和祂约法三章,哪怕真有杀死斧刻的力量,过程也会是相当麻烦的,若非必要,谁愿意给自己惹一堆麻烦。 而且漠章战役里,斧刻曾泯灭一境,一境的修士都没能打破具象世界,明显跟洞前的石头无法相提并论,这些石头仅是斧刻为了防止别人来打扰,根本不足挂齿。 却需要姜望认真些才能打破。 好在姜望要比寻常澡雪境修士更持久,更有两类真性的辅助,极大减少了姜望的损耗。 一刀一个世界,很快便到了姜望也数不清的程度。 斧刻其实一直在观察着。 见姜望始终轻描淡写的打碎一个又一个世界,祂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在姜望开始有气喘的时候,斧刻看着洞外所剩无几的石头,暗暗头疼,虽然祂刻画图案并不难,但想重新刻画这么多石头,总归需要些时间,那就会耽误祂睡觉。 好在姜望也有些力竭的征兆,斧刻为避免后续的麻烦,决定做点什么。 姜望此刻所处的地方,是下着暴雨的街道,至于是哪个境哪座城,姜望认不出,也没想认出来,他攥紧长夜刀,估算着洞前石头的数量,打算一鼓作气。 但忽地,他眉毛一挑。 黑夜里下着暴雨的长街升起浓浓白雾。 有狰狞可怖的身影从白雾里显现。 一个两个,三四个......无穷尽也。 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形象各异的怪物,宛若百鬼夜行。
有长着巨大脑袋,身躯矮小的怪物,偏头咬住屋檐,咯嘣咯嘣吃了一栋楼。 有脚掌如街宽,横跨两条街,身高百丈的怪物,吞着云雾星辰。 有纤细如竹竿,没有面孔的怪物,手臂是两把大镰刀,挥舞着削平高楼。 有在天上飞,却没有禽类丝毫特征的胖娃娃,张着血盘大口,就像是吐了口痰,便是天降陨石,将整座城毁得惨不忍睹。 这些皆是澡雪境大妖,其中也掺杂着洞冥境巅峰道行的妖怪。 别的不说,场面有够唬人,姜望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看来是洞前石头所剩无几,斧刻想阻止或消耗自己。 又刻意没有弄来妖王级别的存在,是仍旧没想着杀他? 这时,竹竿怪物向前疾奔,两把大镰刀直袭姜望。 姜望随即斩出一刀。 竹竿怪物便被轰成粉末。 然后姜望变得兴奋。 有养分! 他召出第二类真性,毫不犹豫的杀了上去。 越杀越兴奋,甚至最后没忍住仰天长啸。 那副画面把现实世界里的斧刻都看呆了。 刚刚明明快力竭了,怎么又突然精神抖擞了? 祂看着跟随姜望冲杀的真性,微微眯眼,这好像与别的修士元神不太一样? 斧刻敲了敲自己的脑壳,躲了太久,睡了太久,好多事情都被遗忘,但祂很清楚的知道,不止是真性,姜望这个人,也与旁的修士不太一样。 可到底哪里不一样,祂又一时说不清楚。 在祂晃神的功夫,姜望已杀尽百鬼。 但并未打破那个世界,而是站在废墟里,抬头望着夜空,嘴角挂着笑意,“再多来点。” 斧刻茫然,下意识回道:“什么多来点?” 姜望笑着说道:“妖怪多来点,让它们尽情来杀我。” 斧刻皱眉说道:“我没想杀你,只是因为你很烦,不管你抱着什么目的,都休想让我改变主意。” 姜望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你不想杀就不杀,但刚才的妖怪再多来一些,这件事后,我绝不再来打扰你。” 斧刻沉默了很久,说道:“你真的有病。” 姜望说道:“在你的世界里,只是弄出一些妖怪,我也不再强求你杀我,你也就不必担心别的,可谓皆大欢喜,你总该不会再拒绝我吧?” 要让斧刻对他有杀意,是因为姜望根本打不过斧刻,只能如此,而能打得过的妖怪就不一样了,没有什么别的条件,只要杀了妖怪,养分自然就来了。 妖怪和人给姜望提供养分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而斧刻具象出的现实,让那些妖怪也等同于现实,某种方面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姜望的宝地,若是可以,他真想待在这里直到无敌。 但斧刻肯定是不愿意的。 真把祂惹急了,那就妥妥的十死无生了。 所以可能是仅有的机会摆在眼前,姜望当然要尽量做到极致。 而且在斧刻的具象世界里,不管发生什么,外界都很难感知到,真要说的话,大概也只有斧刻曾说的垅蝉那两位能杀祂的人,其中一个是唐棠,至于另外一位,姜望也隐隐有了猜测。 这总比闹得垅蝉人尽皆知的好。 斧刻在认真思考。 事到如今,姜望的目的都很怪,但又确实好像没牵扯别的,若只是弄出一堆妖怪就能摆脱姜望这个麻烦,对斧刻而言,当然是很好的事情。 但祂终是谨慎的,已经想着待会儿搬家的事了。 惹不起总归躲得起。 前面只是毁了石头,自己没有动弹,才被姜望找上门。 念及此,斧刻什么都没说。 但暴雨废墟里,再次百鬼夜行。 姜望欣然拔刀。 他杀了一轮又一轮。 不知疲惫。 斧刻咬牙切齿说道:“够了吧!” 姜望已经杀了成千上万的妖怪。 他感慨着破境澡雪巅峰是真难,想来再破境澡雪之上,难度又要翻上好几番。 而现在也已到了临界点。 破境只是一步之遥。 姜望由衷说道:“还不够。” 斧刻说道:“你已经耽误我太久时间。” 姜望诚恳说道:“最后一次。” 斧刻说道:“那就最后一次,若是出尔反尔,我可就不会再搭理你了。” 姜望想着再来一次百鬼夜行,破境应该是问题不大,便点头同意。 于是,姜望开始杀妖。 而斧刻已经收拾行囊,准备搬家。 所谓的行囊,就是刻画好的石头,可不能再有宁长吏那件事发生了,任何一块石头都不能遗漏。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满山皆是海棠花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三十一章满山皆是海棠花其实斧刻更喜欢闲倚山,数百年来,祂所待过的地方,闲倚山是最舒适的,但现在毕竟是特殊情况,等过段时间,再搬回来就是。 祂没再看姜望一眼,只是瞥向某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青州府。 祂需要让姓唐的明白,自己为何搬家,免得生出别的事端。 满棠山的棠取自唐棠的棠,也因为满山皆是海棠花。 山巅有一处孤零零的阁楼。 名为青丝阁。 青丝阁里事物简洁,有床榻,有椅子,有木桌,再无他物。 但青丝阁外有石头搭建的台子,旁边摆着很多瓶瓶罐罐,台子燃着火,上面烤着肉,有一袭青衣的女子坐在板凳上,她手持铁筷,翻着烤肉。 然后打开一个小瓶,撒上佐料。 香味满溢,引来青丝阁榻上躺着的男子蓦然睁眼,下一刻,便已至女子身旁。 “不愧是老姐,烧烤的手艺真是不凡,让人垂涎三尺啊。” 青衣女子说道:“姐便是姐,能不能别加老字?” 男子笑道:“那不是显得亲切嘛。” 青衣女子说道:“叫姐姐也很亲切。” 男子当即皱脸撇嘴道:“太肉麻了。” 青衣女子摇摇头,说道:“你当真是被烤肉味馋醒的?” 男子面色陡然严肃,说道:“是闲倚山有些情况,斧刻破天荒的搬家了。” 青衣女子问道:“祂在挑衅你?” 男子反问道:“祂有那个胆子?” 青衣女子说道:“斧刻是跟随烛神降临人间的妖怪,不可小觑。” 男子说道:“我只恨没有生在那个时代,否则烛神就会死在我的剑下。” 青衣女子无奈说道:“唐棠,你是很厉害,但嘴上能不能低调些?你一直怀疑漠章没死,可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与其说是为了人间,不如说是希望漠章活着,再由你亲手杀死,这件事都没做成,又想着杀烛神了?” 唐棠微笑说道:“要敢想敢做,才能一往无前,畏首畏尾,谦虚低调,绝非我的风格。” 青衣女子说道:“神都那件事呢?” 唐棠面色一滞,苦笑道:“那是例外,毕竟不是一剑就能解决的事。” 青衣女子看着唐棠,把后面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低头继续烤肉,“斧刻搬家是什么情况?”33 唐棠说道:“被人盯上了呗。” 青衣女子意外道:“垅蝉除了你和那个乌啼城主,谁能让斧刻搬家躲避?” 唐棠微笑说道:“斧刻很懒,怕麻烦,所以谨慎,能让祂搬家不意味着是多么强大的人物,是祂很清楚,要是惹出事来,被我察觉,会是更大的麻烦,祂就会不遗余力的避免所有麻烦。” 青衣女子想了想,说道:“那我就有点好奇盯上斧刻的是谁了,能让斧刻搬家,显然靠得不是实力。” 唐棠盯着还没熟的烤肉,说道:“是姜祁的儿子。” 青衣女子微微挑眉,“那个弱冠澡雪?” 唐棠嗯了一声。 当初在奈何海岛屿上,唐棠一眼便认出了姜望。 毕竟跟姜祁一样长得很好看,眉眼间的相似程度极高。 “他怎么跑来了垅蝉?” “找我的吧,除了我,他好像没理由来垅蝉。” “是想帮他父亲报仇?” “谁知道呢,姜祁跟我一样,不是个当爹的料儿,所以他们父子关系并没有很融洽,那小家伙现在惹出个弱冠澡雪的名头,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了?又或者有人跟他说了什么,动了别的念头?” 青衣女子却想到一些事情,犹豫道:“祁国残部?” 唐棠说道:“老侯爷和姜祁都没有想法,所以也没有跟那些人过多接触,但现在只剩姜望,确实很有可能,然而据我所知,祁国残部那些酒囊饭袋,已经自己把自己快玩没了,还有没有这个心力都不一定。” 看着老姐把烤熟的一一放在盘子里,唐棠立即捏起一片,送入口中,大呼好吃。 他嘴里含糊不清道:“等那小家伙来了,自然就清楚目的了。” 青衣女子点点头,想到山里的某个小家伙,无奈说道:“那小祖宗我快管不住了。” 唐棠看了眼山下,说道:“好像我能管住一样,或许这是上苍看我资质太高,故意给我出个难题,试问天下哪个敢跟我蹬鼻子上脸?那小玩意儿不仅敢蹬鼻子上脸,还敢骑我头上,我还得陪笑脸。” 青衣女子抿嘴一笑,说道:“这样也好,否则天下真没人能制住你。” 唐棠想着哪是能否制住自己的事,他可没有盲目到认为自己举世无敌,但再强的对手,他也会毫不犹豫出剑,可那位小祖宗,是让他连半点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反而若是把那小祖宗惹生气了,自己还得想着法子哄。 “穆阑潸。”
“嗯?”青衣女子瞥向唐棠,心想你敢直呼我大名? 唐棠郑重其事说道:“她已经长大了,身为老师,你任重而道远,要多上点心啊。” 穆阑潸挑眉道:“这句话该我对你说,我是她的老师,但你是她爹,你要比我更上心才是,别老想着躲出去。” 唐棠垮着脸说道:“我说一句,她能说三句,我能有什么办法?她终归还是更听你话一些,与其我后来者居上,不如你更奋勇上前,再接再厉。” 穆阑潸生气道:“听听,你这说得是人话?” 唐棠直接拿起一块烧肉,囫囵吞下,着急忙慌遁走,“有事回来再说!” 穆阑潸看着山下掠来的身影,颇为头疼的叹了口气,当你姐,真是委屈我了。 ...... 斧刻的具象世界里。 暴雨还在下着。 高百丈的怪物仰头嘶吼。 将得暴雨震碎,撕开星海。 姜望身悬于空,看着满地狼藉。 妖怪仅剩下一个,但他却仍然没有破境。 那个临界点始终是临界点。 能否破境,只在一刀。 姜望长吐一口气。 攥紧长夜刀。 刀芒入长夜,悄无声息。 百丈怪物大踏步而来。 每一步都仿若掀翻天地。 却在行走间忽然踉跄。 其眼睛突起,继而头颅整个炸裂。 庞大身躯轰然倒地。 掀起烟尘万丈高。 姜望目光呆滞。 他没有破境。 但能清楚感觉到破境就在眼前。 却偏偏没有破境。 差一点,在半个时辰前便是差一点,那一点始终没能跨越。 姜望现在十分难受。 就像出恭,费了很大劲,眼看着就要出来,却又来来回回,怎么都出不来。 “还在么?再来一次,最后一次!” 姜望呼喊斧刻,迟迟得不到回应。 眼看着神国力量即将消散,姜望只能先接连打破具象世界,重新站在闲倚山的山洞前,之前堆积石头的地方已然是满地碎石块。 姜望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斧刻。 显然斧刻早已远离是非之地。 但姜望也只是没有破境的那一刹那,有些无法接受,很快便平静下来。 若是按照正常方式,等他回苦檀的那一日也未见得能破境,现在仅差一线,该当知足,没有斧刻具象出来的妖怪,还有垅蝉里的妖怪,破境只是早晚的问题。 起码现在已经是提前迈出很大的一步。 此刻再接燕惊堂那一剑,姜望很自信无需再逃,甚至有把握在三刀之间抵消燕惊堂的三千烟雨。 哪怕没有直接破境,目前也已是今非昔比。 他用仅剩的一点时间回返南玉城。 姚观海驾着马车停在城外数百丈处,因夜至三更,城已宵禁,不得出入,距离太近的话,难免会被城头守卫驱离,甚至当成伪装的妖怪如临大敌。 他此前有注意到姜望飞出南玉的身影,但没来得及询问,姜望貌似很急切般眨眼消失无踪。 姚观海隐隐觉得自己又错过了比较有趣的事情,同时也很庆幸,能让姜望一脸着急,显然问题很大,遇到危险,姚观海当然要有多远躲多远,哪有往前凑的道理。 可偏偏徒弟小鱼对她公子忠心耿耿,很是担忧,姚观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才劝住不安的小鱼,而小鱼深知自家公子不会出事,可心里难免紧张,此刻也是饱受煎熬。 唯独除了吃啥也不关心的阿空自在惬意。 汝鄢青就更简单了。 她能把好看先生天下无敌挂在嘴边,哪会担心别的,她甚至还得担心好看先生的对手不要死的太惨。 汝鄢青掀窗帘抬头仰望星空,忽然说道:“有流星!快许愿!” 话音刚落,车厢猛地一震。 姚观海第一时间掀开车帘,惊愕看到车厢里大口喘气的姜望。 “你出场的方式挺别致啊。” 小鱼扶住姜望的肩膀,伸手给他擦汗,问道:“公子,出什么事了?” 姜望咧嘴笑道:“好事。” 他把汝鄢青抱在怀里,使劲揉着她的脑袋,不顾小徒弟的挣扎,顺着姚观海掀起的车帘,看了眼南玉城,说道:“现在的情况,本该再住一夜,但既然城门已关,便走吧。” 姚观海问道:“去青州府?” 姜望摇头说道:“洛水河畔。” 他有些好奇,扳指对面要杀的究竟是谁,不管是否别有目的,但能拜托自己出手,要杀的人该非弱者,反正已知满棠山在青州府,姜望也不急,他现在唯一目的是趁热打铁的破境。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家父诸葛富贵!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三十二章家父诸葛富贵!翻山越岭,临城过镇。 姜望一行在秋末抵达垅蝉月上郡。 垅蝉妖怪肆虐程度的确比苦檀高很多,但要遇见澡雪境大妖也没那么容易,甚至寻常的澡雪境已经很难让现在的姜望汲取到可观养分,所以直至垅蝉首郡的月上,姜望也没能找到破境的契机。 名为洛水的河只有月上郡存在,洛水河畔其实单指一个地方,那便是月上洛城的某一条街,河两岸屋楼鳞次栉比,高低有序,酒楼饭馆皆在,唯独没有客栈,因为这里是极为有名的勾栏烟花之地。 从街头到街尾,整整十家青楼,楼前挂满灯笼。 纵然在夜幕下,这里也亮如白昼。 姜望刚得知洛水河畔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可谓满脸错愕。 想着扳指对面的人是玩什么花样?居然挑在这种地方? 姚观海第一时间就没了踪影。 小鱼等女跟在姜望身后,看着楼前花枝招展的姑娘,小鱼面色阴沉,阿空左顾右盼,汝鄢青满是好奇,姜望稍显尴尬。 自个一人就算了,带着三个女孩子,穿梭于烟花柳巷,那是相当引人注视。 除了没长开的汝鄢青,以及看着像没长开的阿空,小鱼已然是含苞待放,又面容清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再加上姜望那张脸,此般组合,放在这里,是非常炸裂的。 有楼前姑娘试图接近,但尚有一段距离,小鱼的剑便已出鞘,吓得姑娘面色惨白,慌忙退回去。 周围见此一幕的人也是下意识远离。 但烟花柳巷最常见纨绔子弟。 有面容白净,眼眶发黑的青年男子领着几名恶仆,晃晃悠悠挡住姜望等人的去路。 他的视线落在小鱼身上,嘴角噙着一抹邪笑。 看着姜望的眼神又生出一抹极重的嫉妒。 “很面生啊,外来的?算你们撞上大运了,家父诸葛富贵,那丫头本公子要了。” 他报了家父之名,便很自然的吩咐手下人要带走小鱼。 但其实诸葛公子是有备而来,他早已目睹小鱼拔剑吓退青楼姑娘的一幕,猜到对方会点功夫,可惜很不好意思,他家的仆人也是个个一打十的好手。 何况诸葛公子最喜欢简单事情简单做,所以手下恶仆没有正面交锋的意思,直接挥手洒下一团金粉。 属实是出其不意,小鱼江湖经验仍是欠缺,直接中了招。 顿觉脑袋昏沉,脚下踉跄,险些摔倒。 姜望及时扶住她,面色一沉。 除了小鱼,三人皆是修士,哪怕汝鄢青仍未铸就黄庭,也非世俗之物能够影响,她只是捂嘴咳了几声。 因为小鱼首当其冲,见效快,诸葛公子也不觉有异,冷笑道:“会武功的小娘子,更有滋味,本公子就笑纳了。” 他看着姜望,威胁道:“若是不服,尽管反抗,但后果就是在洛水河里喂鱼了。” 周围的百姓见此一幕,都是露出又畏又怒的神情。 “诸葛善人怎么生了这么个孽子。” 有人压低声音,满脸愤慨以及某种哀痛。 诸葛富贵在洛城的能量很大,因其本身便是修士,以修士的身份行商,是非常罕有的事情,哪怕是跨境商人,护送的修士也皆是由各境青玄署指派,并非受雇于跨境商人。 但诸葛富贵为人和善,平易近人,更是降妖除魔,协助镇守府衙保护洛城,不说深受百姓爱戴,也是十分受人尊重。 他们当然是希望诸葛恶徒死掉的,但也能理解诸葛富贵,毕竟是膝下独苗,难免宠溺,从而使其屡教不改,到处仗势欺人。 而且每次出什么事,诸葛富贵都会亲自赔礼道歉,甚至好几次当众殴打自己儿子,险些将其打死。 百姓们有怨也说不出口,他们哪个没有得到过诸葛善人的帮助?而且能好生生待在洛城,也是诸葛善人降妖除魔的结果,否则很多人早就死了。 碍于诸葛富贵,洛城百姓们能做的也只有尽量躲着。 诸葛公子老神在在,“本公子向来没有耐心,所以也别试图挑战本公子的耐心,不然后果自负。” 他径直转身,扫量围观的百姓,冷冷一笑,“你们就当什么都没瞧见,若敢多嘴,便割了你们舌头。” 但预想中的畏惧或愤怒表情没有在围观百姓的脸上出现,诸葛公子隐隐觉得不对劲,刚刚皱起眉头,便觉两侧寒风呼啸,是数道身影与他擦肩而过,重重跌落数十丈开外。 他定睛一瞧,正是自己的仆人。 诸葛公子豁然转身。 阿空和汝鄢青搀扶着小鱼,姜望迈步上前,在诸葛公子转身的刹那,便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颈,将其提了起来。 在斧刻的具象世界里虽然没能破境,但常态下,姜望已完全拥有洞冥境修士的力量,可以说是洞冥巅峰以下无敌。
只是他表面仍是显得虚弱罢了。33 若非用了扳指对面的人给的六百年金丹,行至月上郡,姜望真的险些撑不住,除了想要破境,也很想再得几颗足够分量的金丹,如果能把扳指对面的人薅秃,那就更好了。 然而,来到洛城的好心情,在此刻荡然无存。 诸葛公子刚出现时,姜望没有在意。 但众目睽睽下,直接此般有恃无恐,把龌龊手段用在明面上,再看周围百姓的反应,显然此子并非第一次这么做,却能一直安然无恙,足以说明许多问题。 而且洒下的金粉能让第四境巅峰的小鱼虚弱到彻底无力的程度,显然是有针对性的,武夫在大多数时候自然要比修士好惹一些,因为武夫更常见。 哪怕每一境都有武神祠在,可也因为武夫数量多,弱小者更占据大多数,行走江湖,什么事都会做,武神祠自然不会庇护所有武夫。 但也证明着,诸葛公子有着深厚背景。 “家父......诸葛富贵!你快放开我!” 诸葛公子两腿直蹬,面部充血,绵软无力的捶打姜望手臂。 围观百姓亦是面露惊恐。 万万没想到啊。 这长得好看,貌似孱弱不堪的公子竟能直接把诸葛恶徒一手提起来,而且在洛城里,竟敢此般得罪诸葛恶徒,可他们哪怕心里暗喜,仍是不免惊慌失措。 有人没忍住上前说道:“这位公子,三思而行啊,可千万别一时冲动,惹下祸事,忍一时气,海阔天空,就算诸葛善人得知情况护着你,也拦不住诸葛......公子日后报复,等事情发生,再说什么都迟了。” 姜望挑眉,问道:“诸葛家在洛城势力很大?你说的诸葛善人是什么意思?” “诸葛老爷便是洛城的大善人,不仅时常搭棚施粥救济经历妖患的百姓,也亲自率领护卫降妖除魔,可是顶顶大好人,只是......” 他看了一眼仍被姜望掐着的诸葛公子,欲言又止。 诸葛公子也在此刻艰难求饶,“你放了我,我们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也不会事后报复你,我......我快喘不上气了......” 姜望看着他。 哪怕快喘不上气,诸葛公子眼眸里仍是充斥恶毒之色,他虽然极力在隐藏,但可惜演技太差,显然嘴上说得跟心里想得完全不一样。 “如果诸葛富贵真的是大善人,他儿子当众行恶,肆意妄为,便是疏于管教,你们因为诸葛富贵的善名,就甘愿被欺压?他并非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吧?” “可曾想到,被他欺辱的姑娘眼里,诸葛富贵是善人还是恶人?” “哪怕诸葛富贵行善是真,但他儿子行恶也是真,他坐视自己儿子祸害百姓,甚至背地里擦了不少屁股吧,他自己不管教,助涨其恶行,自然有人替他管教。” 何况诸葛公子身上萦绕着血气,毫无疑问是闹出过人命的。 若非是小鱼,若非是自己,如今是何等情况,一想便知。 姜望心头燃起杀意。 到了洛水河畔,他也没再想着低调行事。 掐住诸葛公子脖颈的手松开,然后握拳挥出,直接将其打爆。 围观百姓尽皆傻眼。 太勇了! 杀就杀了,居然把诸葛恶徒打得渣都不剩! 百姓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有人劝阻姜望离开洛城,有些人不愿得见诸葛善人悲痛的模样,或者担心自己控制不住窃喜的表情被诸葛善人瞧见,便纷纷离去,很快热闹无比的洛水河畔就变得稍显空寂。 而青楼里的客人,有些正忙活着,实是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有躲在青楼里想观望后续情况的。 姚观海是属于正忙活着的那一类。 姜望挥手驱散小鱼的不适,让阿空和汝鄢青照顾着她,自己则戴上扳指,站在洛水河畔的桥下,等待接应之人的出现。 姜望没有等太久。 有单臂抱刀的男人悄无声息来到洛水河畔的桥下。 “刚来洛城,便得罪诸葛家,你很勇哦。” 姜望侧目看去。 左臂抱刀的男人右手里捧着花生米,时不时送入口中,咯吱咯吱嚼着,他虽其貌不扬,但却给人很有气质的感觉,至于是何等气质,许是市井里混饭的? 见抱刀男人左手大拇指上戴着一模一样的扳指,姜望微微拱手,“阁下尊姓大名?” 抱刀男人抬高下巴,说道:“姓井,名三三是也。”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此刻是真情流露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三十三章此刻是真情流露“井三三?” 姜望心想,好怪的名字。 但嘴上却恭维道:“真是好名字啊。” 井三三笑道:“那是自然。” 说着,他又吃了粒花生米。 表现出的样子仿佛在吃世间最好的美食。 但真正让姜望在意的是,他无法一眼看穿此人的修为。 如果井三三是扳指对面之人的麾下,还要特意让自己帮忙,其目的就值得斟酌了,除非要杀的人是澡雪境巅峰的大物。 垅蝉自然要比苦檀强盛,甚至也比上庐强盛,但要说澡雪境巅峰的大物,哪怕比上庐多,也仍是轻易就能数得过来的。 不管扳指对面的人究竟想杀谁,显然是出乎姜望此前预料的,怪不得六百年金丹能直接拿出来,甚至许诺事后还有。 姜望思忖着,随口问道:“任务目标清楚了?” 井三三诧异道:“你都已经行动了,问我?” 姜望挑眉,“诸葛富贵?” 他真是觉得十分意外。 扳指对面要杀的人居然是诸葛富贵! 井三三点头说道:“诸葛富贵是一位澡雪境修士,但其实是倾注资源勉强破境的,这件事本身就很匪夷所思,澡雪以下就算了,澡雪境若是能用资源堆起来,那得是多么庞大的数量?否则隋国早就遍地澡雪境了。” “后续能够破除心魔劫,更足以看出诸葛富贵意志坚定,可他实是道貌岸然之辈,好事坏事他都做。” “因为明面上只做好事,洛城百姓恨的也只是他儿子,表面功夫又做得极好,而且真要说起来,像诸葛家那纨绔子弟的做派,哪哪都是,镇守府衙也没辙,实则父子俩暗地里的腌臜事令人发指。” 姜望皱眉问道:“镇守府衙对此一无所知?” 井三三吃着花生米,含糊不清道:“要么说诸葛富贵有能耐呢,不管他儿子多么肆意妄为,都能让百姓选择原谅,有些人纵然没了,诸葛富贵也能让这件事悄无声息,哪能轻易探知清楚。” 姜望看了眼井三三大拇指上的扳指,说道:“那个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井三三说道:“他自然有他的渠道,我哪里晓得?” 姜望说道:“如果诸葛富贵只是用资源堆起来的澡雪境,是因为意志坚定,运气很好的渡过心魔劫,何须让我们两个人来杀他?” 井三三说道:“诸葛富贵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他还有着另一层身份,月满西楼你应该听过吧?” 姜望面露古怪之色,说道:“月满西楼是资质差的修士抱团取暖而存在的,每一境里都有,所谓积沙成塔,数量多了,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座宗门,莫非诸葛富贵就是月满西楼的成员?” “垅蝉宗门没几座,除了各郡各城的镇守府衙,降妖除魔就靠着月满西楼,因为哪里都有他们的身影,而诸葛富贵并非月满西楼普通成员,是楼主。” 井三三凝眉说道:“月满西楼成员散布全境,真要让月满西楼动荡,以垅蝉妖怪肆虐的程度,无疑会让无数百姓因此丧命。” “除了澡雪境以上的大妖,那么多洞冥境的妖怪,是杀之不尽的,月满西楼便是降妖除魔的中坚力量,但凡生出变故,让月满西楼修士没能及时降妖,这个过程里造成的后果,是谁也无法承担的。” “所以要杀诸葛富贵,自然首先保证不出问题,面对的也不会只有诸葛富贵。” “虽然这件事青玄署就能办,但神都里某人要出手,他们理所当然成了辅助,我们两个是刀,青玄署会帮忙封锁洛城,借此稳住局面,让诸葛富贵无法联络月满西楼,后面也就没机会再闹起来。” 井三三看着姜望说道:“青玄署早就做好准备,奈何你来得是真晚,他们担心被诸葛富贵察觉,距离洛城尚远,我已经用扳指通知了,不耽误待会儿的行动。” 姜望敷衍了两句,想着扳指对面的人若是某位皇子,垅蝉青玄署必然站队明确,如果只是某些人是其麾下,神都别的皇子哪会坐视不理? 刻意把自己拽上,是想借此把自己绑在他的阵营里? 能除掉诸葛富贵,揭露其恶行,自然是很得民心的事,想杀诸葛富贵的理由是足够充分的,但笼络自己的方式属实有问题。 杀死诸葛富贵只是第一步,或者说让隋帝知晓这件事是第一步。 不然垅蝉青玄署直接辅助行事,等结束了再上报,与查明诸葛富贵真面目,请旨办案,让隋帝下旨垅蝉青玄署从旁协助相比,后者当然更稳妥。 问题是他提出来的,若无别的意外,隋帝没理由把事情交给别的皇子来办。 可不管如何,隋帝都会清楚这件事里面有姜望的身影。 隋帝又会对此有什么看法? 是那位皇子真的一无所知,还是另有原因,觉得这件事不会存在任何问题? 井三三拍掉手里的花生皮,肩扛着刀,说道:“诸葛家来人了。” ...... 洛水河畔滞留的百姓纷纷让路,更有人说着节哀的话。 诸葛富贵阴沉着脸。 身后跟随的是一众护卫。
若是往常,诸葛富贵早已开演,但现在,他却有点入不了戏,此刻皆是真情流露。 毕竟唯一的独苗苗没了。 甚至连个渣都没剩下。m. 站在诸葛公子死的位置,诸葛富贵面色更显阴沉,他环顾左右,尽量让自己和气一些,问道:“是谁做的?” 百姓们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看着诸葛善人此时的‘平静’,他们心里也不是滋味,但姜望又是做了他们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是否要将其供出来,难免犹豫。 但姜望没有让他们为难。 已彻底恢复的小鱼牵住汝鄢青的手,领着阿空站在远处,她视线里是诸葛富贵的一众护卫。 井三三扛着刀,走在姜望前面,笑嘻嘻的劳烦百姓让路。 姜望说道:“诸位还是离远些,或者直接回家,免得殃及池鱼。” 周围百姓神情复杂。 诸葛恶徒已死,除了诸葛善人,自然皆大欢喜。 但现在的情况好像要再生变故。 他们各自存着心思。 诸葛富贵看向迎面而来的姜望和井三三,眯眼说道:“是你们杀了我儿?” 井三三指着姜望,说道:“是他,不是我。” 然后他紧跟着说道:“但杀你的人会是我。” 诸葛家护卫面色骤冷,他们没说任何话。 诸葛富贵看了眼洛水河畔的百姓,依旧用和气的语态说道:“他说得也有道理,诸位先回家吧。” 井三三说道:“其实也不必,让他们当个看客,反而更好。” 诸葛富贵皱眉,此话大有深意。 “你们是谁?” 井三三笑着说道:“江湖一刀客尔。” 姜望瞥了一眼井三三,青玄署尚未围城,你这么快就让诸葛富贵生疑是几个意思? 诸葛富贵沉声说道:“你们的目标是我?” 姜望说道:“准确地说,我来洛城前,尚不清楚有你这个人,是你儿子对我的婢女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我最多教训他,但后来我杀了他,要说理由,其实也没有太多理由,唯有我愿意。” 诸葛富贵看向姜望,井三三让百姓在此观看,的确让他生出极大的怀疑,因为他不可能放过杀子的仇人,若是当着百姓的面,哪怕说得过去,也会有不妥,他怕自己‘真情流露’,再无一丝表演。 可姜望只是个洞冥境修士,井三三看着更像寻常刀客,虽然可能是有藏匿手段,但想来也不会是澡雪境巅峰的大物,姑且把井三三当做澡雪境修士,这两人也决然没本事杀自己。 他的仇家都是第一时间便解决了,绝不会留下后患,诸葛富贵想不通有谁会计划杀他,更派了两个杀不了他的人。 不管缘由为何,诸葛富贵都是第一时间朝着身后护卫点指示意,姜望注意到诸葛富贵的小动作,颇为无奈,但紧跟着便觉身侧刮起一道凉风,诸葛富贵身后的护卫瞪大眼睛,当场毙命。 井三三依旧扛着刀,仿佛什么都没做,只是咧嘴笑道:“在三爷面前,要老实一点。” 诸葛富贵眯起眼睛,突然说道:“老朽不知何时得罪两位,杀我独子,更当面杀我护卫,天理何在?” “我儿子什么样我自然清楚,没什么好说的,是为人父的我管教无方,有此下场,算是咎由自取,我早该狠下心来,打断他的腿,禁在家中,免得洛城百姓之苦。” “我诸葛富贵尚且能说一生行善,却因子糊涂,实是愧对洛城百姓,愿这暮霭之躯,仍能降妖除魔,护一城安宁,也算为我儿之过赎罪,但一事归一事,两位却还想杀我,我又岂能死在你们手里?” 百姓们闻听此言,感动涕零。 纵然诸葛富贵在教子方面有过错,但除此之外,又何谈对不起谁? 一时群情四起。 错重在诸葛公子,现已身毙,诸葛善人满是自责,也不愿再牵连无辜,却被当面杀了护卫,更有要把诸葛善人也杀死的意思,洛城百姓们不答应。 姜望面色平静。 想着月满西楼玩这一招是真的很厉害,前有李谀,现有诸葛富贵,他们又都是垅蝉和苦檀月满西楼的楼主,但要论起手段来,诸葛富贵显然更胜一筹。 这只是洛城而已,若遍及全境的月满西楼修士按照诸葛富贵这一番话传扬,问题有多严重,显而易见,哪怕后面能揭露诸葛富贵道貌岸然的嘴脸,即时存在的问题是难以抹除的。 青玄署围城当然不止是围城,真正目的是让诸葛富贵无法第一时间把命令传达给月满西楼,将隐患降到最低,镇守府衙尚有能与青玄署互通的法器,月满西楼不见得没有。 毕竟月满西楼里有着诸多大族成员,亦非苦檀能比,哪怕修行资质再差,想买几个法器还不容易? 诸葛富贵暗示护卫的动作,无疑便证实这一点。 只是杀了一个护卫,哪里能挡得住他们用法器联络月满西楼? 但姜望见井三三毫不露怯,有恃无恐的样子,想着若非白痴,便该是早有防备。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可真是厉害得很呢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三十四章我可真是厉害得很呢井三三看着诸葛富贵,咧嘴笑。 “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我让洛城百姓留此观战,你当是为了什么?是我想不到你会因此生疑?但我仍旧说出让你生疑的话,你又当是为何?” “那家伙杀你儿子的理由,别管是不是他愿意,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藏着掖着,要么你现在试试能否把消息送出洛城?” 姜望意识到什么,转眸看向城外。 “他们已经到了?” 井三三笑道:“虽然有你来迟的缘故,他们距离很远,但瞬间抵达洛城,对于青玄署镇妖使来说,哪有这么难,无非是咬咬牙,多浪费些法器符箓,现在早已悄无声息封锁洛城,在外形成禁绝之地,隔断所有法器符箓,甚至是炁。” 姜望释然。 诸葛富贵面色一沉。 青玄署镇妖使? 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以前的事情曝露了? 他做得可谓滴水不漏,而且近两年自己相对低调也没做太大的事,怎会在此刻突然曝露? 井三三话说出口,诸葛富贵自然相信,洛城已无法向外传递消息,能即时互通的法器,非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多是需要些时间,没有第一时间送出消息,青玄署在洛城外布置禁绝之地,便意味着他现在做不了别的。 神游的视野里是青玄署镇妖使们的模糊身影,哪怕看不真切,也能证实崔行令并未亲自到场,他仍有希望杀出重围。 只要踏出洛城,自然能召集全境月满西楼修士,事迹没有传扬出去,以被人‘诬陷’的理由,月满西楼自会毫不犹豫展开行动。 未到彻底败露的时候,诸葛富贵自当继续表演,有洛水河畔百姓拦着,这两人如何杀他?只要投鼠忌器,他便能轻易反杀。 虽然正面交锋,诸葛富贵也没觉得这两人能杀得了他。 但有更稳妥的手段,他何必冒险? “我实是不懂你在说什么,老朽虽未与青玄署打过交道,但协助镇守府衙降妖除魔,也该在青玄署镇妖使们耳中有些名声,拿着青玄署威胁我,说什么封锁洛城,是把洛城百姓都当做白痴么!” 听闻井三三说出青玄署三个字,百姓们的确懵了一下。 但再听诸葛富贵所言,他们幡然醒悟,诸葛善人降妖除魔,可谓神仙也,青玄署怎会围困洛城捉拿诸葛善人?而且真要如此,青玄署要拿人,何须这般麻烦? 一听就是假的! 洛水河畔再次群情四起。 姜望有些头疼,说道:“你有确凿证据能拿出来么,若是没有,就别跟他废话了,百姓信他更胜你我,哪怕他儿子被洛城百姓深恶痛绝,可他们显然不会迁怒诸葛富贵。” 井三三说道:“诸葛富贵的善名在洛城根深蒂固,想轻易推翻,的确有很大难度,但百姓们若是冲上来,我们难免畏手畏脚,所以你拦着,我来杀。” 扳指对面的人能得知诸葛富贵暗地里的事情,便证明着诸葛富贵没有真的完美隐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更何况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证据肯定是有,或拿下诸葛富贵,或直接杀了他,没有太大区别。 而且扳指对面的人也没说不能直接杀,那就是可以杀。 姜望倒也没有反驳井三三,诸葛富贵麻烦的是他的身份,是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严重后果,自身只是用资源堆起来的澡雪境,姜望是真看不上眼。 在斧刻的具象世界里,他汲取了很庞大的养分,寻常澡雪境已经可有可无,微末的养分,对现在的姜望来说,跟没有一样,没必要浪费力气。 他也没想真的帮扳指对面之人做事,此刻甚至想着,破境澡雪巅峰的契机是否能从井三三身上得到? 看到井三三径直朝着诸葛富贵走去。 姜望向小鱼三女招招手,拦住百姓的事,自然也无需亲自来。 阿空甩出了大镰刀,刚要上前的百姓惊慌后退,小鱼紧跟着斩出一剑,目标是地面,武夫的强横力道直接把洛水河畔的石板路轰出一道宽两丈的沟壑,普通人可没本事跳过去。 小鱼拽着汝鄢青,阿空冲在前,在不伤及百姓的同时,把他们拦在街道两头,但诸葛家护卫突然杀出,小鱼当即把汝鄢青扔给阿空,让她继续拦截百姓,自己则提剑杀向诸葛家护卫。 此般场景,自然很难第一时间把百姓都拦住,但也鲜少有百姓敢往前冲,井三三趁势疾奔,舞着手里的刀,直袭诸葛富贵面门。 姜望搬出藤椅,就躺在街上。 仿若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纵然百姓被拦,诸葛富贵也未动声色,他本来也没有完全指望这些,只要依旧占据地利人和便够了。 相比于姜望,诸葛富贵自然更在意无法看出深浅的井三三。 而且据他所知,青玄署里也没有这号人物。 想到围城的镇妖使,再看此二人仅带着三个小姑娘直接与他正面交锋,怎么都透着一股怪异,正确的方法,该是布置禁绝之地,向洛城百姓揭露他的罪行,镇妖使们随后群起而攻之。 但城外镇妖使显然没有半点想行动的意思。 他意识到这里面可能有别的问题。 眼见井三三疾奔而至,诸葛富贵也没有让手下护卫先行试探一番的想法,井三三许是修为不俗,但那个相貌不俗的竟在此时惬意躺在藤椅上,想来是身份上有异。
井三三只是他的护卫,真正的头儿是姜望。 毕竟他能清楚看穿姜望的修为,如果井三三身份更高,姜望又怎么敢躺在藤椅上看戏呢? 那么井三三的死活也就无需在意了,没了井三三,姜望便可以任意拿捏,也能从其口中探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念及此,诸葛富贵挥袖间,手里便多了一把剑,直接是毫无保留。 想着井三三纵有隐藏修为,能侥幸活命,也必然重伤。 但井三三奔行途中只是随意舞了下刀,诸葛富贵全力以赴的剑势便瞬间土崩瓦解。 诸葛富贵刚刚反应过来,便已被刀架在脖颈上。 井三三呵呵说道:“你可真弱啊,没有资质就别妄想,整那么多资源堆起来,简直浪费,原想着你能让三爷我活动活动筋骨,还真是让我想多了。” 姜望眯眼。 看来扳指对面的那位皇子殿下纯粹是想借诸葛富贵这件事绑住自己,要说诸葛富贵难缠,但只要出其不意,有青玄署辅助,封锁洛城,井三三随随便便就能把诸葛家杀穿,何必特意让自己帮忙。 有了这件事,别管他是否真的帮扳指对面之人做事,旁人理所当然都会这么认为,毕竟诸葛富贵一事尚算隐秘,那位皇子要出手,自当要用心腹。 诸葛富贵傻了眼。 他已经很谨慎了,直接就毫无保留,全力出剑,哪成想对面是个怪物? 虽然他的修为是资源堆起来的,但可不是一般的资源,否则以他的资质想破入澡雪,耗光两个境的资源都够呛,月满西楼势力再广,财势再雄厚,也没本事倾尽一境资源,遑论两个境以上。 资质高的不需要,至多在特殊情况提升破境概率,资质差的要举半国之资源才能做到稳妥,疯了么?除了底蕴深厚到令人发指的望族或者宗门以及神都,剩下的哪有机会甚至有能耐得到这么多资源? 而且是把这些资源用在不堪大用的废柴身上。 诸葛富贵是以大量资源辅助一门妖术才得以破境澡雪的,甚至为完成这件事,借着降妖除魔之举,可是献祭了多个村落。 若非垅蝉妖怪肆虐,偶有妖患发生,月满西楼修士又遍布全境,能以此遮掩,他想瞒天过海,可比飞升都难。 因为妖术的缘故,他其实根本没有经历心魔劫,不然意志再坚定,以此般方式破入澡雪,也绝无生还可能。 他是没有真性的澡雪境修士,那意味着他毕生也只能停在澡雪境,甚至要稳住现有的修为不跌都相当不易,想要再获得更强的力量,唯有化妖一条路可走。 虽然有这些颇为致命的弊端,但他也能比寻常正经的澡雪境修士强得多,却在井三三面前败得此般彻底,他一时无法接受。 “你究竟是何人!?” 在诸葛富贵想来,青玄署里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崔行令,毫无疑问,井三三并非青玄署镇妖使,是来自别的势力。 而且能让青玄署镇妖使们协助行事,在别的境,例如苦檀剑阁这般大宗是没什么奇怪的,但垅蝉却不然,满棠山是什么情况人尽皆知,莫说不会找青玄署帮忙,青玄署也断然不会帮。 乌啼城更是彰显神秘,仿佛超脱世外一般,跟青玄署以及垅蝉所有宗门都牵扯极浅,再一个便是鱼渊学府,但两者除了每年祭贤,鲜少有别的行动需要通力合作。 除此之外,没有哪方势力可以让青玄署甘居人下。 垅蝉是没有骁菓军驻扎的,因四面都是隋境,不见外敌。 想到这里,诸葛富贵有些胆颤心惊。 因为除了神都,他想不到别的可能。 哪怕他是垅蝉月满西楼的楼主,但诸葛家的势力仅限于洛城,也不是什么大族,月满西楼楼主的位置是能者居之,他能带领月满西楼更好,而且修为也是最高的,理所当然便是楼主。 在神都眼里,他是个啥? 他啥也不是。 能被神都瞧在眼里,自然是极好的事情,反过来也是极其糟糕的事情。 那意味着诸葛富贵再难翻身。 他不仅苦笑想着,能让神都出面,自己可真是厉害得很呢。 但要束手就擒,他绝不甘心。 因为他很清楚,哪怕束手就擒,也难逃一死。 倒不如孤注一掷,用洛城献祭,至少也能找一堆陪葬的。 从他打算以妖术寻求破境的那一日开始,便有想到最坏的结果,自然不会毫无准备,现在洛城是他的樊笼,也是他的一大杀器。 看到诸葛富贵从惊恐再转为平静的面容,井三三笑着说道:“是有藏着什么底牌吧?” “从来洛城的时候我便很清楚,用资源堆起来的澡雪境,杀起来就如碾死蚂蚁,我有自信瞬间结果你,甚至摧毁整个诸葛家,可毕竟存着隐患,万一你有机会把命令传给月满西楼呢?” “青玄署的出现只是确保万无一失,而洛城里有我在,你便什么都做不了。” 他瞬时挥刀,斩向诸葛富贵的头颅!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借一步说话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三十五章借一步说话姜望在藤椅上微微起身,后又很快躺了回去。 刚刚一瞬,他有些期待诸葛富贵所谓的底牌,但不管是叫住井三三还是出手拦截,都没有把目标直接放在井三三身上来得稳妥,万一诸葛富贵的底牌差强人意,便实属浪费时间了。 井三三的刀离诸葛富贵很近,原本就架在他脖颈处,只是井三三没有直接抹刀,而是挥刀,所以诸葛富贵仍是做出一些动作,他想着井三三前面刚落下的话,不禁冷笑。 时值此刻,他也无需再装,煞气席卷而出,洛水河畔上空血海翻滚,周围百姓连一息都难以承受,顿觉呼吸困难,仿佛身子被掏空,但恰逢这转瞬之间,井三三的刀趋势丝毫不减。 在诸葛富贵惊恐的眼神里,长刀猛地挥落,血海乍破,他也只觉脖颈一凉。 “说了你什么都做不了便什么都做不了,想献祭洛城?你真是想多了。” 诸葛富贵难以置信看着井三三,血海一出,整个洛城都将陷落,而且他早就有在洛城布置血阵,以备不时之需,所以才能一触而发。 碍于城外禁绝之地,血阵纵然不复巅峰力量,但只要身在阵中,他坚信,哪怕是崔行令也无法安然无恙。 可......翻滚的血海竟被井三三一刀斩破。 这到底是哪来的怪物?! 诸葛富贵抱着此般疑问,身躯轰然倒下,断绝生息。 “啪啪啪......”躺椅上的姜望鼓掌说道:“前辈神勇,莫非是澡雪境巅峰的高手?” 井三三回眸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转而拽住正与诸葛家护卫周旋的小鱼,将其甩向姜望,紧跟着再次挥刀,三下五除二,就灭了诸葛家一众护卫。33 他抬眸看向洛水河畔街头驻足面露惊慌之色的镇守府衙役,沉声说道:“封诸葛!” 诸葛富贵死前造就的血海翻滚,让他们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所谓诸葛善人是什么成分,已是昭然若揭,镇守府衙没有迟疑,相互搀扶着,铆足力气朝诸葛家府邸而去。 与此同时,城外有数十道身影掠来,是青玄署镇妖使齐齐跟上镇守府衙役,免得诸葛家尚有反抗能力。 有挂着三品腰牌的镇妖使看了姜望一眼,然后朝着井三三揖手。 井三三只是点点头,那位三品镇妖使便开始向百姓们揭露诸葛富贵的罪行。 姜望拍了拍小鱼的手,让她照看好汝鄢青,微笑看着正走来的井三三,说道:“前辈,我有一事相求,可否借一步说话?” 井三三挑眉,虽然姜望看似很客气,但眼神里却透出一些别的东西。 他没说什么,径直飞出洛城。 姜望收起藤椅,嘱咐小鱼两句,也行炁浮空而去。 当然,他飞得很慢,哪怕常态下也具备洞冥巅峰以下无敌的力量,可毕竟身子虚,很难持久。 某座青楼里,姚观海趴在窗前,想着这次总算没错过好戏。 好戏当然是要赏,没必要参与。 但看着井三三和姜望飞出洛城的身影,显然还有更好的一场戏,只是姚观海下意识觉得这场戏不看更好。 ...... 井三三在城外数十丈处落地,抬头默默看着气质飘然慢悠悠浮空跨越城墙的姜望,他眼眉微挑,这家伙装什么呢? 姜望朝着井三三微微一笑,径直降落。 等会儿的画面是否被瞧见,姜望倒是不在意,只是想找个能放得开手脚的地方。 按他的猜想,垅蝉青玄署是明确站队扳指对面那位皇子的,甚至可能已经了解自己的身份,有那位皇子的缘故,青玄署定然不会在意他未上报便跨境的行为,但跟井三三打起来的话,后续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只要能在此刻破境澡雪巅峰,这些问题也就不是问题,届时垅蝉境内能打得过他的就寥寥无几。 “你究竟要说什么?” 井三三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了花生米,咯吱咯吱嚼着。 姜望说道:“前辈对那个人忠心耿耿?” 井三三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姜望笑着说道:“我就开门见山了,之所以来到洛水河畔,其实是为了那个人许诺的金丹,我可没打算帮他做事,所以咱们不是一路的。” 井三三表情怪异,说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望颇为诧异,此人反应不太对啊。 他摆出凶狠模样,说道:“我想杀你。” 井三三惊讶道:“你跟那家伙有仇?他找了个仇家帮自己做事?” 姜望说道:“你想怎么理解都行,总之你要死在这里了,不想死的话,可以尽情反抗。” 井三三忽然笑道:“真有意思。”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其实我也是假意帮他做事,尤其是得知诸葛富贵的一些情况,最多顺手而为罢了,只是咱俩最开始的目的不一样,我跟他没什么旧怨。”
姜望:“???” 不是...... 你有病吧? 想着井三三轻描淡写除掉诸葛富贵的画面,若是为保命故意这么说的可能性很低,所以扳指对面的人是啥情况?也是想笼络井三三,直接一石二鸟? 话虽如此,姜望仍是满脸狐疑。 “我此前可是对诸葛富贵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你却能有些了解,甚至青玄署的三品镇妖使都对你很客气,无论怎么看,你在他麾下都非寻常地位吧?想用假意帮他做事这种话来糊弄我?” 井三三微笑说道:“青玄署三品镇妖使对我的态度,更多源于我的身份,并不仅在于扳指对面的人,是我打破砂锅问到底,所以才了解一些诸葛富贵的事情,想来你没有过多询问吧?” 姜望挑眉道:“你什么身份?” 井三三说道:“那你可管不着。” 姜望说道:“你是乌啼城的?” 井三三讶然地吃了粒花生米。 姜望说道:“虽然有些事我没问,但扳指对面的人提及过乌啼城,能让青玄署三品镇妖使客客气气,抛开修为,你在乌啼城的身份不低吧。” 井三三说道:“那我就很好奇了,他没有向我提及你的身份,只说你修为很深,而且并非垅蝉人,阁下又是什么身份?” 姜望微笑说道:“你管不着。” 井三三摇头说道:“回怼的倒是挺快。” 姜望取出长夜刀,正经说道:“其实我刚才是故意试探,想看看你是否真心效力,没想到轻而易举就探出马脚,所以你死定了。” 井三三:“......” 姜望:“......” 两人大眼瞪小眼。 井三三挠头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想杀我,与扳指对面的人根本毫无干系?” 姜望说道:“你不信?” 井三三说道:“我信你个鬼。” 姜望无奈说道:“好吧,我就是想杀你。” 井三三问道:“理由呢?” 姜望说道:“不需要理由,我就好杀人。” 井三三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 他至今无论怎么看,姜望都只是普通的洞冥境,那么想来确实是有些能耐,他倒是不会特别顾忌,是因为很有自信,在垅蝉能打赢他的可没几个。 见井三三沉默,姜望也不再废话,免得又惹出别的话题,主动发起攻势。 井三三后退一步,避开姜望的刀,吃了粒花生米,说道:“你真想杀我?” 姜望郑重说道:“比啥都真。” 井三三摇头说道:“倒霉孩子。” 他拔刀出鞘,势大力沉。 姜望面露一丝喜色,举刀迎击。 然后便是难以置信的力道传递回来,姜望闷哼一声,径直飞了出去。 井三三很意外,“你真的只是洞冥境?这么弱?” 看着姜望躺地上半晌没起来。 井三三挠了挠头,“不会死了吧?” 姜望当然没有死。 是神国力量涌现瞬间获得的养分,让他震惊到失语。 所以说,井三三真是澡雪境巅峰的大物? 否则怎么会有此般大量的养分涌现? 神国里已经掀起风暴。 一座又一座山拔地而起。 趴在荒漠里的蠃颙惊慌失措,玩命狂奔,险些被拔地而起的一座山撞飞。 荒漠里呈现新的河流,生命气息疯涨,花花草草拱出青芽,茁壮成长,夜游神的神像散发异彩,两类真性也在混沌里闪烁夺目光辉。 姜望难以自禁,破境了! 终于破境了! 澡雪境巅峰! 强大到令他窒息的力量在神国里肆虐,但其间生物却仿佛得到洗礼,沐浴着神辉,相当惬意。 夜游神悄然苏醒。 姜望念头微动,被他放在有鳞镇神祇身上属于夜游神的金丹也在第一时间回归神国。 夜游神此刻熠熠生辉,俨然彰显出神明的姿态。 黑色大鹏遨游神国,众生跪伏。 “本神又回来了!” “回就回呗,喊个屁!” 夜游神面色一滞,苦闷道:“许久没见,你还是这么让人讨厌。” 但很快祂就震惊说道:“我到底睡了多久?你怎么就突破澡雪巅峰了?” 姜望惆怅道:“眼睛一睁一闭,已是千年岁月。” 夜游神耷拉着脸,说道:“你是觉得我傻,还是觉得你自己很废?真是已过千年,你才破入澡雪巅峰,那你也太弱了吧。” 姜望顿时语塞。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三十六章 澡雪境巅峰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三十六章澡雪境巅峰“别废话了,好不容易醒来,道行也增涨了吧,赶紧再休养生息去吧,我现在很忙的。” 夜游神看了眼外面正蹲在姜望旁边用花生米砸他脸的井三三,嗤笑一声,赶忙遁入神像果位里。 祂道行的确涨了很多,刚刚醒来,确实需要稳固稳固。 “咋的,被我一招打抑郁了?” 见姜望尚有呼吸,却毫不动弹,井三三好笑说道:“明明没什么本事,非叫嚣着杀我,你给我都整不会了。” 姜望蓦然睁眼。 破境澡雪巅峰与以往大不相同,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外露,表面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强大的力量尽数凝聚在神国里,寿元也有了很大的回溯。 扳指对面之人许诺的六百年金丹也就可有可无,除非他真能拿出千年金丹。 但姜望想着后续金丹大概率是拿不到了。 不管井三三是否为那位皇子的麾下,刚刚那一刀的碰撞,便已经被洛城里的镇妖使注意,虽然可以解释为切磋,可也要看井三三的态度。 而且姜望没有打算就此止战。 刚破境澡雪巅峰,怎么也得打一架,看看目前在同境里是哪个层面。 姜望甚至颇有些飘飘然想着,同为澡雪境巅峰的剑神前辈是隋国最厉害的十人之一,自己纵然不及剑神,排在全隋三十内甚至二十内总该很正常吧? 他倒是没有直接认为自己是十列大物之下最拔尖的,毕竟所谓十列大物并非只有十人,稍微妄想一下就行,可别自己把自己捧太高,结果被人疯狂打脸。 斧刻曾言,垅蝉境内至少有两人能赢祂。 其一是唐棠。 姜望猜想第二位很大可能是乌啼城那位神秘城主。 除非井三三就是乌啼城主,不然他自认打赢的希望还是有的。 具体事实怎样,便只有打过才知道了。 姜望没有起再让井三三生出杀意的念头,其一是麻烦,其二是此次神国升华让汲取养分的方式出现了新的变化。 抛开极致损耗后可以无条件汲取养分这件事,只要在神国力量涌现后斩出全力的一刀,就能再汲取一次养分,但只有第一刀才行,后面再出刀便依旧需要杀意为条件,前提是对手能抗得住他全力一刀不死。 姜望对井三三是有信心的,而且现已破境,哪怕得不到养分,他也觉得没太大所谓。 此般变化的用处,就看对手是什么人,有没有能抗住他全力一刀的本事,只要没有当场毙命,多喘两口气再死,养分依旧能涌入神国。 这也意味着,非必要不可滥用,否则一刀死一个,半点养分没有的话,他可就成了外人眼里嗜杀成性的大魔头了。 同是澡雪境巅峰,井三三怎么也不至于会被一刀毙命,只要剩口气,姜望便可以借助神国救活他,所以倒也无需担心。 姜望翻身而起,提刀面向井三三,说道:“阁下这一刀,确是非同凡响,但这样才有意思,免得轻松就杀了你,显得无趣。” 井三三吃了粒花生米,眯眼说道:“你刚才是装的?现在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的确不像硬撑。” 姜望朗声道:“接我一刀便知!” 刀出,寒芒直刺长夜,如天上银河爆泻,滚滚而来,分裂天际。 洛城因此风雨飘摇,剧烈震颤。 井三三咧嘴笑道:“原来是个澡雪巅峰,没想到啊,你是哪个装年轻的老怪物?还是镇守苦檀磐门那个姓何的郎将?但我虽没见过他,只是听闻里,那个何郎将可没有你这般好看。”m. 年纪轻轻能破入澡雪境巅峰的存在,别说隋国,算上西覃,整个天下,都是极为罕见的,要知道,被誉为大隋当代年轻一辈最强者的韩偃,都尚未真正跨入澡雪境巅峰的门槛。 真要说一个,也就只是在磐门第一次展露头角,与西覃位列第十的陆司首一战的何郎将问鼎此境。 至少不惑及以下年龄的修士里面,有认知的,目前仅是何郎将一人。 是否有被隐藏的妖孽尚未可知,毕竟在此之前,也没几个清楚隋国有何郎将这个人物。 就像生而知之,惫懒不勤修行的何郎将,仿佛没有任何瓶颈,破境如同喝水般简单。 这放在哪里,都是足够炸裂的事情。 在未真正成长起来前,将其隐藏,是再正常不过的,虽然神都里有盛传何郎将之名,但多是以为国师编撰,是为督促韩偃修行,哪里晓得真有这样一个人。 外界就更无从得知了。 直至何郎将在磐门一战成名。 广为人知。 相比于此,同样在磐门出名的弱冠澡雪姜先生,就弱了不止一筹。 但抛开何郎将的事迹,弱冠澡雪自然也是前无古人的炸裂。 现在又冒出一位看似比何郎将更年轻的澡雪巅峰,井三三理所当然会怀疑是哪个老怪物伪装的,毕竟这更容易接受。 看着长夜里银河倒灌,井三三也未托大,认真回击。 有朝霞在夜幕里生出,仿若巨大的幕布,试图装下银河。 两番景象一上一下,颇为绮丽。
狂风呼啸着,让洛城如是大厦将倾。 洛水河畔的三品镇妖使早就想出城查探究竟,但城外气息十分恐怖,若非禁绝之地也能隔断外界的炁入城,能稍作抵挡,只是一瞬,洛城就将被夷为平地。 姜望和井三三当然都没有毁掉洛城的念头,所以力量集中在一块,可饶是如此,只是控制到极微弱的余威也差点掀翻洛城。 两人周身十丈内,触之即死。 是两者力量汇聚之地,哪怕同是澡雪境巅峰修士,也休想轻易介入十丈范围。 井三三面色凝重。 真正接触方知,姜望这一刀实属强悍,该是晋入澡雪境巅峰多年才能施展出来的力量,是老怪物伪装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可惜井三三对某些事某些人了解不够,一时也想不到哪个老怪物符合。 姜望则是面露喜色。 他全力施展的一刀,井三三真的抗住了。 大量养分正在分庭抗礼间涌入神国。 事实也如姜望此前猜测,破入澡雪境巅峰后,所需养分就更夸张了,明明是很庞大的养分,却没有让他修为增强多少,要再破境澡雪之上,或者真正挤入隋国十列之位,仍是任重而道远。 除此之外,对于井三三的实力,姜望也感到很诧异。 因为井三三不仅是抗住了他全力一刀,甚至形成拉锯战,若非大量养分涌来,姜望险些败退。 难不成井三三真的是那位乌啼城城主? 是伪装身份接近的扳指对面之人? 未破境前,姜望全力以赴也能与寻常澡雪巅峰修士过招,在借着斧刻把澡雪境修为提升至临界点的他,虽然没把握正面打赢燕惊堂,可当时落入苦檀青玄署外的三千烟雨,尚敢说三刀可破。 哪怕没有明确燕惊堂的修为,毕竟是隔着一境出剑,力量有很大衰弱,但就此时井三三的表现,毫无疑问是要比燕惊堂更强大,是与剑神同一层面的? 要么弱于剑神,未入隋国最强十列,要么也是像唐棠那样因特别的缘故,或者干脆拒绝排入十列。 但不管井三三是何等身份,姜望更相信他是弱于剑神的。 姜望没有盲目到因为破境就把剑神也不放在眼里,他知道自己仍是不及剑神的,那么能与他势均力敌,甚至能稍微占点上风的井三三,只能说并非寻常澡雪境巅峰。 那么这一刀也没办法让姜望明确自己处在澡雪境巅峰的哪个层面。 他只能用燕惊堂为基础来推算。 作为上庐境最强者,燕惊堂在同境里显然并非弱者,那么姜望也理应比多数澡雪境巅峰要强一些。 再斩第二刀已没有养分,因为至今井三三也没有对他生出杀意,但姜望仍是斩出了第二刀,想着直接把力量耗尽,再最后汲取一回养分,顺便看看极限状态下,能否打赢井三三。 姜望脚尖一点,直朝井三三掠去,毫无保留的再斩出第三刀。 他终究不具备无穷无尽的力量,每一刀都全力以赴,自然消耗也会很大,若非真的陷入绝境,哪个打架会这么打?丝毫不留后路,把自身力量尽数榨干,那就等同于以命换命。 若是敌人够强,便是以命换伤,如果力量相差悬殊,那无疑就是慷慨赴死了。 所以井三三很懵。 这种情形,要说姜望想杀他是假的,怕是没人信。 这是真的不顾一切的想杀他啊。 他同意帮扳指对面的人杀死诸葛富贵,确如他所言,是另有目的,并非是扳指对面之人麾下,姜望是半点没信,还是故意试探,其实姜望才是那人麾下? 可就算如此,也没道理直接痛下杀手吧,就不想着再笼络笼络? 让井三三犹豫的是,姜望的行为毫无疑问是要杀他,但又没有半点杀意,导致他拿捏不定姜望到底在想什么。 井三三尚有余力未出,自信姜望杀不了他。 但事已至此,他也要全力反击。 可他们都忽视了一点。 两位澡雪境巅峰的大物,哪怕把力量集中在十丈范围里,微弱溢散的余威持续溅射的情况下,也足以毁掉附近的洛城,甚至延伸到更大的范围。 若非方圆百里毫无人烟,澡雪境巅峰及以上大物交锋都会点到即止,或者直接不战,这更是世间默认的规矩。 如非势均力敌很难轻易分出胜负,百里之距便是正好,不然全力交手的话,哪怕再是压缩范围,时间一长,莫说百里,直接万里无踪,泯灭一切生命迹象。 隋覃之战难以管制,但两国境内对此自然严苛。 若无半点管束,别等敌国扬戈,境内大物无所顾忌的全力一战,就直接自己灭朝了。 澡雪境巅峰修士尚好,没有完全禁止战斗,只是要懂得把握分寸,澡雪之上的大物,若非特殊情况,是不会动手的。 所以在姜望准备斩出彻底耗尽力量的最后一刀,井三三也全力出手回击时,夜空里忽生剑鸣,两者即将相撞的力量径直崩散。 他们皆是闷哼一声,接连倒退数步。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乌啼城的副城主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三十七章乌啼城的副城主姜望压下翻涌的气血,颇有些气恼,眼看着就要到了能汲取养分的临界点,蓦然被人打断,等于白搭了,但气恼只在心里,因为能如此随意做到这件事的人,会比他和井三三都更强。 想到那声剑鸣,姜望便清楚来者是谁。 满棠山山主唐棠。 唐棠自诩剑仙,他的剑自然非同凡响。 但姜望环顾一圈,却没发现唐棠的身影。 很显然,那声剑鸣是从满棠山而起的,唐棠并未亲至。 这更彰显唐棠的强大。 经他此前打探,青州府距离月上郡有四万里,再加上满棠山和洛城的距离,那怎么也得四万多里,相隔这么远的一声剑鸣,就把他和井三三全力的一刀瞬间瓦解,那无疑是相当恐怖的事情。 井三三意识到什么,颇有歉意地朝着某个方向拱拱手,“差点没刹住,伤及无辜,下次不会了。” 唐棠只是屈指弹剑,没有想说话的意思,他此刻在满棠山脚下,一脸郁闷。 待在这里,自然是为躲那个小祖宗。 想他堂堂剑仙,大半夜蹲在山脚,孤苦伶仃,何其悲哀。 但相比于此,他更惊讶的是,在斧刻搬家的时候,他所见姜望远不及现在,怎么就突然破入澡雪境巅峰了? 弱冠澡雪,第二年就入巅峰,那跟弱冠之年便入澡雪巅峰有什么区别? 虽然何辅麝破境澡雪巅峰时年纪并没有很小,但因为他一直懈怠修行,若是刻苦的话,现在年纪的何辅麝不能说没有希望打破桎梏。 澡雪之上的境界别说对于世人,哪怕对已经处在这个境界的人而言依旧是不可捉摸的,所以没人敢说何辅麝仍能毫无瓶颈的再往上随便突破。 此时此刻,再说姜望与何辅麝谁的资质更高,就无法定论了。 或者说,这两人已经不是资质高低的问题。 是在持续打破固有认知。 换句话说,简直不是人。 当然,唐棠的资质也是极其夸张的,可他既没有弱冠澡雪,破境澡雪巅峰也比何辅麝晚两年,除非这两人能比唐棠当年更快打破桎梏,跨入澡雪之上。 曾经有在百日筑基里飞速前行,有在洞冥里接连破境,很快问鼎澡雪的人物,古往今来,自然能道出很多人,可这些人在面临更高桎梏的时候,却停滞一生不得其门而入。 所以澡雪境巅峰修士固然少,但每一境里怎么都有几个,纵观整个人间,便也不能说特别稀少,唯独澡雪之上的大物,方是一双手就数得过来。 那就不是一国十列,而是人间十列。 别的不说,姜望和何辅麝的确是年轻一辈里目前最有希望打破桎梏的。 相比姜望现在的年纪和修为,历史上澡雪境以前修行速度极快的那些人依旧差得远,是御剑飞行都赶不上的。 何辅麝暂且不提,唐棠很怀疑姜望到底是不是姜祁的儿子,自小就被严加看护体弱多病随时会死的小家伙,居然在短短一年里就达到了别人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难以问鼎的境界。 莫非是资质极高又极其刻苦,没日没夜的修行,不给自己半点喘息的时间? 唐棠虽有关注姜望,但并未一直注意着,姜望此刻澡雪巅峰的修为,让他颇为惊讶,甚至到有些震惊的程度。 他咂摸咂摸嘴,抬眸看到有道身影从山上掠来,顿时面色一变,眨眼就回到了山巅青丝阁外,正在擦脸准备休息的穆阑潸扭头看见阁外的唐棠,无奈说道:“你俩可真行,玩躲猫猫呢,一会儿她跑山上来,一会儿你跑山下去,等被她逮到的时候,怕是已经气得火冒三丈,你更招架不住,何必呢。” 唐棠尴尬道:“躲一时是一时嘛,她找我准没好事。” “以前还有程颜能挡着,那家伙这么久也不回来,气煞吾也。” 远在苦檀的程颜打了个喷嚏。 穆阑潸问道:“洛城那边是谁在打架?” 唐棠说道:“姜望呗,另一个是乌啼城的。” 闻得乌啼城之名,穆阑潸看了一眼洛城,皱眉说道:“当初山月便是输给了乌啼城一个叫张瑶的姑娘,回来就闭关,险些剑心蒙尘,垅蝉年轻一辈里,该是没有能胜山月的,现在又冒出个澡雪巅峰,乌啼城的力量当真匪夷所思。” 唐棠说道:“乌啼城许是有独特的修行法门,出现在洛城的井三三与柳翩一样,皆是没有铸就黄庭,如此就能判断,柳翩也是乌啼城的,那个跟乌啼城主一样神秘的乌啼剑首很大概率就是柳翩。” 穆阑潸说道:“柳翩是没有隐瞒,但在此之前,的确没有听闻第二个未曾铸就黄庭的澡雪修士,出现在洛城的那位,修为够高,旁人看不出也很难怀疑什么,能一眼明晰的只有你和乌啼城的人。” “青玄署想找到柳翩的步伐虽迟缓却从未彻底放弃,他们若能低声下气来求你,甚至只是正常询问,也早已得知线索,可惜他们永远不会这么做。” 唐棠微笑说道:“其实他们真要来问我,我也未必会给他们答案,我很好奇,青玄署究竟对乌啼城有多少了解,能肯定的是,青玄署被乌啼城骗得很惨。”
穆阑潸意外道:“你是清楚乌啼城主的身份?” 唐棠说道:“具体的身份不太清楚,但我的确认识他,而且他在图谋一件很大的事,更敢直接建立一座城,与青玄署直面接触,甚至没出半点纰漏,我还真是有点佩服他。” 穆阑潸说道:“据闻乌啼城现在是由副城主掌管着,在当初乌啼城明确有一位副城主的时候,便是一场意外,好像是刚当上副城主的那个女人做了一些事,差点把乌啼城的神秘面纱给揭开,好在事件很快平息,只让外人知晓乌啼城里多了位副城主。” “在那之后不久,柳翩的身影就出现在垅蝉,我很怀疑,柳翩是跟着那位副城主来到乌啼城的,而非一开始就是乌啼城的人,甚至现在的乌啼城被夺权了也说不定。” 唐棠思忖道:“乌啼城主没在乌啼城我是知晓的,但并未被夺权,而那位副城主确实来历不明,在她出现之前,我神游乌啼城,没有太大阻碍。” “神都里自然也有人能探知乌啼城,只要证实乌啼城没什么问题,那么此城有制定什么规矩,神都也不会太在意,想来后面没有再观望过,否则神都就会清楚乌啼城跟以前不一样了。” 穆阑潸好奇问道:“哪里不一样?” 唐棠说道:“在那位副城主来了之后,我再神游乌啼城,却只能看到一层迷雾,乌啼城被彻底遮掩了,甚至能屏蔽我的视线,如果神都发现这个问题,有些人定然坐不住。” 穆阑潸惊讶说道:“乌啼城副城主是神阙修士?” 唐棠眯眼说道:“未必,但她肯定有着极特殊的本领,我想这也是乌啼城主愿意给她副城主之位,甚至让她直接代管的原因。” 穆阑潸说道:“按你的性格,在神游后的第一时间便该往乌啼城走一趟吧,你不仅没去,甚至直到现在才告诉我这件事,我可不信你是因为忌惮她。” 唐棠笑着说道:“那是乌啼城的事,与我何干,何况乌啼城主有请我帮忙,要瞒着乌啼城现状,只要乌啼城没出什么变故,神都就不会想起查探,唐某自当是信守承诺之辈,所以也就瞒着老姐。” 穆阑潸问道:“那为何现在说起这事?” 唐棠说道:“其一是乌啼城又有人走出来,而且貌似是想做些什么,其二,洛城的情况老姐也能看得清楚,只是刚开始没有看,仅是感知到那里有人打架,后面才看了一眼,以前你没提过乌啼城,我也很难主动提及,此刻开了头,我就没控制住。” 穆阑潸无语。 重点是没控制住吧,想说已经很久了吧? 你可真是信守承诺的人呢。 没机会的确不说,有机会就嘚吧嘚全说出来。 唐棠自是清楚穆阑潸在想什么,笑着说道:“反正老姐又不会到处说,而我说了之后,这件事就可以抛之脑后,也就不会再说第二遍。” “我其实比较在意的是,井三三的出现,或者说想要做的事情,是乌啼城主的意思,还是那位副城主的意思,这两者有着很大区别,如果副城主有她自己的目的,乌啼城后面想继续维持现状就难了。” 穆阑潸点点头,乌啼城真要生出什么变故,那唐棠说与不说的确无关紧要,何况现在只是告诉她一人,且不论唐棠的嘴巴严不严,什么话在什么时候该说,他自然很清楚。 就好比那个小祖宗的事情,唐棠瞒到现在也没打算说。 ...... 月上郡洛城之外。 看着疾掠而至的三品镇妖使,姜望微微喘了口气。 耗尽所有力量的一刀在将出之际被唐棠一声剑鸣崩散,纵使没有真正斩出去,但也有大部分直接流逝,他看了井三三一眼,对方若是向镇妖使说出什么,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杀出去了。 只是没等三品镇妖使开口,远处便有一道身影破空而至。 镇妖使当即行礼道:“参见行令大人。” 崔平碌,垅蝉青玄署行令,同是澡雪境,却比刘玄命强大许多,姜望所见澡雪境修士里,不算澡雪巅峰,崔平碌该是他见过修为最深的,要比李浮生都稍微高上半筹。 以姜望目前的状态,还真不一定能拿得下他。 井三三吃着花生米,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崔平碌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姜望,说道:“二位在洛城外大打出手,险些酿成大祸,可否告知缘由?” 井三三他是认识的,青玄署终究是与乌啼城有接触的,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姜望,虽然很陌生,可凭借那张脸,他也能猜出姜望的身份。 隋国各境里有关苦檀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其实知之甚少,甚至很多人都觉得是假的。 哪怕这件事是从国师口中传出来的,但除了各境大物,又有几人亲眼所见? 他们认为国师这件事也是假的,是国师大人不计较,才没有揭露谣言。 现在一见,的确很假,因为苦檀姜先生分明是澡雪境巅峰!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不会不想给吧?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三十八章你不会不想给吧?接到围剿诸葛富贵的命令时,四皇子殿下明确指出执行诛杀任务的两人之一是苦檀那位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崔平碌对此只是感到微微讶异,并没有很在意。 他当然没有同寻常之辈那样认为姜先生是莫须有的人物,虽然他也并未目睹磐门当时的情况,但就像国师神显磐门,镇守奈何海壁垒的何郎将打败西覃两界司陆司首,种种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 若真是虚构的人物,牵扯到国师,哪怕国师大人不计较,当初身在磐门的人有何理由沉默? 可崔平碌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姜先生,竟然是澡雪巅峰的大物。 弱冠年纪的澡雪巅峰? 崔平碌只觉牙龈疼。 要说弱冠澡雪仅是天赋高,澡雪巅峰的姜先生便是直接站在了顶端,纵观全隋,甚至整个天下,澡雪境巅峰修士也不足百位,就算姜望是最弱的澡雪巅峰,那也是立于万亿人之上。 同是澡雪境巅峰的井三三跟弱冠之年的姜先生相比,孰高孰低,显而易见。 哪怕两者有过错,崔平碌是职责所在,也尽可能把语气放缓,没有直接摆出问责的姿态。 毕竟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 是被满棠山山主唐棠制止了。 但崔平碌没有想提及唐棠的意思。 面对垅蝉青玄署崔行令的询问,姜望和井三三对视一眼。 井三三率先开口说道:“杀诸葛富贵俨然没有活动开筋骨,便想着切磋一下,确实是打到兴起,有所疏忽,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我等也不会让崔行令为难。” 姜望微微皱眉。 井三三说他帮扳指对面之人做事是另有原因,并非其麾下,姜望是信了大半的,此刻用切磋的理由掩盖,便也更证明这一点。 但抛开扳指对面之人,姜望接连直言要杀井三三,更付之行动,他心里总该有点不愉快吧? 他就这么大方,没有半点想报复的想法? 哪怕井三三揭露他‘阳奉阴违’的事情,姜望也不会把井三三的事情抛出去,毕竟毫无仇怨,只为汲取养分,怎么说他都是不占理的一方,但井三三却是帮着遮掩,姜望是稍感愧疚的。 澡雪境巅峰及以上修士互相不可随意战斗这件事,是姜望没有过多了解的,真要让洛城殃及池鱼,就算垅蝉青玄署行令崔平碌没有能力惩罚澡雪境巅峰修士,可若毫不配合的话,神都必然来人。 井三三何其无辜? 姜望至此也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有这个规矩在,他以后想汲取养分的难度无疑是极大提高。 寻常澡雪境已经很难让他汲取到养分,把目标放在澡雪境巅峰身上,若无仇怨的话,不单是到处给人给自己找麻烦的问题,也会存着很大的隐患。 屡次三番威胁到一城甚至一郡百姓,他可无法保证哪一次会不会真的伤及无辜,不断的无视规矩,打破规矩,姜望目前还没有这个能耐。 唯有降妖除魔,最稳妥。 但也得是道行颇高的澡雪境大妖或是妖王。 姜望决定日后把目标主要放在为祸一方的大妖身上,至于修士身上的养分,那就遇到便拿,遇不到也不强求,除非是必须要杀死的敌人,那当然要把对方的价值榨尽。 许是井三三乌啼城的身份以及姜望弱冠澡雪的名头,再有姜望猜测垅蝉青玄署尽数是扳指对面那位皇子麾下的缘故,崔平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诫他们下不为例。 既然来都来了,崔平碌便打算亲自稳住月满西楼,诸葛富贵虽死,以献祭的方式破境澡雪的罪行也已揭露,但难保月满西楼里没有诸葛富贵的死忠,善后事宜仍不可忽视。 执行诛杀任务的姜望和井三三便没了旁的事。 洛水河畔某家酒肆里。 姜望和井三三一桌,小鱼和阿空三女则在距离稍远的一桌,姚观海被小鱼瞪了一眼,灰溜溜独自待在酒肆门口,看着外面奔走的镇妖使,感慨一声舒坦。 姜望转着左手大拇指上的扳指,看向对面井三三,以心声问道:“你可有拿什么报酬?” 井三三笑着回应道:“我可是明确被拉拢的,哪能讨要什么报酬?” 姜望又问道:“你不好奇我想杀你这件事?” 井三三说道:“嘴上要杀我,但其实没有半点杀意,那自然就不是真的想杀我,我这人素来没什么好奇心,无论是想试探我到底是否为那人麾下,还是别的原因,哪怕你是澡雪巅峰的修为,我也没什么好奇的。” 崔平碌临行前提及姜先生三个字,井三三自然就明白了姜望的身份。 不管是何人,姜望年纪轻轻便入澡雪境巅峰,都会是让人极度震惊的事情,弱冠澡雪本就前无古人,澡雪巅峰的情况传扬出去,怕是整个天下都无人不识姜望,引起的轰动也将是前所未有的。m. 但井三三依旧很淡定。 姜望则想着既然没有彻底与扳指对面之人划清界限,那白给的金丹不要白不要,现如今破了境,寿元暂时没有问题,但以后总是需要的。 趁着现成的机会,先拿好处再说。 真想用诸葛富贵一件事绑住他,手段就太低端了。
姜望敲了敲扳指,说道:“这玩意儿怎么用?” 之前是扳指对面的人联系他,怎么主动联系对方,姜望确实不是很懂。 井三三说道:“以神魂牵炁注入扳指,然后在脑海里说话便行,扳指只能与他相互联络,其余拥有扳指的人没有他的同意,是联络不上的。” 姜望说道:“你果然已经打入很深,竟懂得这么多?” 井三三抓了一把花生米,笑着说道:“但他没有真的完全信任我,因为最开始是我主动,而非是他想拉拢我,毕竟乌啼城的情况人尽皆知,我不坦白,谁知道我是乌啼城的?” 就像井三三没有询问他的目的,姜望自然也没有探究井三三目的的想法,他很快以神魂连通扳指,与对面之人对上话。 “姜先生,任务已经完成了?” 神都某座府邸里,陈重锦满身酒气,他刚刚回府,接触萧时年多次,不能说毫无所获,但的确效果甚微,貌似是因为他皇子的身份,萧时年有刻意疏远。 而最让陈重锦无语的是,因为他烟花勾栏君子的盛名,与萧时年可谓形影不离的铁锤姑娘,每次都像护小鸡那般挡在身前,让他诸多能耐至今没机会使出来。 隋帝生子较晚,而且仅有两女四子,其中更有二子一女夭折,因此继位者只在大皇子和四皇子中选择,偏偏四皇子陈重锦是个流连勾栏的浪荡子,如今更是到了没人管没人问的程度。 如何站队就成了无需半点犹豫的事情,但并非所有人都认为四皇子不堪大用,其中更以东宫太子为最,不管陈重锦表现的多么愚蠢,东宫太子陈符荼都保持着极大的戒心。 有人怀疑四皇子殿下是刻意为之,虽然圣上膝下仅剩两位皇子,可储君理所当然是嫡长子担任,除非嫡长子后续无德,不堪此位。 何况储君是圣上早就定了的,那时候四皇子才十岁,也没能力甚至想法争这储君之位。 以浪荡的表象让人掉以轻心,徐徐图谋,最终一子定胜负,自然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可时至今日,陈重锦的一举一动都彰显着纨绔之名,除了长得可以,剩下哪有半点不俗之处? 这让许多观望的大臣,暗道自己真是可笑,居然会认为四皇子有城府。 如此一来,反而没有禁止小辈与陈重锦接触,但愿意和他亲近的都是些纨绔子弟,不管怎么着都是唯二的皇子,哪怕某种意义上不算站队,大臣们也不会随便与他走得太近。 因为不需要一直住在宫里,每日在神都晃荡的四皇子,甚至都快被百姓们遗忘他皇子的身份,狐朋狗友们也没有太多敬意,铁锤姑娘屡屡驱赶的行为,更是没有让人觉得不妥。 要说唯一让人看得上眼的,便是四皇子无论多么胡闹,也从未欺压百姓,除了爱逛勾栏,在神都百姓眼里,他倒也没有特别让人厌恶。 再次接触萧时年无功而返与神都纨绔们喝了顿酒的陈重锦收到扳指的提醒,稍作精神,笑着回应。 “剩下的金丹呢?” 姜望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直接开门见山,表明目的。 这让陈重锦不由得愣了一下。 宰相早已把姜望此前的情况调查清楚,他活不长这件事确实不假,可哪怕不至于放弃拉拢姜望,但再给他一些金丹,终是让陈重锦不太愿意。 这时宰相手里的扳指也有轻微震颤。 陈重锦微微眯眼。 若非特别重要的人物,自然没必要亲力亲为的接洽,所以多数消息皆是宰相通过他的扳指得知再转述给陈重锦,现在该是垅蝉洛水河畔那边发生的事情传了过来。 陈重锦一边示意宰相,一边顾左右而言他,拖住姜望。 但在他快拖不住的时候,却见宰相拿着扳指一脸呆滞。 陈重锦颇有些气恼的重咳一声。 宰相猛地回神,忙上前耳语一番。 然后陈重锦便呆住了。 姜望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会不想给吧?” “给!”陈重锦声音有些颤抖,说道:“姜先生想要多少都有!” 宰相闻言,着急想劝阻,陈重锦反应过来,又说道:“但我手里的确没有多少,只有三颗六百年的,两颗九百年的,都可以给予姜先生。” 姜望狐疑道:“就这些?” 陈重锦肉疼般说道:“其实还有一颗千年金丹,姜先生实在需要的话,我也能忍痛割爱,真的没有更多了。” 姜望说道:“那行吧。” 陈重锦当即把六颗金丹用扳指一一传给了姜望。 他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宰相,收起扳指说道:“澡雪境巅峰是真的?” 宰相说道:“据闻姜望和井三三在洛城外打了一架,单是余威就险些把洛城夷为平地,是唐棠出手制止,此战虽然没有分出胜负,但姜望澡雪境巅峰的修为无疑是真的。” 陈重锦难以置信说道:“他今年也才刚刚二十一吧?弱冠澡雪,现在又是澡雪巅峰,他莫非是仙人临世?怎会这般夸张!”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隋的姜先生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三十九章大隋的姜先生像姜望这般年纪的澡雪巅峰,真是闻所未闻,让陈重锦觉得极其不真实。 偏偏姜望又活不长,这岂非天妒英才? 破入澡雪境,寿元就会增涨到五百年,再入澡雪巅峰是不会增涨寿元的,所以陈重锦没觉得姜望能因此改善活不长的问题,否则也没必要特意索要金丹,这玩意儿对澡雪巅峰修士实在屁用没有。 “他为何与井三三打起来?甚至到了让满棠山那个人出手制止的程度。” “据说是切磋,但打到兴起,纵然控制力量溢散的范围,也险些让整座城陷落。” 陈重锦眯眼说道:“再让人细查一下当时经过。” 宰相点头称是。 “有关浔阳候姜祁的事可曾查到什么?” 先前让宰相调查姜望,其中自然不止是姜望活不长这件事,除了浔阳候的信息有些怪,姜望以前的事迹也很少,只查到姜望在及冠之前基本没怎么走出过浔阳候府。 虽然探究到是因为有病的缘故,但姜望到底是何时修行的,以他当时的身体状态又是怎么修行的,可以说是毫无所获。 “浔阳候姜祁生于神都,但何时离开神都去的苦檀,却查无可查,神都里也没有太多关于姜祁的事迹,好像他在神都非常低调,只是属下查到一些不知真假的事,似乎是说姜祁与陛下感情胜似亲兄弟。” 陈重锦很是意外。 这件事,他闻所未闻。 “若是如此,浔阳候在神都以及外界的事迹怎么这么少?神都里竟只是有这个人存在过,却又没有真实存在的痕迹,是有人把他相关的很多事情都抹去了?” 宰相说道:“能做到这种事的只有帝师了。” 陈重锦皱眉说道:“这里面有很大问题啊。” 宰相说道:“虽然姜望破入澡雪境巅峰,可有浔阳候的事情,属下觉得还是有待观望。” 陈重锦沉默片刻,说道:“姜望澡雪境巅峰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大隋,就看到时候,神都里有没有什么变化了。” “哪怕有关浔阳候的事情在神都里被抹去,是因为某些不好的事情,但我是皇子,是生性浪荡爱逛勾栏的皇子,我怎么都能全身而退。” 陈重锦朝着宰相摆摆手,说道:“想要彻底搞清楚,倒也容易,只需问问曾外祖便是,但曾外祖颐养天年,一直闭关,最近也要等母亲忌日才能有机会见他老人家,这些时日便无需关注姜望,咱们就像以前一样,该干嘛干嘛。” 宰相恭敬领命。 说起四皇子殿下那位曾外祖,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虽然众人心里把国师当做青玄署第一任首尊,但事实上,那更是一种敬意,真正担任第一首尊的正是四皇子殿下的曾外祖杨砚。 或者说,青玄署是国师提议建立,并给出一应策划,但具体实施的是杨砚,青玄署能步入正轨,杨砚的功劳自然极大,可谓是呕心沥血,而在功成名就后,杨砚却选择卸任,直至今日都鲜少露面。 青玄署对杨砚的敬意不逊于国师,只是杨砚后来什么都不管,完全隐世,青玄署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都是请教国师,青玄署第一批成员大多已不在,后面的人理所当然更敬国师。 而杨砚毫无疑问是四皇子陈重锦最大的依仗。 哪怕每年只能见杨砚一面,陈重锦对曾外祖的感情也远胜于他的父皇。 ...... 此时的国师府里,也是灯火通明。 身为国师的曹崇凛就像寻常老人,默默夹菜吃着饭。 他两侧分别坐着韩偃和陆秀秀。 三人只是吃饭,一句话没说。 曹崇凛仅是品尝人间烟火,没有想吃饱的意思,他很快便放下碗筷,看着沉默用膳的两个徒弟,微笑说道:“说来也是奇怪,我收了两个徒弟,都是不怎么爱说话的。” 韩偃抬眸说道:“老师想说的话,我自然有回应。” 陆秀秀冷傲的姿态有所减弱,但仍是有着生人勿进的范儿,她依旧没说话。 曹崇凛摇头说道:“秀秀黄庭妖狱的问题想要彻底解决,要有不短的时间,长气山的妖怪已得知妖狱在秀秀身上,只要不出神都,它们自然也没辙,妖狱事关重大,不容冒险,可若实在觉得闷,也能在神都周边逛逛,但切记要让韩偃跟着。” 陆秀秀轻声说道:“我素来喜修行,不觉得闷。” 能被大隋国师收做弟子,是陆秀秀从来也不敢想的事,妖狱的存在,某种意义也让她因祸得福,她自然不会想着给老师以及师兄找麻烦。
曹崇凛说道:“偶尔是需要散散心的,不必想别的,有韩偃护着你,无碍的。” 青山宗掌教并未在神都久留,陆秀秀一直待在国师府,除了老师和师兄,也就见过太子陈符荼,念着陆秀秀毕竟年轻,且性格使然,曹崇凛当自作主张,劝她出去散心。 陆秀秀犹豫一下,没再拒绝。 韩偃这时说道:“西覃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名声已传至隋境,世人皆知我败在她手里,西覃定会以此助涨书院首席掌谕的声望,现在已有些自持骄傲的所谓天才,试图入覃击败她。” 曹崇凛皱眉说道:“据闻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姓楚,但不知其具体姓名,西覃藏她很深,哪怕是何辅麝也没能耐轻易打败你,这位楚掌谕的身份值得斟酌。” 他忽然挑眉,像是察觉到什么,惊讶说道:“姜望在垅蝉?而且居然已入澡雪境巅峰!” 陆秀秀猛地转头看向老师。 韩偃面色一凝。 姜望弱冠澡雪是老师亲口说出来的,但才过去多久,居然又破境了? “他的资质真的这般高?” 曹崇凛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却明显语气里透着不平静,“古往今来,没有比他更年轻的澡雪境了,何况是澡雪巅峰,被认为是仙人临世异象的海市蜃楼曾高悬浑城栖霞街,虽然最终没有找到仙人踪迹,但我一直觉得那里真有仙人临世,看来果真如此。” 韩偃瞳孔微缩,说道:“就算姜望破境罕有,老师也不至于把他往仙人身上考虑吧?” 曹崇凛说道:“何辅麝资质很高,在我看来,无出其右者,而我更愿相信,你会比何辅麝更快看到神阙的大门,有能与你比肩的人,我不会觉得意外,但胜你太多的人,也就不再是人。” 抛开某些因素,有比韩偃资质高的人,不见得就能比韩偃更强,纵然更强,也会有限,韩偃再行超越是必定结果。 在曹崇凛眼里,何辅麝就是会被韩偃超越的,可不管是西覃楚掌谕还是弱冠之年就破境澡雪巅峰的姜望,都是直接超出常规的。 要说以此判定他们是仙人,自然难以为证,但的确是值得怀疑的。 二十弱冠便入澡雪,第二年又入澡雪巅峰,这哪里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韩偃虽未破境,也算半个身子跨了进去,可韩偃刻苦修行多少年,姜望又才多少年? 何况是一出生就有病,十几年只能躺在榻上,最多在屋子里简单走动,因此姜望真正开始修行的时间只会更短。 依照韩偃目前的修为,澡雪里无敌是肯定的,甚至能跟澡雪境巅峰修士打得有来有回,就算赢不了,也不会轻易落败,甚至能跟多数澡雪巅峰修士打平都是正常的。m. 西覃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轻描淡写就败了韩偃,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曹崇凛活得最久,也懂得最多,更是见识最广,是亲眼目睹过仙人的,不说多方面,能在同辈里某方面碾压韩偃的都绝对非人。 好比何辅麝,好比曾经年少的唐棠,高于韩偃,也断然不会直接碾压。 “神都之外有人提及陛下为师都能第一时间察觉,但近一年却出了意外,明明有人提及陛下,我却没看到是谁,而每一次姜望都在,这真的是巧合么?” “要说仅是资质高到离谱,也的确没有太大问题,可无法解释的事情太多,只是能规避我的感知这件事,又岂是姜望能做到的?他就算不是仙人,也绝非凡人。” “甚至弱冠澡雪以及现在的澡雪巅峰很可能都是姜望想要给世人看到的,只要他想,他在哪个境界都可以,如此一来,他目前的情况就能给出完美解释,具体是什么原因,日后自然能见分晓。” 陆秀秀感到难以置信。 姜先生居然有可能会是仙人? 韩偃更能清楚蒙蔽老师的感知意味着什么。 那是帝师的言出法随都难以做到的事情,神都里的谈话不会被老师感知的根本原因,是老师没想感知,让人以为帝师的言出法随能限制国师,其实只是为了让他们安心。 曹崇凛思忖道:“西覃想借助书院首席掌谕力压大隋年轻一辈,现在姜望展露出澡雪巅峰的修为,或许正好能派上用场,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总能借此看出点什么。” 韩偃问道:“姜望为何突然去了垅蝉?” 曹崇凛笑着说道:“那自然是有些想法,但无关紧要。”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四十章 青州府有一座满棠山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四十章青州府有一座满棠山垅蝉月上郡洛城某家酒肆里。 姜望收起扳指和六颗金丹,对面井三三吃着花生米,好奇问道:“你要这玩意儿做什么?” 姜望说道:“续命。” 井三三看了他一眼,竟是没有再问,果然是没有太多好奇心,他把桌上一碟花生米都倒入自己口袋里,伸手拍了拍说道:“我回家了。” 姜望愕然看着井三三直接踏出酒肆,转眼消失无踪。 在洛城住了一夜,第二日姜望他们便起程前往青州府。 有符马行路,再有姜望常态下也已触及澡雪境门槛的炁傍身,从月上郡到青州府一路可谓风驰电掣,四万里路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这里面还包括着姜望路途中顺便解决妖怪耽误的时辰。 虽然遇到两个澡雪境大妖,但得到的养分也实在杯水车薪。 依照澡雪巅峰再破境所需养分,他就算毫不停歇每日每夜的杀妖,破境的时期也是极为遥远,就算继续把目标放在修士身上,也起不到太大作用。 现在的姜望处在比较尴尬的境地,妖神及澡雪巅峰以上的修士,他赢不了,只能碰运气汲取养分,澡雪境及以下得到的养分太少,妖王又很难碰得到,最快的方式就是再入奈何海,那里有杀之不尽的妖怪。 但姜望目前也没有那么急,破境澡雪巅峰,神国有给予回馈,让他的寿元增涨至三年,且不会再因距离或损耗无端缩减寿元。 何况以后哪怕没有破境,只要汲取到一定量的养分,让神国再升华一次,他的寿元还可以再增涨。 虽然寿元已经回到正向,却终究有限,从扳指对面之人那里得到的金丹,怎么都能多续点命,谁会嫌自己命长呢,何况他的命一点也不长。 而前往青州府的路上,姜望惊觉,又一年秋祭开始了。33 垅蝉的秋祭与苦檀也有不同。 是郡试的方式不一样。 除了纯粹的新人,有修行的人要夺得魁首之位,是以杀妖多少来算的,鱼渊学府会在妖怪肆虐最严重的地方,划定难易范围,以修为高低入场。 若此地存在考试者难以应付的大妖,青玄署会提前解决,并拉起防线,免得有新妖再闯入,从而保证郡试的安全。 可因为诸葛富贵涉及月满西楼一事,虽然大部分月满西楼修士很配合,对诸葛富贵的罪行深恶痛绝,但难免存在一丘之貉,不管是想为诸葛富贵做什么,还是为了自保,面对青玄署的严查,总有人安耐不住,跳将出来。 哪怕已将威胁降到最低,可要彻底稳住月满西楼不会牵扯到百姓,显然并非是轻易就能解决的问题。 从而使得青玄署镇妖使人数不够,武神祠和鱼渊学府都有派人在郡试划定范围里寻觅大妖踪影,垅蝉极少数的宗门自当参与其中,包括乌啼城,势必在不耽误祭贤的前提下,扫清威胁。 但更重要的是防止外面的大妖再次踏足,因此垅蝉境里除了满棠山,各方强者都因秋祭而露面。 目前各郡修士降妖除魔的举措非常积极,姜望遇到大妖的难度也跟着变高。 在姜望抵达青州府,并找到某座城的门神铺首,问清满棠山具体位置,且行至就近城池的时候,祭贤已过,青州府的郡试也正式开始。 虽然没有请满棠山帮忙,但众人皆知,真出什么事,唐棠必然现身,所以青州府成了郡试开始最快的一郡,只是此事让唐棠有些生气。 你们有麻烦不愿请我帮忙,我也懒得帮,可直接把麻烦丢给我,就过分了。 青州府划定的郡试范围里可没有多少人来排除威胁,那意味着肯定会有大妖的漏网之鱼,唐棠当然可以不管不问,但满棠山在青州府,而且真有大妖出现,倒霉的不止考试者,百姓也将遭受荼毒。 以往倒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大家都很默契把满棠山排除在外,可现在实是人手不够,就有人提出建议,结果没几个反对的,于是自然板上钉钉,甚至都没有人提前通知满棠山。 好比姜望和井三三一战,唐棠最快出手制止,他们也算清楚唐棠的脾性,纷纷会心一笑,直接拿捏。 但事实拿捏不了一点。 唐棠得知此事的第一时间,就连夜跑了好几趟,鱼渊学府、青玄署、武神祠、垅蝉各宗门谁也没能逃脱,都被唐棠光顾,各宗门的镇宗之宝在看守者眼皮底下消失无踪,独留他们一脸懵。 武神祠的麒麟镇守像,出现在了青丝阁外。 鱼渊学府珍藏的书卷都在茅房里堆着。 青玄署里留作底牌用的法器符箓扔了满棠山哪里都是。 但唐棠没有光顾乌啼城。 本来乌啼城也是置身事外的,鱼渊学府请求帮忙,乌啼城便派了人,只是做事,没有跟他们存在半点接触,看在乌啼城主的面子上,唐棠自然也没想去乌啼城闹一通。 各家发生了什么事,都是在他们忙完秋祭的准备才后知后觉的,有些人当然气急败坏,可也只敢在家里痛骂唐棠,谁敢真的去找茬? 武神祠尊者薛先生更是一笑置之。 麒麟镇守像虽然没了,但门神铺首还在,再打造便是,别家的就倒霉了,总不能真的把镇宗之宝以及相对罕见的法器符箓拱手让给唐棠吧?想要讨回来,无疑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鱼渊学府珍藏的书卷更是被他们视作至宝,被唐棠弃之茅房,祭酒大人可谓当场就气晕了过去,险些迎来新祭酒上任。
满棠山青丝阁,穆阑潸看着摆在面前的两尊麒麟像,无语扶额,“你搬这东西来干嘛用?” 唐棠叉起腰说道:“装饰,好看。” 穆阑潸说道:“碍事。” 唐棠说道:“那我摆在山脚?” 穆阑潸说道:“算了,我改造改造,能用来烧烤。” 唐棠直接竖起大拇指。 ...... 傍晚时分。 姚观海驾着马车在山路间行驶。 姜望掀帘远眺,说道:“按照门神铺首的描述,前面那座山应该就是了。” 满棠山周围没有城镇,最近的一座城也相距上百里。 方圆千里丁点妖气都没有。 所以在这范围里的百姓安居乐业,也是真的崇敬满棠山,虽然满棠山没做什么,只是因为有唐棠,任何妖怪都不敢接近。 满棠山与别处的山没有什么区别,要说唯一不同的,便是满棠山的山巅有一座阁楼,但在百里之外是看不到的。 马车来到山脚,姜望却没有急着走出车厢,而是靠着窗户,打量外面,眉头深深皱起。 满棠山很寂静,甚至连鸟啼虫鸣都没有。 姚观海拽着缰绳,狐疑道:“是本就如此,还是存在什么问题?” 极致的安静,当然就显得很不正常。 但这里是满棠山啊,能出什么问题? 姜望沉声说道:“有妖气。” 姚观海面色一变。 方圆千里都没半点妖气,怎么满棠山山脚下却有妖气? 姜望指着与满棠山相隔一山的第三座山,说道:“那里有生物在呼吸。” 破境澡雪巅峰后,姜望的感知自然变得非同小可,哪怕是在常态下,也不会受到半点影响。 而姚观海见多识广,闻听此言,猜疑道:“鴸睚?” 小鱼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鴸睚驮山而眠,不得见其貌,若真是鴸睚,祂怎敢选在满棠山旁边入睡?” 姜望思忖道:“许是满棠山方圆无人无妖,最是不会被打扰,待在唐棠身边虽然危险,但反过来也最安全。” 说到这里,姜望突然面色一凝,声音略有抬高,“不对!鴸睚没有妖气,我刚才感知到的不是鴸睚!” 姚观海尬笑道:“别闹,这里是满棠山,有鴸睚在此入眠就算了,还能有别的妖怪?” 姜望走出车厢,凭借感知挪动位置,哪怕没有转身,也似长了眼睛般伸手制止想跟上来的小鱼,他在马车前数十丈的距离站定,然后环顾一圈,忽见某处麦野立起一物。 那是一只大猫。 碧蓝色的瞳孔随意瞥了姜望等人一眼,然后发出软绵绵的叫声,紧跟着是一只手扒住大猫的背,慢吞吞爬了上去,径直趴在大猫背上,拍了拍它的脑袋,大猫便走出麦野。 “白菻?”姜望微微眯眼,妖气是来源于它? 姜望仍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待得大猫行至身侧,姜望看清其背上趴着的是一位姑娘,那姑娘有着一张圆嘟嘟的脸蛋,小巧的嘴巴,正闭着眼睛,两手轻轻拽着大猫的白色毛发。 大猫没有理会姜望,径直驮着姑娘要上山。 姜望好奇问道:“姑娘是满棠山的?” 大猫仍在往前走,行出好远的距离,那位姑娘似是才反应过来,伸手让大猫停步,微微起身,回头看向姜望,睡意惺忪的眼眸陡然睁大。 姜望看着她。 她看着姜望。 虽然这样的画面,姜望已经习惯,可姑娘眼睛里只有惊奇,没有别的情绪。 “这里好几年都难见生人,你们是从哪冒出来的?” 姑娘的反应显然不止是因为姜望的脸,她更好奇,此处居然有陌生人出现! 姜望微微揖手说道:“在下是苦檀酒仙郡人,特来垅蝉拜访山主,敢问姑娘是?” 轻拍大猫脑袋,使其转身面向姜望,骑在大猫背上的姑娘惊讶说道:“从苦檀那么远跑来拜访?” 姜望耐着性子说道:“是有些事想请教山主。” 姑娘扬头说道:“有啥好请教的,他啥也不懂。” 姜望面色一怔,敢这么说唐棠,而且是在满棠山脚下,这位姑娘有点东西啊。 他再三询问道:“请问姑娘是?” 姑娘咧嘴笑道:“我就是满棠山山主!” 姜望:“......” 唐棠是女孩子? 不对啊! 我在奈何海见过唐棠啊! 而且童伯讲述老爹姜祁的故事里面,虽然没有特意提及,可老爹是称呼唐棠大哥的啊,怎么就成了长着婴儿肥脸蛋的姑娘了? 我人都傻了啊! 何况你前面刚说唐棠啥也不懂,后面又说自己是唐棠,当我是傻子么? “姑娘别闹,你怎么会是满棠山山主呢。” 姑娘横眉说道:“我怎么就不能是满棠山山主?你觉得我配不上?嗯?”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四十一章 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的凶神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四十一章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的凶神虽然姑娘摆出很凶狠的表情,但怎么看怎么可爱啊,她仿佛是想证实自己的身份,摆手说道:“我说我是满棠山山主,你看这山上有人敢反对么?” 山上寂静无声。 别说唐棠,满棠山里的修士也没道理听不见山脚下的声音。 姜望一脸茫然。 是我错了? 他忽又眉头一挑,妖气又出现了! 他此时能够证实,妖气并非来源于大猫白菻。 不是鴸睚,也不是白菻,还有第三只妖? 满棠山是妖怪窝么? 夜幕骤然变得暗沉。 有嘤嘤嘤的声音陡然响彻夜空。 让人背脊发麻。 大猫猛地一激灵,顿时焦躁不安,险些把背上的姑娘甩出去。 姜望注意到满棠山右侧的第二座山在轻微震颤,鴸睚似是要被惊醒。 明明只是一声嘤啼,姜望却有察觉到超乎想象的危险,神国力量渐渐涌现。 养分紧跟着汹涌入神国。 他有些难以置信,这到底是何等级别的妖怪? 满棠山下起了雨。 从淅淅沥沥到大雨倾盆。 转瞬而已。 姚观海反应很快,驾着马车就往山上冲,好在拉车的是符马,是没有生命的,否则早就人仰马翻了。 姜望看向略有惊慌的姑娘,问道:“满棠山哪来的妖怪?” 姑娘下意识说道:“我哪知道!” 姜望又说道:“既然姑娘说自己是满棠山山主,那便请山主出剑斩妖除魔吧。” 姑娘安抚着极度恐惧的大猫,理所当然般说道:“那本山主大人就让你瞧瞧。” 姜望面露狐疑。 她还真敢出剑? 事实当然敢不了一点。 姑娘骑着大猫就往山上跑,瞬间就超过了马车,但同时也有一道声音落下,“妖怪看剑!” 姜望满脸震惊。 你让妖怪往哪看? 可更让他震惊的是,真的有剑呼啸而出,剑意之盛,让姜望浑身僵住。 剑意落在某处,大地龟裂。 仿若地牛翻身。 伴着更尖锐的嘤嘤嘤,有庞然大物破土而出。 身比山更高,手掌砸落地面,群山震颤,除了满棠山安然无恙,周遭数座山直接塌陷。 紧跟着便有烈焰升腾,有一座山拔地而起。 火烧云照亮夜空。 鴸睚已醒! 天上红云驮着山,地上是身形巨大的怪物,双腿直立,双臂过膝,脑袋相比身躯显得很小,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嘴巴,可谓丑陋至极。 “蚩睨。”唐棠执剑青衣飘然落至姜望身旁,平静说道:“十凶妖神之一。” 姜望怔怔看着他。 不仅是明白刚才那一剑出自唐棠而非骑着大猫的姑娘,也是因为当时在奈何海没有看得很真切,此时清楚看到唐棠的面容,他心里竟冒出一句话。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相比白雪衣的阴柔美,姜望无比笃定,唐棠才是第一个能威胁到他的。 但神都当年盛传的美男子只有姜祁,从未有人谈及唐棠的长相,虽然姜望记忆里的姜祁已是个中年人,哪怕唐棠要比姜祁年长,可显然要比姜祁年轻多了,至少也比中年的姜祁好看多了。 或许是资质普通的姜祁除了那张脸,也没别的能夸了? 而唐棠剑仙之资,足以掩盖他绝世的容貌。33 这就是靠本事吃饭了。 不像我们父子俩,只能靠脸。 姜望暗暗感慨一番。 唐棠则惊奇的看向他,面对十凶之一的蚩睨,这小子居然如此淡定? 姜望哪里是淡定,是根本没注意听唐棠在说什么。 现在回过神来,他也没有过多表现,后知后觉的大惊小怪就没意思了,但心里是很震惊的,“满棠山前怎会有十凶妖神藏在地下?除了斧刻,垅蝉竟有两个妖神!” 唐棠说道:“蚩睨能成为十凶,是因为力量蛮横,达到了妖神的层面,而在其余方面,祂怎么都够不上妖神的位置,因为祂智力低下,也就比蠃颙聪明点,若非斧刻的能力没有被完全探知,蚩睨也不会高过祂,排在十凶第九位。” “换句话说,蚩睨是最没排面的妖神,经常成为被利用的兵器,显然是妖怪借着秋祭想找茬,那么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当然就是我,但能悄无声息把蚩睨运至满棠山,妖怪此次谋划,怕是非同小可。” 妖怪以神名为尊,此神仅代表烛神,其余十凶自然也地位超然,但很难包括蚩睨,归根结底,是蚩睨空有十凶的力量,却没有相对的智力,妖怪虽畏惧蚩睨的力量,也不耽误它们拿蚩睨当兵器使。
可以说,哪里需要,就把蚩睨往哪里搬。 不需要的时候,就让蚩睨沉睡。 但这不意味着随便什么妖怪都能使唤蚩睨,甚至能有办法压住蚩睨的暴脾气,否则别说让祂出现在目标位置,刚放出来就必然大肆破坏,直接就曝露了。 如果没有能压制蚩睨的力量,而是用别的方法,自然有着颇高的难度,所以妖怪也难以做到随时随地让蚩睨现世,蚩睨能在满棠山出现,就证明这是谋划很久的事情。 “鴸睚有着澡雪巅峰的道行,虽会忌惮蚩睨的力量,但仍旧会我行我素的飞出满棠山搞破坏,你能解决吧?” 姜望点点头,他没有盲目的说要打蚩睨,蚩睨智力再低,也是十凶之一的妖神,说不定一巴掌就能拍死他,澡雪巅峰的鴸睚便是正好。 说起来,他还没有跟鴸睚打过,但能得到的养分必然不会少。 身形巨大脑袋小小的蚩睨仰天嘶吼,却是发出嘤嘤嘤的声音,整个气势都弱了一大截,姜望想着你不是十凶里最没排面的谁是? 眼见鴸睚要飞离满棠山,姜望提刀腾空,势大力沉的一刀,直接毫无保留,无数碎石砸落,范围波及很广,姚观海带着小鱼她们躲在满棠山里,注视着鴸睚背上的山破碎成的石块将得地面砸出一个个坑。 骑着大猫的姑娘也与她们躲在一块,汝鄢青好奇看着她说道:“你不是满棠山山主么?快去杀妖啊。” 姑娘撇嘴说道:“满棠山山主不屑杀妖,交给他们就行。” 阿空说道:“骗人的吧,你根本不是山主。” 姑娘鼓着肉嘟嘟的脸蛋,“我说是就是。” 阿空道:“我说你不是。” 两女为此展开一番争辩。 汝鄢青是唯一的观众。 小鱼和姚观海自然没心思理会她们。 眼前是一场难得一见的画面。 十凶妖神,那是妖怪里面最巅峰级别的战力,唐棠更是处在人间巅峰级别的战力,这样的对决,最早也是发生在漠章战役,哪有什么事能比观此一战更重要。 鴸睚背上的山散落的石头就像陨石天降,燃着熊熊烈焰,除了满棠山表面仅是坑坑洼洼,其余被波及的山峰直接就是惨不忍睹,但鴸睚的真实面貌依然没有显露,因为祂背上的山仍有残留。 是结结实实抗住了姜望全力的一刀。 也因此让姜望又汲取了一波养分。 唐棠御剑从姜望眼前掠过,紧跟着是蚩睨巨大的身影弹跳而起,姜望在空中滑行躲避,毫无间歇的挥刀斩向鴸睚。 与此同时,一道剑意划破天际,把蚩睨轰出数十里远。 径直将得一座山峰撞塌。 蚩睨愤怒嘤嘤嘤,漫天妖气席卷,所到之处任凭何物尽皆在瞬息间化作乌有。 唐棠啧了一声。 若把战场继续放在满棠山,毁掉的就不只是这些山,蚩睨发起狂来,别说垅蝉境,隋国各境都得受到波及,而蚩睨的身躯又异常坚固,哪怕是唐棠也很难做到将之轻易杀死。 蚩睨能在十凶里排第九,高于斧刻,自然代表着祂的力量远远强于斧刻目前表现出来的巅峰,而十凶的排位是人间修士的估测,十凶里除了烛神和漠章的地位,剩下的可没有所谓的排名。 但因为蚩睨智力的缘故,也算是人间修士最有把握的,蚩睨不会隐藏自己的力量,有多大力使多大力,别管其余十凶的真实战力如何,蚩睨排在第九毋庸置疑,甚至都稍微有些高估,毕竟第十的斧刻比较神秘。 可换言之,智力低下的蚩睨就意味着祂出招不会有任何思考,难以摸清其路数,反而有些难缠。 面对发狂从而扩大破坏范围的蚩睨,满棠山里躲着的姚观海第一时间就拽住小鱼,急切道:“快跑!” “跑什么?”推着瑟瑟发抖的大猫挡在身前的姑娘挑眉说道:“那般怪物想毁掉整个垅蝉,你能跑到哪去?而且你也太瞧不起我满棠山了吧,就这种程度,根本是毛毛雨。” 她话音刚落,蚩睨竟凭空消失无踪,紧跟着的是唐棠的身影也不见了。 汝鄢青睁大眼睛,惊奇道:“哪去了?” 姚观海似是想到什么,震惊说道:“想是被拽入了无尽虚空里,不愧是满棠山山主!” 姑娘懊恼道:“我才是满棠山山主!” 阿空当即开始反驳,两人又吵了起来。 但突然间又有陨石砸落,他们反应很快的往更远处躲。 姜望持刀化作一缕寒芒,直冲鴸睚,熊熊烈焰四溅,其背上的山四分五裂,而山下红云却似没有实质,任凭姜望怎么做,都没有给予鴸睚致命伤害。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想挨打李浮生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四十二章我想挨打李浮生滂沱大雨覆盖着满棠山。 鴸睚驮着残破的山峰试图远离。 姜望掠空,落在鴸睚背上。 鴸睚背上的景象与满棠山周围废墟般的山峰别无二致。 祂毕竟是背着一座山,姜望和高山相比,自然显得渺小。 若非知晓自己在鴸睚的背上,还以为就是身处在山野里。 姜望举起长夜刀,雨幕里惊现紫电,如雨帘般垂落,霎时拦住鴸睚去路,紧跟着另外三面也有紫电幕布垂下,把鴸睚所有退路封锁。 满棠山巅的青丝阁外,穆阑潸默默注视着那副景象,她稍感一丝讶异,姜望不仅是澡雪巅峰的修为,而且更像是破境多年,修为相对雄厚,绝非是刚破境能够拥有的力量。 若论澡雪巅峰的妖王,拂魈君称得上拔尖,但鴸睚的力量也不遑多让,鴸睚一旦被惊醒,就会陷入暴躁,力量就会更疯狂,只是因为蚩睨的存在,鴸睚有所收敛。 而蚩睨被唐棠拽入虚空里,鴸睚就会变得无所顾忌,却仍然被姜望轻而易举锁困在满棠山,可彻底疯狂的鴸睚,并非是寻常澡雪巅峰修士能够应付的,穆阑潸已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 “要我帮忙么?”在神国里打着滚非常惬意的夜游神,乐呵呵问了一句。33 神国里的山已渐渐形成山脉,可谓鸟语花香,俨是仙境一般,蠃颙的妖气被彻底净化,同其余生物们打成一团,伸着大长腿欢快奔跑着。 “不用。”姜望平静回道,他环顾左右,鴸睚背上的山在震颤,紧跟着是有烈焰喷涌而出,姜望闪转腾挪,提刀凝聚着力量,鴸睚要比他想象的更强,要将其斩杀,怕是需耗尽力量。 但这样也能在杀死鴸睚的同时,再汲取一波养分,倒不算坏事,只是未在浑城,消耗太大,回归常态后,难免陷入更大的虚弱期。 让夜游神帮忙自然更稳妥,但也意味着直接将祂曝露在人前,事后难以解释清楚。 跟以前不同的是,夜游神身上也已再无妖气,有的只是神明的气息,可这只会更麻烦。 不管是被当作与妖为伍还是被错认是仙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最稳妥的就是借助长夜刀的力量,他至今也没有搞清楚长夜刀自身蕴含的力量是什么,但肯定是要让神国配合才能发挥出来,长夜刀本就是神杵,是神国的钥匙,也是神国的根基。 只是简单层面的配合,都能让长夜刀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若能做到神国与刀彻底融洽,毫无疑问会呈现出更大的效果。 而这件事夜游神帮不了他。 神杵掌握在仙人手里,是神国根基的同时也是仙人的兵器,神杵应该在神国何处,侍奉神祇俨然一无所知。 神国汲取养分,养分则再滋养神杵,神杵才是神国里最强大的东西。 姜望一边耗着鴸睚,一边寻找着放置神杵滋养的地方。 在无尽虚空里,唐棠一剑斩出,空间霎时破碎,蚩睨嘤嘤叫着,又坠入另一层虚空。 各种面部狰狞的虚影试图拽住唐棠,皆被唐棠轻易挣脱,但蚩睨的反击,又让唐棠倒飞回去,有剑鸣声大作,空间再次破碎,唐棠脚踩飞剑,穿梭于无尽虚空,蚩睨蛮横的力量肆意轰击,两者展开拉锯战。 与此同时的泾渭之地。 拂魈君感受着空间的震颤,惊骇莫名。 “是蚩睨的气息。”枯木荒山之巅的石像里有声音响起,“唐棠自诩剑仙,倒也名副其实,在无尽的岁月虚空里,竟能直接影响现世,看来是我小觑他了。” 拂魈君说道:“蚩睨虽然愚笨,但力量却是神勇,总不会输给唐棠吧?” “唐棠的剑极为纯粹,已有那个人的几分风采,蚩睨必输无疑。” 拂魈君问道:“那要帮帮蚩睨么?咱们无法轻易去往人间,但破入虚空是很简单的事情,唐棠肯定不愿让蚩睨在人间大肆破坏,只能把战场放在无尽虚空里,这是很好的彻底杀死唐棠的机会。” “虽然唐棠一直在寻觅父亲的踪影,的确是很大的隐患,但相反,唐棠的存在也能制衡大隋神都,若是将他杀死,我们依然得不到半点好处,何况哪怕我亲自出手,纵能杀死唐棠,也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甚至是死亡。” 拂魈君震惊道:“唐棠居然强大到这般程度?” “我也是刚明白,能把唐棠暂时困在无尽虚空便够了,除非能让嘲谛出手帮忙,否则以我一己之力,唐棠真到了孤注一掷的境地,我很难保证会不会死在他手里。” 拂魈君不解说道:“有蚩睨在,而且明显唐棠无法轻易击败祂,怎么都能帮衬一二吧?” “蚩睨那头脑简单的家伙,陷入癫狂的时候,可是敌我不分的,哪能指望得上祂?正因蚩睨的力量不弱,甚至可能反而给唐棠提供更多能杀死我的机会。”
“原计划要变一变了,纵使扔掉更多妖众,也不能让唐棠起疑,把这件事伪装成一次人间所谓的大规模妖患。” 拂魈君点点头,嘲谛曾是烛神麾下亲信,但与父亲稍有不合,现在更是惯会学人,哪会帮祂们对付唐棠,剩下同层面的妖又不在泾渭之地,若是连大姐都没有自信可以杀死唐棠,那眼下再好的机会也只能任其离去。 而且此次计划本就冒险,毕竟与人间的消息无法互通,也不清楚二哥堰山君在人间是何等处境。 祂迫切想要再寻到契机前往人间。 顺便把姜望那小子挫骨扬灰。 刚至人间没多久,就被姜望及他身边的红衣女子送回泾渭之地,对于拂魈君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只要遇见,这两个人必死! ...... 月上乌啼城。 城主府里的某座阁楼。 李神鸢双掌托着脸颊,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她能清楚感知到雨雾里有很多双眼睛,那是娘亲派人在看着她,她很无语,让你们看着,你们还真就‘看着’。 她很快注意到不远处的长廊下行来一道身影。 “瑶姑姑!” 李神鸢伸手打招呼。 张瑶看了她一眼,跨出长廊,径直飞掠至阁楼。 “据说鱼渊学府求助乌啼城,要在各郡郡试范围外布置防线,我能不能也去凑个热闹?” 张瑶说道:“师叔母禁止你出城,所以别想了,而且乌啼城相比别的宗门修士数量本就少一些,派去帮忙的人也没几个,我们的人仅有井三三露面,但浮生应该会跑一趟。” 李神鸢挑眉,“李浮生回来了?” 张瑶哦了一声,说道:“忘了告诉你,他刚回来。” 李神鸢不忿道:“那家伙最爱闯祸,而且因为山泽一事,他名声骤响,各境年轻一辈的修士都想着杀他,凭啥他能去郡试帮忙,我不能去?” 张瑶说道:“浮生不是代表乌啼城前去帮忙的,如果让人知晓山泽李浮生是乌啼城的人,那我们就会无端招惹很大的麻烦。” 她看向窗外,继续说道:“这场雨是十凶妖神蚩睨造成的,位置在满棠山,所以到了这里,就化作小雨,显然借着秋祭,妖怪们要生事,而且是大事。” “师叔母从中算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又因为柳翩去了神都,井三三守着月上郡,我需要镇守乌啼城,所以李浮生就成了目前最适合前往一探究竟的人。” 李神鸢惊讶道:“我娘亲的算力是跟九叔临时学的,而且时灵时不灵,但凡灵验,便必是与我爹相关,难道是我爹在垅蝉出现了?” 张瑶说道:“九殿下借棋盘封住师叔的气息,是为了他不在的情况下,给予师叔母能找到师叔的更大可能性,师叔母学到的只是怎么用棋盘来算师叔,她可没有九殿下超越其师算力无双的本事。” “所以到底是与师叔相关的物品或是他本人出现,甚至只是沾染着曾经的足迹,在没弄清楚之前,谁也无法确定。” 李神鸢说道:“那我更得去了,我爹能第一时间看到我,肯定高兴坏了!” 张瑶平静说道:“师叔会不会高兴另说,师叔母肯定要被你气死,而且师叔母用棋盘算了那么多次,哪回真的找到了师叔?何况蚩睨现世,目标直指满棠山,意味着极大危险,更不可能让你犯险。” “所以让我犯险就无所谓?” 外面响起一道声音,李浮生满脸苦闷登上阁楼。 李神鸢面色一沉。 打弟弟要趁早,否则就打不过了。 “姐......”李浮生张开双臂,苦闷的表情在看到李神鸢的瞬间变成狂喜,但他刚说出一个字,李神鸢就打断了他,“你是个哑巴!” 李浮生:“阿巴阿巴阿巴?” 他懵了片刻,又毫不在意张开双臂奔向李神鸢。 “你不会走路!” 啪叽。 李浮生摔倒在地,然后双臂扒拉着往前。 李神鸢惊恐后退,太吓人啦! “你双手不能动!” 李浮生紧跟着用身子往前蛄蛹。 张瑶见此一幕,无语扶额。 要说黏人这件事,没人比得上李浮生,李神鸢显然是被黏怕了。 李浮生用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成功蹭到了李神鸢的小腿,然后李神鸢就捏紧拳头,嘶吼一声,直接上去一顿拳打脚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四十三章 言出法随六万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四十三章言出法随六万里阁楼静谧。 李浮生乖巧坐在椅子上,鼻青脸肿。 李神鸢惊魂未定。 幸好她的言出法随比以往强大太多,否则真制不住李浮生。 李浮生的黏人程度就像小狗见到主人,欢快摇着尾巴就往上扑,任其如何打骂,他都依然如旧。 “瑶姑姑,要么你先回?” 张瑶平静说道:“你想让浮生带你出逃?” 李神鸢摆手说道:“我看他就烦,怎么可能让他与我同行,我只是依旧手痒,想再打他一顿,免得溅瑶姑姑一身血。” 李浮生面露期待。 张瑶说道:“你猜我信不信?” 李神鸢正经说道:“我言出法随的能力瑶姑姑也见识到了,若是真想逃,简直不要太容易,所以瑶姑姑你要信我。” 张瑶说道:“你想瞒过我甚至整个乌啼城的确没有很难,但你瞒不过师叔母,上次只是因为师叔母有别的事,才让你有机会跑出去,此时此刻,不管你用什么样的办法,都插翅难飞。” 李神鸢面色一滞。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苦檀那个叫姜望的,来了垅蝉,师叔母会请他来乌啼城做客,是为了你的病,你若是跑了,师叔母会大发雷霆,后果有多严重,你很清楚。” 李神鸢惊讶道:“姜望在垅蝉?” 她突然跑到窗前,注视满棠山的方向,喃喃说道:“我说怎么有一股气息很熟悉,但却超乎想象的强大,让我没敢确信,原来真是姜望?” 李浮生也是眼前一亮,顿时拍掌道:“又能打架了!” 李神鸢回眸眯眼说道:“现在你可不一定打得过他。” 李浮生不满说道:“姐姐怎么这般小觑我,当初在栖霞街我可是压他一头,仅是表面打平而已。” 李神鸢微笑说道:“那你大可试试。” 李浮生忿忿道:“试试就试试。” 李神鸢不想着跑了,直接把李浮生踢出阁楼。 张瑶待了一会儿,便也离开。 ...... 青州府,满棠山。 四道紫电将得夜幕映照的绚烂多姿。 “那家伙不怎么行啊,这么半天都没杀了鴸睚。” 大猫卧倒在地,姑娘躺在上面,一副我很失望的样子。 汝鄢青当即说道:“那你出手呗。” 姑娘表情微僵,随即冷笑道:“区区鴸睚,哪值得让我出手。” 阿空倒是没有再反驳,实是争辩许久,她饿了,又没有东西吃,整个人颇显无力挂在小鱼身上。 姚观海眯眼说道:“要结束了。” 鴸睚以烈焰轰击着姜望,同时撞击紫电瀑布,惹来方圆数千里都在震颤。 长夜刀溢散寒意,让得烈焰无法近身,姜望意识在神国里。 “就我知道的,神杵多是在山底,但仙人选择的山峰自然是特殊的,我有意识开始,视线里便是山峦叠嶂,你多番尝试都无效果,就证明着仙人并非随手为之。” 夜游神懒散趴在山巅,看着悬于高空俯瞰神国的姜望,把祂所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说出。 “而且那把刀虽能与神国相对契合,可至今我们也没能确定,长夜刀是否是这座神国的钥匙,关键要搞清楚,神国是你自己的还是属于别的仙人遗落的神国。” 以前是有猜测,可终究只是猜测,那不代表事实。 如果是姜望生来便有的神国,那姜祁从泾渭之地捡来的长夜刀,就不可能是姜望神国的神杵,可偏偏两者又能产生共鸣,换句话说,依照姜望目前的修为,正经拥有的神国便该蕴养出自己的神杵,但事实上并没有。 除非神杵遗落泾渭之地,神国遗落人间,且因某种缘故遁入姜望体内,那么长夜刀极大可能在泾渭之地沾染了什么气息,导致虽与神国共鸣,却又莫名有一丝排斥,使得两者始终无法真正契合。 听着夜游神的话,姜望若有所思。 “神国的气息十分灼热,长夜刀却极致寒冷,或许这便是排斥的原因?” 夜游神说道:“冷热本就共存于世,神国四季皆是神杵创造,可现在的神国里只有春,那与神国力量的热,长夜刀的冷,看似没有任何关系,但到底有没有关系,我也不清楚。” 姜望有些头疼。 但紧跟着他脑海里灵光乍现。 如果四季源于神杵,那当初为何他让神国里下雪,便真的下了? 而且气温也有跟着改变。 不止是下了雪而已。 问题只在于,他如果什么都没想做,神国便一直四季如春,四季自然方为道,神国里显然就是一方世界,世界的自然规则不可或缺。 姜望仅是凭空想象一时,构不成真实完整的世界。 可神杵又从中起到什么作用呢?
类似于世界的心脏? 那神国便需要有东西搭建桥梁。 也就是生命气息最盛的地方。 是自得见神国诞生出的第一座山。 姜望纵观群山,一脸茫然,是哪一座来着? 感知到的生命气息几乎别无二致,没有最弱,也没有最盛。 是我想错了? 姜望从高空落至地面。 夜游神说道:“我觉得你更该从长夜与神国的排斥感入手,哪怕你找到准确且适合的位置,两者没有契合,也很难达到你想要的目的。” 姜望看了眼长夜刀,说道:“既然它是来自泾渭之地,问题肯定也出自那里,可眼下的情况是,无法得到更强的力量,我便杀不了鴸睚。” 他可以在力量上取胜,稍微占据上风,但杀不了的话,只是纯粹浪费时间,等到神国力量消散,鴸睚便会飞离满棠山,摧毁城镇,使得无数百姓遭殃。 就在姜望考虑让夜游神帮忙的时候,他面色猛地一怔。 疯狂冲击紫电瀑布的鴸睚变得安静,背上四溢的烈焰也止消,仿佛突然陷入沉睡。 姜望意识脱离神国。 鴸睚的呼吸很沉重,那意味着祂并没有沉睡,但似有某种束缚,祂正极力挣扎着。 姜望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话,那道声音很熟悉。 李神鸢? 言出法随! 想到李神鸢曾用言出法随让拂魈君滚回泾渭之地,但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是靠他才得以缓和,李神鸢能压制鴸睚倒也无需惊讶,可压制的程度必然有限。 他当即凝聚力量,在鴸睚挣脱,烈焰再次爆涌的瞬间,长夜刀狠狠贯入山底。m. 紫电轰然崩散。 烈焰裹着石头坠落方圆数百里。 姜望的身影也径直砸落地面,双腿深陷,蛛网般的裂痕朝外急速扩散。 他抬眸看着散去的火烧云,仍然没有看见鴸睚的面貌,或许鴸睚就是一朵云? 养分涌入神国,代表着鴸睚陨落。 姜望微微使劲,禁锢双脚的地面直接崩开,方圆数丈形成大坑。 他第一时间寻觅李神鸢的踪影。 毕竟李神鸢言出法随生效,必然是在数百里范围内,可找了一圈,他也没看到李神鸢。 甚至千里之外都没有。 莫非李神鸢的言出法随更上一层楼,范围也扩张到万里之距? 身在乌啼城的李神鸢也很茫然。 她极度虚弱瘫在椅子上。 原感知到姜望气息处在巅峰,又渐渐衰弱,她没有多想,便直接以言出法随相助,话出口,她才想起乌啼城距离满棠山过于遥远,但紧跟着虚弱感来袭,差点把她掏空。 相隔六万里,言出法随居然生效了! 我变得这么厉害了? 没道理啊。 在遇到姜望之前,她就算很努力修行,言出法随能力的增涨也很缓慢,而每一次只有姜望的血,才可以让她修为增涨,因此使得言出法随能力也直接增强,甚至抵得上她数年修行的结果。 没有姜望,她的言出法随不可能突然变得这么强。 李神鸢想找到原因,但此刻极度虚弱的状态,她什么都做不了,以致很快就晕了过去。 在阁楼外面看着她的人察觉到情况,第一时间禀报给副城主。 等李神鸢再醒来时,便已躺在榻上,旁边坐着的是面色略有苍白的母亲,张瑶站在一侧。 而看着面色惨白的李神鸢,副城主很是心疼。 她以天书的力量救治,也是有极大损耗,但只能做到缓解,勉强保住李神鸢的命,她最了解女儿此刻的痛苦,因为她们有着一样的病,只是女儿的情况更严重,否则依靠天书就能完全治好。 “好端端的,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神鸢也没有隐瞒,虚弱的道出前因后果。 “你在此处用言出法随影响满棠山的鴸睚?” 副城主和张瑶对视一眼,皆感到不可思议。 “事实就是如此,我也没明白是怎么做到的。” 副城主说道:“总之下次别再鲁莽行事,若非我派人看着你,救治及时,你现在已经死了,具体为何会有这样的事情,或许只有你那位老师能解释,想办法联系她。” 李神鸢说道:“但老师来无影去无踪,每次都是她主动出现,我也不知怎么找她。” 副城主思忖道:“那就先放一边,等事后请姜望来乌啼城做客时再行试探,我怀疑是你们产生了某种羁绊,毕竟你掠夺他诸多精血,而姜望展现出澡雪巅峰的修为,按你之前的说法,他可没有这么强,是因为他的破境,也间接影响到了你?”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四十四章 剑仙不饮酒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四十四章剑仙不饮酒姜望掸了掸身上灰尘,迈步登得满棠山。 汝鄢青欢快迎上前去。 姜望揉了揉她的脑袋,看向再次骑上大猫的姑娘,他没有故意提及满棠山山主这件事,毫无疑问姑娘是满棠山的人,而且唐棠明明在山上,却也没有驳斥姑娘大言不惭的话,就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 “蚩睨现世,目标直指满棠山,垅蝉秋祭必然会生事端,到时殃及的便是亿万百姓,贵山若有什么行动,我可尽力帮忙。” 姜望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且上山来。” 姜望抬眸看向山巅的阁楼,微微揖手,便开始登山。 姑娘则搜寻着空荡的夜空,暗自嘀咕,“怎么回事,莫不是故意躲我?” 汝鄢青在旁问道:“姐姐说什么?” 姑娘摇头道:“没说什么。” 汝鄢青咬着手指。 姑娘疑惑道:“你有事?” 汝鄢青小心翼翼指了指大猫,“我能坐么?” 姑娘刚想拒绝,但看着满脸希冀的汝鄢青,犹豫了一下,同意道:“上来吧。” 汝鄢青毫不迟疑,兴奋的扒住大猫往它背上爬。 阿空见此一幕,也有点意动,可她现在很饿,挂在小鱼身上实在懒得动。 众人步行登山。 姑娘抱着汝鄢青,骑猫悠哉上山。 姚观海打量山上景色,感慨道:“不愧是满棠山啊,风景宜人,空气里都是香甜的,若非刚才闹那一场,想来会更美妙。” 他们从苦檀来到垅蝉,途经的地方实是数不胜数,都比不得满棠山,小鱼甚至觉得此山仙气飘然。 姑娘骄傲说道:“天下盛景,唯有满棠山!” 虽然她根本没有出过满棠山,完全不知道外面什么样。 但偏偏姚观海他们所见所闻,满棠山的确能称得上最之一字,便略有同感,没人反驳。 姜望忽然说道:“素闻满棠山弟子稀少,可我没成想,少到这般程度,此刻除了山巅阁楼那位前辈,整座山居然再没有别人?” 姑娘切了一声,说道:“我满棠山虽然只有五人,但也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姜望想着唐棠、程颜、山上前辈以及这位骑着大猫的姑娘,便是四人,前三者是长辈,那么小辈只有两人,又或者是四名长辈,只有骑猫姑娘一个小辈?那想来该是资质超乎想象的高了。 姑娘气息有被遮掩,哪怕是姜望也很难洞悉,这必然是唐棠的手笔,他下意识觉得骑猫姑娘可能是个高手。 姜望询问最后一人的下落。 姑娘说道:“月师兄啊,早几日让老师派去镇守郡试了,别的郡都有青玄署、武神祠以及数座宗门把持,唯独青州府,不管不顾,显然是不安好心,但又不能不管,我原是想跟着去的,只是老师没同意。” 姜望了然。 纵使没有蚩睨事件,垅蝉秋祭的规则也绕不开妖怪,何况有月满西楼部分修士因为诸葛富贵之死生事,哪怕洛城围剿诸葛富贵已把威胁降到最低,可终究没办法彻底杜绝。 在大势已去的情况下,他们为了死去的诸葛富贵跟青玄署叫板,那俨然是诸葛富贵的绝对死忠,就算拼了命,也要给青玄署找麻烦,因此让得青玄署面对秋祭人手稍有不足。 从这件事也能看出来,满棠山在隋国的处境。 若非唐棠够强,怕是满棠山早就不复存在了。 等姜望他们登上山巅时,尚隔着段距离,几乎被小鱼拖着走的阿空陡然来了精神,几个箭步上前,看着石台上摆好的烤肉,惊呼一声,“太香啦!” 但阿空还是懂礼貌的,没有直接就吃,而是看向穆阑潸,热泪盈眶的连连拱手。 穆阑潸微笑说道:“吃吧。” “唔!”阿空紧抿嘴巴,防止口水流出来,重重点头,便开始大快朵颐。 除了烤肉也有蔬菜,都是串在铁签上烤好的。 姑娘大大咧咧下得猫背,抓起一块肉扔给大猫,让其上一边啃去,她则带着汝鄢青开吃。 阿空以为姑娘也是同道中人,正想着之前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结果姑娘没吃多少就饱了,她愕然想着,你吃得这么少,怎么脸蛋比我肥? 如果姑娘知道阿空在想什么,怕是必须得打一架! 且不说我嘟嘟脸蛋是可爱,不是肥,而且阿空这么能吃,却不胖,简直岂有此理! 穆阑潸招呼着姜望等人落座,姜望和小鱼表现的很客气,姚观海则环顾四周,挠头笑道:“有酒么?” 穆阑潸摇头说道:“唐棠不爱喝酒。” 姚观海惊诧道:“剑仙怎能不喝酒呢?” 穆阑潸笑道:“剑仙为何非得喝酒?” 姚观海觉得有道理,但又很没道理,他只一心想着怎么会不爱喝酒呢? 姜望看着夜空,问道:“蚩睨虽是十凶,却只排第九,唐前辈竟一时没拿下祂?” 穆阑潸说道:“蚩睨是以力量著称的凶神,虽然多数使蛮力,但也不可轻易硬碰硬,而且祂更是皮糙肉厚,十凶既然被列为十凶,自然与别的妖怪大相径庭,除了道行之外,祂们也各自拥有着匪夷所思的能力。”
“但唐棠赢祂是必然的,世人鲜少清楚唐棠的巅峰战力在何等层面,蚩睨的出现毫无疑问是要杀死他,再不济也能缠住他,如果轻易就把蚩睨解决,幕后妖怪的行动必然受挫,甚至可能收手。 姜望说道:“所以唐前辈是故意等着妖怪在垅蝉生祸,再一次解决掉?” 穆阑潸说道:“能搬出蚩睨,妖怪此次谋划必定非同小可,与其让它们再躲起来,不如将计就计。” 世人皆知唐棠很强,可究竟有多强,的确很难说出个一二三,凶神蚩睨若是轻而易举就败在唐棠手里,妖怪们必然吓得仓惶而退。 除非它们能搬出好几个凶神出来。 但这显然不可能。 “幕后谋划的大妖肯定会时刻注意满棠山的情况,现在应该已经行动了,若只是一些小妖怪,唐前辈不值得出手,要等到幕后大妖露面,而在此过程里,无法保证会不会有百姓遇难。” “哪怕是借蚩睨缠住唐前辈,事情闹大,神都大物也会出面,它们的目的不可能只是闹事,找到幕后大妖尤为重要,要在唐前辈脱困,神都大物降临前,达成目的,幕后大妖不会一直躲着。” 姜望沉声说道:“我们要面对涉及整个垅蝉的战争。” 姚观海面露惊色。 听着就很危险啊。 穆阑潸朝着姜望招手,转身步入青丝阁。 姜望随即跟了进去。 他有注意青丝阁似有屏障,外面听不见里面的人说话。 这是打算说什么? 姜望心头浮起疑惑。 穆阑潸看着姜望,平静说道:“唐棠在奈何海见过你。” 姜望点了点头,说道:“我当时不清楚他的身份,是后来猜到的。” 穆阑潸说道:“磐门之乱后,你也该能猜到唐棠前往奈何海的目的。” 姜望半知半解道:“为了漠章?” 穆阑潸说道:“唐棠一直怀疑漠章没死,只是在某处陷入沉睡,更怀疑此次蚩睨现世,妖怪谋划的事件,也与漠章有关。” 姜望惊讶道:“是漠章藏在垅蝉?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穆阑潸说道:“不无这个可能,能搬出蚩睨,是继漠章战役后妖怪最大的一次行动,若是想再现烛神漠章战役,只是蚩睨能当什么用?要说幕后藏着其余凶神,第一战场放在垅蝉,那么杀死唐棠就是最重要的事情,蚩睨自己显然办不到。” 姜望思忖道:“所以只能是另有目的,但牵扯到凶神,谋划整个垅蝉,最终达成的目的都绝非寻常妖患能解释,如果漠章真的活着,那目前的确也只有这个可能,是漠章即将苏醒,还是想得到什么,能帮助漠章更快苏醒?” 穆阑潸好奇道:“你谈及漠章苏醒一事,居然没有半点慌张?” 姜望苦笑道:“漠章当年可是差点杀穿整个人间,是倾注人间之力才将其镇杀,在那个时期,像唐前辈这般强者,不知凡几,结果从漠章战役活下来的人却寥寥无几,更多是新生一辈的年轻人有幸目睹那场战役的最终战。” “何况按照现在的状况来看,漠章很可能没有死,像这种级别的凶神,我慌有用么?” 穆阑潸轻笑说道:“漠章战役结束我都还没出生,无法真正清楚漠章的可怕,满棠山里也只有程颜是当初新生一辈的年轻人,有幸目睹过,可也没能见识到漠章的真容。” 姜望暗想,原来程颜前辈年龄这么大了? 由此来看,唐棠前辈的资质是真高啊。 也正因此,年龄这玩意儿没有太重要,还是实力至上。 “漠章是否活着,仅是唐棠的猜测,虽然他可能有些线索,不然也很难无端猜疑,我是没有太相信的,但肯定支持他,如果妖怪谋划的事件真的在于漠章,就不会摆在明面上,表面只会生起妖患。” 穆阑潸严肃说道:“所以根本问题是阻止妖怪达成目的,可我们既不清楚漠章身在何处,也不知妖怪真正要做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它们不会浪费太多时间,这件事会生的突然,也去的突然。” 姜望皱眉说道:“的确让人头疼,哪怕用最快速度平息垅蝉妖患,也难以保证妖怪是否已经暗地里完成目的。” 穆阑潸说道:“除非妖患闹的太大,否则神都不会轻易出手的,要是以漠章为名,让神都大物现在露面,他们怕是不予理会,没人会听唐棠或者满棠山的话。” 姜望不解道:“神都与唐前辈的根结具体是什么?涉及漠章,神都也会无视?” 穆阑潸摇头说道:“我也不知。” 要是问起父亲姜祁和隋帝陈景淮的事,想必一时半刻说不完,而且这件事更该直接询问唐棠,姜望揖手说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事不宜迟,晚辈即刻下山。”33 穆阑潸说道:“我会看着青州府及周边数郡,并通知乌啼城。” 姜望说道:“唐前辈不在,满棠山人手不足,我便让姚前辈留下帮衬,小鱼她们面对此事可能起不到太大作用,但解救青州府百姓问题不大,也需前辈多多照料,若是可以,希望骑猫的那位姑娘能与我同行。”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有一位读书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四十五章有一位读书人小鱼等人暂且不说,姚观海虽是五境宗师,可有些妖怪是武途巅峰以下武夫难以应付的,但剩下的包含大妖在内,他也能发挥出不可小觑的力量。 哪怕没有明确穆阑潸的修为,想来也不会太差,青州府周边各郡有穆阑潸坐镇,便该万事无忧。 那么骑猫姑娘留在满棠山就没有意义,姜望想着她肯定比姚观海能耐高,便可以是他的极大助力。 穆阑潸稍作考虑,没有拒绝。 骑猫姑娘能下山,更是没理由不同意。 姜望嘱咐好小鱼她们,就此分别。 破境澡雪巅峰,姜望能维持神国力量的时辰自然更长,就算耗不到把问题彻底解决,只要力量是正常消散,他很快也能再让其涌现,想着有骑猫姑娘在,不至于力量刚消散,就极其倒霉的遇上大敌,从而陷入绝境。 但姜望很快就察觉到不太对劲。 他的意思,当然是以最快速度飞出青州府。 已知晓名为唐果,不出所料必是唐棠之女的骑猫姑娘,能毫无顾忌的自诩满棠山山主,这当然没什么问题,却在瞬间被他甩到没影。 姜望不得不返身回来。 唐果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其实我只有洞冥巅峰的修为。” 姜望难掩震惊,“你是唐前辈的女儿,整座满棠山仅有五人,你怎会这么弱?!” 唐果好像有些不服,但也只能忍气吞声道:“我资质差呗。” 姜望苦脸挠头。 他倒是没有内心责怪穆阑潸不曾告知真相,毕竟谁又能清楚他的修为是有时限的,而且抛开这一点,穆阑潸同意让唐果下山,总不能是想害唐果。 那么唐果纵使修为低微,肯定也有可取之处,起码穆阑潸会认为唐果足以自保,且能够帮上他的忙。 想着终究是唐棠的女儿,身上藏着的底牌怕是超乎想象。 姜望没有过多纠结,唐果抱着身形缩小的白菻,他则拽住唐果的手臂,转瞬遁出青州府。 青州府郡试已是如火如荼,周边也有一些郡展开,但姜望没有发现妖怪大规模出现,他目标很明确,在相隔满棠山一万四千里的城外山野,妖怪出没的规模与别处截然不同。 垅蝉郡试将持续一个月,期间斩杀的妖怪越多越好,哪怕到了夜里,也不可放松警惕,妖怪们自然不会等着被杀,亦会进行反扑,所以夜间休养生息的时候,各个队伍都会安排好轮班守夜的人。 虽然他们之间都称得上是竞争对手,但也没人愿意轻易拿命犯险,毕竟郡试范围里妖怪众多,期间是会死人的,规则里唯一禁止的是相互杀伐,所以前期合作必不可少。 因为垅蝉宗门稀少,所以考试者大多来自郡下各城的镇守府衙,毫无修行的新人则在临近的镇守府衙里测试,选出各方面都最是出类拔萃的,便可以等着前往神都了。 他们有机会留在神都,得到更好的资源培养,若实在没被神都瞧上,走这一遭再回来,也能在郡守府直接得个一官半职,或入宗门修行。 而并非头筹但也表现优异的在郡试结束后就能入职当地镇守府,但要从小吏做起。 时值子时,队伍一行四人露宿荒野。 三人休息,一人守夜。 郡试期间,他们是不能入城的,那很容易把妖怪引入城中,而且各城镇都有青玄署或宗门修士把守,虽然人数较少,但只要出什么意外,也能抵挡一时,垅蝉有修行的强者会各自注视一定范围,也能及时出手。 四人里是三男一女,守夜的是一位看着二十来岁的男子,他怀中抱剑,时刻盯着周围,非常称职。 但殊不知山野里蠢蠢欲动,暗藏着数之不尽的妖怪。 正依靠树干休息的另一位青袍男子缓缓睁开眼睛。 他看向守夜的黑衣男子,嘴角微扯,似是略有不屑,“守夜的,该换班了。” 黑衣男子挑眉,但没说什么,径直来到唯一的女子身旁坐下。 紧跟着就听青袍男子嘲讽一句‘废柴’,黑衣男子面色一僵,随即露出怒容,身旁女子蓦然睁开眼睛,以心声说道:“他出自长命宗,是垅蝉三宗之一,又是我们之中最强的,忍一忍吧。” 黑衣男子默默点头。 垅蝉三宗,首位便是乌啼城,其二是长命宗,满棠山不在此列。 所以严格意义上,垅蝉有四座宗门。 因为垅蝉与别境不同,修士多在郡守或镇守府衙,那么除了满棠山以及同样对弟子在精不在多的乌啼城,剩下两宗便几乎囊括了垅蝉天才,其中更以长命宗为最。 长命宗年轻一辈里是有破入澡雪境的天才人物,哪怕只有两位,但问鼎洞冥巅峰,甚至已触及到澡雪门槛的弟子却有不少,青袍男子便是其中之一。 黑衣男子和女子出自同一座镇守府衙,长命宗是青玄署也要给几分薄面的,仅是一城镇守府衙的捕头从辅,哪里能得罪的起。 何况又打不过。 在镇守府衙当差的黑衣男子守夜尽职尽责,来自长命宗的青袍男子就显得懒散了些,但胜在他感知够强,而且只要没有妖怪接近,就算察觉妖气,也不会在意,白天已经杀了很多,总要停下来歇歇,没必要再主动出击。
姜望带着唐果悬于万丈高空,俯瞰山野。 他微微眯眼,喃喃说道:“蠃颙傲因都是老相识了,最诡异的是,蠃颙居然很安静,没有直接莽,看来是道行极深的大妖在压制它们,各类妖怪数十种,总计约五百余数。” “此处山野除了那边四人,便只有外围存在一支队伍,哪值得派出这么多妖怪,真正目的是什么?城镇于此处有段距离,山中也没有村落,是有别的什么东西吸引它们?” 既然是有谋划,妖怪的行动就不再是毫无章法的四处猎食。 姜望刚想有动作,又忽然止住身形。 “哪来的?”唐果眨巴着眼睛,山野里莫名其妙多出一人,正朝着休养生息的四人走去。 姜望皱眉说道:“没有妖气,好像是人?” 唐果说道:“没有妖气,但也没有修为,亦非武夫,一个普通人能在本剑仙大人眼皮子底下毫无征兆的显现?” 很有道理......姜望斜睨了唐果一眼,“你咋又成剑仙了?” 唐果摆手道:“那是早晚的事儿。” 资质平平的你确实有望剑仙之位。 姜望嘴角微扯,俯视下方山野的情况。 守夜的青袍男子第一时间察觉,他握剑在手,谨慎看着渐行渐近的身影,却没有提醒同伴。 “在下也是郡试一员,但夜间遭遇妖袭,同伴皆惨死,我侥幸逃脱,希望阁下能收留,我这人吃苦耐劳,肯定能在队伍里有所贡献。” 看着对面客客气气白衣飘飘极其儒雅的姿态,青袍男子眯眼道:“读书人?” 鱼渊学府是大隋最高学府,能结业的都直接入朝或入各境造福一方,所以镇守府衙的镇守一职,十人里至少有六人出自鱼渊学府,自然也就无需参加秋祭,但真要有兴趣,那当然也不会拒之门外。 在大隋,有修行的读书人,除了鱼渊学府,便很少很少。 归根结底,还是儒家传承的断裂,当然,这是说专修儒家一系的修士,读书人也可以走武途,所以并不能因为是读书人,就可以直接断定出自鱼渊学府,只能说大部分是如此。 但青袍男子没有立即相信白衣读书人的话,如果此人是四境以上武夫,难以一眼看穿,倒也正常,可浑身气息普普通通,毫无特殊之处,要么真是普通人,要么就是个扮猪吃虎的角色。 何况实力不弱于他,再有很大概率出自鱼渊学府,一旦同意,他在队伍里的地位难免受到影响,那青袍男子就会极其不爽。 似是察觉到青袍男子的敌意,白衣读书人露出儒雅和善的笑容,说道:“我孤身一人,面对众妖,稍有意外,便可能命丧在此,我只是求个容身之处,看阁下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想来定是温文和煦的君子。” 青袍男子满脸嗤之以鼻,话语出口却是另一番言论,“阁下谬赞,我等虽是竞争对手,但也是并肩同行之人,有阁下入队相助,我们自当无往不利,杀妖几何,日后公平较量便是。” 白衣读书人微笑说道:“是极是极,阁下当真是正直高雅,待人温和的谦谦君子。” 青袍男子揖手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白衣读书人回礼道:“当得当得。” 见此一幕的唐果满脸疑问,“啥情况?” 姜望皱眉道:“那青袍男子前面明明很谨慎,甚至抱有极大的排斥感,怎么被夸了几句,便忽然转了画风?是读书人言语中施了什么手段,影响到对方?可我竟未察觉到半点气息波动。” 总而言之,两人的交谈存在着很大问题。 姜望甚至怀疑是言出法随,毕竟那是个读书人,但众所周知大隋领悟言出法随的仅有帝师一人,多出个李神鸢便很是惊奇了,哪可能莫名其妙就又冒出一个? 而且白衣读书人话语里也没有特别指向性的话,能够让青袍男子瞬间改变态度。 刚刚换班守夜,尚未彻底入睡的黑衣男子此刻听闻动静,睁开眼睛。 青袍男子的态度又是两级反转。 介绍白衣读书人的时候,他很是温文尔雅。 但给读书人介绍黑衣男子的时候,便显得极其敷衍,更是言语中提醒别与那般废柴离得太近。 这无疑又让黑衣男子气得不行。 白衣读书人微笑着开口了,“兄台五官端正,眉眼间正气凛然,腰间所佩之刀,似是镇守府的平妖利器,想是常年与妖怪打交道,解百姓于水火,且浑身上下文气萦绕,该也是位通读圣贤书的有礼君子。” 黑衣男子一时语塞,忙揖手为礼道:“在下只是镇守府小小捕头从辅,实不敢当阁下此般夸赞。” 白衣读书人说道:“当得当得。” 黑衣男子惭愧道:“不敢当不敢当。” ......姜望满脸震惊,逮着人一顿夸,让人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反而对他心生好感,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人情世故?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四十六章 以德行问道的妖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四十六章以德行问道的妖看着山野里白衣读书人与后面醒来的一男一女也相谈甚欢,转眼间就和四人仿佛是一块长大的玩伴,姜望暗暗感慨,此子是个人才啊。 唐果则面露狐疑,“不对劲,很不对劲。” 姜望好奇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唐果略有傲娇的抬起下巴,说道:“我可是满棠山大剑仙,脑袋里都是智慧。” 姜望嘴角抽搐,你这么说,显得你毫无智慧啊。 “五百余众妖怪伏于山野,道行最高的是傲因,依照蠃颙的特性,除非是妖王及以上的凶神,否则很难在远距离做到让蠃颙们老实听话,近距离涵盖整片山野,都没有比傲因道行更高的妖怪。” “那个读书人出现的方向正是妖怪聚集之地,要说因为某种计划,妖怪按兵不动,可它们的妖气却没有彻底隐藏,何况是在五百妖众间穿梭而过,他若是有着非凡本领,怎会察觉不到?” “哪怕是无关紧要的小妖,但数量够多的话,他也做不到全然忽视吧?而且再是有计划,直接撞上一位郡试考生,妖怪又如何做到依旧安稳如初?是假装别人看不见自己?所以此人必然有问题。” 不管是读书人以夸夸之术与那四位考生打成一片,还是悄无声息莫名出现在此,更甚者身上各类气息以及妖气都没有,能在此刻巅峰力量的姜望眼前隐藏到这种地步,都证明着他非比寻常。 唐果摆出我很有智慧的样子,说道:“我已经懂了,真相只有一个。” 姜望很是怀疑看着她。 唐果眯着眼睛说道:“我想你该有注意到,那个读书人每次说话都无外乎以君子夸赞,这并非只是表面上的赞赏,而是以君子德行约束,让人变得温和有礼,纵然内心里想法不同,被约束者也会碍于君子之名藏于心,换句话说,就是伪君子的作为。” 姜望微微一愣,真有道理啊。 唐果继续说道:“你可以把这种约束力当做言出法随的雏形,但其实有本质上的不同,因为约束程度有限,而且没什么杀伤力,当世能做到的也只有家喻户晓的大儒,或是真正称得上君子的读书人。” “君子有四德,天行健、地势坤、随风巽、渐雷震。” 姜望一脸茫然,“啥意思?” 唐果一副为人师的做派,说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意为天道运行周而复始,谁也无法阻挡,君子应效法天道,自立自强,永不停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意为大地气势厚实和顺,君子应增厚美德,容载万物。随风巽,君子以申命行事;意为顺随风向,有德行的君子应该领命行事,切忌自作主张。” 唐果身悬于空,背负双手,微微仰着头,“渐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意为听到震动雷声,君子应心存恐惧,而自觉修德省过,便是君子四德。” 这是《易经》里记载的,但留存于世的内容残缺,姜望也是读过的,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所以他真是修行四德的真君子?” 唐果摇头说道:“非也,重点正如你前面说的那样,他能安然无恙在五百余众妖怪间穿梭而过,要么是君子德行可以直接约束五百众妖,但此点实在说不过去,否则天下大儒齐出,妖怪不都得成了谦谦君子?”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是源于他真正的身份。” 姜望惊奇看着唐果,问道:“什么身份?” 唐果拍手说道:“妖怪!” 姜望很是意外,“修行君子四德的妖怪?” 虽然前面就有很爱读书的堰山君,但也只是读书,怎么除了堰山君,还有别的妖怪会读书,甚至读出了门道? 唐果说道:“儒家是在烛神战役后败落的,在漠章战役期间也比现在强盛,若是这两个时期的妖怪,读得书自然也比当世读书人更多,这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但真的以妖怪身份寒窗苦读,静心钻研,唯有一类。” 她伸手指着山野间与郡试四人欢声笑语的读书人,斩钉截铁道:“大妖,白衣秀士!” “爱读书的妖怪不止是最出名的堰山君,白衣秀士才是其中之最,堰山君只是爱读书,白衣秀士直接以读书人自居,祂并不能完全做到君子四德,最拿手的只有......两个方面。” 话到此处,唐果稍微恍惚了一下,但没有在意,继续说道:“第一是能让人变得很有礼貌,等于说使人放下屠刀,最关键的是不会打祂,直接从敌人变成朋友,哪怕是违心的。” “第二是让人变得诚实,不会撒谎,这点在有用的地方很有用,否则也没啥意义,而因为能够约束澡雪境修士,所以白衣秀士相对难缠,祂自身妖力反倒平平。” 姜望了然,说道:“你懂得蛮多啊,有关白衣秀士我未在别处看到过,是因为祂数量很少,也轻易不露面?” 唐果得意说道:“白衣秀士读书人的身份让祂在妖怪里很特殊,恰好满棠山里有记载,都说我满脑袋是智慧了,自然是因为读的书多,至于为何外界传闻较少,我好像有看到相关描述,但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 说到后面,唐果苦着脸,伸手砸了砸脑袋。 姜望微微挑眉。
看来这白衣秀士没有那么简单啊。 姜望低眸瞧见白衣读书人正领着郡试四人往妖怪聚集之地走去。 那四人俨然没有半点戒备,说说笑笑,勾肩搭背。 姜望感到很奇怪。 如果是白衣秀士,哪怕妖力平平,但有君子德行的约束,杀死四人也该是探囊取物一般,何况周围藏着五百妖众,来几个傲因也够了,何须费劲露面把他们往那边引? 除了长命宗的青袍男子具备斩杀傲因的修为,剩下三个碰见傲因只有死路一条。 想着满棠山有蚩睨纠缠唐棠,妖怪的计划也必然是赶在神都大物出现前完成目的,不会无端耽搁功夫,那么这座山野里,或者那四个人身上有妖怪必须得到的什么东西,要拿到这件东西,就不能把人直接杀死,否则难以解释白衣秀士的行为。 念及此,姜望也没有轻举妄动,想看看妖怪到底要做什么。 “阁下是鱼渊门生?” 白衣读书人看了眼长命宗修士甄诤鲸,微微一笑,没承认也没否认,但这在甄诤鲸眼里已经等于承认了。 “鱼渊门生往年是极少参与秋祭的,毕竟只要顺利结业,怎么都比拿秋祭魁首更有分量,看来阁下是想借此散散心?” 白衣读书人依旧不置可否。 祂的君子约束用在澡雪境以下修士身上自然会轻松很多,甚至是探囊取物般简单,但也是有时限的,祂不想多浪费口舌,眼见到了妖众藏匿的范围,甄诤鲸纵然被约束,也难免恍惚问道:“前面有妖气,我们还是止步吧。” 这种约束只是让他们变得很有礼貌,不是太难以接受的事情,便不会拒绝,就像白衣读书人提出四处逛逛这件事,但这不意味着是被完全控制,察觉到前面危险,甄诤鲸合理劝阻。 白衣读书人说道:“诸位皆是真君子,何惧妖魔邪祟?” 黑衣男子三人自觉有理,唯独修为最高的甄诤鲸稍有挣扎道:“但我察觉前面妖气不止一个,虽然貌似都是些小妖怪,可数量好像有些问题,我们需多戒备。” 白衣读书人微笑着说道:“甄兄修为深厚,距离澡雪境也是一步之遥,更何况甄兄正气凛然,身负长命宗绝学,妖怪数量再多,不也是甄兄的成绩?这是好事啊。” 甄诤鲸点头说道:“确有道理,郡试看的就是谁杀妖更多,不在于妖怪道行高低,只是我们都很想杀更厉害的妖怪罢了。” 白衣读书人走在前面,四人很快便入了妖众的包围圈。 姜望和唐果在万丈高空俯视着。 眼睁睁看着白衣读书人仿佛哄骗傻子,让甄诤鲸站在某个位置,但对其余三人没什么特别作为。 “看来祂的目标就是长命宗那人?” “指定所站的位置肯定有原因。”姜望仔细观察,隐隐有莫名气机流动,有别于外物,那也是因为白衣秀士开始有动作,在此之前,姜望毫无所觉。 果然,能搬出凶神蚩睨为先锋,幕后大妖的谋划可谓做到几近完美。 “如果白衣秀士能约束澡雪境修士,那么就算郡试考生里也存在年轻一辈的澡雪境,监考的强者也会时刻注意着,不会放之任之,但白衣秀士出现在此可谓无声无息。” 姜望远眺山外百里城镇,眯眼说道:“就好像他们根本看不见白衣秀士一样。” 唐果又再懊恼,“我记得很清楚,白衣秀士肯定还有别的本事,但偏偏怎么都想不起来,明明就要呼之欲出,这一定不是我的问题。” 姜望只是皱眉,继续低头俯瞰山野。 傲因已经露面。 黑衣男子三人惊慌失措。 甄诤鲸想做什么,却面色苍白,无力跪倒在地。 白衣读书人笑着说道:“甄兄这是怎么了?” 甄诤鲸艰难说道:“有些不对劲。” 白衣读书人点点头,说道:“此地是方圆数百里的命泉所在,简单来说,就像阵眼,破坏此处,方圆数百里的生机都会断开,虽然不会在瞬间发生变化,但短则数日,长则数月,草木不得生,河流干涸,渐渐荒芜。” 甄诤鲸茫然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白衣读书人自顾自说道:“那是在正常破坏命泉的情况下,曾经有恶修会专门找这样的地方,汲取命泉修行,从而增涨修为,但其实命泉的用处不止于此。” 话音落下,甄诤鲸便觉自身黄庭炁在流逝,脑袋里也像是要炸裂一般,他哀嚎着满地打滚。 君子约束也在此刻瓦解。 甄诤鲸满身戾气,除了自身情绪,也有前面被压抑住的情绪没了约束后尽数爆发,“你是......” 他吼了一句,却又戛然而止。 话语停住的十分突然。 他霎时憋得满脸通红。 除了一句话说不出口的憋闷,也有一瞬间竟不知道自己刚才想说什么,明明话都出口了,却忽然脑海里一片空白。 姜望则精神一震。 他抓住了关键!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可以试一试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四十七章你可以试一试白衣秀士是妖怪,甄诤鲸也是想说这句话,但怎么都说不出口,或者说在瞬间忘记白衣秀士是妖怪这件事。 唐果遗忘的问题,便也该是这一点。 白衣秀士拥有着让人不怀疑甚至怀疑了也说不出祂是妖怪的本事。 此般能力可以让祂直接在城镇里随意晃悠,因为不知祂妖怪的身份,所以自然就鲜少有记载,但又并非毫无记载,只是容易被遗忘。 单此一点,就触及到屏蔽天机的程度,只是白衣秀士的能耐不到家。 唐果能怀疑祂妖怪的身份,甚至也能说出妖怪两个字,姜望觉得是因为没有和白衣秀士面对面,影响的程度也会存在偏差,好比唐果就想不起白衣秀士拥有这个能力。 那么就算清楚世间有白衣秀士这种妖怪,真正碰见,也认不出来,除非白衣秀士把所有能力都一一施展出来,等于说直接告诉你,但这也只有旁观者能够明确,身在其中的就会像甄诤鲸他们一样。 姜望心里冒出这般想法,却没有瞬间遗忘,更是最好解释的事情,毕竟白衣秀士只能影响澡雪境,而且也不一定包括澡雪巅峰,何况姜望有神国。 澡雪巅峰以上修士必然会很清楚白衣秀士的存在以及能力,所以唐果才能在满棠山的书卷里看过白衣秀士的记载,可寻常之辈又会被影响。 等于说除非是大物亲自撰写,否则都会无意的把白衣秀士剔除,使得普遍录入妖怪的卷宗里对其毫无记载。 再加上白衣秀士妖力平平,三种能力也不具备什么伤害,想要杀死澡雪境修士,必须有帮手,而且得是有能力杀死澡雪境的帮手,如此一来,白衣秀士的威胁程度就很大降低。 这也是修士的磨砺,大物想必是懒得管的。 但姜望心中稍有疑虑,如果白衣秀士经常混迹在城镇百姓之中,想要害人岂非太容易了?因为是妖怪,要躲避镇守府衙的追捕简直毫不费力,而且镇守府衙也很难把祂当做妖怪。 除非白衣秀士不会对凡人下手。 姜望微微摇头。 世间妖怪很多,除了小妖,大妖们的确更倾向猎杀修士或武夫,因为能得到更多的精血,害人的妖怪何其多,哪怕是蠃颙魍魉,就算是澡雪巅峰以上的大物,也是无法把它们杀干净的。 白衣秀士相对更便利,大物们不太可能置之不理,也轮不上姜望忧心。 他没有第一时间救甄诤鲸,因为他更想搞清楚妖怪的目的。 否则就只能像无头苍蝇。 黑衣男子三人暂时被遗忘。 他们身上的约束尚未解除,但面对妖怪傲因,也会有正常的反应。 因为白衣秀士和甄诤鲸的对话,他们内心也开始挣扎,试图摆脱约束,反而没有精力做别的事情。 傲因只是默默看着,它微微抬手,伏于山野的妖众便纷纷涌出,目标却非黑衣男子三人,而是朝着山外密密麻麻蜂拥而去。 它们的目标是城镇。 是摆在明面上的妖患,等于说是吸引视线用的。 姜望对此无动于衷。 白衣秀士在甄诤鲸周围摆弄着什么,渐渐有炁风升卷,很快又变为血色,甄诤鲸痛苦哀嚎着,面部狰狞,甚至产生重影,仿佛有另一个人要被扯出来。 唐果压抑着声音轻呼道:“是真性!” 姜望面色微变。 真性是在破境澡雪时才会彻底苏醒,但甄诤鲸正好处于半只脚跨入澡雪的境界,他的真性已处在半苏醒的状态,此刻的真性最为纯粹,也恰是修士尚且不能掌控的期间。 在未彻底苏醒前被掠夺,等于葬送了修士的澡雪路,严重的会因此跌境,而且事后变得精神颓靡,神魂出现难以弥补的损害。 确有妖怪专以修士真性为食,可这种无疑都是大妖,彻底苏醒且渡过心魔劫的真性,也非是妖怪想掠夺就能夺走的,毫无抵抗之力的只有像甄诤鲸这般,真性处在半睡半醒间。 傲因等妖怪没有掠夺真性的能力,白衣秀士会特意把甄诤鲸引到命泉的位置,也证明着祂同样不具备这种能力,否则无需这么麻烦的借助外物。 它们都不是以真性为食的妖怪,其目的就显而易见。 是掠夺真性给予漠章滋补。 如果漠章真的还活着,只是陷入沉睡的话。 真性对于妖怪元神当然就是大补之物。 秋祭只是偶尔有澡雪境修士参与,更多还是洞冥境巅峰,尤其是触及澡雪境门槛的洞冥巅峰修士,反过来也恰是妖怪最佳猎场,毕竟各境郡试规则不一样,选择在垅蝉执行计划,是完成目的概率最高的。 若非郡试,妖怪就只能直接闯入城镇,甚至攻上宗门,哪有修士们在郡试范围主动送上门来得好。 眼见甄诤鲸的真性要被拽出来,姜望身影陡然下坠。 轰的一声,砸落山野。 扬起烟尘百丈高。 仍在内心挣扎的黑衣男子三人直接被掀飞。 傲因长发则被掀起,破烂长袍猎猎作响,绿油油的眼眸直勾勾盯着烟雾里的身影。 那道身影让它觉得很是熟悉。 姜望身子缓缓站起,伸手托住紧跟着坠落的唐果,让其安稳站到一边,略有些郁闷的说道:“你跟着我学什么?一点炁不用,真就径直从高空往下坠?你当自己是武夫啊,不怕摔散架?”
唐果圆嘟嘟的脸蛋红彤彤,反驳道:“你也不是武夫啊。” 但我体魄强横,虽然只在于神国力量涌现后......姜望微微摇头,最先看向傲因,笑道:“怕不怕?” 天下傲因皆能同心,在苦檀杀了很多,垅蝉的也该心知肚明。 傲因绿眸中果然浮现一丝阴鸷,“你竟在垅蝉!” 蚩睨虽在满棠山出现,但傲因显然无法目睹,姜望此前在垅蝉一路上也的确没碰见过傲因。 莫说傲因不知姜望破境之事,前面那么多同类被杀,也能让它很清楚自己遇上姜望必死无疑,哪怕自寻死路给予活着的傲因提供更强的力量,最终能否打败姜望,它亦是没有多少信心。 说害怕肯定是有的。 它又不是蠃颙。 白衣秀士则完全不怕,祂没有傲因的天赋,也不认识姜望,何惧之有? 相比于姜望,祂更在意唐果。 虽然唐果的气息被遮掩,但白衣秀士仍能嗅到唐果也是处在真性半苏醒的状态,而且要比甄诤鲸真性苏醒的程度更高。 “也算得来全不费工夫。”白衣秀士开始了祂的表演,“两位皆是德行高尚,不会做打打杀杀之事。” 姜望上去就是一耳刮。 白衣秀士懵了。 “你不能打我!” 姜望紧跟着就飞出一脚。 白衣秀士被踹出百丈远。 祂难以置信看着姜望,“你是澡雪巅峰!” 哪怕是澡雪巅峰修士,祂只要施展全力,也能影响一瞬,虽然完全不够让祂逃跑,最终下场唯有死,所以祂从来也不会在澡雪巅峰修士面前乱说话,以免曝露妖的身份,第二句祂已然用出了八成道行,答案很明显。 怎么会直接惹出澡雪巅峰的强者出现? 计划里,很明确乌啼城城主不在垅蝉,所以威胁只有唐棠,剩下寥寥几个澡雪巅峰也都有牵制,这是从哪冒出来的? 满棠山蚩睨现世,观察情况的另有其妖,只是按照计划行事的白衣秀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救我......” 甄诤鲸倦缩着面露痛苦。 姜望没理他,径直朝着白衣秀士走去。 抬脚便踩在祂纯白无垢的衣服上,微微俯身说道:“掠夺真性是给谁的?” 漠章是否活着尚且存疑,若能找到妖怪把真性送去的位置,才能一劳永逸,只要漠章是沉睡的,唐棠出手,也很大概率可以让漠章彻底死去,如果并非漠章,同样可以彻底泯灭妖怪的阴谋。 白衣秀士淡淡一笑,说道:“既然你都看到了,我也不瞒着,但郡试范畴是整个垅蝉,哪怕范围只是一郡一片位置,你们又如何做到能及时救下所有人?” 这是事实,会有修士的真性被掠夺是必然的。 除非垅蝉有上百位澡雪巅峰修士,以最快速度横扫垅蝉,更何况妖患正在发生,各郡袭城事件会把郡守及镇守府衙的人力牵制,甚至需要青玄署和宗门修士的帮助。 如果每个目标或者每个范围里都有大妖坐镇,洞冥修士再多都没意义,只有澡雪以上修士才能解决。 从搬出凶神蚩睨开始,妖怪的谋划就是非同小可的,是经过长期筹谋的事件。 但姜望只是轻挑眉尖,说道:“我可以直接读取你的记忆。” 白衣秀士说道:“我也能够瞬间自己了结,让你什么都读不到。” 姜望笑道:“如此说来,你是真的知道一些事情了?” 白衣秀士眯起眼睛,说道:“结果只有一个,我死。” 姜望说道:“正常情况下,你的死亡确实能够让记忆无法再被读取,但你可以试一试,我能不能读到。” 话音刚落,姜望的手掌便落在了白衣秀士头上。 有时候想死没那么容易,但大部分是很容易的,白衣秀士第一时间便引动元神,自我了结的同时也能借着元神风暴击溃对方的神魂,运气好,甚至能一波带走。 但白衣秀士失策了。 祂的元神被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封锁,仿佛坠入混沌虚无,祂在那里看到了两个姜望,摁着祂就是一顿揍。 在神国面前,白衣秀士什么都做不了。 姜望轻而易举便读取了祂全部记忆。 甚至让白衣秀士难以承载,在读取结束的瞬间,便整个爆开。 与此同时,第二类真性抓住白衣秀士的元神,直接一口吞下,然后打了个嗝。 姜望消化着白衣秀士的记忆,转身挥手破除血气,甄诤鲸拼尽力气爬出命泉位置,眼神呆滞的瘫在地上。 傲因没有离开,它出现在唐果身后。 原是想着白衣秀士毕竟是一位大妖,是有希望向姜望复仇的,它再以唐果威胁,让姜望乖乖就范,但事情发生的太快,白衣秀士根本没有还击之力,就已经渣都不剩。 事已至此,它心下发狠,杀不了姜望,便让唐果陪葬,怎么都得带走一个。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又菜又爱玩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四十八章又菜又爱玩姜望注意到傲因的行为,刚要出手,便见唐果手里多了一把剑,然后是匪夷所思的剑意汹涌而出,方圆十里尽皆化作虚无,傲因自然也是在瞬间就满脸震惊的被剑意撕碎。 唐果持剑而立,身处废墟,夜色暗沉,唯有剑意光芒经久不散,成了夜色里最亮的那一抹倩影。 姜望及时护住了甄诤鲸等人,愕然看着此时维持高手寂寞姿态的唐果。 这属实是没想到的事情。 那道剑意之盛,怕是澡雪境修士也要落得与傲因相同的下场。 真相很容易猜得出来。 剑意是唐棠的,只是赋予给唐果的剑。 但唐果却表现出剑意就是属于她的模样,微微仰着头,很不屑的说道:“真弱啊。” 姜望嘴角微扯,也没有想要拆穿她的意思。 “妖怪所谋甚大,郡试到此为止,你们即刻返回城镇,抵御妖袭。” 朝着黑衣男子三人说了一句,姜望又看向甄诤鲸,说道:“只要被妖怪盯上,它们依旧不会放过你,所以最好回长命宗搬人,有一个算一个,别让他们在山上待着,现在正是需要他们做事的时候。” 虽然郡试的开始就已经很缺人手,但除了各城镇守府衙以及青玄署,垅蝉宗门根本没有出尽全力,满棠山不提,乌啼城以及长命宗等依然有不少人手未出。 哪怕唐棠想证实漠章的生死,并没有直接宣告垅蝉,可眼下情况,不会存在依旧看不出状况的人,无非是抱着侥幸想法,不愿意把底蕴都放出去。 毕竟除了唐棠,没人会认为漠章还活着,再是大规模妖患,除了境内巅峰强者,也有神都把持,所谓天塌了有高个顶着,保存实力,让宗门长存于他们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有妖怪掠夺真性这件事,宗门就很难再只以帮忙的态度尽可能置身事外,要说洞冥巅峰修士里最多触及澡雪门槛的,肯定是在宗门里,这些弟子都是中坚力量,所以姜望也不担心垅蝉宗门不出全力。 说完,姜望也没有等待答复,而是看准之前五百余众妖怪奔涌而出的方向,直接递出一刀。 就像曾经在杜言若血祭事件里,姜望一刀只毁城,不伤及旁物的精准打击,除了一回生二回熟,也在于破境澡雪巅峰,对力量的掌控到了更高的层面,一刀的威势分散,同样分散在数座城镇里的五百妖众一个接一个,触之即死。 妖怪袭城的速度很快,城镇力量已施展浑身解数抵抗,有衙役举刀正欲舍生取义,忽觉寒意临身,面前妖怪便化作齑粉,他举着刀一脸茫然。 诸如此类的事情在相差毫厘间陆续发生,道行最高只有洞冥巅峰的妖怪,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甚至多数毫无所觉便已丧了命。 山野间举刀的姜望长吐一口气。 城镇相隔甚远,且妖怪数量众多,又要精密掌控力量,损耗自然不算小。 道行越低的妖怪繁衍程度越是夸张,何况道行高的大妖也能不断衍生出道行低的妖怪,除非把妖怪杀得一个不剩,否则总会杀了一批又出一批,无止境也。 哪怕是澡雪以上的大物也做不到避开所有百姓除尽人间妖怪,何况不把凶神一块解决,做这样的事情根本毫无意义,所以寻到仙人便是至关重要。 “如果每个郡都是这样的场景,就算集合垅蝉之力,我们也只能做到尽量救援,很难抓到幕后黑手。” 姜望看了眼唐果,说道:“实在做不到,也至少可以打断妖怪的谋划,我们没能力救下所有人,能做的也仅是尽力而为罢了。” “白衣秀士的记忆里,垅蝉妖怪除了斧刻,已倾巢而出,各地少则上百,多则上千,但施行掠夺真性任务的妖怪是极少的,它们会尽可能隐藏,无声无息的完成真性掠夺。” “是因为白衣秀士的能力,也是运气不好,正巧被我们撞见,至于谋定计划的黑手,白衣秀士没有相关记忆,只知晓那是一位极其恐怖的存在,按此推断,要么是妖王,要么就是凶神。” 姜望面色凝重,说道:“蚩睨已现世,垅蝉藏着凶神斧刻,若再有第三只凶神于暗处谋划,事情就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了。” 除此之外,白衣秀士记忆里,起码就祂自己而言,的确没有伤害普通百姓,祂在城镇里就像凡人一样,做着凡人会做的事情,尤其喜爱在书舍或书院里温书修习,一门心思提高德行。 白衣秀士等于说是弃妖从文,跟只是爱读书但不会儒家法术的堰山君截然不同,哪怕堰山君貌似是个书痴,但书痴也有两种解释,一种显而易见,另一种重点在痴字上,看多少书也是个痴儿。 相当于又菜又爱玩。 白衣秀士是完全精于此道。 哪怕祂远比不上真正的儒家修士,可现世真正的儒家修士又有几个?多是半斤八两。 可就像大隋帝师,够格能称之为儒家修士的存在,那也是顶天的大物,修为很低却掌控言出法随的李神鸢,更能做到连拂魈君这种妖王在她面前都得吃亏。 遑论帝师也仅仅是刚刚触及门道,若是真能成为儒家圣人,说当世无敌也不为过,毕竟曾经的儒家是让烛神都会忌惮,成为祂首要铲除的目标。
只是儒家法术的启蒙阶段难度颇高,前期进境缓慢,后期才会一日千里。 哪怕白衣秀士资质不高,可花费数百年,才只是领悟一些没什么杀伤力的法术,其难度可见一斑。 要让白衣秀士再次舍弃更难,所以祂会抓紧多的时间提高修行,而且因为从文的缘故,祂也不需要害人性命来维持道行,最多是偶尔杀几个修士打打牙祭。m. 若非特别的缘故,白衣秀士甚至很少与妖为伍。 世上白衣秀士的数量不多不少,起源大概是从第一位白衣秀士诞生开始的。 在祂记忆里,姜望探知到,第一位白衣秀士便曾是落第榜生,但大隋朝堂没有这种说法,也不知是源于哪个朝代。 白衣秀士同样是跟随烛神降临人间的第一批妖怪,毫无疑问,那位落榜生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除了新生的,妖怪的出现,就是突然降临,但妖怪又是从哪里来的? 有很多人曾思考这件事,只是始终得不到答案。 姜望也没有过多深思,从白衣秀士记忆里更确定妖怪的目标就是半苏醒的真性,年轻一辈相比那些数十年都没有破入澡雪境的老家伙,半苏醒的真性当然会更珍贵一些。 郡试考生数以千计,散布整个垅蝉,符合的目标只在百余位,这显然是不够的,但白衣秀士没有接触更深层的计划,如果同样有百余位像白衣秀士这样的大妖,垅蝉强者尽出,也不是轻易就能解决的。 何况是在唐棠不出手的情况下。 所以姜望要做的就更多。 甄诤鲸恢复些状态,小心翼翼来到姜望身前。 他出身长命宗,不屑于黑衣男子之辈,但在姜望面前,却只能老老实实,毕竟轻易斩杀白衣秀士,又目睹到姜望出刀瞬杀五百余妖众,那是他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的强者。 “前辈,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姜望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只需回宗门转告我说的话,仅是郡试考生无法满足妖怪,要推迟神都大物降临,妖怪也不会无休止的袭城掩护,它们最终的目标必然是宗门,此刻不出手,等它们凝聚更多力量,你们长命宗怕是一大半的人都得命丧黄泉。” 甄诤鲸面色微变。 姜望又看向黑衣男子三人说道:“妖怪袭城的目的是为掠夺真性引人耳目,但不意味着只是装样子,你们并非妖怪目标,继续郡试也只是到处瞎逛,回援城镇,总能抵挡一二,如果怕死,也可以躲着,自行选择。” 黑衣男子毫不迟疑,“我们这便回援城镇!” 三人以最快速度掠出山野。 姜望也没再搭理甄诤鲸,抓住唐果的肩膀,瞬间消失在夜空里。 ...... 苦檀酒仙郡,霁城壤驷府。 垅蝉的黑夜,在此刻的苦檀却是白昼,饶夫人管着家里生意,并未在府,堰山君独自吃着暖锅。 祂从泾渭之地来到人间便是有目的的,但要施行计划难度颇高,尤其现在被剑神林溪知监视着,偏偏又找到了最佳时机,能将计划施行,又置身事外,不让剑神察觉问题,已是拼尽全力。 剩下的事情,堰山君无法再管。 只要计划按部就班,应该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在蚩睨前往满棠山后,堰山君很快便接收到大姐的反馈,碍于人间与泾渭之地难以互通,祂们纵能凭着血脉联系,也只是提个醒,无法真正对话。 所以堰山君一直在猜测大姐是什么意思。 在计划施行的过程里,大姐此举,只能代表是出了变故。 可大姐如何能知人间的情况? 堰山君是以同样的方式提醒大姐计划已经开始,这是早就商量好的。 要说唯一会出问题的,便该是只有唐棠了。 唐棠和蚩睨都已在满棠山消失不见,如果是遁入无尽虚空,大姐确有可能观察到那场战斗。 是唐棠打败了蚩睨? 而且是出乎大姐预料的? 在唐棠和蚩睨消失不久,大姐就给出提示,岂非意味着唐棠完全拿捏住了蚩睨? 所以大姐是什么意思? 应该不会是让我出手牵制唐棠。 堰山君思考片刻,便又冒险发出新的指令。 紧跟着剑神就出现在眼前。 “你做了什么?” 堰山君耍无赖般说道:“我啥也没干啊。” 垅蝉的情况尚未传至苦檀,剑神也没理由时刻盯着垅蝉。 可只要垅蝉妖患事件传出去,剑神很容易怀疑祂。 堰山君也没别的办法,唯有笃定拿不出证据,神都不会轻易动祂,剩下就只能看运气了。 暂时打发了剑神,堰山君在等待的过程里,眼见唐棠始终未出现,祂反而稍微缓了口气,看来是猜对了,问题出在唐棠,唐棠没有即刻从无尽虚空回来的目的,也就显而易见。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姜先生和薛先生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四十九章姜先生和薛先生李浮生手托小棋盘,在垅蝉某处山野里踱着步。 “怪哉怪哉。”他砸吧砸吧嘴,嘀咕道:“九叔棋盘乃是至宝,虽然是衍生出的小棋盘,但按照以往的情况,断然不会出错,怎么到了这里就失灵了?” 乌啼城副城主依靠棋盘算别的或许不行,算李浮生的父亲那是一算一个准儿,棋盘牵引着小棋盘,能帮助李浮生引路,以前母亲算到父亲的时候,他也有过一两次参与进去,虽然最终无功而返,但确实找到了与父亲相关的蛛丝马迹。 小棋盘突然不再指路,是第一回发生。 李浮生意识到,这里肯定有问题。 “话说这是哪儿来着?” 他一路跟随小棋盘而来,甚至是何郡何地都没在意。 李浮生只能收起棋盘,寻觅到周围的气息,快速赶了过去。 越往前妖气越重,而且战斗痕迹极其明显,山野里树木倾倒,每隔一段距离便躺着几具妖怪的尸首。 很快李浮生就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身穿白袍,面容俊朗,手持一把三尺青锋,正滴淌着墨绿色的血液。 在他面前躺了一堆妖怪,死状尤为惨烈。 他仿佛是杀累了,闭着眼睛,毫无动静。 李浮生靠近的时候,他蓦然睁开眼睛,前者讪笑一声,说道:“忙着呢?” 白袍男子没有理会,默默取出手帕擦拭剑身,一遍又一遍。 李浮生挠了挠头,问道:“这是哪儿?” 白袍男子看了他一眼,依旧没说话,但眼神好像在看傻子。 李浮生受不得这种眼神注视,略有气恼道:“问你话呢!” “青州府,无涯山。”白袍男子回了一句,上下观瞧剑身已无杂垢,才放心的归入鞘中。 李浮生挑眉道:“满棠山所在的青州府?” “垅蝉有第二个青州?” “那你是郡试考生?” 白袍男子摇头,不想再搭理对方,转身便要离开。 “你是满棠山的?” 不是郡试考生,又在青州府杀妖,好像没有别的答案了。 想起以前有满棠山修士挑战乌啼城剑首,是张瑶姑姑出面将之击败,又闻满棠山弟子稀少,李浮生大致能猜出白袍男子的身份,他没有傻乎乎的直接挑明,除了会得罪对方,也会曝露自己。 得罪不得罪的无所谓,但直接让外人清楚自己是乌啼城的,回去就必然要面临一顿毒打了。 棋盘失灵,李浮生无处可去,便跟上白袍男子说道:“我一路行来,妖患频发,刚知青州府,方才意识到这里相对别处最是安稳,莫非都是你的功劳?” 白袍男子淡然说道:“青州府都在杀妖。” 正因如此,李浮生在青州府途中没有遇见妖怪,他上下打量白袍男子,忽而意动道:“咱们比比谁杀的妖怪更多?” 虽然李浮生以往从不会藏着掖着,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他此刻用了山泽藏匿法,表面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所以白袍男子回眸看向他,果断拒绝,拒绝的原因并非只是李浮生看着像普通人,能敢言谁杀妖更多,肯定是有隐藏,不会是真的普通人,关键是,白袍男子认为这件事很无聊。 李浮生也没有纠缠,笑着说道:“阁下觉得此次妖患背后藏着什么阴谋?” 白袍男子说道:“漠章。” 他当然是坚信山主所言,山主说什么就是什么,虽然山主并非他的老师,他的老师是执剑者程颜。 主要也在于山主不收徒,否则他肯定不会拜程颜为师,归根结底还是想留在满棠山。 哪怕山主不收徒弟,也会教他修行,无非是没有师徒之名罢了。 唐棠的剑术冠绝大隋,至于和西覃剑圣相比孰强孰弱,两人没打过,无从知晓,世人当然会认为西覃剑圣的剑更锋利,传闻里,苦檀剑神林溪知就是在少年时目睹剑圣出剑才悟道的。 但在白山月眼里,剑之巅,当然唯有山主。 “漠章?漠章战役的那个漠章?” 白山月自然清楚,漠章是倾尽人间之力才打败的,无数巅峰强者以及强盛王朝陨落,谁会轻易相信付出这么大代价,漠章还能活着? 但他却愕然看到李浮生出乎意料的反应。 “漠章难道还活着?是要给我机会杀死祂?” “你想杀凶神漠章?” 山主有这个想法,白山月没觉得有任何问题,但你是哪位啊? 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那可是漠章啊,这么厉害的妖怪你不想亲手杀一下?” 那是我想杀就能杀的么......年轻人有极高志向当然是好事,可过于离谱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白山月能想的最多就是有机会和漠章交手,要杀死漠章,他哪有这个自信。 瞎胡咧咧谁都行。 其实李浮生心里更在意别的。 如果此次妖患与漠章有关,而母亲又从棋盘得知父亲存在的痕迹,到底是父亲和漠章关系极为密切,还是别的缘故?
他没有思考漠章是否真的活着这件事。 因为不在乎,也就不存在信与不信。 要么就像以前一样,妖怪此次谋划中的一环,牵扯到与父亲相关的事情,但不意味着有太大关联。 这正是李浮生需要调查的。 ...... 能被妖怪视为目标的郡试考生虽然只有百余位,但整个垅蝉符合条件的修士就太多了,妖怪也不可能只把目标放在郡试考生身上,要一个一个救,简直是麻烦到家的事。 最好的办法是让这些修士都集中起来,迫使妖怪只能正面进攻。 要用满棠山的名义,显然做不到这些。 所以姜望的目的地是垅蝉青玄署,或者说是找到崔平碌,由崔平碌出声,让垅蝉所有触及澡雪门槛的洞冥巅峰修士汇聚在一块,把敌在暗我在明的状况直接拉到最终决战。 但姜望尚未找到崔平碌,却碰见了另一个人。 垅蝉武神祠尊者薛先生,也是铁锤姑娘的老师。 “姜先生,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方知闻名不如见面,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你都称得上大隋年轻一辈第一人。” 只是弱冠澡雪的姜望当然不够格,但澡雪巅峰完全够了,因为何辅麝要比姜望年长许多,哪怕依旧算是在年轻一辈里,哪怕韩偃不能单纯以境界视之,可再怎么着三人也能并肩,所谓第一人看得不是天赋,而是战力。 否则最具天赋但刚刚开始修行的新人就会成为第一了。 所以姜望、韩偃、何辅麝三人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第一,唯有他们打过才清楚,可也不妨碍薛先生认为姜望是第一。 唐果有些不服气,只是没人搭理她。 看在铁锤姑娘的面子上,姜望对待薛先生尚算客气,也自谦不敢当。 薛先生是五境巅峰,是大隋除了张止境外最高层面的武夫,也是广为人知的大隋第三武夫。 那意味着只要有机会,薛先生便具备一拳重伤澡雪巅峰修士的实力。 姜望自信,不让薛先生近身的话,对方就奈何不了自己,再加上自身体魄也不弱,最坏的情况也只是受伤而不会重伤。 虽是武夫,但表面上薛先生却更像读书人,给人一种温文尔雅又弱不禁风的感觉,他穿着素色长衫,挽着文士发髻,脸上也始终带着笑意,很容易让人误解。 他们立于月上郡某座城头,夜空里高悬明月,此处尚未被妖怪袭击。 “背后是漠章,唐棠说的?” 姜望点头说道:“是满棠山一位前辈转述,此次妖患或是让沉睡的漠章能够苏醒。” 薛先生说道:“唐棠曾不止一次提及,后来只是自主行动,你当真以为没人信他?涉及漠章,哪怕是虚无缥缈的事情,又有谁会真的无动于衷?” “要说神都以外,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最终却什么也查不出,会觉得唐棠所言十分可笑,但神都会一直查,表面上不信是一回事,暗地里不会停歇,归根结底还是那位与唐棠的矛盾。” 姜望不动声色,没有询问。 薛先生已然说道:“至于是何种矛盾,没人清楚,那位与唐棠都是当做没有事发生,可那位对满棠山的态度又完全摆在明面上,此事我等不好非议啊。” “铁锤与我有书信往来,我对你没有特别的看法,浔阳候姜祁当年离都之因,如今也鲜少有人能说得明白,除非是直接经历过的人,唐棠大概是相对了解的,以前的事,我没有探知的想法,各种猜疑五花八门,我也不会听之信之。” 姜望心下了然,很多情况都是他曾设想过的,有些人寻寻觅觅总能巧合间触及真相,有些人明知真相也会装作不知,有人则完全不去探究,免得自找麻烦。 薛先生说道:“此次妖患来得突然,从蚩睨现世开始,也算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碍于满棠山的情况,没人会在意唐棠怎么样,换句话说,就算是凶神蚩睨,亦是没人觉得唐棠会怎么样。” “等到妖患在各郡频发,人们才意识到问题关键,第一反应当然是手忙脚乱,妖怪掠夺真性这件事我已知晓,也会尽我所能宣告垅蝉,可按你的想法,要正面决战的话,没有唐棠出手,如此大规模的妖患,我们会败的可能性极高。” “何况垅蝉符合条件的修士尽数汇聚一处,也非一夕间就能做到,反而在半路上就会被妖怪猎杀,等于全然暴露在明面上,立于弓箭之下。” “妖怪有此谋划,肯定事先就已确定多数目标位置,否则纵然神都无法第一时间察觉问题,等有人来,最迟也只需明日,妖怪依旧难以成事,所以它们肯定有很大的信心才会行动,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崔平碌已竭尽全力,在各郡城镇布防,拉起符网,拦截妖怪入城,可垅蝉很大,青玄署人手严重不足,像我们武神祠又没有太多符箓,唯有身躯抵挡,但我素闻乌啼城懂得布阵,他们若是愿意开城门,我们胜算许能多上几分。” 姜望凝眉说道:“那就拜托薛先生依计行事,顺便告知崔行令具体情况,我即刻走一趟乌啼城。”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五十章 堂堂唐大剑仙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五十章堂堂唐大剑仙最新网址:薛先生微微一愣,眯眼说道:「要让触及澡雪门槛的洞冥巅峰修士尽数汇集一处,难度极高,最终决战的同时,我们也不得不分散人手护住城镇百姓,免得妖怪会借着袭城,让我们进退两难。」 「乌啼城是懂得布阵,能让寻常妖怪无法入城,可也很难做到布阵垅蝉一境,你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认为此计必然能成?」 姜望说道:「傲因有着同族心意互通的天赋神通,我们已知它们目标是掠夺真性,它们自然也会借着傲因之口有所了解,既然神都并非全然不信漠章还活着,大概率也会像唐棠一眼暂且观望。」 「因为妖怪也要防止神都大物太快降临,除了执行掠夺任务的妖怪,袭城之辈多是道行微弱,最高也就是傲因一流,那是镇守府衙有能力应付的,目的就是担心闹得太大,迫使神都大物不得不降临。」 「我一路行来也有观察到,五百妖众的集结很少,更多是数十上百,我们只需控制妖患规模更大的地方,妖怪同样有顾虑,再怎么样,第一选择也不会是全力袭城。」 「有修士被掠夺真性是必然的,我们无法阻止,只能尽量减少,最终比的无非是谁的速度更快。」 「想要不伤分毫解决妖患又怎么可能呢,哪怕乌啼城只是布阵困锁妖怪,也能给我们提供更多的时间,没有什么计划是绝对完美的,我们此刻指不上神都,能做的只有尽量减少损害的同时全力以赴。」 「除此之外,我们杀再多妖怪,也抵挡不住它们掠夺真性的步伐,虽然垅蝉很大,但洞冥巅峰修士最快速度飞行,一心只想逃的话,唯有澡雪大妖露面才能拦截。」 姜望看了眼城外暗沉的山色,视线落在薛先生身上,说道:「届时有崔行令和薛先生这样的高手尽出,总不至于让妖怪把所有人都留下吧,或许薛先生有更好的想法?」 薛先生想了想,说道:「如此讲来,倒确实可行,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 姜望说道:「要更好完成这件事,垅蝉有能耐的就必须全部出手,唯一目的就是阻挡或者斩杀拦截洞冥巅峰修士的大妖,只要更多人汇聚,妖怪掠夺真性不够,也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正面迎战。」 「我有防止妖怪抵抗读取记忆的方法,只要能确信真性最终流入的地方,唐棠前辈就可以出手,妖怪的谋划也将彻底瓦解,最终决战不意味着要在战争里分出胜负。」 薛先生点点头,说道:「事关垅蝉全境,各方势力皆无法置身事外,我也算有些面子,会让那些老家伙入世,除非他们甘愿后辈死伤殆尽,愿意承担神都事后的压力,我想,他们没这个胆色。」 姜望面露一丝惊疑。 薛先生笑道:「只是老家伙而已。」 姜望了然,揖手告辞。 唐果没有行礼。 薛先生也没有在意。 看着消失在夜空里的两人,薛先生面色逐渐严肃,喃喃说道:「要死很多人啊。」 ...... 姜望默默计算着时辰,一夜未过,神国力量消散自是早着呢,但前面控制力量斩杀五百余妖众,让他能维持的时辰陡然减少,虽然只是缩减一个时辰,后续却难以保证会不会遭遇强敌。 哪怕唐果身上有唐棠的剑意,姜望也无法完全指望她能在护住虚弱的自己。 所以他尽可能以最快速度赶至乌啼城。 乌啼城虽说神秘,却人人都知晓它在什么地方。 唐果指着路,同时说道:「世间对乌啼城的了解都很少,所谓懂得布阵,也是因为乌啼城有展现这种能力,据唐棠所言,懂阵的应该是副城主,因为在那位副城主出现以前,乌啼城从未展露阵法。」 强横阵法大多绝迹,现世存在的普遍是以符箓布阵,或是一些小型阵法以及中型阵法,虽然强大修士挥手就能布置屏障结界,甚至能展现比阵法更恐怖的杀力,但阵法妙用无穷,有些是修士无法轻易做到的,这就属于术业有专攻了。 姜望看向唐果,犹豫着问道:「你怎么直呼唐棠大名?」 唐果反问道:「有什么问题?」 姜望摇摇头,这是人家父女的相处模式,当然没什么问题。 他曾经也直呼过姜祁大名。 但那是因为以前父子俩关系不咋地。 「再往前二十里便是乌啼城了!」 姜望已经隐隐看见那座雄伟的城池。 可这二十里却成了轻易无法跨越的距离。 姜望眸子一凝,拽住唐果的手臂猛地将其甩飞出去,下一刻便有一道惊雷在夜空中炸响,姜望身形径直坠落,撞破一座山峰,深埋巨石之下。 唐果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止住身形,便见夜空里悬浮着一个高有三丈,赤膊上身,体型魁梧,双臂如钢铁般散发光泽,手持一把长柄巨剑,双腿却是健硕牛蹄的怪物,「青饕妖王!」 青饕是妖王里战力处于前列的存在,要比当初奈何海除了判官之外现身的所有妖王都更强大,仅仅是稍弱于鴸睚,但也只弱于防御。 而且更是妖怪里少有会用武器的,那柄巨剑也是青饕妖王身躯的一部分,祂生性残暴,危害程度一点不比鴸睚低。
唐果颤颤巍巍举着剑。 「你别过来啊!」 「我很厉害的告诉你!」 「我一剑就能斩了你!」 青饕妖王瞥向她,微微呲牙,唐果吓得当即飞出十里地。 眼见青饕妖王没有追击,唐果顿觉很没面子。 刚刚完全是条件反射。 「看剑!」 唐果在十里外出剑。 剑意划破长夜。 青饕妖王面无表情,挥舞着长柄巨剑,摧枯拉朽般崩散剑意,接着施展空中跳跃,在唐果惊骇的目光里,已跃至她的头顶,巨剑融于右臂,双手抓向唐果,似要将其直接撕碎。 「看剑!」 唐果接连挥出数十剑,同时身形疾速后撤,夜空里乍起的烟雾现出毫发无损的青饕妖王,散发着金属光泽的手臂从烟雾里探出,一把抓住了唐果的脑袋。 前冲的惯性,使得青饕妖王抓着唐果掠出数里,撞向一座山峰,高山应声坍塌。 正要捏碎唐果的青饕妖王忽而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道身影,巧妙融于黑夜的长夜刀直接落在青饕身上,瞬间将其击飞出去。 「没事吧?」看着狼狈的唐果,姜望没有嘲笑的意思,哪怕唐果的剑里有唐棠的剑意,但毕竟不是唐棠本人出剑,那道剑意再强也是有限的,何况唐果修为太低,对手又太强。 唐果咬牙切齿,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狼狈,也是第一次受伤,她已然要气炸了。 但也清楚,此刻最好别说话,越说越尴尬。 她可是堂堂唐大剑仙啊。 「轰隆!」碎石掀飞,青饕妖王弹跳而起,瞬间跨越距离,长柄巨剑直取姜望头颅。 姜望挥刀迎击,同时喝道:「离远点!」 唐果虽然倔强,但该听话的时候很听话,二话不说便离得远远的,只是气得圆嘟嘟脸蛋更圆了。 「给我弄死祂!」 刀与剑相撞。 姜望手里的刀险些脱手,虽然很快就掰平。 青饕妖王的爆发力很强,但也只是那一瞬间,能持平也就持平了,撑不住,一 瞬间就会败,姜望亲身体会,青饕妖王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要比鴸睚更夸张,实际上鴸睚的手段并不多,祂的生命里多是在沉睡。 两者道行是相差无几的,鴸睚的狂躁是大范围攻势,青饕妖王更像人一样,拥有技巧,如果没有把鴸睚彻底打碎的实力,就会陷入苦战,最终力竭。 相比起来,青饕妖王就比鴸睚更好对付些。 但毕竟是澡雪巅峰的妖王,而且还不是寻常的妖王,姜望想轻易击败青饕也没可能。 起码只是一刀两刀不行,得三刀四刀,甚至更多刀。 神国力量涌现以及第一刀获得养分的机会早已在鴸睚身上用完,眼下的局面,姜望也不可能自损来获取养分,那会让他陷入较长一段时间的虚弱,唯一的养分只能是杀死青饕妖王的时候。 所以能比的唯有谁的力量更强。 姜望在南玉城翻阅斧刻石头图案记载的时候,有看到过青饕妖王的记载,最明确的一点,是青饕妖王体力消耗很快,祂需要吞噬炁或者精血等物补充体力,而这种东西又比较容易得到。 所以青饕妖王虽有体力问题,但某方面来说也不算大问题。 可只要力量够强,在青饕妖王体力极大消耗需要补充的瞬间,就是将之击败的最好时机。 若不愿利用这一点,非得正面刚,那就有的打了。 姜望尽量保存实力,等待青饕妖王最虚弱的时候,结果却迟迟没有等来。 青饕妖王会露面,肯定是提前吃得饱饱的,什么时候会耗尽,姜望还真给不出答案。 想要借着青饕妖王的弱点取胜,是姜望想减少自身损耗,让神国力量维持的时辰更久一些,可万一青饕妖王吃饱后需一个时辰,甚至半个时辰才要第二次补充,无疑是会耽搁姜望的时间。 想维持神国力量的目的就没了意义。 想想也是,如果青饕妖王的弱点十分明显,道行再高,也得排在末尾,哪怕体力消耗大,需要补充,这个间隙也不会太短,否则青饕妖王哪配得上妖王之名。 姜望放弃原本计划,开始猛攻。 长夜刀在夜空里划过,擦撞出一串星火,更是掀起狂风呼啸,姜望人随刀走,拥有宗师武夫的体魄,远近皆可攻守,自然要用最佳最快最大的力量结束战斗。 青饕妖王举剑迎击,强横的力道将其散发金属光泽的双臂直接震裂。 姜望紧跟着飞出一脚,踹飞青饕妖王的同时又再掠身而上,势大力沉的一刀毫无保留,把青饕妖王的身躯轰击的裂痕遍布如蜘蛛网般蔓延。 坠落地面的青饕妖王仰头嘶吼。 振聋发聩! 躲得很远的唐果仍是被波及,面色瞬间惨白。 姜望捂住耳朵,只觉眼前一花,青饕妖王三丈身躯已近身,抓住姜望的肩膀,朝外拉扯,是要把他撕成两半。最新网址: 第一百五十一章 如果姜望是药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五十一章如果姜望是药最新网址:姜望面露一丝痛苦,以炁御刀,攻击青饕妖王,试图挣脱,但后者力气巨大,撕裂感让姜望不可避免痛吼出声。 青饕妖王咧嘴笑着,很是渗人。 相比用长柄巨剑斩碎姜望,祂显然更喜欢用这种方式。 “苦檀来的家伙,何必自找麻烦,这便送你归乡。” 青饕妖王的声音也给人一种撕裂感,所谓的送你归乡,当然不是要把姜望送回苦檀。 姜望忍痛说道:“是直接冲我来的啊,看来你们是急了?” 姜望会直接遇见白衣秀士,甚至从白衣秀士的记忆里探究到妖怪们真正的目的,是事先怎么都没预料到的,只能说姜望运气很好,而且白衣秀士能率领五百妖众,要执行的任务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若非没有直接告知白衣秀士要做什么,妖怪的谋划就会曝露的更彻底。 所以姜望必须得死。 “你要多用点力气,否则撕不动的。” “澡雪巅峰的修为,又有这般强横的体魄,炁武兼修,你也当得第一人了,姜望是吧,若换作以前,让你堕落成妖,必然为我众增添一员猛将,可惜我要杀你,也需尽全力,没必要再冒险生事端。” “前提是你真能杀得了我。” 青饕妖王微微皱眉,忽有警觉,悬浮在祂身侧的刀正散发出极为冷冽的气息,虽然姜望暂时没有找到神杵位置蕴养,但长夜刀自身的力量依旧是姜望最大的杀招。 只是要用出来,难免会损耗大一些。 长夜刀斩神的威力,让青饕妖王不得不退避三舍。 姜望一举挣脱,毫不迟疑,伸手握住长夜,再斩出一刀。 青饕妖王瞬间化出长柄巨剑,刀与剑再次相撞。 这一次,姜望占据上风。 青饕妖王节节败退。 姜望乘胜追击,一刀又一刀。 青饕妖王持剑的手臂四分五裂,下一刻便崩碎开来。 祂面部狰狞,从来都是祂让别人四分五裂,此刻被人还之彼身,祂怒火滔天。 姜望却忽然转眸看了眼乌啼城。 两大澡雪巅峰力量的碰撞,哪怕是举手投足,都有着极强的破坏力,先前青饕妖王来势汹汹,他没有心思多虑,现在猛地醒觉,虽然此地被破坏的很严重,但范围却没有很广,像是被某种力量封锁着。 是因为乌啼城外方圆数十里早已被布下大阵? 如此看来,乌啼城副城主懂得布阵这件事,果然没那么简单。 乌啼城头站着张瑶。 她注视四五十里以外的场景。 但姜望却没能看到她。 李神鸢也在阁楼里看着,副城主就坐在窗前,随口说了句,“长得倒是挺好看,也不知中用不中用。” “话说,我都快忘了爹长什么样了。” 副城主一时沉默,抓起李神鸢的手揉了揉,说道:“他离开的时候你还小,你弟弟还只会哭闹,自你生下来,他只要有空就会抱着你,可从来没抱过你弟弟。” “我记得有一次,他带你横跨十万大山,剿灭再次复兴的道宫余孽,我当时气得不行,那么危险的地方,他怎么能带你去呢!” “就算他举世无敌,可你毕竟很小,而且场面惨不忍睹,谁知道你却开心的不得了,甚至回来后还缠着他想再来一次,女孩子家家,喜欢看这种戏码,可比他带你去危险的地方更让我生气。” 记忆浮上心头,李神鸢面露尴尬,“我那时候啥也不懂,只是觉得很好玩而已,而且爹出剑的时候非常好看,漫天都是烟火,什么惨不忍睹的画面,我根本没看着。” 副城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他很宠你,你任何要求他都会满足,哪怕是要摘天上的星星,他如果知道你遗传了我的病,肯定会想尽办法救你,以他的本事,应该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也不至于让你受苦这么些年。” 李神鸢微恸,反手握住娘亲的手,说道:“我们肯定能找到他,爹那么厉害,是不会死的。” 迄今为止,娘亲算到的都是与父亲相关的事物,或是父亲身上某些物品,却无法算出父亲生死,但父亲的物品遗落,某种意义上已经代表一些事情,但所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们不会轻言放弃。 副城主说道:“奈何海里也有他的某件物品,只是那里比较特殊,一直没机会取回来,在浮生入覃归途时,棋盘显出寥寥画面,证明奈何海里的东西是迄今为止与他关联最紧密之物,迟早要走一趟的。” “在此之前,治好你的病,当然也同样重要,如果姜望是目前唯一的药......”
副城主看向李神鸢,说道:“要杀他是最糟糕的情况,要么他不需要死,你的病也能好,要么是找到你父亲,相信到时也就不再需要姜望的血,你们都能活着。” 李神鸢眼眸微颤,说道:“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若是我活,必须要有人死,我也不愿意。” ...... 伴随着一阵脆响。 三丈身躯抛飞出去。 姜望持刀从天而降。 青饕妖王面露痛苦,意识有一瞬间模糊。 姜望也并非毫发无损,他发丝凌乱,束发之物断裂,满头青丝迎风飞扬,持刀右臂的衣袖从臂弯处破碎,露出染血的小臂。 青饕妖王再欲反击,却被姜望一脚踹倒在地。 继而卸了祂的双腿。 把长夜刀贯入地面,姜望踩着青饕妖王的胸膛,要读取妖王的记忆难度极高,两者属于同境,但姜望仍想试一试,万一青饕妖王知晓更隐秘的事情,直接杀了就太可惜。 青饕妖王也意识到姜望想做什么,咧嘴笑道:“此法只作用于比自己修为低的,要么就必须经过对方同意,我虽然败给你,但我们终究处在同一层面,你若是想读取我的记忆,那就是元神的拼杀,元神一物,我们妖素来比你们修士更强。” 祂说话的同时,也在汲取天地间的炁,姜望没有阻止,伤得这么重的青饕妖王,汲取炁的作用也只是让伤势好转,想要恢复巅峰状态,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办到。 “那你为何没有元神出窍?妖怪的元神是否比修士强大我不知道,但的确要比修士元神数量多,损失几个也没什么所谓,最多折损些道行罢了。” 青饕妖王心想你说得真轻巧。 妖怪元神是有区别的,那跟道行有关也无关,只能说道行并非最关键的一点,元神最低有十类,往上是三十六神,五十四神,七十二神,最高有几类,青饕妖王也说不清楚。 元神越多,若有陨落的话,对自身道行影响也就越低,哪怕是远高于修士的十类元神,损其一,也要折损上百年道行,这还是最好的情况,青饕妖王固然战力颇高,却仅有十类元神。 与修士不同的是,妖怪的元神出窍,会带走自身一部分道行,让本体变弱,元神与修士一样不会具备自身全部的力量,或者说,修士的第一类第二类真性具备的力量不同,后者会比前者更高。 但妖怪不管有多少元神,力量都是相等的,除非本体贡献出更多道行,使得元神力量增幅,此般情况,以大欺小没什么,势均力敌甚至敌强我弱的时候,元神出窍反而是自曝破绽。 哪怕只是单纯出窍都要分走自身道行,何况是十类齐出,就算元神拥有的比分走的道行更强,而不是分走多少就具备多少,可最终得到的也不会是纯粹战力叠加,是有限的。 如果没能即刻解决对手的话,元神出窍越久对自己反而越不利,但凡死掉一类元神,整体战力也跟着大打折扣,要么很莽的以命换命的搏一把,一开始就元神出窍,否则等到受伤虚弱之后,就更没必要了。 元神在很多时候都会显得很鸡肋,修士没有超脱澡雪,妖怪没有封神前,元神的最大作用是多了几条命,元神不灭,在某种意义上当然等于不死,可也要看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青饕妖王自然可以元神出窍,哪怕只有一类逃出去,祂也能存活,而这是属于最后的逃命手段,毕竟依靠元神活下来,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想要重回巅峰,不知需要多久。 现在姜望要读取祂的记忆,那就意味着是自己的主场,无需出窍,同境之间,整整十类元神,姜望拿什么打? 姜望随即给了青饕妖王答案。 先是一股难以置信的气息封困元神,再是两类真性闯入,白衣和红衣皆手持长夜刀,在青饕十类元神满脸懵的表情下,直接挥刀杀了上去。 白衣的修为虽弱于姜望,但红衣却是能展现出比姜望更强的力量,青饕的十类元神当然都是弱于祂的,青饕本体尚且不是姜望的对手,十类元神在红衣面前一个照面,就被杀了俩。 青饕妖王顿时更虚弱了。 祂不敢相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姜望那张脸。 只是愣神的功夫,又有一类元神被斩。 青饕妖王目露恐惧,开始竭力挣扎。 剩下七类元神疯狂往外冲,却被那股神秘力量拦截,迫使青饕妖王自损道行,强行出窍。 最新网址: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家副城主等候多时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五十二章我家副城主等候多时最新网址:河伯原为神祇,其元神与修士和妖怪都有不同,姜望虽未洞悉河伯的身份,但从青饕妖王的元神也能看出来,若是拼道行,河伯给青饕妖王提鞋都不配,可元神的话,显然是河伯更胜一筹。. 这并非是说河伯的元神比青饕妖王的元神更强大,而是在于两者本身道行就相差甚远,元神能拥有的力量自然也不一样,好比河伯五成力量与青饕妖王的五成力量相比,根本不在一个层面。 所谓更胜一筹,是河伯的元神能发挥出自身六成甚至七成力量,上限要比青饕妖王更高。 青饕妖王要增幅元神的力量需要贡献自身更多道行,河伯贡献的就无需那么多,如果青饕妖王跟河伯一样,十类元神无疑就能迸发出极其可怕的力量,姜望要在祂的主场乱杀,面对的难题也会更大,甚至会输。 而现在因为姜望已经打残青饕妖王,又有神国封困其元神,纵然贡献道行给元神,也是很有限的,那让青饕妖王变得极度虚弱,甚至奄奄一息。 祂的目的是元神出逃,自身道行在此刻变得无关紧要,毕竟能活下去才是关键,所以祂榨干了自己的道行,使得三类元神冲破壁垒,成功出窍,且毫不迟疑的朝着三个方向遁逃。 妖怪识海仅是元神载体,对比修士上接黄庭为脑,但修士普遍只有下黄庭,所以大脑和元神某种意义上虽能相提并论,但记忆是从大脑读取的,无关元神,前提是青饕妖王本体还活着。 然而青饕妖王孤注一掷自损全部道行让得元神出逃,本体很快就随之陨落,姜望反应再快,也只是猎取到极少量的记忆。 没能逃出来的四类元神皆被红衣一刀崩散。 而剩下三类元神承载着青饕妖王的道行,唯有姜望和红衣能杀,此刻只有拼速度,红衣显然会更快,所以祂追击两个,姜望追击一个。 要把三类元神斩杀,才算彻底杀死青饕妖王,姜望才能得到养分。 红衣速度够快,出刀果决,瞬间斩杀一类元神,毫无间歇调转方向追击另一类。 但两者距离已相差甚远。 在姜望也斩杀一类元神后,正要协助红衣,青饕妖王遁逃的最后一类元神却撞上无形墙壁,祂仅是愣了一下,便很快换方位逃跑,红衣跟着扭转方位,再次追击。 姜望意识到什么,又回眸看了眼乌啼城。 最终青饕妖王的元神无论往哪跑,都始终被困在乌啼城方圆三百里之内,在此范围里没有别的城镇,只有一座乌啼城,因此就算抢占先机,有另外两类元神拖延,无法逃出的情况下,还是被红衣追上。 青饕妖王没有半点求饶的意思,只是满脸狰狞看着姜望,然后卷起风暴,试图与红衣同归于尽,杀不了姜望,也要灭其真性,使其重创。 可惜红衣要比姜望更强,青饕妖王的全部道行被元神分食,在冲破神国力量封锁的时候也有极大损耗,现在十类仅剩一类,没有身躯,拖得越久,元神就会越虚弱,哪怕掀起元神风暴,也被红衣尽数挡下。 第二类真性汲取的养分与姜望本体没区别,不会像第一类真性那般有所减量,所以姜望只是旁观,看着红衣在青饕妖王的元神风暴里,将其一举湮灭。 感受养分涌入神国的同时,姜望念头微动,让红衣归位,开始查看前面读取青饕妖王的极少量记忆,看看有没有能用的线索。 结果尽是些无关紧要的记忆。 姜望颇有些懊恼。 哪怕有神国能封锁识海,可要像对付白衣秀士那般对付一位妖王,成功的概率极低,大妖元神和妖王的元神也无法相提并论,白衣秀士根本没有反抗之力,青饕妖王却能拼死出窍,就算最终难逃一死,但记忆没办法完全读取。 何况若非乌啼城外的阵法,青饕妖王真有可能逃出一类元神。 虽然青饕妖王的养分让他修为又增涨一些,但逝去的时辰不会回来,能否撑到天亮都不一定。 要再行此事,读取妖王的记忆,便需更多外物相助。 姜望眯眼看着乌啼城,朝着唐果招招手。 唐果上前说道:「等下不会再来一个妖王吧?我看你实力也不咋样。」 姜望面色顿时黢黑,你这人说话咋这般不中听呢。 若非情况特殊,你又与我想象的不一样,我要尽可能节省体力,免得危机四伏之下,神国力量消散被打个措手不及,还想着要读取记忆,否则真要无所顾虑的出手,青饕妖王早死了。 满棠山里也只是因为鴸睚抗揍,比较难杀死,论力量,鴸睚逊色好几筹。 现在凶神不出,或是少数拥有强大力量的堕落神祇,剩下哪个妖怪敢说轻易胜我?
想到这里,再想想当初矗立磐门壁垒前的堕落神祇判官,仅仅是对望一眼的感受,姜望便知哪怕是现在的自己,也未必会是判官的对手。 大隋会选择商议而非用强势态度驱赶判官,显然也有判官自身力量的缘故。 虽然巅峰大物出手,镇压判官不难,但后患是无穷的,唐棠一剑抹灭奈何妖王的一类元神,若再把判官镇压,那就是彻底没了余地,奈何海会倾覆大隋,造成生灵涂炭。 姜望猜测,判官具备凶神级别的力量,那么想在奈何海前将其镇压,也断然不会那么容易,不管怎么着,磐门都必然不复存在。 偏偏就是这样一位判官,被大隋那位太子殿下一顿酒给打发走了。 就算判官的最终目的也不是要倾覆大隋,可此般退回奈何海终究显得很是草率。 某种意义上来说,大隋太子陈符荼是有两把刷子的。 「乌啼城头有人!」 唐果的声音再次响起。 姜望凝眉,起初乌啼城前就像笼罩着一层迷雾,现在是掀起了神秘面纱一角,让他清楚看见城头上站着一位姑娘。 姜望在前,唐果在后,两人飞至乌啼城,前者揖手说道:「多谢刚才出手相助。」 唐果诧异道:「她刚才帮我们了?」 姜望说道:「不是她,也是乌啼城,感谢是必须的。」 张瑶只是扫了姜望一眼,然后朝着唐果微微揖手。 唐果也有模有样的回礼,不管是何种礼仪,她都是第一回做,在满棠山,老师就像娘亲一样,她在老师面前是没什么规矩的,除非老师生气,在白山月师兄面前,自然也没有规矩可言。 程颜喜欢往外跑,彰显满棠山执剑者的威风,刚开始唐果还是很客气的,目的是想让程颜带她出去转转,但始终没有成功,甚至程颜每回都是转头就告诉了穆阑潸,唐果很难再对他客气,见面不骂一顿就算好了。 至于唐棠,那更是无需多言。 唐果最不怕的就是唐棠。 但此刻唐果也很清楚,乌啼城张瑶会朝她行礼,是因为唐棠的缘故。 她心里毫无想法。 别人给予唐棠的敬意转嫁到她身上,不是很理所当然嘛?谁让我是他女儿呢?换言之,别人给予唐棠的恶意,身为女儿,自当都能接纳,那跟她怕不怕唐棠没有任何关系。 她对唐棠又没有什么怨念。 「请问姐姐怎么称呼?」 「张瑶。」 唐果很热情说道:「张瑶姐姐好,我们是来乌啼城请求帮忙的。」 李神鸢称呼张瑶为姑姑,是因为辈分摆在那里,事实上按照年纪来算,张瑶的 确生不出唐果这么大的女儿,所以被叫做姐姐,她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而且唐果圆嘟嘟的脸蛋,确实很可爱。 张瑶微笑说道:「我家副城主已等候多时,两位请随我来。」 姜望再行一礼,唐果却已然跟着入城。 随着双脚落在城中,面前景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外看来,乌啼城只是一座城,里面十分空荡,但真正入城,眼前便相当繁华,就像别的城镇那般车水马龙,唯一的区别在于,乌啼城里并非寻常百姓,都是身具修行的存在,偏又做着寻常百姓的活计。 姜望甚至看到有洞冥巅峰的修士在湖边卖面食,湖上没有桥,夜间游玩的乌啼城人直接是纵身飞掠湖面,抵达另一头,有第四境的武夫搬动小山一般的巨石,扔来扔去,惹来围观者的喝彩。 更让姜望不得不注意的是,湖边茶楼窗前有澡雪境修士面对面笑谈。 垅蝉各郡正面临妖患,乌啼城里这般景观,让姜望微微皱眉。 虽然有时候降妖除魔也看自愿,但此次妖患毕竟非比寻常,牵扯甚广,若外界力量不够,妖怪席卷垅蝉,伤亡就会难以估量,只是洞冥巅峰修士,待在乌啼城不出当然是好事。 可姜望看到了不止一位澡雪境修士。 那比整个苦檀的澡雪修士数量还要多。 只能说,不愧是垅蝉第一宗门。 甚至姜望有理由怀疑,垅蝉人也未必清楚乌啼城里有这么多澡雪境。 要么是不在意垅蝉百姓生死,甚至有自信能置身事外,要么就是乌啼城不能让外人知道里面的情况,这里的澡雪境都是被隐藏起来的,可为何毫不迟疑就把他们请入城里,让他们目睹这一切?最新网址: 第一百五十三章 布阵垅蝉一境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五十三章布阵垅蝉一境最新网址:乌啼城主府。 会客厅前,亮着两盏灯笼。 张瑶推门而入。 姜望和唐果紧跟其后。 厅内燃着烛火,首位端坐一人。 她的容颜就像一幅精细描绘的画卷,眼睛深邃而明亮,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皮肤白皙细腻,仿佛珍珠经过岁月打磨,散发出迷人光泽。 而其长发如丝般柔顺,轻轻飘动在她的肩膀上,此刻微微笑着,两颊酒窝若隐若现,明明是位妇人,却又透着些少女的灵动,让初见副城主的姜望,不仅微微愣神。 但恍惚间,姜望觉得这位乌啼城的副城主有些面熟。 「看座。」 说是看座,张瑶也仅是抬眼示意,姜望揖手道谢。 待得分别落座,副城主看向唐果,满棠山山主有个女儿这件事其实很隐秘,但乌啼城恰好知晓,副城主也见过唐棠,唐果眉眼间与唐棠很像。 「剑仙愿意让你出山,倒是稀罕事儿。」 唐果撇嘴道:「可说呢,虽然也并非他愿意,但没有露面制止,确实是我人生头一遭。」 副城主顺势问道:「剑仙的计划是什么?」 唐果拍了拍旁边姜望的肩膀,说道:「问他吧。」 姜望却没有提及唐棠什么计划,而是直说目前情况,「......青玄署、武神祠及长命宗等各势力会盯紧大妖,被妖怪视作目标的洞冥巅峰修士将集结于垅蝉中郡,并在郡外平原打响最终战,我们希望副城主布阵护城,减少伤亡的同时也能让作战者发挥更强的力量。」 副城主微微挑眉,说道:「要布阵中郡倒是没什么难度,但其中危害仍然不小。」 姜望刚要再说什么,副城主转而又说道:「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布阵整个垅蝉,让妖怪只能按照我们铺好的路走。」 「......」姜望睁大眼睛,「布阵整个垅蝉?真能做得到?」 副城主笑道:「是会麻烦点。」 姜望竟一时无言。 垅蝉何止亿万里,让阵法覆盖整个垅蝉,只是听着就很天方夜谭。 您吹得有点过了吧? 妖怪要是提前得知此事,怕是被唬的都不敢行动了。 直接布阵护住垅蝉所有城镇,然后目标躲在里面不出来,我们还玩个啥? 姜望没有轻信。 唐果很好奇的问道:「我爹也研究过阵法,但他后来觉得很无聊,就放弃了,据闻极强大的阵法能让一城甚至一国无敌,就像曾经世间诸国某王朝都城便遗留着祖上大阵,使得那座城坚不可摧,维持大阵者,更能在城中无敌,拦截且抹杀了无数大妖,最终是被烛神亲手碾碎的。」 副城主说道:「没有什么大阵能做到真正无敌,阵法无非取自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另有八门九星为根基,且持阵者道行也要足够深,否则再恐怖的大阵,也发挥不出其功效。」 「再有特殊物品或力量维持大阵运转,所耗资源极大,别说部分阵法失传,经历烛神漠章战役以及诸国之乱,世间资源相比以前本就匮乏,就算懂得布阵之法,也很难维持大阵长久。」 姜望当即问道:「那副城主如何做到布阵垅蝉一境?」 副城主微笑说道:「我布阵的方法自然与众不同,在条件不允许的时候,有人选择放弃,有人会创造条件甚至研究出新的阵法,要布阵一境,的确难度极高,我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姜望想着乌啼城的情况,犹豫道:「我相信乌啼城有很多特殊的手段,但往常不会轻易显露,布阵垅蝉一境的壮举,莫说大隋,事后西覃也会注意。」 副城主点头说道:「我自有安排,会保证此事过后,乌啼城依旧是曾经的乌啼城,只是名声会更响一些罢了。」 姜望暗自思忖,乌啼城里隐藏着诸多澡雪境,又维持神秘感,要说没什么想法,也很难让人相信,乌啼城隐瞒的不止是西覃,也有大隋,神都大物纵然没露面,也肯定在注视着垅蝉。 只是有些神秘,没人会特别在意,但神秘之下是极强大的力量,就会截然不同。 哪怕乌啼城主挂名青玄署上卿一职,表面上仍在神都掌控之下,可太多隐藏的问题揭露,神都会怎么想,是显而易见的。 而这跟姜望没有太大关系,人家自己都不介意,他又何必想太多。 能直接让他入城,目睹乌啼城的‘秘密,想来是另有打算,不再藏着掖着。 「既是如此,烦请副城主即刻布阵,为免夜长梦多。」 副城主说道:「我有一事。」 姜望道:「但说无妨。」
副城主正色说道:「待此事落幕,需姜先生再来一趟乌啼城。」 姜望不解道:「有什么事,您此刻就可以说与我听,何必事后让我再来一趟?」 副城主说道:「我帮你一个忙,你也要帮我一个忙,为表诚意,自当先完成你的事。」 姜望皱眉说道:「实不相瞒,此次妖患极大可能是与漠章有关,乌啼城也无法全然置身事外,所以您并非在帮我的忙。」 副城主笑着说道:「妖怪需要掠夺真性,垅蝉之大,怎么都够了,我乌啼城若保持中立,它们会放着面前的真性不要,跑来我乌啼城闹事?」 「如果垅蝉沦陷,乌啼城如旧,神都会怪我们,可也不会抹除我们,何况神都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哪怕日后会付出些代价,乌啼城也依然存在,所以你来请我帮忙,我答应,便是你我之间的事。」 姜望默默看着副城主。 乌啼城真要什么都不管,的确会像她所说那样,唐棠和神都想看看妖怪谋划背后的真相,可真到了垅蝉要沦陷的程度,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出手,对于置身事外的乌啼城,神都会严惩,但也仅此而已。 除非神都明确乌啼城里隐瞒的事物,怀疑其别有居心。 姜望可以揭露乌啼城的‘秘密,但其实没有太大必要。 只是互帮互助,尚且不知乌啼城要他帮忙做什么,就直接鱼死网破,很不值当。 「您想让我帮什么?」 副城主淡然自若道:「对你而言,举手投足的小事,不必想太多。」 姜望点头说道:「那副城主且布阵,我等就先告辞了。」 副城主朝着张瑶摆手道:「送客。」 张瑶领着姜望和唐果出城。 姜望隐隐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注视自己,但他没有看到是什么人,紧跟着乌啼城里的境况就悄然消失,在其眼前又成了一座空城。 张瑶说道:「副城主答应的事情就会遵守,姜先生与井三三打过照面,他此时也在降妖除魔,可为助力,乌啼城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便与我们无关了。」 姜望没说什么,只是又看了一眼乌啼城,对张瑶揖手告辞。 行出三百里,姜望侧目看向唐果,问道:「你对乌啼城有多少了解?」 唐果伸手挠了挠脸颊,说道:「只知道我爹以前来过,而且好像认识乌啼城主,剩下也不太清楚,就好比懂得布阵这回事,我也头一回听说。」 唐棠和乌啼城主认识? 姜望眉头紧蹙。 这里面自然能延伸出很多问题。 而且莫名觉得副城主很眼熟,绝非巧合,可自己又何时见过这位副城主呢? 想到唐棠和父亲姜祁的关系,要说乌啼城主认识姜祁,好像也不是不可能,该不会是自己小时候,乌啼城主和副城主就来过侯府吧? 虽然十六岁以前他基本没有踏出过屋门,但也会偶尔趴在窗前顺着缝隙往外看。 到底曾瞧见什么人,他现在可说不出个一二三,哪怕副城主相貌倾城,可碍于小时候每日都像快死的模样,被遗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唐果此时又说道:「据闻副城主是十年前才出现在垅蝉的,没多久便成了乌啼城的副城主,我想她肯定不是垅蝉人。」 姜望若有所思,抬眸便见金色纹路浮于天际。 并以很快的速度扩张,仅是眨眼就覆盖了月上郡。 姜望满脸呆滞。 这纹路他更熟悉不过了。 萧时年就曾多次施展。 姜望脑海中灵光乍现。 萧时年就是垅蝉人,他是来自乌啼城?! 姜望霎时明白为何会觉得副城主很面熟了。 是因为李神鸢! 她俩长得很像。 所以李神鸢是乌啼城副城主的女儿,萧时年是大少爷? 从李神鸢提及萧时年是她兄长至今,姜望其实都没有完全相信,现在则是毋庸置疑了。 在此之前,他没见过有除萧时年外的第二人施展金色符纹的手段,而萧时年也说过这并非是现有符箓之道,副城主便向姜望证明,这是阵法。 或者说是副城主以阵法及符箓相结合新创的符阵。 很明显,副城主的手段要比萧时年强大太多。 金色纹路以乌啼城为中心,朝外扩张,在大纹路里降下小纹路,一一覆盖沿途每一座城镇。 姜望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就近来到一座城池前,控制着力道,攥紧拳头,直接砸落,落入城中便瞬间消失的金色纹路陡然重现,开始剧烈震颤。最新网址: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刚才说什么?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五十四章你刚才说什么?最新网址:乌啼城里的副城主注意到姜望的举动,眼角微微抽搐。 幸而她没有偷工减料,否则姜望那一拳隐隐有触及澡雪的力量,顷刻就得瓦解符阵。看書菈 然后她就没能力再施展第二次了。 或者说,副城主的符阵造诣其实远不如萧时年,后者是自幼修习,副城主只是懂个皮毛,但却是能借助棋盘之力达到萧时年未来几十年都未必能做到的程度。 此道真正可以称之为大师的是萧时年的老师,也是副城主的亲兄长。 李浮生和李神鸢都学过,奈何在这方面资质平平,根本学不会。 萧时年理所当然成了此道继承者。 正因并非自己的本事,要布阵垅蝉一境,副城主损耗极大,但凡出了意外,短时间里很难再来一次。 看着面色惨白的副城主,张瑶忧心忡忡道:「垅蝉清楚您懂得布阵之人寥寥无几,更遑论是覆盖整个垅蝉,事后神都必定来人,咱们答应城主要低调,现在便是违背了诺言。」 副城主虚弱道:「我的确只需按照姜望的请求,布阵中郡即可,虽然依旧会被注意,但隐患终归会小上很多,城主有他的担忧,我自然明白,也不会做背信弃义之辈。」 「城主不在乌啼城,神都来人没什么,我会把城中迷障撤除,只要城主不曝露,我彰显出的力量,便只会让神都更看重,某种意义上也算给城主多打了一层防护,一味躲藏,没有直接正大光明的‘藏更安全。」 张瑶理解了副城主的意思,要保障城主秘密不露的同时,也给予己方更大的空间,她们不可能一直待在乌啼城,先做铺垫,总比突然入世展现出与众不同的力量来得好。 甚至乌啼城若能借此浮出水面,在神都的萧时年也能得到好处,更便于行事。 但要遮蔽神都的眼睛,她们肯定也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处处置身事外,换句话说,乌啼城的神秘面纱会揭开一半,不管是在于她们还是城主,以长远来看,都并非坏事。 副城主说道:「我会联系城主,讲明此事,免得横生枝节,接下来就准备好应对神都便行。」 ...... 看着震颤后又恢复如初的金色纹路,渐渐隐匿,姜望大概明白此阵能抵御多强的攻击,除澡雪境大妖及以上的存在,覆盖垅蝉的阵法便等于无敌,道行低的妖怪终是多数,算是解决了很大的后顾之忧。 姜望带着唐果以最快速度赶往中郡。 此时,青州府某处山野里。 李浮生抬眸看着疾掠而过的数道身影,追上白山月说道:「总是瞧见洞冥巅峰修士飞过是怎么回事?而且都是朝着一个方向,他们不参加郡试了?」 薛先生找到崔平碌,青玄署里详细记载着垅蝉一境的修士,除非是有故意隐藏,而且是有澡雪境巅峰强者帮忙,又或者是刚踏上修行路的新人,未来得及记录,否则青玄署里便不会有遗漏。 崔平碌借助法器,也是为了节省损耗,只通知了洞冥巅峰修士集结中郡,而且是符合妖怪掠夺真性目标的一批人,有部分洞冥巅峰修士则尽数就近入城。 妖怪会抛弃真性,大规模袭城的概率很低,除非它们认为已无胜算,直接破罐子破摔,玩一招玉石俱焚,惹来神都大物出手,后果必然是身死道消,所以不符合条件的修士入城,也可以防不测。 这便是向妖怪正式宣战。 此法可谓进退有度,妖怪迎战那便战,妖怪若退而袭城,城镇力量也并非毫无抵抗之力。 不知内情的白山月和李浮生自然都有些疑惑。 面对李浮生的问题,白山月直接拦截一位浮空疾行的洞冥巅峰修士 ,很是担惊受怕会被半路袭击的这位修士差点被吓死,毫不迟疑的拔剑就砍,白山月轻松格挡,皱眉道:「何故此般慌乱?」 「你......你是何人!」修士没有放松警惕,如果是妖怪伪装的可怎么办。 白山月回答道:「满棠山剑士。」 修士愣了一下,虽然很少有人与满棠山打交道,但满棠山大名在垅蝉是家喻户晓的,此地又是青州府,妖怪更没理由冒充满棠山的人,他看向随即出现的李浮生,后者笑道:「一介野修罢了。」 「你们拦我作甚?」 李浮生问出心里的不解之处。 因目的就是要把妖怪都引到中郡决战,修士闻言也未作隐瞒,更是抱着赶快打发好跑路的念头,说道:「妖怪目的是掠夺真性,所以崔行令下令,让我们汇聚中郡,在那里与妖怪决一死战,为避免在路上被妖怪杀死,我得赶紧走!」
他说完就绕过白山月,头也不回的离开,是真的很急。 李浮生作势想拽都没拽住他。 「啥情况?要在中郡决一死战?妖怪是傻么?真要掠夺真性,那可太多了,哪会如他所言被引到中郡去,那家伙也不说清楚,赶着投胎去嘛!」 白山月平静说道:「我们也赶过去,便一切都清楚了。」 李浮生想到自己的目的,颇有些犹豫。 白山月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说道:「那就分道扬镳。」 要和妖怪决战这件事,当然是很有趣,小棋盘在无崖山没了动静,起码也证明问题就出在青州府,反正青州府也跑不了,刻意不想母亲会生气这回事,李浮生抬起下巴说道:「同去!」 ...... 垅蝉各郡符合条件的洞冥巅峰修士都在往中郡赶,期间不可避免有被妖怪抓个正着,半苏醒的真性惨被掠夺,也有垅蝉强者随时注意着营救,可相比起来,能抵抗大妖的只在少数,很难护所有人周全。 洞冥巅峰修士全力飞行,不顾损耗,速度当然是很快的,中郡已经汇聚不少人。 有妖怪浩浩荡荡,在千里平原掀起滚滚浓烟,井三三扛刀立于城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薛先生登城楼,微微扬手,武神祠武夫们齐齐拔刀出鞘,堵住城门,随时冲杀。 后面是洞冥巅峰修士,左手持符箓,右手凝聚黄庭炁,各种术法齐亮城上。 「虽然前面是暗中行事,但妖怪掠夺尚未彻底苏醒的真性仍需一些步骤,此刻兵临城下的皆是洞冥妖怪,大妖是否迎战,尚未可知。」 薛先生抬眸看着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说道:「有乌啼城阵法防护,此战彻底击溃妖怪的概率很大。」 长命宗掌教捋着自己的花白胡须,说道:「垅蝉有名无名的都来了,满棠山且不提,乌啼城只是布阵中郡,却未有一人前来,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不管愿或不愿,他们毕竟都出山了,结果乌啼城却只是帮个忙,城主连面都没露。 正因乌啼城显得神秘,谁也没有真的见过甚至和乌啼城主打过,城里有多少修士亦是没人清楚,凭啥就是垅蝉第一宗门? 乌啼城从未自诩,这个称号是青玄署赋予的。 不服者大有人在。 可就像曾经满棠山有弟子挑战乌啼城剑首那件事,老一辈的若是出面,好说不好听,还容易引发两大宗门之战,年轻一辈的弟子更是连乌啼城头都上不去。 除了很神秘的乌啼剑首,坐于城头打退挑战者的从始至终都是张瑶,剩下露面的根本没什么实力,很容易被怀疑乌啼城里能者很少,可偏偏张瑶一人便似铜墙铁壁。 这虽然能证明乌啼 城很强,但宗门看得并非个人,哪怕是像苦檀剑阁,也是因为苦檀宗门确实太弱,剑阁不是第一谁是第一?没有剑神,它也是第一,毋庸置疑。 认可张瑶的实力是一回事,不服是另一回事。 井三三蓦然回眸,「你当我不存在?」 长命宗掌教微微一愣,「你是乌啼城的?」 薛先生认识萧时年,但也是第一回见到井三三,他眼中露出一抹好奇的神色。 长命宗掌教倒也没有怀疑井三三的身份,接着话茬说道:「只来一人和没人来有什么区别,此次妖患非同小可,涉及整个垅蝉,乌啼城再是想保持神秘,也要看是什么时候。」 他没有等到井三三的反驳。 因为大批妖怪已经临近,井三三毫不犹豫朝着城下挥刀,刀芒照亮平原夜空,数之不尽的妖怪化作灰灰,迫使后续妖怪止步,满脸畏惧的齐齐后撤,唯独蠃颙仍是嘶吼着往前冲。 井三三自是懒得搭理蠃颙,再次回眸看向长命宗掌教,「你刚才说什么?」 长命宗掌教面色凝滞。 一刀杀灭乌泱泱的洞冥妖怪,无疑只有澡雪境修士才能做到,同为澡雪境的长命宗掌教不至于被吓到,但井三三那一刀出得太过随意,甚至直至刀尽,长命宗掌教都依然没有看穿井三三的修为,这才是唬住他的原因。 藏匿法虽然普遍,可像山泽藏匿法那般却是极少数,所以长命宗掌教第一反应,是认为井三三的修为肯定要更强,哪怕不是澡雪巅峰,在澡雪境里也是拔尖的存在。 他真不一定能打赢。 面对井三三的质问,且有蓄势待发的强大气息,长命宗掌教脸色变得很是难看。最新网址: 第一百五十五章 青饕妖王!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五十五章青饕妖王!最新网址:薛先生上前说道:「乌啼城副城主布阵中郡已是帮了大忙,又派了井先生相助,极大增强我方力量,大妖未至,切莫内讧啊。」 在旁看戏的垅蝉第三宗门掌教乐呵呵说道:「长命宗老祖宗都来了,自当会在此战出最大的力,立最大的功,你又何必计较乌啼城来多少人,那岂不是会抢了你们长命宗的风头?」 长命宗老祖是澡雪巅峰的大物,正巡视垅蝉,确保更多洞冥巅峰修士安然无恙来到平原。 唐棠不在,乌啼城主不出,长命宗老祖的确称得上最强者。 哪怕是有着能杀死澡雪巅峰力量的武夫薛先生,面对这位也无法近身,就意味着杀不了。 垅蝉第三宗门没有各种不服气,他们很清楚自己怎么着也成不了第一宗门,但这番话无疑是另有深意,出最大力,立最大功,便代表着伤亡也会最重。 整个垅蝉能杀妖王的,可没有几位在场。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万一冒出来好几个妖王,谁敢说长命宗老祖不会因此陨落? 长命宗掌教自然听得明白他的阴阳怪气,却并没有理会,一座没有澡雪境巅峰修士的宗门,只是因为垅蝉宗门少,才位居第三,何须在意,相比唇枪舌剑,远没有等开战的时候,借机弄死他来得舒心。 「有阵法护城,再有我和井先生护卫,暂时无忧,诸位且竭尽全力,护佑更多人来到这里。」 薛先生在垅蝉的地位还是很高的,毕竟是公认的大隋第三武夫,长命宗掌教也正好借坡下驴,作揖行礼后,便飞出城去。 有井三三那一刀,除了蠃颙,剩下的妖怪都距离十里站定,哪怕蠃颙堆积到比城墙还高,也无法攻破金色纹路,此城可谓固若金汤。 井三三斜跨城头,默默吃着花生米,对密密麻麻呈现在眼前的蠃颙视若无睹。 薛先生则出拳轰杀面前的蠃颙,来一个杀一个,让缺口始终存在,以此观察城外平原的情况,「如果此次妖患真是和漠章有关,它们必然不会轻易放弃,大妖未出,许是也在观望。」 「它们要确定是否有一战之力,若是有,正面交锋,自然更简单,若是拿捏不定,就会袭城分散我们的力量,对于它们而言,那也是最坏的情况。」 井三三嚼着花生米,说道:「众所周知,垅蝉境内只有斧刻一个凶神,而且相对安稳,蚩睨现身满棠山,作为打手存在的凶神,妖王也能指挥祂,难就难在如何无声无息把祂搬至满棠山,背后谋划的又会是什么妖怪?」 薛先生说道:「就算是垅蝉,妖王级别的存在也没有多少,能让蚩睨在唐棠眼皮子底下突然出现,绝非一般妖王能做到,来自外境也不无可能。」 井三三挠了挠头,说道:「如果是漠章的话,苦檀不是有个什么堰山君出没,好像就是漠章的儿子?」 薛先生皱眉说道:「但据闻堰山君涉及血祭一城之事,苦檀剑神正看管着祂,祂如何避开剑神谋划垅蝉妖患一事?」 井三三把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嘟囔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薛先生叹了口气,说道:「事关漠章,绝不可疏忽大意,所以神都冒着百姓会有伤亡的风险,也选择了静观其变,因为漠章一旦真的还活着,祂的复苏就会让人间打响第三次战役,到时候死的人更多。」 井三三下得城头,捡起不小心掉落的一粒花生米,吹了吹,又送入口中,砸吧嘴说道:「漠章战役虽然过了那么久,人间积蓄的力量恐怕也远非那时能比,但漠章苏醒也不会直接拥有巅峰战力吧,如果很虚弱的话,未必赢不了。」 薛先生看着井三三的举动,欲言又止片刻,点头说道:「话虽如此,人间赌不起,尤其这件事发生在大隋。 」 井三三笑道:「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只要漠章力量没有减弱,我们做什么都没意义,虽然防患于未然也没有错。」 说着话,伸手往怀里一掏,却已空空如也,他当即朝着城上某人招手,喊道:「帮我买一袋花生米!」 那人愣了一下,得到薛先生示意后,才转身快步离去。 「你这么喜欢吃花生米?」 「是啊,给肉都不换。」 薛先生笑了笑,「倒是有趣。」 井三三正经道:「这并非有趣的事,是因为我以前只买得起花生米,每日都以花生米度日,哪怕现在我能买得起很多东西,但依旧钟爱花生米,此生无法再抛弃。」 薛先生皱眉道:「看来井先生曾经过得很苦。」 井三三笑道:「苦中作乐嘛,只可惜,一起吃苦的人,没能一起享福。」
薛先生点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井三三的故事可能是温暖的,但也是自我疗愈的温暖,实质依然是苦的,所以他没有继续询问。 ...... 狂风撕扯。 唐果有些难以睁眼,奋力捶打姜望的手臂。 「太快啦!慢一点!」 姜望稍微减缓速度,为避免不必要的损耗,他没有行炁护住唐果,澡雪巅峰力量的疾行,仅有洞冥巅峰修为的唐果自是受不住。 「事情已按你的想法发展,而且乌啼城副城主出乎意料的布阵整境,何必再那么着急呢。」 姜望看了眼唐果,说道:「沿途我们没怎么看到妖怪,大妖也好似突然消失无踪,它们肯定有新的谋划,就算我们堵住尽可能多的道路,让它们别无选择,但也无法保证它们不会另辟蹊径。」 神都且放在一边,垅蝉有唐棠在,无论如何都不会沦陷,可有此保障是一回事,妖怪哪怕败退,只要完成谋划的目的,这次战役就是输了,区别只在于伤亡程度。 他们的目的并非打退妖怪,而是阻止妖怪达成目的。 「大妖躲着不出,你想读取谁的记忆,也没有目标,依我看来,就算它们掠夺真性是为漠章提供营养,此次也很难直接让漠章苏醒,减少它们能掠夺的数量,我们便已经赢了。」 唐果问道:「如果它们没有足够的目标,且又不打算真正决战,除了袭城迂回,还能做什么?」 姜望眉毛一挑,说道:「让大量妖怪汇聚中郡,尽可能缠住那里的人,道行更高的妖怪则会选择更高修为的目标,半苏醒的真性很难即刻掠夺,已然彻底苏醒的真性又具备了反抗的力量。」 「在不战只能退的情况下,第三种方案就是冒险掠夺澡雪境修士的真性,甚至是修为越高越好,但如此一来,执行此事的妖怪道行最低也得是妖王。」 「原计划是借着妖患,悄无声息掠夺真性,哪怕速度慢,也会稳一些,搬出蚩睨的目的必然是想直接杀死唐棠前辈,再不济也能让其无暇他顾,但它们低估了唐棠前辈的实力,我又机缘巧合探知到它们暗中掠夺真性这件事。」 「归根结底,是因为漠章,唐棠前辈和神都才会静观其变,妖怪便也能利用此事,只要没有大肆杀戮,它们的行动就不会引来神都大物降临,这与漠章是否活着无关。」 「但神都肯定不愿意让它们真的掠夺澡雪境真性,妖怪要做成这件事,便要付出更大代价,而且一个两个澡雪境真性对它们的意义恐怕也不大,甚至在将得手未得的时候,就会被神都大物尽数抹杀,只看它们想达成目的的决心有多高了。」 唐果颤抖着手指向前面。 姜望目露疑色,蓦然转头,前方正有黑焰席卷而来。 凭气息来看,是有好几个大妖,甚至是妖王。 姜望暗自咋舌,几个意思?妖怪真的要施行第三种方案,而且把目标放在了我身上? 这运气可真够背的。 虽然代表有更多养分出现,但如果损耗太大,神国力量消散,他就直接任妖宰割了。 最让他在意的是,这些妖怪的出现没有让神国给予提醒,他自己也没有提前感知到,要掠夺他真性这件事,妖怪并非临时起意,是早有准备? 姜望很容易想到,此地天机应该被屏蔽了,是为了拦截神都大物的视线,为祂们争取更多时间。 能做到这种事的,必是凶神无疑。 所以垅蝉里除了斧刻和蚩睨,还有第三只凶神? ...... 中郡平原。 乌泱泱堆积城前的蠃颙退去。 备战的武夫和修士们面露紧张。 井三三攥紧手里的刀。 能让蠃颙退去的存在,最低也是妖王,而且还不会是寻常妖王。 「终于来了。」 薛先生背负双手,立于城头。 有魁梧高大的身影在妖众里显现。 虽然妖怪里有很多更高大的存在,但气质这一块,拿捏得很死,显得极其与众不同。 类人,高三丈,双臂如铁,双腿为健硕牛蹄的特征,正是青饕妖王。 除凶神之外,仅有拂魈君作为漠章之子,是单独存在,剩下哪怕是妖王,数量再少也不会低于百位,已经被杀了很多的是例外,当世记载,青饕妖王至今仍余五十多只。 是妖王里战力排在前五的暴君。最新网址: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隋第三武夫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五十六章大隋第三武夫最新网址:薛先生是第一次面对青饕妖王。 沉寂许久的热血稍有沸腾。 他伸手阻拦要上前的井三三,微笑说道:「让我活动一下筋骨吧。」 青饕妖王恰是武夫能够对抗的妖怪。 井三三微微一笑,说道:「那就让晚辈瞧瞧大隋第三武夫的力量。」 薛先生掸了掸衣裳,抬脚上得城头墙沿,径直跃下,双脚落地的瞬间,狂风乍起,就近蠃颙们直接被掀飞,风劲呼啸而出,惹来远处妖怪们的嘶吼。. 青饕妖王微微咧嘴,声如雷震,「体魄强横的武夫撕起来更舒坦。」 薛先生淡然一笑,说道:「别被我反撕就好。」 挑衅我? 青饕妖王面目狰狞,浑身弥漫着恐怖气息。 薛先生的眼神却蓦然坚定,尖锐呼啸声在城前乍起,狂风般猛烈吹散夜空云雾,扬起草屑漫天席卷,青饕妖王以低沉而凄厉的吼声回应,犹如寒风在枯木间穿梭,满是肃杀之意。 然后,祂猛地冲向薛先生,三丈身躯化作残影。 薛先生稳如磐石,维持出拳的姿势,在青饕妖王临近的瞬间,猛地挥拳,轰的一声闷响,脚下大地骤然龟裂,身后较远距离的城门前金色纹路及时浮现,荡起道道波纹,隐有崩碎迹象。 薛先生肌肉绷紧,往前迈步,推着青饕妖王倒退,让战场更远离城池。 但下一刻,青饕妖王便收力往一侧疾行,薛先生在惯性下依旧向前出拳,身侧的青饕妖王咧嘴一笑,伸手便抓住了薛先生的手臂,奋力一拽,咯嘣作响,若非宗师巅峰的体魄够横,结果就不言而喻。 纵使如此,青饕妖王反而露出喜悦表情,此般抗揍的武夫,祂更喜欢。 在薛先生反击的瞬间,青饕妖王掠身远离,又陡然踏碎百丈平原,朝着薛先生猛冲而去。 薛先生面色凝重,用尽全身的力量出拳。 两者以最纯粹的力量,一次又一次相撞,震撼着千里平原,让得城池宛如大厦将倾,剧烈颤动。 薛先生每一拳挥出,都带着雷霆之势,仿佛要把青饕妖王轰成碎片,青饕虽然力量强大,但五境巅峰的薛先生也不差,直至此刻,谁也没能落于下风,也没有讨到好处。 这场战斗激烈而紧张,武夫的力量被薛先生展现得淋漓尽致,甚至越战越勇,终是压过青饕妖王一头。 「不愧是大隋第三武夫,虽是一把年纪,却也毫不露怯,武夫气血长盛,耐力惊人,岁数越大,反而越有底蕴,我很相信,他能打一整天,连口气都不喘。」 井三三坐于城头,双脚悬空,微微晃荡着,给予肯定。 大隋第一武夫张止境,他没有见过,第二是谁也不清楚,就他所见武夫,连给薛先生提鞋都不配,对手毕竟是青饕妖王,力量同样蛮横,但似是因为防御微弱,无法持久,从稳压一头,很快就成了摁着青饕妖王暴揍。 那无疑让青饕妖王怒不可遏。 青饕虽是妖王里战力前五的存在,也只是爆发力强,足够敏捷,并不善于打持久战,尤其面对武夫,只要体弱,必然受伤,一旦受伤,身躯就极易被打垮。 因此青饕妖王大臂一挥,周遭妖怪便纷纷哀嚎着献出浑厚的精血,让得青饕妖王的力量瞬间暴涨,祂健步如飞,长柄巨剑砸向薛先生。 而薛先生没有丝毫想躲的意思,双手合十,猛地锁住剑身,脚下直接塌陷,恐怖力量四溢,席卷方圆数十里。 城前金色纹路震颤,咔咔破碎! 紧跟着城墙倒塌,幸而此城已无百姓,只有作战人员,但在宗师巅峰武夫和妖王的碰撞下,仅是余威,也让离得近的修士武夫喷 血掀飞出去。 井三三挥舞着刀,猛地砸击地面,将得席卷而来的劲风瓦解。 「后退十里!」 闻听此言,没有犹豫,或拽起伤员,或直接远遁,逃入后方另一座城,十里哪里够,面对这样的战斗,他们连盘菜都算不上,何况又多数是妖怪掠夺真性的目标,天大地大命最大。 井三三则时刻注意着其余妖怪,防止它们绕城偷袭。 薛先生一拳击退青饕妖王,回眸看了一眼,稍微扭动臂膀,笑着说道:「这把老骨头也算活动开了,说来我已经许久没有像这样与人打过架了,青饕妖王名不虚传,虽不持久,但爆发力强,一旦体力耗尽,只要有所准备,就能随时补充,所以不持久一说,也就另当别论。」 青饕妖王随手抓住旁边蹦来蹦去的蠃颙一条腿,抬起砸落,蠃颙整个爆开,周围蠃颙连愣神的反应都没有,视若无睹的继续蹦来蹦去。
薛先生无奈道:「生什么气呢,它多可怜啊。」 青饕妖王面无表情说道:「大隋第三武夫也名不虚传,我以前甚至想着把张止境撕碎,现在看来是痴心妄想,强大如你,在张止境手里也撑不住一招吧。」 薛先生点点头,说道:「首领是大隋第一武夫,哪怕是凶神蚩睨,在力量上也会弱于首领,首领打你一万个也是轻轻松松。」 青饕妖王面庞一抖,说道:「就算你说得是实话,我依旧很生气,今日,便豁出这些妖众,也要把你撕碎。」 薛先生皱眉说道:「你只能以精血恢复力量,道行不会有显著增涨,若借此跟我打持久战,我很诚恳的告诉你,你拼不过我。」 青饕妖王咧嘴一笑,说道:「无所谓。」 薛先生面色微沉,这是拼着送命来的?能让青饕妖王甘愿奉献自己,背后事关漠章的可能性就更大了,这是想拼尽所有把自己一块带走,若是一换一,己方强者数量可远不如妖怪。 哪怕妖怪付出更大代价,可一旦让己方巅峰力量陨落,甚至仅是丧失战斗能力,剩下的弱小修士都只能任它们宰割。 但如此一来,神都大物必然提前降临,它们的计划很难完成,究竟是在打什么算盘? ...... 垅蝉某郡荒野。 有长着龙首虎身的巨兽,从滚滚黑焰里走出,每跨出一步,大地便震颤一下,周围山峰碎石滚落,紧跟着是数只奇形怪状的大妖露面。 姜望看向唐果,后者虽是第一次踏出满棠山,但知识储备量,尤其是对于妖怪,显然比姜望懂得更多,「是猰貐,妖王里名列前茅的存在,比青饕强大许多,传闻是烛神的坐骑,因烛神陨落,而道行折损,否则也会是凶神级的恐怖妖怪。」 「漠章之子拂魈君是现有妖王里道行最高的,可真要生死一战,就算能赢,也是惨胜,甚至可能败给猰貐,所以称猰貐为最强妖王也不无不可。」 最强一词非常广泛,哪个层面里都会有最强,拂魈君胜于道行,猰貐便该是胜于底蕴,毕竟全盛时期的祂,拿捏拂魈君如同碾死蚂蚁,只是时代变了,猰貐已不复往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姜望没有丝毫敢小觑猰貐,这将会是一场殊死搏杀。 「有唐棠前辈的剑意在,那几只大妖你能应付吧?」 面对猰貐,姜望显然无暇他顾。 唐果紧张说道:「我试试吧,试试能不能活下来。」 姜望嘴角抽搐,说道:「那就尽量缠住祂们,最重要是保住自己的命,实在不行就躲。」 唐果说道:「我躲了,祂们就都朝你去了。」 姜望面色凝重说道:「无所谓。」 唐果感 受到姜望的语气,心想,那是很有所谓啊。 她默默攥紧手里的剑,心里默念,自己是堂堂唐大剑仙,便该所向无敌! 在唐果给自己打气的时候,姜望已经朝着猰貐走去。 「烛神坐骑啊,哪怕是坐骑,曾经有凶神级别的战力,地位也该凌驾于众妖之上,而且跟着烛神耳濡目染,必是懂得很多,现在沦落到被寻常妖怪指使的田地,你的位格掉了。」 猰貐龙目盯着祂,以瓮声瓮气的腹语说道:「想探究幕后主使者是谁?」 姜望微微讶然,随即笑道:「你果然很聪明啊。」 猰貐说道:「我看得很清楚,你的真性与众不同,杀你一个,远胜千万个。」 姜望点头说道:「这我承认,但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了。」 猰貐说道:「我以神魂真性为食,跟随烛神大人的时候,神阙真性也曾吃过,甚至是仙人的神性,哪怕我道行折损,十不存一,要取你真性,也是探囊取物般简单。」 姜望笑着说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说这些吓不到我,手底下见真章吧。」 猰貐张嘴便是一口气焰。 滚烫热浪袭来,姜望险些熟了,幸而及时提刀,以长夜寒气抵挡,但冷热交替下,更难受了。 猰貐身后的大妖奔袭而至。 唐果不负重托,剑意呼啸,把几只大妖尽数拦截。 以洞冥巅峰的修为催动唐棠的剑意,让几只澡雪境大妖一时奈何不得,别的不提,单此画面,唐果就隐隐有些剑仙风采了。 姜望挥刀驱散热浪,直接就是全力以赴,此刻顾不得损耗问题,若再有保留,只会很快死掉。 屏蔽天机的荒野里,不为人知的一场巅峰对决就此展开。最新网址: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递出一剑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五十七章递出一剑最新网址:温文尔雅的薛先生此刻很狼狈。 数之不尽的妖怪萎靡,甚至奄奄一息,它们为青饕妖王提供了极大助力,哪怕更多是让青饕妖王始终维持巅峰战力,可夸张的精血数量,无疑也让青饕道行有所增涨,瞬间爆发力也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井三三掠身上前,“要帮忙么?” 薛先生抬手说道:“这么些妖怪的精血,等于将它们大半都葬送,以此获得的力量仍是有限,这些只是青饕妖王的食物,唯有像魍魉魅孋这般的妖怪才能以精血增涨道行,越是大妖,此种事物便越是鸡肋,纵能打一场持久战,可也只是这样了。” 如果青饕妖王能汲取他宗师巅峰的精血,那又是另当别论。 纵然青饕妖王拥有了与他一样持久的战力,但毕竟是依靠外物,再无精血可用的时候,单凭炁来补充损耗,速度会极大延缓,因此哪怕打得狼狈些,薛先生的表情都很平淡。 井三三无所谓道:“那我就继续看戏了。” 看着对面同样很狼狈的青饕妖王,薛先生说道:“我总觉得它们另有计划,心下一直不安。” 此时远处又有身影飞掠而至,是仍在往此地赶来的洞冥巅峰修士,其中为首者却是甄诤鲸,他有些窃喜的表情突然变得悲痛,远远便喊道:“薛先生,大事不好,第三宗门掌教陨落了!” 薛先生面色陡然一变。 他很快看到青饕妖王露出邪魅一笑。 洞冥巅峰修士汇聚中郡,可也同时让得澡雪境修士分散,大妖齐出,逐一击破,哪怕半苏醒的真性更纯粹,但只要多杀一些澡雪境,得来的真性也不遑多让,甚至掠夺到澡雪巅峰真性的话,就能全然胜于前者。 这显然也是在孤注一掷,打得就是速战速决,纵使神都大物降临,已经得到的真性,他们也夺不回去,就算跟最初计划得到的真性分量有差别,也比偷鸡不成蚀把米一场空来得好。 现在的计划就是能掠夺几个是几个,除了澡雪境,更大的目标是澡雪巅峰。 青饕妖王的目的是井三三,大妖可以派出很多,但妖王却没办法,除了垅蝉境内的妖王数量没多少,也在于外境妖王很难进入垅蝉,有大隋第三武夫挡着,青饕妖王哪会不知想掠夺井三三真性的难度很高。 所以祂只需要尽可能多纠缠,等待别的妖王赶来相助。 为此不惜葬送平原数之不尽的妖怪。 “祂在拖时间。” 井三三平静说了句。 薛先生点头,挥手让刚来的洞冥巅峰修士退走,朝着甄诤鲸问道:“你们老祖及掌教呢?” 甄诤鲸说道:“我没见着啊。” 井三三瞥了他一眼。 虽然演得很像,但终究是有演的成分,看来垅蝉第三宗门掌教的陨落,不只在于妖怪,想着如果仅是前面被阴阳怪气两句,就痛下杀手,那长命宗掌教的心眼未免太小了。 而且是明显欺软怕硬的。 面对强者唯唯诺诺,面对弱者重拳出击,怪不得叫长命宗。 但眼下情况容不得井三三直接挑明,长命宗那位老祖的战力不可或缺。 甄诤鲸说完便也跑了,待在这里可是会要命的。 薛先生摩拳擦掌。 井三三说道:“我还是帮你一下吧。” 薛先生摇头说道:“你该帮的不是我,其实拖时间是相互的,起码青饕妖王待在这里。” 看着平复气血没有即刻发起攻势的青饕妖王,其用意不言而喻,拖和恢复两者皆有,井三三皱眉说道:“但如果它们另有计划,我担心你会死啊。” 薛先生笑道:“我哪那么容易死,凭青饕妖王还不够格,就算再来一个,我只能被动挨打,也可以挨一整天,现在关键问题反而是中郡之外,我虽不知你在何等境界,但肯定也具备杀死青饕妖王的实力吧?” “镇守此地,我一人就够了。” 井三三说道:“那我速去速回。” 薛先生没再说话。 既然是拖时间,他也没急着出手,只是与青饕妖王相互对望。 但青饕妖王不会让井三三就这么离开。 祂的帮手很快就要到了。 最后一次处于巅峰状态的青饕妖王,毫不犹豫冲向井三三。 ...... 唐果踏着剑,在满是狼藉的荒野上空疾行。 道道剑意迸溅而出,让她看起来仿佛踩着流星划破天际。 她辗转于数头大妖之间,惊险万分,口中发出阵阵尖叫。 但那是因为兴奋。 姜望只是瞥了一眼,便全身心应对凶兽猰貐。 在猰貐面前,姜望极其渺小,更可怕的是,猰貐的速度很快,并没有因其体型受制,任何事物在其掌下都瞬间化作齑粉。 仅是不小心擦撞一下,姜望便觉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自破境澡雪巅峰,遇到的都是无法被轻易碾压的对手,这也让姜望心里憋着一股劲。
澡雪巅峰,代表着意识同炁相融,不分彼此,能轻易搬运外界海量的炁为己用,也能反哺己身,意味着黄庭炁很难被耗尽,但姜望毕竟与寻常修士不同,他的力量是有时辰限制的。 在神国力量消散前,如果不能打败猰貐,他就死定了。 而且持续补充黄庭炁的话,也意味着他无法自损来汲取养分,何况汲取养分的数量但凡没能缩减两者的差距,只会让他死得更快,所以他也不敢随便放弃补充黄庭炁的行为。 如果拼尽全力依旧打不过,再行此招也不迟。 姜望挥刀,荒野上空厚重的云雾陡然崩散,明亮月光洒下,带着凛冽寒意,尽数笼罩在猰貐身上。 “斩神!”随之一声爆喝,寒意化作无数把锋锐的刀刃,咔嚓咔嚓切割猰貐的身躯,但猰貐身躯的坚固有些超乎姜望的意料,斩神的一刀,只是溅出大片火花,猰貐猛地冲出,一掌照着姜望拍落。 姜望没敢硬抗,极其狼狈的就地翻滚躲避。 轰隆一声巨响。 原本位置扬起漫天烟雾,呈现出直径数十丈的大坑,且深不见底。 见此画面,姜望暗暗咋舌。 这哪里是什么妖王,简直就是凶神啊! 既然是屏蔽天机,这处荒野也该被封锁,若是造成的破坏太夸张,再怎么屏蔽也很难不被人注意。 夜空里黑云压盖。 忽有雨滴坠落。 啪的砸在姜望脸上。 下一刹,便是暴雨来袭。 姜望闷哼一声,竟被雨珠砸趴在地。 每一滴雨珠都仿若山重。 噼里啪啦倾盘而下。 他弓着身子,四肢支撑,咬牙站起。 但侧目就看到猰貐一双龙目,张口便是一道吐息,姜望瞬间被轰出百里。 与此同时,踏剑的唐果也径直从天上坠落。 几头大妖也被暴雨影响,纷纷趴在了地上。 但很快,祂们的压力就被解除。 对视一眼,迈着沉重步伐,走向唐果。 唐果面露一丝惧色,拼尽力气也无法起身,在大妖来到身前,抬脚要把她踩死的时候,唐果瞪着眼睛,跌落一旁的剑开始震颤,伴着一声嘹亮剑鸣,雨幕瞬间被撕碎,剑虹划破长夜,贯穿大妖身躯,连带着将其元神一起抹杀。 剩下几头大妖顿时止步,微微骇然。 但这一道剑意彻底把唐果的黄庭炁耗尽,剑也重新跌落。 大妖们吐出口气,再次上前。 唐果只能眼睁睁看着。 她满脸都是不甘。 想着自己堂堂唐大剑仙,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她铆足力气喊了一声爹。 剑意再生。 但没有直接斩杀大妖,而是渐渐幻化出一道身影。 唐果怔怔看着那道身影。 居然真的把唐棠喊来了? 从十岁开始,她就没有叫过唐棠爹了,都是直呼其名,此刻因对死亡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又喊了一声爹,话音都未落下,唐棠便已出现。 猰貐猛地转头。 看着唐棠身影,目露一丝忌惮。 但很快又松了口气。 那并非唐棠本人。 是藏在剑意里的一道意识。 姜望掠空而回,在暴雨的压迫下,他显得有些勉强,在空中摇摇欲坠,很快落于地面。 然后就看到雨幕里若隐若现的唐棠,递出了一剑。 围着唐果的大妖们瞬间化作灰灰。 连丝毫抵抗的余地都没有。 那一剑趋势不减,又轰击在猰貐身上。 虽然猰貐已经很及时的躲避,可却怎么都没躲开。 祂凄厉的嘶吼声振聋发聩! 荒野被刺目的剑光充斥,视野里变得一片空白。 姜望只觉耳畔嗡嗡作响,又转为轰隆巨响,持续良久。 在能视物的时候,眼前皆是重影,无论如何都无法看得清楚,同样持续很长时间,那让姜望感到有些干哕,甚至头疼欲裂,待得视线渐渐恢复正常,唐棠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唐果似是没受什么影响,没了如山重的暴雨,她第一时间就爬了起来,捡起剑,奔向快要跌倒的姜望,一把将其扶住。 姜望拍了拍脑壳,示意唐果无碍,转头开始搜寻猰貐的踪影。 荒野里已是一片废墟。 因猰貐身躯很是高大,一眼便看到。 祂的模样凄惨无比。 甚至惨到无法用语言形容。 但祂还活着。 最新网址: 第一百五十八章 阵前有妖,其名九婴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五十八章阵前有妖,其名九婴最新网址:猰貐浑身剧烈颤抖着,感到阵阵后怕。 那只是唐棠藏在剑意里的一道意识,居然险些杀了祂! 想到堰山君的提醒,猰貐已经很高估唐棠了,没想到依旧严重低估。 看来蚩睨是凶多吉少。 唐棠本人虽然始终没有出现,也肯定在注视着垅蝉。 猰貐忌惮更深。 姜望轻轻推开唐果,说道:「你稍微躲远点,唐棠前辈的一剑该是损了猰貐大半道行,我虽依旧没有十足信心,但能打赢祂的希望终究大了些。」 唐果说道:「猰貐是烛神坐骑,又曾是凶神级别的存在,祂的手段只会更多,你也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可千万别大意送了性命。」 姜望点头说道:「我会全力以赴。」 唐果御剑飞出百里。 她尝试过再次把唐棠喊出来,可惜毫无动静,只能先躲着恢复黄庭炁。 姜望执刀上前。 猰貐瞥了他一眼,依照唐棠的实力,蚩睨应该早就被打败,或者被杀了,那脸蛋圆嘟嘟的姑娘显而易见是唐棠之女,此刻再掠夺姜望的真性,祂自知成功概率极小,因为唐棠本人很有可能会出现。 虽然姜望的真性在祂看来,尤为特殊,但掠夺不了,又极大可能让自己死在这里的情况下,猰貐很快便做出决定。 「我们会再见面的。」 姜望一怔。 下一瞬,猰貐便化作一团黑雾,消散于天际。 姜望举刀又放下,颇显无奈。 他大概能理解猰貐的想法,为达目的,妖王也可以死掉,但猰貐不会,仅是唐棠一道意识,就让猰貐退走,宁愿放弃他的真性,也是聪明妖所为。 只是姜望很难受。 挨了一顿打,啥好处没得到。 现在神国力量更是仅能维持两个时辰。 虽然周围什么动静都没有,但姜望却清楚感觉到被屏蔽的天机已经解开,那意味着猰貐是真的退走,而不是想搞偷袭。 「唐姑娘,我们该走了。」 ...... 白山月和李浮生踏剑而至。 仿若两道流星。 白山月看了李浮生一眼,又低头凝视着废墟般的荒野,说道:「这里有一场很激烈的战斗,从残留气息可以得出,是澡雪巅峰修士和妖王的厮杀,但为何我们丝毫没有察觉?」 李浮生思忖道:「此地应该是被遮蔽了,理由是什么?不会是修士所为,因为没必要,遮蔽的原因自是不想让人注意到这场战斗,妖怪又在搞什么东西?」 白山月认真观察,忽而面色一变,「是山主的剑意!」 李浮生微怔,「唐棠?」 白山月当即不喜道:「注意你的言辞,怎敢直呼山主大名!」 李浮生讪笑一声,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白兄是满棠山弟子啊,但你们山主不是在满棠山跟凶神蚩睨打嘛?虽然他们的身影不知遁入到哪里,可眼下情形,不该是山主和凶神战斗会造成的痕迹。」 接着李浮生又释然道:「山主举世无双,是为了在战斗中不毁掉垅蝉,才遮蔽封锁每一处战场,所以我们才没能察觉,这样就说得通了。」 白山月摇头说道:「虽然是山主的剑意,但其实很弱,应该是山主留给师妹的剑意。」 他变得有些紧张,那意味着师妹遭遇了妖王,哪怕有山主的剑意,必然不会出事,可那毕竟是师妹,是山主的女儿,他无法保持平静。 穆阑潸已通知他唐果下山的事,但他一直没有找到师妹的踪迹,此刻不免有些心急。 可忽然, 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转头盯着李浮生,说道:「我只是提及山主,你怎知是满棠山的山主?」 李浮生表情凝滞。 糟糕! 不仅是下意识嘴快了,后面又紧跟着伪装刚知道白山月是满棠山弟子的小智慧,也成了小愚蠢。 但白山月此时更在意唐果的安危,没有要刨根问底的想法,只是将这件事暂时记在心里,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师妹。 荒野里只有废墟,以及一头被剑意贯穿的大妖尸首,那起码证明着师妹无恙,想到师长穆阑潸的话,师妹是跟着苦檀弱冠澡雪的姜先生行动的,他们很可能也会赶到中郡决战之地。 白山月没有搭理正苦思怎么解释的李浮生,以最快速度掠向中郡。 李浮生犹豫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 中郡平原。 已经空无一人的城池在轰隆隆的巨响里塌陷。 井三三的身影从废墟里掠出。 薛先生正在和青饕妖王角力,七尺身躯压制着三丈身躯,一拳又一拳,砸地青饕妖王身子越来越矮,最终被捶跪在地上。
因为青饕妖王的偷袭,井三三没能离开。 而现在他的对手另有其妖。 那是有九个头的巨蛇怪物,高有百丈,身躯庞大,人类在其面前渺小如蚂蚁。 妖王里战力排在前三,名为九婴。 第一是拂魈君,第二是猰貐,第三便是九婴,但事实上三者战力相差并不大,就好比排在第二的猰貐,是能让第一的拂魈君也得退避三舍的存在,而这种名次是青玄署排定的,有一定真实性,却不代表全部。 或者说,青饕妖王以下的妖怪,青玄署给祂们的排名是相对准确的,因为是经常遇到的妖怪,有什么本事都已经被摸得很透,但九婴之上的妖王以及凶神,仅是从已有表现来作为考量。 毋庸置疑的是,九婴要比青饕妖王强大很多。 甚至一脚能把青饕妖王踩死也不为过。 虽然九婴没有脚。 但意思是这个意思。 排在前三的妖王别管事实谁高谁低,跟排在后面的妖王相比,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井三三已经初步领教。 他伸手抹掉嘴角的血迹,看向薛先生说道:「我现在的确帮不了你,已经是自身难保。」 薛先生压制着青饕妖王,沉声说道:「九婴皮糙肉厚,或飞天,或入海,踪迹难寻,其手段多数未知,曾经苦檀剑神林溪知杀过一头九婴,这是唯一考量九婴道行的事件,但剑神毕竟是大隋前十的存在,九婴没能施展全部神通便被斩杀,于我们而言,单打独斗绝非是祂对手,且撑住,我会尽快解决青饕妖王!」 井三三赶紧吃了一把花生米,嚼啊嚼,然后好似浑身充满了力量,「那你可要尽快了,别等我杀了九婴,你还没有解决青饕。」看書菈 薛先生没有回话,他攥紧拳头,宗师巅峰武夫的气血翻腾,青饕妖王挥着长柄巨剑,势大力沉,两者猛地相撞,却是长柄巨剑崩碎,薛先生乘胜追击,又是一拳轰在青饕妖王脸上,接着扭身飞起一脚,青饕妖王便如炮弹般跌飞出去。 井三三当即竖起大拇指。 薛先生沉喝道:「集中精神,别老往我这边看!」 井三三看向了后方,说道:「有妖怪朝着那些修士去了。」 中郡平原第一座城已经塌陷,第二座城虽然也早已清空百姓,但退走的洞冥巅峰修士还在那里。 薛先生有些无奈,说道:「副城主的阵法应该能抗住,否则我们也没辙。」 他是相信神都大物会在关键时刻出现的,只是不可避免肯定要死些人。 妖怪此般行动,就算与漠章无关,也必然是极其重要的事情,神都不打算只平妖患,而是要解决此次事件的根本,薛先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身处其中,终是很难做到毫无触动。 死一些人救更多人,或直接平妖患,却因不知妖患真正缘由,留下更大隐患,从而死无数人,从来都是一种抉择。 在漠章战役后,妖怪们第一次如此规模的行动,甚至有凶神现世,谁敢说背后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看着爬起身再次来袭的青饕妖王,薛先生眼神坚定,他能打一整天绝非说说而已,青饕妖王却因损耗极大,难以持续补充,力量越来越弱,这场战斗该结束了。 ...... 腾云驾雾的九婴给方圆数百里都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其身躯过于庞大,离得很远仍能体会到那种震撼。 躲在城里的修士和武夫们瑟瑟发抖。 九婴喷出烈焰,瞬间覆盖平原。 让得贡献给青饕妖王精血,从而变得萎靡的无数妖怪直接葬身火海。 井三三及时布下屏障护住己身,但仍是感受到浓烈的热浪,体力竟已极快的速度下滑。 到了这种时候,他依旧没忘往嘴里塞花生米。 待得咯吱咯吱嚼碎下肚,井三三横刀在前,推着烈焰蹒跚前行。 又是一股热浪来袭。 井三三倒退两步。 他咬牙瞪着天上的九婴,攥紧手里的刀,拼尽全力丢掷出去。 长刀撕碎烈焰,直冲天际。 咔地一声斩中了九婴左边第二个脑袋。 吃痛之下,九婴仰天嘶吼,长刀跌落,庞大身躯俯冲而下,地表轰然炸裂,连带着把薛先生和青饕妖王掀飞,滚滚岩浆从地底翻涌而出,而井三三早已不知所踪。 薛先生跌倒在地,呆滞看着眼前画面。 九婴正中目标,井三三被砸入地下,此般景象,怕是凶多吉少。 「要结束了。」 青饕妖王踉跄着走向薛先生。 祂相信在那一瞬间,九婴便已掠夺井三三的真性。最新网址: 第一百五十九章 没有真性的井三三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五十九章没有真性的井三三最新网址:青饕妖王正想着该怎么折磨薛先生,却忽然怔住。 因为祂脑海里响起了九婴的声音。 “没有真性。” 没有真性......什么叫没有真性? “你把他真性也一块直接抹杀了?” 九婴说道:“他还没死,但我没有找到他的真性,好像根本没有苏醒,连半苏醒都没有。” 青饕妖王难以置信。 怎会如此?! 应该是毋庸置疑的澡雪巅峰修士,怎么会没有真性? 曾盛传的垅蝉渐离者柳翩,说是没有黄庭,现在又冒出个连真性都没有的,这是一次又一次打破人们的常识,甚至把妖怪也打蒙圈了。 没有真性的井三三,祂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九婴都亲自露面,竟是变得毫无意义? 青饕妖王气炸了。 祂反手一拳轰向薛先生。 然而那一拳却被跌倒在地的薛先生轻松拦下,他不知青饕妖王为何突然暴怒,但正好能借着此时青饕妖王心绪不宁,予以全力反击。 “九婴!” 青饕妖王目露惊恐。 虽然妖怪元神和修士真性的本质相同,可就像精血一样,妖怪本身的精血对青饕妖王的作用是有限的,真正能让青饕妖王维持巅峰战力的是妖怪们从人身上获得的精血。 而真性是无法被妖怪猎食与自身相融的,否则妖怪们何须这么麻烦,直接献祭自己的元神就行。 若能掠夺井三三澡雪巅峰的真性,祂战死也就战死了,心甘情愿,可现在出了问题,死了也是白死,所以祂想活,不想死。 但没等九婴有动作,滚滚翻涌的岩浆里,蹦出井三三的身影。 解除屏障的瞬间,井三三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伸手召回长刀,杀向九婴。 青饕妖王骂街,不得已拼尽力量试图抗住薛先生的一拳。 但也只是抗了一时半刻,便被薛先生一拳打爆。 紧跟着元神四散而逃。 薛先生取出杀符攥在手里,又往腿上贴了神行符,身影如离弦之箭般掠出,又接连打爆青饕妖王逃窜的元神。 确定没有遗漏后,薛先生才转眸看向九婴。 在九婴面前的井三三十分渺小,薛先生眯眼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井三三正执刀在九婴脖颈上狂奔,伴随着火花四溅,但在九婴吐出的烈焰面前,如萤火般不可察。 火蛇在夜空里翻滚,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 薛先生看了眼城镇的方向,正在思考对策,却有人踏空而至。 “崔平碌......来得正好!” 薛先生连忙喊道:“疏散方圆千里所有人,尽量退得越远越好!” 虽然指定中郡平原为战场的时候,除了空荡的平原,周围城镇百姓都已疏散,但眼下情况,明显是不够,他不能完全指望神都大物会在第一时间降临,只要有一个两个百姓会因此丧命,他都必须要做些什么。 而井三三独自面对九婴,也不能不管,崔平碌便是来得很及时。 “用你啰嗦!” 崔平碌和薛先生是不对付的,按照往常,肯定不会听从薛先生的话,但就像布局中郡这件事,事关大局,他是能分得清的,所以只是嘴上怼了一句,身影没有丝毫停滞,转而就飞掠出平原。 薛先生只是微微摇头一笑,崔平碌能出现在这里,外界局面便应该是稳妥的,洞冥巅峰修士从未停歇的赶到中郡平原,目睹眼前场景,自然没有滞留的意思,他们又不傻,懂得往哪躲。 符合被掠夺真性目标的洞冥巅峰修士已有大半都集中在周围城镇里,趁机袭城的妖怪道行不高,好像妖怪也不再把他们放在心上,但这就会透露出更严重的问题。 薛先生目前尚未明确妖怪们的计划,垅蝉第三宗门掌教陨落这件事,井三三能从甄诤鲸的表现里看出问题,薛先生自是没道理被瞒住。 所以到底纯粹是长命宗掌教暗下毒手,还是妖怪的目标有了转移,在没有第二位澡雪境修士陨落的消息出现前,他无法判定。 眼下情况,也容不得他细细询问崔平碌。 只能暂时抛开这些,专心应对九婴带来的危机。 宗师巅峰的武夫已经能像修士那般浮空而行,距离不再是问题,但薛先生没有直接腾空,而是凝聚力量,先挥出一拳,拳风破十里,轰砸在天上飞舞的九婴身上。 九婴其中一个脑袋俯视薛先生,张口便是一道烈焰。 薛先生可以用体魄硬抗,但他没有那么做,毕竟体魄能抗住烈焰灼烧,衣裳抗不住,到时候他一张老脸可就丢光了,在躲避的同时,薛先生取出辟火符,直接好几张拍在身上各处。 刚做完这些,他便听到尖锐破空声,抬眸只见一团黑影砸落,薛先生当即毫不迟疑,箭步上前,腾空而起,稳稳接住井三三,可他小觑了力道,井三三连带着把他一块砸入地下。
九婴只是默默瞧了一眼,然后便朝着城镇疾行。 井三三没有真性,别管原因是什么,在这里纠缠没有任何意义,周围城镇数千名真性半苏醒的洞冥巅峰修士,就又重新成了祂的目标。 祂要很快把那些修士一口吞下,事到如今,神都大物随时会降临。 ...... 姜望带着唐果在长夜里疾掠而过。 此刻唐果也顾不得速度太快,导致自己很难受的问题了。 关键是她说了,姜望也不听。 眼见距离中郡越来越近。 九婴庞大的身影若隐若现。 姜望感知到了不弱于猰貐的恐怖气息。 他面色极为凝重。 但眼下又生了别的状况。 下方山野里有修士在和妖怪厮杀。 整整三头妖王。 围攻那位修士也没能讨到好处。 而修士要斩杀三头妖王,同样有些难度。 除此之外,旁边还躺着两具妖王尸首以及一位似乎已无再战之力的修士。 对抗三头妖王的是位老修士,他注意到夜空浮停的姜望和唐果,立即大喊道:“两位小友,请速来助我除妖!” 姜望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能抗衡妖王的当然是澡雪巅峰修士,而那三头妖王,别说对比猰貐,就是比青饕妖王也要远远不如,可见老修士的修为不算太高,想着出手解救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姜望便点头道:“让开。” 长命宗老祖愣了一下。 什么就让开? 你想独自斩杀三头妖王不成? 他其实没有把姜望当回事,因为长命宗掌教伤势严重,帮不上忙,此刻别管是谁,只要不是太弱,总能帮他吸引点火力,届时一鼓作气杀死一位妖王,剩下两头也就不足为虑。 事实上,长命宗老祖是有底牌的,只是他不太想用,出山非自愿,奈何被薛先生以大义架着,更是清楚如果闭山不出,神都肯定有意见,宗门表面上是依附青玄署的,往日里得的好处也不少。 用到你的时候,若是找各种理由推脱,长命宗怕也会落得满棠山的下场,但满棠山有唐棠,长命宗有什么?最终只有坐吃山空。 可就算出了山,长命宗老祖也没打算拼尽全力,他当然同样清楚神都大物会降临,那就藏着底牌,拖到那个时候便是,无论如何,我都出力了,而且是直接面对五头妖王袭击,谁也说不出什么。 问题正在于是五头妖王,斩杀两头之后,他也有些力竭,不出底牌,一直打下去,他必然会伤得很重,眼下是很难拖下去了,必须得想办法解决,姜望和唐果的出现,便是正正好。 等再借机杀死一头妖王,剩下两头构不成威胁,他就可以慢慢打,拖到神都大物降临为止。 只是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实在嚣张,居然叫他让开? 姜望为维持神国力量,将气息极致内敛,仅凭一丝外泄的气息,在长命宗老祖看来,只是洞冥巅峰的修为,两位洞冥巅峰修士朝着中郡方向而去,原因是不言而喻的。 因为片刻愣神,让三头妖王趁机偷袭,长命宗老祖暗骂一声,狼狈抵御的同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别那么凶狠,“两位小友速来助我,我乃长命宗......” 他话未说完。 姜望没耐心,直接出刀。 一头妖王连带着元神瞬间被抹杀。 长命宗老祖彻底愣住。 他眨了眨眼。 我可是澡雪巅峰大修士,也会老眼昏花? 一定是我刚刚眨眼的方式不对! 等他再闭眼睁眼,眼前只剩一头妖王。 他难以置信。 姜望享受着两头妖王带来的养分,身影径直坠落,最后一头妖王道行稍微高一些,那自然也要让祂死得体面一些。 那头妖王面露恐惧。 别说长命宗老祖很震惊,祂也快吓傻了。 两头妖王眨眼的功夫就被抹杀。 能不吓妖嘛! 祂毫不犹豫转头就跑。 不跑那就成蠃颙了。 姜望见此叹了口气,想让你体面的战死,你跑啥呢。 既然不想体面,那也只能成全你了。 姜望斩出第三刀。 长命宗老祖呆滞看着远处那头妖王烟消云散。 这年轻人...... 是我在山里闭关太久,对这个世界缺乏认识了? 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小怪物? 杀妖王就像杀鸡一样简单。 难道是国师当年收徒,直接称其是未来年轻一辈第一人的那个小子来了垅蝉? 最新网址: 第一百六十章 急头白脸争花生米吃的日子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章急头白脸争花生米吃的日子最新网址:长命宗老祖想到的是韩偃,那是他某次出关得知的事情。 国师第一次正式收徒,自然是被广泛知晓的。 虽然他没有特别在意时间,但想来也已经过去很久了。 因此要记起那人的名字没有费多少功夫。 「韩偃?」 「我不是。」 姜望看了一眼长命宗老祖,又看向挣扎起身的长命宗掌教,前面老祖的话没说完,但姜望也听清了长命宗三个字,很容易就想到甄诤鲸,他不由再次感慨,垅蝉宗门修士可比苦檀强太多了。 「不是国师弟子,还有谁能年纪轻轻破入澡雪巅峰?甚至杀妖王如切菜一般。」 在长命宗老祖认知里没有这样的人,要说有,也只是曾经的唐棠,但眼前之人显然不可能是唐棠。 姜望没有解释的意思,说道:「妖怪们的目的已经变了,开始掠夺澡雪境的真性,尤其是澡雪巅峰,现在澡雪境修士皆分散,正好容易被他们逐一击破,但若聚集,失去保护的洞冥巅峰修士便难逃厄运,目前没有特别好的办法,你们且先多加小心。」 至今幕后谋划的妖怪没有露面,是处于何等级别也无从得知,哪怕猜测会是凶神,但有蚩睨现身在前,别的凶神应该不会轻易出现。 否则两大凶神的现世,神都大物不出,唐棠也必然现身,如若不然,垅蝉目前力量面对凶神只有彻底沦陷一个结果。 拂魈君在泾渭之地,该来不该来的妖王都来了,姜望推测,这应该就是妖怪计划里最巅峰的战力了,只要击退九婴,要么幕后谋划者出现,要么此次妖患将被彻底平息。 唐棠依旧没有动静,是尚未找到真性去往的位置,可见妖怪们隐藏很深。 洞冥澡雪都成了目标的情况下,问题变得尤为严重。 除了先斩九婴,姜望也想不到此时该做什么。 好在不管怎么着,妖怪们都不敢直接袭击百姓。 考虑到目前能维持力量的时辰,姜望又看了一眼长命宗老祖,说道:「那位伤得重,若再有几头妖王出现,老前辈怕是护不住,现在中郡平原正需要您澡雪巅峰的力量,不妨同行,先合力解决道行最高的妖怪。」 长命宗老祖面容一滞。 你在开什么玩笑? 九婴的气息他哪会察觉不到,躲都来不及,你让我去杀祂? 「既然妖怪目标变了,要冒出更多妖王的概率也不高,我应当护着他们,否则都去了中郡平原,等于把外界拱手相让,这样是不行的,小友修为高深,想来是能撑上一时半刻,那里汇聚着众多修士,到了危急时刻,神都大物必然是会降临的。」 姜望想想也有道理,说道:「妖怪顾忌神都大物,让城镇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因为它们现在不敢随意袭击有普通百姓在的城镇,老前辈可以最快速度把洞冥巅峰修士都带入各城镇,不必再让他们前往平原。」 长命宗老祖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是极,我会尽快赶过去相助的。」 姜望当即领着唐果掠空飞向平原。 长命宗掌教踉跄上前,低声说道:「垅蝉这么大,真要按他说得那样,我们岂不是要累死?」 老祖皱眉说道:「那也比被九婴杀死来得好,能救多少是多少吧,倒也不必赶时间。」 长命宗掌教笑着说道:「明白了。」 老祖忽然问道:「你可清楚那人是谁?」 长命宗掌教摇头说道:「如此年轻的澡雪巅峰修士,甚至修为极深,能任意杀妖王,弟子属实也想不出,只是据闻苦檀有一位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在垅蝉,看其相貌,倒是符合,但他应该只是澡雪境才对。」 老祖眉头一挑,「弱冠澡雪?」 长命宗掌教倒是谨遵老祖的吩咐,慢悠悠讲述苦檀弱冠澡雪的事。 ...... 黑云压城。 「快跑啊!」 「我也真是服了!怎么就傻乎乎往这边跑,直接组团成了妖怪的腹中食!」 「不是说要在这里决战么?我看是让我们聚在一块,更方便妖怪才对!」 城镇里的修士乱成一团。 以他们的修为对付小妖怪尚可,面对九婴,哪有反抗的余地。 一时间哀嚎遍野。 九婴俯瞰着下方混乱的人们,刚要择人而噬,忽觉某个方向有强大气息降临,意识到是神都里的大物,九婴没有停止动作,到嘴的真性,就这么放弃,祂不甘心,拼得就是谁的速度更快。 但神都大物尚未降临,井三三又登场了。 薛先生拽着他,仿佛扔石头般,铆足力气,将其抛掷向九婴。 井三三双手紧握着刀柄,一声雷霆震喝,携裹全身力量,将得长刀贯入九婴的身躯,九婴凄厉嘶吼,身躯在空中翻滚,继而直接朝着城镇砸落。 底下修士武夫疯了一样逃跑。 甚至有人在骂街。 骂得当然是井三三。 半座城被九婴砸成废墟。 地面彻底塌陷。 薛先生健步如飞,纵身跃起,落到九婴其中一个脑袋上,挥舞拳头便是一顿猛捶。 然而他攻势再激烈,九婴也只是伤到皮毛,井三三那一刀却是让祂遭受重创,痛感传递全身,让九婴暴怒。 很快薛先生就被砸飞出去。 九婴尾巴卷住井三三,将其勒得骨骼咯嘣作响,惨嚎声响彻四野。 崔平碌从另一座城里疾掠而出,可他在澡雪境里修为再高,终究不是澡雪巅峰,来得有多快去得就有多快,是薛先生伸手将他接住,两人又翻滚出一段距离。
「此战你打不了。」薛先生由衷说道:「妖王之间的差距也是极大,单凭一两个澡雪巅峰修士完全不会是九婴的敌手,除非是像苦檀剑神那样的存在,为今之计,是请满棠山出手。」 崔平碌咬牙切齿,被薛先生此般看扁,他当然很气,可偏偏说得又是实话,他更气了,「唐棠不知跑哪去了,找满棠山有什么用!」 薛先生看向他,说道:「满棠山里不只有唐棠。」 崔平碌微微一怔,随即恨声道:「要是愿意出手,他们早就出手了。」 薛先生说道:「你是青玄署行令,只要请求帮忙,满棠山肯定会答应。」 崔平碌听懂了他的意思,瞪大眼睛说道:「你是让我低声下气求他们?」 薛先生说道:「起码要放低些姿态。」 崔平碌指着神都方向说道:「神都大物很快就会降临,何必找满棠山,你们武神祠倒是没什么,若我做了这件事,行令的位置还能坐得住么!」 薛先生皱眉说道:「你仔细感知一下,那股来自神都的气息止住了,他在观望,事到如今,依旧没想着出手镇压九婴,只有在九婴袭城的时候,他才有反应,但九婴还是要打,是我们来打。」 崔平碌厉声说道:「他总不至于看着我们死掉!」 薛先生轻笑一声,说道:「年轻人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那些人里说不得有许多未来能比你走得更远,你停滞此境界又已有多长时间?损失些老家伙,让他们有更多时间找到背后的问题,是非常合适的一件事。」 崔平碌面色阴晴不定,「所以因为乌啼城副城主布阵整个垅蝉,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能力,神都 对乌啼城的看法已有改变,也不会在意井三三的死活,甚至是想给乌啼城一个警告。」 薛先生大为惊讶,「布阵整个垅蝉?!」 他以为只是布阵中郡,布阵垅蝉这种事居然真的能做到? 崔平碌却没在意薛先生的震惊,自顾自说道:「看来神都现在也很相信这起妖患背后有漠章的影子,否则不至于做到此般地步,但满棠山除了唐棠和执剑者,又有谁能解决九婴?」 薛先生看向挣脱九婴束缚的井三三,此刻的井三三似乎被打急眼了,居然展现出更强的力量,可结果依旧是被九婴吊着打。 「满棠山还有第三个人,她是唐棠的义姐,是以前唐棠在大隋各境行走时结识,跟他一块建立了满棠山,我只是估测她起码能帮上我们的忙,此人究竟是什么修为,我亦不知,但目前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在九婴的战役里帮上忙。」 崔平碌暗恨道:「因为一个不知具体情况的人,让我去求她?你该清楚神都对待满棠山的态度,也该清楚我青玄署在垅蝉如何针对满棠山,我豁出老脸倒也无所谓,可神都会怎么看待我求助满棠山这件事?」 薛先生皱眉说道:「我觉得你想太多了,此一时彼一时,满棠山也在垅蝉,他们出一份力合情合理,你为降妖除魔,镇守垅蝉,借用所有能用的力量,便也该是青玄署行令职责所在,甚至如果让满棠山的人死在这里,神都会更喜欢。」 崔平碌一脸诧异的看向薛先生,有史以来第一次朝他竖起大拇指,说道:「还得是你。」 纯粹求助满棠山跟打着求助的名义一石二鸟,别管是不是真的想让满棠山的人死掉,就这么告诉神都,神都还能怪他? 薛先生道:「事不宜迟。」 话落,他径直向着九婴行去。 崔平碌则取出法器,撕裂空间,以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赶往满棠山。 隔空喊话,当然没有亲自到场来得有诚意。 为击败九婴,拯救千万人于水火,堂堂垅蝉青玄署行令大人,不惜放下姿态,竭尽所能让满棠山出手,大义在前,背刺在后,正所谓是前可攻退可守。 ...... 大雨磅礴,砸落平原。 厚重云雾覆盖三千里。 九婴吐出的烈焰在雨水里仍然活跃。 噼里啪啦坠落的雨珠接触烈焰的瞬间便被蒸发,升腾起大片白气。 井三三残破的衣裳已被彻底打湿。 他整张脸都快挤皱在一起,心情显然十分糟糕。 薛先生来到他身边,依旧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姿态,哗哗雨声以及水火相遇的嗤啦声在耳畔轰鸣着,抬手拍了拍井三三的肩膀,薛先生笑着说道:「别死撑着,该跑的时候就跑,你还很年轻呢。」 井三三意外看向他,像是没懂薛先生真正的意思,摇头说道:「我从来不是什么天才,只是比别人更努力罢了,吕清蟾以前也常说,遇到打不过的就赶紧跑,没有任何东西比命更重要,但有些时候却不尽然,因为他当时没有跑,他教我这么做,他自己却没有这么做......」. 薛先生好奇道:「是为了保护你?」 井三三摇头笑道:「有一部分是,也有一部分是他跑不动,或者跑了太久,不想跑了,但归根结底,是想做个了结,他死了,我就能活,可他根本没有和我商量,我是否愿意这么活。」 薛先生了然道:「他是你的老师,你们有个仇家,或者说是他的仇家,你们一起逃亡,便意味着你也一起面临危险,这样的事情不可以长久,他想让你拥有自己的人生,而非只能跟着他亡命天涯,连口肉都吃不上。」 井三三抬眸看着九婴,平 静说道:「但为了一粒花生米,急头白脸抢着吃的日子,其实也蛮好的。」最新网址: 第一百六十一章 蚂蚁给大象来了个背摔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一章蚂蚁给大象来了个背摔最新网址:「根据满棠山藏卷记载,九婴有着翻山倒海之能,祂能吐水成灾,吐火成患,但这也只是祂表面的神通,虽然可能要比猰貐弱一些,却也不会差太多,你可是才被猰貐打成狗,我们根本赢不了。」 看着眼前景象,唐果有些想打退堂鼓。 姜望表情也很凝重。 眼下神国力量维持不足两个时辰,就算可以自行消耗到临界点,汲取养分,而且九婴能给予他的养分必然很是强大,但那意味着得到养分,力量也会随之消散,甚至面临极度虚弱,神国力量很难短时间里再次涌现的问题。 他无法保证汲取养分后的一刀能重创九婴。 哪怕有唐棠的剑意,有井三三和薛先生在,概率仍然不够高,因为他们现在都已经处于强弩之末。 除非唐果能再次喊出唐棠的剑意虚影。 姜望认真想了想。 唐棠肯定也在无尽虚空里注意外界,只要唐果尚有能承担剑意的力量,唐棠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很值得一搏。 姜望朝着唐果说道:「你候在一旁,尽量让自己恢复到巅峰状态,能否杀了九婴,就看你了。」 唐果一怔,踌躇道:「虽然我是堂堂唐大剑仙,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把唐棠喊出来,我已经尝试多次,我想应该是有致命威胁的时候,那道剑意才会出现。」 姜望说道:「既然是留给你的保命手段,便该是有些条件的,状态越好,或许那道剑意发挥出的力量也会更高。」 「而且,我总得先和九婴打一架,哪能直接让你犯险,上来就出杀招。」 归根结底,是姜望想汲取养分。 ...... 薛先生再一次拍了拍井三三的肩膀,说道:「该跑的时候就跑。」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话,井三三终于意识到问题。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虽然很不一样,但又有些一样。 吕清蟾死的时候,他在掩饰悲痛胡吃海塞,虽然他和薛先生没有太深的情义,却又仿佛曾经的情景重现,某种意义上,他逃过一次,再来一次,便不会逃。 更像是弥补那时候的听话,他不该听话的。 井三三举起手里的刀,在那一瞬间,暴雨有片刻凝滞,然后雨珠倾斜,朝着九婴疯狂拍击而去。 雨珠连成线,仿若万箭齐发,拉起箭幕,带着振聋发聩的轰鸣声,形成极其壮观的画面,让得极远处的修士武夫们尽皆骇然。 薛先生随即凝聚全身力量出拳,拳风在雨幕里拉成了白色长线,云雾瞬间被冲击的支离破碎,两人全力以赴,展现各自最强大的力量。 九婴嘶吼着,九个脑袋纷纷吐出烈焰,三股力量相撞,瞬间席卷方圆数百里,更以极快的速度朝外蔓延。 修士武夫们又是哀嚎着逃窜。 薛先生再难保持温文尔雅的姿态,他面目显得狰狞,挥拳的右臂阵阵酸痛,他沉声喝道:「把我扔过去!」 井三三清楚他要做什么,不予理会,极大损耗自身力量,面色陡然变得苍白。 这场拉锯战仅仅持续了数个呼吸,九婴便完全占据上风,井三三和薛先生的攻势顷刻土崩瓦解。 「快逃!」 薛先生嘶吼着,不顾撕裂的体魄,狂奔上前,要以大隋第三武夫的身躯阻挡九婴,给予井三三能逃跑的机会。 但井三三犯倔,超脱极限的催发力量,怒吼的声浪冲破云霄。 「这个傻子。」乌啼城里观战的副城主,不得已再次取出棋盘,看着张瑶说道:「借我一些力量。」 张瑶虽然有些犹豫,但很快还 是伸出手,只是副城主又突然摆手说道:「不用了。」 姜望已现身平原。 斩神的一刀,毫无保留轰击在九婴身上。 直接把力量损耗到临界点。 养分汹涌而入神国。 姜望没有半点犹豫,再次把新生的力量一股脑全部斩击出去。 再加上井三三和薛先生的绝地反击,这股力量摧枯拉朽般,瞬间轰碎九婴两个脑袋。 凄厉的哀嚎声响彻天地。 九婴一飞冲天,在雨雾里疯狂翻滚,痛苦的声音宛若鬼哭狼嚎。 姜望很及时给自己接连贴上十几张甘露神符,虽然力量直接耗尽,但有养分涌入的缘故,神国力量没有陡然消逝,而是很缓慢的消散,姜望当即朝着井三三和薛先生喊道:「乘胜追击!」 甚至他根本来不及感受九婴带来的养分,不管增涨了多少修为,在神国力量彻底消散前,姜望把能用的力量一鼓作气催发出来。 暴雨瞬间被冲散。 一道彩虹呈现长夜。 姜望和井三三的身影先后掠出,踏着彩虹桥,斩出合击的一刀。 薛先生已然力竭,纵能打上一整天,可面对九婴这样的怪物,他的体魄根本难以支撑,抬眸看着夜空里的画面,他心潮再次澎湃,这便是现在的年轻人啊。 作为老家伙,他又怎能说不行。 哪怕力竭,他仍是鼓动气血,想再出一拳。 然而丢了两个脑袋,道行折损的九婴,陷入了彻底的癫狂状态,竟是变得更难缠,止息的暴雨再临,准确地说是九婴在吞云吐雾,刹那间,仿若银河倒灌,漫天大水轰然而下,顷刻水漫平原。 废墟城镇被淹没,完好的城镇很快被冲成废墟。 修士武夫们无处可逃,眼看着大水翻涌而至,他们只能拼死抵抗,试图拦截,数千名洞冥巅峰修士,而且是处在接触到澡雪门槛的境界,他们所有人合加的力量,竟真的阻拦大水向前。 可那显然是暂时的。 武夫以体魄作墙,被大水冲击的嘭嘭作响,他们咬牙支撑,可很快最前排的武夫就脚下踉跄,随时都会被淹没。 姜望和井三三合击的一刀根本无法杀死九婴,后者同样力竭,姜望的神国力量也彻底消散,他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又像两条死鱼,坠入倒灌的大水,消失无踪。
薛先生亦被冲出很远的距离。 好似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呼吸逐渐变得微弱。 目睹所有画面的唐果,高悬于空,颤抖着举起剑。 这简直就是一场人间灾祸。 神都大物仍未出手。 崔平碌也尚未请出满棠山援手。 能力挽狂澜的似乎只剩唐果。 她喊爹喊得嗓子都哑了。 完蛋! 唐棠不搭理我! 下次再也不喊爹了,一点不靠谱。 哪怕唐果怕得不行,也毅然决然提剑杀了上去。 但她刚行至半路,下方被大水淹没的平原突然翻起浪花,有一道身影冲天而起,紧跟着身后陡然伸展出一双翅膀。 更准确地说,是黑色气焰凝结出的巨鸟,猛然振翅。 唐果一脸呆滞。 姜望一手拽着井三三,一手拽着薛先生,身后黑色巨鸟微微挥动翅膀,来到唐果面前。 「照顾好他们。」 唐果伸手拽住井三三和薛先生残破的衣裳,毕竟是洞冥巅峰修士,提两个人没啥问题,但她更在意的是姜望身后张牙舞爪的巨鸟,「这是啥玩意儿?」 姜望没有解释。 夜游神重新苏醒,再加上有鳞镇神祇的神性蕴养,以及他破境澡雪巅峰,使得夜游神道行也恢复到很接近澡雪巅峰的程度,以金丹作为媒介,给予姜望神性支持,在没有神国力量涌现的时候,仍然具备了澡雪巅峰的力量。 但却是很普通的澡雪巅峰,可终究有了再战之力。 夜游神的出现是没办法的事情,若非祂休养生息正好醒来,神国力量消散后,极度虚弱的姜望早就被淹死了。 哪里还顾得上夜游神被世人目睹,后续会面临的问题。 目前是战是逃,姜望要有所考虑。 「你的神性有多少?」 此前夜游神基本没有神性,除了失去果位,也有堕落为妖的缘故,身上更多的是妖气,自从入住神国,祂的妖气渐渐被净化,神像果位在神国里长时间蕴养才重新凝聚几滴神性。 能帮助姜望重获澡雪巅峰的力量,哪怕可能是最弱的澡雪巅峰,也可见夜游神的神性有了很多。 「你别太过分!我才刚醒多长时间,你想把我神性直接榨干,让我再沉睡么?而且你现在杀九婴也得不到养分,赶紧跑路才是要紧事!」 姜望却听出了别的意思,「所以用光你的神性,真能杀死九婴?」 夜游神郁闷说道:「我目前基本算是重归神位,只是道行不够,借着金丹在神像果位里便能让神国持续补充我消耗的神性,但补充的速度远没有消耗的快,要杀死巅峰状态的九婴肯定不行,但现在的九婴起码能占据极大上风。」 姜望释然。 杀死九婴却没有养分,难免可惜。 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九婴吞掉数千名洞冥巅峰修士的真性。 唐果没有喊出唐棠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没有面临致命危险,剑意里隐藏着的意识未达到触发条件。 可只要唐棠在注视着垅蝉,那道剑意意识便无需任何触发条件,无非是唐棠念头一动的事。 除非唐棠的视线此刻不在垅蝉,或者说不在中郡平原。 能出现这种情况,只有是唐棠发现了妖怪此次谋划背后的真相,再不济也是线索。 如是这般,此次妖患事件也就到了尾声, 无需用光夜游神的神性,让祂再次陷入沉睡,也无需非得杀死九婴,只要缠住九婴,等待唐棠收尾就行。 「以缠为主,遇战则退,再有神国补充你的神性,我们便能耗祂很长时间。」 明白姜望的意思,夜游神没再拒绝,当即又有几滴神性融入姜望身体,修为顷刻增涨。 姜望吐出口气。 他缓缓横刀于胸前。 继而高高举起。 猛地挥落。 平原大水掀起万丈浪花。 阻隔了九婴的视线。 九婴尾巴轻甩,浪花便被拍散。 但姜望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踪。 九婴却没有再搜寻姜望位置的意思,默默瞥了一眼万里之外的神都大物,翻卷着云雾,径直冲向远处城镇。 下一刻,姜望就出现在祂面前。 九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速度丝毫不减。 姜望举刀再斩。 九婴未曾避让,硬抗了一击。 姜望微微挑眉,刚要有动作。 便忽有一道身影陡然显现。 是井三三。 他双手托着薛先生的背,猛力向前一推。 薛先生顺势抓住九婴的尾巴,井三三疾行绕至薛先生身前,双臂伸直,右掌心贴左掌背,薛先生一脚踏上 去,沉喝一声,借力扭甩,竟是在半空中拽停九婴,甚至将其甩起,狠狠丢了出去。 那副画面就像蚂蚁给大象来了个背摔。 显而易见,此举耗光了薛先生最后的力气。 井三三再次托住薛先生的背,说道:「好好歇着,接下来看我们。」 他把薛先生推向唐果。 然后看向姜望,说道:「你一人缠不了祂,九婴皮糙肉厚,不想与你纠缠,哪怕承受再多伤害也无妨,我们必须要打疼祂。」 姜望点点头,说道:「但你伤得重,迂回作战便可。」 井三三刚要说什么,便见姜望身后悬空的黑色巨鸟,忽然掠出,化作与九婴一般的大物,利爪上去便是一顿撕扯,两头比山更高的怪物,扭打在一起,惊天动地。最新网址: 第一百六十二章 祂逃祂追,祂插翅难飞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二章祂逃祂追,祂插翅难飞最新网址:井三三微微张着嘴巴。 姜望说道:“我其实能缠住祂。” 两人理解的缠不太一样。 在井三三看来,他们都打不赢九婴,能做的也只有纠缠。 那只鸟没有妖气,白菻在化神前也依旧是妖,所以符合身份的唯有神只。 姜望出刀斩浪,再行拦截,无论怎么看,都是想拖缠住九婴,可既有神只帮忙,早干嘛去了? 当然是最开始姜望没想让夜游神露面,而且苏醒后休养生息,稳固道行的夜游神又陷入短暂的沉眠尚未醒来,这件事他没法跟井三三解释。 回眸见冲破城镇的大水已经止息,修士武夫们惊魂未定,但阻拦大水的显然不是他们。 “神都来者是谁?” 战场被封锁,乌啼城副城主的阵法再厉害,也没有神都大物挥手布下的屏障牢靠,任凭九婴和夜游神如何厮杀,动静闹得多大,都不会再往外波及。 井三三摇头说道:“我哪里晓得。” 神都大物不想被看见,便没人能看得见。 但此前毕竟尚有气息在,现在却连半点气息都感觉不到,姜望想着,神都来的人可能已经离开,要比唐棠更慢找到问题,不知这是否代表唐棠更强。 没有现身询问夜游神的事,不意味着安然无恙,只是相比找到漠章踪迹,夜游神的事情也得靠边站。 姜望此时修为极大减弱,是因为大部分都被夜游神带走,否则祂也没本事与九婴厮杀,可在不把神性耗光的前提下,又让姜望维持住部分修为,夜游神很快就被九婴压制。 毕竟是神只,而且远非当初面对拂魈君时能比,夜游神变得相对抗揍,祂两腿猛蹬,呼扇着翅膀,试图逃离,九婴剩下的七个脑袋扑上去疯狂撕咬。 祂逃,祂追,祂插翅难飞。 井三三仿佛在证实他对很多事情都不好奇的人设,就算猜出夜游神是神只,也没有半点询问的意思,眼见夜游神打不过,他直接掠身上前,发挥出尚能发挥的力量,吸引九婴的注意。 姜望从最弱澡雪巅峰,降到了最弱澡雪境,但有神性支撑,反而不用担心太大损耗,神国始终在补充夜游神损耗的神性,也间接补充到姜望身上,哪怕补充和损耗的速度无法相提并论,让得姜望和夜游神的实力在缓慢下降,可只是缠斗,短时间里倒也能撑得住。 唐果把薛先生安置在相对稳妥的地方,也加入战局,三人一神,夜游神近身厮杀,三人围绕着偷袭,早已不复巅峰状态的九婴无论攻击谁,都被其他人反攻,搞得焦头烂额。 他们的力量不足以打持久战。 本就伤得很重的井三三第一个败下阵来。 然后是修为持续下降的姜望。 最终是夜游神挨揍,唐果出剑偷袭,但已无法再给九婴造成伤害。 九婴三个脑袋撕扯着夜游神,两个脑袋袭向唐果,让其无处可逃,另外两个脑袋一个吞云吐雾,一个喷出炽热烈焰,姜望和井三三只能到处躲避,疲于奔命。 直接面临危险的唐果依旧没能唤出剑意里唐棠的意识。 这显然验证了一件事。 曾经重创猰貐的唐棠意识并非是留在唐果身上的保命底牌,而是唐棠在无尽虚空里注视着,是他直接分出的意识降临人间,现在唐棠没再注视,有别的事情要做。 姜望避开一道烈焰,把夜游神召回,被带走的神性重新融入他的身体,黑色气焰翻滚着,在其身后大鹏展翅,瞬间轰散来袭的烈焰,姜望没有直接出手,而是把神性又给予第二类真性。 红衣姜望凭空显现。 姜望毫不迟疑营救唐果。 红衣姜望则面无表情看着九婴。 九婴一切动作也在此刻停止。 祂茫然看着红衣姜望,渐渐地,眼神变得火热。 这个真性居然如此与众不同! 一个就顶得上城镇里所有洞冥巅峰修士的半苏醒纯粹真性了。 姜望注意到了九婴的眼神。 这是早有预料的。 猰貐能一眼看清真性,九婴却需要让真性出现才能看清,两者高下立见分晓,姜望也是担心被针对,会死得很快,所以直至此刻才不得不让第二类真性出窍。 碍于姜望目前的修为,第二类真性虽然依旧能发挥出比姜望更强大的力量,但也只是在现有的基础上,哪怕有神性支撑,第二类真性亦是没能展现其巅峰战力。 姜望把唐果带离战场,只留一滴神性,剩下的全部给了红衣姜望。 唐果此时很生气。 她把前半辈子的爹都喊完了,唐棠也没有出现,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喊爹了,就直呼其名。 无尽虚空里的唐棠打了个喷嚏。 他没有回到人间,但蚩睨已无踪影。 虽然凶神蚩睨被打得半残,可唐棠并没有杀死祂。 是无尽虚空里某一刻不稳,有一双手把蚩睨拽了出去。 唐棠已经证实,凶神蚩睨没有回到人间,而是去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在那一瞬间,他捕捉到了漠章的气息。 虽然唐棠根本没有见过漠章,但是见过堰山君的,作为漠章之子,两者气息很相似,但无尽虚空里昙花一现的那股气息比堰山君强大太多,甚至可以说是天地之别,除了漠章,没有第二种可能。
毕竟堰山君也是一位凶神,甚至被青玄署排在第七位。 唐棠已经撕裂无数空间,始终没能找到漠章气息所在的位置。 他有想到泾渭之地。 可以他的修为,但凡打破壁垒,泾渭之地的妖魔鬼怪就会趁机不要命的涌入人间,那里最弱的存在,都是青饕妖王的级别,甚至多是青玄署没能记录的怪物,类似九婴或猰貐这样的妖王,也不知有多少。 排在前列的凶神好几位都在泾渭之地。 唐棠倒是有自信来去自如,可人间必然遭劫。 他看着能去往泾渭之地的位置,正在犹豫,无尽虚空忽然被人撕裂出一道缺口。 看到来者,唐棠微感讶异。 神都骁菓军第三任也是现任统领,黄小巢。 “没想到国师会让你来。” 黄小巢没搭理唐棠,直接就要再次撕裂虚空。 但唐棠伸手制止,说道:“你来得正好,在这里看着,防止泾渭之地的妖怪涌入人间。” 黄小巢面无表情,平静说道:“你守,我去。” 唐棠挑眉道:“我是第一个意识到漠章还活着的人,神都可是从来没有理会,现在倒是迫切,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因为陈景淮某种条件才愿意担任骁菓军统领之职的,某种意义上不会任由神都调遣,如果漠章就在泾渭之地,哪怕是你,面对那里面的无数怪物,也讨不到好处吧,真想犯险?” 黄小巢说道:“还是担心你女儿吧。” 唐棠面色微变,眯眼看了黄小巢片刻,随即笑道:“那你去吧。” 黄小巢毫不犹豫,撕裂虚空消失无踪。 唐棠看着渐渐闭合的缺口,剑已出鞘。 下一刻,果然有黑烟弥漫而出,紧跟着是一双大手撑住空间缺口,最先出现的是伶人模样的脸,祂注意到眼前的唐棠,猛地一怔,后面貌似有妖怪在挤祂,祂顿时急得往后踹。 “拂魈君啊。”唐棠微笑说道:“怎么又急着想回去?” 拂魈君尬在那里。 往前也不是,往后又退不了,妖怪们一股脑往外挤,拂魈君拼命挡着,那些妖怪的死活无所谓,问题是,祂会被挤出去,让大姐都忌惮的唐棠,拂魈君自认遇见就是死。 而且大姐救走的蚩睨,祂看得很清楚,素来以力量着称的凶神蚩睨,防御力也是极为惊人,却被唐棠打得惨不忍睹,按照大姐的意思,唐棠其实一直在跟蚩睨闹着玩,根本没有动真格的。 拂魈君当然不愿意相信,可现在亲眼见到唐棠,这个男人内敛而又雄浑的气息,让祂情不自禁浑身颤抖,明明极致内敛,仍能让祂发自内心的恐惧,该是何等的强大? “误会,吾......我就是出来透透气,现在就回家。” 祂使出浑身力气往后扒拉着,唐棠倒也没有阻止,只是笑眯眯看着。 在拂魈君快要挤回去的时候,唐棠陡然出剑。 那一剑照亮整个虚空。 映照出缺口里面目狰狞的各类妖怪。 拂魈君仿佛涂抹着胭脂的那张脸吓得花容失色,祂拼了命的往回挤,终于将身侧的妖怪挤了出去,让其正面迎接唐棠的一剑,只是瞬间便烟消云散,虚空缺口里雷声乍起,接着是璀璨烟火迸溅。 一个又一个妖王级别的存在,在唐棠一剑之下,毫无反抗之力的化作灰灰。 拂魈君狼狈逃回泾渭之地。 根本不敢回头看。 唐棠那一剑,已是把拂魈君吓破了胆。 但此刻泾渭之地里面的景象也不太妙。 黄小巢执刀在手,在泾渭之地横行无忌。 所到之处,高空妖王如雨点般坠落,陆地妖王四处逃窜,拂魈君清楚看到,黄小巢的目的地正是祂家。 荒山巅峰的石像无动于衷。 凶神蚩睨萎靡在侧。 黄小巢悬空于荒山之巅。 血色气焰在泾渭之地肆虐,闪电纵横,映照的黄小巢身影更具压迫力。 “漠章在哪儿?” 黄小巢无视蚩睨,盯着石像,那是漠章长女,四君之首,商鬿君。 商鬿石像没有给予回应,而凶神蚩睨龇牙咧嘴,便要掠空而起,撕碎黄小巢。 但却被黄小巢翻手镇压。 “被唐棠打得这么惨,就别自寻死路了。” 商鬿石像的眼眸微微泛起红芒,从黄小巢手中救下蚩睨,“我记得你,在漠章战役的时候。” 黄小巢平静说道:“那你也该清楚我的能耐,我话不说三遍,漠章在哪儿?” 商鬿君说道:“当年你想以一己之力挑战我父漠章,虽然败了,但我也很认可你的实力,毕竟你是少有能单打独斗伤到我父的修士,我自认并非你的对手,然而这里是泾渭之地,没有妖会和你单挑。” 黄小巢看着荒山之外只是凝视却不敢靠近的妖怪们,淡然举刀说道:“那就打。” 商鬿君笑着说道:“是要打,但不是我和你打。” 最新网址: 第一百六十三章 泾渭之地的神明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三章泾渭之地的神明黄小巢微微挑眉。 泾渭之地里陡然显现一股强大的气息。 荒山外一众妖王尽皆跪伏。 黄小巢抬眸,看到一个人。33 是真的与人别无二致。 “此地是吾领域,擅自闯入者,杀无赦。” 黄小巢仍然面色平静,说道:“泾渭之地何时成了你的领域?” 他看向商鬿石像,后者没有反应。 黄小巢不由得皱眉。 来者很陌生,他没有见过。 暗自揣测其身份,想来怎么也不可能是漠章。 来者只是淡淡一笑。 当即便有威严神像浮现。 荒山外一众妖王跪伏的更彻底,甚至瑟瑟发抖。 如果姜望在此,便该认得出来,那威严神像正是曾降临浑城的神祇。 黄小巢抑制不住面色微变。 居然是神! 泾渭之地曾有众神陨落,甚至也掩埋着仙人尸骨,但现在怎么可能有神,而且是没有堕落为妖的真神! 被封锁的泾渭之地,无法探究人间,人间自然也无法探究泾渭之地里每日都在发生什么,真神的出现,让黄小巢意识到,泾渭之地里出了很大的变故。 神祇展露威严,漠然看着黄小巢,说道:“这里是泾渭之地,妖气充斥在每一处空间缝隙,你的力量会被压制,吾只需一道元神,便可灭杀你,是因为你还没资格让吾亲自出手杀你。” 黄小巢说道:“那你就太小觑我了。” 出刀。 天上血雾瞬间崩散。 神像倾斜,面目已然缺了一大块。 但神像再次站稳,面目便恢复如初。 “原来是神阙修士啊,那我是该认真点。” 第二尊神像出现,一左一右,袭向黄小巢。 紧跟着是第三尊神像。 ...... 唐棠注视着虚空缝隙,面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两股极其强大的气息溢出,吹拂着唐棠衣袍猎猎作响。 “神祇......哪来的神祇?” 他没有见过神都里所谓的仙人,但曾在神都见过一尊神,可以说是他见过的最强大的一尊神,然而泾渭之地里却存在着比那尊神更强大的神祇。 这很不合理。 泾渭之地那种地方,就算有神,但若非堕落为妖,绝不可能这般强大,因为神性会被污染。 想着黄小巢应该不至于很快战败,唐棠把剑留在虚空缝隙前,他则遁入泾渭之地,没了剑的剑仙,当然依旧是剑仙,可在泾渭之地里,只是微小的影响,也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在那一瞬间,他心里想着,当初姜祁误入泾渭之地,是怎么活着逃出来的? 极致压抑的氛围,血色的天空里,雷电纵横呼啸,各种奇形怪状的妖王匍匐在地,尽皆无视唐棠的出现,他没能注意到其余凶神的踪影,只有商鬿石像和蚩睨。 黄小巢自始至终都表现的很冷静,一力战三神,丝毫不落下风。 每一尊神像都拥有着澡雪之上大物的战力。 可见真神的道行有多么高。 黄小巢有理由怀疑对方不弱于漠章。 但他没有丝毫畏惧,虽然曾经输给漠章,可他现在的修为已变得更强。 真神不似妖怪或者修士,元神的弊端很微末,所以黄小巢一刀斩杀一尊神像后,真神依旧坦然自若,接着又有两尊神像浮现,祂们头顶天,脚踏地,彰显着威严宝相。 唐棠并指为剑,剑意摧枯拉朽,瞬间抹杀一尊神像。 黄小巢微微皱眉,说道:“别插手。” 唐棠笑着说道:“我只是怕你死在这里,你有自信,我也有,但仅仅是自信没用,祂并非一般神祇,能在泾渭之地拥有这般力量,显然是用某物替代了神性,意味着,祂能在泾渭之地无敌。” “你何曾见过大隋哪尊真神的元神是此般姿态?我们必须联手,才能活着出去。” 黄小巢说道:“那你又何必进来?” 唐棠说道:“因为我很清楚你如果死在泾渭之地,人间损失会有多大,而且这样强大的神明,我哪里忍得住不打一架?” 黄小巢说道:“我从未与人合作对敌。” 唐棠笑道:“总有第一次。” 黄小巢皱眉说道:“我是在拒绝。” 唐棠正色说道:“打架的前提是活着,我向来不是执拗之辈,何况是无谓的战死,所谓宁折不弯的剑道,十分可笑,要在高调时高调,低调时低调,出剑一往无前,退剑毫不犹豫。” 黄小巢意外看着唐棠。 要打当然是拼尽全力打,要退也要拼尽全力退,不管做任何决定,都不要犹豫。 “两个神阙......”真神看着他们,微微眯眼,不仅如此,这两人都是此境界里出类拔萃的,祂现在的道行也只是修士的神阙而已,哪怕要比单一的神阙修士更强大,可面对两个神阙里比较拔尖的修士,再以闲散的态度,显然不行。
想是这般想,真神也没觉得是很大的问题,毕竟这里是泾渭之地,是在祂的领域里。 这或许正好是检验祂力量的好时机。 ...... 平原是水,天上是火。 那是相当绮丽的景象。 第二类真性立于水火之间。 九婴在嘶吼。 薛先生倚在废墟城楼上,井三三站在一侧。 “赢不了啊。” “九婴好像能克制真性。” 薛先生侧目看向照顾着唐果的姜望,问道:“你为何要让真性单独对敌?” 第二类真性的表现没有让薛先生觉得意外,毕竟在他看来,姜望是澡雪巅峰的修为,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真性会比姜望本人更强大,这是有违常理的。 姜望没有说话。 他能用的招都已经用了,第二类真性是最后的手段。 其目的只是要纠缠住九婴,因为他很清楚,未在巅峰力量的第二类真性,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九婴。 薛先生和井三三都已无再战之力。 姜望一滴神性维持的力量也仅能做到让他正常行动,不至于陷入虚弱,唐果虽然还能斩出唐棠的剑意,但没有唐棠意识降临,纯粹只是赋予的剑意,也就能让九婴感到微微刺痛罢了。 第二类真性如果撑不到援兵出现,他们必死无疑。 姜望当然也不会让这样一幕发生。 尤其不会让九婴把第二类真性夺走。 他时刻注意着,随时召回第二类真性。 至于召回之后怎么办,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还是很相信,真性在神国里,九婴是很难将其掠走的。 虽然红衣姜望一直摆着很臭的脸,甚至动作不急不缓,看起来游刃有余的样子,但事实是被九婴压着打,九婴试图啃食真性,红衣姜望也依旧无动于衷,你食任你食。 薛先生蓦然凝眸道:“撑不住了。” 姜望心下一凛,正要召回第二类真性。 平原之外,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疾掠而至。 白山月挥剑斩向九婴。 李浮生没有用青野剑,因为很容易暴露山泽的身份,他只是握着一把很普通的剑,攻势自然相比白山月弱了很多。 但他们都是相对饱满的状态。 已经被消耗的道行大损的九婴,竟被两人一剑伤到,痛嚎一声,松开了撕咬第二类真性的嘴巴,七个脑袋摇摆着,白山月和李浮生紧跟着再出第二剑。 他们出剑的速度很快,毫无停歇,九婴一时没机会反攻,被打得节节败退。 “是白师兄!”唐果喊了一声。 姜望明白,这便是满棠山里第五个人了。 他更意外的是李浮生的出现。 白山月他不了解,但李浮生是已接触到澡雪巅峰门槛的,见其没有用青野剑,姜望也能大概猜出其用意,便没有挑明李浮生的身份,而是驱使第二类真性施以援手,三者全力攻击,让得尚未反应过来的九婴伤势加重。 井三三则是略有些紧张,像是唯恐李浮生受伤。 “没想到第二次见面是联手对敌啊。” 李浮生像是划水的一员,居然转头看向红衣姜望,笑着说了一句。 红衣姜望自然没搭理他。 李浮生微愣,转眸看向废墟楼阁上的身影,这才意识到红衣姜望是真性。 “看来你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连你都杀不死的妖怪,就由我来杀!” 想到姐姐李神鸢说他现在未必是姜望的对手,李浮生很不服气,别管现在九婴是什么状态,反正只要他杀了九婴,姜望没做到,他就有脸在姐姐面前邀功。 姜望反而稍微松了口气。 他还是很认可李浮生的实力的。 想着起码能再纠缠更多时间。 姜望盘膝而坐,把筹备的甘露符都用上,借着一滴神性,意识入神国,开始吸纳天地之炁修行,试图尽快恢复状态,能让神国力量再次涌现。 因为神国力量消散前损耗严重,而且距离浑城太远,想做到这件事无疑会有很大问题,是放弃杀死九婴的养分,还是为此先付出些缩减寿元的代价,提升修为,为以后铺路,姜望很容易就做出选择。 除了从扳指对面之人那里得到的金丹,也有破境澡雪巅峰增涨的寿元,姜望是很认真估算,不至于威胁性命的情况下,再有夜游神的神性作为保障,是很值得搏一把的。 此次妖患一旦被平息,再想随便遇到九婴猰貐这般的妖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折损寿元的代价是为以后得到更多寿元,良机摆在眼前,岂容错过。 只要不死,付出再大的代价都值得。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六十四章 荒山神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四章荒山神最新网址:井三三看了一眼正在冥想状态的姜望,微微皱眉,他攥了攥拳头,因伤得太重,仍是显得无力,再怎么费尽心思也很难恢复到有一战之力,他没能理解姜望的想法,但却同样想着再加入战斗。 然后他看向唐果手里的剑,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能用么?」 唐果很聪慧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点点头说道:「但你不是用刀的么?」 井三三笑着说道:「用刀或用剑,其实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拿来砍的。」 唐果心想这差别大了好嘛。 但她还是把剑递给了井三三。 井三三突然好奇道:「如果有人夺了你的剑,岂不是也能用?」 唐果摇头说道:「我愿意,才能用。」 井三三了然,道了声谢,屈指轻弹剑身,剑吟声起,剑意迸溅。 他暗自感慨一句,满棠山山主真乃奇人也。 井三三掠出废墟城楼,剑意长千里,直贯九婴身躯。 唐果微微咂舌。 一个用刀的,居然能把剑意发挥到这种程度! 薛先生由衷感慨道:「井先生其实是个天才。」 唐果掐腰说道:「跟我堂堂唐大剑仙相比,还是差了一点。」 薛先生笑而不语。 李浮生冲在最前头,拿着一把很普通的剑,照着九婴一个脑袋猛斩。 白山月没有那么莽,剑出必有得,总能斩出伤害最高的一剑。 红衣姜望则在较远距离出刀,表情依旧是淡漠似水。 但哪怕加上井三三,他们几番攻势,虽伤到九婴,却很难致命,渐渐地,九婴开始反击。 祂的目标很明确,是红衣姜望。 李浮生见此有些生气,怎么在你眼里只有姜望是吧? 他险些没忍住祭出青野剑。 虽然没有青野剑,李浮生也有别的手段,他喃喃念叨一句,「沧澜道法。」 天地之炁瞬间汇聚而来。 忽如滔天巨浪。 把九婴冲击的节节败退。 忽如深水暗流,让得擅长控水神通的九婴差点淹死。 忽如沧海旋涡,九婴深陷其中,无招架之能。 忽如山涧飞泉,李浮生身法灵动飘逸...... 任凭九婴如何攻击,都能被其轻松躲过。 白山月面露讶异。 此人手段竟是如此诡谲。 我小觑了他。 井三三接着斩出一剑,喝道:「用那一招!」 李浮生念头微动。 然后是源源不绝的炁轰向九婴。 刚要反击的九婴却忽然僵在原地。 祂的元神在那一瞬间皆被压制,甚至精神意志都被不间断的冲击着。 「全力出手!」 井三三再次高喝一声,他目前的状态无法持久用出剑意,便正好借此机会,毫无保留,斩出最强也是最后的一剑。 李浮生拼命压制着九婴。 白山月和红衣姜望也先后出手,竟又斩了九婴两个脑袋,将其身躯轰击的千疮百孔。 一剑斩出,井三三便飞速撤离。 因为力竭,重重摔在废墟城楼上。 白山月和红衣姜望持续攻击。 很快第二类真性无法维持,陡然消散。 场间只剩李浮生和白山月。 他们喘着气。 轰隆巨响在平原回荡。 显得极其狼狈不堪的九婴再次浮空而起。 李浮生 很不甘心,看着白山月说道:「我没力气了。」 白山月说道:「我也是。」 李浮生咬牙道:「但就差一点,祂现在力量已经极大减弱。」 九婴已经是大残的状态。 白山月抬剑说道:「那就再拼一把。」 李浮生犹豫着看了眼手里很普通的剑,纠结片刻,他选择祭出青野剑。 必须要杀死九婴。 让李神鸢对我刮目相看。 ...... 人间之外,泾渭之地。 凶神蚩睨呼呼喘气。 拂魈君悄摸的攀上荒山。 看着顶天立地的数尊神像,拂魈君瑟瑟发抖,「祂不是一直在旧天庭待着么,怎么出来了?唐棠和黄小巢真的如此恐怖,大姐居然把祂请了出来?」 商鬿石像的晦暗眼眸微微闪烁光芒,「黄小巢拥有与父亲一战之力,时隔这么久,他变得更强,唐棠虽然是后起之秀,可修为也没有差黄小巢多少,这两人联手,我没有丝毫胜算。」 泾渭之地里的凶神嘲谛,不会帮忙。 凶神红螭又性格怪异,不好相处,商鬿君能找来帮忙的也只有荒山神。 这位曾经弱小但很难杀死的遗落山神,在泾渭之地里常年汲取煞气,竟是变得异常强大,把泾渭之地自封为祂的领域,好在平常都只待在旧天庭,与妖怪们相处倒也和睦。 商鬿君也没指望能请出这位,归根结底,是荒山神愿意露面,跟商鬿君请没请其实关系不大。 但汲取煞气仍能成就真神,是商鬿君至今都没想明白的事情。 相比唐棠,拂魈君更惧荒山神。 因为烛神漠章不出,荒山神的确是泾渭之地的绝对统治者。 商鬿君手下虽然有着大量曾经漠章麾下的妖众,可若是没有三位以上凶神联合起来,在荒山神面前,再多妖众也无济于事。 荒山神貌似也不怕商鬿君背地里搞小动作,好像是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所以商鬿君布局人间大隋垅蝉一境,明知其目的,荒山神也视若无睹。 而商鬿君请荒山神出面,目的当然也不仅是对抗黄小巢或者唐棠,第二个目的是想让他们两败俱伤,甚至唐棠和黄小巢能杀死荒山神就更好。 因此,商鬿君没有想要插手的意思。 这次谋划某种意义上已经失败,因为掠夺的真性相比所需的量太少,虽然不至于毫无意义,但唐棠和黄小巢直接闯入泾渭之地,哪怕不会曝露具***置,以后再想做这样的事情,难度肯定会无限拉高。 不管谁胜谁负,最终唐棠和黄小巢都必然无法维持巅峰状态,他们要么死在这里,要么就只能退走。 到底谁会先死? 神像在血色天空里渐渐消散。 荒山神往前迈了一步。
唐棠笑着说道:「祂要亲自动手了。」 黄小巢平静说道:「这是一种羞辱。」 唐棠说道:「你要换个方式来想,祂原本认定只需元神便能杀我们,事实证明,我们狠狠打了个祂的脸,祂要亲身下场,更是证明我们太厉害。」 黄小巢默然无语。 唐棠又说道:「但我们的目的,是找出漠章的踪迹,不是要跟祂打生打死。」 黄小巢说道:「你来主攻。」 唐棠问道:「为何是我?」 黄小巢说道:「我跟漠章打过,要比你更容易找到祂的气息。」 唐棠笑道:「但是我先找到这里的。」 黄小巢说道:「你只是更主动,而且运气好,这里有着众神陨落,曾经凶 神级的妖怪可不止十个,青玄署把烛神和漠章排在里面,只是因为他们最强大,剩下排位里都是现在活着的,死去的凶神都在此地,煞气怨气冲天,仙神妖人四类尸骨,遍及脚下每一寸土地,若非特别熟悉,你如何找得到漠章位置?」 唐棠笑道:「你话多,听你的。」 黄小巢微微皱眉,他并非话多之人,能说这么多,当然是因为很重要。 唐棠则在话音落下后,便并指为剑,剑意横跨泾渭之地,撕裂血色,泯灭雷电,让得压抑暗沉的氛围骤然亮起一抹极为耀眼的色彩。 那道光好似把泾渭之地一分为二。 黄小巢的刀意紧接而至。 荒山神稳如泰山。 他伸手从虚空里拽出一把长枪。 挥舞成花,崩散剑意。 然后猛地掷出,摧枯拉朽般抵消着黄小巢的刀意,使其土崩瓦解。 唐棠箭步上前,一把抓住疾行的长枪,奋力甩掷了回去。 荒山神微微侧头,长枪从其耳畔飞过。 唐棠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咧嘴笑道:「众神陨落之际,残存神祇道行大不如前,甚至很多弱到不堪一击的程度,大隋正神有一国气运滋养,而你身处泾渭之地,却比祂们更强大,想来曾经便是一位顶尖的神明。」 荒山神面无表情。 唐棠甩了甩手,说道:「没有堕落为妖,以神明的身份,独掌泾渭之地,与妖为伍,曾经并肩作战的神祇又该如何看待你,你可比堕落的神祇更让人不齿。」 荒山神轻声说道:「准确地说,我在统治泾渭之地,我于此处重生,两者羁绊便难以割舍,不管最初的理由是什么,归根结底,是要重获神位,变得更强大,而没有仙人,我依旧获得了神位,这是独属于我的道路,我会坚定走下去。」 唐棠意外道:「你已经跳脱于神?」 荒山神轻笑道:「我是属于自己的神,是泾渭之地的神,不再属于仙人。」 唐棠说道:「了不起。」 荒山神摇头说道:「可我依然走不出泾渭之地,封锁此地的壁垒,力量过于强大,是曾经好多位真仙人以及最巅峰的修士齐力布置,再有数百年来,每个时期的巅峰修士不断加固,使其牢不可破。」 唐棠说道:「但你们找到了缺口。」 荒山神说道:「泾渭之地的妖怪确实可以通过某种契机去往你们那里,但我不行,迄今为止,我也只有一次元神前往,而那样的机会要比妖怪们寻觅契机更难。」 祂想到姜望,微微摇头。 唐棠并不知浑城神明降临那件事,听闻其曾有过一次去往人间,不禁眉头微挑,按理来说,哪怕是元神,也具备着澡雪之上的力量,荒山神踏足人间,该是无法隐藏的。 荒山神看着唐棠,解释道:「我的元神在你们那里,只能发挥出澡雪境的力量。」 唐棠一愣,挠头说道:「你很诚实啊。」 荒山神笑道:「何必隐瞒呢,在没能彻底亲身前往的时候,哪怕契机出现,我也不会再去那里,而我在泾渭之地,你们杀不死我。」 唐棠倒是表示认同。 如果荒山神是泾渭之地的神,在祂的领域里,确实很难被杀死,除非有人比祂的力量强大数百倍,能把泾渭之地一块抹除,那也意味着要把此地的凶神都杀死。 唐棠自认办不到。 让他有些头疼的是,本来是要找出漠章,结果冒出个威胁丝毫不比漠章低的荒山神,如果有朝一日,荒山神能前往人间,必然代表着祂会比现在更强大,这样的敌人,很难不让人头疼。 黄小巢沉默不语。 趁机搜寻着漠章踪影。 荒山神却突然说道:「不用找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漠章的确在泾渭之地,但我不会允许你们将祂杀死,安安心心打完这一架,我就会放你们离开。」 商鬿石像晦暗的眼眸忽明忽隐。 祂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哪怕跟荒山神身处同一个地方,但自己却没有那么了解祂。 如果荒山神在泾渭之地是杀不死的,祂现在明确漠章活着的消息,更要把唐棠和黄小巢放走,那对商鬿君后续的计划无疑是莫大的阻碍。 祂现在只能保持沉默。 荒山神是喜怒无常的,祂不管说什么,都可能会招惹到荒山神,所谓说多错多,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唐棠和黄小巢对视一眼。 依照荒山神此前的表现,不会无故拿漠章是否活着撒谎,那么便已能证实,垅蝉妖患的确是为了唤醒漠章,或者说,是给予漠章更多营养,让祂沉睡的时间能短一点。 就算没有荒山神,漠章身处泾渭之地,他们也很难将其杀死。 但从某方面来说也是好事。 且不提漠章沉睡的时间,哪怕苏醒也不会直接拥有巅峰力量,商鬿君荒山神祂们都无法脱离泾渭之地,漠章想来同样不行,除非祂运气极好,瞬间就抓到契机。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很多时间能做准备。 唐棠和黄小巢相互递了个眼神。 两股可怕的气息瞬间席卷泾渭之地。 伴随着振聋发聩的轰鸣声,齐齐攻向荒山神! 商鬿君的声音在拂魈君耳畔响起,「这是一个机会,带着蚩睨,让妖王抵挡唐棠留在缝隙外的剑,能离开多少是多少,隐藏在人间,等待下一步指令。」 拂魈君问道:「大姐何不一块走?像这样无需找寻契机便能去往人间的机会下一次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商鬿君说道:「唐棠和黄小巢此时不会太在意你们,但我如果离开,他们拼尽力量也会阻止,荒山神不一定会帮我,那样风险太大。」最新网址: 第一百六十五章 斩九婴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五章斩九婴最新网址:废墟城楼岌岌可危。 九婴的嘶吼声震颤整个垅蝉。 李浮生手持青野剑,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姿态,持续斩出最强的一剑,没有半点疲累感,白山月只是与其同行一路,两者毫无默契可言,所以李浮生出剑的速度,让白山月有些难以捉摸,多次无意打断,或是险些被李浮生一剑斩中。 可以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李浮生气得骂街。 白山月回骂。 那副场面让唐果暗自咂舌。 她可从来没有听过白师兄说脏话。 显而易见,白山月哪怕铆足了力气也没骂过李浮生。 反而把自己气得不轻。 最终酿成的后果,便是被九婴神龙摆尾,双双败下阵来。 躺在废墟城楼上,很是萎靡的井三三都不由得来了精神,“这两个家伙真不靠谱。” 九婴直朝着废墟城楼而来,目标是姜望。 井三三想要起身,又仰倒在地。 薛先生同样心有余力不足。 唐果双手握着剑,举在身前,瑟瑟发抖。 “快想办法啊!” 井三三无力道:“没有办法,等死吧。” 唐果傻眼。 薛先生艰难说道:“带着我们谁也逃不了,你自己快逃!” 看着正在塌陷的城楼,九婴已在面前,唐果哭喊道:“来不及啊!” 井三三说道:“保持镇静,死也要死得优雅。” “......” 有剑鸣声起。 剑从青州府而来。 城楼瞬间塌陷。 九婴庞大的身躯直接被洞穿。 姜望蓦然睁开眼睛。 他在塌陷的城楼间闪转腾挪,很快就把唐果三人带离危险之地。 废墟上空悬浮着一道身影。 满棠穆阑潸。 崔平碌姗姗来迟,看着眼前景象,目露骇然,四处搜寻薛先生的踪影。 姜望朝着飞下来的崔平碌点点头,腾空来到穆阑潸身边。 “麻烦前辈留一口气给我。” 没办法,虽然神国力量再次涌现,但他属实没想到,神国会突然汲取他的力量,用来补充夜游神的神性,按照夜游神的说法,神性是祂的神性,却也是神国的神性,这代表着神国更强大,就像曾经汲取姜望寿元那般,如果神性稳定倒是无妨,可一旦变得稀少,就会从姜望身上弥补。 随着姜望修为越高,神国里的神性也会越多,到时候就会取之不尽,但在此之前,要维持平衡。 姜望也没责怪夜游神怎么不早说,毕竟按照原本的计划,只是要缠住九婴,无需损耗太多神性,但过程里却不可避免,神性的损耗比预料的多一些,再加上姜望借助神性修行,直接打破了平衡。 要汲取九婴的养分,现在只能借着穆阑潸捡漏。 在穆阑潸看来,姜望应该伤得很重,想让她留九婴一口气,无非是要亲手斩杀,至于为什么,她没有询问,这对她来说只是轻而易举的事。 如果是巅峰状态的九婴,穆阑潸的确要费些功夫,但现在的九婴,她随便杀。 “你是谁!” 九婴前所未有的狼狈,恶狠狠盯着穆阑潸。 “满棠山,青丝剑仙。” “剑仙?”九婴愣了一下,古往今来,自诩为剑仙的只有两个人,第二个是唐棠,但第一个绝不是穆阑潸,不管是那个人,还是唐棠,剑仙两个字都有很大的威慑力,因为很多事情都在证明剑仙的强大。 第三个自诩剑仙的人,又是何等战力? 唯一的女子剑仙。 九婴下意识萌生退意。 “想跑?”穆阑潸清冷的面容下是凛然杀意,她轻描淡写的出剑,那一剑也是稀松平常,可九婴却毫无招架之力,无论是攻,还是退,祂都始终在剑意的封锁下,其表现就像无能狂吠。 只此一剑,九婴就被镇压。 穆阑潸收剑入鞘,看着姜望说道:“到你了。” 姜望愣了愣,朝着穆阑潸揖手道:“多谢前辈。” 他心里想着满棠山的人果然厉害,除了唐果。 虽然九婴已经被耗的力量大减,但穆阑潸那一剑实在太平常,没有任何玄妙之处,真的就只是简简单单的递出一剑,姜望估摸着,穆阑潸应该不弱于苦檀剑神林溪知。 彻底被镇压的九婴只能站着挨打。 姜望却不能随意斩出一刀。 哪怕被镇压,九婴的力量还在,所以需要斩出足以杀死祂的一刀。 神国力量再次涌现的瞬间便汲取了一波养分,现在的第一刀再加上斩杀九婴的时刻,便是两股养分,姜望已然觉得赚麻了。 所以他很认真的斩出一刀。 那一刀声势浩大。 在李浮生眼里尤为明显。 看着九婴在姜望一刀之下魂飞魄散,然后又露出十分享受的表情,李浮生暗自咬牙,得意什么,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我肯定比你强! 他早已经收起青野剑。 白山月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把剑意味着什么。 但薛先生清楚。 各大宗门年轻一辈修士把杀死山泽李浮生当做目标,当然不止是在苦檀,可薛先生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李浮生拼尽全力对抗九婴这件事,薛先生就有理由保持沉默。 崔平碌来得迟了些,没有目睹李浮生出剑的画面,否则他会毫不犹豫杀死李浮生,青玄署和山泽部众的恩怨由来已久,可谓是不死不休。 他待在薛先生身边,李浮生和白山月在另一处。 “我得先行一步。” 白山月皱眉问道:“为何?” 李浮生看了一眼远处的崔平碌,摇头说道:“我本来就有别的事要做,此间事了,当然也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
白山月说道:“我尚且不知你的姓名。” 李浮生笑道:“下次见面我会告诉你,后会有期。” 白山月点点头。 李浮生鬼鬼祟祟的离开。 这不禁让白山月再次皱眉。 他在躲什么? ...... 随着九婴被斩杀,平原侥幸存活的妖怪仓惶退走。 姜望环顾一圈。 整个垅蝉肆虐的妖怪都如潮水般涌离。 长命宗老祖和掌教出现在了平原。 甚至长命宗老祖第一时间说道:“现在正是反击的好时候!” 井三三冷笑道:“那就拜托长命宗了,我们可是战到力竭,实在无力反击。” 长命宗掌教面容一滞。 老祖则不露声色,大义凛然道:“正该如此,集结长命宗弟子,杀妖!” 他是打得好算盘,妖王们第一时间退走,退得慢的都是道行比较低的妖怪,而且长命宗勇武出击,其他人真能心安理得看戏? 起码青玄署做不到。 井三三没有再出言讽刺,的确是因为伤得太重,他没有那个精力。 薛先生则若有所思。 眼下崔平碌也决定反击,他便暂时保持沉默,事后再行查清垅蝉第三宗门掌教陨落之因。 井三三先跟着薛先生在就近城镇休养生息。 姜望他们与穆阑潸一道回了青州府满棠山。 垅蝉妖患虽已平息,但事情尚未彻底结束,因为唐棠依旧未曾现身。 满棠山巅,青丝阁外。 阿空和汝鄢青正在烧烤。 准确地说,是穆阑潸在烧烤,崔平碌到访请求帮助,穆阑潸便让阿空她们稍微照看一下,汝鄢青倒是很认真,阿空则一直垂涎欲滴,望眼欲穿。 青州府的妖患是最早被平息的,小鱼她们都有参与,打完架,自然容易肚子饿,穆阑潸的烧烤很绝,已经彻底俘获阿空的胃,战斗一结束,阿空便缠着穆阑潸烧烤。 姚观海顺路也在城镇里买了酒。 穆阑潸离开没多长时间,很快便又回来。 仿佛斩杀九婴,只是出去稍微溜了一圈。 得知穆阑潸一剑镇压九婴,最后是姜望出手斩杀,姚观海当即恭维起穆阑潸来,小鱼和汝鄢青当然是更钦佩自家公子、老师。 阿空谁也没搭理。 就盯着烤肉。 众人合围而坐。 白山月看着旁边的阿空和汝鄢青,有些不自在,满棠山里何时这般热闹过? 唐果抱着大猫,向穆阑潸控诉唐棠。 穆阑潸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道:“唐棠至今没有回来,只能代表是出了一些状况,九婴一死,妖怪们立即撤退,便证明它们的谋划彻底失败,但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是暂且潜伏,随时会再次发起猛攻。” 白山月略有紧张说道:“山主在哪儿?” 穆阑潸摇摇头,说道:“无尽虚空,自然是无边无际,直抵时间的尽头,若是漫无目的,直至老死,也只是踏足无尽虚空的一角,我们找不到他。” 唐果闻言,面色有些发白。 姚观海饮了口酒,说道:“唐山主战力无双,诸位不必杞人忧天。” 姜望思忖道:“唐棠前辈应该已经找到漠章踪迹,没有回来,想必是漠章不在人间,路途上有些耽搁倒也正常,只是漠章所在的地方必然有道行极高的妖怪,但唐棠前辈修为雄厚,应当无碍。” 穆阑潸说道:“我自然相信唐棠不会出事,可谁能保证,妖患背后真的是漠章?未知的事物,总是无法轻易下定论,再等一个时辰,如果唐棠还没有回来......我只能请神都帮忙了。” 白山月沉声说道:“神都怎会帮我们?那个人想来十分希望山主陨落。” 姜望说道:“神都有人降临垅蝉,现在极大可能是与唐棠前辈在一块,除非漠章已然苏醒,而且具备巅峰的力量,或者是比漠章更强大的怪物,否则谁能威胁到两位大物?” 众人默默点头。 阿空忽然说道:“好了么?” “嗯?”所有人都看向阿空。 见她盯着面前的烤肉,姜望无语扶额。 穆阑潸摇头笑道:“快了。” “别管是否与漠章有关,谋划这场事件的妖怪可至今都没有现身,九婴纵然强大,却也没有实力能把凶神蚩睨悄无声息搬至满棠山。” 姜望问道:“猰貐呢?” 穆阑潸说道:“猰貐倒是有资格指挥凶神蚩睨,祂毕竟是烛神坐骑,曾经也是凶神,虽然蚩睨是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的凶神,但大部分妖怪可都搬不动,猰貐终究不复往昔,只能说并非全然办不到。” 姜望说道:“也就是仍有难度。” 穆阑潸问道:“你见到了猰貐?” 姜望点点头,唐果接话讲述猰貐企图掠夺真性的事。 穆阑潸了然,说道:“祂会屏蔽天际,便是想隐在暗处,而非像九婴这般直接露面,要说祂是幕后谋划者,可能性的确很大,漠章是烛神的左膀右臂,猰貐又是烛神的坐骑,祂们显然是极其熟悉的。” 唐果说道:“但猰貐要把蚩睨搬至满棠山,不也是难度很大么?既然谋划这么大,这件事更该做到万无一失吧?” 姜望嗯了一声,说道:“虽然猰貐被唐棠前辈的一道意识直接重伤,可那毕竟是唐棠前辈,事实上猰貐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强也说不定,要么谋划者另有其妖,是比猰貐更强大,只有凶神,而且也是比蚩睨更强大的凶神。” 穆阑潸凝眉道:“堰山君?” 姜望说道:“斧刻遁于世外,待在属于自己的舒适圈里,此次妖患也的确没有祂的踪迹,那么已知的正在人间的凶神,只有堰山君了。” 最新网址: 第一百六十六章 漠章之祸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六章漠章之祸最新网址:「可祂如何做到让剑神前辈毫无所觉,不仅把蚩睨搬至满棠山,还谋划了涉及垅蝉一境的妖患?」 小鱼这时看着自家公子说道。 姜望微微思忖,「剑神前辈虽然很强,但也未曾打破澡雪壁垒,堰山君总会有办法吧?至少要比猰貐的可能性更高。」 穆阑潸说道:「那就只能等唐棠回来,亲自去一趟苦檀了。」 她随即把烤肉递给阿空,笑道:「可以吃了。」 「唔!」阿空迫不及待捧起双手,俨然不知烫,脑袋一埋,就开始大快朵颐。 穆阑潸看向山下,说道:「有客人。」 姜望转眸看去。 颇感意外。 白山月直接起身,「他怎么来了?」 山脚下徘徊的正是李浮生。 他手托小棋盘,行迹鬼祟,时而挠头。 四顾间蓦然回首,吓了一跳。 下山来的白山月皱眉说道:「你在作甚?」 李浮生忙收起小棋盘,讪笑道:「这么快又见面了。」 白山月看了一眼被藏起的小棋盘,问道:「那是什么?」 李浮生摆手说道:「小玩意儿。」 白山月换了个问题,「你说有要紧事做,怎么来了满棠山?」 李浮生苦笑道:「我也没想到啊,居然是在满棠山。」 小棋盘重新指路,把他带到了这里。 李浮生很费解。 想着我爹怎么跟满棠山扯上关系了? 听着李浮生莫名其妙的话,白山月满脑袋疑问。 「来都来了,不请我上山坐坐?」 白山月点点头,说道:「山里很少有客人,今夜倒是很热闹。」 李浮生知道他在说姜望,想着真晦气。 跟着白山月上山途中,李浮生注意到满地符箓法器,惊讶道:「你们满棠山好阔气啊,这么些宝贝居然随地乱扔?」 白山月刚回山时也询问过穆阑潸,闻言轻笑道:「是山主从青玄署抢来的。」 李浮生哑然。 来到青丝阁,李浮生朝着穆阑潸作揖行礼,也向唐果点了点头,但没搭理主动打招呼的姜望。 姜望有些不解,说道:「咱们也算老相识吧,怎么对我如此冷漠?」 李浮生哼了一声,颇显傲娇。 白山月说道:「原来两位认识,现在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后面一句是对李浮生说的。 姜望紧跟着说道:「可以实话实说,满棠山不会在意你的身份。」 李浮生斜睨了他一眼,穆阑潸只是微微笑着。 最终李浮生也只是挑明山泽的身份,没说自己是乌啼城的。 除了白山月和唐果,李浮生山泽成员的身份,场间众人皆知晓,虽然穆阑潸也是在李浮生败下阵来后才出现的,但只是看一眼李浮生,便能猜得出来。 山泽部众里除了魏先生,李浮生便该是最有名的。 唐果对山泽没什么概念。 白山月就成了此间唯一且最感到意外的人。 「在各宗门年轻一辈修士都想杀你的时候,我也曾想过,但只是想想,毕竟跑去苦檀路太远,没想到我们还是见面了。」 李浮生紧张道:「你现在不会还想着杀我吧?」 白山月摇头说道:「满棠山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山泽的名声与我们而言无关紧要,我只是听闻你的事,想跟你打一架,自始至终也没想杀你。」 李浮生说道:「打架的事以后再说,而且前面并肩作 战,咱们相互已经算很了解,虽然过程里生出些不愉快,但好兄弟,不在意这些,现在是我知道你有什么招,你也知道我有什么招,分不出胜负的。」 白山月倒也认同,甚至觉得李浮生有些谦虚了,真打起来可能的确势均力敌,但李浮生诸多诡谲的手段,要是打持久战,白山月肯定是先耗光力气的人。 见两人相谈甚欢,穆阑潸感到些意外。 白山月眼里只有剑,说是个小剑痴也不为过,除了敬重长辈,照顾师妹,他唯一的朋友便是剑,李浮生能闯入他的视野,至少在穆阑潸看来,是很好的事情。 白山月又问到李浮生的来意。 他想着只说表面的东西,应该没什么,便直言道:「找我父亲。」 「来满棠山找你父亲?」 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唐果更是一副见鬼的模样,「唐棠居然还有一个儿子?!」 别说唐果,就连姜望也是第一时间想到唐棠,白山月总不会是李浮生的父亲,穆阑潸就更不可能了,说是他母亲还行,那么符合条件的只有唐棠和执剑者程颜。 这一番话把李浮生也搞懵了。 他当然知道唐棠不可能是自己父亲,但小棋盘又很明确把他带到了满棠山,总该是有原因的,难不成唐棠是父亲伪装的?怪不得自诩剑仙,我早该想到啊! 娘亲每次借助棋盘推算,都是与父亲极其相关的事,而此次妖患事件,就是从凶神蚩睨出现在满棠山开始的,针对的目标就是唐棠,这么一看,完全能讲得通啊。 李浮生越想越觉得很对劲。 非常符合逻辑。 他看着唐果,很激动喊道:「妹妹!」 「妹你个头啊!」唐果不能接受这种事。 白山月则是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有时看你很烦,有时又很亲切,我们明明才刚认识没多久,原来你竟是山主的儿子!」 说着说着,姜望和小鱼等人都信了。 穆阑潸很头疼,她打断道:「我觉得不可如此轻易下定论,虽然唐棠的确有件事瞒着我,但也不至于瞒出一个儿子,而且就算你是唐棠的儿子,唐果也是你姐姐才对。」 李浮生看着脸蛋圆嘟嘟很可爱的唐果,茫然道:「她年纪能比我大?」 唐果脸一黑,年龄这种事,她当然不能说出口。 穆阑潸也没有说出唐果的实际年龄,她是从李浮生的根骨看出,唐果确实比他大。 而自从唐棠某一日突然带回尚在襁褓里的唐果,便几乎待在满棠山十年不出,一直到唐果懂事,开始彰显公主脾气,使得满棠山鸡犬不宁,唐棠受不住才往外躲,穆阑潸也都看在眼里,在此之前,唐棠哪有机会跑出去又整个儿子?
但李浮生找上门来,明知不可能,穆阑潸也没说出彻底否认的话,虽然唐棠每次下山她都清楚,可万一真有几回是自己不知道的呢? 唐棠真要一心想瞒着,谁又能轻易捕捉到他的踪影? 穆阑潸这般想着,李浮生却突然自我否认了。 开什么玩笑? 唐果若是比他年龄大,唐棠又怎么可能是自己父亲! 他们一家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 姜望凑热闹般说道:「是与不是,等唐棠前辈回来,自见分晓。」 李浮生瞪了姜望一眼,说道:「是我误会了,根本没有的事。」 他想着若非小棋盘出了故障,便是父亲可能的确跟满棠山有些牵扯,或者说,满棠山里有父亲的东西,但事实上,满山皆是海棠花的山上,根本没有几座建筑,除了那些散落的符箓法器,实在没有别的事物。 他更相信是小棋盘出了问题,毕竟有史以来第一次突然不指路,再次指路,就把他带到了满棠山,还差点认了一个爹,他心里愤慨念叨着什么破玩意儿。 为确保满棠山里有没有父亲的物品,李浮生还是请求道:「我能四处逛逛么?」 穆阑潸点点头。 看着远去的李浮生,白山月说道:「他刚刚还很欢喜,听闻师妹比他大,就突然不认,是为他娘亲抱不平?」 姜望愣了一下,右手握拳锤了一下左掌心,说道:「有道理,同父异母,谁前谁后,这里面的问题可多了。」 唐果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些许落寞的表情。 穆阑潸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李浮生逛遍整个满棠山,然后招呼也没打,便直接走了。 丑时一刻,姜望等人仍然围坐青丝阁外。 氛围稍微带着点愁绪。 穆阑潸抱着唐果,轻声说道:「我得去趟神都。」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满棠山在大隋被除名,唐棠不该死在隋人手里,但死在妖怪手里,绝对是那个人乐于见到的,前辈如果请神都帮忙,怕是连那个人的面都见不上。」 穆阑潸说道:「既然神都大物来了垅蝉,那么问题就不只在唐棠,别管来的人是谁,他们可以不在意唐棠的生死,难道也会坐视一位大物失踪,甚至死亡?除了他们两个,没人清楚漠章是否真的活着,单此一点,神都就必须得救。」 姜望点点头。 神都此刻想来也很急,无需穆阑潸求助,他们就会有行动,可穆阑潸要确保唐棠能活着回来,不能因为神都会出手,就安安稳稳在满棠山等着。 姜望正在犹豫要不要陪同穆阑潸前往神都。 穆阑潸却突然起身。 唐果愣了一下。 姜望猛地抬头。 长夜里闪现一抹极为惊艳的色彩,刚开始只是一条线,而且若隐若现,在消弭之后又突然绽放,两道身影踏着彩虹,直坠满棠山青丝阁外。 哪怕速度极快,但却没有造成太大声势,仅是掀起一场烟雾。 阿空看着面前落满灰尘的烤肉,满脸呆滞。 烟雾里走出一道身影。 是黄小巢。 显然没人认识他,包括穆阑潸。 但姜望有些印象。 毕竟神都骁菓军统领曾在磐门出现过一次。 他身穿红色锦衣,只是有些残破,看着倒也不算狼狈。 唐果有些急切搜寻着唐棠的身影。 然后便看到烟雾里走出的唐棠,是真的狼狈,起码骁菓军统领要比他好多了,唐棠的一只袖子都没了,而且右臂血迹斑斑,他甚至有些踉跄。 看见唐果,唐棠咧嘴一笑,很抱歉的说道:「没有及时回应你,别怪我。」 唐果眼眶有些红。 她从来没见过唐棠受伤,哪里还会在意之前的事情,红着眼眶扑向唐棠,着急道:「你没事吧?」 唐棠抱住唐果,揉着她的脑袋,笑着说道:「我能有什么事,我可是堂堂唐大剑仙的老爹,谁能让我有事。」 唐果埋在唐棠怀里,泣不成声。 姜望犹豫着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唐棠正色说道:「如我所料,漠章还活着。」 场间陡然一静。 哪怕这件事已经被谈及很多次,但得到证实,仍是让众人感到震惊。 那可是漠章啊,险些毁掉整个人间的凶神漠章。 在漠章战役之前,烛神战役之后,整整两百年的人间太平, 前有仙神参战,人间力量只能辅助,因此大物们反而很多都活了下来,但漠章战役期间,没有仙人,曾经像唐棠这般的大物多数陨落,目前活着的寥寥无几。 现在人间力量远非漠章战役时期能比,漠章再次降临人间,无疑是难以想象的灾祸。 姚观海颤抖着声音说道:「山主跟漠章打了一架?」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 唐棠虽然故作轻松,但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其实伤得很重,而且还有另一位神都大物在,能把他伤成这样,岂非代表漠章的战力就算没有恢复到巅峰,也仍然是人间巅峰的程度? 唐棠摇头说道:「我没见到漠章,是跟一尊神祇打了一架。」 他大概讲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他们两人联手,其实没有被荒山神彻底碾压,打得有来有回,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称得上势均力敌,但荒山神彰显了泾渭之地唯一神明的优势,祂受得伤很快就能复原,而唐棠和黄小巢持续消耗下,再难保持巅峰状态,这才败下阵来。 但他们输得并不惨。 荒山神很信守承诺,占据上风后,便止战。 这显得唐棠和黄小巢很没面子。 在讲述的时候,黄小巢便脸黑了些,但唐棠不以为然,甚至面带微笑,他的想法很简单,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败了,下次打回来便是。 因为唐棠没有详细描述荒山神,所以姜望也无从得知自己曾斩杀过荒山元神。 众人仍沉浸在漠章活着以及泾渭之地神明的震撼里。 黄小巢看着姜望,突然问道:「你曾唤出神祇作战,虽然道行微弱,却是真神,大隋已知正神只有三位,伴你作战的那位从何而来?」 姜望眸子一凝。 来了!最新网址: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三顾茅庐黄小巢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七章三顾茅庐黄小巢最新网址:身在中郡平原的人皆目睹夜游神现世,除了像唐果这样没搞清状况的,以及白山月和李浮生这些后来者,最先会提出疑问的薛先生却始终没有谈及,姜望也不知穆阑潸是否注意到,他其实一直在想怎么解释。 好在夜游神以前堕落为妖时,没有到处惹是生非,青玄署对祂未曾记载,而且与九婴厮杀的时候,夜游神被一团黑雾包裹着,只能看出形状,并未露出真容。 黄小巢是经历整个漠章战役最终存活下来的人,他比大多数人眼界都更高。 虽然在烛神战役后,仙人便渺无踪迹,神祇从开始的零星出没,再到有神祇堕落为妖,从而变得神不似神,导致除了寥寥正神,其余神祇已经不值得让人敬畏。 但黄小巢见过的神,肯定是比别人吃过的米都多,不管是什么样的神。 而他的的确确没有见过夜游神。 大隋有三位正神,再加上黄小巢的所见所闻,他很确信,夜游神也是一位正神,堂堂正神协助姜望与九婴厮杀的场面,让黄小巢一时间想了很多。 泾渭之地的荒山神以及大隋三位正神都有着极高的道行,祂们跟偏神有着天壤之别,可以说,黄小巢没见过比夜游神更弱的正神,可再弱也是实打实的正神。 答案只能出在姜望身上。 「神祇?还是正神?」 在此之前,唯有小鱼见过夜游神,但也不知夜游神的身份,所以场间无一不震惊。 先是漠章活着的确切消息,再是泾渭之地的神明,现在姜望身边也有一尊神,接连三次震惊,也没有让他们感到麻木,毕竟正神就是人间现在的巅峰。 第四位正神站在对立面,而且打伤了唐棠和黄小巢,漠章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危机感极为强烈,如果有第五位正神加入己方阵营,那当然是值得兴奋的事情。 唐果是目睹夜游神和九婴厮杀的画面的,她想着这就是所谓的正神?也不怎么样嘛。 此时的夜游神在神国里瑟瑟发抖。 不管是唐棠还是黄小巢,都能轻而易举抹杀祂。 但饶是他们,也无法冲破神国看到祂。 毕竟现在的神国比以前更强大很多倍。 明知这一点,夜游神依旧很紧张,大气不敢喘。 没有人比祂更清楚,虽然姜望貌似具备了仙人具备的一切,但唯独力量,用天地之别来形容都不够,所以就算黄小巢猜到祂是侍奉仙人的神祇,猜测姜望会是仙人,可摆在明面上的弱小,是怎么都没办法遮掩的。 黄小巢没见过夜游神,但夜游神却见过黄小巢。 想要用世人都会容易接受的答案来打发黄小巢,很难。 祂当初告诉姜望,有人曾捡到神杵并成功开启遗落的神国,那人在神都位高权重,是当世最巅峰的人之一,而这个人说得便是黄小巢。 夜游神没有在漠章战役里露面,但祂有关注,就是在那时候见过黄小巢。 祂目睹黄小巢和凶神漠章的旷世之战。 最终结果是黄小巢输了。 是大隋国师曹崇凛救了他。 那已经是漠章战役的末期,败给漠章的黄小巢自此销声匿迹。 但躲在暗处观察的夜游神很清楚黄小巢的去向。 祂是亲眼看见黄小巢捡到神杵。 那就像因祸得福。 黄小巢立志打败漠章,结束人间灾祸,却败得很惨,失魂落魄的他连最终战都没有参与,于人间修士而言,黄小巢此举当然很让人愤慨,败给漠章的人还少么,谁又能单打独斗赢了漠章? 所有败给漠章的人要么当场陨落,要么也是重振旗鼓,贡献 自己最后的力量,唯独黄小巢消失无踪,当了逃兵。 不管黄小巢是不是真的想逃,他再也没出现都是事实。 而眼下还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以曹崇凛为首的寥寥数人,剩下都已经死了,也没有人提及这件事。 夜游神最清楚,黄小巢捡到神杵后,运气简直爆棚。 他再次找到了遗落神国。 研究一阵后,黄小巢其实就想返回战场的。 但运气来了,怎么都挡不住。 他意外找对办法,开启了神国。 不似姜望意识入神国,他整个人消失在人间。 夜游神不清楚黄小巢在神国里做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祂渴望着能入住那座神国,重归神位,所以一直待在原地,等着黄小巢出来。 那一等,便直至漠章战役结束。 夜游神始终没有等到。 后来才知晓,黄小巢在漠章战役结束后不久便出来了,但没有直接出现在原地,而是相隔数万里的地方。 夜游神当然不会放弃重归神位的机会。 祂开始了漫长寻找黄小巢的道路。 但这一次,黄小巢真的销声匿迹了。 后来夜游神不得不放弃。 想着黄小巢只是捡到神杵以及神国,那并非是属于他的,能不能重归神位尚且两说,跟姜望的神国不一样,别管神国真正的来历,但表面看的确是与生俱来,两者联系十分紧密,否则也不至于让夜游神直接误以为姜望是真仙人。 得到神国这么久的黄小巢也没能位列仙班,虽然飞升路已毁,可他毕竟很早就拥有了神国,总会比别人特殊,哪怕不能飞升成仙,也该能具备仙人的力量。 事实证明,捡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这是有很大区别的。 姜望的神国是从无到有,但是一步步成长。 黄小巢捡来的遗落神国,里面肯定什么都有,却也只能看着。 夜游神猜想这么多年过去,黄小巢或许能用一些神国的力量,哪怕只能干看着也必然会对神国有些了解,或者说,对仙人有些了解,所以寻常答案很难得到黄小巢的认同。 祂小心翼翼提醒姜望。 本来想好怎么解释的姜望面容一滞。
他的陡然沉默,让黄小巢更意识到那尊正神的来历或许不同寻常。 荒山神是目前唯一的例外,没有依靠仙人,把泾渭之地自成领域,某种意义上便是神国,也就是说,荒山神把泾渭之地变成了祂的神国,祂靠自己就重获神位,是区别于其余神祇的最独特的神明。 正神之所以是正神,当然有特殊之处,不只在于力量。 神都有仙人是盛传已久的事。 可就算是神都,也有许多人保持怀疑。 但黄小巢很相信。 因为神都有正神。 正神是重归神位的神祇,那意味着正神侍奉着仙人。 只是仙人未必在神都。 除非与九婴厮杀的那尊弱小正神也像荒山神一样,否则答案就很明显。 想是这般想,黄小巢没有第一时间觉得姜望会是仙人,而是想着夜游神之所以弱小,可能是刚重拾神位不久,神性仍在恢复中,那么姜望是可能见过仙人的,甚至让仙人对他印象不错,所以夜游神才会帮他。 念及此,黄小巢稍微放低些姿态,说道:「那尊神祇可还在?若是在的话,能否麻烦请祂露个面?」 姜望直嘬牙花子。 夜游神慌张道:「我不见!」 唐棠笑着说道:「除了泾渭之地那个,我倒是真的没怎么 见过正神。」 姜望挑眉,意思是你也想见? 唐棠递给他一个眼神。 姜望微微一怔,随即便知会夜游神一声,后者当然是极力反对,但姜望直接把祂从神国里拽了出来。 长得像乌鸦又比乌鸦漂亮的鸟四仰八叉摔在地上。 唐棠脸上笑意更浓了些。 黄小巢则眉头紧皱。 「这玩意儿是神明?」 唐果蹲下来,用手指戳着夜游神。 汝鄢青也凑热闹的蹲过去,戳啊戳。 夜游神满脸羞愤,又给神丢脸了。 「长得哈戳戳的。」 汝鄢青嘀咕一句。 你是不是在骂我? 夜游神很气。 姜望忙把汝鄢青拽到一边,因为他瞥见黄小巢越来越黑的脸色,正神于人间意义非凡,那直接关联着仙人,所以哪怕是唐棠,看着夜游神的目光也颇为凝重。 自诩为剑仙的唐棠显然不会流露出敬畏之意,但他的身姿仍然摆得端正,这便已表明态度。 可也仅此而已,他并没有斥责唐果不敬的行为。 黄小巢又有不同,他看向夜游神的目光没有畏,但有一丝敬意,所以唐果和汝鄢青的举动让他不喜。 只因夜游神没说什么,他也没有多嘴。 「果然是正神。」 唐棠说了一句。 夜游神硬着头皮,摆出高傲的姿态。 祂要彰显自己神明的位格。 「阁下侍奉哪位仙人?」 夜游神下意识看了一眼姜望。 姜望眼观鼻,鼻观心。 唐棠微微挑眉。 夜游神反应过来,轻咳一声,说道:「仙人名讳怎能让你们知晓。」 黄小巢问道:「阁下是重归神位不久?」 夜游神沉默片刻,只能点点头。 黄小巢没了声音。 这让心里很紧张的夜游神不由得抬眸看了他一眼。 「我要将漠章活着的消息禀明神都。」 「慢走不送。」 唐棠笑眯眯朝着黄小巢挥手。 姜望很意外,这就完了? 看着黄小巢真的直接掠走,姜望和夜游神面面相觑。 唐棠突然拍了拍姜望的肩膀,又看了一眼夜游神,严肃说道:「跟我来。」 ...... 海棠花绽放最盛的半山腰凉亭。 唐棠随手捡起一张符箓,当做废纸般擦掉手上血迹,姜望也默默捡了几张,那是甘露神符,暴殄天物啊,这玩意儿外面卖得多贵。 「不必拘束,坐吧。」 姜望没有推辞,坐在唐棠对面,夜游神则趴在他肩膀上。 唐棠微笑说道:「我想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姜望点点头,刚要开口,唐棠又说道:「那个等会儿再说,我先给你讲一下黄小巢这个人。」 姜望闭上嘴巴,做出聆听状。 「黄小巢是神都骁菓军统领,是第三任,第二任被我杀了。」 姜望说道:「杨统领。」 唐棠看了他一眼,说道:「没错,杨统领死后,陈景淮继位前,骁菓军暂由梅宗际执掌,此人当年是陈景淮的心腹,现在是东宫麾下首臣,当今陛下继位后,是国师举荐,陈景淮亲自邀请黄小巢入神都执掌骁菓军,几次三番,更给予某种承诺,才算请动黄小巢。」 姜望问道:「什么承诺?」 唐棠摇头说道:「那就只有两 人以及国师知晓了。」 「黄小巢的职责是镇守神都,他的存在便是神都坚若磐石的原因之一,但世间除了极少数人,都是只知其强大,却不知其有多强大,我可以很认真的说,他比我强。」 姜望沉默。 夜游神则想着黄小巢拥有神国,自然是很强大,唐棠在黄小巢面前也只是后辈。 唐棠说道:「黄小巢很敬神仙,这样的人当然数不胜数,但已处在巅峰的人物,此般敬意是浮于表面的,唯有黄小巢是真的敬,所以他想见正神一面这件事,我才示意你照做。」 姜望点头。 夜游神心想,拥有遗落神国的黄小巢,如果在里面看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物,那么心怀敬意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唐棠稍有沉吟,忽然说道:「黄小巢已经意识到,你和祂不同寻常的关系。」 姜望猛地抬头。 夜游神吓得炸毛。最新网址: 第一百六十八章 勾栏听曲姜侯爷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八章勾栏听曲姜侯爷姜望怕的是麻烦,以及诸多不确定性。 夜游神也很害怕别人把姜望当做仙人,有正神侍奉,却非仙人,一旦曝露,就不是麻烦两个字能概况了。 整整六百年啊。 祂好不容易重获神位,如果有人杀姜望夺神国,祂不会是简单跟着易主,而是神位再次崩碎,以前的祂何等强大,一次神位崩碎,就让祂道行退至澡雪境巅峰,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再来一次的话,祂还能有命活? 已经拥有遗落神国的黄小巢,但凡动了心思,以姜望目前的修为,哪里挡得住? 注意着姜望和夜游神的反应,唐棠眯眼问道:“所以你们是什么关系?” 姜望轻吐一口气,说道:“祂跟了我一年有余。” 夜游神爪子紧扣姜望肩膀,想着你真打算实话实说! 唐棠若有所思,说道:“当初苦檀常祭酒第一个察觉浑城异象,观测之余,怀疑是仙人临世,这才有了浑城寻仙一事,看来是真有仙人,但没有人找到。” 姜望欲言又止。 唐棠笑着说道:“弱冠澡雪,有正神伴身,你进境如此之快,除了资质,便是得了仙缘,否则资质再高,这般年纪就破入澡雪巅峰,实在骇人听闻。” 夜游神长松一口气。 你还怪会猜嘞。 凡人踏上修行路也会称作仙缘,但此缘非彼缘。 有自己这位正神在,毫无疑问的代表姜望背后站着仙人,神秘不可测的仙人就能把最大的麻烦尽数挡开,固然会有人想借着姜望接触仙人,但必定没人敢把姜望怎么样。 这也避免了姜望如果是仙人,又为何这么弱的猜疑。 唐棠说道:“你们的反应会让黄小巢很容易猜到问题,答案无非是两种,你就是仙人,你得了浑城仙缘,心中已有答案的黄小巢,就没必要再多问。” 夜游神心跳不禁快了几分。 姜望倒是很平静。 唐棠再次说道:“正神在垅蝉显现,神都第一时间也会知晓,你心里的困惑,其实也早有答案。” 姜望很难强装平静,惊讶道:“神都早就清楚夜游神的存在,所以陈......那个人因顾忌才没有杀我?” 唐棠摇头说道:“那倒不一定,但你可别小觑大隋国师,哪次寻仙,神都会不在意?浑城里的情况,大隋国师怕是一清二楚,未必知晓夜游神,却必然在观望到底谁是仙人,还有,不必讳莫如深,直呼陈景淮大名即可,因为这里是满棠山。” 姜望说道:“前面您谈及陈景淮多次,我便猜到您可能有办法屏蔽,否则这场谈话被国师听在耳里,想来前辈也不愿意,我曾几次被国师察觉,这才小心了些。” 唐棠笑着说道:“你很想弄清楚姜祁的过往,以及陈景淮为何坐视你成长不杀这件事?” 姜望说道:“我有很多猜想,但后来都觉得站不住脚。” 唐棠说道:“陈景淮大多时候的确是被仁德两个字束缚,因为他登基就是靠这两个字,希望后世人描述他也会用这两个字,可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真正非常想做一件事,仁德之名便束缚不了他。” 姜望皱眉说道:“如果怀疑我被浑城临世的仙人看重,甚至直接怀疑我是仙人,从而不敢贸然杀我,但非常想杀的话,总该有试探,可事实上,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唐棠说道:“陈景淮的资质很差,他比任何人都更想长生,在坐稳那个位置后,便一直想着突破修为,要维持仁德之名,他自然也不能弃朝堂不顾,直至五年前都是两者兼顾着。” “仁德明君的模样已深入人心,他开始慢慢脱离,现在则是除了每日上朝,陈景淮剩下的时间都在修行,所以他其实没有那么多时间关注你。” “下了朝之后的事,基本由国师和帝师分时处理,东宫那位也偶有帮衬,美其名曰是培养储君,有把酒言欢请退判官之事,太子陈符荼的威望一时无两,何况四年里帮着批阅一些小奏折,处理一些朝政,让他帝王气质更浓厚。” 唐棠嗤笑一声,“朝堂百官反而更多猜测陈景淮的用意,没人觉得他一下朝便无踪影,有甚问题。” “有国师和帝师以及位高权重者在前,寻常官员无事本来也难见陈景淮,所以五年来,陈景淮一步步退居幕后的举措,竟是不声不响,没有生出半点异动。” 夜游神此时开口说道:“古往今来,这样的帝王并不少见,就连凡人都想长生,遑论帝王,他身兼一朝之气运,但能用的未必很多,一朝气运不会单为帝王服务,只是以他为载体,福荫疆域。” 唐棠点头,看着姜望说道:“所以陈景淮至今也仅是澡雪境罢了,要打破资质的桎梏,他唯一能指望的便是仙人,哪怕只是一点苗头,他亦是不可能冒着得罪仙人的风险杀你。” 姜望皱眉问道:“前辈一直在满棠山,对神都之事居然如此了解?” 唐棠笑道:“到了我这个阶段,除了像漠章这样的事,其余的,只有我想不想知道,没有我不能知道,当然,归根结底,是帝师没有遮掩我的视线,国师也没有阻拦我的视线。” 姜望释然道:“没想陈景淮始终未找机会杀我的原因竟是这个。” 唐棠说道:“你现在虽是破境澡雪巅峰,但于神都大物面前,依然如同蝼蚁,哪会让陈景淮担惊受怕,等到该杀你的时候,他随时都能杀你。”
姜望突然笑道:“这样我反而轻松了许多。” 唐棠指了指夜游神,说道:“祂的存在,会更证实浑城仙人临世,陈景淮没有找到那位仙人之前,不会对你动手,他或许真的没做什么,但肯定有安排什么。” 姜望点点头,又问道:“所以神都传闻有仙,是否为真?” 唐棠说道:“应该是真的,只是我也没见过。” 夜游神接话道:“神都有正神,自然就有仙人,但仙人不一定始终待在神都,神都那个是门神,我虽然也没见过祂,却曾在神都附近溜过一圈,祂该是现世里存在的,最强大的一位神只,其侍奉的仙人之强大,也就可见一斑。” 唐棠看着夜游神,微微蹙眉道:“还有这种说法?” 正神必有侍奉仙人,否则成不了正神这件事,唐棠的确不是很了解。 所以荒山神的存在,他的认知也没有黄小巢更详尽。 夜游神讪笑道:“我随便一说,你随便一听。” 唐棠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姜望起身行了一礼,说道:“请前辈告知我父亲的旧事,他的死,是否是陈景淮所为。” 唐棠沉默了片刻,抬手示意让他坐下,“我猜到你来垅蝉的目的,想是童霁对你说了什么,且先说来听听,你都知道什么。” 姜望便把童伯告诉他的事情如一讲述。 唐棠听完,咧嘴一笑,说道:“有些事的确发生了,但有些事许是童霁推测出来的,所以不够真实,姜祁与我的关系的确很好,胜似亲兄弟,因为我俩长得都好看,不同的是,我没怎么用过我的脸,而姜祁靠着那张脸,上至神都贵眷左右逢源,下至勾栏听曲不用花银。” 姜望嘴角一扯。 简直气抖冷。 凭啥我勾栏听曲要花银子? 虽然也没逛过几次,但我不想么? 是身体不允许啊。 作为父子,差别怎么这么大? 想着自己已破境澡雪巅峰,应该能真正勾栏听曲了吧? 唐棠不知姜望在想什么,接着说道:“其实陈景淮诬陷姜祁染指后宫娘娘,某种意义上也不算诬陷,反而用了因醉酒把娘娘当做宫女的说辞,让姜祁的行为稍有缓和,而非主观意识的去做。” 姜望瞬间瞪大眼睛。 唐棠紧跟着又说道:“别误会,姜祁那张脸招蜂引蝶很正常,但其实他很洁身自好,除了勾栏听曲,从不招惹良家,多是旁人爱煞了他,你不喜欢别人,也挡不住别人喜欢你不是。” 姜望暗自呸了一声。 “只是常在河边走,难免沾湿鞋,姜祁确能经常入宫,某次险些被得逞,幸而跑得快,之后若非必要,就没再入宫门,陈景淮只是借着此事发挥,半真半假,让人疑之信之,再加姜祁没有极力反驳,等于坐实这件事。” 唐棠露出不知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叹了口气,说道:“但其实陈景淮的确没想着杀姜祁,他俩的关系,比之我与姜祁更胜,自诸国之乱起,大隋历代帝王都想着彻彻底底吞掉诸国力量,有吕涧栾离隋,带着颇多诸国皇室力量建立西覃,此般想法便注定无法轻易完成。” “要保存大隋力量以来对抗西覃,剩余诸国皇室力量不可或缺,那让得一些势力反而壮大,既要表现出乐见诸国皇室崛起的态度,暗地里筹谋吞并或毁灭,陈景淮是继承了祖辈意志,但野心更大。” “他原意是想得到浔阳候一脉的兵力,最先是商量,遭到老侯爷的拒绝,狠心将老侯爷杀死,他想瞒着老侯爷的死因,继续和姜祁称兄道弟,而姜祁只能依附他,浔阳候的力量也能变相属于他。” “只可惜这件事情很快就被揭破,两人闹掰,姜祁想杀陈景淮,但在神都杀他,难于登天,陈景淮意识到姜祁的态度,先下手为强,姜祁离都的目的之一当然是先要活着,等待积蓄力量再反扑神都。” 唐棠面色凝重道:“姜祁深知这件事的难度,所以花了很多年,找寻泾渭之地的入口,他想掀起覆盖整个大隋的妖患,具体是如何计划,我不得而知,但姜祁绝非让大隋无辜百姓跟着遭劫的人。” “姜祁微末的修为,能从泾渭之地活着出来,不见得是与妖怪达成共识,我很确信,神都没有来人,姜祁的死,至少表面上与陈景淮无关,我亦是无法确定他是被人所伤,还是被妖所伤。” “等我得到消息,赶至浑城的时候,他已经死了,童霁代他给我留了一句话,不需要查他的死因,如果可以,让我能好好照顾你,你的病本来也活不了几年,所以在你活着的时候,便能好好活着。” “我没有出现在你面前,许是我的失责,竟不知你何时修行,此刻想来,仙人会在浑城临世,怕是仍有未知的秘闻,与你修行相关的一切皆被抹除了。” 姜望保持沉默。 太多信息需要他慢慢消化。 要说姜祁会想合作泾渭之地毁灭大隋,他也不是很相信,哪怕目标只有神都,但姜祁应该想得到,妖怪不会信守承诺,而且姜祁又如何能帮助泾渭之地里的妖怪来到人间? 以姜祁的修为,就算抱着合作的目的前往,遍地是妖王的泾渭之地,初一见到此般弱小的姜祁,恐怕瞬间就把他撕碎了,哪有机会谈合作,事实上,姜祁不仅活着走出泾渭之地,还带着长夜刀回来。 怎么想这里面都有极大的问题。 第一百六十九章 国师府里手谈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九章国师府里手谈唐棠没有打扰思考中的姜望。 他手一挥,面前便多了一壶茶。 剑仙唐棠的确不好饮酒。 他示意夜游神。 夜游神表情怪异的摇摇头。 姜望瞥了一眼,想着以唐棠的实力,说神都没有来人,便该是真的没来人,除非是比唐棠厉害很多的人物,能让其毫无所觉,要么姜祁就只能是被泾渭之地的妖怪打伤,拖着伤重之躯逃回来。 这里面的问题太多了。 看来无论如何,有朝一日,他都得往泾渭之地走一趟。 “前辈当年离都降妖除魔,却很久都没回来,在我父亲离都的时候,您才再次出现,更有违常理的藏匿行踪,又忽然在神都高调斩杀杨统领,到底是什么原因?当年助我父亲离都的神秘人又是谁?” 唐棠默默喝了口茶,笑着说道:“这两个问题我都没法回答你。” 姜望皱眉。 唐棠说道:“在你破境澡雪之上以前,陈景淮不会有什么动作,除非浑城临世的仙人被限制,或者他能找到别的缺口,否则你都可以心安理得,想做什么做什么。” “我答应姜祁要照顾你,但其实至今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照顾,你的病问题很大,能活到现在,便证明着那份仙缘益处颇大,也许能够彻底好转。” “我一直以来也在找寻治好你的办法,本来是没什么希望的,只愿你活着的时候,能平安喜乐。” 唐棠面色一肃,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满棠山一员,不管惹出什么祸事,都有我来担着。” 姜望微微动容。 唐棠又道:“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或是一些有的没的想法,你只记住一点,你身后站着剑仙,没有任何人能让你低头,想到什么便做什么,要的就是无所顾虑。” 夜游神闻言很是兴奋。 唐棠话锋一转,笑道:“当然,前提是目前别想试图去神都杀陈景淮,我毕竟没有真的举世无敌,更要照顾唐果,等你有那个实力的时候,我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姜望摇头说道:“我还不至于如此盲目,而且也不会仗着前辈的许诺,便直接去惹最大的麻烦。” 唐棠微微一笑,起身说道:“回去吧。” ...... 隋国神都。 国师府里。 坐在红木椅上,显得百无聊赖的国师曹崇凛,看着院中与韩偃手谈的陈符荼,朝一旁的陆秀秀招手,说道:“太晚了,你该歇息了。” 陆秀秀自来到神都后,便依照曹崇凛的意思早睡早起,只因垅蝉之事,她没有什么睡意,曹崇凛便也就依着她,此言一出,陆秀秀心领神会,“垅蝉事结束了?” 曹崇凛点头说道:“若是想了解详情,明日醒来再问你师兄吧,你要时刻保持良好状态,尤其是精神方面,你已经熬夜够久了,下不为例。” 虽然修士对于熬夜这种事毫无影响,可毕竟陆秀秀情况特殊,她点头回屋,没有跟韩偃以及陈符荼道安。 陈符荼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仍是笑着朝陆秀秀背影道了句晚安。 韩偃挑眉,但未曾说什么。 曹崇凛指尖轻敲红木椅手,说道:“太子殿下身子有恙,更不该熬夜,待明日自见分晓,何必来我府上等着。” 韩偃再次挑眉,陈符荼抱着什么样的心思,老师该心知肚明,偏偏又有此问。 陈符荼作揖道:“符荼是想第一时间得知垅蝉事,而且也能见见陆姑娘,何况我这身子由来已久,熬一熬,不碍事的。” 曹崇凛淡然一笑,“你倒实诚。” 也不知是真实诚,还是刻意实诚。 但话题就此打住。 曹崇凛看向韩偃,说道:“我知你一开始就想前往垅蝉,想来那的确会很有趣,但我依旧没同意,黄统领很快就会回来,我没有在意满棠山,所以最大的问题,得等他回来才能知晓。” 韩偃面无表情,他虽然没有理解老师不让自己前往垅蝉的意思,可他对此没有任何想说的话,因为他坚信,老师的每个决定都是对的。 陈符荼则想着是漠章存活与否一事只能等黄小巢回来才能确认,而除此之外的其余事,国师便一目了然,他当即问道:“垅蝉伤亡几许,除妖几何?” 他态度表达的很明确。 曹崇凛看了他一眼,说道:“百姓无有伤亡,修士伤亡极少,降妖极多。” 陈符荼松了口气,又满怀悲悯说道:“若非漠章,应该可以做到伤亡更少,面对漠章的危害,国师此举,符荼自是认同,但换句话说,能有这般结果,可见垅蝉付出了多大努力,朝堂应当做些什么,抚慰英勇战死者。” 曹崇凛夸赞一句,“殿下有此心甚好,这些事情殿下都可自行处理。” 韩偃突然问道:“姜望不是也在垅蝉,他做了什么?” 曹崇凛说道:“他第一个发现妖怪席卷垅蝉的真正目的,此前曾战鴸睚,随后战青饕妖王,至乌啼城求助布阵垅蝉,以来抵御妖袭,让战场波及城镇的伤亡减到最小,甚至除了垅蝉中郡平原的几座城,其余地方都相对无恙。”
“姜望紧跟着又遭猰貐袭击,虽有屏蔽天际,我亦是看在眼里,最终是唐棠意识出手打退猰貐,最后便是姜望联合垅蝉强者厮杀九婴,结束这场妖患。” 国师三言两语说完整起事件,韩偃和陈符荼却都能从中领会凶险。 哪怕是韩偃,面对猰貐也只有败退一条路,姜望的表现在他看来,已是极其亮眼,足以让他认真对待,虽然姜望已破入澡雪巅峰,而韩偃仍在门前不入,但寻常澡雪巅峰韩偃都能打平,甚至可能占据一些上风。 至今没有人能做到跨境杀敌,因为每一层境界都犹如天堑,小境如此,大境之间的差距更是无法估量,所以韩偃的天赋已是最拔尖的那一类,单就跨境对敌这方面,何辅麝也不敢说胜过韩偃。 除非姜望是在剑神那一层面,否则韩偃都有信心立于不败之地。 何况跨入澡雪巅峰门槛于韩偃来说,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他一直在厚积薄发,真要想破境,此刻就可以做到,但韩偃认为不是时候。 不管是前面破境澡雪巅峰的何辅麝,还是现在的姜望,都是韩偃的动力,哪怕是败给西覃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也不会让韩偃心境出问题,动力便是压力,能稳住压力,自有节奏的前行,而非停滞或后退,便已是很强大的本事。 这便是国师曹崇凛为何更看重韩偃而非何辅麝的原因。 陈符荼则不禁惊叹。 “早闻出自国师之口的这位弱冠澡雪,没想到竟比想象中更强大,鴸睚、青饕妖王,前者虽然没有被定义为妖怪,但战力确是实打实妖王的级别,何况还有古籍里记载的猰貐,他岂非是澡雪巅峰?” 曹崇凛点点头。 陈符荼没有询问国师当年说的弱冠澡雪,真正意思是不是澡雪巅峰,因为不管是弱冠,还是现在,姜望澡雪巅峰的修为,都是值得让世人震惊的,他比何辅麝以及曾经的唐棠都更年轻。 可以说是天上地下独一份。 但当着韩偃的面,陈符荼没有夸赞姜望是第一这回事,韩偃会不会在意,陈符荼没有考虑,只是他会在意韩偃,毕竟相比神都其余人,他自认离韩偃最近,有些话当然就不能说。 韩偃哪里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他从老师的话语里捕捉到一个信息,“乌啼城布阵垅蝉?” 陈符荼面色微变。 曹崇凛笑着说道:“虽说各境大宗掌教都会在青玄署任职上卿,但若非特殊情况,青玄署也不会刻意管束,免得触底反弹,所以乌啼城要保持神秘,那就任他们去便是,有崔平碌担保乌啼城没问题,就够了。” “可眼下情况是,各境宗门再怎么样,都不能欺瞒青玄署太多,乌啼城彰显出无与伦比的能力,其内澡雪境修士比上报给青玄署的数量相差甚远,不能说他们别有居心,总该要在意些。” 陈符荼问道:“乌啼城出了多少力?” 曹崇凛说道:“除了布阵垅蝉外,只一人出力。” 陈符荼思忖道:“既是如此,他们完全可以只做样子,何必再行出布阵垅蝉之举?相比后者,面对妖患未出全力,问题反而能小一些,是心中无愧,不害怕神都问责,甚至干脆不怕神都?这显然不太可能。” 曹崇凛说道:“我有观察乌啼城,除了布阵这件事,隐藏的澡雪境也只是澡雪境,没什么别的特殊问题,殿下若是有心,也可介入查一查乌啼城。” 九婴掠夺井三三真性却发现没有真性的事情,未曾广而告之,是以心声说给青饕妖王听,所以哪怕是曹崇凛没有刻意探究井三三的情况下,也未能知晓。 否则他不会很随便把乌啼城的事交给陈符荼自行处理。 陈符荼点头说道:“如果乌啼城没有问题,因为一直以来保持神秘,隐瞒些澡雪境倒也说得过去,那么布阵垅蝉这件事,于我大隋而言,便是极大益处。” “若多一些人学会,在抵御妖怪的过程里,就会是很好的助力,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乌啼城懂得布阵,想藏私,某方面虽是人之常情,可在此之前,却从未用阵降妖,保护百姓,总是不对。” “乌啼城哪怕明说不愿意把布阵机密道出,神都又怎会强迫?甚至会给予他们更多资源,只由他们自己选择传授一些人不涉及机密的阵法,给降妖除魔提供一份力量,便都是对人间有功。” “神都允许宗门藏私绝学不外传,但前提是他们自己会用这股力量,做自己该做的事,结果在此之前,看着妖患发生,无有作为,这样的宗门,便是神都不允许存在的。” 占着资源,却未行降妖除魔之事,自然是没道理的,韩偃看着此时义愤填膺的陈符荼,没说什么。 相比另一件事,曹崇凛亦是不怎么在意乌啼城,他指尖轻敲红木椅手,说道:“姜望战九婴的时候,有神祇露面,而且是一尊正神,是在辅助姜望作战。” 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韩偃,瞬间瞪大眼睛。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七十章 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七十章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寅时二刻,黄小巢回了神都。 他没有入宫,直接去了国师府。 因为黄小巢很清楚,这个时辰,隋帝仍在修行。 已接近日出的时辰,神都里一片静谧。 黄小巢没有着急,而是慢慢走着。 果然前面有人出现。 但来者的身份让黄小巢有些意外。 是一个小姑娘。 姓舒名泥。 虽然黄小巢从未在意神都里的事,但却是认识舒泥,毕竟是麾下右郎将傅南竹的弟子,经常出入神都骁菓军府堂,黄小巢更是清楚舒泥是谁的人。 也正因如此,舒泥同样清楚黄小巢,就像骁菓军都会畏惧这位统领一样,舒泥亦不例外,虽然这还是舒泥第一次面对面与黄小巢说话,但所谓耳濡目染,害怕的情绪是在潜意识里的。 “黄......统领,长公主请见。” 舒泥磕磕巴巴,表明来意。 黄小巢皱眉。 舒泥面色一僵,吓得转头就想跑,硬生生给忍住了。 黄小巢平静说道:“带路。” “哦。”舒泥糯糯答应一声,略有僵硬的转身,在前领路。 事实上,黄小巢真的不知道长公主府在哪。 或者说,除了国师府等寥寥几座很难不知道的府邸,神都里诸多地方或事物,他都了解甚少,每日里除了研究神国,别无他事,一般问题都会抛给傅南竹解决,要么就像磐门以及垅蝉一事偶尔外出。 所以哪怕对于神都而言,大部分都只知骁菓军统领这个人,却很少见过,自然更谈不上了解。 长公主府其实有些偏,这是那位长公主自己选的,因为是隋帝陈景淮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理所当然最得圣宠,不管是任何事,只要长公主开口,陈景淮没有不应之理。 能让现在的陈景淮动容之事很少,长公主便是其一。 把黄小巢领入府里,舒泥就不见了踪影。 看着廊下端坐的身影,黄小巢平静说道:“殿下唤我来所为何事。” 微弱月光下,再有周围悬挂的灯笼散发出晕黄光泽,映照出长公主殿下宛若天人的容颜,她的脸庞如同精致的瓷器,白皙而光滑,上面泛着淡淡的红晕,像是朝霞初现,又像是晚霞渐退,显得格外妩媚。 她的眼睛深邃,仿佛可以洞察世间的一切秘密,此时眸光瞥向黄小巢,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一抹不经意的微笑,犹如冷月映照在雪峰之巅,优雅而清冷。 但就是这样的长公主殿下,依旧没能让黄小巢眸中泛起丝毫波澜。 长公主语意婉转,问起垅蝉之事。 黄小巢一一作答。 等他卯时离府,又回望一眼,想着一问一答的画面,心里反而生出些疑虑,长公主特意让舒泥等着,单纯只是询问垅蝉的事?长公主为何比所有人都更早想知道这件事?或者说,长公主真正在意的点是什么? 没有想出答案的黄小巢,果断放弃。 而因为半路转去长公主府,太子陈符荼没能等下去,黄小巢踏入国师府门槛的时候,陈符荼刚刚回宫。 梅宗际在东宫门前相迎。 陈符荼说道:“帮我备一份礼。” 梅宗际问道:“给谁?” 陈符荼平静说道:“弱冠澡雪的姜先生。” 梅宗际眉头一挑。 他自然知晓姜望的身份,何况当年姜祁离都的时候,他就在场。 虽然陈符荼要比四皇子陈重锦了解的多一些,但此刻莫名说出这样一句话,梅宗际觉得有必要详细说说。 最终,礼物没有备,不管父皇目前是什么想法,陈符荼思虑再三,仍然放弃了行动。 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什么都不做,或者只做该做的,反而才是最安全的。 ...... 神都鱼渊学府坐落于南街尾。 同样是比较偏的位置,因为需要安静。 帝师大多时候都不在学府里,今夜是例外。 陆玖客在月下捧书。 常祭酒臊眉耷眼,被帝师关了太久,他终于重见天日。 但却丝毫没有胃口。 “黄小巢回来了。” 看着国师府的方向,帝师喃喃说道:“此次垅蝉妖患与堰山君必然脱不了干系。” 苦檀剑神的存在无法抛出话题。 但帝师心中答案很明确。 “林溪知的确是大隋前十的人物,可那只是因为澡雪之上的存在太少,倒不至于因此高估林溪知,而是世人低估了堰山君,林溪知并非面对面一直看着祂,只需要有机会下达命令,真正行动的是垅蝉妖怪,林溪知毫无所觉是很正常的事情。” “能布局垅蝉妖患事件,除了奈何海那位,便只有堰山君了,最重要的是,此事与漠章有关,谁会比身为漠章之子的堰山君更迫切?” 陆玖客依然月下捧书,好像对这件事毫无兴趣。 常祭酒则面色难看,说道:“果然堰山君不会老实,祂哪次出现不搞出一些事?第一次被国师亲自赶回泾渭之地,第二次立于幕后,引起杜言若血祭一城之患,接着老实一段时间,实则是图谋更大的事件。” 帝师淡淡说道:“你也该回苦檀了。” 常祭酒面色一喜,但很快装作不舍的样子,说道:“我还是很想在神都多陪陪老师。” 帝师说道:“可以。”
常祭酒面色一滞。 你咋不按套路出牌? 帝师淡然一笑,注视着国师府,陡然严肃说道:“漠章居然真的活着,而且泾渭之地里有神明,看来是大劫将至啊,人间重新太平才多长时间,如果让漠章战役再临,现在的人间很可能彻底消亡。” 陆玖客终于有了些反应,但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帝师,又继续低头看书。 常祭酒没忍住说道:“麻烦您给我讲讲内容,从中思考到什么哲理?” 陆玖客满含杀意的看向常祭酒。 我怎么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悟出个屁哲理。 帝师无奈扶额,这俩人一个是真的读书,懂得很多道理,但又不遵循道理,一个装得很会看书,实则肚子里没点墨水,偏偏又能彰显读书人大多数毛病。 鱼渊学府有这俩货,而且还是祭酒,实在是莫大耻辱。 陆玖客就算了,他本来就不是真正的读书人,但就是这样,更让帝师头疼。 “待得明日,我需要与国师商议,如何对待堰山君,再像以前那样,显然不太合适了。” 常祭酒想到若在苦檀针对堰山君展开行动,动静必然会闹得很大,他满脸凝重说道:“我要好好侍奉老师,毕竟机会难得,若是离开神都,下次见面又不知什么时候。” 这次他是真心的想留在神都。 帝师上去就是一脚。 陆玖客嘲讽一笑。 趁着常祭酒不备,上前补了一脚。 ...... 翌日清晨,垅蝉青州府满棠山。 姜望是被吵醒的。 起因当然是李浮生来满棠山找爹的事。 唐棠接连否认此事。 但唐果不相信。 姜望自是没有介入这场家事的意思,按照约定,他打算再去一趟乌啼城。 原是想带着小鱼她们一块,但经历此次妖患,姚观海有了新的修行计划,正好在满棠山这个风水宝地,准备给小鱼打下破五境的坚实基础,若能问鼎宗师,小鱼毫无疑问便是这个世间最年轻的宗师武夫。 阿空就无需多言,在穆阑潸的烧烤面前,她根本挪不动脚。 所以姜望最终只带着汝鄢青,没有打扰唐棠父女俩的‘友好相处’,跟穆阑潸知会一声,便离了满棠山。 现在姜望常态下已拥有实打实澡雪境的力量,虽然是在偏弱的级别,但有打九婴时的消耗在前,事后却俨然没有想象中那么虚弱,仅是相对正常的虚,他直接抱着汝鄢青,浮空而行,很快便出了青州府。 月上郡距离青州府较远,姜望没有直抵目的地,常态下的力量同样是不够持久的,相比于加重虚弱,姜望还是更愿意行一段歇一段。 妖众撤退,崔平碌率领青玄署镇妖使们以及长命宗修士和各城镇守府衙征调的高手施以反击,从而让得腹内各郡难见妖迹,真正体现出一种太平盛世的景象。 但姜望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走走停停,一路无事发生。 抵达乌啼城已经是一旬后。 垅蝉万事皆休,但乌啼城有新事渐起。 因为神都来了人。 迎接姜望的是张瑶。 看着与上次所见截然不同的乌啼城,武夫当街卖艺,修士座楼闲谈,或表演御空之术的景象彻底消失,整座城都变得空寂,空的不是人,而是声音和热闹。 “来者是谁?因为布阵垅蝉的事?” 姜望很容易能想得到,毕竟乌啼城很神秘是众所周知的,这种神秘在于内,副城主布阵整个垅蝉的壮举,真要有心去想,总能想出很多问题。 张瑶点点头,说道:“是太子陈符荼亲至。” 提及陈符荼,姜望第一个念头,便是他在磐门壁垒前,一场酒让判官退回奈何海的事迹,虽然明眼人都清楚,判官是肯定会退的,但也要退得有理,只是一场酒当然没理,那么重点就是陈符荼的表现。 不管多么荒谬,都证明着陈符荼并非只是工具,是真的靠自己的能耐,凭借一场酒让判官感到万分满意,合情合理的退去。 想到李神鸢和萧时年,姜望当然更偏向乌啼城,他看着张瑶问道:“有困难么?” 张瑶说道:“还行,副城主能应付。” 姜望又问道:“李神鸢在乌啼城?” 张瑶微微一愣,说道:“这正是副城主约你来的原因。” 姜望释然。 但很快又面色一紧,慌张道:“你们不会想取血吧?” 张瑶沉默片刻,说道:“那是最后的手段。”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隐瞒啊! 我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张瑶说道:“副城主仍在与陈符荼面谈,我会安排让你在某处暂时歇脚。” 姜望摇头说道:“直接带我去见李神鸢吧。” 张瑶毫不在意说道:“也行。” “井三三没回来?” “去长命宗了。” 姜望疑惑道:“去那里做什么?” 张瑶说道:“是武神祠薛先生请他同行,具体做什么我也不清楚。” 就这么有一茬没一茬闲谈着,姜望牵着汝鄢青的小手,跟在张瑶身后很快来到李神鸢所在的阁楼。 张瑶倒也放心,仅是交待一句便转身离开。 注意着周围的视线,姜望伸手敲门。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七十一章 来都来了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七十一章来都来了陈符荼放下手里的茶盏,抬眸看向对面的副城主,笑着说道:“城主阁下原来一点也不会下棋。” 他们面前摆着棋盘,呈现的棋局乱七八糟。 副城主想着虽然我有一张棋盘,但我的确从来没有下过棋,看着眼前五子连线,她反而很是满意。 陈符荼则嘴角抽搐,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来到乌啼城未曾兴师动众,也没有直接问责,反而就像老友相聚,这是陈符荼一贯的作风,面对谁都是语境柔和,笑容满面,用着最诚挚的模样,说出最凶狠的话,也是正常现象。 他拍了拍手,唯一跟随而来的年轻马夫,捧着竹简,上前递给陈符荼。 然后年轻马夫退走时瞥了一眼副城主。 那道眼神极为凌厉。 不由得让副城主挑了挑眉。 看来马夫并非真马夫,或者说,东宫麾下的马夫放在江湖上,也是拔尖的存在。 陈符荼笑着说道:“他叫百里袖,是我的侍卫,行至垅蝉,充当马夫而已,他性格怪癖,好勇斗狠,城主阁下莫要介意。” “百里袖......”副城主笑道:“好名字。” “说来我还不知城主阁下的姓名。”陈符荼好奇说道:“可否告知啊?” 副城主说道:“我姓叶,名字仅是代号,不值一提。” 陈符荼说道:“叶城主,我观城中无有寻常百姓,要么是修士,要么便是武夫,虽然乌啼城算是一座宗门,但占据的范围可比宗门大多了,这是神都的恩泽,整个大隋,乌啼城都是最特殊的,青玄署给予乌啼城很大的帮助,取之不竭的资源捧着,可乌啼城行事很让人失望啊。” 副城主摇头说道:“殿下误会了一件事,乌啼城能独属于城主,当然要感恩神都,但乌啼城所需资源,可并非来自青玄署,只有青玄署按例该给每座宗门的一部分资源,乌啼城更多是自食其力。” 没等陈符荼开口,副城主又说道:“殿下也别拿着乌啼城占据大隋疆土这件事说事,相比别的宗门,乌啼城向神都索取的资源少之又少,虽然付出的一面也比不上别的宗门,但就乌啼城行事,完全对不起得到的这份资源。” “等于说,神都给了乌啼城一份资源,乌啼城还了一份半,就比如此次垅蝉妖患,我乌啼城可并非没有出力,布阵垅蝉所耗资源,把神都这些年给予的全算上也不够。” “所谓降妖除魔一事,各宗门以及镇守府衙都在出力,平常时候,我乌啼城的确不入世,但真到危难时候,我们可没有置之不理。” 陈符荼皱眉,副城主话语毫不停歇,继续说道:“我这番话并非是要与神都甚至大隋划分界限,乌啼城当然是大隋的一部分,大隋需要,乌啼城自当责无旁贷,但乌啼城是一座宗门,当然也要有自家事,我自认乌啼城从未有出格的地方。” 陈符荼面色有些凝重,副城主于公于理的一番话,直接堵住了很多他想说的话,毕竟乌啼城没有伤天害理,也做了该做的事,只是没有别人做得多罢了,宗门当然有宗门自家的事,神都管天管地,也不能连宗门拉屎放屁都管着。 若再以布阵垅蝉说事,那目的就发生了变化。 反而是神都觊觎乌啼城布阵的手段。 每个宗门都有自家不传之秘,要是神都到处觊觎,这些宗门难免生出抵制的心理。 陈符荼更是想到,以前乌啼城没有施展布阵的手段,但这次用了,而且以前也没有像这般规模的妖患,各郡镇守府衙都能解决,乌啼城有何理由耗费资源布阵降妖? 若是先被得知有能布阵整个垅蝉的本事,乌啼城后选择旁观,对垅蝉生死不管不顾,陈符荼拿捏他们的理由才更足,所以在用不到的时候不用,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何罪之有? 只在表面上看,乌啼城的确没什么问题。 但没办法说真的毫无问题。 副城主直接拿话堵他,是何用意,很明显。 而陈符荼是太子,代表着神都,代表大隋最高的权力,那虽然意味着横行无忌,同时也存在着枷锁,因为有些话,太子是不能说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相比朝堂里那些人,宗门的力量更重要。 稍有不慎,让宗门与神都离心,问题就很严重了。 陈符荼的目的便是查证乌啼城,而非证据确凿来问罪乌啼城,许多话题被止住,硬拉回来只会生出更多问题,身为帝王自然要考虑很多,身为储君,他甚至考虑更多。 秉承着说多错多的理念,他不能给予任何人一丝一毫的话口。 殊不知,一砖一瓦,待得以后,都有可能形成他丢掉储君位置的利器。 神都皆言陈符荼很像陛下,但相比陈景淮年轻的时候,陈符荼的心思更杂。 而他表面上却未动声色。 他起先虽对乌啼城不满,可没有绝对理由的时候,也不至于要想尽办法毁掉乌啼城,他没有再接副城主的话题,更没有直言想让乌啼城献出布阵之法的意思,而是以好学的姿态,仿佛刚才的谈话根本没有发生,依旧是露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我自幼身子骨便弱,因此打发闲暇时间的办法,便是阅读万卷书,其中也包括着一些奇术巧技,甚至符箓之道也有些了解,叶城主布阵整个垅蝉之举,让人实为骇然,不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副城主微微挑眉。 她哪里不懂陈符荼是什么意思,在布阵垅蝉的时候,她便很清楚,神都必然对此感兴趣,所以她当时就告诉张瑶,乌啼城不会因此生出变故,反而能借此隐藏更深。 早已运筹帷幄的副城主,隐于暗面,处在明面的陈符荼,无论怎么样,都只是猎物罢了。 副城主笑着说道:“要么我教教殿下?”
陈符荼眯眼看着副城主,笑道:“若能此般,当然更好。” 副城主开始长篇大论,陈符荼细细详记。 听闻妙处,不禁暗自叫绝。 “阵法一道,几近失传,叶城主青出于蓝胜于蓝,更能无中生有,实为阵道奇才。” 这是陈符荼很由衷的话,他是真的读过很多书,什么样的书都读过,副城主的一番言论,在现有阵法记载里都是另辟蹊径,甚至超越前者。 如果能让乌啼城入其麾下,必是极大助力。 前提是,乌啼城只是行事自我,没有别的问题。 陈符荼郑重其事道:“神都会看着乌啼城,我是希望乌啼城是镇守大隋的中坚力量,虽是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想说,叶城主的阵法一道,若能开枝散叶,再行立派,于人间便是极大福祉。” 副城主遗憾道:“殿下该能从中听得出来,我所会的阵法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哪怕我愿意教,也未必有人能学会,当然,殿下聪慧,说不得能窥入门径,但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陈符荼自当以为是推脱之言,但既然副城主不吝赐教,他也无需多言,“那叶城主便拭目以待吧。” 他起身往外走,又在门前止步,说道:“乌啼城对青玄署诸多隐瞒是事实,后续如何,且再观之,希望下次与叶城主见面,是在神都。” 副城主揖手为礼,目送百里袖随行陈符荼离开,所谓下次见面在神都的意思很明显,陈符荼很自信能学出门道,那么按照之前的话,有人能学会,她就得教。 对此,副城主不做多想。 她同样自信没有外人能学会,哪怕陈符荼真的天赋异禀,也不代表天下都是陈符荼,教与不教,副城主其实根本不在意,无非是少了清闲,她自己都没学明白,还能指望教给别人多厉害的阵术? 没看见,她只是随便说了几个最简单的,都把陈符荼唬得不行? 所谓物以稀为贵,世间没有的东西,再是垃圾,也会被当做宝贝。 ...... 陈符荼没有直接离开乌啼城,百里袖驾着马车停在街头拐角处。 浑然没有在意周遭视线,百里袖目视一道身影从拐角里走出,上得车厢里。 陈符荼闭目养神,在脑海里一遍遍思忖着阵法之道。 “如何?” “城内很正常,但有一件事,我看见乌啼城的人领着姜望去了城主府,貌似是往后院去的。” 陈符荼睁眼,看着车厢里坐在右侧的梅宗际,陷入沉思。 “除了妖患期间,姜望求助乌啼城布阵垅蝉,两者还有什么别的交集?” 梅宗际摇头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陈符荼敲了敲窗板,说道:“四处逛逛。” 驾车的百里袖应了一声。 ...... 阁楼门被缓缓打开。 姜望面带笑容,打招呼道:“好久不见。” 然而话音未落,迎接他的是李神鸢的拳头。 双方都吓了一跳。 好在李神鸢停得及时,姜望躲得及时。 “你这见面礼未免太糟糕了吧!” 李神鸢满含歉意道:“我认错人了。” 她以为是李浮生又回来了。 汝鄢青认出李神鸢,很热情的上前一把抱住。 李神鸢揉着她的脑袋,请姜望入阁。 她没有询问姜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姜望第一次来乌啼城求助布阵垅蝉的时候,李神鸢便感知到了姜望的气息,她只是没有露面,但所有事情都是清楚的。 “我属实没想到,你和萧时年都是乌啼城的人。” 李神鸢给汝鄢青拿着糕点,说道:“乌啼城的情况你也清楚,别说外境,就是在垅蝉境内,也很少有人主动提及自己是乌啼城来的。” 这只是表面上的解释,因为大多数乌啼城人的确是这样,却不包括她们一家,或者说,理由不一样。 姜望自然猜不到这里面的玄机,点点头说道:“多谢你上次出手相助,让我能斩杀鴸睚,但如果你在乌啼城的话,距离满棠山这么远,是怎么做到的?” 李神鸢没有隐瞒,说道:“你我之间的羁绊越来越深,我只能给出这种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得等到老师来,才可能有答案。” 姜望问道:“你的老师是?” 李神鸢摇头说道:“她不让说。” 姜望没有再问,他看着李神鸢明显有些苍白的脸,说道:“是因为你上次帮我,问题更严重了?所以副城主约我此时前来,是为了救你。” 李神鸢抿了抿唇,说道:“不用担心,不会要你的命,虽然我娘亲的确有这个意思。” 姜望猛地后撤一步,“帮你恢复,我责无旁贷,前面的事不说,这次毕竟是因为帮我,但也没必要做杀鸡取卵的事吧!” 李神鸢轻笑着说道:“都说了只是有这个意思,并非真的要这么做。” 姜望说道:“那也让人怪害怕的,谁知道你们啥时候就突然要我的命,我可得防着点。” 李神鸢看了一眼吃糕点吃得满脸都是渣的汝鄢青。 姜望也跟着看了一眼。 然后意识到什么。 “这么急?” “来都来了。” “不等着副城主?” “先尝点甜头。” “我看你目前也没啥问题,要么再等等?” “砰!” 汝鄢青捧着糕点,满脸无辜地站在门外。 她伸手拍门,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被赶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小巷里的风景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七十二章小巷里的风景姜望一副被掏空的模样,瘫坐在椅子上。 “这可真是羊入虎口啊。” 他揉了揉脖颈,看着面色变得红润的李神鸢,“总该有个法子一劳永逸,就算真的迫不得已要我的命,也未必能治好,所以这件事告诉副城主,别再想了,咱们本就同病相怜,更该一块找到正确的治病方法。” “你说的很有道理。” “是吧。” 姜望话落,猛地一怔。 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阁楼门随即被打开,汝鄢青跟在副城主身后,探头探脑。 “陈符荼走了?” 姜望艰难起身,朝着副城主见礼,问道。 副城主说道:“在城里瞎逛呢,表面上只跟着个侍卫,其实与我会面的同时,便已然安排人调查乌啼城,他已知晓你的存在,想必是刻意等着呢。” 姜望想到巴守临死前说是太子麾下,虽然他没有全然相信,但的确不是很愿意见这位太子殿下。 副城主在上首落座,她好像比较喜欢小孩子,于是汝鄢青没能逃出魔掌,被其捧着脸蛋一顿搓,看着徒弟呜咽着求救,姜望摆出爱莫能助的姿态。 李神鸢在副城主面前老实很多,仿佛大家闺秀,坐在一旁也不说话。 姜望挠挠头,说道:“实不相瞒,我身子不好,很虚,偶尔一次帮帮李神鸢不碍事,否则很容易没命,这件事咱得从长计议,一旦用杀鸡取卵的方式,我命没了,李神鸢又没好,那就真的好不了了。” 副城主没有故意说什么,若非李神鸢的病,她其实不会愿意让姜望接近,或者说,如果被那家伙知道自己宝贝女儿跟一个男人离得很近,他怕是气得能把这个天地给掀翻。 若她顺着话题调笑姜望,只是想想就会很别扭。 哪怕故意说要姜望命这种事,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与其指着姜望,她更迫切想找到家里那位,只要有他在,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那么姜望的作用,无非是能让李神鸢安然无恙等到那一日的出现。 “我在寻找神鸢的老师,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能缓解神鸢的病,正是她老师给予的办法,以前始终没找到,自然也就无法推进后续的问题,究竟能否直接治好,你是否也能无恙,只有等她来解答。” 副城主看着姜望,说道:“如果你没别的事,可以暂时留在乌啼城,我会在城里帮你找个住处。” 姜望有些犹豫,问道:“那要待多久?李神鸢的老师很难找么?” 副城主说道:“以往都是她自己出现,从来没有找过,这是第一次,仅是目前来看,的确不好找。” 姜望想想自己现在确实没有要紧的事,明确陈景淮是怎么回事,他也就没必要再多想,而且经历垅蝉妖患,他是该心安理得偷会儿懒。 整个垅蝉正处于最太平的时候,想找妖怪得养分也没机会,念及此,姜望点头说道:“那我就暂留一段时间,一月为限吧,届时依旧没找到人,我便走了。” “可以。”副城主看着李神鸢此刻精神饱满的模样,再见姜望无比虚弱的衰样,便已心知肚明,拍拍手,阁楼外便有人影出现,领着姜望和汝鄢青离开城主府。 李神鸢犹豫着说道:“不让他留下来吃个饭?” 副城主看了她一眼。 李神鸢闭嘴。 “浮生手里的小棋盘没有问题,中途为何故障尚且不明,要么你爹的某样东西在满棠山,要么就如我先前所料,是跟垅蝉这场妖患有关,因为一切都从蚩睨降临满棠山开始,所以我会抽时间去一趟,你老实待着,哪也别去。” 李神鸢哦了一声。 副城主又说道:“你姑姑有话传来,她的剑不日会至大隋,所以除了满棠山,我也要再去趟奈何海,这是目前最佳的机会,希望能顺利把你爹在奈何海里的东西拿回来。” 李神鸢不解道:“奈何海隔着隋覃,就上次磐门一事闹出那么大动静,娘亲也没能找到悄无声息潜入的机会,而且姑姑为何出剑大隋?是西覃的意思?” 副城主说道:“我并非没有找到机会,只是潜入容易,拿到东西并能再次悄无声息回来很难,西覃的确要有些动作,针对的是年轻一辈,这跟百年契无关,隋覃年轻一辈互相挑战是常有的事。” “依照你姑姑的性格,自是不会掺和这样的事,但既然要经过奈何海,她觉得是一个机会,她会趁机帮我遮掩所有视线,能不能成,关键还是在我。” 李神鸢担心道:“可据闻奈何妖王十分强大,娘亲孤身前往必然不成,柳翩那家伙又不在,三叔受着伤,就算能及时恢复,力量也依旧不够,正像您说的,闯入奈何海容易,可要不惊动里面的妖怪,或者说一息间解决所有拦路的妖怪,不闹出大动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副城主笑着说道:“所以我需要唐棠的帮助,这便是我前往满棠山的第二层目的。” 李神鸢闻言稍微松了口气,踌躇道:“要么我用言出法随帮您?如果带着姜望的话,有前面鴸睚那件事,说不定能扩大距离,万一我能做到直接让您出现在奈何海腹地,又能及时让您出来,岂不是能避免很多麻烦?” 副城主反倒愣了一下。 毕竟是自己女儿,在父母眼里,孩子不管多大,都是小孩子,她真的没有意识到,原来女儿也能帮忙,尤其是比较危险的事情,她计划里更是从来没有想过李神鸢。 她神情变得柔和些许,轻声说道:“因为姜望的血,你们之间产生些羁绊,是否能作用于第三人尚且两说,就算可行,奈何海那么大,你的消耗必然超乎想象,有心便好,长辈尚在,哪里用得着让你犯险。”
李神鸢欲言又止。 副城主抱住她,说道:“本来也只是恰好有机会,反正那东西在奈何海丢不了,这次不成,还有下次,等你言出法随再上一层楼,说不得直接在乌啼城里,便能将东西取回来。” ...... 乌啼城有一处杏花小巷,说是小巷,其实面积颇大,也很热闹。 相比别的街道因为陈符荼的到来,变得安静了些,杏花小巷则因不在主道,也距离城主府较远,仍是往日气派。 修士和武夫们,有的步行闲逛,有的骑着驴,看似与寻常百姓日常相似,又有很大不同。 巷道两旁,一排排古朴的店铺大门开着,掌柜小厮们热情招呼着过往行人,展示着他们的商品,乌啼城的门铺是与外界最不一样的,里面的商品多是与修行有关,囊括着各类资源。 姜望四顾看去,左边有一位武夫四境的铁匠,正在熟练地打造一把剑,右边是一位洞冥境画师正在为一个同境修士的顾客画着脸谱,笔触细腻。 再往前小巷岔路口的位置,有一座石桥横跨在潺潺流水上,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古朴的建筑。 桥头站着几名修士,桥下有一些妇人在洗刷衣物,回荡着欢声笑语。 就见修士们行炁控水,一会儿形似虎,一会儿形似象,同时交流着各自心得。 不远处,有一辆货车行来,装着沉重的货物,拐弯时险些侧翻,没等驾车之人有所动作,洗衣的妇人上前一手托住货车,轻而易举便将其扶正。 巷角的茶馆里,几个侠客打扮的武夫正品茶聊天,谈论着最近垅蝉的江湖风云。 姜望牵着汝鄢青的手,跟在乌啼城修士身后,目睹着沿途所有风景,愈加觉得乌啼城真是个妙地。 “这里便是您的住处了,斜对面那家酒肆是城主府旧仆开的,有什么事大可以招呼他一声,能解决的自会解决,解决不了也会帮忙通知我们,您且歇着,在下告辞了。” 姜望看着面前的院落,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历经风雨的木门,其上雕刻着复杂的图案,不知有何深意,门上挂着一把古老的铜锁,锈迹斑斑,看模样似是没了用处。 只从外面看,颇有些糟糕,但等姜望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入目便是院中的一座小巧池塘,水面铺满绿色的荷叶,几朵莲花在水中轻轻摇曳,池塘四周是精心修剪的花草,各种花卉在院里争奇斗艳,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姜望微微一怔,汝鄢青情不自禁欢呼道:“好漂亮啊!” 的确是出乎意料。 很明显,这院子只是看着破旧,其内别有洞天,而且是经常有人打理的,除了池塘,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亭台,它矗立在院中的一角,俯瞰着整个院落。 且地面都由青石板铺满,同样彰显着岁月痕迹,整体给人一种宁静而古朴的感觉。 也不知这院子原来的主人是谁。 想来并非普通人。 姜望带着汝鄢青在院落里逛了逛,每个屋子都看了一遍,可谓一尘不染,没有需要打扫的地方。 日头渐渐偏西,夜幕很快降临,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星星点点,照亮了整个杏花小巷,寂静的夜晚,只有偶尔的更鼓声打破宁静,昭示着乌啼城的安宁。 在外面用了晚膳,汝鄢青已经睡下,姜望则独自待在亭台处,躺在藤椅上,注视着院门。 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响起,于门前止息 仅是片刻,虚掩着的院门就被推开。 “不请自入,非是客人所为。” 背着剑的百里袖视线瞥向姜望,院中没有点着灯火,唯有月光照明,让亭台下姜望的面容有些模糊。 陈符荼随即跨门而入,病入膏肓般猛咳几声,面色一时煞白,姜望很担心他突然死在这里。 虽然没见过陈符荼,但能登门的除了太子殿下,也没有旁人了。 只是这位太子的姿态,让姜望很是意外。 怎么看着比我还虚? “姜先生。”陈符荼很有礼貌的见礼,仿佛习惯般说道:“我这侍卫性子不好,若有失礼处,万望海涵。” 话一出口,别人或许一笑置之,但姜望却直怼道:“既然性子不好,那又何必带出来,万一到处得罪人,未必所有人都会碍于太子颜面忍下去,直接给他杀了,那就不好了。” 陈符荼面不改色,顺势笑道:“姜先生所言甚是,下次就不带他了。” 百里袖脸色难看,他当然清楚,殿下只是说说,下次出门不会真的不带他,可姜望的态度明显没怎么瞧得上殿下,表面上是说他,其实怼的是殿下。 感知到百里袖身上陡然生起的杀意,姜望微微挑眉。 现在的他已非昨日的他,面对神都已无半点顾虑,不愿见陈符荼只是纯粹不愿意。 他虽没有刻意想刁难陈符荼,甚至打杀对方来看陈景淮会怎么样的念头,但也秉持着父债子偿的想法,不会对皇子公主们有什么好语气。 如果对方找茬,他自当最大份的回礼。 常态下便是澡雪境修为的姜望,直接毫无保留镇压百里袖。 这很突然。 陈符荼和百里袖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院外有一道气息出现,瞬间抵消了姜望的力量。 看着气息出现又消失的方位,姜望若有所思。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们老祖也挡不住 百里袖蓦然回神,惊怒拔剑道:“你找死!” 陈符荼伸手拦住他,皱眉看着亭台下藤椅上的姜望,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姜望耸肩说道:“前面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么,不敲门就闯进来,又对我展露杀意,我教训他一下很合理吧?” 陈符荼点头道:“是合理。” 百里袖只是涨着脸,没有说话。 他脾性的确不怎么好,但在陈符荼眼里是可靠的,好比此时此刻,百里袖很清楚自己不该搭话,就硬是憋着。 其实陈符荼也只是想见一见姜望,除了弱冠澡雪这回事,也有浔阳候姜祁的关系在,至于见了之后要怎么样,他真的没有认真想过。 拉拢姜望自然是不可能的。 尤其梅宗际查到,四弟陈重锦奉命解决垅蝉月满西楼诸葛富贵一事里,有姜望的参与,至于为何父皇会突然在意小小诸葛富贵,陈符荼很容易能想到,奉命行事的陈重锦,大概率也是请命的人。 由此可见,一副纨绔做派的陈重锦,背地里搞了很多事。 他没有揭穿陈重锦伪装的想法,这样有利有弊,而他觉得利大于弊。 不管陈重锦知不知道姜祁的事,接触姜望都是弊大于利的事,除非父皇没想把姜望怎么样,但就姜望目前的态度,表面像是针对百里袖的无礼,实则是包含着对大隋皇室的敌意,那么其中问题也就显而易见。 又有国师提及正神的事,虽然没有多言,但陈符荼能看得出来,国师对此有些想法,姜望是有秘密的人,他没必要过早掺和进来。 所以见也见了,聊也聊了,陈符荼直接揖手道:“百里袖扰了姜先生兴致,实为罪过,为让姜先生眼不见心不烦,我等便告辞了。” 说着话,他没有半点犹豫,一边咳嗽着,一边跨出门去。 姜望都懵了。 你深夜造访,打个招呼,差点起了冲突,又平静的走了? 所以你到底来干嘛的? 想着不愧是一顿酒请退判官的陈符荼啊,真是让人摸不透。 姜望当然知道这里面有问题,但想不出也就懒得想,睡觉。 回到马车里的陈符荼,等着百里袖驾车离开杏花小巷,途中,梅宗际无声无息入得车厢。 “有点怪。” “哪里怪?” 梅宗际皱眉说道:“如果姜望已入澡雪巅峰,哪怕收着力,也不该只有这点能耐,我很轻易便挡住了他袭向百里袖的攻击,只有澡雪境,而且还是偏弱的。” 驾车的百里袖愤愤然搭话道:“若非梅先生出手,他也伤不了我,只要反击,我定能一剑绝杀。” 陈符荼说道:“国师所言做不得假,只能说姜望比我想得更厉害些,对其力量的掌控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用多少就是多少。” 梅宗际点点头,也只能这么解释。 “夜深了,要出乌啼城?” 陈符荼看了眼窗外,说道:“到别的城镇歇脚,然后去青玄署,除了抚恤妖患过程里陨落的修士,也能从崔平碌口中再了解一些乌啼城,毕竟我没见到那位真正的城主。” 寂静夜里,马车驶出乌啼城,昼夜轮转,又是新天。 ...... 不仅是杏花小巷,整个乌啼城都重新恢复往昔。 这里的修士及武夫更像是超脱世外,他们的日常便是生活,顺便交流修行,但乌啼城并非真的超然,副城主所言自食其力,是因为乌啼城修士所需资源除了城主府给予,大部分都是自己寻得,那么理所当然就要出城。 至于他们从哪里得资源,姜望就不得而知了。 乌啼城景色宜人,氛围舒适,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最适合偷闲。 但搬着藤椅在杏花小巷里躺着的姜望也从旁人口中听闻,井三三跟着薛先生上长命宗,随行的也有崔平碌,目的是调查垅蝉第三宗门掌教陨落一事,据悉是长命宗掌教借着妖患,将其害死。 真要说两者有什么旧怨,倒也不至于,第三宗门没有老祖,修为最高的便是澡雪境,不管是乌啼城还是满棠山,亦或是长命宗,他们都得罪不起,所以长命宗掌教到底为何害死别人,一时没人猜得出来。 出于好奇,姜望问清长命宗所在的位置,神游观之。 长命宗就在月上郡外的一片山野里。 既然是为第三宗门申冤,其门下修士自然也要到场,所以长命宗上俨然一副兵临城下的模样。 若是以往,他们碰见长命宗修士,要么低头绕行,要么也是客客气气,就算被欺辱,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换句话说,他们的确没怎么得罪过长命宗,但长命宗‘得罪’他们就多了。 第三宗门掌教曾在中郡平原城头言语间流露些讥讽,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就算是这样,话语说得也较隐晦,没有开门见山的嘲讽,怎么都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因此,有薛先生撑腰,青玄署崔行令在场,第三宗门修士对长命宗的恨意达到了最顶峰。 刚刚才重新闭关的长命宗老祖,又被请了出来。 姜望神游至此时,情况已经发展到关键时刻。 双方修士都有受伤的,显然前面有过一次冲突。 长命宗掌教的脸色极其难看。 旁边是甄诤鲸瘫坐在地上,面色煞白,浑身瑟瑟发抖,他是唯一的知情人,哪怕掌教再是用眼神警告,面对崔平碌和薛先生这两位大人物,以及井三三动不动就拔刀的行为,他哪里能抗得住。
“垅蝉面临妖患,是漠章战役后迄今为止,最大的规模,在此危难时刻,残害同伴,无论如何都不可饶恕。” 若换作平时,两个宗门之间的恩怨,真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青玄署便只有劝阻而没有制止的绝对权力,可毕竟是在妖患期间,就算长命宗掌教是澡雪境修士,也得一命还一命,否则既无法给第三宗门交代,也无法给整个垅蝉修士交代。 崔平碌看向长命宗老祖,问道:“我因由降罪,您意下如何?” 长命宗老祖心里是有气的,因为这件事掌教并未告诉他,不然就会有很多办法避免,现在甄诤鲸全都招了,再把他请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既是想要保下掌教,也恨不得杀了他。 简直是不肖子孙。 没有一点脑子。 想害别人什么时候不行,非得选在最不应该的时候。 哪怕只有你自己也就算了,偏偏还让个弟子知晓,一个小年轻想瞒住薛先生,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气归气,长命宗老祖还是想豁出老脸,看看能不能留些余地。 “错的确在他,我会极力严惩,若是一命换一命,岂非是莫大损失?让他日后降妖除魔将功补过也是好的,老朽没别的意思,怎么也是一位澡雪巅峰的修士,不管对方想要什么补偿,我能拿得出来,便不会吝啬。” 此言一出,第三宗门修士义愤填膺,哄嚷起来。 崔平碌面色一沉。 薛先生则看向井三三。 他自然清楚有长命宗老祖在,想降罪斩杀长命宗掌教没那么容易,除了韩偃那个小怪物,崔平碌虽有着澡雪境里至高的修为,可毕竟只是澡雪境。 哪怕宗师巅峰武夫拥有杀死寻常澡雪巅峰修士的力量,但长命宗老祖想缠住他可太简单了,所以他需要井三三的帮助,如果长命宗老祖愿意大义灭掌教,当然万事皆无,现在明显只能动用武力了。 多少人拼着身死对抗妖怪,对抗九婴,长命宗掌教的行为,是不能被原谅的,真要按长命宗老祖的说法,恐怕所谓的严惩也就是洒洒水。 能因为一句话就害死一宗掌教,一位澡雪境修士,谁能确保以后不会再次发生? 井三三依照薛先生的示意上前一步。 他的伤势还没有痊愈,也能看得出来,长命宗老祖在妖患事件里没有受什么伤,仅是损耗了大量黄庭炁,现在早已恢复,但井三三丝毫不怵。 长命宗老祖皱眉说道:“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是非得让我一宗掌教赔命?寻常澡雪境的确算不上大人物,可在降妖除魔事件里,澡雪境的力量尤为重要,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强。” 崔平碌和薛先生还没说话,井三三便已嘲讽道:“说什么屁话,打九婴的时候不见踪影,打完了才冒出来,不说因此战陨落的修士,我们哪一个不是身受重伤。” “要说你很厉害,妖怪伤不了你,可也没见有像九婴那样的妖王对付你,你没来帮忙的原因已经不言而喻,而这位掌教大人又做了什么,妖怪我看是没杀几个,杀自己人倒是热切。” 不顾长命宗老祖黑下来的脸色,井三三冷笑道:“这样的家伙,还能指望他以后为降妖除魔贡献一份力量?怕是会帮着妖怪对付自己人,现在不杀,留着造孽啊?” “你休要信口雌黄!”长命宗掌教气恼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否认,但生平只做这一件错事,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何以此般诬陷,我们愿意赔偿,你还要怎样!” “好家伙。”井三三给他竖个大拇指,“像你这样的蠢货,我好久没遇见了,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还是以为长命宗在外名声很好?别说你是不是真的只做了这一件错事,我可没瞧出来你有半点悔改的意思。” “再跟你说下去,很容易让我降智,今日你死定了,这话我说的,你们老祖也挡不住。” 井三三直接拔刀。 长命宗掌教吓得猛撤一步。 战九婴的时候他虽然没在场,但目睹的可大有人在,包括甄诤鲸,井三三有多厉害,他心知肚明,何况毕竟是澡雪修士,就算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平原战况的激烈。 长命宗老祖朝着崔平碌沉声说道:“崔行令就看着他当我的面杀我长命宗掌教?” 崔平碌身为青玄署行令是够格的,他平静说道:“无论怎么样都会当着你面的,区别只在于你会不会出手保他。” 意识到崔平碌坚决的态度,长命宗老祖犹豫了。 掌教没了,可以再选新的,只要他这位老祖在,长命宗早晚都能重回巅峰。 但井三三显然不止是想杀长命宗掌教,因为他一刀是直接朝着长命宗老祖去的。 这一下就激怒了老祖。 “你连我也想杀不成!” 井三三冷笑道:“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活了。” 崔平碌见此一幕,瞪向薛先生,“快阻止他!” 澡雪巅峰可不是澡雪能比的,哪怕长命宗老祖非得力保掌教,崔平碌也不会想把他一块杀了,井三三是薛先生带来的,能阻止井三三的也只有宗师巅峰的薛先生。 薛先生却只是笑了笑,说道:“毕竟是长命宗老祖,哪这么容易被杀,明知宗门掌教有错,还想着包庇,让他们打一架,给个警告也是好事。” 崔平碌想了想,是这个道理,随即给薛先生摆了张臭脸。 “井三三打九婴时伤得太重,别到时候被反杀就好。”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何以长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七十四章何以长命?井三三敢直接朝着长命宗老祖出刀,自然不是因为莽,说是什么老祖,其实在澡雪巅峰修士里没多么厉害,如果是在全盛时期,井三三有信心,一刀要了对方的命。 所以有伤在身的井三三没有丝毫试探意思,出刀大开大合,刚猛霸道。 青玄署行令和武神祠尊者在场,这场澡雪境巅峰修士的搏杀,自然就没有半点问题。 长命宗老祖本就是极擅苟道的人,始终藏着底牌,甚至连长命宗人都不知道老祖底牌是什么,初时被激怒的情绪很快便消散,哪怕大多时间都在闭关,年轻时的认知到了现在很多都没了用处,但终究活得久了些。 他想保掌教,是因为他是长命宗的老祖,在保不了的时候,他更在意的当然是自己的脸面。 薛先生和崔平碌随时可以趁机斩杀长命宗掌教。 但他们没有这么做。 便已是给了他一些面子。 有井三三在,长命宗掌教怎么都得死。 纵是有伤在身的井三三,长命宗老祖没有拼尽全力的情况下,应付的仍是艰难,井三三的战斗经验明显很足,老祖也只是活得时间久一些,如果不算这次妖患期间,他已经数十年没有跟人打过架了。 活得越久自然也就越惜命,要跟井三三打生打死,他觉得十分没必要。 底牌不出,打赢现在的井三三不是问题,可他也会付出些代价,最终依旧阻止不了长命宗掌教被杀,反而极力保全对 方的行为,传扬出去,长命宗的名声只会损失更大,再难重复巅峰。 抱着这种想法,长命宗老祖在战斗中没有占据任何优势,井三三也意识到问题,收刀后撤,“打个架还要畏手畏脚,真没意思,果然是越活越回去了。” 长命宗老祖没有辩驳,井三三只是逞口舌之快,明眼人都清楚他为什么这样,所以长命宗掌教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哪怕老祖前面有要保他的态度,可没有坚持,不管是因为什么,长命宗掌教颇有怨念。 您常年闭关,不管不问,我为长命宗呕心沥血,难道还不值得让您极力保全我么? 随随便便就放弃了? 长命宗在外为何名声不佳,掌教是直接忽视,他只念着自己的付出,认为相比别的宗门掌教,自己做得不说最好,也是出类拔萃。 浑然不知由他经手的长命宗没有往前迈出一步,反而退了好几步,想进步是很难,但保持原样是相对容易的,随便哪个人当掌教都不会比他做得更差。 但不管怎么说,长命宗依旧是垅蝉第二大宗门,喜欢闭关苟着的老祖懒得管这些事情,所以才想着如果可以,当然是保全掌教最好,可在保全不了,甚至会让长命宗名声更差的情况下,弃车保帅,当然是明智的选择。 老祖自认也不是什么好人,可他没有掌教这么蠢。 井三三没有得寸进尺,因为他很清楚,别说长命宗老祖 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作为澡雪境巅峰修士,难免会有些特权,所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直接把他杀死,何况井三三自认目前的状态确实做不到。 他走向薛先生,说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就先告辞了。” 薛先生摇头笑道:“你当然帮了很大的忙,如果没有你的力量,长命老祖不见得这么快愿意服软。” 井三三说道:“这人实在没什么值得夸耀的,身为澡雪巅峰修士,简直烂到不行。” 薛先生说道:“他一直以来都是惜命的人,年纪越大,自然也就越明显,真要说起来,难保他日后不会为了保命做下错误的选择,可换言之,毕竟是澡雪巅峰修士,没办法像长命宗掌教那样,因为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现在就直接杀了他。” 归根结底,还是实力的问题。 长命宗老祖在澡雪巅峰修士里再弱,那也是澡雪巅峰,再怎么惜命,就像垅蝉这次妖患,哪怕没有做出什么壮举,但事实上,也缺不了他,他如果没有连杀好几位妖王,那么这些妖王就会杀死更多修士。 而且在没有危险的时候,长命宗老祖率众反击,表现就会更亮眼,反击途中,他一人便斩妖上千,都是不争的事实。 崔平碌已经朝着长命宗掌教走了过去。 老祖没有反应,甚至将手缩进衣袖里,转身说道:“明日殿前选新掌教。” 此言一出,便是代表老祖彻底不管 了。 长命宗修士面面相觑,也只能放下兵刃,退至一旁。 可掌教麾下总有一些死忠,就像近墨者黑,明知眼前的局面,他们依旧没有退让,站在了掌教身后。 老祖回眸看了一眼,摇头喃喃道:“是我真的闭关太久了?长命宗里怎么这么多蠢货,长命长命,如此一来,何以长命?” 他为了长命二字,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是有底线的,除非有人能撕毁他的底线,让他无路可走,否则像长命宗掌教这样的行事,他是万不可能做的。 新掌教该怎么选,他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 可以笨,但不能蠢。 渐渐远离纷争,老祖抬眸看了一眼。 他早就注意到,有人在窥视。 能明确感知出是在澡雪境,而且气息很熟悉,好像是当初路过的一男一女中的男子,就是那位苦檀的弱冠澡雪,眼下感知到的气息他没有在意,因为姜望澡雪巅峰的修为,他已是刻骨铭心。 毫无疑问,姜望不会帮着长命宗。 他会服软的一部分原因,其实也在于姜望。 因为有姜望的存在,任何翻盘的可能都没有了,这就属于让他没了退路,除了服软还能怎么办?
事已至此,他是极力保全掌教,还是放弃掌教,长命宗都已受到影响,无非是大或更大的区别。 ...... 姜望自是不清楚只是神游长命宗而已,会让澡雪巅峰的长命宗老祖万分忌惮,他现在正很认真看着,没了最大 靠山的长命宗掌教,打算破罐子破摔,竟欲对崔平碌出手。 “谋害青玄署行令,罪加一等!” 崔平碌当然不会惯着长命宗掌教,他右手抬起,天地间一缕一缕的炁,蜂拥而来,其掌间散发耀眼的光芒,他面无表情看着袭来的长命宗掌教,翻掌砸落。 尚未把长命宗掌教怎么着,他身后的死忠便已被波及,纷纷惨嚎着跪倒,七窍流血。 本是面色发狠的长命宗掌教,接触到崔平碌攻势的瞬间,就变了神色,没有震惊过渡,直接便是恐惧,眼看崔平碌一掌就要落下,长命宗掌教身子陡然一矮,竟是主动跪了下去。 这不禁让崔平碌愣了一下。 掌间凝聚的涡旋,浮停在长命宗掌教脑袋上方。 大风起兮,吹拂着长命宗山门。 长命宗修士皆在看着自家掌教。 他身躯抑制不住的在颤抖,因为被老祖放弃的绝望,也包括着对崔平碌、薛先生和井三三,甚至垅蝉第三宗门修士的愤怒以及怨恨,他脑袋发热,不管不顾向着崔平碌出手,但这股劲儿来得快,去得也快。 身为掌教,他为长命宗的确做了很多,年轻时候心性便不佳,但师长当年觉得他尚可雕琢,百日筑基花了很长时间,师长仍赞他大器晚成,那时候的长命宗掌教的确信心十足,破境澡雪也没有遇到太大阻碍。 要破心魔劫,其实方法并非单一,只要足够坚定,心魔便不可入,哪怕他坚定 的目标有些歪,可的确要比寻常人更快破开心魔劫,那也是他能当上长命宗掌教的一个重要原因。 掌教不意味着最强,可有希望成为最强的,当然会更被师长们看重。 尤其因为老祖的缘故,长命宗的理念就在长命两个字上,至少在他当上掌教之前,没人觉得他不配,但在师长们一一仙逝,老祖闭关不出后,他的行事作风不能说高调,可也绝对与低调无关。 他教的弟子个个都是张扬跋扈。 他立志要让长命宗成为垅蝉最强的宗门。 那么门下弟子当然也得是最骄傲的。 在此理念之下,长命宗以甄诤鲸为首的弟子,多是把骄傲演变成了傲慢,不服乌啼城,欺压第三宗门,瞧不起府衙修士,又哪里能得什么好名声。 澡雪境心魔劫能挡住大部分心志不坚者,难免也会存在极小部分投机取巧者,多是由师长帮助渡劫,再是像长命宗掌教这样,心志坚定,却是往邪门歪道上坚定,归根结底是够坚定。 而现实并非心魔劫,他可以用坚定的信念让心魔烟消云散,却不能让崔平碌不杀他。 他想活,所以跪下。 这也是一种坚定信念。 只是以极其糟糕的形式来呈现。 他现在没了半点一宗掌教的风范,哀嚎着跪地求饶,“求崔行令饶我一命,之后任您调遣,绝无二话,我愿加入青玄署,成为一名镇妖使,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将功赎罪,我真的不想死 ,我还有很大用处,我是澡雪境修士,我能做很多的!” 长命宗山门寂静无声。 除了掌教的苦苦哀求声,便是呼呼风声作响。 看着掌教此刻的模样,长命宗修士面露悲苦,有深谙掌教教诲的弟子则是难以置信,甄诤鲸没敢抬头看,他身子颤抖的比掌教更剧烈,心中涌现的是恐惧。 井三三微微皱着眉头。 长命宗掌教眼神里只有恐惧,没有半点悔改,他是因为怕死,所以求饶,并非认为自己错了。 依旧是那句话,修士以及宗门之间怎么斗,谁也管不着,可长命宗掌教是在整个垅蝉陷入危难的时候,谋害竭尽力量抵御妖怪保护城镇百姓的澡雪修士。 若非妖怪目的是真性,长命宗掌教此举,无疑会让千万百姓没了性命。 此乃隋律里极大的罪名。 崔平碌低头看着他,说道:“真的知错?” 长命宗掌教没有迟疑,连连说道:“知错知错,大错特错,希望行令能给予我改错的机会!” 崔平碌看着他,很久很久,说道:“我不信。” 长命宗掌教面容一滞。 他怒声吼道:“你为何不信!我已知错,为何非要杀我!” 崔平碌说道:“那你让我搜魂查查,看看是否真的知错?” 长命宗掌教目露呆滞。 崔平碌遗憾道:“看来你不敢。” “那就没办法了,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 崔平碌掌间凝聚的涡旋再次拍落。 长命宗掌教暴起反击。 他此刻距 离崔平碌很近,一股脑将得黄庭炁催发出来,面部狰狞,想着既然不愿放过我,那就一块去死! 但崔平碌早有防备,更快速度拍碎了长命宗掌教的脑袋。 甄诤鲸恰逢此时抬眸看了一眼。 然后便是他一生的噩梦。 崔平碌没有理会在场的长命宗修士,虽然有不少同样存在问题的,可真要屠长命宗山门一半,那位老祖就很难坐得住了,到时候就会是青玄署和长命宗的生死厮杀。 他遥望着长命宗老祖所在的方位,说道:“希望前辈好好选出新任掌教,不指望长命宗做多少事,但也别找事,否则长命宗就真的长命于此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天渐凉,乌啼客至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七十五章天渐凉,乌啼客至长命宗老祖面无表情盘膝坐在竹林里,这是宗门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不仅在于外,也在于内,崔平碌的警告是事实。 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长命宗就成了一害,就算他能活,山门也必将被踏平。 他静静看着满山弟子颓靡的模样,看着崔平碌和薛先生等人离开长命宗。 然后抬眸看了一眼。 姜望的气息刚刚消失。 他沉默良久,起身走出竹林。 因为常年闭关,诸多弟子甚至有人都不清楚他的存在,现在则是没人不清楚,可他身为老祖的脸面无疑丢了许多,眼下情况一出,长命宗修士在外也彻底没了脸,就算有些人是无辜的。 但弟子和宗门间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事传扬出去,垅蝉修士难免对他们指指点点,由掌教养出的傲气再也无法体现,长命宗老祖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让长命宗暂时闭山,亦或者提醒弟子们,忍住性子,别因为旁人的一些话,再惹出事端。 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长命宗老祖有理由把他们直接驱逐,否则只会是更大的隐患。 不问宗门多年,想到这些问题,他也不免头疼。 但现在的长命宗只能更低调。 ...... 天渐凉,乌啼城里仍是穿着单薄衣裳,毕竟都是修士武夫,姜望也不像以前那般怕冷,但尚未筑基圆满的汝鄢青本质上与普通人区别不大,便多穿了几件衣裳,走起路来,晃晃 悠悠。 姜望就躺在院门前,看着斜对面的酒肆。 有武夫正在表演一口气饮十坛酒。 汝鄢青在旁观赏,目露崇拜之意。 跟着父母行走江湖的她,江湖气自然重一些,这样的画面,很能吸引她的视线。 姜望的思绪从长命宗里收回,只能感慨,以往弱小时,总会觉得澡雪境修士高高在上,等自己也入此境,回首看去,尽是一些废柴。 归根结底,长命宗的宗旨在于长命,老祖是贯彻到底的,但现任掌教却颇具野心,不满长命宗只能屈居垅蝉第二,姜望很想说,那是因为没算上满棠山,否则你们第二都排不上。 人一旦不知足,要么成就一番伟业,要么死无葬身之地。 他没有多想长命宗的事,看着乌啼城一派和睦景象,便也没担心汝鄢青,直接闭上眼睛,放空思想。 副城主已离城前往满棠山,李神鸢紧跟着便走出了阁楼。 张瑶在守城头,看着李神鸢的乌啼城修士几番劝阻,李神鸢再三保证不会出城,只是四处逛逛,勉强堵住了他们的嘴,但因为不放心,仍是远远有人跟着。 李神鸢的目的地当然是杏花小巷。 姜望那张好看的脸,又是唯一躺在藤椅上的身影,李神鸢很容易就注意到。 她下意识放缓脚步。 微风在杏花小巷里吹拂,吹拂着几片红叶落在藤椅上的姜望身上,他躺着的姿态优雅,一袭黑衫裹着修长身躯,更显得腰细肩宽,周围 并没有很安静,但他好像不被任何外物所扰,闭着眼睛,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李神鸢是第一次这般认真看着姜望的脸,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唇角微扬,安安静静的,仿佛一位壁画上的仙人,让人只敢远观。 姜望静静躺着。 李神鸢静静看着。 而在不远处的乌啼城修士看着那副画面,心里下意识生出一种真美好的感慨。 姜望其实早就察觉到李神鸢的出现,但他没有反应,是汝鄢青突然蹦跳着扑过来,姜望提前睁眼,一把将其抱住,这才转头看向李神鸢,“乌啼城某方面很像人间仙境,虽然只待了一日,但我已是很喜欢。” 李神鸢笑着说道:“都是城主的功劳。” 姜望问道:“相比于乌啼城,那位城主似乎更神秘,我两次来也没见到他,是在闭关?” 李神鸢摇头说道:“那就无可奉告了。” 姜望咧嘴一笑,也浑然不好奇的没有再问。 便在这时,有乌啼城修士快步上前。 李神鸢皱眉,有人跟着她,她没有在意,怎么你还跑上前来打扰我? 但注意到修士的神情有些不对,李神鸢当即问道:“何事?” “城外有拜访者。” 李神鸢怔了一下,无所谓道:“以前也常有挑战的,不都被张瑶姑姑打发了。” 乌啼城修士摇头说道:“这次不太一样,是真的拜访,并非挑战。” 李神鸢挑眉道:“那就有意思了。” 姜望搭话道:“我不也是 拜访的嘛,这很奇怪?” 李神鸢没接话,而是再次朝着乌啼城修士问道:“目的是什么?” “求见柳翩。” 李神鸢顿时瞪大眼睛。 姜望眼睛瞪得更大。 谁? 柳翩?! 这个名字不说如雷贯耳,也是相当熟悉。 毕竟曾撒谎骗童伯说自己的修行是柳翩教的。 怎么柳翩居然是乌啼城的? 虽然谎言没有传扬出去,但在正主面前,姜望难免尴尬。 李神鸢不知姜望在想什么,终于明白修士为何特意跑来告诉她,柳翩来自乌啼城,其实知者甚少,能知者也仅是猜测,而能往这方面猜的,必然都有着深厚背景及修为,有人来乌啼城拜访柳翩,这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是一件小事。
何况柳翩出名的是什么? 是没有铸就黄庭的澡雪修士。 正常情况下,黄庭未铸,连百日筑基都过不了,柳翩的存在,等于是打破人间常识的一件事,多得是碍于资质无法踏上修行路的人,不管事实真相是什么,谁会不想得到柳翩的修行方式? 这不仅在于资质差的人,这样的人反而会敬重柳翩,因为他们没有本事抢夺柳翩的修行法,最好的办法就是拜师。 但无论如何,柳翩在乌啼城这件事,绝对不能传扬出去。 否则就会是无止境的麻烦。 因少数知者仅是猜测,乌啼城又是垅蝉第一宗门,素来神秘,他们断然不会贸然前来,但凡明确柳翩的身份,莫说某些修行强者, 神都大物肯定会第一个降临乌啼城。 刚刚摆脱布阵垅蝉的麻烦,若再来一次更大的麻烦,问题就严重了。 首要任务是堵住拜访者的嘴,前提是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如果是一位很强大的人物,娘亲又恰逢出城去了满棠山,李神鸢想来想去,解决问题的办法好像只有她的言出法随了。 所以她此刻看向姜望的眼神,欲择人而噬。 姜望打了个寒颤。 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事情要发生! ...... 乌啼城前停着两辆马车,自然也有两位车夫,两侧是各五人策马的随从,他们腰板挺直,面容刚毅,杀伐气息很重,腰间悬挂佩刀,马侧也都绑着一杆长枪。 其中一辆马车前站着一道身影。 他穿着灰色长衫,发色虽是乌黑,却有着花白的胡须。 “在下垅蝉平阳郡赵守,特来拜会柳翩先生。” 张瑶立于城头,没有二话,抬手道:“开城门。” 赵守闻言反而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入城了? 他自是没有给自己出难题的意思,赶忙招呼车夫,驾着马车入城。 张瑶一直在盯着。 除了赵守乘坐的第二辆马车,走在前面的第一辆马车里显然有人,而且地位更高。 策马的随从也更主要护着第一辆马车。 入城之后,有乌啼城修士引领,所以马车没有停,但赵守注意到城头上的姑娘并未下来,便好奇的从窗前询问乌啼城修士,后者言道:“张姑娘要 守城,接见诸位的另有其人。” 赵守想到应该便是城主或者副城主了,他反而有些受宠若惊,在没有表明来意的时候,怎么也是底下人先问询一番,刚说求见,便入了城,紧跟着就要面见两位城主,这个顺序肯定是不对的。 除了受宠若惊,他也有些警惕,毕竟他对乌啼城的了解并不深,抛开柳翩,最了解的便该是守城的张瑶,因为她经常立于城头,曾经面对很多挑战者,无一败绩,也当然最被外界人熟知。 乌啼城修士没有把他们领至城主府,而是到了杏花小巷。 李神鸢已被张瑶心声告知,最强的赵守仅是澡雪境而已,真要来者不善,她的言出法随轻而易举就能拿下,而且也无需太多损耗,何况有姜望在,所以张瑶很放心的把此事交给了李神鸢。 杏花小巷里的修士武夫们有刻意远离。 赵守时刻关注着,虽是第一次来乌啼城,但也清楚城主府不可能在这里,而且周遭氛围不太对劲,他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仍是第一时间用眼神示意旁边的随从,打好十二分精神。 乌啼城如果真想对他们怎么样,他们肯定很难有还击之力,但也一定会拼尽全力。 因为事发突然,赵守陷入紧张情绪里,而此刻认真思考后,他意识到,乌啼城会莫名其妙发难的理由,除了柳翩,应该没有别的了。 想着真是无妄之灾。 弄清楚怎么回事后,赵守便没有 那么紧张了,待会儿解释一番就是。 乌啼城修士把他们带到目的地,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赵守轻吐一口气,从车厢里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扇破旧的院门。 看着院门上复杂的图案,赵守微微蹙眉,恍惚间觉得有些熟悉。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门旁藤椅上的身影吸引。 他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看着姜望看了很久,不确定说道:“苦檀姜先生?” 姜望也在看着赵守一行人,闻听此言,感慨道:“我越来越出名了。” 赵守面露喜色,忙行礼道:“果然是姜先生,久仰大名。” 随后他又好奇问道:“姜先生为何在此?是代乌啼城接见我们?” 姜望摆手,指着院中说道:“见你们的是她。” 李神鸢提着剑,静立院中。 汝鄢青帮她提着裙摆。 派头十足。 赵守见此,又赶忙行礼,并且自我介绍一番,问道:“敢问姑娘是?” 李神鸢微微抬着下巴,说道:“乌啼城是我的地盘。” 赵守一惊,“乌啼城主竟此般年轻,还是位女子?” 怪不得说乌啼城主神秘。 这便算是开了眼了。 李神鸢没有否认,沉声喝道:“你们有何目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南椋郡主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七十六章南椋郡主平阳郡是垅蝉里底蕴相对深厚的郡府,因为曾是前诸国之一南椋的都城所在地,现在平阳郡里仍有现存的南椋皇室后裔,只是有些落魄。 当地皆知,平阳侯府郡主资质过人,是最有希望让侯府东山再起的人物,但也不知是天妒英才,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已经接触到澡雪境门槛的平阳郡主忽然跌境,黄庭更是出现不可逆的问题,一朝天才成废柴。 平阳侯府为解决郡主的问题,让得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侯爷因劳成疾,在一年前撒手人寰。 但想解决郡主问题的步伐并未停止。 姜望看着旁边的马车,问道:“这里面就是那位郡主?” 赵守点头说道:“我家郡主现在很是孱弱,甚至连说话声音都微不可闻,没有下车露面,还望见谅。” 姜望表示理解,怪不得赵守见他会面露一丝喜色,显然是清楚他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都是寄人篱下,不管是过得相对好一些,还是差一些,难免都会亲近一些。 赵守是目前南椋直接在战乱里存活的辈分最高也是修为最强的人,剩下包括郡主都是在大隋出生的,纯粹南椋血脉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侯爷撒手人寰,若非赵守在,侯府怕是要散。 跟着的十名随从,军伍气息比较重,显然是出自南椋部众,皆是四境里的武夫,相比江湖武夫,军伍出身的,尤其是南椋残余,自是个顶个的精锐,哪怕是后辈,只要严格训练,对上同境的江湖武夫,以一敌十都是常事。 武夫战力最高的当然是出自武神祠,而能与武神祠抗衡的武夫,便只有军中精锐。 相比祁国黑焰军残部,南椋部众貌似更高一筹,但那是跟之前的黑焰军相比,如果没有姜望仙人抚顶的帮助,黑焰军四境武夫只有寥寥几人,自然比不过。 要论巅峰时的战力,黑焰军是战无不胜的,威名享誉整个人间,可眼下的黑焰军残部多是姜祁培养的后辈,个体实力偏弱,但配合默契,极擅长以弱胜强,以少胜多,所以纯粹以境界来论,或许不如,真打起来就未必了。 又何况现在的黑焰军数量更多,莫说四境武夫,五境宗师也有,若非比之骁菓军人数够不上零头,俨然能与其一较长短。 只是想到骁菓军统领黄小巢,姜望摇头,黑焰军数量再多,怕也不是此人一手之敌。 在真正的大物面前,诸国皇室残余力量的确算不上大威胁,但隋国并非只有大物,诸国皇室后裔也并非只有一个。 哪怕是落魄到此般地步的南椋后裔,残存力量仍然是不可小觑的。 汝鄢青依旧提着李神鸢的裙摆,后者则面色肃穆,“从何知晓柳翩在此,一一道来,不可撒谎。” 她用了言出法随。 前面陈符荼有说会看着乌啼城,但因为是在前一日,乌啼城尚未被神都的视线窥伺,南椋皇室后裔的到来,总是藏着很大隐患。 赵守依言说道:“柳先生在垅蝉的名声不低,郡主的问题我们已是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柳先生,自然便不遗余力的打听,结果是毫无所获,虽然我们未曾放弃,但其实已是有些绝望,就像峰回路转,我们碰见了一个小姑娘。” “是真的没有办法,居然因为一个小姑娘随口而出的话,跑来乌啼城碰运气,站在城前时,我尚未抱有希望,可事实证明,柳先生真的在乌啼城,现在想想,真是十分感激那位小姑娘。” 李神鸢的言出法随,甚至能影响澡雪巅峰的大修士以及妖王,仅是澡雪境的赵守自是没有也不可能撒谎,想着会是什么小姑娘能知晓柳翩在乌啼城这件事?她渐渐心里有了答案。 “很可惜,你来错了地儿,他不在乌啼城。” 赵守想到柳翩的传闻,自然明白乌啼城的顾虑,否则也不会第一时间让他入城,一把年纪的赵守,当即便要跪下,口中说道:“我们不会到处宣扬,而且无论乌啼城有什么条件,我们都能答应,只希望柳先生能救救郡主!” “郡主面临的不仅是跌境以及黄庭的问题,长此以往,更将命不久矣,唯有重新踏上修行路,才能有一线生机,哪怕至此让郡主留在乌啼城,城主若不放心,也可让我等以命保密!” 看着跪在面前的赵守,李神鸢有些无措。 郡主所在的马车里此刻也有了些动静。 那位郡主的状况似乎真的很糟糕,她很着急,但连从车厢里出来的行为都做不到,有些微弱且嘶哑的声音传来,姜望很仔细听,才稍微听到一些,大致是不愿让赵守付出这般代价。
汝鄢青放下李神鸢裙摆,好奇的想上前瞧瞧。 守在马车旁的南椋部众下意识想拦截,但又强忍着没有动弹。 他们有求于人,而且只是一个小姑娘,想来不会惊扰郡主。 于是,汝鄢青便真的掀起了车帘。 车厢里是一位白衣女子,她的脸色更白,嘴唇也同样惨白,唯独一双眼眸尚算有神,其中透着倔强,而她的姿态有些狼狈,是趴在车厢里的,显然是拼尽力气想爬出来,那副模样让人看一眼,便生出无限怜爱。 李神鸢再次动容。 汝鄢青小脸皱了起来,她小心翼翼伸手触及白衣女子,冰冰凉凉,近距离看着那张脸,看着那道眼神,她喉间泛起涟漪,忍着情绪忽现而带出的哭音道:“你没事吧?” 南椋郡主怔怔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她没有见过之前那位小姑娘,但听闻赵守的描述,应是与这位小姑娘差不多大,只是汝鄢青脸蛋上有些小雀斑,肤色也有些黑,乍一看好像不太好看,看久了又很好看。 她很艰难地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没事。 姜望依旧躺在藤椅上,但身子略有前倾,南椋郡主的情况的确糟糕透了,她的黄庭已如荒漠,甚至出现了裂痕,以致五脏六腑都出了问题,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你说是不知为何忽然跌境,但好像是另有原因。” 赵守闻言,猛地抬头,他没有起身,仍是跪着,只是转到了姜望的方向,“姜先生此言何意?” 姜望没有让他跪着,虽然他目前常态下的修为要比赵守弱,但神魂强大,只是轻轻抬手,就让赵守不自主起身,说道:“她是被人害的,只是你们无一人察觉,害她的人可是不简单。” 赵守以及侯爷都曾有这种怀疑,奈何的确是找不到任何痕迹,便没有继续往这方面想,而且他们也想不出有谁会对郡主下此狠手。 垅蝉宗门算上满棠山也才四座,所以各郡城镇里若非特别棘手的事情,便都是府衙自行解决,作为南椋皇室后裔,哪怕再是落魄,拥有的力量也远胜于府衙,平阳郡里降妖除魔,南椋部众一直以来都出了很大的力。 此次妖患事件,是因为郡主的缘故,南椋部众才仅是在外围保护城镇,没有深度参与。 可以说,平阳侯府在平阳郡里是名声极佳的,至少表面上没什么仇人。 姜望理所当然会想到陈景淮,若一直落魄也就算了,慢慢的他们自己就会销声匿迹,甚至诸国皇室后裔的落魄,极大可能都是神都潜移默化的筹谋。 然而出了郡主这么一位天资聪颖者,假以时日,南椋部众必然变得更强大,首要解决郡主,是合乎逻辑的事。 就算陈景淮一心修行,但只需要吩咐下去,自有人来办这件事,对付诸国皇室后裔,陈景淮依旧是暗地里行事,不会明着大动干戈,赵守怎么也是位澡雪境修士,让他都看不出丝毫问题,是神都人所为的概率就更高。 姜望没有明说,不管是南椋部众因此反了陈景淮,亦或是与别的皇室后裔结盟,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都成不了。 陈景淮可以不承认,没有证据,过得好好的其余皇室后裔也不会为了南椋冒险,哪怕有过得不好的,也根本具备不了对抗陈景淮的力量。 甚至陈景淮会无比期待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南椋部众会直接被定为逆贼,他就有了绝对的理由将其连根拔起。 如果参与者再多一些,他更能借此发难,大查特查,没有参与的皇室后裔同样没理由指责这件事,他们只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只要大隋里前诸国皇室后裔没有全部联合,一支或者几支只会给予陈景淮逐一击破慢慢蚕食的机会。 赵守仍在想着谁会对平阳侯府这么大仇恨,李神鸢已然再次说道:“柳翩的确不在乌啼城,看郡主的样子恐怕撑不了多久,你们来得太迟了,而且柳翩也未必能救她。” 柳翩是乌啼城的,只是此刻没在乌啼城。 明白李神鸢的意思,赵守面露悲苦,柳翩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其实心里也清楚,哪怕柳翩能让毁了黄庭的郡主再次踏上修行路,也绝非短时间里能做到,他们只是已经彻底无可奈何。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为什么打我?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七十七章为什么打我?看着南椋郡主此刻的模样,李神鸢是想帮忙的,但事实上,外人对于柳翩的猜测终究是猜测,没人比李神鸢更清楚柳翩的修行是怎么回事,就算柳翩此刻就在乌啼城里,能救郡主的希望也是极小的。 汝鄢青很伤心。 南椋郡主趴在车厢里,紧紧抿着唇,惨白无血的脸色已经很难再用语言描绘,她其实早就萌生死志,但赵守等人不遗余力要救她,若是直言放弃,她更害怕赵守会是何等绝望。 赵守也知郡主心思,更清楚郡主艰难活着的痛苦,他心里的痛苦亦是不会弱上半分,如果此次乌啼城之行仍是无果,郡主撑不住,自己等人陪着郡主走一趟阴曹便是。 院前悲伤的氛围很浓郁。 汝鄢青跑向姜望,在她眼里,老师当然是无所不能的,“好看先生,能不能救救她?” 姜望沉默不语。 赵守眼前亮了一下,但又很快变得黯然。 他可不知姜望澡雪巅峰的修为,哪怕知道,也不会生出什么希望,郡主的问题很严重,根基损毁,命气接近于无,除了没有黄庭仍能入澡雪境的柳翩,他想不到有谁能救郡主,除非上苍怜见,仙人降临。 姜望表面沉默,内心里则在询问夜游神。 现在可不是无端说大话的时候。 若是有办法,他当然不吝啬救一救。 否则也没必要多言。 但汝鄢青很着急,拽住姜望的手,摇来摇去的撒娇。 赵守有些感激的看向汝鄢青, 说道:“小姑娘好意心领了,但也不必为难姜先生......” 他话音未落,姜望突然抓住汝鄢青的手,“别晃了,晃得我头晕。” 汝鄢青说道:“那快去救她啊。” 姜望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汝鄢青满心欢喜,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赵守则是瞪大了眼睛。 要说只是为了敷衍汝鄢青,哪怕不顾自己等人的想法,赵守也不会因此生气,可他见姜望真的从藤椅上起身,朝着郡主的马车行去,赵守便立即上前制止,郡主已然命不久矣,姜望若是再胡乱施为,他决计无法接受。 姜望很认真看着赵守,说道:“我不敢说直接让她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但起码能让她活着,若是不愿,那我便也不救了。” 赵守很犹豫。 如果真的有这般本事,刚才怎么不说? 他没那么相信姜望,更担心郡主会承受更大的痛苦。 “让他救吧。”南椋郡主虚弱的声音传来,若非离得近,她的声音就很难被人听见。 赵守回望郡主,欲言又止。 他哪里不明白郡主在想什么。 这让他心里像针扎一般刺痛。 见赵守沉默,姜望便直接上前,伸手抚向南椋郡主的脑袋。 再想制止的赵守犹豫了一下,最终保持沉默。 神国力量是有治愈伤势的作用,但南椋郡主的情况比较严重,哪怕纯粹只是保命,也很难做到,而有他物配合的话,保住南椋郡主的性命就没有半点问题 。 此物便是神性。 以凡人之躯承接神性,等于直接要了人的命,何况南椋郡主的状况无比糟糕,有神国力量防护,就能避免这个问题,只是过程里南椋郡主必然要承受很大的痛苦。 所以姜望提前说明,“待会儿你将体会有生以来最大的痛苦,只要撑得住,便能活。” 南椋郡主无所谓说道:“来吧。” 姜望皱眉说道:“认真点,我想救你,你便不可以想着死。” 南椋郡主怔然看向姜望。 那张脸是生平仅见的好看。 她默默想着看着这张脸死去,也算是这么久痛苦折磨里最大的宽慰了。 然后她脑袋就被姜望敲了一下。 喉间传出至今最大的声音。 明明是惊叫声,却显得柔弱至极。 南椋郡主有些委屈的看着姜望,声音再次微不可闻,“为什么打我?” 南椋部众十名随从没忍住上前对着姜望怒目而视。 李神鸢则是呆滞回想着南椋郡主情不自禁的惊呼声,那个声音很容易让人浑身酥麻,哪怕她是女子,也能深刻体会到其威力。 看着姜望的手放在南椋郡主头上,很是霸道,而南椋郡主微微抬眸看着姜望,满脸委屈,这幅画面...... “真好看。”汝鄢青傻笑一声。 李神鸢嘴角微扯。 你看啥都好看! 赵守抬手让南椋部众退下,他略有些怅然地看着那般场景。 如果郡主没有出事,有此良缘,当真是极好,而且双方家世相当,或者说,祁 国相比南椋强大太多,若按以前来比,那属实高攀了,现在虽是正好,郡主却没有福气。 他仍然没觉得姜望真能救郡主。
旁人各有心思,姜望是面不改色,冷冷看着南椋郡主,说道:“你就算想死,也别死在我手里,如此心肠实在歹毒。” 南椋郡主慌忙摇头,“我没有这般想。” 姜望说道:“那就配合好,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南椋郡主糯糯点头,不敢反驳。 姜望说道:“态度摆端正,否则极大的痛苦会让你丑态百出,我想那也是你不想看见的。” 南椋郡主满脸惊恐地连连摇头。 就算是死,她也不想死得很丑啊。 “准备好了?” 南椋郡主艰难点头。 姜望开始揉她的脑袋。 南椋郡主坚定的眼神渐渐呆滞。 李神鸢气恼道:“你干嘛呢!” 姜望不解道:“救人啊。” 李神鸢刚想说这哪里是救人,但一个字刚出口,就见姜望掌心有缕缕白气生出,然后南椋郡主面色微变,似是瞬间就承受了极大痛苦,面庞渐渐扭曲,接着便是声嘶力竭。 赵守及南椋部众大惊失色。 “姜先生!” 姜望平静道:“别慌,更别打扰到她,否则将功亏一篑。” 赵守压下心里的慌乱,他现在完全不知该怎么做,既是对姜望有些怨念,又怕姜望是真的能救郡主,但凡贸然打断,会让郡主直接死亡。 想到姜望之前的话,赵守紧张道:“若郡主撑不住该如何 ?” 姜望淡然一笑,说道:“不如何。” 赵守茫然道:“这是何意?” 姜望说道:“就是字面意思,她撑不撑得住,我不让她死,她就死不了。” 李神鸢恍然道:“你故意那么说,是要让她生起求生欲望!” 姜望想了想,讪笑道:“也不全是,她求不求生其实没那么重要,我能护她周全,只是旁人竭尽全力想救她,她却想着死,我有些生气罢了。” “......” 李神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赵守也沉默无言。 看着极其痛苦的郡主,他满脸心疼,只盼着姜望并非说大话。 其实此刻的痛苦,仅是神性的注入,南椋郡主极其糟糕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承担,就算有姜望用仙人抚顶的力量护着,也只是保障她的安全,无法解除她的痛苦。 待得神性入住黄庭,又会有新一轮的折磨,再然后就是否极泰来。 所以南椋郡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撑得住。 但让姜望意外的是,南椋郡主竟是在神性入住黄庭后才晕了过去。 “不愧是值得让陈景淮除之而后快的天才啊。” 姜望默默想着。 原是想只用一滴神性,现在看来,若要效果更好,再来一滴也未尝不可。 想到就做,然后南椋郡主又被极致的痛苦疼醒了。 赵守心急如焚。 汝鄢青吓得往李神鸢身后躲。 南椋郡主此刻的模样不能说丑,但确实很吓人。 姜望则又在感慨,真厉害啊,比刚才撑得更久了 。 要么再来一滴? 想想还是算了,别到时候真把南椋郡主给整没了。 姜望站着有些累,便把南椋郡主往车厢里推了推,他则坐在车辕上,背靠着木板,右手依然搭在南椋郡主头上,任她如何挣扎,那只手都没有移动分毫。 时间缓慢流逝。 姜望打了个哈欠。 南椋郡主已没了动静。 赵守原地打转,急得满头大汗。 “可以了,等她醒来就没事了。” 随着姜望开口,赵守第一时间奔向马车,但又不敢触碰郡主,只能确定郡主的确还活着,他看了眼姜望,不放心道:“真的没事了?” 姜望回到藤椅上躺着,说道:“她天资的确不错,大概半个时辰应该就能醒。” 赵守没再说什么,静静守在郡主旁边,一切都得等郡主醒来才能明确。 李神鸢看着姜望若有所思,这家伙的能耐好像比自己想得更高。 安静下来重新变得柔弱让人怜惜模样的南椋郡主,不再让汝鄢青觉得害怕,她掐腰自豪道:“好看先生出手,自当万事皆无,郡主姐姐肯定已经健健康康。” 赵守冲着她露出一抹笑意。 希望是如此啊。 姜望闭目养神。 只是两滴神性而已,虽说算不上什么,可持续施展仙人抚顶,护着南椋郡主,常态下的姜望难免也要喘两口气。 没有大量损耗的情况下,两滴神性很快就能被神国补充回来,所以夜游神也没觉得心疼,但祂注视着南椋郡主,不由惊 叹道:“她已将一滴神性彻底融合,若能重新踏上修行路,破澡雪使得真性苏醒,毫无疑问会比寻常修士更强大。” 第一百七十八章 谈一副岁月静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七十八章谈一副岁月静好姜望心下感慨道:“第二滴神性虽能修补一些她的黄庭,但要彻底恢复,难度是颇大的,除非长时间不断以神性蕴养,可那样咱就亏大了。” 夜游神撇嘴道:“你愿意我也不愿意,毕竟神性是我的,要么你想耗着几年光景,一滴一滴的蕴养,她又不是你媳妇儿,帮她保住命就够了,而且第二滴神性虽然无法将她黄庭彻底复原,可至少也能让她少量行炁,说不定运气好,几十上百年,就自行修复了。” 姜望赞同道:“她天资的确很好,就算需要几十年慢慢修复黄庭,短时间里也有很大希望能破境澡雪,毕竟她原先就已站在澡雪门槛前,一旦破境,又能活很久。” 他们意识间闲聊着,赵守等人看护着郡主,一心一意,汝鄢青毫不担心,便拽着李神鸢出院落,后者原想跟姜望说些什么,但挨不住汝鄢青姐姐姐姐的喊,大半个杏花小巷已无人,她们自然是朝着有人的地方去。 而此时的满棠山,唐棠好不容易摆脱唐果,讨个清闲,远眺一人登山,不由眉头紧皱,他很意外自从出现便未曾有过一次离开乌啼城的副城主,居然会到了这里。 阿空和唐果在青丝阁外等着吃烧烤。 姚观海和小鱼则在山头另一边,潜修武道。 白山月独自立于溪边,看着小鱼儿翻出水面,惊起水花,面色平静,似在感悟某种意境。 天将入冬,满棠山里却春风轻 抚,娴静舒适。 副城主一步一个脚印,缓慢登山。 唐棠在半山腰凉亭注视着。 直至副城主的身影真正出现在他眼前,唐棠才微笑着说道:“稀客啊。” 副城主左右打量,取出棋盘,棋子在颤动,其中一颗黑子最为剧烈,那代表着某个人,而指向的方位最终停在唐棠身上。 她若有所思,问道:“山主将蚩睨拽入无尽虚空,具体看到了什么,去了哪里?” 唐棠问道:“你想问漠章的事?” 副城主摇头。 唐棠疑惑道:“那你到底来干嘛的?” 副城主行了一礼,又问道:“请回答。” 唐棠嘴角微扯,依言相告。 副城主喃喃念叨着‘泾渭之地’四个字,然后收起了棋盘,认真看着唐棠,说道:“我此来是想请山主帮一个忙。” 唐棠挠头道:“什么忙?太麻烦的事别找我。” 副城主说道:“于您而言,不算麻烦,再去一趟奈何海。” 唐棠眯眼,凭空变出一壶茶,边倒茶边说道:“去那里作甚?我都已经找出漠章所在位置,没理由到妖窝里串门,而且那个奈何妖王怕是恨极了我。” 副城主说道:“奈何海里有我必须拿到的东西,除了山主,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帮我,据我所知,山主与城主相识,或许能看他一些面子,事后我也会给予相对丰厚的报酬。” 唐棠说道:“你看着很有礼貌,实则很没礼貌。” 副城主低头道:“拜托山主。” 唐 棠挑眉道:“那东西对你很重要?” 副城主道:“犹如命重。” 唐棠笑道:“我反而很好奇那是什么东西。” 副城主想了想,说道:“也是会让山主很感兴趣的东西,我甚至可以给山主借观几日,我很相信,那是足以让山主痴狂的事物,但我也相信,山主该是不会抢夺他人之物。” 唐棠皱眉道:“你这么说,我兴趣真就起来了,但我可不保证,若是真的特别喜欢,不会据为己有。” 副城主说道:“在山主手里,也比在奈何海里强,真要那般,我可以暂时放在满棠山保管。” 唐棠微微一笑,说道:“你可知,奈何妖王虽被称为妖王,其实是一位凶神,是因为祂是奈何海里唯一的王,上次只是斩了祂一道元神,没什么难度,但凡跟祂直接撞上,那无疑是很大的麻烦。” 副城主面色微变,她虽知奈何妖王不简单,却也真的没想到会是凶神。 唐棠又说道:“但也不必过于忧心,上次我便搞清楚,这个奈何妖王好像在做什么别的事,本体在奈何海之外,祂该想不到,这么快我又会降临奈何海。” 副城主点头说道:“我会争取以最快速度拿到东西。” 唐棠试探说道:“要么我直接帮你去拿?” 副城主摇头说道:“除了我,没人能拿得动。” 唐棠抱有怀疑,“真的假的?你这么说,我可就越来越有精神了。” 副城主揖手道:“一旬之 后行动。” 唐棠眯了眯眼,说道:“有我在,你自能安然入得奈何海,也能安然走出来。” 副城主转身离开。 唐棠看着她的背影,沉默良久,随即轻笑一声,“真有意思。” ...... 乌啼城,杏花小巷。 汝鄢青一手拿着糖人,一手被李神鸢牵着,刚刚回到院前,南椋郡主嘤咛一声,恰好醒来。 赵守小心翼翼搀扶郡主,让她能在车厢里坐得安稳,难掩喜色问道:“郡主感觉如何?” 因为一直在看护着,从惨白无血的脸色渐渐有了红润,郡主此刻醒来,除了嘴唇仍是发白外,脸色已然接近正常,赵守自是清楚,姜望所言非虚,只是他担心是昙花一现,因未曾看出黄庭有什么变化,这才急着询问。
两滴神性,其一已融于郡主四肢百骸,其二仍在黄庭里,但郡主却察觉不到,最直观的体现,便是精神好了许多,甚至有了些力气,郡主没有回答赵守,而是自顾自下得马车,见此一幕的赵守更是欣喜若狂。 郡主能自己从车厢里出来了! 别管是否真的好了,就只是这一个画面,就让赵守老泪纵横,南椋部众十名随从亦是满脸激动。 汝鄢青同样开心,同框的画面里丝毫不觉得突兀。 李神鸢来到姜望身边,低声问道:“你是怎么救她的?” 哪怕目睹着全部过程,她仍是感到费解。 是因为南椋郡主的情况严重到就算是澡雪以上的大物, 都只能很勉强保住她的性命,毕竟死亡这件事,是澡雪以上大物也无法避免的。 姜望看似轻描淡写,好像没有付出任何代价,那当然很值得让李神鸢惊讶。 “山人自有妙计啊。” 姜望微笑着敷衍过去,南椋郡主已经行至面前,赵守在旁担惊受怕护着。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南椋郡主的声音也清楚了些,只是仍难免看着有些虚弱。 姜望说道:“只要没人杀你,你便能活到死,想要重获修为,那就得慢慢来了,可别急着修行,否则我便白救你了。” 南椋郡主微微颔首道:“静好明白。” 姜望露出疑惑之色。 南椋郡主说道:“我叫谈静好。” 姜望点点头,说道:“谈一副岁月静好,真不错。” 赵守搓着手上前,“姜先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赵某绝不推辞。” 姜望想着这还真不一定,但嘴上说道:“活了这把年纪,仍是澡雪境,你又能帮我什么忙。” 赵守面露尴尬。 有些人资质差,入不得澡雪,有些人资质好一点,但也只能入澡雪,所以澡雪境里的老家伙相对而言并不少,或者说,要比年轻的澡雪境多太多了。 能入巅峰的都已入了巅峰,一把年纪仍在澡雪境的,基本就只是这样了。 “敢问姜先生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郡主的表现和态度,让赵守无需再怀疑,可真要说彻底放心,也不太可能。 他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姜望。 郡主是南椋皇室目前唯一的后裔,人家姜望也是祁国皇室后裔,能拿得出来的酬谢,好像都没什么用,何况姜望弱冠澡雪,那才是顶尖的天才,如何报恩,反倒成了难事。 他倒是有莫名生出一个念头,俗话说得好,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啊,郡主只是保住了性命,不代表脱离了危险,而且姜望所言,郡主是被人所害,万一对方再次下手,赵守没有信心能挡得住。 姜望既能护住郡主,又能让郡主后半生衣食无忧,祁国和南椋皇室的子嗣,那血脉自然崇高,相比让郡主嫁给隋人或是其他什么人,当然都抵不上姜望。 郡主生得好看,两者怎么都是郎才女貌,甚是登对,姜望也不会说吃亏什么的。 只是虽然这么想着,赵守却难以开口。 他注意着此时郡主的表情,那俨然是情窦初开的模样,或许应该顺其自然,以报恩的名义说什么以身相许,又非正主,是自己来说的话,怎么都很怪异。 “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只要别犯倔非得修行,这种事要慢慢来,黄庭是有希望恢复的。” 姜望摆手说道:“是因为小徒弟求我,我才救人,所以你们也不必想着报恩,好好活着便是。” 赵守挠头,这话的意思好像是对郡主没什么想法啊。 南椋郡主反而没有赵守想得那么多,她再次感谢姜望,也顺便谢谢汝鄢青,后者抬起下巴 ,眼睛笑成月牙,“不客气。” 赵守踌躇片刻,看向李神鸢,说道:“不知城主能否让我等暂留乌啼城?我实是担心郡主再出什么状况。” 李神鸢皱眉,看了一眼谈静好,还是点头同意了。 “我是骗你的,别再叫什么城主。” 赵守愕然,但想着城头张姑娘会差人把他们带到这里,李神鸢纵然不是城主,看年纪也可能是城主的千金,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连连点头。 南椋郡主又向李神鸢表示感谢,随后打量起杏花小巷,朝着姜望问道:“公子住在这里?” 姜望嗯了一声。 谈静好看向李神鸢,微笑请求道:“我能否也住在这里?” 李神鸢惊讶道:“你想跟姜望住在一块?” 此言一出,赵守暗自敬佩,不愧是郡主啊。 姜望则一脸懵。 谈静好俏脸微红,说道:“您误会了,是住在这里,并非住在一个院里,但能近一些自然最好。” 赵守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不住在一个院,住隔壁也行。 李神鸢面色微沉,你咋要求这么多! 汝鄢青站在一旁,来回看,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隋覃两朝会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七十九章隋覃两朝会谈静好没有住在姜望院里,当然也没有住在隔壁,因为隔壁没有空宅,但最终落脚的地方距离姜望所在的院落也不远,就在斜对面酒肆左侧大约百丈路的小院里。 又是一日清晨。 副城主回了乌啼城,李神鸢也就没机会再来杏花小巷。 但姜望注意到,有两名澡雪境率领一批修士出了乌啼城,他们的装扮并非寻常乌啼城人,显然是来自城主府。 要么是外出寻获资源,要么就是有了李神鸢老师的消息,刚刚住了两三日,姜望还真就没住够,但这些人出城的目的,他也没有特别在意。 姜望并非纯粹偷闲,虽然他很少真正修行,也碍于修不出太多东西,可在夜游神重获神性,顺带着让神国也拥有神性后,姜望便找到了如何正确修行的方式。 凝练神性,使其日益增多。 只要神性足够,他便无需在意消耗过度会陷入极致虚弱的问题,那意味着他的战力更持久。 虽然目前只能做到一日凝练半滴神性,但积少成多,姜望是知足的。 他甚至有尝试,用不着神国力量涌现,仅需一滴神性加成,他在常态下就可以斩击出澡雪巅峰力量的一刀,但一滴抵一刀,实在过于奢侈,毕竟神国现在拥有的神性没多少。 又再凝练出半滴神性,姜望睁眼,夜幕已然降临,面前是仍显得虚弱,却坚持沏茶的南椋郡主,赵守站在一侧,满是欣慰,郡主情况越来越好 了,真是上天垂爱,不,是姜先生的功劳。 “南椋部众还有多少人?” 姜望淡淡问道。 谈静好看向赵守,赵守答道:“像我这样的老家伙已不足三人,参南椋军的后辈,皆是严格把控,最是忠心,垅蝉情况想必姜先生也清楚,几十年里降妖除魔,南椋军损失也很重,眼下总数仅剩五百余人。” 这便是落魄的诸国皇室后裔,看着丝毫也不落魄,大隋有规矩,王侯显贵不可养兵,表面上并非只针对诸国皇室后裔,只要没有强势夺走诸国兵符,稳扎稳打,旁人也生不出太大意见。 所以不管是祁国的黑焰军还是南椋军,可以留着,但人数不能向外扩充,唯有血脉后辈能替代父辈的位置,可长此以往,难免人数越来越少,直至现有的兵力也很难养得起。 平阳侯府是真的落魄,其一在于郡主,为了救郡主,确实快耗光了积蓄,要让南椋军维持巅峰战力,所耗资源自然也很庞大,现在也只能勉强撑住,侯府某方面已然等于空壳。 相比起来,曾经的浔阳候府便有势多了,哪怕只养着三百黑焰军,但财力还是够的,姜望的问题比南椋郡主更严重,花销却要小得多。 姜望默默点头,目前黑焰军没有照着大隋规矩来,扩充了不少人,加上南椋军,已有一千两百余众,个个又能以一当十,在战场上的默契配合,实际战力只会更高,但想是这般想 ,姜望没有直接打南椋军的主意。 看着南椋郡主把沏好的茶端至面前,姜望也没客气,端起抿了一口,说道:“旁人看不清楚,你该有印象,在跌境前接触过什么人?或者说是往前推好些年最可疑的人。” 谈静好苦笑道:“若我能清楚,父亲早就领着南椋部众去报仇了,虽然我从小到大接触的人并不多,但如果说可疑的人或事,还真的想不到。” 姜望想着,如果是一位大物亲自出手,那么也没必要接触谈静好,想害她简直太容易,但又没有直接杀了她,是觉得太明显? 赵守面色凝重说道:“能做到这般程度,此人的修为难以想象,我南椋府虽落魄,但府下机警者良多,哪怕是澡雪境巅峰大修士出现,也不会毫无所觉,郡主大多数时间都未离开府城,离开也不会太远,对方到底是何时下得手?” 刚刚救了谈静好,姜望也不愿让他们很快再去送死,便没有提及陈景淮,只是看着谈静好,说道:“你现在能简单行炁,每日行炁半个时辰,也能稍微对黄庭有些好处,但不可贪多,害你的人不简单,这个仇当然得日后你自己来报。” 谈静好怔怔看着姜望,报仇什么的,她现在真没怎么考虑,因为她很清楚,没什么希望。 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她何时能重新修行也不知道,她更该考虑活着的人,如果对方很强大,只会让南椋府彻底 泯灭。 而且因为被害,让她在此时认识姜望,细细想来,似乎也并非坏事。 但她很快又拍了拍自己的脸,也不知是羞意还是拍打所致,脸蛋通红,不管能不能报仇,她都不该有此想法,因为自己的问题,致使南椋府雪上加霜,父亲因劳成疾,哪方面看都不是好事。 她眸子坚定道:“我会严格按照公子的吩咐,每日行炁半个时辰,争取早日修复黄庭,报此大仇。” 姜望为先前动作莫名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说道:“你的天资出众,黄庭修复只是早晚的问题,大概两个月,你便可以每日行炁三个时辰,不出一年就能正常行炁,但想重回洞冥境,短时间里别抱太大希望,除了黄庭行炁,最重要的是身体恢复,这也需要比较漫长的时间。” 谈静好轻声道:“能活着已经很好了,我会好好活着,直至有能力报仇。”
姜望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赵守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他们或许可以忍着暂时不报仇,但此刻大的情绪波动,对南椋郡主没什么好处。 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每日准时来到小院的谈静好,每次都待到夜幕降临才回去之外,李神鸢偶尔也能偷跑出来,但待不了多久就要赶紧回去,如此这般,很快一旬将至。 期间井三三回了乌啼城,倒是直接在姜望院里住了下来。 西覃要举办两朝会的消息是姜望从乌啼城人口中得知的。 这是 有史以来第一次。 以往就像温暮白挑战韩偃这样的事时有发生,但涉及整个隋覃年轻一辈的朝会从未有过。 李神鸢来了小院,是因为副城主又出城了。 张瑶仍在守城头,井三三伤势未曾彻底痊愈,也遵照了副城主的吩咐,看着李神鸢,免得她跑去奈何海。 “西覃要办两朝会的用意是什么?” 谈静好和赵守也都在场,他们围坐院中,姜望满心好奇看着李神鸢和井三三。 井三三吃着花生米,砸吧嘴说道:“西覃年轻一辈最强者温暮白每年都会入隋挑战韩偃,过程中多是平局收场,但韩偃是更胜一筹的。” “前不久,韩偃第一次入覃,没有跟温暮白交锋,而是对上了一位年轻的书院女掌谕,虽然没有很狼狈,却是败得很惨,西覃是想乘胜追击,让两朝年轻人来一场会晤,分个高低。” 井三三微微撇嘴,说道:“明面上是相互切磋,暗地里也能打击对方士气,前提是大获全胜。” 姜望皱眉道:“所以隋覃都得派出年轻一辈真正的高手,必须要赢才行。” 井三三笑着说道:“我想很快就会有人来请你出手了。” 姜望摇头道:“我可没什么兴趣。” 他都破境澡雪巅峰了,隋覃年轻一辈有几个尚有资格让他汲取养分的?两朝会上,他总不能找韩偃打,让西覃看戏吧?至于能赢了韩偃的西覃书院掌谕,姜望此刻真没有太多想法。 再厉害 能比得上猰貐九婴给予的养分? 为了根本瞧不上的养分,把自己累得半死,实在没什么必要。 想到这里,姜望突然愣了一下。 我好像已经在年轻一辈里无敌了? 真不错。 姜望乐呵呵。 李神鸢说道:“两朝会似乎选在了磐门,西覃真是打得好算盘,要在奈何海上打显然不可能,又不想在自己的地界上打,到时候不管动静搞多大,破坏的都是大隋疆土。” 姜望问道:“那神都能愿意?” 井三三接话道:“那有什么不愿意的,在自己的领域里总比在别人地界上占优势,而且有大物看着,再破坏能破坏到哪去?” 姜望点头说道:“何郎将怕是躲不掉了。” 井三三说道:“那家伙目前来说,确实要比韩偃厉害,我觉得温暮白会再次找上韩偃,至于打败韩偃的书院掌谕,大概率会让那家伙出手对付,但我认为,最终能赢的依旧会是西覃书院掌谕。” 姜望疑惑道:“你见过那位掌谕?” 井三三咧嘴一笑,“何止见过。” 任姜望接下来再怎么问,井三三都避而不答,各种转移话题,这不禁让姜望心生疑窦,难道这俩人是老相好? “如果那位掌谕真的很厉害,除了何郎将和韩偃,谁又能具备取胜的希望?” 汝鄢青理所当然搭话道:“好看先生去的话,肯定能赢。” 谈静好也认同道:“公子修为超绝,举世无双,自然能赢。” 姜望皱着脸说 道:“你俩可别捧杀我啊。” 井三三笑道:“反正不管怎么着,你就瞧着吧,神都必然把你算上,弱冠澡雪,又入了澡雪巅峰,面对两朝会,哪可能只让你躺着看戏不用?” 姜望面色一沉,话说两朝会上分不分生死?难免会有意外吧?或许这恰好是陈景淮的机会。 不用自己出手,让外人来杀他,简直是一石二鸟,所谓仙人怪罪,也只能怪西覃那边。 如此一来,就更不可能去了。 除非陈景淮亲自跪下求我。 这想想都不可能。 我不想去,还能把我绑去不成? 姜望窝在藤椅上,懒散说道:“井兄也避免不了吧。” 井三三笑道:“不巧,我今年五十了,年轻一辈是五十岁以下。” 姜望微微睁大眼睛,看了井三三良久,他一直以为井三三是比较年轻的,没想到在凡人里面已经是老头儿的年纪了,他又看向李神鸢。 李神鸢摆手道:“看我干啥,我只是洞冥巅峰啊,你以为神都会在意我?” 姜望扶额,李神鸢凭借言出法随,面对澡雪巅峰都能硬刚,他真就忘了李神鸢真实的修为,要说跨多境对敌,言出法随的确是极其恐怖的神通,否则谁敢信洞冥巅峰能打澡雪巅峰? 第一百八十章 豪横的赵汜 隋国神都。 御书房里。 陈景淮端坐书案后,他眼眸沉静,不可观不可闻,仿佛蛰伏欲扑杀猎物的雄狮,又像是寻常普通人,和蔼可亲,看着下首的国师及帝师等人,他薄而有力的嘴唇,微微上翘,说道:“两朝会一事,诸卿怎么看?” 国师曹崇凛眼观鼻鼻观心,未曾第一时间搭话。 青玄署首尊褚春秋上前半步,说道:“回禀陛下,西覃很明显是借着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打败韩偃一事,就像曾经剑圣持剑镇压人间,吕涧栾借势御驾亲征,显然是想再压我朝年轻一辈,其心可诛。” 帝师平静说道:“年轻一辈会晤不在百年契条例里,所以怎么都算不上毁约,正如褚首尊所言,西覃是想力压我朝年轻一辈,而且很自信无人能打赢那位书院掌谕,我们要接,就要更了解此人,同样有自信能赢,否则必败的前提下,拒绝两朝会也是一个选择,只看拒绝不打和接受打输哪个更糟糕。” 神都武神祠尊者朱谕雪以拳对击,朗声说道:“拒绝意味着不战而败,那会让我朝年轻一辈更没面子,他们听闻此事,皆斗志昂扬,若自行灭了他们的斗志,西覃再冷嘲热讽一番,我朝年轻一辈如何自处?他们会承受巨大的羞辱,所以应当全力回击。” 大隋第一武夫,武神祠首领张止境最是霸道,代首领执掌神都武神祠的朱谕雪自然也是气派十足,他跟薛 先生差不多,表面上看着很文雅,实则处处都以拳头说话。 有文官权重说道:“话虽如此,但接受之后,又面临惨败,他们心里同样好不到哪去,那位书院掌谕能打败韩偃,我朝年轻一辈谁能赢她?” 有保持迎战与退站的人据理力争,也有中立者认为两个都行,也都不行,归根结底,是谁能有希望打赢锋林书院首席掌谕。 陈景淮不露声色,任他们争辩一番,继而看向未曾开口的曹崇凛,问道:“国师意下如何?” 曹崇凛抬眸笑了笑,说道:“据我所知,西覃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能力非同一般,可以说冠绝两朝年轻一辈,但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除了身在磐门的何辅麝,有一人必须参战。” 陈景淮好奇道:“是何人?” 曹崇凛说道:“浔阳小侯爷,姜望。” 殿内陡然一静。 有人清楚姜望是谁,也有人不清楚,前者在看陈景淮的脸色,后者则在想着这是谁?居然能比韩偃和何辅麝更有希望打赢西覃? 闻听姜望之名,陈景淮面色毫无变化,“既然国师认为可行,此事便由国师看着安排吧。” 曹崇凛微微颔首,环顾左右,说道:“两朝会各取九之数,除了姜望、韩偃、何辅麝三人,诸位还有哪些合适的人选,虽然我觉得有他三人便够了,剩下无非凑个人数。” 帝师倒是想起那位言出法随的红衣姑娘,但因隋覃隔着奈何海,消息稍 微阻塞,两朝会之日已然在即,再花时间找难找的人,怕是来不及。 西覃早有准备,故意把时间定得很紧凑,打着商量的名义,其实很清楚,大隋没法拒绝,重要的是,已得知情况的年轻一辈很难同意神都拒绝两朝会。 就像国师所言,有三个最强的在,剩下真就是凑人数的,若是他们三个都打不赢,剩下再找谁也没用。 帝师很清楚,陛下不会指着满棠山,山泽部众冒头的李浮生也不太可能出战,于是他提议道:“秋祭前三甲的游玄知、萧时年和墨铁锤便是现成的,两位澡雪境,一位五境宗师,怎么也够得上资格。” 朱谕雪没什么意见,因为他的确暂时没想到年轻武夫里有比铁锤姑娘更合适的人。 就目前来看,铁锤姑娘毫无疑问是最年轻的宗师武夫。 但褚春秋有些意见,“我觉得萧时年不太合适,按照垅蝉乌啼城布阵一事能基本得出萧时年就来自乌啼城,可他在神都这些时日行迹鬼祟,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太子殿下有言,要看着乌啼城,萧时年此刻便不能代表大隋。” 帝师微微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没人对此有所表达,已有人再次提出一人,“那个宝瓶巷里的宣愫或许也可以,虽然他只是洞冥巅峰,但其表现,诸位也算有目共睹,给他个代表大隋的机会未尝不可。” 褚春秋接着说道:“青玄署裴皆然可参战。” 抛开没有 确认的萧时年,这便已有七人。 国师曹崇凛很随意说道:“剑神林溪知之徒谢吾行可当第八人。” 这是明确剔除了萧时年。 某些有话想说的,认为两朝会事关重要,萧时年怎么也比宣愫更合适,觉得褚春秋否定的理由不够充分,但国师此话一出,他们便纷纷闭了嘴。
陈景淮问道:“最后一人选谁?” 除了姜望在垅蝉,谢吾行与何辅麝在苦檀,剩下皆是在神都里选的,纯属就近取材,但这最后一人选谁,众人却一时无法敲定。 有人想试着再提萧时年,尚未开口,御书房外内侍恭敬传话,“启禀陛下,长公主有言,府上一人可代大隋出战两朝会。” 说起长公主府上,众人第一念想便是惹事精舒泥。 下一刻想着,这岂不荒唐? 陈景淮已然赞同道:“可!” 御书房顿时沉寂。 陛下宠长公主已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明明是很重要的两朝会,既然接受,就必须得赢,怎么到了现在,突然觉得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朱谕雪愣神片刻,猛地意识到什么,松了口气说道:“长公主府上那丫头出面,再适合不过了。” 国师和帝师都是保持淡定。 其余人看着笑容满面的朱谕雪,也意识到这所谓的丫头绝非舒泥,但又会是谁? ...... 今日敲定人选,即刻便要奔赴苦檀磐门。 何辅麝就在磐门,谢吾行顺路便能带上,唯一麻烦点的是姜望,此事 便交给了正在垅蝉的太子陈符荼来办。 宝瓶巷里刚刚接到旨意的铁锤姑娘探目瞧见隔壁院里宣愫已然收拾妥当,准备出发,便有些不满的看向萧时年说道:“那家伙都能去,为何不让你去?” 萧时年面无表情摆弄着茶具,说道:“上次的事你已清楚,不可小觑宣愫,宫里自然有考量。” 铁锤姑娘说道:“我倒是对宣愫没什么意见,可游玄知那家伙也去啊,不管什么理由,也不该把你剔除出去,若是这般,我也不去了。” 打架这种事,铁锤姑娘是热衷的,得到旨意的瞬间她可兴奋了,萧时年心知肚明,便笑着说道:“我跟你说过吧,我来神都是有目的的,能留在神都对我而言,当然是好事,据说九人里也有姜望,你不至于没人帮衬,这可是你打出名声的好机会。” 铁锤姑娘很犹豫,低头不语。 萧时年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我会在神都等着你大胜而归。” 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没等萧时年起身,院门已被推开,进来的是赵汜和孙青睚。 他们怀里抱着一堆符箓,赵汜气喘吁吁道:“这是我自来到神都后,由老师教诲,呕心沥血画制的符箓,威力相当强大,你们拿着用,顺便也给姜望捎上一些,我怕他被人打死啊。” 萧时年代铁锤姑娘接过符箓,说道:“多谢。” 赵汜笑道:“别给我省,需要的时候使劲往外扔,除了这 些,我还装满了三个储物法器,够你们站着扔一天都扔不完。” 铁锤姑娘的情绪因此稍微转移,惊愕道:“你也太豪横了吧。” 赵汜把三枚拇指般大小的玉壶法器扔给她,说道:“若是早知此事,我定提前画更多,现在我能拿得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隔壁院,宣愫冒出个脑袋,冷漠道:“该走了。” 萧时年当即朝着铁锤姑娘点点头。 赵汜则很热情跟宣愫打招呼,“到时候你如果也想用符箓的话,就找她要。” 宣愫微微一愣,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直接离开院墙。 赵汜也没在意。 神都城前,游玄知和裴皆然已在等候,后者待在墙角,低着头,心里不住埋怨着褚春秋,要和这么多人一块远赴苦檀磐门,她很担心能不能活着甚至担心会不会有人直接被自己杀死。 她只能期盼着最好别有人来搭茬。 国师府里,韩偃一袭白衣,就要往外走。 曹崇凛无奈说道:“怎么招呼也不打一个?” 韩偃停步,看着老师和师妹,淡淡道:“我走了。” 陆秀秀轻笑一声,说道:“师兄要注意安全。” 韩偃看了她片刻,嗯了一声。 这是纯粹字面意思上的关心,没有任何别的隐喻,韩偃自然能听得出来,何况他也根本不在意这样的事情。 西覃那边有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他败给对方的事,已算人尽皆知,他不在意隋人的想法,也不会在意覃人到时候可能 会有的冷嘲热讽。 在曹崇凛和陆秀秀的注视下,韩偃走出国师府。 某一个路段,他微微侧目,长公主府的方向,有一位神情冷漠的姑娘跨出街巷。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冠绝天下的掌谕 覃都玉京。 宫殿楼阁之上。 西覃国师柳谪仙和锋林书院熊院长正在棋盘对弈。 覃帝吕涧栾则在一旁看着。 “其实我未曾预料到,楚掌谕真的同意两朝会,这与她以往的做派极为不符。” 柳谪仙抬眼看向熊院长,后者咧嘴笑道:“她想做什么就会做什么,不愿做什么,谁也强求不得,好比之前您和陛下要给她取个够气派的名号,震一震隋国,她便没有同意,这件事也算一拍即合了,她若是不愿意,两朝会也办不了。” 吕涧栾说道:“她真正的身份是什么,朕此时已不是很在意,她能代表大覃便够了,韩偃败了,隋国那个何郎将也断然不会是她的对手,场面未开,结局便定,大覃年轻一辈碾压隋国年轻一辈,够他们很长时间喘不过气。” 熊院长落下一子,朗声道:“我书院首席掌谕一出,谁与争锋?” 吕涧栾和柳谪仙对这一番话没有任何意见。 因为他们深知书院首席掌谕的强大,别说年轻一辈,老一辈里敢说稳赢她的也只在少数。 何况他们目前知晓的,仍然只是首席掌谕的冰山一角。 换句话说,首席掌谕究竟是不是年轻一辈,他们自有想法,但只要没人能看出首席掌谕的真实年纪,那我就说她是年轻一辈,你能怎么着? 因为首席掌谕,吕涧栾甚至都没有拒绝吕青梧跟着去,吕青梧是整个西覃与首席掌谕关系最好的,吕涧栾 自然相信乖孙女吕青梧的安全。 他喃喃说道:“此次两朝会,也将是雉儿第一次入世,规格足够,只待扬名。” 柳谪仙笑着说道:“陈景淮膝下皇子皇女,别的方面不说,修行上皆是没有亮眼之处,只此一点,就够让陈景淮没面子了,自己没什么造诣,孩子也是这般,我都能想象到届时陈景淮的脸会有多黑。” 吕涧栾摇头笑道:“这点面子只是小争,能把隋国选出的九人尽数碾压,才是大争。” 熊院长说道:“除了韩偃与何郎将,最值得在意的也无非是隋国那个弱冠澡雪,但有掌谕打底,任谁来也得趴下,我们只待凯旋之音便是。” 吕涧栾不像陈景淮,身为帝王,他乐呵呵看着柳谪仙和熊院长,挑眉道:“喝一场不醉不归?” 熊院长拍手道:“妙极!” 柳谪仙挥手便召来好几坛西覃有名的美酒,君臣三人畅快痛饮。 ...... 垅蝉乌啼城。 明媚晚霞洒在杏花小巷里。 井三三霸占着姜望的藤椅,手里抓着一把花生米,晃晃悠悠,眯眼说道:“过了一日,要来的人也该来了,想好怎么拒绝了?两朝会仅剩一日两夜,最迟明日一早,他们说什么也会让你去磐门。” 屋檐下,姜望直接斜躺在南椋郡主亲自铺好的毛茸茸地毯上,撇嘴说道:“大隋是没人了么,我拒绝,他们还能抓着我不放?” 井三三说道:“时间紧,任务重, 西覃根本没有给大隋多少准备的时间,想来最终前往磐门的也不会是大隋年轻一辈最强的九人,但起码得有几个是最强,摆在明面上的你,当然缺一不可。” 姜望心知肚明,神都不会认为自己比韩偃和何郎将更强,如果剩下的只是充人数,找谁都行,可若是别有目的,的确非他不可。 他会心向大隋,但很难向着陈景淮,若只是镇压年轻一辈,不伤及百姓,姜望没有必须参战的理由。 “好像人已经来了。”井三三从藤椅上起身,看了眼南椋郡主和赵守,说道:“咱们先回避一下吧。” 赵守看向郡主,谈静好则看向姜望。 姜望摆手道:“走走走。” 很快院里便只剩下姜望和汝鄢青两个人。 敞开的院门外是熟悉的身影。 “姜先生,又见面了。” 陈符荼没有领着百里袖,而是让其待在外面,他独自跨过院门,来到姜望面前。 藤椅上躺着的人换成了汝鄢青。 姜望在地毯上没有起身,只是抬手示意陈符荼随便坐。 没等陈符荼表明来意,姜望已然干脆道:“我拒绝。” 陈符荼笑了笑,说道:“两朝会是隋覃年轻一辈的争锋,其中便有与姜先生有过接触的铁锤姑娘、神都青玄署的裴皆然行令,以及剑阁谢吾行,他们单一来看,是足够强的,可放在隋覃两朝会上,无疑是垫底的存在。” 姜望眯眼。 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 虽说两朝会没有明 确可以杀人,但也没有直言不可以,实力偏弱的谢吾行他们,会出事的概率最大。 姜望笑着说道:“看来神都也没有很在意这次两朝会,既然是打着要输的意思去,那我更没必要跑一趟,你们愿意让大隋年轻一辈送命,我能说什么呢?” 陈符荼微微皱眉,他认真观察着姜望,依旧平静说道:“姜先生并非为神都而战,是为大隋而战,这里有你的家人,有你的朋友,我们当然不会抱着输的念头迎战,所以才更需要姜先生出面。” 姜望说道:“你好像明白我为什么拒绝。”
陈符荼点头道:“略知一二,但还是希望姜先生以大局为重。” 姜望说道:“那你就要给出足够让我去的理由,别人会不会死与我无关,说什么家人,你既然略知一二,便清楚我哪还有什么家人,朋友就更是无谓的东西,除非能给我带来足够大的利益。” 闻听此言,陈符荼暗暗想着,难道姜望真是个冷漠无情的人? 还是故意装作不在意? 陈符荼更相信是后者,姜望没有多加掩饰,敌对神都是显而易见的,甚至可能会想着更大逆不道的事,那么把朋友撇开,便也是在保护他们,这是人之常情。 但隐藏情绪这种事,陈符荼深谙其道,哪怕是陈重锦亦是高手,身在皇室若真的天真,那就是白痴了,想是这般想,也有足够的逻辑,可他竟无法看穿姜望,好像真的如 其所言般只重利益。 陈符荼来前自然便有多番考虑,稳扎稳打,抛出的所有话题却都被姜望平静的眼眸打破,他只需要一点回应,那就是能让他参战的最佳理由,目前说的所有理由,在姜望眼里都不够。 眼看着夜幕愈加深沉,陈符荼心里有些急切,事到如今,姜望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很难说是否真的不在意铁锤姑娘她们的生死。 若是这般,姜望可以一直拖着,拖到两朝会结束也无所谓,但他不行,国师的意思,是必须劝动姜望赴磐门,现在是他有求于姜望,从一开始便落了下乘。 可是如果连铁锤姑娘等人的性命都无法撼动姜望,他还能给出什么样的理由?姜望打心里不愿意,他就算给出再多理由又有什么意义?最终得到的依然会是拒绝两个字。 因此,说了很多话的陈符荼,沉默了。 姜望更是舒舒服服躺在毛茸茸地毯上,眼看就要睡着。 见此一幕,陈符荼不得不承认,若非是的确毫不在意,那该是何等的能耐如此不动声色,回想着已知姜望的情况,及冠前常年待在侯府里,没见过什么世面,能有多深的城府? 所以除了侯府,大概真的没有人值得姜望在乎了。 要么直接拿侯府威胁,等于撕破脸皮,否则别无他法。 可这脸皮撕破的瞬间,陈符荼不愿意是由自己来做。 就在这时,外面听着院里谈话的百里袖没忍住闯了进来, “说来说去,其实是因为害怕被人揍得太惨,或者是怕死,空有弱冠澡雪的天赋又能如何,装得好像那么回事,实则是道貌岸然之辈!” 陈符荼微微挑眉,正要呵斥百里袖无礼,没想到姜望已率先搭茬,“太子殿下果然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说着不会再带此人,还是让他出现在我面前,两次三番恶语相向,我很生气,想杀他,殿下没意见吧?” 百里袖冷笑道:“怕你不成,有能耐就杀杀看。” 姜望又抢在陈符荼前面说道:“你此般无畏,怎么没见去磐门打覃人?” 百里袖沉着脸说道:“神都没有选我,不代表我没有资格,但神都选了你,才更证明你没有资格,像你这样的人,哪怕修为再高,也是废柴,许是连殿前宣愫都比不上。” 姜望笑道:“你的确有资格,毕竟是澡雪境修士嘛,这个年纪确实称得上天才,但神都选了几个洞冥巅峰也没有选你,你要不要想想到底是什么原因?” 百里袖气结道:“神都自有考量,而且我与殿下在垅蝉,更要兼着保护殿下的职责,不让我去也是情理之中,总比你胆小如鼠不敢去的好!” 陈符荼找到机会刚刚开口,姜望又打断道:“我们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你哪里能知晓我的想法,两朝会上那些人我完全不放在眼里,岂知天上雄鹰,何时会在意地上蚂蚁,此般无趣的事,哪值得浪费我的 时间。” 百里袖气极反笑,“真是荒天下之大谬,真亏你有脸说出这样的话,不仅白痴,且愚蠢盲目,你的自信确实让我由衷感到敬佩,吹嘘的本事堪称首屈一指,井底之蛙大概就是这样。” 姜望无所谓般看向陈符荼,说道:“殿下应该能说个公道话。” 终于有了说话机会的陈符荼,长舒一口气,也没空怪责百里袖,想到国师描述姜望在垅蝉妖患事件里的表现,要说姜望处在与韩偃同一个层面,他没觉得有太大问题。 哪怕姜望言语夸大成分明显,陈符荼也没有揭穿的意思,而是认真说道:“姜先生的本事自然举世无双,但西覃一方有曾打败韩偃的书院首席掌谕,更被国师赞为冠绝天下年轻一辈,想来当得姜先生的对手。” 姜望故作讶然,说道:“我有听闻此人,但她真的有这么厉害?” 陈符荼说道:“只会更强。” 姜望猛地起身,盘膝坐在地毯上,摸索着下巴,说道:“有意思。” 这时陈符荼提前瞪了一眼百里袖,让他别搭茬。 姜望自顾自说道:“若是此人真的冠绝天下,那我的确很想跟她打一架。” 陈符荼怔然看着姜望,那张逐渐兴奋的脸,昂扬起的绝高战意,让他微微错愕,最终打动姜望的居然是强大的对手? 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第一百八十二章 鄢邰秦氏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八十二章鄢邰秦氏陈符荼回溯姜望一年里的事迹,确有屡屡面对强敌便很兴奋的情况,但面对像剑神林溪知这样的人物,却没有这般表现,说明姜望很有自知之明,绝对打不过的人,是不会表露兴奋战意的。 不管姜望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能打赢西覃书院首席掌谕,国师交待的事情终究是办成了,也算误打误撞,离开杏花小巷的时候,陈符荼拍了拍百里袖的肩膀,什么话都没说,但百里袖感觉到了赞赏之意,这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在巷外马车里候着的梅宗际,看着入得车厢的陈符荼,凝眉说道:“殿下真觉得他是因为得知书院掌谕的强大才同意赴两朝会?” 陈符荼示意百里袖驾车出城,缓了口气说道:“姜望好战,从前事迹就有表现,但也不可否认他是故意找借口,实则依旧是因为担心铁锤姑娘等人,若是这般,他能丝毫不露声色,只能代表我极大低估了他,起码他很会隐藏情绪,隐藏自己内心的想法。” 梅宗际说道:“如果姜望存着某种心思,应当除之而后快啊。” 陈符荼低眸说道:“国师好像对他有什么想法,父皇也未拒绝让姜望参与两朝会,是否父皇有意借此除掉姜望呢?” 梅宗际拍腿说道:“那姜望就必死无疑了。” 陈符荼笑道:“只是听闻不如一见,姜望把自己比作雄鹰,把两朝会上的人比作蚂蚁,我不知他真是性情如此,还是借着百里袖寻觅话头刻意那般说的,只能说,他还是年轻,哪里像我,身在皇室,自幼就要懂得察言观色,他既然说了这番话,那自然也要给两朝会上的人听听。” 梅宗际不解道:“殿下不是想旁观么,如此一来,不就直接介入了?他很容易想到这话只能是殿下传出去的吧?” 陈符荼说道:“不管父皇有没有想借此除掉他的意思,姜望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表露敌意,那我何必再装着不知情,他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我只在意父皇的想法,仅是如实转告一番话而已,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梅宗际点点头,看着殿下额头冒汗,他赶忙道:“我让百里袖慢一些,殿下稍微躺着歇息歇息吧。” 陈符荼嗯了一声,车厢里空间是很大的,毕竟是太子殿下的车驾,他由梅宗际搀扶着躺下,喃喃说道:“垅蝉事已了,回神都吧。” ...... 姜望看着又聚在院里的人,无奈摊手道:“有时候想拒绝一件事确实蛮难的。” 井三三笑道:“如果真的啥都不在意,那拒绝就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哪怕是仙人,也终究有个人字,祂们也会有在意的事物。” 陈符荼提及铁锤姑娘等人只是前提,姜望其实更考虑到如果陈景淮想在两朝会借着西覃的手除掉他,是依旧像以前那般躲着,还是直接莽上去,他想到唐棠,又想到井三三曾对书院掌谕的问题避而不答,最终判断,可以莽。 而且书院掌谕真的极其强大的话,或许能得到的养分不会比猰貐九婴弱,能大概率保障不会死的情况下,这一点就已经很吸引姜望了。 但不管怎么样,命最重要,所以他看着井三三,认真问道:“如果我跟书院掌谕打,会不会被杀死?” 井三三想了想,说道:“她杀你很简单,可她没有理由杀你,再不济提我名,只是别被第二人听见。” 姜望心下明了,如此一来,那就再没有任何顾虑了。 井三三伸了个懒腰,瘫在藤椅上,说道:“陈符荼回神都后,大概就会有人盯着乌啼城了,但又有两朝会的事,估摸着神都暂时也不会把注意力分散在乌啼城身上,我稍微提个醒,副城主也会去磐门,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状况,你能帮点忙便帮点。” 姜望点点头,具体副城主到磐门做什么,井三三不说,他也没再多问。 南椋郡主询问道:“需要收拾什么吗?” 姜望好笑道:“我是去打架的,又不是踏青,啥也不用收拾,你只需把青丫头照顾好就行,等我回来,她可以胖点,但不可以瘦。” 南椋郡主微笑颔首。 汝鄢青连忙上前说道:“好看先生不带我一块去么。” 姜望看着她,正色说道:“这次就算了,好好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就好。” 汝鄢青很失落的哦了一声。 南椋郡主见此便拉起汝鄢青的小手,走向一边,很快便传来汝鄢青的笑声,直接就把姜望给忘了。 姜望摇了摇头,朝着井三三问道:“李神鸢呢?” 井三三说道:“张瑶看着呢,免得她偷偷跑去磐门。” 姜望又问道:“她老师还没找到?”
井三三挠头说道:“那我就不清楚了。” 姜望起身说道:“我就不去跟她告别了,陈符荼说会破例开启奈何路,直接送我去磐门,显然是怕我迟到,或是答应了又不去,要赶到奈何路也有段路程,这便走了。” 井三三意外道:“好大的手笔啊,奈何路向来只有在战争的时候才会开启,往返耗资巨大,只为你一人开启,神都真是对你无比重视啊。” 姜望嗤笑一声,直接收走藤椅,让井三三错不及防摔个屁股墩儿,摆手道:“回见。” 井三三大喊,“没礼貌!” ...... 苦檀磐门。 骁菓军驻扎营地。 啃着甘蔗的何郎将一脸忿然。 手下副将无奈说道:“毕竟是两朝会啊,怎么都缺不了将军您啊,试问韩偃都败给了那位掌谕,能打赢她的也就只有将军了,可以说,将军您背负着整个大隋年轻一辈的希望,可别像以前那样,装虚弱,不认真。” 何郎将横眉道:“你在教我做事?” 副将连称不敢。 何郎将叹气道:“每日里睡觉啃甘蔗的生活,即将一去不复返,想想就烦。” 副将心想,你看我敢说话么? 何郎将狠狠啃了一口甘蔗,说道:“你看看这九人里面都有谁,韩偃和姜望不说了,居然还有几个洞冥巅峰的家伙,他们来干嘛?加油鼓劲?到时候最累的肯定是我。” 副将小声说道:“据说西覃那边也有派洞冥巅峰的修士,菩提有玄好像就是其一,他已经在磐门等着了。” 何郎将瞪他一眼,“重点是这个么?重点是我很累!” 副将很无奈,想着您哪天不累?明明一天到晚都在账里瘫着,不是喝酒就是干饭,您能有我们累? 若非就在何郎将手底下做事,换一个地方有人跟他说,世间存在着毫无瓶颈可言,也不怎么刻苦修行,偏偏修为一日千里的怪物,他肯定把那个人痛扁一顿,你说得什么屁话,世上能有这种人! 但看着眼前的何郎将,还真就有这种人。 上哪儿说理去? 副将有时候常常在想,何郎将是不是天上仙人在游戏人间,否则怎么解释这般离谱的事? 也正因此,不管何郎将表现的多么不靠谱,磐门驻扎的骁菓军对其都是由衷的敬仰,他们最是相信,此次两朝会,何郎将就是力挽狂澜之人。 而被手下推崇至极的何郎将转头又睡了。 能懒一会儿是一会儿。 副将无奈退出营帐。 映入眼帘的是奈何桥熠熠光辉,这是又有覃人入隋了。 首先跨出奈何桥的是一位年轻人。 身边跟着的是一老者。 西覃方面自然没有纯粹观战的人出现,但会有陪同者,那位年轻人毫无疑问是参战的一员,跟在老者身侧,他转头看了眼骁菓军驻扎地,便径直朝着磐门而去。 有玄在镇前等着。 “鄢邰秦氏族人?” 婆娑是西覃一境,以菩提寺为大,而鄢邰便是婆娑境下一郡,更是数一数二的大郡,所以有玄能从其装扮看出来者的身份,对于年轻人,他是陌生的,但老者在西覃,或者说在婆娑的名声就响亮了些。 高辅秦,大覃第三武夫,西覃没有隋国武神祠这样的武夫机构,所以武夫是自由自在的,像高辅秦这般人物,说好听点是门客,不好听的便是家仆,放在隋国自然是难以想象的。 好比同样是大隋第三武夫的薛先生,地位超然,仅次于武神张止境,某种意义上,在大隋武夫眼里也是神一般的存在,哪可能去给人当家仆。 但高辅秦的名字就已经透露出原因,辅佐秦氏一族。 这名字并非是改的,因为高家历代都是辅佐秦族的,鄢邰秦氏一族是前诸国南赵皇室后裔,哪怕已经很衰弱,高家仍是忠心耿耿,秦族的衰败与大隋脱不了干系,所以对大隋极为仇视。 高辅秦只是朝着有玄微微颔首。 年轻人则揖手为礼,说道:“鄢邰秦雪阳。” 有玄回礼道:“原来是秦世子。” 秦雪阳的名字他偶然听过,虽然也只是听过,但终归记性好,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什么。 他们步入磐门,秦雪阳笑着问道:“有玄大师入隋有段时间了吧,可有收获?” 有玄摇头道:“收效甚微,隋人不信佛。” 哪怕他在大隋行走做了很多事,也得到了大隋百姓很热情的招待,可宣佛一事始终受制,有玄是稍感气馁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替他往磐门走一遭?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八十三章我替他往磐门走一遭?有玄领着秦雪阳和高辅秦来到磐门一家酒肆。 高辅秦年轻的时候在大隋待了很长时间,某些方面还是相对熟悉的,而秦雪阳则是第一次来大隋,自幼耳濡目染,深知南赵王朝的覆灭是因为大隋,秦氏一族的衰败也是因为残余力量多被大隋抹杀。 他看着隋人的面孔,自是打心里厌恶。 尤其是那些同为诸国皇室后裔却助涨大隋气焰的,在秦雪阳眼里,更是可恨,或者说是愚蠢至极。 自得知两朝会,隋境年轻一辈纵然晓得没机会登场,也都早早来到磐门,眼下磐门是相当热闹,但来的人里面修为最高也不过洞冥巅峰。 大隋九人里就占着两位洞冥巅峰,裴皆然虽自诩隋国最强洞冥,可只要认识她的,都不会对此有什么意见,不认识的,碍于青玄署,也不敢有什么意见,唯一值得让人诟病的便是宣愫了。 神都殿前一事,清楚的人不多,哪怕知道宣愫在殿前以及宝瓶巷里的表现,认为比宣愫更强的也大有人在,更遑论,隋国年轻一辈的澡雪境,别说九人,再找好几个九人也找得出来,怎么就轮上宣愫了呢? 就算时间紧迫,凑齐九个澡雪境也是绰绰有余,所以有关宣愫被选中这件事,各处热议不断。 秦雪阳听着酒肆里的议论声,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嗤笑一声,要说起两朝会人选,西覃这边可是有三个洞冥巅峰,说什么西覃早有准 备,故意打着奈何海时间差,事实上,并非如此。 因为玉京里很自信,有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在,何须耍这些手段?之所以把时间定得紧凑,纯粹是故意戏耍隋国,也是清楚何郎将就在磐门,除非隋国隐藏着比何郎将更强的人物。 归根结底,不管是隋国还是覃国,九人里好几位都是凑数的,根本没那么重要。 但除了拔尖的几位,剩下选人的标准纵然不重要,也得是拼尽全力分出胜负才行,他们的名额是凑数的,打架可不能凑合。 念及此,秦雪阳看着对面的有玄,问道:“隋国九人里你有多少了解?” 有玄说道:“韩偃不提,那位何郎将的战力也有目共睹,但就他在磐门的表现,说不上糟糕,可也确实让人难以捉摸,上次与陆司首一战后,何郎将便再也没有走出过骁菓军驻扎地,或者说,连走出营帐的次数都很少,我原以为他潜心修行,实则竟是好吃懒做,此人天资之高难以想象啊。” 秦雪阳皱眉说道:“想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吧,若真是这般,他哪来的能耐跟陆司首交锋?我可不信世上真有不修行便修为自涨的人,定是待在营帐里掩人耳目,实则苦心修行。” 有玄点点头说道:“确有道理,我也未曾一直待在磐门,不敢说他真的没有修行,的确有很大可能是故意作为,但不论如何,此人天资很高是必然的。” 这一点秦雪 阳没有反驳,当初陆何之战,便足以证明。 高辅秦忽然问道:“苦檀盛传的那个弱冠澡雪呢?他好像是祁国皇室后裔。” 秦雪阳面色微沉,大隋里的诸国皇室后裔,他都不喜欢。 有玄稍微来了些精神,说道:“九人里我相对最了解的便是他了,隋国师点出姜望弱冠澡雪之时,我便在场,后来也多有接触。” “要说韩偃以及何郎将只是从一些表现或听闻里知晓,姜望的天资之高便是我亲眼目睹,跟目睹何郎将与陆司首之战不同,前后相差没多久,姜望的修为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从未见过比姜望进境更快的人。” 秦雪阳笑道:“有玄大师这话就有些夸张的成分了,弱冠澡雪的确前所未有,要说进境快我也相信,可从陆何之战至今才过去多久,哪能用天翻地覆四个字形容?” 有玄说道:“等你见到他自然便信了,他表面上看着没什么稀奇的,唯一能说的也就是长得好看,可他但凡出手,便已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其展现的力量,更会让你一次次惊讶,不断推翻前面的猜想。” 秦雪阳皱眉。 有玄再次说道:“我敢相信,这次见面,他必然又变得比以往更强,想来除了首席掌谕,也就只有温暮白能和他一战,我现在不敢说孰强孰弱,但姜望会处在这个层面,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秦雪阳笑着摇头,他认为有玄在隋国待了一段时 间,也变得蠢了许多,这番话他是一个字都没信,只是很随意说道:“这该是温暮白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有玄错愕地张了张嘴。 高辅秦没有表达意见。 默默饮着酒。 “剩下的人呢?” 有玄闷声说道:“裴皆然该是隋国最强洞冥,剑阁谢吾行也不算差,其余的人我便没什么了解了。” 秦雪阳点点头,说道:“那么除了韩偃和何郎将,剩下的人里面,要么存在很强的,要么也只是凑数的,等亲眼见到他们,自见分晓。” 有玄想着你是故意把姜望踢出去的吧? 别到时候被狠狠打脸,再怪我没说清楚。 有玄没有再三辩解姜望其实很强这件事的想法。
毕竟秦雪阳也是个凑数的,甚至包括自己。 真正关键的唯有那寥寥几人而已。 ...... 苦檀下了一场雨,雨滴冰冷如刀。 剑阁很安静。 直至某处空间被撕裂,山上多了一些人。 “因为两朝会就在苦檀磐门举行,所以旨意未曾下达剑阁,纵然剑神不在,但直接无声无息降临剑阁,虽说是帝师之举,可我们也谈不上有礼,便不可再失了礼仪,我亲自去请谢吾行出来。” 褚春秋是领队的人,看了裴皆然他们一眼,就要朝着剑阁大殿行去。 第二位领队之人是神都武神祠尊者朱谕雪,他凝眉扫量四周,说道:“剑阁有些空寂,许多人都不在山上,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褚春秋闻言稍作止 步,“这里是剑阁,能出什么事?” 他视线远眺,指着某处殿宇,说道:“没瞧见林澄知在殿上睡懒觉,若真有什么事,他哪能这般清闲,要针对堰山君的行动因为两朝会暂止,剑阁弟子向来喜好下山降妖除魔,有些空寂很正常。” 朱谕雪点点头,在场的人几乎都是第一次来苦檀剑阁,剑神之名极盛,也会让人想到剑阁该是相当巍峨大气,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剑阁落立于一座小山头上,殿宇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很不规整,看似杂乱无章。 唯一更像剑阁的便是满山充斥着的剑气。 褚春秋走在前面,裴皆然等人跟在后面,朱谕雪则四处扫量着,很快便到了林澄知睡懒觉的殿前。 剑阁空寂到至今没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裴皆然为压制心里的情绪,便离褚春秋近一些,在熟人又是老师旁边,能让她稍微不那么紧张,甚至轻声说道:“只要剑阁里尚且有人,总能察觉到我们的气息,怎么半个人影见不着?”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褚春秋看了眼近在迟尺的林澄知,想着不当人子的家伙,因为睡觉啥也感知不到很正常,但剑阁其余人呢?他能洞悉剑阁里诸多气息,说明并非只有林澄知一人。 铁锤姑娘认识林澄知,虽然没那么熟,但她仍是毫不犹豫直接掠上巅脊,准备拍醒林澄知,朱谕雪没什么反应,褚春秋皱眉道:“下来!” “嗯?” 林澄知已然睁眼,看向蹲在旁边的铁锤姑娘,又坐起身看了眼殿下的人,睡眼朦胧的咕哝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有客人来,都没人通知我。” 铁锤姑娘问道:“前辈,剑阁里的人呢?” 林澄知砸吧砸吧嘴,说道:“有的下山了,有的在修行吧,话说,你们来干嘛的?” 褚春秋抬高音量,说道:“奉旨意,带着他们前往磐门参与两朝会,谢吾行也是其中一员,所以特地跑来寻他,他现在何处?” 林澄知看向面无表情抱着剑站在最后面的白袍韩偃,稍微来了些精神,“咋没有提前说啊,剑阁弟子有些下山降妖除魔,有些便是去了磐门观战,剩下的都是些修行痴魔的,完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想来你们已经见识到了。” 褚春秋皱眉道:“因为谢吾行就在苦檀,便没有浪费工夫传旨告知,所以他已经去了磐门?” 林澄知摇头道:“没有啊。” 褚春秋说道:“那是下山降妖除魔了?需尽快召他回来。” 林澄知再次摇头,“也没有啊。” 褚春秋不喜道:“你能不能把话一次说清楚,谢吾行究竟在哪儿?” 想着林澄知这家伙真是不当人子,果然在他面前,根本没办法做到有礼。 林澄知也很生气,说道:“你前面两个都说了,那答案不就只剩一个了么,这么点耐心都没有。” 褚春秋很惊讶,剩下不就是修行痴魔的,看着他们这些 来客也无动于衷的人么? 谢吾行会是这种人? 裴皆然也不相信。 她不信谢吾行会痴迷修行。 林澄知摊手说道:“别露出那副表情,要让谢吾行自己闭关修行,那当然很难,自是我兄长的严令,事实上,谢吾行已经闭关三月,要不是你们此刻跑来,我都差点忘了,谢吾行还在山上。” 褚春秋有些释然,说道:“那便通知谢吾行出关,随我等前往磐门。” 林澄知摇头道:“办不到。” 褚春秋挑眉,“这是何意?” 林澄知说道:“谢吾行此前下山游历,也算经了些事儿,我家兄长严格责令,让谢吾行不破澡雪不可出关,闭关之地也被兄长设下禁制,外人不可入,谢吾行想出来,唯有破境一条路。” 褚春秋面色有些难看,追问道:“他何时能破境?” 林澄知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要么我替他往磐门走一遭?西覃那边应该对我没那么熟吧,你们就说我才二十岁,我这长相很合理吧?” 褚春秋险些脱口而出一句脏话,长得年不年轻另说,你脸皮倒是挺厚。 第一百八十四章 美若天仙白雪衣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八十四章美若天仙白雪衣朱谕雪笑着说道:“二十岁就算了,你看着的确像三十岁的,但也别把西覃的人当白痴吧,那边必定也会有些大物跟随,你真实年龄如何,他们会看不出来?” 林澄知懊恼道:“两朝会古往今来头一遭,我生得还是太早了,机会落在谢吾行脑袋上,偏偏他抓不住,而且他才洞冥巅峰,又比不过裴皆然,去了也是丢脸,有没有什么法子能隐藏,让人看不出真实年龄的?” 褚春秋黑脸道:“若有法子,能轮得到你?再怎么隐藏,面对更高一筹的强者,也无所遁形,谁能做到让世间所有人都看不出来?” 游玄知上前作揖说道:“各位前辈,现在要紧的是我们少了一个人。” 场面顿时静了下来。 要说九人里有一些是凑数的,除了让人会有些说道的宣愫,剩下的其实没有太大问题,裴皆然是隋国最强洞冥,这一点大部分人都是认同的,谢吾行是剑阁真传,同境里的确名列前茅,有意见的无非是各境没被选上的年轻澡雪修士。 前面是就近选人,谁也没想到谢吾行会出问题。 现在已经到了苦檀,两朝会即将展开,再说换人的事,终归很麻烦。 帝师纵有言出法随,也要借着神都的力量,才能把他们直接送到苦檀剑阁,因为距离太远,哪怕是帝师也无法轻易做到,目前能做的唯有在苦檀再选一人。 但怎么也不能选比谢吾行弱的。 “剑阁里 可有别的人选?” 林澄知摇头说道:“剑阁弟子有三百,但领悟我家兄长溪河剑意的除了我便是谢吾行了,所以真要拼尽全力来打的话,谢吾行已是剑阁年轻一辈最强。” 剑阁里比谢吾行强的当然大有人在,可问题在于年轻一辈。 苦檀老一辈澡雪境都很稀少,何况年轻一辈了,整个苦檀真找不出几个有能耐的。 褚春秋沉声道:“早知如此,该准备几个候选,现在再回神都或者上别的境选人根本来不及。” 林澄知忽然眉毛一挑,说道:“我想起一个人。” 褚春秋狐疑道:“何人?” 林澄知说道:“我家兄长曾不止一次提及过,苦檀有一位赵姓姑娘,具体她是什么修为我不知道,但肯定比谢吾行厉害。” 褚春秋问道:“此女在哪儿?” 林澄知摊手道:“我不知啊。” 褚春秋额头青筋暴凸。 朱谕雪说道:“有人选总比没人选的好,我们不妨去一趟苦檀青玄署,只要那位赵姓姑娘在苦檀,青玄署便该有记载,但无法保证她此刻是否待在记录的住址那里,所以让青玄署通知她直接前往磐门即可,咱们一路上也注意点,争取找找别的人,免得再出问题。” 褚春秋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朱谕雪看着韩偃等人说道:“你们直接去磐门吧,我们随后就到。” 韩偃自顾自离开,长公主府来的清冷姑娘随后跟上。 游玄知和宣愫则是先朝着 朱谕雪他们行了一礼,才追着韩偃两人而去。 裴皆然等着铁锤姑娘从殿脊跃下,相对来说,除了褚春秋,跟铁锤姑娘同行能好一些。 褚春秋和朱谕雪也告别嘚吧嘚一堆话的林澄知,若非要看管剑阁,等待谢吾行出关,他很想一块去磐门,但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离开。 ...... 苦檀某郡一处偏僻山野里。 赵熄焰擦拭染血的剑,身后茅草屋已残破不堪,屋前躺着一人。 白雪衣似是有些厌恶,挥手便将那人碾作齑粉,连带着把茅草屋也掀翻,“此人先前叫嚣个不停,后又不堪求饶,也敢妄称什么剑绝,躲在深山老林里的老家伙,早该被这个世间淘汰了。” 赵熄焰平静说道:“他当年的确不是平凡人物,九岁便已百日筑基,十岁入洞冥,三十岁入澡雪,一手剑术超绝,可惜他的巅峰也就停在了三十岁,直至今日,没有半点长进,甚至还退步了。” 白雪衣问道:“你为何要来杀他?” 赵熄焰斜睨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白雪衣摇头笑道:“无非是有仇嘛,但他出名的时候你尚未出生,他隐世的时候,你也尚未出生,所以这个仇并非你和他结下的,要么是师长,要么是家人,还能有什么?” 赵熄焰说道:“你很会猜嘛。” 白雪衣说道:“一般一般。” 赵熄焰扔掉擦拭剑血的手帕,迈步往前走。 白雪衣跟上去说道:“ 西覃要办两朝会,地点就在磐门,有兴趣看看么?” 赵熄焰止步,回身看着他,狐疑道:“你一直跟着我,我从未听闻此事,你从哪听来的?” 白雪衣笑着说道:“我本事通天啊。” 赵熄焰撇了撇嘴。 白雪衣说道:“打败韩偃的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也会到场,我对这个人很感兴趣,包括磐门的何郎将,我也很感兴趣,当然,我对你是最感兴趣的。” 赵熄焰挥手就是一剑,但却被白雪衣轻易躲开,故作求饶道:“我错啦!” 深深看了白雪衣一眼,赵熄焰转头就走,“别再跟着我了。”
白雪衣当然还是跟了上去,说道:“我还知道一件事,太子陈符荼请姜望参与两朝会,姜望把自己比作雄鹰,把不管是西覃还是隋国的两朝会上所有人都比作蚂蚁,这件事很快就会传至磐门,到时候必然很热闹。” 赵熄焰不得不好奇,明明一直跟着她的白雪衣,到底从哪得来的这么多消息? 自从认识白雪衣,此人就很神秘,但赵熄焰从未有刨根问底的想法,也不会展露半点好奇心,可太过明显的事情,容不得她不好奇。 虽然白雪衣每次都只有挨打的份儿,但赵熄焰心知肚明,这家伙的修为比自己更高。 苦檀里根本没有这号人物,要么来自外境,要么隐藏极深。 然而白雪衣那张美若天仙的脸,是怎么隐藏的毫无痕迹的? “姜望那句话毫无疑问是太 子陈符荼传出来的,这里面是有些事啊,但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姜望,所以这番话我让其传得更快了些,今日便会抵达磐门,被众人得知。” 白雪衣笑着说道:“若是纯粹针对西覃也就算了,隋人当然会给姜望助阵,可惜这番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什么弱冠澡雪,又能怎么样?到时候对姜望心生厌恶的必然会很多。” 赵熄焰皱眉说道:“你的手段太下三滥了些,你不喜欢他是因为我吧?虽然我没必要跟你解释什么,但我跟他也只是一面之缘,你用这种方式对付他,才更让人厌恶。” 白雪衣淡淡说道:“赵姑娘啊,这你就错了,我厌恶他的理由有很多,我其实比你更早认识他,虽然他可能不认识我,可如果赵姑娘非要想是因为你,那我也会欣然接受。” 赵熄焰无奈扶额,“我再说最后一次,别跟着我了。” 白雪衣说道:“那我就稍微听话一次,正好我也有别的事情要做。” 赵熄焰眸子一凝,“你想去磐门?” 白雪衣笑道:“我的心思,你是猜不透的,赵姑娘,回见。” 话音刚落,他便在赵熄焰眼前消失无踪。 赵熄焰眼睛微微眯起。 ...... 苦檀青玄署。 暂代行令燕瞰尽职尽责,查阅着各郡妖怪袭人事件,派遣镇妖使前去镇压,苦檀和垅蝉最大的不同便在于此,降妖除魔最重的是宗门修士,其次是青玄署,最后才是镇守 府衙。 因为宗门修士在各郡行走,行得便是降妖除魔之事,而青玄署镇的都是相对来说更大一些的事件,像燕瞰这般,每一起无关大小的事件,都派遣镇妖使,在刘玄命当任时很少发生。 归根结底,燕瞰便出自镇守府衙,他更懂得某些苦檀府衙面对妖怪有多么无力,一些小镇上的府衙,根本没几个修士,寻常小妖就算了,稍微有点道行的就对付不了,所以坐在这个位置上,他竭尽所能要有些作为。 而这毫无疑问要苦了青玄署镇妖使,镇妖使是有数目的,所有事情都管的话,哪能管得过来,他们甚至日以夜继都在降妖除魔的路上,连片刻停歇的工夫都没有,短时间里没人敢说什么,长此以往,他们必然不满。 燕瞰并没有想到这些。 他又在准备派遣任务。 娄伊人在外敲了敲门。 燕瞰抬眸,放下卷宗,稍微活动下肩膀,说道:“娄镇妖使,来得正好,相距五百里的渭水有河妖作祟,你且挑几个镇妖使,前去降伏。” 娄伊人瓮声说道:“青玄署里没人了。” 燕瞰一愣。 娄伊人说道:“最后两名镇妖使一个时辰前刚被派出去,最早派遣的镇妖使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他们在执行任务的过程里便又接到任务,马不停蹄解决一桩又前往下一桩,已经多次回信,好几次任务里都有宗门修士早早介入,轮不到他们解决,可哪怕如此,一直赶 路,他们也已疲惫不堪,申请休息,但我没敢同意。” 燕瞰愣了片刻,点头说道:“让他们先回来好好休息休息吧。” 娄伊人松了口气,说道:“两朝会要在磐门举行,青玄署有责任前往布防,但眼下能去的只有我们两人。” 燕瞰面露一丝尴尬。 娄伊人看了他一眼,说道:“虽然磐门聚集着很多修士,也未必用得上青玄署,但燕行令是必须要在场的,目前青玄署的状况,我需得留下来,所以燕行令只能独自前往了。” 燕瞰沉默。 他能从娄伊人话语里听出一些不满,依照娄伊人的脾性,能忍到现在,没有直言,燕瞰更清楚是因为什么,是关乎他是褚春秋私生子这件事。 可猜测终究是猜测,没有彻底得到证实,慢慢的,镇妖使们就很难再忍下去。 燕瞰意识到这些日子里自己的行为颇为欠妥。 虽然他是好心,但就像出任务的镇妖使回信说的那般,很多降妖任务的地点都已有宗门修士出现,镇妖使们屡屡都是白跑一趟,不仅浪费了人力,也根本做不成什么事。 “能回来的就让他们先回来吧,我自己去磐门便是。” 燕瞰话音刚落,外面有如洪钟的声音响起,“青玄署里怎么没人,出了何事?” 娄伊人面色一变,这个声音...... 第一百八十五章 朝泗巷里老神仙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八十五章朝泗巷里老神仙看着同样目露惊愕的燕瞰,娄伊人默默想着,褚春秋的到来,可真是恰逢其时。 让燕瞰在这个位置又更稳了。 哪怕有了想要‘逆反’念头的镇妖使,也只能很快抹杀这个念想。 在他想来,褚春秋能来苦檀,必然和两朝会有关,但此刻没理由突然来到青玄署。 除非是特意为了燕瞰而来。 娄伊人回身看着步入案牍库的两道身影,低头见礼,没有说多余的话。 燕瞰则做出解释,后向娄伊人说道:“你先出去吧。” 娄伊人装着憨憨地哦了一声,又朝着褚春秋、朱谕雪行礼后,才退出案牍库。 刚刚跨出门去,他神色就微微一变。 褚春秋和燕瞰到底是什么关系,其实没人能真正说得清楚,但猜测已摆在明面上,当事人也都没有表示什么,按理来说,燕瞰可以借着褚春秋,当着娄伊人的面再起势一番,却偏偏让他离开。 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娄伊人也看得出来,燕瞰其实正义感十足,不管是不是褚春秋的私生子,至少在燕瞰过往的表现里,他是有刻意回避的,可恰是如此,娄伊人心里也更确信,否则没必要这样。 从暂代行令一职直至现在,要有正式行令下派,早该有了,所以燕瞰转正这件事,在娄伊人想来,基本是板上钉钉了。 当不了行令,他能做的便是稳固燕瞰之下第一人的位置。 “你很年轻,修为又弱,表面上只是暂代行令之位 ,就算有着降妖除魔之志,也要一步步慢慢来,更要有秩有序,而非想到什么做什么,底下镇妖使哪一个不比你修为更高,若非有荀修真帮你铺路,他们根本忍不到现在。” 案牍库里褚春秋面色严肃看着燕瞰。 朱谕雪微微挑眉,自顾自随意翻阅着卷宗。 燕瞰低眸道:“是我考虑不周。” 褚春秋看了眼朱谕雪,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直言说道:“谢吾行闭关无法参与两朝会,你找一找苦檀里有没有一位赵姓姑娘,她的境界最弱也是洞冥巅峰,找到之后,立即通知她前往磐门。” 燕瞰问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特征?” 褚春秋摇头,说道:“姓赵的,洞冥巅峰的境界,从记录里筛选,找出修为最高的一个。” 燕瞰点头道:“明白。” 经常待在案牍库的燕瞰,已经相对很了解,姓赵的洞冥巅峰修士,他很快便找到在哪一排卷宗里。 赵是一个大姓,青玄署里记载的人自然很多,哪怕有把赵姓以及修为高低都分别统一放在一处,也非短时间里能找出符合的人选。 褚春秋等了一会儿说道:“让娄伊人慢慢找吧,你正好随我一块去磐门。” 燕瞰没有意见,唤回娄伊人,讲明情况,便跟着褚春秋和朱谕雪走出青玄署。 在案牍库里捧着卷宗的娄伊人像是有目标般很快就翻到一个名字——赵熄焰。 想到赵熄焰所在朝泗巷的情况,娄伊人稍微 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按照地址借用法器,将此事传过去,至于能否传到赵熄焰耳朵里,他没有那么在意。 如果那人愿意让赵熄焰前往磐门,自然就能被她知晓。 再想到褚春秋临走前的眼神,娄伊人能领会其意,那件事也就更笃定了。 看着空荡的案牍库,娄伊人以秘法传信,因任务特殊,他联络山泽的方式自然也有特权,很快意识便接通,他低声道:“魏先生......” ...... 苦檀某郡,有一座隐藏在山水之间的宁静小镇,各处可见古色古香的店铺,像是已存在数百年,街道则是以青石板铺成,被岁月磨砺得光滑如镜,其间不时可以看到穿着粗布衣裳的百姓来来往往,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笑容。 在小镇的中心,有一口老井,历史要比小镇更久远,据说,井水是从山上的泉眼引入,一年四季都保持着宜人的温度,百姓们很喜欢在这里聚集。 到了傍晚,夕阳洒在镇子的每一个角落,孩子们在小溪边玩耍,妇人们在井边洗衣,男人们在灶台旁准备晚餐,整个镇子沐浴在金色的余晖中,宛如一幅水墨画。 镇子里有很多小巷,但唯有一处被取了名字。 朝泗巷里住着的人,很受百姓们爱戴,因为那位先生会教孩子们读书识字,让他们能有机会走出小镇,看到更广阔的天空。 与其说是先生,他们更愿意称对方为老神仙。 因为 有老神仙在,小镇里从未有过妖怪。 可惜老神仙除了教人读书识字,不会再教别的。 按老神仙的说法,他们资质不行。 所以赵姑娘便是唯一的小神仙。
不管是年轻人还是小孩子,都以赵姑娘马首是瞻,尊为老大。 现在是赵姑娘离开小镇的第四个月,想她。 朝泗巷里仅有的宅院前,有位年轻人捧着书,向院里老神仙鞠躬行礼,老神仙躺在藤椅上,闭着眼睛,摆手说道:“回去给我带份儿红烧肉来,你阿爹的手艺真是堪称一绝,再没有人比他做的红烧肉更好吃了。” 年轻人笑着点头,转身跑出朝泗巷。 巷里归于静谧。 静静躺在藤椅上的老神仙忽然睁眼。 各境修士在青玄署里都有记载,除非是隐藏很深,能避开青玄署的,赵熄焰的名字就在青玄署里,但那里没有老神仙的名字,这里面有剑神林溪知的身影。 刘玄命一死,老神仙的存在就更隐秘了。 青玄署会有信传至朝泗巷,是迄今为止头一回。 看着眼前浮现的金字,老神仙沉默不语。 除了要让赵熄焰参加磐门两朝会之外,更有着重描述了褚春秋这个人。 老神仙自然能看出这里面的深意。 到底是何人传的信? 苦檀青玄署里应该没有人知道那件事。 提及褚春秋此刻在磐门是想做什么? 他当然没有想让赵熄焰前往磐门的意思,他更在意传信的人,是要有什么事发生了么? 想起那件往 事,老神仙面色有些阴沉。 他观黄庭内景,虽然很正常,但却隐隐蒙着一层雾,真性也被封锁在黄庭内景里,已经过去这么久,他的伤势未见好转,更不能让赵熄焰再出什么事,她现在的实力远远不够强大。 抬眸注意到去而复返,双手捧着一碗红烧肉的年轻人,老神仙恢复和蔼的模样,迫不及待坐起身,招手道:“快让我尝尝。” 年轻人静静看着老神仙大快朵颐,忽然问道:“赵姑娘何时回来啊?” 老神仙含糊不清说道:“孩子大了,翅膀硬了,管她作甚,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年轻人无奈说道:“但赵姑娘走了太长时间,先生便一点也不担心么?” 老神仙吃掉最后一块红烧肉,把空碗递给年轻人,另一只手直接用衣袖抹嘴,长吐一口气,说道:“你们一直看着她,纵然会很崇拜她,也难免忧心外面的危险,但你就是个读书人,说太多你也不明白,我可以告诉你,她是整个大隋年轻修士里面最强的人之一,就算有打不赢的人,想活下来办法多得是。” 年轻人果然懵懂地哦了一声。 总之赵姑娘很厉害就对了。 “我困了,你回吧,把今日作业背熟,明日起早,我会提问。” 年轻人转头就走。 又只剩下老神仙一人的院子里,他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是时候到外面再转一圈了,关键是家里没米下饭了,得找点门道。 每日里 柴米油盐,都得靠我啊。 ...... 翌日清晨,苦檀磐门。 某家酒肆里,高辅秦眺望奈何海,平静说道:“除了书院掌谕,人已到齐了。” 秦雪阳夹了一口菜,看了眼对面的有玄,略有冷漠道:“姜望把我们都视作蚂蚁这件事,已在磐门传开,我不管他是否像你所说那么厉害,但可以得见,他就是个蠢货,不仅是得罪了我们,连隋人也得罪了。” 有玄语塞,在他想来,姜望是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但此事在磐门确实闹得动静很大,隋人哪怕有克制,却也能时常听见议论,姜望未至,名声已是极为糟糕。 “想是有人故意构陷。” 他只能这么解释。 秦雪阳冷笑道:“面对两朝会,我们皆是万众一心,隋人还能想方设法构陷他,那更证明姜望此人不怎么样,甚至隋人的嘴脸也可见一斑。” 有玄转移话题道:“去跟大家汇合吧。” 秦雪阳仍是自顾自说道:“隋人会排斥他,我们这边也必然会想第一个解决他,我倒是很希望到时候他别哭着求饶。”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大,酒肆里的隋人修士自然不会听不见,可却没有人反驳,只是脸色很难看,后来有些人想要反驳,但动作慢了些,秦雪阳已走出酒肆,他们站起身,愣了片刻,又重新坐下。 如果姜望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能打败西覃九个人,他们也能勉强接受,可如果没有那个实 力,最终被打脸的就不只是姜望,而是所有隋人。 哪怕姜望弱冠澡雪的名头在磐门是最盛的,可没几个人会相信姜望比韩偃更厉害,你贬低覃人也就算了,连自己人都贬低是什么意思?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第一百八十六章 磐门宴(一) 磐门骁菓军驻扎地。 有副将搬出坐椅,何郎将悠然自得坐在上面,啃着甘蔗,目视前方行来的几道身影。 韩偃没有在意何辅麝,自顾自找了个位置闭目养神。 何郎将撇了撇嘴,打量眼前的其余人,除了裴皆然有点印象,剩下都不认识,于是他更没兴致打招呼,哪怕游玄知上前行礼,他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铁锤姑娘同款撇嘴,但目标人物是游玄知。 最终还是副将开口说道:“诸位且在此处暂歇,随意便好。” 面对何郎将的冷漠,游玄知稍微有些尴尬,他也是很有傲气的人,只是在韩偃以及何郎将面前,他的傲气就彰显不出来了,闻听副将的话,他顺势走向一边。 “怎么少了两个人?” 副将仍是第一个发现问题。 铁锤姑娘解释了一番,说道:“褚首尊和朱尊者应该很快就到,剩下就是姜望没来了。” 何郎将啃了口甘蔗,嘟囔道:“真行啊,哪有这么选人的,临阵前出了问题突然换人,最后来的怕又是个凑数的。” 他话音刚落,抬眸就见裴皆然站在面前,根本没有看他,平静说道:“给我找个没人的营帐。” “啊?”何郎将歪了歪脑袋。 裴皆然不想再说第二句,直接便朝着何郎将身后的营帐走去。 何郎将没有制止,看着眼前这些人,暗暗想着,能耐不高,一个个倒是怪得很。 韩偃和清冷姑娘一人占据一处,闭目养神,游玄 知试图离韩偃更近一些,但又不敢靠得太近,在何郎将视线里,显得鬼鬼祟祟,那个叫宣愫的面无表情,站在放置兵器的架子前,不知道在欣赏些什么。 唯独铁锤姑娘到处闲逛,甚至跟骁菓军的人搭茬,好像跟人很熟的样子。 何郎将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暗暗想着,姜望啊,你咋还不来? 没多大会儿,铁锤姑娘又来到何郎将面前,表情有些严肃,“磐门里到处在讲姜望坏话是怎么回事?” 他们来时没有经过磐门镇里,而是直接到了骁菓军驻扎地,刚刚是与骁菓军甲卫闲谈才得知此事。 何郎将虽然没怎么在意磐门里的情况,但有什么风吹草动,副将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他,只是他仍然没在意这件事,说道:“显然是有人想搞姜望嘛,也不知道是谁想的点子,早知道这句话应该我先说。” “你跟姜望很熟?” 铁锤姑娘一脸气愤说道:“别让我知道这句话是谁传出来的!” 何郎将点头说道:“那应该是很熟。” 铁锤姑娘没搭理何郎将,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等我去磐门,看有谁议论,就把他们全揍一顿!” 说着,铁锤姑娘便真的要走。 何郎将有些兴奋,“姑娘真霸气,一起啊。” 副将忙上前阻止两人,实是心力交瘁。 此般动静也引得游玄知等人的注意。 但没等搞清楚状况,骁菓军驻扎地外面又有人影出现。 是西覃的人。 韩偃睁 开眼睛,与对面一人四目相对。 同样身穿白衣,腰间悬剑,正是此前西覃年轻一辈第一人,温暮白。 温暮白身边跟着一位女子,是大覃两界司执谕,职位等同大隋青玄署行令,温暮白也在两界司做事,有着执谕之职,他们被人合称两界双壁。 但事实上两人没什么感情,只是同在两界司做事罢了。 石竺抱着一把刀,扫了眼韩偃,平静说道:“你向来都以打败韩偃为目标,却被书院掌谕抢了先,两朝会上哪怕能赢了韩偃,意义也变得不同了吧。” 温暮白淡淡说道:“我当时正好在闭关,否则韩偃入覃一事,他根本没机会抵达玉京,不管是第一个打败他,还是第二个打败他,荣誉都属于大覃,没什么意义不同。” 石竺摇头说道:“何必说这些场面话,你的老师,也就是我们大覃的国师,与大隋国师曹崇凛存在旧怨,身为两朝国师的真传弟子,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分个胜负,荣誉不止在大覃,也在个人。” 温暮白微微眯眼,冷漠看了石竺一眼。 石竺笑着抿唇,拇指与食指相触,从左到右轻轻一划,做出一个闭嘴的手势。 有玄已经上前向何郎将打招呼。 何郎将随意摆了摆手,问道:“那个书院首席掌谕是哪位啊?” 西覃那边唯有石竺和吕青梧两名女子,何郎将看了又看,摇头否认,吕青梧修为很弱,他懒得提,石竺的修为亦是不可 能打得赢韩偃。 有玄回答道:“书院掌谕还没来。” 何郎将撇嘴道:“架子真大,当自己是主角儿,要最后才登场?” 有玄摇头笑道:“按理来说,她的确算是主角儿。” 覃人在打量隋人,隋人也在打量覃人。 除了温暮白只盯着韩偃,剩下的都会在意韩偃和何辅麝两个人。 有随行秦雪阳而来的高辅秦,也有作为领队的锋林书院掌谕田玄静,他笑着上前说道:“你们貌似缺了好几个人,莫非隋国连九个人都凑不出来。” 他没有半点长辈的觉悟。 “没想到西覃领队的人是你啊,田玄静。” 远处有声音传来,紧跟着是褚春秋和朱谕雪的身影破空而至。 褚春秋左手拽着燕瞰,后者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他们一路行来,倒是有注意到一些洞冥巅峰修士,但修为跟谢吾行比差远了,也不可能浪费时间到处寻觅,想着磐门聚集着许多修士,万一赵姓姑娘没来,怎么都能拽出一人凑数。
站在秦雪阳身后,沉默寡言的高辅秦抬眸看向朱谕雪。 这位神都武神祠尊者,大隋的第二武夫。 同为武夫,他自然会更在意朱谕雪。 但朱谕雪并没有看他。 而是第一时间看向铁锤姑娘,同样的道理,都是武夫的前提下,很年轻的铁锤姑娘,自然会让朱谕雪欣赏,何况铁锤姑娘师从垅蝉武神祠尊者薛先生,哪怕没有正式加入武神祠,可在朱谕雪眼里,她就 是武神祠的人。 身为长辈,他理应照拂。 “褚春秋,多年未见,你那张脸又更白净了。” 田玄静语气很正常,像是并没有言外之意,可在褚春秋耳朵里,无疑是极致的嘲讽。 他忍着心底冒出的火气,说道:“远来是客,自当尽地主之谊,我已在磐门摆下宴席,在两朝会开始之前,不妨让年轻人先相互熟识,诸位请吧。” 磐门没什么生意,也就是酒肆火热,所谓宴席当然也没有多么大的排场,便是磐门里最大的一家酒肆,重新归置成两排桌椅,正好对望,仅此而已。 两排桌椅的上首位置单独摆着一张,褚春秋表面仍是‘客气’的邀请田玄静并排而坐,朱谕雪和高辅秦则相对坐于两侧。 田玄静自然没理由掰扯,看着普通的酒菜,也未曾表示什么意见。 燕瞰距离朱谕雪最近,是下首首席的位置,对面是温暮白,他正直勾勾盯着次席上自顾自夹着菜的韩偃。 在韩偃旁边的并非何郎将,而是游玄知,温暮白身侧也非石竺,是一位看着极其年轻,身穿西覃剑宗服饰的男子,他如同韩偃一般,并未抬眸打量别人,但也未曾夹菜,只是默默饮酒。 接下来的座次分别是大隋何郎将,西覃公主吕青梧,她一直侧着身子,在默默饮酒的年轻人耳畔嘀咕着什么。 大隋这边往下延顺是铁锤姑娘、裴皆然、长公主府里的清冷姑娘,宣愫坐在最末尾。 西覃那边紧挨着吕青梧的是石竺,其次是一名武夫和一名同样穿着剑宗服饰的青年男子,有玄和秦雪阳则坐在靠后的位置。 秦雪阳饮了口酒,微微皱眉,简直饮之无味,他略有嫌弃的放下酒盏,开口说道:“姜望把自己视作雄鹰,视我等覃隋所有人皆为蚂蚁,空口大话一出,怎么至今没见踪影,是不敢来了?” 有玄坐在身侧,秦雪阳自能清楚,对面隋人里没有姜望。 此话一出,场间陡然一静。 铁锤姑娘直接拍桌而起。 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真正的强者不会在意这些,同样以雄鹰和蚂蚁来比喻,无论蚂蚁骂的多难听,天上雄鹰又怎会听得见,不过是自我吹嘘试图引人注目的可笑行为。 除了反应最明显的铁锤姑娘以及微微色变的游玄知,也就仅仅是长公主府来的清冷姑娘蹙了蹙眉头。 高辅秦看了眼秦雪阳,暗自想着,这孩子终是沉不住气,别人说什么话有什么关系,三番两次提及这件事毫无意义。 归根结底,是姜望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 褚春秋和朱谕雪都没说话,既然是打着让两朝年轻人相互熟识的理由,那么年轻人们如何相处,便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至于姜望说的那些话,褚春秋仅是稍感不喜罢了,初次听闻,他没觉得这里面存在别的事。 “我看你是欠揍!” 铁锤姑娘不由分说便要朝着秦雪阳挥拳打过去。 但就在这时,酒 肆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众人皆探目望去。 何郎将想着,是姜望来了? 踹开酒肆门跨步进来的是一位姑娘。 她扫量几眼,便径直在最末尾,挨着宣愫坐了下来。 然后伸手招呼着酒肆伙计,“上菜!” 没有人认识她是谁。 朱谕雪想到什么,问道:“赵姑娘?” 赵熄焰冲着朱谕雪咧嘴一笑。 娄伊人给朝泗巷传信,老神仙并未告知赵熄焰前往磐门这件事,但老神仙万万没想到,赵熄焰还是来了。 正因赵熄焰自己也不知道褚春秋有想让她代替谢吾行的事,所以朱谕雪为何能直接说出她姓赵,心里虽有疑惑,也只能装着没事人般露齿一笑。 结果让她很意外的是,褚春秋和朱谕雪仅是点点头,便默许她坐在这里了。 赵熄焰挠了挠头,侧目瞧了几眼,在场的只有七个人,除了姜望,还有谁没来,她也想不出,毕竟不认识谢吾行。 既然褚春秋他们没意见,赵熄焰懒得想太多,如此倒也省事了。 但西覃一方有稍微在意赵熄焰的出现。 虽然认识谢吾行的不多,可忽然换了个人,他们很容易会想到,赵熄焰该是比谢吾行强大得多,甚至有可能是隋国像隐藏何郎将那般,同样隐藏起来的第二个怪物。 看不出赵熄焰修为的会这般想,能看出其修为的,只是多瞧了几眼。 眼见秦雪阳又要说些什么,铁锤姑娘也再次攥着拳头要往前迈步,田玄 静出声说道:“现在双方都仅差一人未至,我们这些老家伙待在这里,想来影响你们年轻人互相熟识,最终胜负要在两朝会上决出,所以这场酒宴里大家都要热情点。” 说完,田玄静看向褚春秋,后者点点头,他们起身上了酒肆二楼,但把燕瞰留了下来。 高辅秦临行前眼神示意秦雪阳,明白是什么意思的秦雪阳,有些忿然。 可秦雪阳闭了嘴,不代表事情就结束了。 褚春秋他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楼上,铁锤姑娘便已冲至秦雪阳面前,挥拳狠狠砸了下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磐门宴(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八十七章磐门宴何郎将不由露出兴奋的神情,看着无所顾虑挥拳的铁锤姑娘,他由衷赞叹,这姑娘我可真喜欢。 正低头扒拉菜的赵熄焰,抬眸看到那般画面,鼓着腮帮子,眼眸里流露的皆是兴致盎然的情绪。 谁也没想到,铁锤姑娘这么勇,田玄静等人刚离开,她便直接出手,那一拳的威势将宗师武夫的力量发挥到淋漓尽致。 秦雪阳已经傻眼。 有玄想以金刚躯替他挡住,但看着从眼前掠过的拳头,暗自惊呼来不及! 然而斜刺里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了铁锤姑娘的拳头,此刻距离秦雪阳近在咫尺,甚至触及他额前发丝,一滴冷汗顺势滑落,他艰难吞了口唾沫。 铁锤姑娘挣扎片刻,未能挣脱,侧目看向拦截自己的人,正是西覃一方九人里唯一的武夫,他平静看着铁锤姑娘,说道:「想打的话,等两朝会上好好打。」 长公主府里的清冷姑娘淡淡说道:「慕容,宗师巅峰的武夫,是西覃大皇子麾下。」 闻听此言,何郎将很是意外,「在我们大隋好像没有这个年纪的宗师巅峰武夫吧?」 清冷姑娘说道:「自然没有,墨铁锤已是大隋年轻一辈实力最高的武夫,慕容今年四十九岁,是正好符合两朝会人选,如果两朝会是在明年举行,他就没资格参与了。」 何郎将感慨道:「宗师巅峰若是近战的话,澡雪巅峰修士也得退避三舍,这家伙算是个劲敌啊。」 显而易见,凑数的是凑数的,但并非凑数的人里毫无疑问都是最顶尖的人物。 抛开西覃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以及温暮白,对面这就又多了一位难缠的武夫。 奈何铁锤姑娘一生正直,绝不走弯路,也绝不回头,她抬腿便甩出一脚,携裹着雷霆炸响,有玄趁此机会把秦雪阳拽走,旁边的人也都躲开,两张桌子直接被腿风震碎。 但结果依旧如初,慕容仅是伸手往前一推,便扼制住铁锤姑娘的攻势,并让其倒飞而出,是何郎将掠身而起,稳稳接住她,更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十分潇洒的把铁锤姑娘护在身后。 「看来不用等两朝会,现在便决一胜负吧!」 何郎将没有了最开始的敷衍,他战意昂扬。 慕容眉头紧锁,在他们眼里,何郎将是比韩偃更难对付的,虽然是宗师巅峰武夫,可除了在近身的时候,正常情况下是很难打得过澡雪巅峰修士的,何况澡雪巅峰之间也有区别,何郎将无疑是拔尖的存在。 「慕容,回来吧。」 温暮白平静看着何郎将,说道:「虽然长辈们不在意我们之间有所冲突,但也要点到为止,归根结底,是姜望先说了蠢话,秦雪阳有些不忿,这位姑娘便大打出手,你们无论如何都不占理,此次两朝会受世间瞩目,隋人若是这般态度,只会徒惹人发笑罢了。」 铁锤姑娘把何郎将扒拉到一边,大声说道:「姜望根本没说过那种话,我现在很怀疑,这话是你们西覃传出来的,就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秦雪阳上前反唇相讥,「这番话传遍磐门的时候,我们人都没到齐,再说我们有何理由诬陷姜望,若真是如此,更烂的话也能说得出来,何况姜望也配?他如果是你们之中最强的,我们诬陷他还有个理由。」 「你们这般气急败坏,难不成果真如此?姓何的当初是被你们国师暗中相助才打赢陆司首的吧,韩偃更是被我们书院掌谕一剑击败,看来你们这些隋人尽是沽名钓誉之辈!」 赵熄焰倒是清楚是谁传出来的,只是她没有搭话的想法,眼见没打起来,吵来吵去也没个意思,便搬着桌子转个方向,自顾自的干饭。 铁锤姑娘和秦雪阳就像在比谁声音更大, 导致温暮白看了一会儿,同样不再理会,默默饮酒。 自始至终,韩偃都没有反应,桌上的菜肴已经快要见底。 何郎将原还帮着铁锤姑娘递了一句嘴,但紧跟着就发现,跟人吵架很累,比打架累多了,他便更是佩服铁锤姑娘,说脏话都不带重复的。 没错,从争论姜望有没有说过那句话,以及谁传出来的,最终变成了直接纯粹简单的对骂。 这哪里是隋覃两朝最绝高年轻一辈争锋该有的样子。 裴皆然是想帮忙的,但眼前的场面实是让她慌得很,她心里的情绪渐渐难以压制,从而有些头晕目眩,心跳加快到让她顿觉恍惚。 很快,周围一切声音都消失不见。 等她再次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铁锤姑娘旁边,后者正用惊愕的眼神看着她。 裴皆然环顾左右,是众人诧异的表情。
然后她发现对面有一个人躺下了。 秦雪阳吐着血,满脸惊恐瞪着她。 何郎将朝她竖起大拇指,「没想到又是一位女中豪杰,你刚刚那一脚是真狠啊,我都没反应过来,直接把姓秦的踹吐血,真霸气啊。」 别说何郎将没反应过来,温暮白他们察觉到的时候,秦雪阳就已经飞了出去,没有第一时间还击,是他们在回想刚刚那一幕画面,明明裴皆然只是洞冥巅峰的修为,但刚刚是怎么一回事? 裴皆然沉默不语。 她恐生人只是最表面的展现,不管是路痴还是怕黑,她身上有很多问题,怕黑这件事莫名其妙好了,但相对应的,某些问题似乎渐渐变得更严重了。 关键可能就在于某段被遗忘的记忆里。 裴皆然苦恼想着,究竟是谁抹除了我的记忆? ...... 「阿嚏!」磐门外某处空地,有白光一闪而逝,显出姜望的身影,他随即重重打了个喷嚏,喃喃道:「又是谁在想我?」 他回头瞄了一眼,感慨道:「除了奈何路这个名字取得很不吉利,但这玩意儿是真方便啊。」 重新回到苦檀,姜望能够很真切感知到,自己精神变得好了很多,相比垅蝉,磐门当然距离浑城更近,何况是破入澡雪巅峰,想来神国笼罩范围又更广了。 他朝着骁菓军驻扎地走去。 还没走到地方,便瞧见奈何海上又有白光闪现。 很快有一道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覃人?」姜望想了想,在原地等待。 三师姐背着流苏剑,一袭白裙飘然,十分清雅,她走得相对缓慢,害得姜望以为对方身体也不好。 没等他打招呼,三师姐便已擦肩而过,像是根本没看到他。 姜望挠了挠自己的脸,跟上去问道:「你是西覃那边参加两朝会的?」 三师姐淡淡嗯了一声,没有止步。 姜望再次问道:「我怎么瞧不出你的修为?」 有神国辅助,尚能如此,姜望心里对其身份已经大概有了答案。 暗暗想着,西覃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果然不凡。 三师姐没有回答他,依旧慢吞吞往前走着,这速度让姜望都觉得太慢了。 想着恰好四处无人,不如提前打个防备。 姜望轻咳一声,低声说道:「我认识井三三。」 三师姐陡然止步,让得一不小心越过去的姜望又退回来。 看着三师姐十分干净的眸子盯着他,姜望微笑说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到时候如果对上,稍微照拂一二,别下杀手。」 三师姐平静说道:「两朝会尚未开始,你便想着求饶 了?」 姜望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啥都没有命重,你愿意的话,当然可以往死里打,我也会拼尽全力,但别真的打死我,我是这个意思,看在井三三的面子上,你应该不会拒绝这个小小的请求吧?」 他的想法很简单,不管怎么着,把命保住最重要,至于养分的汲取,便只需神国力量涌现的瞬间,以及涌现后的第一刀,再加上损耗临界点三种方式就够了,中间过程里要以杀意为媒介的可以适当放弃。 有了神性的存在,彻底用完之前,便意味着姜望战力能一直维持,也避免了极大损耗陷入虚弱的问题,所以姜望完全可以把杀意养分目标放在其他人身上。 三师姐没有过多考虑,说道:「可以。」 姜望能在她面前提及井三三的名字,便足以证明很多事情,没必要再盘问别的,而且问来问去也很麻烦。 「我叫姜望,敢问姑娘贵姓啊?」 这一刻,姜望才算毫无顾虑,想着井三三确实有面儿,他更好奇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让对方问都不问,便很干脆答应了。 「楚。」三师姐惜字如金。 姜望揖手道:「楚姑娘,那两朝会上就请多指教了。」 三师姐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姜望又问道:「我有听闻楚姑娘打败韩偃的事,虽然我也没见过韩偃,但他应该挺厉害,不知楚姑娘是何修为啊?」 三师姐回答,「不知道。」 姜望愣了一下,后面无论他谈及什么话题,三师姐都是轻描淡写,大多只是嗯一声,渐渐地,姜望也就没话说了。 三师姐目标明确,径直朝着磐门而去,姜望看了眼骁菓军驻扎地,还是跟了上去,两人并肩而行,一袭黑衣,一袭白裙,泾渭分明,沉默不语的入了磐门。 第一百八十八章 磐门宴(三)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八十八章磐门宴姜望抬眸看去,磐门里较比上回来热闹很多,遍地修士武夫。 但很快姜望就注意到,某些人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太对。 他暗暗感慨,自己这张脸已经好看到这般夸张的地步了么? 姜望露出自信的笑容,回以眼神。 正看着他的修士们嘴角抽搐。 因为雄鹰和蚂蚁的事情,并非所有人的反应都一样,其实分为三类。 有部分人觉得姜望过于狂妄,而且拎不清,你如果只是贬低覃人,我们还得给你喝彩呢,结果你连我们也贬低,我肯定很生气啊。 有部分人同样觉得姜望很狂,但也仅此而已,毕竟他们很清楚姜望弱冠澡雪这件事,显得高高在上很正常,所以只是心里气一些,不至于当着姜望的面做什么或说什么,归根结底,姜望要为大隋而战,不能让覃人看了笑话。 第三类人是武夫,武夫素来被人称粗鄙,其实某些方面倒也没啥问题,他们全然不在意姜望的话里在针对哪些人,敢直接把自己比作雄鹰,把两朝会上所有人都比作蚂蚁,这是多么霸气的一件事。 甚至还会有武夫很敬佩姜望。 毕竟这样的话,他们没胆子说出来,只敢在心里想想。 谁不想天下无敌,俯视世间所有人? 先不说目前有没有这个实力,敢想更敢说出来,那就很厉害。 各种各样的眼神投注在姜望身上,自然也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最终有人没忍住拦在了姜望身前。 “因国师一句话,弱冠澡雪之名,我们尊称你一句姜先生,你无论有多么狂妄,只要有相应的实力,也没有人会不服,西覃要办两朝会,是两朝年轻一辈的巅峰对决,你不管对覃人放什么狠话,我们都会支持你,但你也贬低隋人的行为,我无法理解。” “或者说,你从未把自己当作隋人,毕竟是祁国皇室后裔,难不成还想着复祁,想要推翻大隋?” 此话一出,周围人反应剧烈。 有人会找茬,他们能够预见,但对方的话,让他们有些震惊。 姜望是祁国皇室后裔? 知道这件事的人可不多。 有这样一层身份在,姜望贬低隋人的举措,意义就完全变了。 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姜望皱起眉头,贬低隋人这回事,他没搞清楚在说什么,但会拿祁国说事,他第一反应是陈景淮针对他的动作。 三师姐往磐门最大酒肆走去的步伐止住,略有好奇地回身观望。 浔阳候府不像别的前诸国皇室后裔,名气相对低一些,甚至浑城里都鲜少有人清楚,虽然不意味着除了大人物,便没有普通人知道这件事,但偏偏在磐门,意义当然也就不一样。 姜望淡淡说道:“我何时贬低过隋人?” 拦路的修士义愤填胸,说起在磐门盛传的雄鹰和蚂蚁的妄语,“敢说不敢认?原来这就是弱冠澡雪的姜先生?” 姜望释然,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想着陈符荼真有意思。 也不知是陈符荼自己的意思,还是早前便有陈景淮的吩咐,正好让他拿这句话施展。 姜望很无所谓说道:“这句话的确是我说的,你能拿我怎样?” 拦路修士愣了。 周围人也愣住了。 他真的承认了。 但我们能拿他怎么样? 别的不说,弱冠澡雪是真实的,我们就算一块上,怕也是歇菜的份儿。 姜望没有在意拦路修士是凑巧知道自己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还是因为陈景淮,表面上看,此般手段很烂,但往大了说,想要推翻大隋复祁,当然足以让陈景淮下罪。 但姜望现在的想法跟以前已经完全不一样,谁在乎呢? “别挡道儿。” 姜望直接推开拦路修士,跟着三师姐朝磐门最大的酒肆走去。 拦路修士气得不行,但也只能骂骂咧咧,根本不敢动手。 三师姐平静说道:“我以为你是怕死的人,没想到这么勇,把两朝会上所有人都比作蚂蚁,被人冠以推翻大隋的罪名,也没有反驳,在某些人眼里,你承认说了这句话,便也意味着承认了这个罪名。” 姜望笑着说道:“我只是承认说了这句话,可没有承认想要推翻大隋,若有人想拿这事找我麻烦,那我就把他们全揍一顿便是。” 三师姐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姜望说道:“其实我很厉害的,别看我现在可能稍微有点虚,但这都是假象。” 三师姐哦了一声。 姜望挠挠头,算了,再来就是自说自话了。
...... 铁锤姑娘虽然很勇,但不傻,前面出手一次便险些让得两朝会提前开打,除了个别人,大多是不愿意的,尤其是因为姜望所谓的一句话,而且田玄静等人虽上了二楼,要真的起了大冲突,必然会出现制止。 所以才用语言压制秦雪阳,喷他个狗血淋头。 结果没想到,裴皆然突然上前,狠狠一脚踹出,让秦雪阳直接吐血三升,眼看着两方矛盾再起,果不其然,上得二楼的田玄静等人又再次现身。 田玄静表示很无奈,他有说让大家热情点,目的是相互熟络,也在于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哪怕没有明言不可起冲突,可也没想到少年人血气这么横,只要有两三个人非打不可,剩下的人也没办法坐视不理,最终就是血染酒肆了。 归根结底,是秦雪阳提及姜望,铁锤姑娘二话不说,直接开打,虽然隋人那边有反应的不多,但有何郎将掺和,事情难免会闹大。 其实褚春秋要比田玄静更心急,别管姜望所言那番话是真是假,若以此理由起了冲突,放在哪里大隋都不占理,姜望跟大隋的脸面相比,不值一提,哪怕田玄静表现的很热络,但褚春秋心知肚明。 正因不占理的是大隋,田玄静代表覃人再这般知情达理,无疑便占据了人和。 褚春秋当即说道:“简直胡闹,两朝年轻一辈会晤,是友好切磋,哪能刚见面就吹胡子瞪眼,至于姜望的事情,等他来了自见分晓,何必争辩,都坐下!” 切磋不见得真,友好更是很假,但表面上谁也不会反对。 最终,只有秦雪阳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高辅秦眉头深锁,他冷冷看了一眼裴皆然,后者察觉到,也仅是斜睨了一眼,看着十分傲慢,实则是恢复状态后再次恐生,不敢与其对视,但在高辅秦眼里无疑是一种挑衅。 他暂时没有说什么,从怀里取出金丹,喂给秦雪阳,因为是武夫,他没办法给秦雪阳疗伤,便拜托有玄施为,后者未曾拒绝。 酒肆重归沉静,朱谕雪此时笑着说道:“大家都随意点,就当是寻常宴会,但切记别再大打出手,你们聊你们的,我们聊我们的。” 说着话,朱谕雪伸手触及酒盏,田玄静刚要举杯同饮,前者却把酒盏推向一边,说道:“这样喝酒太小家子气,不如我们对坛吹?” 田玄静面容一滞。 对坛喝酒江湖常见,但修士饮酒哪里会这般,实是有辱风雅。 看着朱谕雪,田玄静才恍然忆起,这位是大隋第二武夫,武夫粗鄙些,再正常不过,想着你不让年轻人大打出手,却借着酒挑衅,真可气啊。 不管是修士还是武夫,只要到了一定境界,自然是千杯不倒,愿意的话,甚至能一直喝,哪怕喝酒的方式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但也不想弱了气势,欣然同意道:“既是在大隋地界,作为东道主,朱尊者应当先饮三坛为敬。” 朱谕雪微笑着说道:“客随主便,身为客人,不该是你先饮三坛为敬嘛。” 田玄静摆手道:“该是你先打个样。” 朱谕雪大笑一声,挥手召来三坛酒,“那就让你长个见识,看我一口饮尽三坛酒!” 这边两人拼着酒,褚春秋和高辅秦只是默默看着,那边年轻人之间,没有秦雪阳的搭腔,氛围也渐渐活络起来。 石竺首当其冲,来到裴皆然的身前。 “我是大覃两界司执谕,看姑娘腰牌,想是大隋青玄署的,我们应当有很多话题能聊。” 裴皆然下意识微微侧脑袋,躲开石竺的视线,装着在看铁锤姑娘面前的菜肴。 这显然很没礼貌。 石竺也不气恼,继续说道:“能代表大隋而来,姑娘应该并非寻常镇妖使,不知是何职位?” 裴皆然冷淡道:“我只是三品镇妖使。” 坐在旁边的铁锤姑娘疑惑道:“我见神都青玄署镇妖使不都称呼你裴行令嘛?” 裴皆然尚未做出解释,石竺便笑着说道:“原来裴姑娘这般谦虚,如此年轻的行令,值得自傲,裴姑娘又能时刻自谦,当真非是池中物。” 裴皆然沉默不语。 石竺凑上前,低声说道:“我看裴姑娘仅是洞冥巅峰的修为,可刚才踹秦雪阳那一脚,却是非比寻常,是有隐藏修为?若是这般,我很期待等两朝会上向裴姑娘请教一二。” 裴皆然实话实说,“我只是洞冥巅峰而已。” 石竺却明显不信,又再看了铁锤姑娘一眼,便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温暮白此刻没有盯着韩偃,而是看向酒肆门外,众人视线也随之被吸引,有两道身影并肩而行,跨过门槛,一黑一白,尤为醒目。 第一百八十九章 磐门宴(四)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八十九章磐门宴吕青梧最先起身,开心地挥着手,「楚姐姐!」 她在外没有称呼老师,虽然达者为师,但毕竟是两朝年轻一辈的会晤,换个称呼,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问题。 三师姐只是轻轻点头。 田玄静猛地放下酒坛,也不知是为了躲酒还是别的缘故,他没理会朱谕雪,指着三师姐,朗声说道:「我们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来了!」 此言一出,本就注视着三师姐和姜望的隋人,齐齐都将视线集中在三师姐身上。 姜望无奈耸肩。 他没有打量覃人,而是打量着隋人这边,看到燕瞰他略有些意外,但也仅此而已,坐在燕瞰身侧的白袍青年,姜望猜测应该便是韩偃了,他因此多瞧了几眼,却发现韩偃的视线很快也转移到他身上。 姜望微微一笑,韩偃也微微颔首,然后两人同时移开目光。 姜望随即伸手跟裴皆然和铁锤姑娘、何郎将三人打了个招呼,视线往后移,没有瞧见谢吾行,却意外看到谁也没理会自顾自干饭的赵熄焰。 他直接走了过去,挨着赵熄焰坐下。 赵熄焰只是瞥了他一眼。 铁锤姑娘已起身挪到姜望后面,低声说道:「你怎么和西覃书院那人一块来的?」 姜望说道:「正好碰见,便同行了。」 铁锤姑娘将一个拇指大小的玉壶法器递给姜望,说道:「这是赵汜给你的,里面装着很多符箓。」 姜望感慨道:「他有心了。」 铁锤姑娘又压低声音说道:「磐门盛传的那番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望收起玉壶法器,说道:「等会儿再说,谢吾行为何没来?」 铁锤姑娘看了一眼赵熄焰,说道:「剑神前辈勒令让他闭关,不破澡雪不可出关,因此只能临时换人。」 姜望也看着赵熄焰,笑道:「我没想到却是赵姑娘。」 铁锤姑娘意外道:「你们认识?」 姜望说道:「在青山宗见过。」 铁锤姑娘哦了一声,指着对面仍是脸色惨白的秦雪阳说道:「那家伙一直说你坏话,是裴行令一脚把他踹成重伤。」 姜望只是抬眸看了眼秦雪阳,随后转头身子微微前倾,视线越过宣愫和长公主府里的清冷姑娘,对裴皆然表示感谢,后者摇头,说道:「这里人太多。」 姜望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便提议道:「要么你坐我旁边?」 裴皆然没有犹豫,直接起身,但姜望后面已经没有位置,清楚裴皆然怕是很难开口,他便微笑看着清冷姑娘和宣愫,说道:「两位行个方便,麻烦往前挪一挪。」 清冷姑娘皱了皱眉头,没有动弹。 宣愫则点点头,换到了裴皆然原本的位置。 姜望又看着赵熄焰,说道:「咱俩也换一下。」 赵熄焰没意见,于是姜望就在中间,左右是赵熄焰和裴皆然。 铁锤姑娘没有提出也换位置的想法,谁让长公主府的清冷姑娘不动弹呢,但她也没有回自己的位置,依旧凑在姜望身后,露出脑袋,继续说着宴会前面发生的事情。 覃人那边则干脆多了,集体往后移了一个位置,让三师姐坐在首位。 秦雪阳在恶狠狠盯着姜望,但想到前面的事,他没再首当其冲。 有玄也只是笑着朝姜望点了点头。 「既然人都到齐了,待吃饱喝足,未时一刻,两朝会便正式开始。」 田玄静在二楼有跟褚春秋谈及两朝会规则,有缺则填,有过则罢,算是给东道主面子,默许了褚春秋此时宣布新规则。 「两 朝会在磐门,不可避免要与奈何海有些牵扯,也算是多些难度,但切记不可深入,只是无法保证会不会有妖王来到外围,所以除了各自对手,也要防备奈何海里的妖怪,这需要你们自行解决,我们会与判官商议,不至于让你们被妖王围攻。」 「除此之外,找谁当对手,你们自行决定,只要有机会,哪怕一起合力对付一个,也依旧在规则许可之内,两朝会范围,是从磐门外三十里荒野到奈何海外围六百里。」 「要么认输,要么被打到再无可战之力,我们第一时间会将输者带回磐门,最终比得不单是两人间的胜负,是整个团队,我们规定时辰为两日,也就是下下个未时一刻结束两朝会,哪一方剩下的人多,哪一方便胜。」 原定规则是尽数把敌方所有人击败,没有时辰限制,褚春秋改成了两日限制,且最终剩下人多的一方胜,当然还是因为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缘故。 田玄静之所以没有意见,是很相信三师姐肯定会留到最后,只要把隋人全部打败,赢的依旧是大覃,隋国还妄想把除了三师姐以外的覃人都击败,最终撑到两日结束,以剩余人数取胜不成?
这在田玄静看来,确实是妄想。 所以无论规则怎么改,他都不认为大覃会输。 褚春秋看了眼姜望,问道:「你真的有说过磐门盛传的那番话?」 他是想让年轻人之间自己解决,但表面上总得问一句,隋覃再是敌对,在‘友好会晤的前提下,年轻人可以肆意一些,身为青玄署首尊,面子功夫是要做到位的,起码不能太过分。 如果那番话是莫须有的,褚春秋当然就能心安理得嘲讽田玄静一句,说那番话贬低的是两朝人,你们西覃的年轻人却是急成什么样了,心境还有待磨砺啊。 虽然有姜望真的说了那番话的可能性,但褚春秋没想到,姜望承认的那般干脆,连装样子都不会。 「是有说过,而且只说给了太子殿下听。」 姜望不仅承认,还把陈符荼扯了进来。 褚春秋面色一沉。 那番话是太子传出来的? 田玄静很及时开口说道:「代表大隋出战的年轻人,在你们太子殿下面前说了些猖狂的话,却被你们一国储君传扬出去,真是有趣啊。」 褚春秋面色黑了一瞬。 他立即扯开话题,「未时将至,我们该往奈何海走一趟了。」 田玄静微微一笑,没再多言,除了高辅秦留了下来,朱谕雪等三人前往奈何海壁垒,要唤出判官,商议两朝会的事。 秦雪阳在蠢蠢欲动,但被高辅秦眼神制止。 场间最惊讶的无疑是铁锤姑娘,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句话真是姜望说的,虽然不至于让她觉得之前维护的行为很尴尬,可终究无法再心安理得。 她略有些气恼说道:「你那句话不是把我也比作蚂蚁了?」 姜望满含歉意道:「我当时就随口一说,没有真的贬低谁的意思。」 裴皆然思忖道:「太子殿下把这句话故意传扬到磐门,是在针对你?」 姜望耸肩道:「这是很明显的。」 裴皆然没有理解,问道:「他为何要这么做?就像西覃田掌谕说得那样,他很容易曝露,反而会被覃人抓住话头,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才对。」 姜望想着陈符荼这个人,说道:「或许他觉得对自己也没什么坏处,虽然我没看出来,但只要覃人也宣扬这件事,别管我说了什么,是太子把这句话传出来,难免是搬起石头砸自家人的脚。」 铁锤姑娘问道:「当时就你们两人?」 姜望摇头说道:「还有我的小 徒弟,以及待在院外的太子侍卫。」 裴皆然若有所思道:「他可以把问题抛给侍卫,虽然不见得让人相信,可终究是有退路。」 姜望嗯了一声,其余人怎么想,其实问题不大,陈景淮肯定不会怪责陈符荼,那么陈符荼只要解释的合情合理,总会有人相信,甚至他可以不用过多解释,按照百里袖的忠心,自会一力承担。 再加上两人确实有些冲突,再提及太子殿下诚恳请求,姜望却不愿为大隋而战的事,百里袖自作主张,故意报复,完全说得过去,旁人很容易再把矛头转到姜望身上。 但姜望丝毫不在意这些事。 既然到了磐门,他自是不会敷衍了事,实际行动哪怕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也能让大事化小。 「对面的人你们都了解了么?」 铁锤姑娘恨恨说道:「除了那个姓秦的,便是一个叫慕容的武夫,我俩都是双方各自唯一的武夫,但我完全打不过他。」 姜望顺着铁锤姑娘指向的人看去,约莫不惑之年,身材魁梧硬实,看着很有爆发力,他点点头说道:「别担心,到时候我会帮你打趴他。」 铁锤姑娘狐疑道:「他可是宗师巅峰的武夫,一拳怕是能把你捶散架。」 姜望还是有些意外的,但仍是无所谓说道:「我说能打趴他,就能打趴他。」 铁锤姑娘好奇道:「你破境了?」 姜望微笑装了一波,不作答。 裴皆然这时指着石竺说道:「她说要向我讨教一二,到时候你也帮我打趴她。」 感知到石竺的修为,姜望没有拒绝,在他的想法里,裴皆然再强,毕竟只是洞冥巅峰,肯定很难打,帮个忙顺手而为罢了。 结果赵熄焰突然搭腔道:「那你也帮帮我呗。」 姜望不解道:「你要打谁?」 赵熄焰挠头说道:「没有跟人结怨或是专门有人挑战我,嗯......不如你把他们全打趴下,这样我们也省事了。」 第一百九十章 未时一刻的到来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九十章未时一刻的到来姜望极其无语的看着赵熄焰。 赵熄焰眯眼笑道:「开个玩笑。」 姜望打量着对面覃人,喃喃说道:「其实也未必不行。」 赵熄焰微微挑眉。 裴皆然说道:「临行前,首尊有告诉我一些消息,除了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已经众所周知外,温暮白在大隋的名声也不小,毕竟每年都会入隋挑战韩偃,他是书院首席掌谕问世前西覃年轻辈第一人。」 姜望扫了一眼细嚼慢咽吃着菜的三师姐,又看向坐在她身侧的温暮白,此人可谓锋芒毕露,且目标直指韩偃,姜望自知应该面对不上,到时候这俩人肯定要打一架。 他看向温暮白左侧的年轻人,裴皆然说道:「这个人有些特殊,首尊也没能洞知其身份,但其旁边的女孩子是西覃大皇子之女吕青梧,被覃帝封为公主,备受宠爱,武夫慕容也是大皇子麾下。」 姜望点头说道:「身为皇孙又是公主之位,她与那年轻人似乎过于亲近了些。」 裴皆然说道:「所以我怀疑那也是一位皇孙,因为覃帝的儿子最小也都四十岁了。」 铁锤姑娘搭茬道:「他们居然派了两个皇孙来?我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莫不是专门派来磨砺挨揍的?覃帝是真狠啊。」 姜望凝视着温暮白和吕青梧之间的年轻人,说道:「应该没这么简单,吕青梧修为的确很弱,但这个人气息内敛到极致,怕是非比寻常,而且他的装扮与另一个人一模一样,似是在同一个宗门修行。」 裴皆然再次解答道:「那是剑宗独有的服饰,月白剑裳,代表真传,但西覃与我大隋不太一样,皇室子弟基本不会入宗门修行,这一点我暂时没想明白,或许他只是跟吕青梧情投意合,并非皇孙?」 姜望说道:「他是什么身份,无关紧要。」 裴皆然点点头,说道:「另一位剑宗修士名为颜辞,是澡雪境,剑宗宗主隋侍月的弟子,天下剑士一脉,以西覃剑宗为最,因此不可小觑。」 颜辞好像的确不善言辞,他安稳坐着,除了偶尔饮一口酒,便是闭目养神,从未与任何人说话。 姜望则是想着满棠山,唐棠虽强,但西覃那位剑圣名声更响,而且满棠山里的确没几个人,苦檀剑阁的人虽然多一些,可强者却又很少,剑宗是无论怎么看,都的确是剑门之最。 裴皆然接着说道:「石竺,是西覃两界司执谕,执谕一职与行令等同,也是西覃除了温暮白最惊才艳绝之辈,所以他们才有两界双壁的赞誉,剩下有玄就无需多言。」 「我们能了解的就是他们的身份及姓名,但也有人完全神秘,以往的传闻不代表现在,所以要进一步才能更了解他们,于他们而言,我们也一样。」 有奈何海相隔的隋覃,无论哪一方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无法第一时间传到另一方被得知,除了像温暮白这样在隋覃两朝都有极高名气的,剩下的确很难完全了解。 抛开表面的修为,他们各自是什么样的性格以及可能会有的底牌,都需要面对面接触才能略知一二。 姜望有注意到秦雪阳狠厉的眼神。 若只是因为那一番话,姜望觉得没有太大必要,那么必然是因为受挫,被裴皆然一脚踹成重伤,从而更迁怒于自己,但姜望又从秦雪阳眼睛里读出别的意思,他好像真是打从心底的敌视。 真正在意到姜望的好像没几个人。 不管是何辅麝还是韩偃,亦或是因为裴皆然那一脚,他们都比姜望更值得让覃人关注。 弱冠澡雪的名声也早已传至西覃,在他们眼里,或许姜望天赋很高,但也仅此而已,毕竟时间短暂,谁也不会想到,姜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破境。 说是要相互熟络,但真正做这件事的人没几个,不管是源于自信还是别的,又或是纯粹不愿意,所以在褚春秋和田玄静他们离开后,宴会反而变得很安静。 他们都在等着未时一刻的到来。 ...... 奈何海壁垒前。 曾被判官踹破的缺口已被补全。 褚春秋三人就并肩站在壁垒之上。 看着海面翻涌,渐渐显出判官的身影。 身披黑袍,满头银丝,表情凶恶,肩悬锁链的判官,身高百丈,踏浪而至。 判官是神,堕落为妖,就像奈何妖王并非妖王,只是代指奈何海里的王,判官的道行是极高的,也是已知堕落为妖的神祇里面最强大的一个。
再次面对判官,褚春秋不敢说毫不紧张。 虽然确定两朝会时,国师便有神游奈何海,提前相告,想来西覃那边也有举措,只要事情不算太严重,就像磐门修士在外围猎妖的行为,奈何妖王及判官都不会说什么,因为修士猎妖,妖怪也能猎修士,隋覃也不能说什么。 两朝会要波及奈何海外围,褚春秋不知西覃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陛下为何同意,没必要非得在磐门,就算是在磐门,也明明可以远离奈何海的。 但既已敲定,无从更改,剩下能做的就是尽量降低威胁。 按照原有隋覃与奈何海的规定而言,两朝会上的人踏足外围,奈何海的妖怪完全有理由猎杀,外围妖怪自然没有丝毫抵抗之力,所以必然会有很多大妖及妖王露面,两朝年轻一辈出类拔萃者,对于妖怪来说,可是大补之物,非是寻常修士能比。 国师曹崇凛有言在先,褚春秋需要定下更详细的规则,判官尚且知礼,要让隋覃海三方维持和睦,断不会轻易打破,但其余妖怪们面对主动送上门来的食物,哪能抗得住,这便需要判官制衡。 与其说是定下规则,不如说是跟判官商量。 最终结果是双方皆同意的规矩。 随着时间流逝,奈何海再次翻涌,判官退回。 未时一刻也已至。 但在某处不为人知的地方,唐棠手掐一朵海棠花,轻甩之下让其化作齑粉,看着身侧的乌啼城副城主,笑着说道:「只要没有搞出太大的动静,便没人能察觉到你,包括判官,只是隋覃双方必然都有大物注视,所以时辰有限。」 副城主点头说道:「多谢山主。」 唐棠认真说道:「哪怕只是奈何妖王的一道元神,如果你太接近祂的居所,也会被其发现,我会帮你截住祂,但是暂时的,毕竟真打起来,立刻就会人尽皆知了。」 副城主看着手里的棋盘,说道:「我能借此予以更强的辅助,所以山主哪怕出手,也不会立即被世人知晓,只要山主现身及时,我也能躲掉奈何妖王的视线,但毫无疑问山主会被奈何妖王盯上,为避免事后的麻烦,是否再次斩杀奈何妖王的元神,便看山主怎么想了。」 唐棠瞄了一眼棋盘,说道:「这玩意儿看着普通,却是个宝贝,副城主当真神秘啊。」 副城主没有解答的意思,唐棠在计划里起到的作用很大,没有唐棠,她无法做到一定时辰里绝对不被人察觉,也很难躲开奈何妖王的视线,甚至后续所有问题都会泼在唐棠身上。 因此,她对唐棠是万分感激的。 而唐棠毫不在意,笑着说道:「我更期待你要从奈何海里拿走的究竟是何物。」 副城主说道:「等拿出来,便会交予山主观赏,什么时候想还都可以。」 唐棠伸了个懒腰,微笑说道:「做好准备吧,两朝会要开始了。」 ...... 磐门酒肆里,已经回来的褚春秋他们带着两朝年轻人前往三十里外的荒野,三师姐走在最后,她默默想着踏足奈何桥来隋境途中留下的东西,应该能帮上一些忙。 「判官已划定奈何海外围六百里,超出范围会有炁墙,也能防止你们战至兴起,无意间深入奈何海。」 朱谕雪在荒野里注视着两朝年轻人,沉声说道:「但同时,六百里处有个缺口,十分狭小,缺口每两个时辰显现一次,每次仅能有一只妖王或大妖会跨入六百里范围。」 「祂们可能会直接对你们出手,也可能藏匿身形,等待更多同伴出现,对你们群起而攻之。」 褚春秋紧跟着说道:「我再说最后一遍,两朝会期间,要么认输,要么战至力竭,或被对手打到再无可战之力,即为出局,我们会第一时间带你们出来。」 田玄静最后说道:「奈何海外围六百里以及这处荒野百里皆是两朝会范围,边界有大隋国师亲自设下屏障,诸位可无所顾虑尽情施为,两朝会之初,你们会分布在此范围任意地方,找到同伴,打败对手,便是你们的目标。」 他们决口未提,或者未曾明确两朝会是否定生死这件事。 认输及力竭两种明确的出局方式,就看各自怎么理解。 高辅秦在用眼神示意秦雪阳,他最清楚秦雪阳的性格,意思是让秦雪阳别管姜望,就算想对付姜望,也不急于一时,秦雪阳看懂了,也点了头。 曹崇凛神游虚影降临荒野,他大手一挥,两朝年轻人尽皆消失在原地。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月白剑裳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九十一章月白剑裳姜望只觉视线模糊,但转瞬间便恢复正常,眼前已空无一人,然后他发现感知似乎受到影响,仅能看到十里外的景象。 正好十余里处有一道身影,姜望看不真切,他边朝着那里走去边查看玉壶法器里都有什么符箓,甘露神符当然是最需要的。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仅是拇指大小的玉壶法器,里面装着成堆的符箓,辅助类的,杀伐类的,应有尽有,可以说,姜望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符箓。 而且这些符箓都是分好类的,想用什么随时都能用。 姜望当即给自己贴了一张神行符,虽然常态下已具备澡雪境的力量,可持久度太低,他不愿意随便浪费炁。 有神行符辅助,他很快便到了十里外的地方。 时值入冬,荒野里更显湿冷,之前看到的身影仍在,离得近了,姜望才认出是那位酒肆里想请帮裴皆然换位置而没有动弹的清冷姑娘。 “你搁这儿愣着干啥呢?” 清冷姑娘回身看向他,平静说道:“所有人出现在荒野里的位置确是随机的,而且感知受到限制,目前感知范围里,我没有看见任何人,你离我很近?如何找来的?” 姜望挠了挠头,说道:“确实很近。”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清冷姑娘也有尝试感知,自然不会遗漏一个方向,但清冷姑娘没有看见他,很显然,其感知范围不足十里。 夜游神的声音紧跟着从他脑海里响起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的神魂连结神国,真性就在神国里,若非是大隋国师亲自布置,你感知受到限制的影响只会更低,换句话说,等神国力量涌现,你的感知范围也会拉长。” 姜望释然道:“那么单以感知这件事,我便有了绝对优势,可以在别人发现不了我的地方将他们尽收眼底,可惜没有山泽藏匿法,只要离得足够近还是会被发现,想偷袭的话,仍是有些难度。” 姜望顿时觉得感知范围更长似乎也没啥用处。 夜游神说道:“那也不见得,你会被感知,但真性不会,只要有神性辅助,真性便可悄无声息接近他们。” 姜望摇头说道:“虽然常态下也能让元神出窍,可相比神国力量涌现后再出窍,不仅能发挥的力量降低,借着真性汲取养分的数量更会再度缩减,实属浪费,也就能对付些本就得不到什么养分的家伙。” 夜游神说道:“但最终若以剩余人数取胜,你感知范围的优势能提前把敌方弱者全部出局,让己方弱者躲着,他们感知范围极大受限,只要刻意想躲,也很难找得到。” 姜望点点头,这的确算是唯一的优势了。 奈何方圆十里再无别人。 清冷姑娘已经往前走,姜望追上去,问道:“你有方向了?” 清冷姑娘摇头,淡淡说道:“目前只能瞎猫碰死耗子,随便找个方向,看看能碰见谁。” 姜望点头,又问道:“ 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清冷姑娘说道:“公主唤我九儿。” 姜望微微一怔,“公主?” 清冷姑娘没有回应。 姜望下意识想到的便是陈景淮的姐姐,大隋长公主,记得舒泥也有提及过公主,他当即问道:“你认识舒泥么?” 清冷姑娘嗯了一声。 事实上,她很早便听说过姜望的名字,当然就是从舒泥口中得知的。 虽然是陈景淮的姐姐,但有舒泥的关系在,姜望没有太多敌意,何况只是一位长公主,不像皇子,会接触神都各种事宜。 只是姜望同样没有表现出热情,而是正常语气说道:“许久未见舒姑娘,她在神都可好?” 清冷姑娘回答道:“像以前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哪里会不好。” 姜望笑了笑,接下来便没有了话题,沉默着行了一段路,他忽然说道:“前面有人。” 清冷姑娘微微蹙眉,她没有感知到任何人。 难道是姜望比自己修为更高,所以哪怕受限,也依旧能感知到更远的范围? “距离多远?覃人?” 姜望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搬出藤椅,躺了下来,清冷姑娘很快感知到气息,有破空声疾掠而至,出现在视野里的是身穿月白剑裳的颜辞。 他看到姜望和清冷姑娘似是有些意外。 姜望则皱眉想着,除了自己,其余人感知范围到底有多远? 难道只是肉眼可见的距离? 修士肉眼可见的距离也远远超出凡人的范畴,既然可见,当 然并非模糊瞧见,而是能很清楚的看到,但要看得更远,必然需要用炁。
若连十里都看不到,这些人受到的限制几乎到了无法感知的程度。 颜辞止步在五丈外。 他没有轻举妄动。 对面有两人,其中还是弱冠澡雪的姜望,他影单影只,怕是很难应付。 作为剑宗真传,他自是不愿第一个出局。 他也是漫无目的搜寻同伴,沿途没碰见任何人,说明每个人相隔的范围很大,要么就是运气不好,与就近的同伴背道而驰,所以很意外隋人怎么这么快就重新结队了。 占据地利的隋人运气这么好? “既然碰见了,总要打一场。” 姜望会搬出藤椅躺着,当然是没想跟颜辞打,两朝会期限是两日,过早让神国力量涌现,最终还得浪费神性维持或者抵消虚弱感再等下一次力量涌现的机会,与其这样,不如先看戏。 颜辞说道:“两朝会刚开始,没必要这么快交锋,不妨我们各自先找同伴。” 姜望笑着说道:“奈何海里每隔两个时辰,便会有大妖甚至妖王在外围出没,祂们也可以直接踏足荒野,与其等着第三方对手,不如我们提前结束两朝会,这样大家都轻松。” 颜辞默然。 姜望指着清冷姑娘说道:“你俩打,这样很公平。” 清冷姑娘和颜辞齐齐挑眉。 姜望耸肩道:“或者你想跟我打也行。” 颜辞思忖片刻,这场架若是躲不过去,是首先出局对手 好,还是挑个更强的好? 姜望的名声在西覃自然远超清冷姑娘,甚至颜辞根本就不认识她,理所当然会更在意姜望。 最终,身为剑宗修士的骄傲战胜了理智,他拔剑指向姜望,“我们打。” 姜望毫不犹豫说道:“我拒绝。” 颜辞愣住。 姜望笑着说道:“我说你可以跟我打,但没说我愿意跟你打,要么你跟她打,要么我俩打你一个,选吧。” 颜辞目露一丝怒色。 想到磐门酒肆里的事,他沉声说道:“你既敢把自己视作雄鹰,视我等为蚂蚁,却连战都不敢战?” 姜望说道:“或许你可以换个思维理解,是你不够资格让我出手,而非我不敢战。” 颜辞上前一步说道:“那我更想领教阁下的高招。” 清冷姑娘这时摇头,她不在意姜望在想什么,也没有拒绝出战,若能代表长公主府,第一个出局覃人,那样长公主面上也有光,所以她挥手甩出一杆长枪,平静道:“别再那么多废话了,来战。” 颜辞仍是死死盯着姜望。 清冷姑娘只能先出手。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颜辞早已出鞘的剑横胸拦截,身影往后疾退。 清冷姑娘右手握紧枪柄,抵着颜辞的剑朝前疾驰。 紧跟着有剑意迸出,颜辞猛地挥剑,清冷姑娘手腕扭转,身影止住,舞起长枪,崩散剑意。 两人相隔十丈而立,四目相对。 “我倒是小觑了姑娘。” 哪怕只是初一交手, 颜辞也能感觉的出来,对方与自己修为相当,他不得不认真起来。 两朝会的第一场对决,自然备受磐门修士的关注。 荒野距离磐门仅有三十里,莫说洞冥修士,百日筑基圆满的人也能看得真切,他们对于姜望躺在藤椅上,却让一位姑娘出战的行为感到不齿。 “就这还说什么两朝会的人都是蚂蚁,弱冠澡雪?这般天赋在他身上,简直就是耻辱。” 虽能看得到,但却无法听得见荒野里的人在说什么,否则姜望那句颜辞不够资格让他出手的话,更会让对姜望不满的修士更加不满,瞧瞧你狂成什么样了。 褚春秋等人也回到了磐门,此刻就站在城头,他们能看得见,自然也能听得见。 “没想到双方这么快就相遇了。” 田玄静说道:“虽说是大隋地界,但感知范围受限,纵然对这处荒野有些了解,无法明确每个人在何处的情况下,能很快找到同伴也是运气极佳。” 朱谕雪笑着说道:“磐门荒野,除了在此猎妖的修士,怕也没几个隋人会熟悉,只能说我们隋人的确占据着地利,冥冥中自有气运傍身。” 田玄静摇头笑道:“但归根结底还是靠自身本事,颜辞是剑宗真传,虽说并非最强的一位,可在我大覃同境之中,鲜有敌手,若姜望真的只是看戏,你们隋人怕是很快就有第一位出局了。” 褚春秋眉头紧皱,他心下有些生气。 明明是二打 一出局对手的绝佳机会,姜望却故作高深,此子当真可恼。 第一百九十二章 田玄静有话说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九十二章田玄静有话说姜望却不管别人怎么想,要让三师姐手下留情的目的是为了不出意外,不代表他不想与这位打败韩偃的西覃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好好全力以赴的打一架,若是能赢,自然更好。 在此之前,要精打细算,颜辞确实不值得让他浪费力气。 清冷姑娘用的是跟舒泥一样的长枪,但后者比前者差远了,清冷姑娘把长兵器的优势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颜辞纵有飞剑,也轻易无法进清冷姑娘身前三丈。 他没有因此生出多余杂念,而是再次施展剑意,以一种极其霸道的姿态,将得清冷姑娘舞出的枪花打破,他身子随即犹如炮弹般掠出,右手持剑,狠狠砸了下去。 清冷姑娘双手横枪,被一剑砸的单膝跪地,狂暴的烟尘席卷,地面霎时龟裂,姜望眯起眼睛,藤椅嘎吱作响,却没有第一时间后撤。 若非极致危险的力量,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澡雪巅峰级别的威胁,只是目前的程度,在彻底重归神位的夜游神帮助下,便能做到暂时封闭神国,让力量不会涌现。 颜辞短时间压制着清冷姑娘,“我俩虽然修为相当,但你抗不住我的剑意,认输吧。” 剑意可以给予颜辞极大增幅,除非清冷姑娘藏着底牌,否则打持久战的话,清冷姑娘必输无疑。 剑士杀力极盛并非只是说说而已,若非差距太明显,同境里想打赢剑士的难度极高。 饶是如此,清冷姑娘也不会想着认 输,枪杆上有大量的炁激荡而出,将得颜辞之剑隔开的瞬间,她单膝跪地滑行,攥紧携裹着黄庭炁的拳头,直袭颜辞腹部。 颜辞反应很快,手里的剑直接脱手而飞,调转剑尖,刺向清冷姑娘后心,他本人则飞速后退,无奈,清冷姑娘只能扭转腰身,将拳头轰向飞剑。 下一刻便是血花四溅。 没有武夫的体魄,哪怕有黄庭炁防护,但在修为境界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想要硬抗剑士的飞剑,无异于以卵击石。 清冷姑娘的拳头被刺伤,但也把飞剑击飞出去,她没有理会伤势,紧跟着握住长枪,身形如离弦之箭掠向颜辞。 飞剑更快的回到颜辞手中,他止住身形,往前疾冲,两者狠狠相撞。 清冷姑娘始终维持着平静的面容,施展浑身解数想要让颜辞出局。 身为剑士,颜辞不可退,他虽然会担心姜望不守承诺搞偷袭,或者等自己打赢了清冷姑娘,姜望又出手,哪怕明知找机会退走是最好的办法,可他内心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就算一换一同时出局,也好过避战的行为。 念及此,他再无保留,身负剑意倾囊而出,撕裂长空,席卷百里荒野。 姜望微微挑眉,颜辞剑意覆盖荒野,只要在这范围里,第一时间就会被察觉,意味着所有人都会清楚有人正在战斗,但在何处战斗,因感知受限,便无法很快确认方位。 颜辞的剑意足以让神国力量涌 现,尤其是在近距离,哪怕封闭神国,也难免蠢蠢欲动,所以姜望借着神行符后撤一段距离,蠢蠢欲动的神国力量很快又渐渐沉寂。 常态下真性能得到的养分本就会极大缩减,而且没有杀意这个先决条件,更是半点养分都得不到,依照颜辞澡雪境的修为,姜望也确实不在意那点养分,对于目前的他来说实在可有可无。 除非九儿姑娘不敌,他才会考虑元神出窍。 面对颜辞极盛的剑意,清冷姑娘确是如临大敌。 磐门城头上,田玄静拍板道:“颜辞赢了。” 朱谕雪反驳道:“九姑娘自小便在长公主府,享用的资源当然也是数之不尽,或许论起资质她称不上多高,但只要不是废柴,庞大的资源足以培养出一个高手,何况九姑娘的资质只是相对韩偃姜望之流较低,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已是很高。” “被长公主殿下极为宠爱的九姑娘,怕是藏着许多底牌,颜辞若是大意的话,说不得要栽个跟头,作为剑门圣地的剑宗,真传弟子在两朝会第一个出局,想来你们整个西覃都会很没面子吧。” 田玄静乐呵呵说道:“能代表两朝出战的年轻人,谁会没有底牌?哪怕开门见山的说,有些人的确是凑数的,但颜辞绝不是,谁胜谁负,咱们拭目以待。” 朱谕雪看了他一眼说道:“莫谈九姑娘会不会输,单说姜望无论有何表现,他总不会坐视九姑娘 出局,前面便可以瞧出问题,说着让颜辞可以挑战他,结果他转头又拒绝,此子断然不会真的只是看着。” 田玄静微微眯眼,说道:“此子德行,不予置评,但两朝会上自是各凭手段,所以他做什么都没有任何问题。” 褚春秋面色有些难看,颜辞会不会输掉,西覃会不会没面子,暂且不论,姜望已是丢了大隋脸面,身为武夫的朱谕雪可以浑不在意,但他很难不在意。
高辅秦忽然说道:“那位九姑娘开始反击了。” ...... 剑意轰鸣,百里荒野震颤。 树木轰隆倾倒。 九姑娘的身影高高抛飞出去,却在半空扭转腰身,稳住身形,最后轻巧落在一块青石上,眯眼看着对面举剑展意的颜辞。 她青色修身长裙有几处明显撕裂,发丝也变得凌乱,但面容仍是清冷,手持长枪,微微摆出下蹲的姿势,紧跟着青石炸裂,枪尖迸发出耀眼银芒,冲入剑意里。 “别死撑着了,莫说你只是与我修为相当,哪怕高我一筹,非剑士,也要落于下风,我的剑意,你无法撼动。” 颜辞全力施为,自信同境里除了韩偃及温暮白这样最拔尖的人物,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九姑娘却置若罔闻,她一手持着长枪,一手翻出法器,下一刻便是数十张符箓呈现,在周围爆开,紧跟着又是各式各样的法器环绕她,帮她抵消着剑意伤害,仅是眨眼,便距离颜辞更近。 但颜辞只是皱了皱眉头,说道:“何必浪费,这些东西也只能让你多撑一会儿。” 很快其中一件法器出现裂痕,然后是第二件法器,接连破碎。 九姑娘毫不在意,口中念念有词。 枪尖银芒更盛。 颜辞面色微变。 他察觉到一丝危险。 当即持剑下压,要将九姑娘彻底击溃,然而枪尖迸溅无数银花,伴着轰隆巨响,颜辞瞳孔骤缩,瞬间便被磅礴气息淹没。 铿的一声,长枪砸落百丈外。 随即是九姑娘的身影,摔在长枪旁边。 她侧身吐了口血。 姜望视线转移,清楚看到另一处颜辞狼狈的身影,他持剑单膝跪地,面色惨白,浑身都在颤抖。 “剑意反噬?” 姜望很意外,九姑娘那一枪居然让颜辞被自己的剑意反噬,不管是自行领悟的剑意,还是悟到长辈已有的剑意,哪怕未曾圆满,但能让剑士被剑意反噬,也是有着相当大的难度。 此时九姑娘和颜辞都在强撑着,他们显然不愿意因没了可战之力而被出局。 所以在拼尽全力站起身子。 磐门城头的田玄静极为讶然,“没想到竟是平局。” 褚春秋皱眉道:“所以他俩都要被淘汰了?” 如此,心里难免更气,若是姜望出手,便可以淘汰掉颜辞,最终却落得个一换一,若非顾虑着田玄静和高辅秦这两个覃人,他已然要破口大骂。 磐门里观战的修士多数也是褚春秋这般想法,他们甚至直接骂出口, 对于姜望看戏的行为深恶痛绝。 虽然九姑娘和颜辞艰难起身,但这也无法抹除他们已没了再战之力的事实,能站着都是勉强。 就在田玄静准备把两人带出来的时候,姜望却从藤椅上起身,朝着九姑娘走了过去。 “他要做什么?” 众人皆看着姜望慢悠悠走向九姑娘的身影。 看着他伸手搀扶住站不稳的九姑娘。 “这时候表现什么好心?真是虚伪!” 有人仍在斥责,但下一刻他们便纷纷瞪大了眼睛。 明显虚弱不堪的九姑娘像是忽然来了精神,无需姜望搀扶,便能站得很稳,甚至转头捡起长枪,一块又朝着颜辞走去。 磐门里的修士武夫们难以理解。 难道九姑娘刚才是装的? 但也装得太像了吧! 田玄静低呼道:“这是怎么回事?” 哪怕是褚春秋和朱谕雪他们也看不出问题所在。 九姑娘的的确确力竭,站着都勉强,怎么又突然像没事人一样了? 朱谕雪反应倒是很快,当即哈哈笑道:“果然没让我失望啊,我就说九姑娘很有本事,陛下没有拒绝长公主殿下让九姑娘出战的建议,定是比我更清楚九姑娘的能耐。” 褚春秋一听,似乎也只能这么解释,顿时老怀甚慰道:“第一个击败覃人,而且还是让剑宗真传出局,九姑娘功劳甚大!” 田玄静和高辅秦面色就有些难看了。 九姑娘能把他们都骗了这件事虽然怎么想都不对劲,可他们又看不出 别的问题,要说是舞弊,他们时刻盯着,也得有理由这么怀疑啊,他们根本瞧不出九姑娘有舞弊的行为。 但没看出问题,不代表没有问题,田玄静有话说。 第一百九十三章 那就两日里都别说话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九十三章那就两日里都别说话“我们都看得很清楚,那位九姑娘在颜辞的剑意里,是以法器和符箓抵消剑意伤害的同时,给予自己能施展秘法神通的机会,最终耗尽所有黄庭炁,使得剑意反噬颜辞,等于是自损一千伤敌八百,黄庭炁又怎会突然回流?” 田玄静看着褚春秋和朱谕雪,沉声说道:“两位解释解释,这种事情是怎么做到的?” 褚春秋语塞。 我哪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朱谕雪则很干脆说道:“你管是怎么做到的,她就是做到了!” 田玄静高声道:“这有违常识,两人虽然修为相当,但因为颜辞是剑士,剑意的增幅能让他发挥出更强的力量,九姑娘以极高的代价将败局逆转为平局,这一点,我的确由衷佩服她,可要说她是伪装的,其实有能打赢颜辞的实力,你们自己信么?” 朱谕雪第一时间回应道:“反正我信,你爱信不信。” 田玄静气炸了,你个粗鄙武夫! 搁这儿给我耍无赖呢? 他们尚未掰扯明白,荒野里九姑娘同样心生困惑,但她没有第一时间询问姜望,而是想着先出局颜辞,“你已没有再战之力,认输吧。” 颜辞艰难站着,怔然看向面色虽然苍白,却又好像没什么事的九姑娘。 “你是怎么做到的?” 九姑娘下意识看向姜望。 姜望淡然摇了摇头。 九姑娘随即说道:“别管我怎么做到的,你输了,哪怕不服输,你也已经出局了。” 颜辞虚弱 道:“我还能打,而且绝不会认输。” 九姑娘说道:“那我帮你。” 她直接提起长枪,就要让颜辞彻底丧失战斗力。 但平静看着的姜望面色忽然一变,猛地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把锋锐的剑。 他没有丝毫犹豫,拽起九姑娘,瞬间遁出百丈外。 神国力量刹那就要涌现,极力压制下才使其平稳,姜望因此精神有片刻恍惚,急促喘了两口气,脑海里响起夜游神同样惊魂未定的声音,“好险,刚才差点没压住,来者很强!” 姜望抬眸,又是月白剑裳。 是那个让大覃公主吕青梧很亲近的年轻人。 他持剑站在姜望原本的位置,伸手扶住颜辞,问道:“没事吧?” “师弟......”颜辞虚弱不堪,但看到来人,明显松了口气。 年轻人皱眉说道:“你被剑意反噬了。” 颜辞点了点头,他有些惭愧,亦是不知该说什么。 但年轻人没什么废话,指尖一抬,便是剑意乍现,点中颜辞眉心,渐渐平复他杂乱的剑意。 姜望见此一幕,微微挑眉。 九姑娘直接便要出手,若让年轻人稳住颜辞的剑意,从而让他又有了可战之力,那先前一战就白打了。 注意到荒野里画面的田玄静,没再争执九姑娘的问题,笑着说道:“看来他俩谁也不会出局,或者说,颜辞不会出局,对面两人就不一定了。” 褚春秋皱眉,莫非那个年轻人会比弱冠澡雪的姜望更强? 朱 谕雪此刻有了意见,“颜辞已经符合出局条件,只是我们耽搁了一会儿,没能把他带出来而已,就算他现在恢复战力,也不能影响他出局的事实。” 田玄静针锋相对道:“可你没有给出合理的解释,九姑娘明明耗尽黄庭炁,怎会无端变得没事人一样,你是觉得她的能耐已经高过我们?” “再厉害的神通术法,在宛若天堑般的实力差距下,也将无所遁形,哪怕是山泽藏匿法,若非姓魏的亲自施展,其余山泽人只要出现在我们面前,也断然无法隐藏。” 朱谕雪有些语塞道:“不愧是锋林书院的读书人啊,你可真能说。” 田玄静冷笑道:“你若是占据着道理,岂会怕我能不能说。” 朱谕雪无奈摊手道:“那咱们打个折中,刚刚一战不算,他俩都不出局。” 田玄静说道:“事情可以解决,但九姑娘的问题可依旧没有答案。” 朱谕雪气恼道:“不然咱俩打一架,谁赢听谁的!” 田玄静哼了一声,说道:“我不屑与你打,先就这么着,若下次九姑娘再出这种问题,她必然出局,谁也拦不住。” 朱谕雪心里想着,我就拦。 褚春秋则暗自生气,如果一开始姜望就出手,直接出局颜辞,哪会有这些麻烦事。 ...... 九姑娘想出手自然便会真的出手,但接下来的画面却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年轻人仍在一指点中颜辞眉心,稳定着他杂乱的
剑意,仅用另一只手便轻而易举拦住了九姑娘的长枪,他的表情甚至没有丝毫变化,无论九姑娘如何发起攻击,他都轻松挡下。 姜望眯眼说道:“九儿姑娘,回来吧。” 自知不敌,九姑娘也没有犯倔,立即退回姜望身侧。 虽然姜望帮九姑娘恢复了一些黄庭炁,但也只是让九姑娘能正常行炁而已,面对年轻人会差距这么大,没什么值得意外的,可姜望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年轻人的确是很强的,因为初一登场,便险些让夜游神封闭不了神国力量,甚至让他陡然虚弱了片刻。 最值得姜望在意的是,他无法看穿年轻人的修为境界,有神国辅助,若非太大差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有大物帮年轻人隐藏了实力。 有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在,又有温暮白这位西覃以往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再刻意隐藏年轻人的行为显然就不会那么简单。 念及此,姜望颇有些警惕。 不想让神国力量太早涌现的原因之一,是提供条件的人修为越高,能得到的养分也就越多,首当其冲,姜望当然更希望是由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来作为神国力量涌现的条件。 但如果是韩偃温暮白一流的高手,真的遇上了,而且无法避免一战的时候,姜望也不会再藏着掖着,就看眼前的年轻人够不够格了。 颜辞只是被剑意反噬,致使黄庭炁难以提动且五脏六腑皆 被剑意肆虐而丧失战力,等剑意平稳,他很快便恢复状态,面色重新变得红润。 “多谢师弟。” 年轻人嗯了一声,侧目看向姜望和九姑娘,说道:“那个姑娘交予师兄,姜望由我来对付。” 颜辞没有意见。 九姑娘面色微沉,朝着姜望低声说道:“你恐怕需要打他们两个了。” 姜望取出玉壶法器,递给九姑娘说道:“这里面的符箓能保你暂时不会出局,我会尽快结束战斗。” 如果年轻人能耐很高的话,姜望不敢保证颜辞会不会有机会直接淘汰九姑娘,赵汜给的符箓便能帮助九姑娘拖一些时间。 磐门城头上的田玄静是有些紧张的,说起年轻人,他其实了解并不多,这位大覃的六皇孙,在年纪很小的时候便入了剑宗山门,归根结底是因为天资极高,覃帝愿意让孙儿入宗门,剑宗也不愿舍弃此等奇才。 名义上是剑宗宗主隋侍月的真传弟子,事实上,六皇孙吕青雉也得了剑圣真传,剑圣是大覃第一强者,除了隋侍月,吕青雉便是唯一得剑圣真传的人,而且是倾囊相授,要比隋侍月学到的更多。 单此一事,就没人敢说吕青雉弱。 可具体有多强,田玄静一知半解。 他当然可以相信吕青雉能打赢姜望,但有所紧张也是正常的,毕竟姜望弱冠澡雪的天赋摆在那里,同样不是无名之辈。 这是吕青雉入世以来的首战,不论输赢,都值得紧张。 不知吕青雉身份的褚春秋,再是不喜姜望,心里也期盼他能赢,之所以期盼而非自信,是因为就连褚春秋也无法看出吕青雉的深浅,这里面有什么问题,自然很容易想得到。 朱谕雪则是想不了那么多,姜望是国师举荐的,弱冠澡雪之名也是国师说出来的,能入得国师眼里的年轻人,岂是寻常之辈? “我看你们西覃是要直接出局两个人了,前面掰扯那么多有何意义。” 田玄静回望磐门,笑着说道:“瞧瞧那些修士的神情,既想让姜望赢,又想让他输,他真赢了也未见得重获人心,可但凡输了,怕是在隋人眼里便无栖身之处了。” 朱谕雪反唇相讥道:“我们隋人的事,用不着你来担心。” 田玄静拍了拍手,说道:“懒得与你废话。” 朱谕雪说道:“那就干脆两日里都别说话。” 田玄静顿时瞪了他一眼。 朱谕雪笑容满面。 那边九姑娘已带着玉壶法器朝远方遁走,颜辞持剑要追上去,却被姜望闪身拦截,笑着说道:“别急啊,现在你们是二打一,不妨先省着力气,把我淘汰再说。” 颜辞回眸看向吕青雉。 吕青雉平淡说道:“她已是强弩之末,随时都能将其出局,你且在此观战也好,顺便调养一下气息。” 姜望好奇道:“你想学我不成?明明可以二打一,偏偏要跟我单打独斗?” 吕青雉说道:“这是我第一次下山,也是入世的第 一战,自然不能有第三人插手。” 姜望恍然道:“那我确得认真些,怎么也要对得起你的第一战。”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天纵之资的姜望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九十四章天纵之资的姜望吕青雉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姜望,微微摇头说道:“入世首战,你并非最佳目标,我虽不在意你曾将两朝会上所有人视作蚂蚁的事,可相比于你的身份和弱冠澡雪的盛名,也勉强够格,只希望,你别让我太失望。” 姜望却陡然问道:“你和温暮白谁更厉害?” 吕青雉摇头说道:“未与他打过,但应该差不了多少。” 姜望笑着说道:“差不多可是一个差很多的词汇,我勉强够格作为你入世首战的对手,但你是否够格作为我的对手,尚且两说呢。” 吕青雉平静说道:“我身上流着大覃皇室血,师承剑宗,而且是剑宗年轻一辈最强。” 自诩最强并非稀罕事,有的只是自诩,有的是自信,但自信也分为有实力的自信和以为有实力的自信,姜望看向颜辞,这位剑宗真传,从他的神情来看,明白吕青雉可能说得是事实。 剑宗既为剑门圣地,另外两大剑门之一的剑阁谢吾行或许看不出什么,但满棠山白山月的确修为不低,姜望此时不敢说吕青雉要比白山月强,那只能打过才知道,可如果猜测有误,难免浪费神国力量涌现获取养分的一次机会。 而且单以颜辞的表现,姜望能够笃定是不如白山月的,除非吕青雉能展现出堪比澡雪巅峰的力量,韩偃能做到,温暮白应该也可以,名不见经传的吕青雉就不一定了。 只是看目前吕青雉和颜辞的态 度,怕是不会让他安然离开,神国力量不涌现的话,姜望连颜辞都打不过,常态下就算让第二类真性出窍,战力也会大打折扣。 姜望心中已有决定,但还是问了一句,“非打不可?” 吕青雉说道:“你想省着力气跟谁打?” 姜望笑道:“那当然是你们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了。” 吕青雉没有反应,颜辞冷笑一声,但他也说不出什么讥讽的话。 姜望毫不在意,说道:“你需要向我证明,起码真的到了温暮白的程度,我才有兴趣跟你打。” 吕青雉皱眉说道:“六尺之间,我可以让你先出三招。” 姜望挑眉道:“这么自信?” 吕青雉道:“别废话,出手吧。” 姜望笑了一声,第二类真性随之出窍。 他没有浪费神性,第二类真性本就比他修为高一筹,哪怕是在常态下也是如此,虽然目前能展现的力量未触及澡雪巅峰,可也很接近,作为试探吕青雉,已然足够了。 吕青雉和颜辞都很意外姜望居然会以元神出窍对敌,第二类真性刚刚显现,便直接冲向吕青雉,瞬间跨入六尺间范围,长夜刀呼啸着砸落。 强大的余威席卷四野。 然而等烟雾散尽,吕青雉仍是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还剩两招。” 姜望微微眯眼,挥手召回第二类真性,往前迈出一步,笑着说道:“不必了,你确实够格。” 吕青雉抬起手里的剑,说道:“若以真性推断,你好像比 我想得更弱。” 姜望耸肩说道:“那可未必,这次换你先出手。” 吕青雉说道:“那你就没有还手的机会了。” 姜望伸了个懒腰,稍微活动下筋骨,说道:“拭目以待喽。” 吕青雉蓄势待发。 磐门城头上,褚春秋面色凝重。 吕青雉不管是大覃皇室还是剑宗真传的身份,都让他感到意外。 但更意外的是,虽然姜望是元神出窍,但吕青雉站着不动,都没有给他造成丝毫伤害,两者差距可见一斑。 褚春秋并不知晓垅蝉妖患的具体细节,所以依旧当姜望只是澡雪境,最多也就是在澡雪境里名列前茅。 吕青雉会是韩偃这种层面的存在?甚至会是澡雪境巅峰修士? 这般年轻的澡雪巅峰,闻所未闻。 能打败韩偃的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褚春秋猜测便是澡雪巅峰,而且并非一般的澡雪巅峰,否则韩偃不至于败得那么彻底,能与其一战的唯有同样是澡雪巅峰的何辅麝。 但从表面上看,吕青雉要比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年轻多了,毫无疑问要比何辅麝更年轻。 若真是这般,温暮白一旦缠住韩偃,何辅麝一人如何打得赢书院掌谕和吕青雉两个人? 褚春秋看向田玄静,却见他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这是何意? 察觉到褚春秋眼神的田玄静,笑着说道:“那位是我们大覃的皇孙殿下,以及师承剑宗这件事,你们刚刚应该都有听清楚,这的确是殿下第一次入 世,所以殿下有多强,连我也不清楚,现在倒是明了一二。”
朱谕雪当然得站在隋人这边,“不想听我废话,又何必再给我话头,看来你是很想听我说个一二三。” 田玄静面色微变,这家伙又想说什么? 朱谕雪整了整衣衫,说道:“众所周知,第一座黄庭真性最多只能发挥出自身四成力量,能铸就第二座黄庭的皆是惊才艳绝之辈,但也最多只能发挥出自身六成力量,第三座黄庭就不说了。” “姜望真性仅是试探一手,未必出了全力,现在说胜负,言之过早,你现在捧他有多高,到时候败在姜望手里,就会摔得有多惨,照我来说,还是低调些的好。” 田玄静想着我已经很低调了好嘛,我又没说什么夸张的话,你这么堵我,就太过分了! 此时磐门修士们的心情更复杂,姜望无论怎么说都是代表着大隋,这个人怎么样且不谈,要是成为大隋一方第一个出局的,再结合两朝会前的话,姜望丢不丢脸,他们在意的人不多,可相对应的,身为隋人的他们,也会一损俱损,等于集体丢了脸面。 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却都希望姜望能赢。 荒野里,吕青雉没有矫情的非让姜望先出手,他蓄势待发的一剑,准备着直接出局姜望。 吕青雉的剑意要比颜辞强大太多,姜望也因此稍微能感知到吕青雉的修为境界,目前处在澡雪境的范畴,但随着剑意 输出,他的修为也在缓慢增涨。 可很快姜望又无法再感知,因为吕青雉已经递出一剑,他整个人也好像变得普普通通。 但切身体会到的威胁,从蠢蠢欲动到变得疯狂的神国力量都预示着吕青雉的强大。 姜望敞开身心,让神国力量顺势涌现。 吕青雉递剑的动作微滞。 他略有愕然的看着姜望。 神国力量初显,造成声势浩大的动静,磅礴灼热气息四溢,不仅席卷了荒野百里,也冲击着奈何海壁垒,越过能通船的大门,掀起海浪,若非大隋国师曹崇凛亲自设下屏障,仅隔三十里的磐门必将被摧毁大半。 颜辞神情大变,他艰难稳住身形,但也只是片刻,依旧被风浪掀飞。 已经跑出很远距离的九姑娘回首望去,同样被掀了个跟头。 荒野里其余人纷纷侧目。 “是韩偃和温暮白交手了?” 有人这么猜测,但相互隔着很远的韩偃和温暮白则眉头紧锁,他俩都只是在磐门酒肆里第一回见到姜望,哪里会认得姜望的气息,所以一时也猜不出到底是何人在交锋,能造成这般动静,显然并非寻常之辈。 他们都各自想着两朝会隋覃九人里符合条件的人。 前提是他们不熟的人。 因气息无法波及到磐门,修士武夫们没有什么感觉,但城头上的褚春秋他们能清晰感知到,朱谕雪满眼喜色,“不愧是国师亲自举荐的人,这家伙居然是澡雪巅峰修士!” 高辅秦 有些惊魂未定。 弱冠澡雪的姜望,竟是澡雪巅峰?! 幸好他有提前示意秦雪阳,否则再像酒肆里那般试图挑衅姜望,怕是要直接心境崩塌。 褚春秋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也就是朱谕雪神经大条些,褚春秋同样被震惊,感到难以置信。 到了澡雪巅峰层面,毫无疑问是站在了人间极高的位置,除了画阁守矩以及神阙修士,再往上便是仙人了。 仙人不提,画阁守矩及神阙修士整个人世间一双手就数得过来,抛开唐棠不提,这些人非必要基本不会入世,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澡雪巅峰修士,便已是人间顶尖战力。 就已目前来说,年轻一辈里,大隋仅有何辅麝入了澡雪巅峰,西覃那边也只有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这位可能入了澡雪巅峰的人,不管各自有着什么原因,韩偃及温暮白天资之高,都尚未破境,姜望凭什么? 更何况,姜望被国师点出弱冠澡雪之名才多久? 重点就在于弱冠澡雪。 田玄静也不得不怀疑,难道姜望名声传至西覃的时候,有什么遗漏?可弱冠澡雪巅峰只会更夸张好嘛! 他曾问过柳谪仙温暮白的事,后者言及,温暮白想破境只差一个契机,或者说,可以破境,但若是没有做好最佳准备,会有失败的概率,所以才需要更牢靠的基础,勒令温暮白不可急于破境。 想来韩偃也是如此,姜望澡雪巅峰的境界,可 以说是运气好,但也掩盖不了其天纵之资。 田玄静暗暗咬牙,这可真是预料之外的事。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六尺间无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九十五章我六尺间无敌朱谕雪看着田玄静,笑眯眯说道:“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强,敢把自己比作天上雄鹰,视两朝会其余人皆为蚂蚁,是有着绝对实力的自信啊,真是让人感到难过,你们这位刚入世想展露一番本事的殿下,怕是要栽很大个跟头。” 田玄静面色一黑。 吕青雉到底是什么境界,他一无所知,此刻难免忧心忡忡,也实在懒得反驳朱谕雪,如果吕青雉的入世首战,真的会极惨烈的战败,他不敢保证,殿下心里是否会承受巨大打击。 那显然是极糟糕的事情。 他回头无法向陛下交代。 高辅秦忽然说道:“你们仔细看。” 田玄静一怔,凝眉望去,姜望仅是气息的爆发便席卷了整个两朝会范围七百里,虽然到外围气息已经减弱,但最中心的荒野,被狂风吹得木屑纷飞,树木尽皆倾倒,转而轰然一空。 偏偏首当其冲的吕青雉依然保持着递剑的姿势,相比狼狈的颜辞,吕青雉就好像没在那里,所以未受丝毫影响。 如果两者修为差距很大,单是这股气息就很难抗得住,再不济也要退几步,可吕青雉没有。 田玄静惊喜道:“殿下又是让我出乎意料!” 朱谕雪啧了一声。 两朝会刚开始,就要面临这种级别的战斗?看吕青雉的表现,谁赢谁输,还真不好说。 姜望面色平静。 他默默感受着涌入神国的养分。 不算多,但也是迄今为止获取养分里不算少的量 ,这取决于吕青雉递剑的程度,已经是有些出乎姜望的预料。 看来吕青雉是处于两朝会第一梯队的人物。 姜望默默想着,或许能借着之前那番话,再猖狂一些,最好让覃人对他生出杀意,这样也能汲取更多的养分,最终损耗临界点获取养分的机会,怎么都得留给锋林书院首席掌谕。 吕青雉的出现,已经让他原计划生出变动,弥补的唯一方式,自然是竭尽所能汲取更多养分。 念及此,姜望抬眸看向吕青雉,咧嘴笑道:“我依旧没有改变你们皆是蚂蚁的想法,两朝会规则没有明确是否可以取人性命,身为剑宗真传,又是大覃皇室,我如果直接杀了你,想来会是极好的事情。” 磐门城头上的褚春秋等人皆是眉头紧锁。 只说主动认输以及打到再无可战之力两种出局方式,自然是存着若有机会,能把双方天才人物彻底抹杀的念头,表面上又谈及只是切磋,所以到底能不能杀人,就看各自怎么想。 可谁也没想到,姜望和吕青雉两个人的修为这么高,而且这么快就对上了。 大隋这边最想除掉的毫无疑问就是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西覃那边则是何郎将,两朝会年轻人都该懂得,哪怕规则没有明确,也不会有人一开始就想着杀谁,所以姜望此话一出,田玄静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朱谕雪此时也不好说什么。 若是姜望有绝对自信能杀得了吕青 雉,他当然会鼎力支持,规则里的漏洞,是双方都心照不宣的,别管内心里是什么想法,世人皆知的规则里没有杜绝这件事,西覃也就没理由事后找麻烦。 可同样的,如果姜望被吕青雉反杀,大隋这边也得抓瞎,所以在没有出结果之前,朱谕雪没办法发表任何意见。 他们各怀心思,沉默看着。 吕青雉攥紧手里的剑,沉声说道:“我先前的确小觑了你,但你想杀我,可没有那么容易。” 姜望看向返身回来的颜辞,说道:“那我杀他应该很容易。” 吕青雉神情微变,说道:“这是你我之间的战斗!” 姜望摇头道:“是隋覃两朝的战斗,而且是在规则之内,我想杀他,便可以杀他。” 为证明并非说说而已,姜望直接拔刀。 长夜划破虚空。 颜辞瞪大眼睛。 吕青雉闪身拦在他面前,奋力出剑。 姜望微微一笑,原本轻描淡写的一刀,气焰瞬间加剧,神国力量涌现后第一刀所得的养分,当然要全力以赴,尽可能榨取吕青雉的价值。 吕青雉却不知姜望在想什么,只看眼前刀势,无疑是要把颜辞挫骨扬灰,他心头不由生出恼意,猛地往后推了一把颜辞,厉声喝道:“跑!” 话落,吕青雉出剑的锋芒更盛。 但毕竟有些仓促,在姜望一刀的压制下,他的剑意节节败退。 直至来到吕青雉身前六尺之距,姜望忽而察觉到什么。 刀芒散,剑意也散。
荒野百里空气都变得滚烫。 疯狂涌入神国的养分没有吸引姜望半点注意力,他只是默默看着对面的吕青雉,问道:“你这是什么手段,六尺间无敌?” 吕青雉不仅抗住了他一刀,而且貌似毫发无损,在过程里他很明显是吃力的,但到了六尺距离后,却反而突然变得轻松。 哪怕是九婴,面对现在姜望的全力一刀,也不敢说丝毫无伤,吕青雉前后表现差距很大,六尺范围是关键。 如果六尺间范围里能做到绝对无敌,那还怎么打? 吕青雉微微喘了口气说道:“这是我的底牌。” 姜望怔然片刻,忽而笑道:“原来并非是绝对无敌的,那便可以打破,无非是力量够不够强大。” 吕青雉认真看着他,说道:“我又错了,不止是小觑了你,若非这个底牌,哪怕我依旧能抗住那一刀,但继续打下去肯定会输,可话说回来,我有这个底牌,你便赢不了我。” 姜望揉了揉眉心,无奈说道:“那一刀已是我的全力,虽然我有办法斩出更强的一刀,但只是为了破你的底牌的话,有些得不偿失。” 用神性增幅力量,姜望有信心能打破吕青雉的六尺间无敌,可那并非是一滴两滴神性就能做到的,也意味着神国力量会被耗尽,两朝会刚刚开始,尚未有一人出局,相比得到的养分,的确亏大了。 吕青雉攥紧手里的剑,说道:“阁下是想退?刚刚那一刀如 果落在颜师兄身上,必会要了他的命,这件事我不会当做没有发生,不知你是否真的能斩出更强的一刀,我倒是很想试试。” 姜望默然不语。 吕青雉心头有的是怒气,而非杀意,仗着六尺间无敌的底牌,没有大量神性增幅,姜望只会无端浪费力量而已,所以他的确没了再战的想法。 可这不意味着,他什么都不做。 神国力量已经涌现,总是要做点什么的。 除了杀意,恐惧和愤怒的情绪虽然也能带来养分,但相比前者,数量是很微末的,无关凡人或修士,得是成千上万人的情绪才能抵得上,事已至此,再微末的养分也比什么都没有便离开来得好。 “那就试试呗。” 姜望咧嘴一笑。 吕青雉眉头微凝,不敢大意。 姜望举刀起势。 较之刚才无二的一刀朝着吕青雉斩落。 但紧跟着姜望身形又动了。 吕青雉扛着那一刀威势的同时,侧目追踪姜望,防备对方下一招,可姜望却径直与他擦肩而过,目标赫然是远处的颜辞! 吕青雉心下一惊,刚要有动作,又顿时犹豫,六尺间无敌的关键就在六尺,是原地六尺,他如果移出现有的六尺范围,新的范围尚未划定,分心之下,姜望那一刀便会把他重伤。 虽然他只犹豫了很短暂的时间,是想到颜辞师兄的命更重要,但这短暂的时间已经足够姜望来到颜辞面前,在颜辞惊恐的目光里,姜望邪魅一笑, 没有用刀,而是一拳砸出,颜辞喷血抛飞出去。 恰在这时,吕青雉踏出六尺范围,一剑斩落,姜望却早已远遁,“下回再战!” 惊怒交加的吕青雉顾不得别的,只能扭转腰身,挥剑拦截姜望最开始的一刀,伴着轰隆巨响,滚滚烟尘漫天而起,正在到处搜寻的温暮白,猛地转头,相距仅有五里,他转瞬御空而至。 看到的是吕青雉单膝跪地,大口喘着气。 远处是凄惨无比躺着的颜辞。 温暮白四顾间没有看到旁的人,第一时间上前查看颜辞的状况,伤得很重,纯粹剑意反噬,同为剑士的吕青雉能帮忙稳定,但严重的伤势,他们便没办法帮忙了,这就预示着颜辞的出局。 “姜望......”从温暮白口中得知师兄情况的吕青雉,咬牙切齿。 看着田玄静出现在荒野里,准备带走颜辞,温暮白神情漠然,吕青雉更是恼怒,田玄静很想说些什么,可说多了免不了被朱谕雪唠叨,便只是朝着吕青雉点了点头,“虽然伤重,但性命无虞,我会治好他的。” 随着田玄静带走颜辞,温暮白沉默良久,等待吕青雉情绪渐稳,方才问道:“之前那股席卷数百里的气息是属于姜望的?” 吕青雉低眸嗯了一声。 温暮白若有所思道:“看来是个难缠的家伙。” 吕青雉抬眸,眼神冷冽,说道:“此人行事非正派,明明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借着与我对战时 偷袭出局颜师兄,若非是想着遁走,恐怕不会留下师兄性命,下次再见,我必废了他!”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吕青雉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九十六章吕青雉百里荒野的某处溪畔。 九姑娘捧溪水清了清神,回眸看向姜望,问道:“你打赢了?” 直接席地而坐的姜望摇头说道:“算不上赢,只是把颜辞出局了而已。” 九姑娘没有多问,说道:“也算开门红了。” 既然姜望没说打赢,明显就未在吕青雉手上讨到好处,但又出局了颜辞,想来也不会打得太狼狈。 回忆起之前那股把她掀个跟头的强大气息,因为同样是在磐门酒肆第一回见到姜望,也没有亲眼目睹姜望出手,单以目前事实来看,她理所当然以为那股气息是属于吕青雉的。 姜望能出局颜辞又从吕青雉剑下安然离开,九姑娘自认大概能猜出姜望是什么实力。 她面上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心里有些震惊是不可避免的,哪怕猜测并非事实,还把姜望想得弱了些,可依旧是值得震惊的事情。 “覃方仅剩八人,弱遇强,弱者必然出局,为今之计,是找齐同伴,如此才能防止弱者被出局,现在的优势,很可能下一刻就会翻盘。” 姜望点头表示认同,他起身说道:“那便找同伴,顺势沿途扫清覃人。” 感知受到的限制不仅是距离,若非太大的动静,一般动作也无法被感知到,找人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纯粹的是碰运气看能撞见谁。 而就在相距姜望两人大约十数里的地方,三师姐正和吕青梧待在一块。 准确地说,在两朝会一开始,三师姐便找到了吕青梧。 她的感知好像没有受到太大限制,就如她此刻正看着姜望所在的位置。 要说隋覃各九人里的确有凑数的,但也是竭尽所能想要赢,唯独吕青梧是纯粹来玩的,她此时立于溪流间徒手抓鱼,玩得不亦乐乎。 虽是公主,吕青梧却厨艺很好,抓鱼除了玩也是想烤来吃,当然主要是为了给三师姐烤鱼吃。 别管其他地方打得多激烈,吕青梧是悠闲自在。 玩乐一番,她便开始做正事,很快抓了鱼,架在火上烤,身上带着些瓶瓶罐罐都取了出来,三师姐终究来得晚,在磐门酒肆里没吃什么,吕青梧也无需询问,她以三师姐弟子自居,自当为老师分口腹之忧。 但她也并非毫不在意之前的事,借着烤鱼的空荡,便好奇问道:“姐姐可知刚才是何人在打架?那气焰波及范围之广,以及带来的心悸感,未免太恐怖了些。” 三师姐直言道:“是姜望和你弟弟青雉。” 吕青梧闻言一惊,忙问道:“那现在情况如何了?” 在吕青雉小的时候,两人是姐弟情深的,但自从吕青雉入了剑宗,直至这次两朝会,吕青梧才第一回见到他。 因为自己父亲是大皇子,吕青雉的父亲是二皇子,表面上兄友弟恭,暗地里耳濡目染,吕青梧很清楚父亲对待这位二弟的真实态度,至于二叔对待自己父亲的态度,是否保持一致,她就无法确定了。 虽然不至于影响到吕青梧对待吕青雉的态度,可毕竟很久没见,她也不知吕青雉怎么想。 在磐门酒肆里吕青梧主动亲近,吕青雉也有回应,却终究显得不那么热情,跟小时候跟屁虫的吕青雉判若两人。 哪怕明知吕青雉已经长大,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吕青梧还是难免失落的。 但此时涉及吕青雉的安稳,身为姐姐,自是极为担心。 三师姐有清楚目睹那一战的过程,淡然说道:“我方有人出局,但青雉没事。” 吕青梧松了口气,又问到出局的人是谁,得知同样穿着月白剑裳,她不由又倒吸了口冷气,“颜辞可是澡雪境啊,姜望能出局他,青雉怎么会无碍?” 三师姐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对你弟弟好像不是很了解。” 吕青梧怅然道:“现在的确没有很了解。” 三师姐说道:“就算是韩偃也做不到轻易击败他,姜望便是因为奈何不了青雉,才只是暂时困住他,颜辞出局,无非是总得出局一个的选择。” 吕青梧惊讶道:“青雉这么厉害?” 三师姐说道:“他六尺间无敌的本事确实非同凡响。” 吕青梧下意识问道:“那姐姐若是出手呢?” 三师姐平静说道:“六尺无敌便是虚设。” 吕青梧释然道:“姐姐自然比青雉厉害得多。” 三师姐说道:“但姜望要比我想得厉害些,他说能斩出更强的一刀,我觉得并非挽尊的说法,是真的能做到,真要生死战的话,青雉会死的概率更大。” 想到姜望所谓全力的一刀,三师姐凝眉说道:“他两次斩出等量的一刀,却连口气都没喘,自然算不得施展了浑身解数,他和青雉都隐藏着什么东西。” 吕青梧无所谓说道:“反正遇到姐姐也是出局一条路可走。” 三师姐没再说什么,而是默默想着,要闹出足够大的动静才能让她安稳行动,姜望展露力量的一瞬间,某种意义上便能掩盖不少事物,但要给足条件,三师姐认为自己也该做点什么。 韩偃已经见过,她的目标首当其冲便是大隋何郎将。 可她目光远眺,却没瞧见何郎将的身影。
...... 燕瞰领着骆岘山登上磐门城头。 虽然骆岘山是苦檀武神祠尊者,却是第一次来磐门,磐门占地相对来说是不小的,也有四座城门,与苦檀腹地相隔的范围里是大片荒野,很容易迷失道路。 奈何海前的壁垒虽然高大,可范围也大,若是没有明确方位,哪怕看着壁垒前行,也可能最终与磐门相距甚远。 骆岘山只是武夫,两朝会又有国师曹崇凛设下的屏障,磐门里没有打斗,气息皆内敛,无从感知,若非燕瞰得知消息刻意迎接,骆岘山怕是要晃荡很久也找不到地方。 燕瞰作为苦檀青玄署暂代行令有必须出现的职责,苦檀武神祠尊者骆岘山自然不能待在家里,他感慨着自己一把老骨头,始终无望破五境巅峰,时间久了,耐力难免有些下降。 骆岘山登上城头,捶捶腿揉揉肩,朝着褚春秋等人微微见礼,最后向朱谕雪唤了句,“朱尊者。” 旁人只是颔首,朱谕雪则皱眉说道:“骆尊者年岁未过百吧,身为五境宗师,怎的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骆岘山自然回应道:“属下当是比不得朱尊者啊,宗师武夫何其多,若要熬,便熬个五境巅峰,甚至是陆地神仙,如若不然,熬的越久,身子骨也就越差,资质的桎梏摆在这里,不服老不行啊。” 相比薛先生越老越勇,前提当然是因为薛先生境界更高,耐力也不会因为年龄减弱,除非再过百年,依旧是这个境界,便也会像骆岘山这般,大抵是资质不够高的武夫正常现象。 朱谕雪自是懂得这个道理,可骆岘山能入五境,资质不能说高,但也不会差,以常理来说,不止于此,只是听着骆岘山的话,朱谕雪没有多想,点头说道:“掌管苦檀一境武神祠,确实要操劳些,为身子骨着想,有时候可以歇歇。” 骆岘山暗暗想着,我倒是很想歇歇,但我掌管的何止是苦檀武神祠,别的事情更是心力交瘁,可这种事无法明言,是他隐藏在心里最大的秘密。 燕瞰却有些惊愕的看着城头上颜辞的身影,想着他怎么在这儿?是出局了?我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两朝会不是才刚开始么? 有田玄静的救治,颜辞虽然仍旧虚弱,但已勉强能自己站着,他神情无比复杂,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是第一个出局的,他代表的是剑宗,是天下剑士的圣地,这么快出局,他自认是丢尽了剑宗脸面。 看出燕瞰的疑惑,褚春秋有心解答,可毕竟明面上是隋覃两朝年轻人会晤切磋,再当着颜辞的面提及他出局的事,未免不妥、 朱谕雪则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再怎么友好切磋,隋覃敌对是无法改变的,客气也要有个度,该讥讽还得讥讽,于是他绘声绘色,描述九姑娘与颜辞一战,再到吕青雉出现与姜望一战。 田玄静是越听脸越黑。 虽然朱谕雪有夸大其词的嫌疑,但说得也是事实。 田玄静不愿给朱谕雪任何一个直接怼脸嘲讽的机会,干脆默不作声。 燕瞰是听得心惊肉跳。 他万万没想到,姜望居然这么厉害。 要比当初惊蛰宴时他对姜望的认知更厉害。 究竟是真的隐藏这么深,还是天赋异禀,短短时间里又破了境? 骆岘山虽然没搭茬,但心里的震惊不亚于燕瞰。 在场的人里面,他自认是最熟悉姜望的,正因如此,他内心里的震惊程度也是最强的。 他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 姜望到底是不是人? 弱冠澡雪记忆犹新,仿佛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今年也才二十一岁,澡雪巅峰? 等到二十二岁是不是就破入澡雪之上了? 而立之年未至,便直接飞升成仙? 骆岘山感觉腿肚子有些发软。 这简直离谱啊! 褚春秋他们的震惊已经过了,现在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你们这位殿下六尺间无敌的本事是学自剑宗?” 六尺间无敌目前来看并非真无敌。 可若等他成长起来,成为一方大物,站立在人间最高峰,六尺无敌便意味着真正无敌。 毫无疑问,吕青雉对于隋国来说会是巨大的隐患。 颜辞沉默无言。 田玄静挑眉道:“剑圣阁下无敌世间,四十年前便已奠定,虽然那时候你们国师并未露面,可也能变相证明,是他不敢露面,殿下得剑圣传承,再次无敌世间只是早晚的事,你们就算存着别的心思,也要掂量掂量,是否愿意撕毁百年契。” 他没有藏着掖着。 褚春秋眉头紧锁,脸色愈显难看。 大覃皇室的身份,让他们就算想把吕青雉扼杀于摇篮,也很难做得到。 换句话说,哪怕是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以及何郎将都可以死在两朝会,唯独吕青雉不行。 这并不意味着资质绝高的首席掌谕和何郎将不重要,除了西覃皇室身份,吕青雉得剑圣传承的背景更重要,如果把隐世的剑圣再招惹回世间,大隋必将生灵涂炭。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九十七章 浣剑斋游玄知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九十七章浣剑斋游玄知剑圣裴静石的目光不在人间,他有着更崇高的理想,虽然也是大多世人的理想,可毫无疑问,剑圣是最有希望达成理想的,除此之外,对于剑圣而言,其余皆为外物,只在于是否偶尔动了念头,想看一眼。 所以剑圣虽然曾经持剑镇压人间,可也仅仅如此,若他一心想灭了大隋,当时就会做得更多,吕涧栾也不会只是借着剑圣的势御驾亲征,而是直接与剑圣并肩作战,一鼓作气称霸世间。 哪怕剑圣一心成仙,他终究身处西覃,无论何时,都是大隋的心腹之患。 剑宗有很多剑士,名义上都是剑圣的徒子徒孙,但值得让剑圣移开成仙目标看一眼的唯有剑宗宗主隋侍月,直接得了剑圣传承的吕青雉显然也会成其二,退一步来讲,剑圣或许没那么在意吕青雉,可谁又敢赌呢? 剑圣是西覃第一强者,表面上也是人间第一强者,是因为隋人不太愿意承认大隋第一强者曹崇凛会不敌剑圣,毕竟他俩根本没有打过。 但剑圣一剑给世间造成最大恐怖的时候,大隋国师曹崇凛没有露面也是事实,西覃会认为是曹崇凛不敢露面,隋人当然不会这么想,可不管他们怎么想,既定事实都得让他们极大忌惮剑圣的存在。 至今也没有人敢问曹崇凛当时为何没露面,有资格询问的也从未提及这事,所以曹崇凛和裴剑圣孰强孰弱,无法真正定性。 归根结底,没有绝对信心能除掉剑圣,谁会想随随便便把他再招惹出来。 相比杀死吕青雉,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和何郎将出了事,反而算是小事了。 但这也只是跟吕青雉比,隋覃双方都不愿意让这两人被杀,却又都憋着心思杀死对方的人。 提及剑圣两个字,朱谕雪也不敢妄言,世人在寻仙,但在世人眼里,剑圣某种意义上与仙无异。 ...... 秦雪阳在荒野里奔行,他远远看见一道身影,欣喜若狂。 除了姜望和吕青雉他们,至今没有隋覃双方对上,秦雪阳转悠很久,终于找到同伴,是覃人里唯一的武夫,西覃大皇子麾下慕容。 慕容的目标很明确,自然是想第一时间找到吕青梧,护其周全。 但武夫感知本就弱于修士,虽然感知的限制让得修士和武夫处在了同一水平线,且武夫的警觉性反而能比修士更好发挥,可无头苍蝇般找人,这种警觉起不到丝毫作用。 毕竟是西覃婆娑鄢邰秦氏族人,曾经诸国皇室之一,慕容注意到秦雪阳,微微颔首见礼。 两人简单聊了聊各自的境遇,秦雪阳便开门见山说道:「姜望此贼可恨,我们应当尽快出局他,若是可行,杀了他最好。」 虽然知晓某处有人发生过冲突,可最终结果以及是否有人出局,他们一无所知,否则不论姜望这个人怎么样,他们都有群起而攻之出局姜望的理由。 慕容没有表达明确意思,只是淡淡说道:「等找到人再说吧。」 时刻有注意秦雪阳的高辅秦,面皮微微抽搐,是秦雪阳没有真正理解自己此前暗示的眼神么?那他当时点头表示明白,到底理解成了什么?还是故意非得跟姜望作对? 别说秦雪阳,整个鄢邰秦氏族人都对隋境诸国皇室后裔充满敌视,因为他们助纣为虐,秦雪阳会死盯着姜望很正常,可在清楚姜望的实力后,高辅秦不免担心,万一秦雪阳死在两朝会,他无法向先帝乃至族长交代。 只期盼着秦雪阳最好别遇见姜望,起码目前两人距离很远。 慕容看着秦雪阳说道:「为今之计,是找到更多同伴,虽然有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在,无需担心他们想以剩余人数取胜,可除了最巅峰几人的对决,我们也得竭尽全力,把其余隋人尽 数出局。」 秦雪阳点头说道:「目前大家应该都在荒野里,虽然感知受限,但只要速度够快,便能转瞬踏遍荒野百里每个角落。」 慕容浅笑道:「如此横冲直撞,若是直接碰上对面厉害的人物,便是出局一个下场,此法简单,可有利有弊,我们不能指望自己运气够好。」 秦雪阳干笑道:「那该如何?」 慕容说道:「只有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和温暮白可以无所顾忌横扫荒野,但不知他们会有何考虑,若是想这么做,他们早该出现了,所以等着他们来找我们恐怕不太行。」 「感知受限某种意义上也有好处,我们需要放缓动作,那么哪怕距离已经很近,也不会被轻易发现,这样可能会浪费很多时间,但最是稳妥。」 秦雪阳迟疑道:「可我们也要在能感知的范围里才能瞧见人,在此范围里,他们自然也能瞧见我们。」 慕容应声道:「所以我说要放缓动作,只要没有离得太近,是可以短暂隐藏的,若是发现附近有隋国何郎将以及韩偃这些难对付的家伙,我们即刻远遁,超出范围后,他们更加察觉不到我们。」 秦雪阳拧眉道:「如此作为,太丢份儿了吧,倒像是鬼祟鼠辈。」 慕容嘴角上挑道:「你是觉得有能力与韩偃这些家伙一战?」 秦雪阳哑然半晌道:「慕容兄是五境巅峰的宗师,哪怕碰见韩偃,不说能赢,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吧?」
慕容摇头说道:「我是能跟他打一打,可也只是如此而已,韩偃是修士,他瞬息间就可以先把你出局,到时候我除了纠缠,别无他法。」 秦雪阳忙不迭道:「那就按你说得办,咱们谨慎些行动便是。」 慕容点点头,说道:「我从北方至此,你从西面来,既然没碰到什么人,便先往南面走走瞧瞧。」 秦雪阳没有意见,亦步亦趋跟着慕容。 ...... 奈何海壁垒前约莫三里地。 游玄知紧紧攥着手里的剑,此处一片狼藉,显然是刚刚经历一场大战。 相隔游玄知七丈之距,是穿着特殊材质两界衙服的西覃执谕石竺。 「我听说过你们浣剑斋,曾经剑门的支流,现在怕是已没了剑士的能耐,与寻常修士无异,看你的表现,许是破境澡雪没两年,同龄里也算是天才,可在我眼里,也就那样。」 游玄知暗暗咬牙,他虽是秋祭殿试魁首,但也只是在参与秋祭的人里面最强,在整个大隋年轻一辈里,他的确无法排在很靠前的位置,而对面石竺与温暮白并称双壁,是西覃年轻一辈拔尖的人物,他施展浑身解数证明了与对方的差距。 难道就要这么出局了么? 他不甘心。 石竺似是觉得无趣,掂着手里的刀说道:「看来你已经没有别的手段了,那便回磐门好好歇着。」 游玄知嘴皮翕动,缓缓说道:「我的能耐不止于此,就算出局,也要竭尽所能为大隋贡献一份力量,起码重创你,让你在两朝会也只能等着出局。」 「哦?」石竺似笑非笑道:「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 场间有风起,介于奈何海壁垒和荒野之间的土壤,震颤着飘向高空,渐渐形成风暴,游玄知死死盯着石竺,握剑的右手攥得更紧了些,他毫无保留的催动黄庭炁,怒喝一声,风暴瞬时席卷石竺。 石竺眯着眼,任凭衣袍猎猎作响,她自巍然不动。 风暴里的灰尘沙粒仿若锋锐的刀,切割着石竺衣袍,更在其右脸颊划出一道血痕,石竺却像毫不在意,反而笑靥如花道:「确比刚才强了些。」 游玄知不做理会,嘶声怒吼 着,更磅礴的黄庭炁涌出,致使风暴范围扩大,破坏力也逐步加强。 他俨然要拼着丢掉半条命来捍卫大隋威严。 磐门城头上的褚春秋等人注意到这场战斗。 「游玄知却当得上去年秋祭魁首之位。」 虽然实力的差距,可能只是在做无用功,但游玄知展现的气魄值得敬佩,哪怕是田玄静,也由衷赞道:「为国死战,不留后路,这便是少年啊。」 燕瞰修为低弱,无法看得真切,紧张道:「游玄知已经做到他能做到的极限,没必要为此拼上性命,是否可以直接带他出来?」 田玄静嘴角含笑道:「我觉得这样也是最好的。」 朱谕雪凝眉说道:「游玄知在拼尽全力,我们不能拖他后腿,若没有战到最后一刻,人为干预让他退出,只会使他心境蒙尘,而且这不合规矩。」 田玄静很遗憾他们没有因为心急破坏两朝会规则,想说的话也只能咽回肚子里,转眸认真看着那场战局。 周遭一切都已化作虚无,游玄知凄厉嘶吼声仍然不止,但似是难以支撑,他猛地单膝跪地,双手攥住剑柄,狠狠贯入地面,让得风暴稍微减弱的瞬间又突然更强盛一筹。 石竺此时倒退一步。 她面容绷紧,略显诧异的看向游玄知。 这家伙是真打算拼命? 石竺一边抵抗着风暴,一边劝解道:「能做到这般地步,我真得夸你一句,但我没想杀你,你也没必要豁出性命,别再强撑了,认输吧。」 游玄知凛然道:「尚未力竭,何谈认输,浣剑斋的确已丢失剑门之势,但剑士之气节尚在,我的剑未弯,我的腰板依然挺拔,就算我愿意服输,我的剑也不愿意!」 石竺微微动容,随即泰然道:「果然是剑士的臭毛病,要么说剑士最难缠,也最可恶,既然你的腰板挺直,我便让你弯腰,既然你的剑不愿服输,那我便折断你的剑。」 话落,她在风暴里往前迈出一步。 游玄知咬牙坚持,所剩无几的黄庭炁便要一股脑全部丢出去,但石竺那一步只是开始,第二步就已跨出大段距离,第三步便脱离了风暴范围,紧跟着第四步直接冲至游玄知面前。 他满脸惊愕。 石竺则面无表情,缓缓抬腿,猛地踹出。 游玄知闷哼一声,风暴刹那止息,他整个人也掀飞出去,重重摔在百丈开外,蜷缩着身子嘶声哀嚎。 刚刚艰难抬眸,石竺便已夺走他手里的剑。 「还给我......」 游玄知面色惨白,忍着腹部剧痛,仍是掠身而起,要夺回自己的剑。 「真是顽强啊。」石竺喃喃念叨一句,又是一个鞭腿,让游玄知倒飞回去,紧跟着掌间凝聚黄庭炁,便要崩碎游玄知的剑。 第一百九十八章 眼睛很好看,给你戳瞎?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九十八章眼睛很好看,给你戳瞎?望着荒野外那副画面,褚春秋脸色阴沉,游玄知没有认输,看样子也不符合力竭出局的条件,但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被损毁,对于游玄知而言,必是很大的打击。 他正在犹豫,视线触及某处,猛地一愣。 刚要崩碎游玄知剑的石竺,蓦然回首,有道身影映入眼帘。 场间出现了第三个人。 赵熄焰极为懒散地晃晃悠悠走来。 俨然没个姑娘样儿。 众所周知,是因为谢吾行闭关无法参与两朝会,所以才有赵熄焰代替,那么对于寻常人而言,理所当然会认为赵熄焰弱于谢吾行,谢吾行再怎么样,各境里名声都不算小,赵熄焰则是完全没听过。 两朝会人选里有凑数的,除了韩偃等公认的天才人物,剩下的大多数都能找到更强者代替,只是临阵换人,碍于时间紧迫,是否能及时找到更强者尚且不好说,但也会有一部分人觉得赵熄焰比谢吾行更强。 褚春秋他们当然没有猜测两人孰强孰弱的想法,因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赵熄焰是澡雪境修士,自然是比洞冥巅峰的谢吾行强得多。 赵熄焰的到来,让得褚春秋他们松了口气。 虽然尚且不知能否打得赢石竺,但游玄知也是澡雪境修士,二打一的话,怎么都会占着些优势。 田玄静很有自信,呵呵笑道:「真是一下出局俩的好机会啊。」 朱谕雪想着这位赵姑娘是得剑神林溪知称赞过的,断然不是寻常澡雪修士,便云淡风轻道:「别忘了你们殿下那件事,虽然没有被姜望出局,可也让你们折了一人,赵姑娘说不定能再次将石竺淘汰。」 旁边站着的颜辞面色顿时一沉。 田玄静拍了拍颜辞肩膀,朝着朱谕雪嗤笑道:「姜望怎么也是弱冠澡雪的天才,有极佳的表现很正常,石竺是我们大覃年轻一辈数得着的人物,在两界司任职更是降妖无数,实战经验十足,除了韩偃何郎将他们,谁有能耐出局石竺?」 朱谕雪摊了摊手,危言耸听道:「你们隐藏着吕青雉,我们又怎会只有韩偃等人?」 田玄静面露惊疑。 朱谕雪咧嘴一笑,赵熄焰能耐多高,他此时毫不在意,纯粹就想唬人。 而田玄静也确实被唬住了,没心思再搭理朱谕雪,凝眸盯着荒野外的画面。 褚春秋摇了摇头,伸手点向燕瞰的眉心,轻声说道:「两朝会之战对你来说,也能受益匪浅,好好看着吧。」 燕瞰下一刻便觉得视野变得清晰,本来模糊的身影,现在连毛孔都能看得到,他观察游玄知的脸,此前表现让身负正义感的燕瞰对游玄知极为投眼缘,见游玄知面色惨白,燕瞰也似感同身受。 唯有骆岘山此时默默盯了眼褚春秋和燕瞰,心下已有判断。 越往那方面想,越看他们长得像,当然,燕瞰肤色相比褚春秋略黑了些。 或许也找不到比褚春秋脸色更白的了,面色惨白的游玄知都没有他白。 想到有关褚春秋的传闻,骆岘山又有些狐疑,他还能生么? 武夫可没有修士那般能直接从根骨看穿真实年龄的本事,两人若真是父子,也该是褚春秋当上青玄署首尊之前的事。 那褚春秋此前故意藏着燕瞰的目的是什么? 要打破谣言,何不一开始就让燕瞰承欢膝下? 是有什么变故,让他们父子才重新相认? 若只是无中生有的儿子,可能性也很大,但褚春秋对待燕瞰的态度肯定也会有区别,装样子跟真疼爱是两码事。 想着这些,骆岘山眯眼远眺。 ...... 赵熄焰伸着懒腰,瞥了眼石竺,又瞥了眼挣扎起身的游玄知,笑呵呵道:「哟,打着呢。」 石竺肃然看着赵熄焰,手里的剑被游玄知重新夺走也未在意,但等游玄知提剑杀过来的时候,石竺却轻描淡写飞起一脚,让游玄知再次趴在地上。 赵熄焰见此一幕,皱着脸说道:「真惨啊。」 石竺挑眉道:「你不帮忙?」 赵熄焰惊讶道:「可以么?」 石竺面露一丝错愕,似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听见这三个字。 游玄知已经开始求助,「姑娘与我联手,定能将其出局!」 虽有剑士之气节,但终究并非真正的剑士,否则一旦犯倔,哪会想与人通力合作对敌,剑士向来都是孤独的,是形单影只的,因为他们坚信一人一剑便可无敌世间,若有一剑砍不死的敌人,那便再来一剑。 满棠山则是例外,秉承着唐棠的理念,剑在心,而非外,表面上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只要问心无愧,只要愿意,所以哪怕搞偷袭,手里的剑也依旧笔直。 归根结底,无非在于心罢了。 浣剑斋游离于剑门之外,何谈练就剑心,本质上便有不同,他们与寻常单纯用剑的宗门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喜好用剑当做兵器和把剑当做媳妇儿甚至当命的剑士无法相提并论。 游玄知对于剑,也只是相较常人看得重些罢了。 赵熄焰转而询问石竺,「你没有意见?」 石竺不解道:「我有什么意见?」 赵熄焰点头说道:「既然都没意见,那我就帮个忙吧。」
游玄知刚有动作,赵熄焰忽然抬手说道:「是我帮忙跟她打,你一边呆着去。」 游玄知愣住,急切道:「此女修为很高,我们联手才更有胜算!」 「哦。」赵熄焰眨了眨眼,慵懒道:「一边呆着去。」 「......」 看了眼怔在原地的游玄知,石竺淡笑道:「看来姑娘对自己很有信心啊。」 赵熄焰掐腰道:「我除了长得好看,就自信是最大优点。」 石竺说道:「但只凭自信可不行,也要有这个能耐。」 赵熄焰挑了挑眉,遂问道:「怎么个章程,是纯粹打一架,还是打到断胳膊断腿儿?你长得也不赖,要是把你脸打破了,还蛮可惜,但越是可惜我越想打。」 石竺眼皮一跳,摇头失笑道:「姑娘倒是有趣。」 她话音刚落,瞳孔骤缩,赵熄焰竟已不知觉凑到眼前,两人鼻尖仅差一寸便触碰到,她下意识后撤,却被赵熄焰一把搂住脖颈,嫣然一笑道:「你眼睛蛮好看的,要么给你戳瞎?」 石竺心下一惊,看着近在咫尺的赵熄焰,明明语笑嫣然,却说出这般可怕的话,好像说笑又没在说笑,满是笑意的眼神里透着极致的阴冷。 这人似乎不太正常...... 但作为两界司执谕,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所以很快便恢复镇静,她伸手猛地推开赵熄焰,刀已出鞘,凛然道:「那要看你有几分能耐了。」 赵熄焰被推着后退几步,毫无形象擤了个鼻涕,然后在游玄知身上擦了擦,不顾游玄知惊愕的表情,勾唇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石竺嘴角抽搐,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有身为姑娘家的样子? 「怎么走神了?这样可是要吃亏的哦。」 声音是从石竺耳畔响起的,她猛地一惊,挥刀斩击,伴着金铁交鸣之音,赵熄焰执剑格挡的同时,弯腰直接撞向石竺,使其一个踉跄,往后倒退数步,紧跟着迎面就是赵熄焰的拳头。 石竺下 意识抬臂拦截,但赵熄焰另一只手却反握剑柄嗤啦一声,划破她的衣袍。 那是石竺最终反应够快,急速后撤的结果,否则真有可能被拦腰切作两截。 她看着对面赵熄焰,一脸惊魂未定。 好狠的手段! 此时与最初印象简直判若两人! 游玄知已经惊呆了。 刚刚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我们都是澡雪境,为何差距这么大? 虽然同境里差距很大是常识,所以能做到同境无敌的便已是出类拔萃的天才,可眼前一幕仍是让游玄知无法理解。 夺得秋祭魁首,力压当届年轻一辈,游玄知自然值得自傲,他不敢想说追上韩偃,可也自诩同境里该能数得上名次,石竺作为西覃那边有名的天才,游玄知打不过也没觉得有太大问题。 但赵熄焰是何人,他一无所知,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居然拥有此般强大的实力! 哪怕是刚刚吹嘘赵熄焰的朱谕雪也愣住了。 原本赵熄焰要单独跟石竺打,不愿与游玄知联手,褚春秋等人都有些暗自恼火,可事实不说狠狠打他们的脸,也确实让他们感到震惊。 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因为林澄知一句话,找来代替谢吾行的赵姑娘,竟是个宝? 能得剑神林溪知称赞,当然不会是寻常之辈,可也没想到这般不寻常。 褚春秋想到的更多,赵熄焰有此能耐,为何毫无名声可言? 他看向燕瞰,后者一脸懵。 虽说是苦檀青玄署暂代行令,但苦檀年轻一辈乃至所有修士他尚且无法认清,哪里会晓得赵熄焰是怎么回事。 当着田玄静这些覃人的面,褚春秋暂时也没说什么。 朱谕雪当然是逮着机会自捧贬敌,直接凑到田玄静面前,施施然道:「怎么说?可以说是中坚战力的两界司石执谕眼看着就要出局了,我方可是九人全乎。」 田玄静暗暗咬牙,没好气道:「嘚瑟什么,不过是出其不意稍占些上风,石竺只要开始反击,很快就能翻盘。」 颜辞这时说道:「哪怕算上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和青雉师弟,石竺也依旧是大覃年轻一辈前五的高手,我相信,她肯定能将那两人全部淘汰。」 朱谕雪笑道:「那就慢慢相信吧。」 ...... 游玄知默默退出一段距离。 人贵有自知之明。 他身负重伤,此刻若是上去,恐怕不仅帮不到赵熄焰,还容易拖后腿。 赵熄焰懒散随意,提剑往前一指。 荒野外无数石块飞向高空,密密麻麻,下一刻便疯狂朝着石竺砸落。 石竺攥紧手里的刀,心念微动,刀气纵横,噼里啪啦一阵爆响,所有石块尽皆化作齑粉,随风飘扬。 她随即左脚在前右脚在后,猛地一蹬,身影便如离弦之箭掠出,赵熄焰信手舞个剑花,也抬脚迎击而上,刀剑于半空相撞,火花四溅,极强的震颤力道溢出,席卷方圆数十里,让得观战的游玄知竭力抵抗,仍是连连倒退。. 赵熄焰和石竺你来我往打得激烈,奈何海里却突然翻起巨浪。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两场惊险的战斗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九十九章两场惊险的战斗海浪轰轰拍击着壁垒。 赵熄焰和石竺的战斗骤然止息。 她们齐齐侧目。 有面目可憎的大物在海面浮现。 浪花掀起百丈高。 赵熄焰啧了一声,“区区澡雪境大妖,哪来的胆子敢孤身露面?” 此间站着三位澡雪境修士,若非妖王或是蠃颙那般蠢货,怎敢冒险袭杀。 石竺凝声说道:“奈何海里的大妖比陆上更多,但外围入海猎妖者皆是资质平平的洞冥修士,只为博一个资源,对于这些妖怪而言,往常难见的澡雪境修士的确是轻易抵抗不了的诱惑。” 赵熄焰撇嘴道:“这点诱惑都抵抗不了,实则也是蠢货。” 话音刚落,又有一头大妖浮现海面。 游玄知惊疑道:“不是每两个时辰只会出现一头大妖或妖王么?” 石竺思忖道:“许是两朝会刚开始的时候,缺口便已同时开启,有一只大妖早就潜藏在六百里范围内了,两头澡雪境大妖,祂们可能会觉得机会很大,才敢露面。” 赵熄焰看了眼身负重伤的游玄知,虽然表面上是三打二,其实某种意义上也是二打二,如此看来,大妖虽蠢,但也没有那么蠢。 奈何海外围六百里浪花翻涌,许多洞冥境妖怪纷纷展露头角,密密麻麻,铺呈海面,这是妖海战术。 石竺认真说道:“看来我们需要先暂时止战,通力合作了。” 赵熄焰冷笑道:“虽然正常来说,同境之间,修士要比妖怪弱一些,但这也要看修为,不代表同境里妖怪肯定强于修士,两头距离澡雪巅峰相差甚远的大妖,与寻常小妖有何异?” “我一剑便可杀绝祂们!” 石竺微微挑眉,嘴角含笑道:“那就看你表演了?” 游玄知急切劝阻赵熄焰,指着石竺说道:“没必要独自浪费炁,这样岂非让她得了渔翁之利!” 赵熄焰却根本没有搭理游玄知,直接便提剑杀上奈何海。 石竺笑而不语。 游玄知无可奈何,也只能跟着冲了上去,他能做的唯有尽量帮赵熄焰分担一众洞冥妖怪,使其炁的损耗可以有所减低。 但他很快就被眼前的画面惊住。 赵熄焰踏着剑虹,直入奈何海,一剑劈下,掀起惊涛骇浪,数之不尽的洞冥妖怪瞬间惨死,她目标明确,第二剑便斩向其中一头大妖。 那头大妖睁着一双血眸,鼻尖喷吐着云雾,高有数十丈,手掌猛拍海面,仰天嘶吼,天上云雾剧烈翻涌,百丈浪花一浪又一浪冲击着壁垒,将得赵熄焰身影也掩盖。 可下一刹,赵熄焰的身影便从浪涌里冲出,浪花四溅,形成剑影,她整个人仿佛变成一把巨剑,以摧枯拉朽的姿态,沿途泯灭着众妖,直袭大妖面门。 大妖面目略显狰狞,声如雷震,“区区一人,妄敢斩我?” 音浪涟漪般荡漾,周围溅起的浪花纷纷炸开,海上紫电奔涌,另一头大妖踏海而行,两面夹击,却也未能阻拦赵熄焰半步,携裹着浪花的剑气终是抵达大妖身前,祂双掌合十,禁锢剑气。 但势均力敌的画面仅是维持刹那,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大妖身躯便被剑气洞穿,哀嚎着跌落海里。 未等另一头大妖反应过来,赵熄焰身影急停,调转锋芒,再次挥出一剑。 百丈浪花又掀起,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 看着忽然疯狂褪去的众妖,游玄知持剑斩杀一只从身侧路过的妖怪,抬眸远眺,哑言失色。 奈何海里的妖怪普遍要比陆上妖怪道行高一筹,所以它们在同境里比修士强大的程度也会高一筹,但赵熄焰的战力更高,而且是高很多,两头大妖也不过两剑罢了。 双方差距可见一斑。 磐门城头上静谧非常。 只要修为战力够高,斩杀同境妖怪本就稀松平常,对于天才而言,所谓妖怪在同境里比修士更强一筹这件事,等于虚设,不会存在太大影响。 但不可否认的是,此时出现的两头大妖道行其实不低,赵熄焰能如此简单连杀两妖,实力相差之大是显而易见的,这不由得让褚春秋等人对赵熄焰的认识更深一层。 田玄静自始至终脸色都很难看。 赵熄焰表现出足够的狂傲,事实也证明她有狂傲的资格。 哪怕独自杀妖,也未曾浪费多少炁。 在他看来,这是石竺的一个劲敌。 他甚至有些担忧最终的结果。 面对身侧朱谕雪毫无掩饰的赞誉声,田玄静置若罔闻,奈何海前的动静足够大,也是唯一能明确方位的地方,附近的人已在赶来的路上,但覃人里只是有玄,隋人里有裴皆然和铁锤姑娘两个人。
情况似是更加不妙。 ...... 看着模样懒散的赵熄焰从奈何海上回来,石竺由衷称赞道:“姑娘那一剑当真是瑰丽非凡。” 赵熄焰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也觉得。” 石竺先是做出有些无奈的表情,然后抬眸认真说道:“但我不见得会输给你。” 赵熄焰斩钉截铁道:“但我肯定能赢你。” 没有再对赵熄焰的自信生出多余的情绪,石竺眯起眼睛说道:“现在是第二场。” 赵熄焰随口道:“也是分出胜负的最后一场。” 一人持刀,一人执剑,同时朝着对方冲去。 游玄知变得有些淡定,默默观战,认识到赵熄焰的本领后,虽说不敢确信能赢,但起码有很大希望。 也就在赵熄焰两人的战斗过程里,有玄率先抵达现场。 游玄知注意到,毫不犹豫拦在有玄面前,“别想介入,若要打的话,我便是你的对手。” 有玄打量几眼游玄知,皱眉说道:“你伤得很重,就算境界比我高,此时也未必能赢我。” 游玄知说道:“我有听闻你是西覃最强洞冥,想来战力不俗,可终究只是洞冥罢了。” 有玄行单手礼,轻声念了句佛言,悠悠说道:“若只是纯粹最强洞冥,自然再强也比不得澡雪,哪怕是重伤的澡雪,但我来自婆娑菩提寺,师承空树,我自有佛言护体,拥有不弱于武夫的体魄。” 游玄知肃声道:“管你什么菩提佛言,有能耐便战一场!” 有玄神色泰然,安之若素道:“请。” 游玄知提剑而上。 有玄竟巍然不动。 一剑劈在有玄身上,仿佛是与同样锋锐的兵器碰撞,溅起火花。 游玄知微微一惊,“你这体魄可并非只是不弱于武夫!” 是要比武夫还要强,或者说是要比和有玄境界相当的武夫体魄强横得多,俨然达到了宗师层面。 有玄从容道:“若阁下处在巅峰状态,我之体魄必然承受不住,现在事实证明,你的力量无法破开我的防御。” 游玄知冷笑道:“可那一剑也非是我现在最强的力量。” 说着,他很快又斩出第二剑,有玄本想如法炮制以体魄硬抗,但剑锋临身的刹那,他面色忽地一变,再想避开已然来不及,单薄僧衣撕裂,皮肤留下一道划痕,虽未见血,却也疼痛异常。 游玄知的声音随即响起,“除了这副体魄,你可还有别的手段?若是没有的话,那就准备出局吧!” 第三剑伴着话音斩落。 有玄不敢再托大,竭尽力量反击。 可在第四剑第五剑陆续斩落的情况下,有玄也只能节节败退。 虽说如此,游玄知也未能真正破开有玄防御,所以哪怕占据上风,却始终没有给予有玄太多实质的伤害,只是带给他的痛感愈加强烈,有玄心知肚明,若时间一长,防御迟早被破。 但面对着澡雪境修士,哪怕是重伤的游玄知,有玄能依靠的也就只是这副体魄了,其余手段起不到什么作用,唯看能纠缠多久。 仗着体魄,有玄尚有机会瞟一眼赵熄焰和石竺的战斗,两人目前势均力敌,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他只期盼着石竺能尽快结束战斗,否则最好的结果也是和游玄知共同出局。 石竺此时是有些情绪的。 赵熄焰的手段实在诡谲,而且出招狠辣,像是要把她切成八段,哪怕仍能应付自如,但心里难免急恼,甚至冒出不愿再和赵熄焰打的念头。 她重新定义了赵熄焰。 这是个疯子。 如果不是同样的疯子,甚至更疯,跟这样的人打架,某种意义上简直就是折磨。 在石竺晃神的工夫,赵熄焰已绕至她身后,一剑狠狠砸了上去,目标赫然是后脖颈,这俨然是枭首的一剑。 石竺凭借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堪堪避开,但一撮青丝被斩断,她亦是有些狼狈的往前疾冲了几步,咬牙猛地转身砸剑,赵熄焰果然亦步亦趋,近在迟尺。 两场战斗都是惊险万分,看得磐门城头上的燕瞰眼花缭乱。 褚春秋眸子微凝。 场间又有其他人出现。 除了早已探知到的裴皆然和铁锤姑娘,褚春秋竟意外看见了姜望的身影。 他是何时赶来这里的? 姜望拽着九姑娘的手腕,跟在裴皆然和铁锤姑娘后面,来得悄无声息,导致除了褚春秋,其余人都未第一时间发现他。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章 目前唯一在出局对手的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章目前唯一在出局对手的人裴皆然等人的出现也很快被游玄知他们注意到。 石竺挥剑格挡赵熄焰的进攻,转瞬拉开距离。 有玄同样借着体魄摆脱游玄知,退回到石竺身旁。 姜望已然搬出藤椅躺着准备观战,见此不由啧了一声。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旁人没觉得意外,因为一开始就看到了姜望,反而是裴皆然和铁锤姑娘愣了一下,后者挠头说道:「你啥时候来的?」 姜望微微笑着说道:「跟着你们一块来的。」 铁锤姑娘后知后觉道:「那你咋没叫我们?」 姜望解释道:「都在往前赶又隔着段距离,没机会也没必要啊。」 「眼下情况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见铁锤姑娘还有话说,姜望连忙打断,前者这才神经大条的反应过来,她视线直接从姜望身旁的九姑娘脸上划过,转身看向石竺,拿肩膀撞了撞裴皆然,说道:「冤家路窄啊。」 裴皆然沉默无言。 石竺则也看着裴皆然说道:「原想与你在两朝会讨教一二,只是始终未曾相遇,现在遇着了,但情况不太妙,咱们下次再打,你也一样,告辞。」 后一句是朝着赵熄焰说的,话落,石竺便要遁走。 现在不是分胜负的时候,六打二的情形下,她和有玄一块出局的概率极高。 铁锤姑娘最先有动作,「想跑?这么好把你出局的机会,跑得了么!」 拳风直破百丈外,拦截石竺。 但有玄却上前一步,试图帮石竺挡住铁锤姑娘的攻势。 虽说有着高于同境武夫的体魄,可铁锤姑娘毕竟是五境宗师,有玄能与游玄知纠缠,是因为后者受了重伤,而且是修士,面对铁锤姑娘的一拳,本就被游玄知缠的体魄有损的有玄直接喷血倒飞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堂堂澡雪境修士想要遁走,当然是转瞬的事情,可同为澡雪境的修士要拦阻的话,石竺便也很难轻易离开,更何况拦她的人是姜望。 是因为铁锤姑娘大声嚎叫,他才无奈出手的。 石竺面前是躺在藤椅上的姜望,她微微眯眼,便要换个方向,但刚刚转身,眼前依旧是躺在藤椅上的姜望,她有些惊愕的回眸,原来的位置已空无一物。 好快! 姜望浅笑道:「别急着走嘛,听闻在磐门酒肆的时候,你便直言要向裴姑娘讨教一二,我也答应她先打你一顿,既然遇着了,大家都在场,哪有不打便让你走的道理。」 石竺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裴皆然,嗤笑道:「没想到啊,原以为裴行令是个人物,却找帮手来对付我。」 裴皆然仿佛并非当事人一般,毫无反应。 看着被铁锤姑娘打得节节败退的有玄,石竺凝声说道:「你们这么多人打我们两个,太不公平了。」 姜望笑道:「两朝会规矩在这里,谈什么公平,但姑娘想要公平的话,我也可以给你,既然说了是我帮裴姑娘先打你一顿,那自然是你我两人的战斗。」 石竺微微眯眼说道:「你们隋人这么喜欢单打独斗?」 姜望挑眉道:「我是按你的意愿来,或者还是想让我们五个打你一个?」 石竺乖乖闭了嘴。 有玄此时向着姜望求助,「能不能先让她停手!」 姜望怔了一下,有些无奈,朝着铁锤姑娘抬手说道:「你们等会儿再打。」 铁锤姑娘不满道:「直接把他出局多好。」 姜望说道:「我俩认识,先让他多留会儿吧。」 有玄赶忙向铁锤姑娘行单手礼,以示敬意,然后迅速拉开距离。 姜望随即朝着石竺伸手示意道:「可以了。」 石竺默默盯着姜望,又看了眼百无聊赖直接席地而坐准备观战的赵熄焰,她对姜望的印象除了弱冠澡雪便是磐门盛传的那句话,她没有刻意想低估姜望的想法,但觉得怎么也不会比赵熄焰更强。 想要安然离开显然不太可能,哪怕赢了姜望,剩下的人也会让她出局,这已经是很艰难的局面,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尽量多带走一些隋人,她基本抱着自己必然出局的念头,于是决定全力以赴。 ...... 磐门城头上,田玄静脸色无比难看。 隋方整整六个人啊,各自拢共也就九人,己方颜辞已经出局,眼看着石竺和有玄也要在劫难逃,相比于未知猜测的石竺,亲眼目睹过姜望展露澡雪巅峰力量的田玄静,怎么想石竺胜算也不大。 哪怕在大覃两界司与温暮白并称双壁,但两人并非实力相当,石竺要远弱于温暮白,在田玄静眼里姜望实属年轻一辈顶尖的存在,石竺还是差了些。 是群起而攻之还是公平对决,本质上根本没什么区别。 朱谕雪倒是没有添油加醋再讥讽一番,田玄静情绪已经很糟糕,再说什么也无法让他更糟糕了,反倒不如认真观看这场新的战斗。 若能将石竺和有玄一并出局,覃方便损了三人,隋方九人依旧全乎,便是远远拉开了优劣势,哪怕最终不敌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但仗着人多,只要能拖到两朝会结束,胜方依旧是大隋。 朱谕雪没说话,骆岘山却开口了,他笑着说道:「看来姜望是要接连出局三人。」
闻听此言,众人方才意识到,自两朝会开始至今,唯独姜望出局了颜辞,剩下的人要么没遇到,要么没有分出胜负,虽然是心里很清楚的事情,但谁也没有在意到姜望是目前唯一在出局对手的人。 这么看来,实在战绩斐然。 田玄静的脸色确实不能更难看了。 相比于何郎将和韩偃,他此时更想快点有人把姜望淘汰掉。 ...... 石竺攥紧手里的刀,缓缓吐出口气。 她往前迈出一步,第二步便已小跑起来,很快又变成疾跑,黄庭炁流转周身,使其散发出熠熠光辉,持刀照着姜望当头砸下。 姜望依然躺在藤椅上未曾起身,面无表情伸手轻拍藤椅侧面,在刀砸落的瞬间便横移了位置,石竺顺势两手握刀,猛地扭转腰身,大力横扫。 姜望目视前方,甚至没有看一眼石竺,抬手间长夜刀出鞘,两把刀相撞,狂虐的力量四溢,刻意保护着的藤椅完好无损,只是往地下陷了数寸。 石竺目露惊异之色,此人好像与自己想得不太一样。 她后撤一步,又再次挥刀上前。 但接连数十刀,都被姜望轻描淡写拦下。 在旁观战的游玄知傻眼。 刚来个赵熄焰,结果姜望也这么强? 九人队伍里,他起先最在意的只有何郎将和韩偃两个人,可现在看来,除了比较明确曾在神都殿试碰过面的铁锤姑娘和宣愫,剩下的不会都比自己强吧? 一个个都隐藏这么深? 按理来说,弱冠澡雪的姜望也该很明确才对,哪怕此后修为又有进境,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石竺有多强,他最是了解,赵熄焰出手,也只是稍微占了上风,只看目前表现,姜望俨然是比赵熄焰都强得多。 能完虐他的石竺,在姜望面前却被戏耍? 这位秋祭魁首此刻备受打击。 铁锤姑娘倒是没什么感觉,她根本也不懂石竺的实力在什么层面,姜望能轻 松化解石竺的攻势,在她看来,只能证明石竺太弱了。 她先是大喊几声姜望的名字,然后朝着裴皆然笑道:「那家伙在酒肆里挑衅,我当以为多厉害,别说姜望,怕是本公子一只手就能拿捏她。」 裴皆然全神贯注,闻听铁锤姑娘的话,她微微沉吟,说道:「是因为姜望够强,所以才显得她弱。」 伸手指了指赵熄焰和有玄、游玄知三人,裴皆然再次说道:「当时只有他们在场,游玄知已然重伤,有玄再强也做不到这件事,毫无疑问是石竺伤了游玄知,那个赵姑娘想是后来者,我们是被奈何海大妖吸引来的,那般动静你也见识到了,在我们赶到的时候,赵姑娘尚未能解决石竺,其实力可见一斑。」 要是拿游玄知说事,铁锤姑娘便稍微了解了一些。 因为萧时年败给游玄知这件事,铁锤姑娘对后者是有些不爽的,但也清楚游玄知的本领确实不弱,那石竺肯定就不是她一只手能拿捏得了的。 「可她终究还是被姜望碾压。」 铁锤姑娘仍是面露讥讽。 裴皆然点头说道:「姜望确比以前强了很多。」 整整相差一个大境,姜望的真实修为是裴皆然无法看穿的,但哪怕只是普通澡雪境,洞冥巅峰修士也同样看不穿,所以裴皆然没有因此想到更深。 席地而坐的赵熄焰不知从哪里拽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把剑横在双腿上,身子晃来晃去,眯眼看着战况,时不时啧啧两声。 石竺气喘吁吁。 面色阴晴不定看着自始至终都躺在藤椅上的姜望。 她失策了。 严重低估了姜望的实力。 因为此前有被赵熄焰极大消耗的缘故,她未处在巅峰状态,但就此刻的推断来看,姜望恐是不弱于温暮白,她将毫无胜算。 姜望也能看出石竺力不从心的状况,宽慰道:「是我稍微占了些便宜,如果你在全盛时期,我也需得摆脱藤椅才行,所以别觉得自己太弱,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石竺嘴角抽搐。 你这说得是人话? 我全盛时期也只是值得让你从藤椅上站起来是么? 你这是在安慰我么? 怕不是在打击我! 姜望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公平起见,我便好好打一场。」 石竺能给他带来的养分肯定是好几个颜辞也比不了的,但有吕青雉在前,姜望确实有些不满现状,懒得为汲取养分多做些什么,非是石竺不值当,而是姜望觉得没有太大必要。 目前神国力量能维持到第二日,只要没有大量损耗,便不会缩减时辰,所以姜望现在并不着急,与其帮裴皆然慢慢消耗石竺,不如尽快结束,躺着看戏。 姜望从藤椅上站了起来,也准备斩出进攻的第一刀。 石竺全神戒备。 只见丝丝缕缕的白气在长夜刀上升腾而出,姜望五指放松,又陡然聚拢,攥紧刀柄,往前一递。 荒野之外,大雾瞬间掀起。 第二百零一章 姜先生能否破我金刚躯!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零一章姜先生能否破我金刚躯!奈何海上浪翻涌,妖怪们的哀嚎声四起。 壁垒发出嘭嘭的闷响。 土雾席卷着遮天蔽日。 石竺面色苍白,她只能下意识攥紧手里的刀,竭尽全力斩出。 但在姜望那一刀之下,她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她的攻势很快就被泯灭。 长夜刀的刀尖抵在了她的眉心处。 姜望微笑着,缓缓收刀,“咱们之间的战斗结束了。” 石竺闷哼一声,跌坐在地。 只觉通体冰寒刺骨。 黄庭炁竟有大半被冰封,部分修为也被封住,那种感觉就像跌了境。 “别担心,等你出局自然便解了。” 姜望回到藤椅上躺着,向着裴皆然招了招手,“该你了。” 裴皆然闻言一怔,她顿时感觉脸颊发烫。 起先在酒肆里是因为铁锤姑娘提及对面武夫慕容,姜望说会帮忙打趴对方,她完全是脱口而出的插个话题,让姜望也帮忙打趴石竺,没想到这么快情景就摆在眼前。 但前面没有拒绝让姜望出手,此刻裴皆然更不会多言什么,她尽量让自己维持住状态,没有去看任何人,径直走向石竺。 看着模样凄苦狼狈的石竺,裴皆然微微皱起眉头,又慢慢舒展,温声说道:“不管你怎么想,我的的确确只是洞冥巅峰罢了,再跟你打没有什么必要,输给姜望总要好一些,你自己认输吧。” 石竺抬眸看着裴皆然,其修为境界自然能真切瞧得出来,或许在磐门酒肆里踹向秦雪阳那一脚是另有缘故,但不管裴皆然到底是怎么回事,石竺都只能苦笑着说道:“我认输。” 哪怕修为被压制的情况下依旧能打赢裴皆然也没有任何意义,有姜望在,她想出局裴皆然也没机会,目前来看,输给姜望,的确更有颜面点。 而且己方有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和温暮白在,石竺没有为此拼命的必要。 田玄静将石竺带走的时候,神情是正常的,因为他也清楚,认输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临走前,他难免多看了姜望一眼。 姜望回以浅笑。 眼下场间覃方只剩有玄一人。 他沉默了很久,忽然上前说道:“我一直都想与你战一场,只是可惜尚未破境澡雪,现在机会正好摆在面前,哪怕明知结果,我也希望姜先生能与我一战。” 姜望看着有玄,顿了片刻说道:“可以。” 有玄微微鞠躬,行单手合十礼,说道:“多谢姜先生成全。” 姜望说道:“咱们也算老相识,既然要打,总要打得尽兴,我会压到与你同境,等你日后修为有所突破,再来打一场便是。” 有玄微笑说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姜望收起藤椅,修为压制到洞冥巅峰,抬手道:“请。” 有玄念了句佛言,身上散发熠熠光辉,持棍猛地前冲。 姜望挥刀格挡,紧跟着便是砰砰砰的声响连绵不绝。 同境之下,两人打得平分秋色。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姜望仍是更胜一筹。 有玄的体魄在同境修士里是极大的优势,姜望能与其打平,便证明了许多事情,哪怕有玄前面被游玄知消耗,被铁锤姑娘爆锤,使其体魄防御程度有所下降,可终究非是修士能比的。 他们尚且不知姜望非常态下的体魄也到了宗师层面,有玄其实半点优势也占不到。 势均力敌的战斗总是要比直接碾压的观赏性更高,所以众人看得很认真。 再加上感知的受限,浑然未觉有人正在悄悄接近。 姜望倒是有所察觉,但没有在意,对面有玄似是打得情绪上头直接扔掉棍子,甚至扯烂僧衣,露出上身散发金属光泽的肌肉,朗声喝道:“姜先生能否破我金刚躯!” 姜望暗暗咋舌,有玄表面看着身板瘦弱,没想到内里却这么夸张。 铁锤姑娘也下意识赞叹道:“真行啊。” 明明是在打架,眼看众人关注点偏了,有玄回过神来,不由闹个大红脸。 姜望自然没有效仿的意思,虽然身上也有点肌肉,但跟有玄是比不了的,就别丢人现眼了,他见有玄扔了棍,便也把长夜刀收入神国,攥着拳头,回应道:“接我一拳!” 话落,他奔袭而出。 有玄则摆开架势,金灿灿的身躯硬抗了姜望一拳,寸步不让,只是身子微微摇晃,面色白了一瞬。 姜望紧跟着又挥出第二拳,这次有玄也开始反击,拳拳相撞,掀起一场飓风,受着伤的游玄知往更后的位置挪了挪,有玄这一招在此前与他对打时用过,但没有撕烂僧衣,表面看着好像更强,实则一般无二,甚至因为多次消耗下,防御程度有所减弱。 哪怕有玄具备堪比武夫甚至远胜同境一筹的体魄,但在耐力方面,显然差武夫甚远。 金刚躯的维持取自于炁的消耗程度。 武夫是借炁淬炼体魄,得来的结果是完全属于武夫的,并不会依仗于炁,炁的作用只是锦上添花罢了,能做到如虎添翼的武夫自然更强。
姜望和有玄直接拳拳到肉的搏杀,拳头如雨点般落下,嘭嘭闷响激荡四野。 到了这般程度,众人自然都意识到姜望似乎是炁武兼修? 共所周知的是,炁武兼修的问题是可能两者都修不出水花,若只是稍微增强一下体魄,倒是问题不大,可要两者都尽心钻研的话,大部分人是完全触摸不到澡雪境门槛的,小部分人能触及澡雪门槛,但能跨过门槛的概率几近等于无。 姜望天资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弱冠澡雪的同时又练就了堪比宗师的体魄,难度简直等若现世飞升。 朱谕雪猛地一掌拍在城头上,让得城头直接崩碎一大块,他惊喜看着姜望,“此子当真是练武奇才,若是单一习武的话,怕是此刻已成就陆地神仙!” 他豁然转眸看向骆岘山,“苦檀有这样的人,你身为武神祠尊者,怎的一无所知!” 骆岘山暗自苦笑,他当然很早就察觉到姜望习武的天赋,虽然他以前更在意小鱼,直至此刻,他方才意识到,姜望习武的资质竟是丝毫不弱于小鱼。 而且他当初把小鱼的事情上报给神都青玄署,却被某人拦下,后面多次想拉拢姜望又被拒绝,面对朱谕雪的质问,骆岘山真是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只能顺势认错,如实说道曾拉拢姜望的事情,更明确不知姜望原来资质这么高,否则肯定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拉拢。 田玄静看着此时激恼的朱谕雪,冷笑说道:“姜望炼炁的天赋更好,也会走得更远,怎会弃炁专习武?你现在说这些根本没有意义。” 朱谕雪顿时瞪了田玄静一眼,却也明白这个道理,便没再责问骆岘山,毕竟姜望已破入澡雪巅峰,是在兼修武途的情况下,与此相比,武夫只是入了第五境,可谓差之甚远。 此刻唯独高辅秦情绪最紧张,因为内敛气息悄悄接近战场的两人正是慕容和秦雪阳。 旁观者清,城头上的人自然能清楚看到他们的动作,有五境巅峰的慕容在内,田玄静是期盼着能实现反杀,褚春秋他们无法破坏规矩通知裴皆然等人,只能干看着,但对此,其实他们心思各异。 若以人数论,隋方依旧占据优势,哪怕慕容有着近战击败澡雪巅峰修士的能力,但前提是能近身,眼下就看赵熄焰她们能否及时发现慕容的存在,否则若是被偷袭的话,隋方会有人出局就是必然的结果。 站在最靠后位置的是游玄知。 慕容距离他已经相当近。 许是身受重伤注意力又都在姜望和有玄身上的缘故,致使他感知受限的程度更深,慕容又将自身气息内敛到极致,悄无声息的接近,让得游玄知始终无所察觉。 燕瞰死死盯着那一幕,紧张的额头冒出虚汗。 便在这时,席地而坐毫无形象的赵熄焰侧目瞥了一眼。 慕容动作一滞。 燕瞰急声低呼道:“发现他了!” 褚春秋已面露笑意,只要不给慕容近身的机会,虽然不喜姜望,但也相信凭借姜望的实力,出局慕容并不难,依照赵熄焰的本领,想阻截慕容也不难。 可他脸上尚未完全绽放的笑意渐渐凝滞,甚至慢慢变得有些难看,因为赵熄焰只是瞥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她什么都没有做。 慕容也表示很惊讶,但机不可失,能出局一个是一个,他毫不迟疑的出手,在游玄知察觉到危险,下意识转身的刹那,便直接中了一拳,喷血抛飞出去,瞬间陷入昏迷。 慕容没有半点停顿,又挥拳袭向前侧的九姑娘。 气息未曾感知到,可动静是能听到的,何况游玄知飞出去的身影,很难不引人注意,裴皆然最先反应,猛地伸手拽住九姑娘,铁锤姑娘骂了一句,原地挥出一拳,强横拳风直迫慕容面门。 而慕容不动声色,挥手抵消铁锤姑娘的攻势,先前一拳趋势不减,虽然裴皆然已拽着九姑娘偏移了方位,但仍是被拳风擦到,两人一块摔飞了出去。 铁锤姑娘趁势狂奔而出,袖中飞出无数银针,仿若暴雨梨花。 慕容眸子一凝,衣袍鼓荡,肌肉绷紧,只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银针纷纷崩断。 下一刻迎接的便是铁锤姑娘的拳头。 但慕容轻描淡写就抓住铁锤姑娘的手腕,扼制其动作,铁锤姑娘咬牙试图挣脱,可眸光一瞥,秦雪阳的身影蹿了出来,目标直指裴皆然和九姑娘,想要趁其病要其命。 无奈何,铁锤姑娘飞起一脚踹向慕容的同时,顺手一甩玉壶法器,成堆的符箓砸向秦雪阳,大喊道:“姜望!” 姜望微微侧目,有玄紧跟着说道:“我毕竟是覃人,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尽全力拦你。” 姜望淡然一笑,“那你也要能拦得住,这一战就这样吧,下次再好好打。” 说着他直接轰出一拳,压制的修为爆涌,有玄直接被轰飞出去,方向赫然正是秦雪阳所在的位置,他尚未反应过来,便接连承受铁锤姑娘符箓的暴击,再被有玄的金刚躯撞飞数百丈远。 第二百零二章 携手而至的两位姑娘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零二章携手而至的两位姑娘见姜望出手,避免了己方接连出局三人的惨况,褚春秋松了口气,但随即便怒声道:「那个姓赵的究竟在做什么!」 看着气急败坏的褚春秋,田玄静遗憾道:「真可惜啊,只出局了一个人。」 朱谕雪淡淡说道:「但你们可是要出局两个人。」 闻听此言,高辅秦面色先是一沉。 被有玄撞飞的秦雪阳躺在那里没了动静,若是始终没能站起来,便算出局了。 好在秦雪阳尚算争气,貌似也比较抗揍,虽然面色惨白无血,但终是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反观有玄挣扎许久都未能起身,最后选择放弃,苦笑道:「我认输了。」 有玄是直面姜望一拳,赵汜给铁锤姑娘的符箓被其随手甩出,各种类型都有,除了杀符,竟也有能治伤的符箓,所以事实上真正给予秦雪阳重击的其实就是有玄那一撞。 不得不说,秦雪阳运气很好。 裴皆然和九姑娘只是被慕容的拳风擦到,虽受了些伤,但并无大碍,相互搀扶着起身,第一时间退到安全范围。 褚春秋和田玄静分别带走了有玄和昏迷的游玄知,前者怒瞪了赵熄焰一眼。 赵熄焰却仿佛无事发生,嘴里叼着狗尾巴草,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隋覃两朝会对她而言,没什么所谓,何况跟游玄知没有半点交情,她才懒得出手相救,赵熄焰更在意白雪衣之前说的话,但她也没有在磐门察觉到白雪衣的踪影,此刻想着是不是被耍了? 姜望的心理其实差不多,除了铁锤姑娘、裴皆然等数人,剩下的队友出不出局,他并不在意,但也不会表现的太明显,或者说,只要铁锤姑娘她们没有面临死局,到了那个时候,姜望也会坐视她们出局。 出局就意味着脱离危险,谁都无法保证,越往后面,战况会不会从正常切磋演变成生死搏杀。 所以姜望现在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帮助铁锤姑娘。 她此时正手握玉壶法器,不要钱般往外扔符箓。 虽然那些符箓对慕容构不成什么危险,可碍于太多了,持续轰击下,硬是推动慕容连连后退。 裴皆然和九姑娘占据两个方位与铁锤姑娘呈三角之势,远距离行炁攻击慕容。 秦雪阳颤颤巍巍飞回来,看了眼席地而坐丝毫没有介入意思的赵熄焰和只是旁观的姜望,他咬牙切齿,此刻他什么都做不了,但也没有因此焦躁,毕竟他们敢偷袭,便是有着依仗,否则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慕容是不会愿意现身的。 在此之前,除了高辅秦,没人注意到秦雪阳,自然也就没有听到秦雪阳和慕容找队友的计划,可两人抵达这处战场的时候,高辅秦同样不清楚前面又发生了什么。 在明显敌强我弱的局势下,慕容会悄无声息搞偷袭,而没有远离战场先去找温暮白等人,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若非赵熄焰察觉到却无动于衷,慕容偷袭游玄知都未必能成功。 想到这里,高辅秦朝着外围探视。 毕竟是世人皆知的西覃第三武夫,非是慕容这般小辈能比的,感知再是不如修士,但眼力也能清楚看到数百里的光景。 但事实上西覃第三武夫已经是过去的信息,隋国武夫里有陆地神仙张止境,西覃自然也有陆地神仙,高辅秦自诩为陆地神仙之下最强武夫,也是西覃目前战力排在第二位的武夫,早就不是第三位。 要奠定陆地神仙之下最强,自然要先打败隋国第二武夫朱谕雪,虽然两朝排名是各自的,同名次不代表战力相等,可只要赢了朱谕雪,也就没必要再跟隋国第三武夫薛先生打,高辅秦对此很有信心。 所以他没有急着挑战朱谕雪。 在高辅秦的视线 里,相隔荒野外战场约莫四五里的地方,正有两道身影牵手而行。 他当即拍了拍田玄静的肩膀,用眼神示意。 田玄静茫然望去,紧跟着就是面色一喜。 牵着手距离战场越来越近的两人便是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和吕青梧。 覃方九人里的最强和......最弱。 最弱的青梧殿下纯粹是来游玩的,但只要跟着三师姐,想来也有很大概率能直接留到最后。 而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三师姐来了! 便意味着姜望等所有人必将全部出局! 原见慕容独自奋战,更强的姜望和赵熄焰都尚未出手,心里极为忧愁的田玄静此刻乐出了声。 朱谕雪眉头一皱,「你笑什么?」 田玄静乐呵呵说道:「笑你们之前无论占据多少优势,都没有任何意义。」 朱谕雪也跟着笑道:「慕容虽然只是被符箓缠住手脚,很快便能反击铁锤三人,甚至能将她们三人一块出局,但有姜望在,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慕容再强,被围攻的情况下,无法近身,也就没有用武之地。」 田玄静摇头说道:「你们只顾着观看场间战斗,也抽空往周围瞅瞅啊。」 朱谕雪一愣。 褚春秋最先反应过来,也很快便看到了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身影,距离战场已不足二里。 他脸色顿时一沉。 当即扩散意念,寻觅剩余人的踪迹。
韩偃持剑在某处溪畔静静站着,半晌都没有丝毫动静。 但褚春秋能看得出来,韩偃正在养剑,当然并非临时行为,在西覃败给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之后,韩偃回到神都便开始了养剑,等到剑再出鞘,必然是前所未有的一剑。 温暮白和吕青雉相距韩偃仅有十余里,只是双方目前谁也没有发现谁,可相遇是早晚的事。 褚春秋忽视了宣愫,没有刻意寻找,觅着何郎将的气息在荒野某处古树上看到了他的身影,何郎将抱着膀子,靠着树干,跨坐在粗壮分枝上,俨然是在打盹儿。 那般画面把褚春秋气得不轻。 他自然能记得清楚,两朝会一开始何郎将便在那里,只是并未在树上,这是自始至终都仅仅找了颗舒适的树歇着,根本没有往外走上半步。 除非指望着姜望他们面对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能闹出点动静,吸引韩偃他们的目光,否则现在的情形,己方断然不会有人能伸出援手。 因此,褚春秋脸色更难看了。 燕瞰却在这时笑着说道:「姜望的本领有目共睹,想那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再厉害也只是传闻,说什么一剑便败了韩偃,但在韩偃没有说话的前提下,谁知是真是假?再不济,姜望哪怕不敌,也不至于无还手之力。」 褚春秋皱眉。 田玄静乐呵呵说道:「三师姐和韩偃在书院内外一战,我就在场,严格意义上当然并非只出一剑便结束这么简单,可韩偃已竭尽全力,三师姐却是轻描淡写,两人差距很大是必然的。」 「虽然我是覃人,但对于韩偃的表现也是赞叹不已,我承认韩偃拥有冠绝两朝年轻一辈的强大实力,可以事实来讲,这里面并不包括三师姐,哪怕表面上姜望的境界比韩偃高,等真正打起来却未必就能胜过韩偃,又何谈威胁到三师姐呢?」 朱谕雪挑眉道:「三师姐?你叫她三师姐?」 褚春秋也意识到问题,猛地转头看向田玄静。 田玄静倒是神色如常,说道:「别误会,是三师姐脾气怪,喜欢让别人称她三师姐,哪怕是我们熊院长,又或是书院里扫地的老妪,伴读的侍童, 皆是没有区别,无关人等才会敬称掌谕,不敢以师姐二字称之,而唯一可以不用称呼三师姐为三师姐或是掌谕的便是青梧殿下了。」 燕瞰忽然问道:「若是她让你们西覃皇帝陛下称她为三师姐,也能如此?」 田玄静笑着说道:「严谨点说,三师姐从未面圣天颜,自然也就没有如何称呼这件事,可如果真的面对面,陛下也未必不会这么称呼。」 燕瞰面容一滞。 世上哪有这般道理? 田玄静又说道:「韩偃应该最清楚,因为当时他问及名讳,三师姐也是让他以三师姐称呼的。」 褚春秋眉头紧锁盯着已经抵达战场的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确实是很年轻的。 朱谕雪也没有瞧出什么问题,只能嘀咕一句,「真会占便宜。」 ...... 两名看着年纪一般大的姑娘携手而至,却让得场间陡然一静,慕容没有趁机偷袭,而是缓缓后撤,秦雪阳则欣喜若狂,撑着重伤的躯体作揖道:「掌谕大人,青梧殿下!」 慕容也跟着行礼,但称呼是青梧殿下在前,无论如何他都是大皇子麾下,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身份再尊贵,实力再强大,在慕容心里也得排在殿下后面。 吕青梧担忧道:「慕大哥可有碍?」 慕容心头一暖,低眸说道:「回禀殿下,慕容无碍。」 吕青梧松了口气,说道:「有姐姐在,咱们只管看戏便好。」 慕容赶忙朝着三师姐抱拳说道:「我方已有多人出局,人数上处在很大劣势,眼下有劳掌谕了。」 三师姐淡淡嗯了一声。 铁锤姑娘和裴皆然她们也都退回到姜望身边,唯独赵熄焰仍是坐在原地,只是微微侧着脑袋,十分好奇打量着三师姐。 「怎么办?」裴皆然问姜望。 姜望面色凝重,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相遇了,那自然只有打。」 九姑娘挑眉说道:「韩偃都输给了她,你能打赢?」 姜望抿嘴笑道:「打不打得赢另说,总不能我们一块全都认输吧。」 铁锤姑娘豪气道:「那就打!」 姜望摆手说道:「是我打,你们看着,当然,如果能借机把慕容他们先给出局是最好的,但你们三个联手怕也敌不过慕容,所以你们的目标是那个青梧殿下和秦雪阳,慕容交给赵姑娘便行。」 他话音刚落,就见赵熄焰已经朝着三师姐走去,笑眯眯说道:「打一架啊。」 裴皆然暂时压下对于姜望此般安排的离谱情绪,平静说道:「这位赵姑娘好像也不会听你的。」 姜望有些无奈,说道:「你们见机行事吧。」 他迈步也走向三师姐。 三师姐没有理会请战的赵熄焰,而是看着姜望说道:「你比我想象的厉害很多。」 姜望笑着说道:「楚姑娘谬赞了,跟您比自然还是差了一大截,但我也比较好奇,究竟差了多少,既然都碰见了,那就切磋两手?」 第二百零三章 见面更胜传闻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零三章见面更胜传闻三师姐注意到姜望挤眉弄眼的表情,似是在拼命暗示着什么,她心里冒出些古怪的情绪,点头说道:「可以。」 「喂喂!」赵熄焰不满意了,摆着手说道:「理理我啊!」 姜望推了推她,说道:「给个面子,让我先打。」 赵熄焰横眉冷对,「我凭啥给你面子。」 三师姐淡然道:「一起上也可以。」 赵熄焰转头就走,「那就让我很没面子了,你们打吧。」 姜望挠了挠脸颊,随后重整旗鼓,稍微活动了下身子,长夜刀在手,笑道:「楚姑娘,请了。」 三师姐哦了一声,没有任何动作。 姜望洒然一笑,是否毫无保留的全力以赴,目前还得先试探一番,因为但凡竭尽所有,后面再战就得依靠神性了,而在不打破神国平衡的情况下,能用的神性数量维持不了太长时间,到最后就会任人宰割。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再强,终是传闻,哪怕姜望提前筹备,达成只是切磋的共识,可不代表姜望真的清楚三师姐的实力,前面做的一切仅是以防后患罢了。 看着场间两人,秦雪阳无不嘲讽说道:「别的不谈,姓姜的胆识很高,竟敢孤身挑战掌谕大人,我已经很期待看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三师姐说道:「你接连出局了石竺、颜辞、有玄三人,想来状态已不在巅峰,所以我可以让你先出三刀。」 姜望还没反应,秦雪阳便瞪大了眼睛,单是此处发生了多番动静,就能清楚隋覃两方肯定有好几场交锋,等他们赶到时,只剩有玄一人,自然也能很容易猜到或许不止一位覃人出局了。 可秦雪阳没想到这里面居然有石竺! 与温暮白并称两界双壁的两界司执谕石竺怎么可能会输给姜望? 而且三个人都是被姜望出局的! 哪怕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语气笃定,他也无法接受这种事! 慕容是早就看出来,有玄能和姜望打得势均力敌很有问题,最终姜望一拳击败有玄更能证明这件事,虽然能大概猜出姜望的实力不弱,但从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口中得知石竺也败给姜望这件事,他仍然由衷感到惊讶。 虽说石竺仅是澡雪境,尚未触及巅峰之境,可慕容自认要赢石竺也得费很大力气,若非无休止比拼耐性,仗着武夫体魄的优势,不分生死,只论输赢,甚至可能会以平局收场,但现在姜望至少表面上毫发无损,这意味着什么,已经很明显。 宗师巅峰武夫要杀澡雪巅峰修士,是需要条件的,逮到机会自然是一拳定胜负,可若是正常切磋的情况下,依照澡雪巅峰修士的强大力量,没有饱含杀机的近身一拳未必就能让其丧失战斗能力。 澡雪巅峰修士已做到同炁相融,黄庭炁的回复速度极为夸张,更能轻而易举搬运外界海量的炁,所以哪怕仗着武夫耐力的优势,也很难短时间里压过,修为更深的澡雪巅峰修士拿捏慕容这般层面的武夫更是信手拈来。 所以实质上,在没有找到最佳时机,且毫无保留的情况下,宗师巅峰武夫正常战力比澡雪境修士强不到哪去,何况石竺又是天才,铸就了两座黄庭,抛开修为,只是战力一说,已隐隐窥及澡雪巅峰的层面。 慕容没有想说姜望会是已入了澡雪巅峰的修士,毕竟能一拳击败有玄,就证明着姜望的体魄也是不凡,有这一层石竺不具备的优势在,能赢石竺并非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姜望不会在意别人怎么想,他听着三师姐的话,不由得想到吕青雉,要么也具备六尺间无敌这样的本领,要么就纯粹是实力强大,占便宜的事情,姜望没想拒绝,点头笑道:「那就献丑了。」 伴着一 阵劲风,姜望身影在原地瞬间消失,只听得一声惊雷炸响,烟尘四溅,长夜刀呼啸着陡然呈现在三师姐面前,势大力沉砸了下去。 三师姐要让姜望先出三刀,便真的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回击甚至格挡的意思。 姜望也只是稍稍一愣,下一刹,刀便劈落。 狂虐的风溅射而出,磅礴的气息直接将秦雪阳轰飞出去,慕容已经很及时伸手去拽,但最终也只是抓住了秦雪阳的脚踝,另一只手护住吕青梧,仗着宗师巅峰武夫的体魄强撑着,可仍是被劲风刮得面庞生疼。 铁锤姑娘则第一时间给双腿分别贴上一把泰山符,紧跟着又沉喝一声,气血翻涌,便仿佛真的如泰山一般岿然不动,裴皆然和九姑娘一人抱住铁锤姑娘一条手臂,眯起了眼睛。 唯独赵熄焰仍是叼着狗尾巴草,除了狂舞的发丝,猎猎作响的衣袍,竟好似不受任何影响。 姜望一刀砸落,转而又劈出第二刀。 三刀接连斩出,毫无停滞,一刀更比一刀强。 造成的动静自然也就越来越大。 铁锤姑娘身子摇摇晃晃,有些难以为继,裴皆然和九姑娘只能拼命抓着‘救命稻草。 慕容目露骇然之色,更极力护着吕青梧,拽着随风飘扬哀嚎的秦雪阳。 姜望比他原先想得强太多了,难道真的是已入澡雪巅峰的大修士?!
待得风劲减小,尘埃落尽。 三师姐原来是什么样,现在依旧是什么样。 姜望持刀而立,讶然看着她,随即笑容可掬道:「真不愧是打败了韩偃的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啊,传闻不如见面,见面更胜传闻。」 三师姐眼眸里也有些别样色彩,莫管姜望究竟在想什么,打着井三三的旗号让她在两朝会不要下死手,她理所当然没怎么瞧得起姜望,但因性格使然,她不会有多余的表现。 虽然后面意识到姜望或许没那么不堪,可真正接触才明白,姜望的实力不说胜过韩偃,俨然也是不亚于的。 这三刀的力量要弱于韩偃当时斩出的三剑,但三师姐能看得出来,姜望尚有余力,并未尽数施展。 姜望重新摆出架势,说道:「真正的对决才刚开始,楚姑娘,请赐教。」 三师姐不紧不慢的嗯了一声,她的手里也随之多了一把雪白的剑。 此时磐门城头上是鸦雀无声。 磐门里的修士因修为境界的缘故,大部分人视野模糊,只有小部分人能看得真切,口耳相传之下,场间也是霎时静谧非常。 虽然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并未还击,但姜望出刀的那股威势有目共睹,就算有屏障挡着,他们感受不到气息,可从旁人的表现也能瞧得出来。 除了赵熄焰,剩下的人仅是碰着余威,都险些撑不住。 那毕竟是打败了韩偃的人,姜望有胆气出刀,便已是很勇的事情,磐门里的修士们自认面对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能正常站着都算厉害。 虽然他们根本没有接触过三师姐,可韩偃有多强,隋人心知肚明。 哪怕有些人刚得知韩偃败给覃人的事情,有些非议,但那时候西覃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确名不见经传,大隋年轻辈第一强者败给了无名之辈,某些隋人自然无法接受。 然而再怎么接受不了,甚至会暗地里贬低韩偃,可也没人会真的觉得韩偃很弱。 除了某些脑子有坑的,多数还是会认为韩偃很强,只是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确更强大,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可姜望毕竟是出刀的人,对方并没有回击,这不能代表姜望也很强,反而连出三刀,却都没 让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蹙一下眉头,更证明着姜望虽强,却也只是那样罢了。 短暂的沉寂后,七嘴八舌各种话语便都冒了出来。 有捧的自然也有贬的。 但城头上的人却沉默着久久无言。 褚春秋他们是真正认识到了这位三师姐的强大之处,田玄静则意外于姜望那三刀的力量,因为是面对三师姐,表面上看着雷声大雨点小,可事实上,纯粹只看姜望的三刀,自然是无比强大的。 同是澡雪巅峰的田玄静自认难以完全无视那三刀的力量,若真的站着不动让人打,他铁定得受些伤。 从而也让他更进一步认识到姜望的能耐。 遥想当年的祁国,强大修士辈出,黑焰军所向睥睨,若是祁国未落,拥有此般天赋的姜望,必然带领着祁国攀上更高的山峰,只是可惜,祁国皇室后裔没有随着吕涧栾脱离大隋,而是效忠了隋帝。 但结果又怎么样呢? 祁国皇室仅剩下姜望一人。 曾经大覃自然有借着诸国皇室攻讦大隋,也取得了一些成效,可隋国历代帝王的仁德之术确实做到极致,仍是笼络了一大批诸国皇室为其效命,时至今日,除非当今隋帝陈景淮犯错,否则再用同样的办法,也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哪怕有空隙可钻,也不值得大动干戈。 何况是百年契期间,很多事情都不能明着来。 可田玄静仍是深深记住了姜望。 有朝一日,此子或许能成为攻破大隋的缺口。 ...... 猎猎风声响彻荒野,掀动着奈何海。 姜望骤然冲至三师姐身前,持刀狠砸其面门。 三师姐淡然自若,轻轻抬手,剑未出鞘,便轻而易举拦住姜望的一刀。 紧跟着她袖口无风自起,只听啪地一声,剑气激荡四野,姜望瞳孔猛然一缩,像是被狠狠打脸般,面颊生疼,黑袍瞬间被切割出数十道口子。 哪怕是有着更胜宗师武夫的体魄,也依旧在脸上留下几道血痕。 姜望攥紧长夜刀,有冰寒刺骨之气迸溅而出,瞬间覆盖雪白剑鞘,三师姐微微挑眉,掌心按住剑柄,剑身轻颤,传递到剑鞘上,顷刻震碎冰霜。 但下一刻是更加寒冽的气息疯涌,三师姐蓦然侧头,一抹刀气擦着脸颊呼啸而过,荒野四十里直接被冰冻。 姜望眯起眼睛,神国里的灼热气息鼓荡,倾巢而出。 夜游神的虚影在其背后若隐若现。 打九婴的时候已经让得夜游神现世,姜望也就不必再藏着掖着,前所未有的强大一刀,直接撕裂虚空,冰冻的四十里荒野崩碎,破碎的冰块齐齐升空,继而朝着三师姐疯狂砸落。 第二百零四章 两朝巅峰一战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零四章两朝巅峰一战那一幕画面的呈现,让得慕容等人无法再安然观战,纷纷攀越奈何海壁垒,除了大隋国师曹崇凛设下的屏障,不知多少万里的壁垒无疑是最坚固的事物。 赵熄焰叼着狗尾巴草同样掠身飞至壁垒之上,她眯眼看着那场战斗,波及四十里范围只是刚开始,想来很快就能蔓延荒野百里,将此处横扫一空。 姜望这一刀声势浩大。 冰刺铺就天际,正下方的三师姐微微抬头凝视着,虽是攥紧了剑柄,但仍是没有半点想出鞘的意思。 她只是轻轻举剑,雪白的剑鞘映照出极为亮眼的光芒,有无形剑气激荡而出,疯狂砸落的冰刺凝滞一霎,接二连三破碎,最终掀起一场冰雾,随风扬散。 而隐藏在冰刺里的一刀,自然无所遁形。 三师姐依旧是想用剑鞘迎击,她也是那么做了,可在接触的瞬间,似是意识到什么,霎时剑鸣声大振,铿锵一声,剑已出鞘,浩然剑气猛地与姜望一刀相撞,风波席卷荒野百里,摧枯拉朽般破坏着沿途一切。 奈何海壁垒劈啪作响,那是极其强劲的风势拍打所致,哪怕壁垒很高,最上面也有能躲避的凸角,此物除了偶尔所需能在这里观海,也有作战隐蔽之用,在签订百年契之后,也仅有判官毁坏过壁垒。 其坚固程度可见一斑。 所以姜望发挥到极致的一刀与三师姐一剑碰撞的威力,亦是没能撼动壁垒,只是留下了些划痕。 可饶是如此,有伤在身的秦雪阳也有点承受不住,若非慕容及时拽住他,眼看着就要跌落壁垒。 慕容仅是顺手为之,他凝眸注视着那般画面,心里的骇然无以复加。 姜望能让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剑出鞘也就算了,此时的交锋竟有些势均力敌的味道,他心里怎能不震惊。 他想要找谁诉说,以解震惊之情,可看了看惊魂未定的秦雪阳,又看了看啥也不懂的青梧殿下,剩下的可都是敌人了,哪怕话语即将出口,还是让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但有人替他说了出来。 赵熄焰叼着狗尾巴草,不像其余人掩避着,直接大大咧咧坐在壁垒边沿,摇晃着悬空的双脚,任由狂烈的风劲吹拂,眯眼嘟嘟囔囔说道:「原来姜望已是澡雪巅峰,怪不得敢豪言壮语,这家伙的天资是真吓人啊。」 九姑娘隐约听清后,心下微微一惊。 莫说大隋,整个人间的澡雪境巅峰修士都不足百位,其中多得是走至尽头停滞不前者,有希望继续破境的能有四十人都是夸大的说法。 好比同是澡雪巅峰,剑神林溪知和满棠山执剑者这样的存在,便是立于大隋前十,天下的前二十,而上庐三千烟雨掌教燕惊堂已是站在极高的位置,却也只能勉强挤入天下澡雪巅峰前四十位。 再加上像韩偃这般虽是澡雪境但能与澡雪境巅峰修士有一战之力的天才人物,说是直追燕惊堂也不为过,如果没有夸大其词的话,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比燕惊堂更强都说不定,那同样天赋异禀的姜望在人间所处的位置也就显而易见。 问题是姜望很年轻,比韩偃他们任何人都年轻。 只是破境澡雪巅峰便已足够夸张,若再踩着一些老辈,姜望攀登真正的巅峰,又需要多久,几年?十几年?哪怕是二三十年都是很惊世骇俗的事情,只以弱冠澡雪为基础来看,姜望显然用不了那么久。 生活在长公主府,见惯了神都天才,九姑娘更能清楚认识到姜望此般年纪便入澡雪巅峰意味着什么。 就算把姜望当作最弱的澡雪巅峰,但因实则不足百位,再算上至强武夫,也依旧称得上跻身整个世间最强的百人之一。 九姑娘和慕容的震惊如出一辙,可裴皆然的注 意力却在别处。 夜游神的虚影若隐若现,在声势浩大的场面下反而不容易被察觉,但胸有沟壑的裴皆然心思细腻,观察入微。 无论是谁,看到那般诡异虚影,要么认为是妖怪,要么认为是神明,认为是前者的概率会更高。 裴皆然第一反应自然也以为是妖怪,可又想到在姜望和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角力的过程中,什么级别的妖怪才能安然无恙闯进去? 全神贯注在战斗里的姜望,心里同样惊讶无比。 他眼看着就要把所有力量消耗一空,却也没能占据丝毫上风,三师姐虽然拔了剑,但神情依旧平淡,不说施展全力,有没有认真起来都未可知。 再次感慨了一句不愧是打败韩偃的锋林书院首席掌谕。 两次感慨的情绪是截然不同的。 姜望一手持刀一手抵住刀柄,迎着极大的压迫力,往前踏出一步,身后若隐若现的夜游神虚影也逐渐变得清晰,紧跟着有另一道残影像被拖拽一般从姜望身上脱离,显现出第二类真性红衣姜望的身姿。 在此般级别的战斗里,第一类真性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俨然做不到一加二等于三,反而若是第一类真性崩散会导致姜望虚弱一时,所以比姜望修为更高一筹的第二类真性才是重中之重。
红衣姜望宛若风雷,奇袭三师姐,两只手猛地按住她的肩头。 举剑与姜望相互推拉着的三师姐微微侧目看了一眼,红衣姜望高冷至极,面无表情,眼神里也是冰寒刺骨,两人对视,皆是毫无情绪可言。 红衣姜望试图抓着三师姐将其甩飞出去,但用了用力却没能做到,然后他便挥起了拳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直擂三师姐面门。 没有躲避的三师姐被一拳打个正着。 举刀抗衡着三师姐剑气的姜望都不由得眼眉抽搐,红衣姜望是有自己的意识的,但也并未摆脱姜望的掌控,自始至终第二心魔劫也没有出现,姜望怀疑是第二类真性出了问题,只是目前也不曾察觉是什么坏事。 相比第一类真性拥有自我意识后试图颠覆姜望取而代之,第二类真性更像是独立的人,却又未对姜望做些什么,在需要的时候,依旧是全力以赴的帮忙。 只从第二类真性的性格来看,便是高冷而且出手狠辣,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某种意义上也是十分纯粹,姜望一直没想出第二类真性究竟代表着他哪一面。 第一类真性是相对幼稚的一面,自诩聪慧,而真正的关键点是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血的恐惧,也是第一次触摸到雪的喜悦,是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第一次心思最复杂的时刻。 可以说是姜望幼年平稳日子里第一次也是最大一次情绪起伏的节点,换算来看,第二类真性也该是代表着某个节点,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他内心里涌现出毫无情感唯有杀意之相? 姜望认为那可能是潜意识里的变化,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问题,自然也就无从忆起。 虽然第二类真性的修为要比姜望更高一筹,但姜望本身手段更多,前者比后者强大的只是力量方面而已。 然而红衣姜望的一拳,却没能给予三师姐实质的伤害。 她只是微微侧了下脑袋,脸颊抵着红衣姜望的拳头,硬生生又转头回来,紧跟着猛地往前一撞,额头相碰,红衣姜望便倒飞出去。 身在半空的红衣姜望转瞬稳住身形,双脚落地微微弓着身子,却又往后滑出一段距离,期间没有半点停顿,轰然一声炸响,红衣姜望疾掠而回,手中也多了一把长夜刀。 姜望则趁此机会,推刀向前,磅礴的气息使得三师姐的剑偏移方位,得以让姜望再挥出一刀,两个姜望一前一后,发起猛攻。 三师姐持剑格挡,虽是接连后退,却仍是未露败相,更像是在陪着两个孩子玩耍。 见此一幕,姜望暗暗咬牙。 夜游神的虚影彻底张牙舞爪显现,振聋发聩的嘶吼声响彻天际。 除了神性这个底牌,姜望此时已经施展浑身解数。 神明的光辉普照四野。 让得观战众人皆惊立当场。 「哪里来的神?!」 神明的气息是特殊的,寻常之辈或许难以判别,但褚春秋他们一眼就能看穿夜游神神明的身份。 垅蝉妖患虽涉及漠章,可有国师曹崇凛把控着,神都之人也未曾刻意观望,依旧是该干嘛干嘛,再加上曹崇凛和黄小巢都没有提及详细经过,哪怕也有些大物清楚细节,可显然不包括褚春秋他们。 田玄静才是最震惊的,两朝会里怎么会冒出来一尊神明? 若是普通的神祇当然不值得在意,可这明显是一尊正神! 当世正神,最弱都拥有着澡雪之上的强大力量,因为根深蒂固的想法,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夜游神道行的问题,还是朱谕雪最先发现,皱眉说道:「这尊真神的力量似乎有些弱。」 没等他们想明白其中关键。 便瞧见何郎将的身影出现在场间。 褚春秋视线转移,看到温暮白和吕青雉已经同韩偃相遇的场景。 奈何海壁垒这边的动静貌似没能让温暮白放弃与韩偃一战的机会。 静立溪畔的韩偃转眸看着荒野之外,任凭余威拂身,面无表情。 荒野此刻只剩荒之一字,三师姐和姜望的战斗把荒野百里都横扫一空,除了土便只剩水。 吕青雉也在注意那边,唯独温暮白一直盯着韩偃,轻声说道:「许是你们那位何郎将碰见了掌谕,他们要分胜负,我们也得有个结果。」 距离太远,感知受限的情况下,就算是韩偃他们也无法看得见,温暮白的推算本质上没什么问题,但吕青雉却从传递至此的气息里隐隐察觉到某股气息相当熟悉,可又与他所知的强大太多,根本就是两个人。 韩偃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温暮白,说道:「我更想把鞘中所养一剑留给书院掌谕。」 温暮白平静看着他,说道:「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你会输,但又不得不承认,你我跟掌谕相比,都差着一层楼,你如果能打赢我,自然仍有机会朝她出剑,否则说再多都没用。」 韩偃问道:「你每年都要和我打一架,不腻么?」 温暮白说道:「但今年还没打过,而且在彻底击溃你之前,怎么都不会腻。」 第二百零五章 判官眼中的仙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零五章判官眼中的仙韩偃眯起双眼,看着对面温暮白,斟酌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之间想打随时都可以,但无论输赢,我的剑都更想为了书院掌谕出鞘,而不想浪费在你身上。” 温暮白倒也没生气,从容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之间非打不可,就在此刻。” 韩偃认真想了想,说道:“那好吧。” 似是怕韩偃改主意再纠缠不清,温暮白当即便拔剑出鞘,猛地欺身上前,但韩偃却微微矮身,扭腰啪的一声,鞭腿甩出,直袭温暮白的胸膛。 温暮白单手下压,拦住韩偃的鞭腿,整个人也腾空而起,掠至其后方,再次挥出一剑,有剑鞘拦截,韩偃顺势转身,眼眸里一片平静,往前迈出一步,便是疾风暴雨的攻势接连拍打至温暮白身上。 感受着来袭的力道,温暮白暗暗气恼,韩偃的打法与以往截然不同,其目的显而易见,他找准空档,施以反击,啪啪啪啪爆响连绵,两个人的速度极快,哪怕是吕青雉都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在隋国何郎将以及西覃书院首席掌谕问世之前,韩偃和温暮白毫无疑问是两朝乃至整个世间最亮眼的两个年轻人,哪怕有了韩偃败给书院掌谕的事件,可他们两人的位格依旧是很高的。 在一些莫须有的可能会看扁的感观下,再次亲眼目睹曾经隋覃年轻一辈第一人的韩温两人对决,磐门一众人更能深刻体会到,就算他们从第一变成了第二,也依然是让人望尘莫及的。 荒野内外两场对决,就像分庭抗礼的两股力量,造成的动荡起起伏伏,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时让人不知该看哪一场,都是精彩万分的画面。 韩偃的剑虽未出鞘,但剑意却是极盛,在疾风暴雨的相互攻伐后,便是各自手段的比拼,大多数人甚至连他们的残影都难以捕捉,可仍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褚春秋微笑着说道:“韩偃未破境,是他暂时不想破境,可一旦他破了境,想来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也难以力敌,书院掌谕打败的只是澡雪境的韩偃,而并非韩偃的全部,世人会以一时输赢论长短,可若是以各个方面综合考量,韩偃第一人的名号依然是实至名归的。” 朱谕雪也紧跟着说道:“是极,韩偃以剑鞘对温暮白,藏着更强的一剑,与之相比,温暮白终究还是弱了一筹。” 田玄静不服气说道:“虽是如此,可也不意味着温暮白就用了全力,从以往至今每年交锋的结果来看,两人本就是势均力敌的,韩偃压境缓破,温暮白何尝不是?” 褚春秋此刻却比朱谕雪更上劲,毕竟他一直尊称国师为老师,那么韩偃理所当然被他认作师弟,自当护着,“说是势均力敌,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哪次温暮白不是拼尽全力,而韩偃则表现出绰绰有余,就是现在,亦是如此。” 田玄静冷笑一声,说道:“什么绰绰有余,那只能代表韩偃的确心境极佳,当初在锋林书院之外,韩偃才是真正拼尽全力,却也没有表现出狼狈的模样,这能代表韩偃比我们首席掌谕还强大么?” 褚春秋表情一滞。 他初次听闻这件事自是决然不信,可韩偃在国师府里也常常因入覃一战而陷入沉思,褚春秋偶尔拜访,亦闻国师提及,证明韩偃败给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并非子虚乌有,有此事实在,褚春秋一时无法反驳。 他没有朱谕雪那般厚颜无耻,能在这时仍可强词夺理,反唇相讥。 所以他语塞间,朱谕雪便接住了话茬,“话说回来,韩偃如果在那时候便选择破境澡雪巅峰,未必就会输给你们书院掌谕,事实是韩偃觉得并非最佳时机,换言之,是你们书院掌谕不值得让韩偃打破原则,临时破境。” 田玄静恼怒道:“简直强词夺理!” 朱谕雪笑呵呵道:“有本事你夺回去啊,何况我也是有依据在说,并非胡侃,说不过就骂街,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读书人很会说,但遇上蛮不讲理的,的确容易捉襟见肘。 田玄静只能感慨是自己的造诣不够深。 他拂袖不再搭理朱谕雪。 荒野之外的战局又有变化。 两个姜望加上一尊正神围攻三师姐,也依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姜望持刀右手的袖口满是崩裂的缺口,他微微喘着气,看着红衣姜望挥拳袭向三师姐,却被三师姐伸手接住,然后飞起一脚,红衣姜望倒飞而回,连带着把来不及反应的姜望一块撞飞出去。 夜游神展露神威,虽然气息相对别的正神弱太多,可属于神明的压迫力十足,天然高人一等。
结果三师姐上前薅住了祂的尾巴,甩起来就是一顿乱砸,直摔得夜游神晕头转向,最后三师姐喃喃一句,“好弱的神。” 奇耻大辱! 夜游神气坏了。 身躯迎风见涨,浑身包裹着的黑雾瞬间被驱散,大鹏般振翅而起,遮天蔽日。 神明的压迫力更强盛数倍。 奈何海里,判官在默默注视着。 毕竟也是曾经的神明,等到夜游神显出真身,祂一眼便识出其身份。 紧跟着便是心头一震。 据祂所知,夜游神侍奉的仙人已经陨落,夜游神也堕落为妖,只是平常比较低调,未曾与妖为伍,可不管是堕落为妖还是遗落的神只,想要重归正神之位,寻觅新仙主都是最佳的方式,要么就只能像铺首那般积攒功德,遥遥无期。 曾侍奉仙人的判官自然要比人间修士更懂得其中玄妙,祂能隐隐感知到夜游神和姜望之间紧密的联系,决然不会像黄小巢和唐棠那般误以为是仙人看重姜望,命神只护佑这么简单。 所以判官此时再看向姜望的目光颇有些惊恐。 跟夜游神截然不同的是,判官堕落为妖更重,果位早已被彻底污染,想要重归神位便需散尽道行,一切重新开始,那也意味着新生的判官不再是祂,因此重归神位于现在的祂而言并没有太大吸引力。 如果早上百年,尚且来得及,否则意识泯灭,不再是祂的祂,哪怕重获新生,又有何益? 只是对于仙人的敬畏仍是极大影响着祂,祂身子忍不住的颤栗。 判官曾侍奉的真仙是无比强大的,远非夜游神侍奉的仙人能比,自然也就懂得更多,像什么仙人临世是存在的,但仙人力量再是衰弱,依旧会处在人间的巅峰,不管是直接降临,还是借胎临世,不管是成年人还是婴儿,其力量都是一样强大。 何况祂很清楚,自烛神战役起,大多仙人都已陨落,剩下苟延残喘的寥寥无几,天庭已塌,青冥已毁,新生仙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所以姜望必然是烛神战役里存活的仙人之一。 能活下来的除了运气实在太好,剩下多是至高无上的真仙。 至于姜望为何只有澡雪境巅峰的力量,夜游神为何这么弱,后者倒是很好理解,虽是果位尚好,但毕竟堕落为妖,没有被打散意识重塑身躯,力量哪可能直接重回巅峰。 前者的问题,判官有理由猜测是姜望故意只表现出这点力量,仙人要藏匿,自然不会轻易显现,否则随意展现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岂非身份直接被揭穿? 而且烛神战役里存活下来的仙人力量都有折损,祂们固然强大,可也处于无需烛神亲临,也能被杀死的程度,无非是杀祂们的人或妖付出多大代价的区别。 但有一点,判官没想明白,若非是像自己这样的神只,哪怕识出夜游神的身份,也看不出别的端倪,姜望可以有很多理由诡辩,可藏着夜游神必是更稳妥隐匿的方法,因为只要夜游神不出,自己也不会察觉到姜望半点异样。 那姜望又为何此时让夜游神显现? 难道姜望已经重获曾经巅峰的力量,自信现在的人间无物可杀祂? 越往下想,判官心里的恐惧愈盛。 若是极其强大的仙人,便只有烛神才能杀得死,哪怕姜望没有恢复到全盛时期,可只要处在打破人间限制的程度,也依旧是难以匹敌的存在。 沉浸在姜望会是仙人这件事的震惊里的判官,毫无所觉奈何海里有外人潜入。 如入无人之境的乌啼城副城主也在感慨,不愧是唐棠,竟能帮她做到藏匿无形,按她原本的预测,判官就算发现不了她,也会察觉到些异样,从而露面寻觅一番,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副城主依靠棋盘指位,很快便接近了奈何海腹地的某座岛屿。 她变得十分小心翼翼。 奈何妖王就住在奈何海最中心的位置,哪怕其本体未在,只留一道元神,力量也不会压于判官,而且会比判官更敏锐,判官是堕落为妖以及遗落神只里面最强大的一尊神,哪怕是正神也未必能讨到好处。 虽然运气很好躲过了判官,但碍于对奈何妖王的忌惮,副城主没有直接登上岛屿,而是在附近徘徊,试图引出奈何妖王或其元神,她没有花太久的时间,某处海面突然荡起涡旋。 第二百零六章 暗如永夜,亮如白昼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零六章暗如永夜,亮如白昼夜游神自知不敌三师姐,所以显出真身的目的是给予对方更大的神威压制,姜望见此毫不迟疑疾掠上前,但第二类真性的动作更快,祂直接以神魂攻击,有神国作为后盾,哪怕崩碎都能恢复,自然也就无所顾虑。 可第二类真性没有顾虑,不代表姜望没有顾虑,毕竟真性被打散,受影响的是他,但他没来得及制止,红衣姜望的神魂便仿若一把锋锐的剑,扎入三师姐的黄庭里...... 三师姐神情漠然。 红衣姜望同样冷漠的脸上却陡然浮现出一丝情绪。 那是一种诧异。 因为三师姐没有黄庭。 祂的神魂如石沉大海,未曾泛起丝毫波澜。 可诡异的是,没有黄庭的三师姐却有元神,只是她的元神不在黄庭该有的位置,红衣姜望模模糊糊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海上生神,轻轻挥手,祂的神魂便遭到重创,红衣姜望闷哼一声,身影当即变得若隐若现。 没等姜望反应过来,三师姐已主动出剑。 道道鲜血迸溅而出。 姜望狼狈跌飞出去。 他面露痛苦之色,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爬起身,但迎面是三师姐的又一剑,他猛地侧过脑袋,剑锋擦着脸颊滑过,又带起一蓬血花。 姜望身影疾速后撤,在三十丈外站定。 他看着对面三师姐,长吐了一口气,两人差距竟然夸张到这般地步,当真让人匪夷所思。 虽然姜望如此年纪就破入澡雪巅峰是史无前例的,哪怕何郎将也是澡雪巅峰,但两人却差着十几岁,三师姐看着要比何郎将更年轻,可就算同是澡雪巅峰,也不该有这么大的差距,除非三师姐破境已有很多年。 而这就比匪夷所思更匪夷所思。 因为看不出真实年纪,姜望很怀疑三师姐到底是不是真的年轻,否则此般修为造诣,天资再高,如果很年轻的话,也不可能拥有。 或者说姜望不太相信有人的天资能比得上拥有神国的自己。 这倒不是自恋或自负,神国毕竟属于仙人,哪怕三师姐有成仙胜仙的潜质,也不可能做到同阶段比他修行更快。 能有此般深厚的修为,更像是在澡雪巅峰侵染百年,这已经不能用离谱来形容。 这位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身上肯定有着什么问题。 难道她也有神国? 甚至得到了比他更多的养分,神国里也有夜游神这样的存在? 他的念头很快就被夜游神否决。 “黄小巢曾捡到神国,可也无法做到像你这样使得神国真正属于你,而且此般激烈的战斗中,若是真有像我这样的神只存在,我必能察觉到,所以她不可能拥有神国。” “那就真的是资质比天高?” 夜游神摇头说道:“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这本身就是很大的问题。” 姜望皱眉说道:“所以是老怪物扮年轻?可她跟井三三又是什么关系?该不会是祖宗和后辈的关系吧?” 夜游神说道:“无从猜测,她能来参加两朝会,世人都认她是年轻一辈,便证明就连曹崇凛也看不出她年龄上的问题,这毫无疑问只有仙人能做到,否则她再强,哪怕处在人间的最巅峰,在同层面的人眼里也会无所遁形。” 姜望咂舌道:“她总不能真是仙人吧?” 夜游神很笃定的否认。 姜望叹气道:“留下十滴备用,剩下所有能用的神性都准备好,要放手一搏了。” 夜游神惊讶道:“你想倾注所有,将力量耗至临界点,以此汲取最大量养分?” 姜望肃然说道:“敌人越强,我所消耗的力量越强,能得到的养分也会越强,机会只有一次,当然要竭尽所有,如果她真的强大到我无法想象的程度,能给予我的养分也必然超乎想象。” 夜游神点头道:“那就全力以赴吧!” ...... 漫天沙石呼啸轰鸣着,密密麻麻仿若雨幕,笼罩着韩偃和温暮白。 在旁观战的吕青雉眯起眼睛,六尺间范围里是一片净土,两者碰撞的力量再次摧枯拉朽毁灭着周遭一切,却也没能直接破开吕青雉的六尺无敌。 温暮白此时单手递剑,瞬间便是数百道剑影,噼里啪啦轰砸在韩偃身上,仍以剑鞘迎敌的韩偃被打得节节败退,他眉头紧蹙,有些意外说道:“你比以前强了很多。” 温暮白沉声说道:“所以你没理由再藏着那一剑,否则我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韩偃略显犹豫,他很正经说道:“打个商量行不行,我先认输,但是向你认输,而非在两朝会认输。” 温暮白猛地收剑,难以置信看着他,“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 韩偃说道:“只是认输一次而已,下次一定好好打。” 温暮白满脸怒容,他每日想着打败韩偃,日复一日的拼命修行,结果韩偃却把他们之间的输赢看得如此之轻? 韩偃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番话有什么问题,反而很认真问道:“行不行?” “行......行你个头啊!”温暮白满眼都是杀意,可杀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韩偃已经在他第一个行字刚出口,便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微微抱拳后,直接纵身掠走了。
温暮白呆滞在原地。 “韩偃!” 气急败坏的音浪传递出去很远很远。 磐门城头上的田玄静一脸怪异看向褚春秋和朱谕雪他们,“我是没想到他们这一战的结果会是这样,韩偃倒真是个有趣的人,有坚定的目标,便不会被任何外在因素干扰,哪怕向温暮白认输,也不愿意拔出那一剑。” 褚春秋和朱谕雪也是一时无言。 幸好说明了只是两人之间的认输,否则这两个字一出,让田玄静逮到机会,后面再找补可就来不及了,若是韩偃如此草率退场,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朱谕雪回过神来,看着田玄静,下意识说道:“这只能说明韩偃根本没把温暮白放在眼里,再打下去温暮白必输无疑,你应该感到庆幸。” 田玄静瞪大眼睛,停顿良久,气极反笑,猛然拂袖道:“我懒得与你废话!” 他没有把粗鄙两个字宣之于口,毕竟高辅秦也是武夫,而且不像朱谕雪这般人前文雅,实则粗鄙不堪,武夫的风气便是被个别人染坏的。 你只是蛮横无赖就算了,偏偏打扮得像个读书人,甚至名字都很读书人,恶心谁呢? ...... 荒野之外,壁垒之前,是土石崩散,昼夜轮转的景象。 时而暗如永夜,时而亮如白昼。 姜望召回了第二类真性,夜游神也回归神国,所有的力量都倾注在长夜刀上,在抵达临界点的瞬间,前所未有的一刀便朝着三师姐劈落。 奈何海壁垒咯嘣作响,海上掀起万丈浪涛,伴着群妖哀嚎,也映照着壁垒上众人震惊的神情,秦雪阳嘴唇颤抖,面色惨白,他的视线里只剩姜望,那融于黑暗里的身影,带给他无与伦比的恐惧。 铁锤姑娘则激动不已,大呼小叫。 裴皆然有些无奈地捂住耳朵,暗暗惊异于姜望居然此般强大,仅是余威掀起的风势都有要将她撕碎的感觉,但她很快从身后海浪听出些异样的声音,蓦然回首,是庞然大妖的身影正踏浪而来。 她顿觉恍惚,姜望和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一战莫非打了两个时辰? 观战的过程里,没人察觉到时间的流逝,此刻陡然惊醒,裴皆然疾呼道:“注意妖袭!” 众人回眸,待九姑娘看清后,只觉背脊发凉,“是妖王!” 顾不得其他,隋覃两方人抛开敌对心理,齐齐出手阻拦妖王接近壁垒。 慕容更是直接飞跃海上,想仗着体魄与妖王近身搏杀,他以极快的速度往前冲刺,沿途掀起惊涛,接着踏浪掠身而起,狠狠一拳砸向妖王。 铁锤姑娘自认体魄不敌妖王,没敢贸然效仿慕容,而是取出玉壶法器,不间断往外扔符箓。 裴皆然和九姑娘行炁远攻,吕青梧也想帮忙,但她的攻击实在是不见丝毫波澜,秦雪阳则犹豫着,两面夹击的威势让他在壁垒上站着都勉强,只能站在吕青梧身后,防止她跌下壁垒。 赵熄焰只是瞥了一眼,没有半点想要的帮忙的意思。 她的注意力仍在姜望和三师姐身上。 得神性加持的第二类真性再次显现,在姜望挥刀的同时,第二类真性便疾奔至三师姐面前,拳头如疾风暴雨般落下,三师姐此时皱起了眉头,感受着姜望那一刀的力量,她神情渐渐凝重。 既要出剑抵御那一刀,又有拦截力量更胜一筹的第二类真性的拳头,竟一时让三师姐露出败相。 姜望扯着嗓子嘶吼,额头脖颈皆是青筋暴凸,养分也在刹那间涌入神国,让他的力量节节攀升。 “恐怖!” 那一刹那,姜望只有一个念头。 涌入神国的养分是迄今为止最大的分量,面对疯狂涌入的养分,他差点以为出了问题,原因澡雪巅峰再往上破境所需养分极为庞大,此前大部分汲取的养分都让修为进境缓慢,可三师姐带给他的养分却能肉眼可见修为的快速增涨。 虽不至于翻倍,可也让他与之前判若两人。 如果澡雪境巅峰里分为百步,他之前仅是处在第二十步,眼下眨眼的工夫便跨到了第三十五步,这得是汲取好几个九婴的养分都未必能做到的程度。 所以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修为究竟有多高? 姜望真有点惶恐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若是靠着感知,三师姐的境界大抵就是澡雪巅峰,可给予神国庞大的养分让姜望明白,哪怕有着神性加持,能获得更多养分,三师姐本身的修为也得是极高的才行。 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某种真相。 三师姐就是来骗的,根本不是什么年轻一辈。 但姜望没有直接揭穿的想法,归根结底,覃人是否欺骗隋人,他并没有很在意,而自认清楚了三师姐的修为境界,自始至终三师姐的确都没有置他于死地,否则他连提刀的机会都没有,既然三师姐遵守承诺,他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眼下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好打一场,借着这疯涨的修为。 第二百零七章 锋林书院掌谕的底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零七章锋林书院掌谕的底牌姜望持刀向前疾奔,雪白雷霆穿梭其间,随着修为增涨,第二类真性的力量也在节节攀升,两个姜望一左一右奇袭三师姐。 三师姐提剑拦截。 第二类真性却陡然消失,姜望则挥刀砸了上去。 下一刹,第二类真性又在三师姐右侧出现,沙包大的拳头没有半点迟疑狠狠锤在三师姐脸上,姜望顺势反手握刀,往下猛地一磕,致使三师姐斜着身子单膝跪地,第二类真性随即一脚踹出,却被三师姐伸手抓住脚踝。 但姜望再次飞起一脚,三师姐便径直被踹飞出去。 视线未被妖王吸引的一部分人满脸震惊。 尤其是田玄静。 他微微张着嘴巴,久久无言。 姜望伤到了三师姐。 他居然能伤到三师姐! 短暂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明一直被压制,怎么突然出了一刀后,就像变了个人? 朱谕雪看向褚春秋,满眼都是疑问,“那个书院掌谕真的打败了韩偃?” 褚春秋尚未反应过来,骆岘山接话道:“或许是姜望更强呢。” 朱谕雪嘴角抽搐,“他能比韩偃更强?” 骆岘山没再说话,他心里的震惊也不压于旁人。 但除了姜望比韩偃更强,怎么解释他能击伤韩偃也伤不了的书院掌谕?只是凑巧撞了大运? 石竺和颜辞面面相觑,有玄则由衷感叹道:“姜先生果然是个怪物啊。” 已经苏醒过来正由燕瞰照看着的游玄知瞠目结舌。 燕瞰此刻的心情也是相当复杂,甚至变得有些迷惘,他初遇姜望直至今日,其实真的没有过去太久,可每次再见到姜望都会打破他原有的认知,或许姜望当初并非在隐藏实力,而是纯粹天赋高到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褚春秋则隐隐意识到什么,虽然有关仙人的事情,唯有最巅峰的大物才能洞悉一二,可他毕竟是神都青玄署首尊,姜望身边那尊神只的出现,肯定是有问题的。 他没有见过苦檀那尊正神,但也清楚苦檀正神是极为强大的,想来不该是这一尊,可相对偏弱的正神又代表着什么呢? 无论如何,有正神相助姜望都是一件很值得让人在意的事情。 磐门里一众修士议论纷纷,多数隋人的心里不会想着是因为姜望更强,而是会怀疑其实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没那么强,但又无法解释韩偃曾战败的事,刚刚韩偃与温暮白的战斗已经让他们有目共睹,不可能说其实韩偃更弱这回事。 就算有事实摆在眼前,真正愿意认可姜望实力的仍是寥寥无几。 想着必然是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大意了,而且姜望只是反击成功,又不是打败了对方。 目前唯一自诩清楚真相的便只有奈何海里观战的判官了。 祂虽未笃定,可也确信了九成,姜望修为突然暴涨,在判官看来,只是仙人力量的进一步展现,姜望一直在隐藏,现在展露的力量可能连十之一二都没有。 不止隋覃在寻仙,妖怪也在寻仙,祂们甚至已经杀死一位虚弱的仙,是否密谋杀姜望,要看其状态如何,判官很认真观摩,试图找到更多蛛丝马迹。 如果是力量恢复到很强盛状态的仙人,那就不是杀仙,而是自寻死路。 所以没有完全摸清的话,妖怪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只要姜望的力量没有彻底恢复到鼎盛时期,那么有十凶妖神的存在,也会让其忌惮三分,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同样不会轻举妄动。 但凡姜望意识到自己身份曝露,而且确实仙力无边,天下妖怪无疑就会倒大霉。 因此,没有妖怪敢在未知的境地下贸然打草惊蛇,否则若有意外发生,后果是很难承担的。 ...... 奈何海腹地岛屿。 副城主躲得很隐秘,在涡旋呈现的瞬间她便及时躲了起来,藏身之法当然重在藏身,若是当面撞上,别人也没理由看不见,可只要真的看不见,就很难发现得了她。 寻常小妖哪怕看见也发现不了,副城主最担忧的便是判官和奈何妖王,第一时间发现不了,不代表一直都发现不了,所以她才需要唐棠的帮助。 而此时唐棠正与奈何妖王面对面。 奈何妖王被一团黑雾笼罩着,只有一双血眸忽闪,祂死死盯着唐棠,“又是你!” 唐棠露齿一笑,“原来还是一道元神啊,我蛮好奇,你本体去哪了?” 奈何妖王自然没有回答的意思,反问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唐棠笑着说道:“没啥,就是无聊,随便转转。” 奈何妖王冷声道:“陆上是不够你转么。”
唐棠无奈说道:“陆地是大,可许多地方都不太欢迎我。” 奈何妖王说道:“你何以认为这里会欢迎你?” 唐棠不解道:“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你怎会不欢迎我?” 奈何妖王咬牙道:“你把一剑毁我元神说是不打不相识?” 唐棠理所当然道:“可不是随便什么存在都够格让我出剑的,我出剑斩你元神,你不该感到受宠若惊么?” 奈何妖王怒极而颤声道:“你毁我元神,竟还想让我感激你?!” 唐棠挠头,他纯粹是想拖延时间,但的确不会说什么场面话,这一不小心适得其反,给妖惹急了。 “气大伤身啊,咱要不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立即滚出奈何海!” 唐棠喟叹道:“瞧瞧你,怎么着我都是客人,哪有赶客人走的道理。” 奈何妖王恨恨道:“我可没把你当什么客人,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唐棠摊手道:“我都斩过你一道元神了,本体未在,你哪来的自信敢说对我不客气?” 黑雾翻腾,奈何妖王怫然道:“我顷刻就能回来,就算你动作更快,再斩我一道元神,我携整个奈何海也要与你不死不休,你又能否承担奈何海淹没隋国的罪名!” 唐棠闻言,似有妥协之意,笑呵呵说道:“何必抱这般大的敌意呢,我确确实实是来这儿闲逛的,等逛完了自会离去。” 奈何妖王声势铿锵道:“我说过,这里不欢迎你,到别处逛去!” 唐棠顾左右而言他,开始东扯西扯。 副城主趁着机会潜入目标岛屿,来到一座石壁前。 那里嵌入着一把剑鞘。 剑鞘看似已生锈,无甚光彩,但在副城主眼里它仿佛是另一副模样。 她神情复杂,伸手触及剑鞘,不似当初判官想接触却被反噬,剑鞘温和至极,甚至隐有剑吟声起,像是在回应副城主。 “你在这里待多久了?” “很孤独,也很苦吧。” “你的剑呢?为何只有你在这里?” “你可知他在什么地方?” “你很害怕么?别怕,我就是来带你离开的。” 副城主喃喃念叨着,慢慢攥紧了剑鞘,渐渐发力使其脱离石壁,“别出声,我找了人帮忙,总不能害了人家,我们要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 剑鸣声刚起又忽而沉寂,副城主拔出剑鞘的过程里,微笑着说道:“乖。” ...... 三师姐摇摇晃晃站起身子,她默默瞥了一眼奈何海,视线最终定格在姜望身上,平静说道:“你很强啊,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姜望说道:“能得楚姑娘一句称赞,实是三生有幸。” 三师姐举起手里的剑,在半空中写下一个‘困’字,说道:“那我就很想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话落,那个字陡然放大,姜望错不及防,困字入体,他只觉浑身僵住,丝毫也动弹不得,无比惊异道:“这是锋林书院的手段?” 三师姐不置可否,平静说道:“试试看能否挣脱。” 姜望努了半天劲儿,也没能脱困,随手书写的一个‘困’字就有这么大的能量?他甚至无法摸清这是什么手段,困字入体,便好似消失无踪,怎么也捕捉不到,可现实的影响又确实存在。 目睹那般画面,朱谕雪很是惊奇,朝着田玄静问道:“我怎的从未见你们锋林书院的人施展过这样的手段?” 田玄静也有些懵,这当然不可能是锋林书院的手段,而且他也是第一次见,想着三师姐是真的顿悟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从而悟出用字对敌的本领? 世有言出法随,这是字出法随? 田玄静很快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傲然道:“我书院儒法万千,不过是小道尔。” 朱谕雪暗皱眉头,难不成锋林书院洞悉儒家根本,要再次崛起了? 褚春秋等人也是面色凝重。 三师姐写下一个‘困’字便直接困住姜望的行为,让他们一时思绪良多,甚至想到当世若出一个儒家圣人,那西覃气运必将水涨船高,对于大隋而言,无疑是极糟糕的事情。 或许三师姐能打败韩偃便是因为儒学造诣精深,而并非纯粹胜于修为,毕竟是几近失传的一脉,多找回一门术法或者创造一门新的术法,都足以惊世。 就像大隋帝师,其实只是澡雪巅峰的修为,但悟到言出法随,便几乎能立于不败之地,只要言出法随更精深,没人会怀疑帝师能真正立于不败。 他们似是终于懂了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底牌。 第二百零八章 隋覃两大武夫 奈何海上,慕容挥拳,拳风掀起浪涛数十丈,但澡雪巅峰道行的妖王毕竟皮糙肉厚,所以哪怕近身,慕容也没能做到一拳将其击杀,只是暂时缠住了妖王的步伐。 铁锤姑娘扔了些符箓却见连妖王皮毛都伤不到,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放手搏一把,但被裴皆然制止, 就算是澡雪境的九姑娘也没本事与妖王抗衡,何况还受着伤,在心有余力不足的情况下,九姑娘四顾间注意到较远位置极为懒散躺着看戏的何郎将,她有些愕然想着,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来的? 没等九姑娘提醒,吕青梧便急了, 裴皆然看了她一眼,说道: 这也意味着慕容的出局。 秦雪阳脸色难看,裴皆然说得也是实话,他们都没有能力帮忙,谁又愿意这样出局,何况是帮助对手,念及此,秦雪阳朝着慕容喊道: 赵熄焰却在此时嘟囔了一句, 秦雪阳听得很清楚,回眸怒瞪着赵熄焰, 赵熄焰吐出狗尾巴草,晃晃悠悠从壁垒上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满脸无所谓说道: 她伸手搭在裴皆然肩上,未曾注意到裴皆然忽变的脸色,继续说道: 说着,她的手离开裴皆然的肩膀,闲庭信步般直接跨下壁垒,有剑鸣声起,随即是耀眼剑芒撞向妖王,竟让得慕容打了好久都没击倒的妖王直坠奈何海,砰的一声闷响,万丈浪涛拍在壁垒上,秦雪阳站立不稳,哀嚎着摔了下去。 吕青梧原也该是同样的下场,但三师姐轻挑食指,吕青梧便悠哉悠哉飘离,身上连一滴水都没有溅到,姜望只是侧目瞥了一眼,然后暗自沟通夜游神。 裴皆然和九姑娘则一人抓着铁锤姑娘一只手,掠上高空,注视着奈何海里的景象,震惊不已。 澡雪境里能打澡雪巅峰的妖王,显然得是韩偃这般层面的妖孽,否则资质再高的天才,能做到同境无敌就已是极限,九姑娘便做不到这种事。 根据裴皆然的了解,石竺便是澡雪境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但尚且无法做到与澡雪巅峰修士有一战之力,赵熄焰能和石竺交锋,便该是同境出类拔萃,可没想到,仍是低估了。 就算没有姜望介入,石竺也必然会败给赵熄焰。 磐门城头上观战的石竺自然也意识到这一点,赵熄焰就像猫戏老鼠,跟她打得的时候根本没有使出全力,这不由让石竺心生恼意。 赵熄焰不仅是一剑击倒妖王,更是让慕容数拳都没有破防的妖王身躯呈现触目惊心的血口,她围绕着嘶声怒吼的妖王,接连出剑,可谓全程压制。 慕容没有后退,他只是愣了一瞬,便找准时机挥拳,直怼妖王伤处,宗师巅峰的拳头终于派上用场,修士与武夫疾风暴雨的攻势,竟让得妖王疲于奔命。 但赵熄焰却相当不悦, 慕容闻言,没好气道: 他头也不回的远离奈何海。 裴皆然见此一幕,当即说道: 她寻觅吕青梧的踪影。 九姑娘扭头便注意到在壁垒之下面露痛苦的秦雪阳。 他尚未缓过神来,便听风声大作,一杆银枪呼啸而至,啪的砸在他面门之上,秦雪阳闷哼一声,鲜血伴着牙齿飞溅,正晕眩着,铁锤姑娘的拳头又当头砸落。 铁锤姑娘施展暴雨梨花拳,摁着秦雪阳一顿胖揍,堂堂宗师武夫的拳头,哪里是秦雪阳能抗得住的,很快就奄奄一息,看到那副画面的高辅秦急了,他刚要有动作,朱谕雪便拦在身前, 高辅秦怒视道: 朱谕雪笑呵呵说道: 高辅秦往前迈出一步,武夫气血翻涌,沉声说道: 朱谕雪不假思索道: 高辅秦凛然道: 朱谕雪摩拳擦掌,笑道: 高辅秦二话不说,一拳便打了过去。 他当然没有跟朱谕雪纠缠的意思,把秦雪阳救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在朱谕雪挥拳拦截的时候,便身子一矮,就要掠出城头,结果抬眸却见骆岘山挡在面前,高辅秦怒声道:
两拳相撞,是骆岘山全然溃败,喷血倒地,高辅秦刚刚腾空而起,脚踝便被朱谕雪一把抓住,又狠狠甩了回来,重重砸在城头之上,扬起大量烟尘,碎石飞溅。 但下一刹,高辅秦的拳头便又狠狠砸在朱谕雪脸上,朱谕雪正要再反击,田玄静的声音响起, 高辅秦连忙探目望去,却是慕容及时赶回,使得铁锤姑娘不得不反身迎击,秦雪阳则痛苦哀嚎着,模样惨不忍睹,九姑娘提着长枪,毫不犹豫挑起秦雪阳,然后挥枪将其砸飞,让他彻底昏死过去。 高辅秦第一时间掠出城头,朱谕雪没再阻止,只是看着他掠出的背影陷入沉思,哪怕刚刚仅是简单交手,但高辅秦的实力却有些出乎意料。 朱谕雪扶起骆岘山,皱眉问道: 骆岘山咳了几声,面色愈显苍白,说道: 朱谕雪眯起眼睛。 ...... 裴皆然面无表情看着待在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身边的吕青梧,又看了眼被九姑娘出局的秦雪阳,铁锤姑娘跟慕容的战斗几乎是一边倒被压制,没有姜望帮忙,她们三个就算一块上,也只有被慕容全部出局的结果。 她正思考着对策,却见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目光投向了别处。 有道着白袍的身影执剑闲庭信步而来。 裴皆然面露一丝喜色。 韩偃恰巧从战斗形成的土坡旁经过,躺在土坡上的何郎将也顺势映入裴皆然眼帘。 何郎将很早便在这里,但只有磐门城头上的褚春秋等人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始至终他什么都没做,也是一声不吭,纯粹看戏,姜望和三师姐战斗造成的声势倒是将他很好的隐藏。 他原本正苦着一张脸,因为眼下情形想要直接躺到两朝会结束怕是不成了,可韩偃的出现,让他又心安理得 重新躺下,甚至不知从哪里掏出甘蔗啃了起来。 韩偃却是没有理会何郎将,径直朝着三师姐走去。 裴皆然转眸看向在慕容攻势下狼狈招架的铁锤姑娘和九姑娘,心下急切,强忍着内心涌现的焦躁,纵身奔向何郎将, 何郎将有些无奈,啃着甘蔗说道: 裴皆然蓦地说道: 何郎将面色微变,他很敷衍的摆摆手,唉声叹气的站起身, 话音落下,他又啃了口甘蔗,没等裴皆然反应过来,何郎将的身影便原地消失。 铁锤姑娘已经把赵汜给的符箓全扔出去了,但也只是炸毁了慕容的衣裳,九姑娘各种术法上阵,碍于黄庭炁本就没剩多少,耐不住消耗,因此对于慕容来说,也是不痛不痒。 仅是拳风便让得九姑娘倒飞出去数百丈。 慕容反手一拳压制铁锤姑娘,接着是一拳又一拳,周遭仿若地牛翻身,震出的坑随着慕容的拳头持续扩大,铁锤姑娘憋得满脸通红,双脚已深深陷入地面。 眼看着慕容就要一拳决胜负,斜刺里忽然杀出一杆长枪,狠狠拍在慕容身上,使其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影如炮弹般被拍飞出去,重重摔在壁垒之上,又如断线的风筝跌落。 他艰难抬眸,看到扛着长枪啃着甘蔗的何郎将,竟是一头栽倒,彻底昏死过去。 何郎将甚至都没有看慕容一样,朝着面前狼狈的铁锤姑娘笑道: 铁锤姑娘满脸错愕,结结巴巴道: 何郎将说道: 铁锤姑娘干笑一声,转眸便见高辅秦的身影疾掠而至。 他径直来到秦雪阳身前,看了眼也已出局的慕容,神情可谓极其难看。 田玄静是第一次见何郎将出手,他面色同样凝重,看来何郎将打赢陆司首这件事并未夸大其实,慕容怎么着也是大覃九人里战力排在前四位的,却连何郎将一招都没坑住,哪怕明知何郎将很强,也是让人极为震惊的事情。 别说田玄静和高辅秦,褚春秋和朱谕雪等人也是面露诧异,但同时又心绪复杂,何辅麝拥有这般强大的力量,结果却懒散至极,若他一开始便出手,除了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谁能挡得住? 第二百零九章 可你是我弟弟啊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零九章可你是我弟弟啊场间优劣势变得很明显,覃方慕容、石竺、颜辞、有玄、秦雪阳五人皆已出局,只余四人,而隋方迄今为止,也仅是游玄知一人出局罢了。 韩偃已至,何郎将有了动作,虽然温暮白和吕青雉正在赶来的途中,但裴皆然等人只要尽量躲到两朝会时限结束,最终便能以剩余人数取胜。 裴皆然很快便也意识到这件事,她毫不犹豫要带着九姑娘和铁锤姑娘遁走。 再之后的战斗,是她们无论如何也没能力介入的。 两朝会至今也仅过了五个时辰而已,距离结束仍有十九个时辰,荒野百里已成废墟,裴皆然她们能否撑到最后,尚且困难,但隋覃两朝年轻一辈拔尖者的互角,绝非轻易就能分出胜负。 姜望仍被三师姐写下的字困着,而他并未着急,恰逢力量已耗尽,余下十滴可用的神性尚能维持较长一段时间,若是没有再次消耗,仅是一滴神性也够撑上数日,所以正好能借此机会休养生息,多凝炼几滴神性出来。 何况三师姐的字只是困住了他的身体,但真性无碍,尚可出窍,他沟通夜游神,让其寻找脱困的办法,自己则抓紧时间修行,凝炼神性。 而此时的三师姐正平静看着面前的韩偃,轻声说道:“你又变强了啊。” 韩偃缓缓说道:“我自知仍非掌谕之敌,可也希望能让掌谕全力出手。” 三师姐轻言细语道:“要让大覃取胜,自当竭尽全力。” 除了有所猜测的姜望,韩偃其实也明白三师姐未必是年轻一辈,虽然老师有怀疑三师姐可能是仙人,但韩偃终究是半信半疑的,这件事他们都没有往外说,也默许三师姐代表西覃出战,韩偃目前唯一想做的便是尽可能探出三师姐更强的力量。 吕青梧突然嘀咕道:“上次都打输了,还打什么,直接投降多好。” 韩偃没有理会,他举起了手里的剑。 三师姐想了想,拍拍吕青梧的脑袋,说道:“要不你先回磐门?” “啊?”吕青梧茫然道:“那不就出局了么?” 三师姐说道:“你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用,万一有什么意外,我没能护住你,再受伤就不好了。” 吕青梧郁闷想着,老师您能不能委婉一点,虽然我的确是最弱的一个,可也别当面直接说我没用啊。 她原想拿己方已出局多人来说事,可再一想,少了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影响,哪怕只剩下老师一人,照样能解决隋方所有人。 对于三师姐的实力,吕青梧是最盲目推崇的。 她正要开口自我出局,但眸光却瞥见飞速遁离的裴皆然三女,当即精神一震,“我是大覃公主,两朝会一战,我总得做些什么,而非只是看戏。” 三师姐微微蹙眉,说道:“你拦不住她们。” 吕青梧已纵身掠出,“能拦一刻是一刻!” 三师姐默默看着。 韩偃说道:“覃公主为覃而战,哪怕修为低弱,也想尽一份力,掌谕若不愿让她受伤,便全力以赴打赢我吧。” 铁锤姑娘她们经过几番战斗,或多或少都有伤,吕青梧自始至终都是最巅峰的状态,全力追击,很快便拦住了她们去路。 裴皆然伤势最轻,本想让铁锤姑娘和九姑娘先离开,但吕青梧却战意盎然,目的纯粹,哪怕用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方式也要将她们留在这里,可独自面对三人,纵能暂时拦截,下场也必然凄惨。 所以见此一幕的三师姐没有任何废话,与韩偃的第二次交手拉开序幕。 那自是值得众人全神贯注的场面。 奈何海里,赵熄焰和妖王打得昏天暗地,除了妖王,奈何海外围众妖也都疯狂涌了上去,哪怕只是盘菜,但数量极多又在混乱的情形下也能掣肘赵熄焰一二。 何郎将则没有帮任何人忙的意思,他直接瘫坐在地上,啃着甘蔗,欣赏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和韩偃的对决。 韩偃手里在温暮白面前始终没有拔出的剑,正慢慢脱离剑鞘。 剑出半寸,便有冷冽气息奔涌而出,空气似乎都为之变得紧张,莫管场外以及奈何海里如何纷乱,韩偃和三师姐周围却是极致的宁静,而那片宁静很快便被割破。 剑出过半,露出的剑身闪烁着寒光,犹如灵蛇出洞,带起了一阵微风,剑鸣声在空气里经久回荡。 在剑出鞘的瞬间,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寂静的苍穹,注视着那一幕的人身子瞬间紧绷起来,似乎整个天地都因那把剑的出鞘而变得凝重起来。 韩偃藏于鞘中的一剑,的确非比寻常,让得刚刚赶至此地的温暮白和吕青雉面露惊色。 温暮白怔怔看着韩偃,“他真是藏了好大的一剑。” 吕青雉意外道:“你认为不敌?” 温暮白凝思片刻说道:“倒也未必,可韩偃虽非出自剑门,却对剑士之术造诣很深,要想挡下这一剑没那么容易。” 此时,韩偃手里的剑已完全脱离剑鞘,化作一道流光,使得沿途空间留下一道极为醒目的痕迹,空气也为之凝固,那一剑的力量在这一刻凝聚到了极点。
三师姐默默看着,眸光里似是有着欣赏,相比书院外那几剑,韩偃这一剑的威势更强盛十数倍。 她面色由此变得认真,也往前递出一剑。 在此瞬间,该是目不转睛,唯恐漏下任何画面,可吕青雉注意到远处吕青梧的情况,竟是没有半点犹豫,转身掠出。 正被铁锤姑娘一拳砸倒在地的吕青梧,面色惨白吐着血倔强于是否脱口而出‘我认输’三个字的时候,吕青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九姑娘和裴皆然也注意到了,她们上前拦截,吕青雉没有拔剑,只是用剑鞘点中裴皆然的眉心,便让其僵在原地。 面对身侧九姑娘挥来的一枪,吕青雉抬手便牢牢抓住,微微拧转,长枪上迸溅出一股雄浑的气息,九姑娘当即闷哼一声,不得已松开了手,顺带着整个人也倒飞出去。 重重摔在地上的九姑娘喷了口血,那股雄浑气息已然入体,冲击着四肢百骸,她痛苦的惨叫一声,很快便难以支撑,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裴皆然同时跪倒在地,仿佛没有了丝毫生机。 吕青雉未曾回头看一眼,迈步往前,铁锤姑娘朝着吕青梧挥落的拳头,也在这时咬牙砸向吕青雉,但在六尺间范围便难以寸进。 看着铁锤姑娘,他举起手里的剑,在前者察觉到拳头能够继续往前推进的刹那,吕青雉拔剑收剑仅是眨眼的工夫,铁锤姑娘身上便溅出大量鲜血,一头栽在吕青雉脚下。 出局三人只是瞬息而已。 他伸手扶起吕青梧,皱眉说道:“姐,决战已至,你境界低微,先退场吧。” 吕青梧满眼喜色看着吕青雉,虽然表达方式变了,但其实依旧是从前的青雉,她下意识抬手想去揉吕青雉的脑袋,后者也没有躲,可很快吕青梧就面色一变。 吕青雉察觉到异样,刚刚转身,吕青梧便奔上前,替他硬挨了姜望一拳,准确地说,是姜望第一类真性的一拳。 看着倒在怀里吐血的吕青梧,吕青雉额头青筋直跳,“我已经长大了,哪里还需要你来保护!” 他虽然在大声斥责,但吕青梧能听出来吕青雉急切的关心,她微微一笑,说道:“可你是我弟弟啊。” 吕青雉怔然看着吕青梧。 看着吕青梧面带笑意的失去意识。 吕青雉攥起手里的剑,抬眸看向‘姜望’,杀意疯涌。 田玄静已第一时间飞掠而至,小心翼翼从吕青雉怀里接过吕青梧,稍微查看一番,松了口气说道:“性命无虞。” 吕青雉冷声说道:“照顾好她。” 田玄静点点头,转眸看向随后赶来的褚春秋和朱谕雪,后者已扛起铁锤姑娘,褚春秋提着九姑娘,正往裴皆然那边走去,结果让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 裴皆然猛烈咳嗽了几声,竟自己慢慢站了起来。 褚春秋皱眉说道:“没必要强撑,先离开吧。” 虽说直接出局三人让他心情很糟糕,但也明白,纵使裴皆然留下也没有任何意义。 裴皆然眸子里闪过一丝迷茫,愣了片刻,摇头说道:“我没事。” 对于裴皆然还能站起来这件事,吕青雉感到十分诧异,可他现在没空去想裴皆然的问题,直接拔剑杀向‘姜望’,场间土石崩碎,让得猝不及防往前走的朱谕雪吓了一跳,扛着铁锤姑娘就往后疾掠。 第一类真性目前拥有着姜望自身近九成的道行,可实际战力其实相差姜望自身更多,无外乎源于能用的手段多少。 以神性维持力量的情况下,第一类真性跟吕青雉打,无疑会损耗极大,平白浪费一滴神性,在看到铁锤姑娘她们只是重伤,并无太大问题后,姜望便想召回第一类真性。 但吕青雉杀意饱满,极致愤怒下,出剑的速度极快,姜望召回真性的同时也体会到一阵晕眩感,那是真性被吕青雉的剑意伤及所致,却也同时给姜望带来了一些养分。 因是真性汲取而非姜望自身,所以养分会流损一部分,可饶是如此,吕青雉饱含杀意的一剑,也让姜望获得了预料之外的养分数量,这只能代表吕青雉的确很强,姜望难免觉得可惜。 没能劝住裴皆然的褚春秋带着九姑娘返回磐门,田玄静已先行一步,青梧殿下身份尊贵,自当不能耽误治疗,等到朱谕雪也离开,吕青雉提着剑又朝被三师姐困住的姜望走去。 裴皆然只是在原地愣着,精神似是有些恍惚。 场间有如滚雷般的声音轰然响起。 那是韩偃与三师姐两把剑对抗所致。 荒野的穹顶,陡然下起雨来。 先是淅淅沥沥,接着是大雨倾盆。 温暮白面色凝重,大雨没能淋湿他衣裳半角。 未曾目睹大覃玉京书院外的一战,也未与三师姐交过手,温暮白对于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实力没有清楚认识,但他深知韩偃的实力,可以说,现场两人的交锋,都有些打破他以往的认知。 “韩偃......”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第二百一十章 苟道者宣愫也 磅礴剑意在场间炸开,所到之处,周遭事物都被撕得粉碎。 温暮白提剑防御,眯眼看着。 姜望则暗呼倒霉,若能借机汲取养分,他当然乐得如此,可惜没有养分能汲取,身子不能动弹,为了不浪费神性,纯以体魄抗着,致使浑身生疼。 再看着越来越近的吕青雉,如果没有找到以最小消耗脱困的办法,就只能将剩余神性都用上,强行脱困,那无疑会是很糟糕的事情。 便在这时,一旁看戏的何郎将咧嘴一笑,大声道: 姜望很是无语,他可算认识到比他更懒的人了,懒到什么也不做,不说话的时候甚至都想不起来有这个人。 吕青雉冷眼看向何郎将,说道: 何郎将耸了耸肩,继续啃甘蔗。 姜望额头青筋直跳,你还真就不帮忙了? 他只能无奈看着吕青雉说道: 何郎将这时突然又搭茬道: 姜望连转头都做不到,只能转动眼珠狠狠瞪了何郎将一眼, 何郎将很有信心般说道: 我真想戳死你。 姜望是能脱困,但要消耗很多神性,神国一旦失去平衡,他就会在很短的时间里陷入虚弱,哪怕能在虚弱前击退吕青雉,可之后就是任人宰割了。 没等他斟酌求助何郎将,却见裴皆然持着玄铁棍从天而降,正拦在吕青雉身前。 吕青雉皱眉看着她,说道: 裴皆然却没有搭理吕青雉,而是回身看向姜望,脸上露出一抹稍显复杂的神色。 姜望茫然道: 裴皆然说道: 姜望面色微变,问道: 裴皆然说道: 姜望嘴角抽搐,干笑道: 裴皆然看着他,平静说道: 姜望沉默片刻,忽而笑着说道: 裴皆然看着姜望,姜望也看着裴皆然,场间顿时变得寂静。 吕青雉皱眉,便要迈步上前。 姜望乍然道: 裴皆然浅笑道: 姜望说道: 裴皆然点点头,倒也没有继续纠缠,可也未曾认输出局,而是以最快速度远离战场。 她的目的显而易见。 但来到百里荒野的尽头,裴皆然却意外发现这里已经有一个人。 荒野百里都已成废墟,屏障之外仍是郁郁葱葱,看着盘膝坐在两般风景交界处的身影,裴皆然诧异道:「你一 直在这儿?」 宣愫抬眸,平静说道: 没有人注意到宣愫,甚至大部分都遗忘了宣愫这个人,哪怕此刻与裴皆然碰面,可另一面几场正在进行的战斗才更值得让人在意,纷纷目不转睛,不愿分心旁观。 没人想起他,自然也就没人会找他,宣愫便真可能一直留到最后,只要韩偃他们没有被全部出局,宣愫就会成为大隋取胜的关键。 所谓当局者迷,哪怕有人想起宣愫,也无法确定他是否早被出局了,旁观者清的人们,又无法提醒局中人,除非有执着之辈,踏足每一寸土地,以确保万无一失,但等到了那个时候,基本已经分出胜负了。 在目前覃人少隋人多的情况下,唯有人数上胜过隋人,否则便没有覃人能得空闲到别处寻人,何况又未必能第一时间想到,会考虑这一点的时候,便意味着覃人已占据绝对优势,那么宣愫的存在就变得无关紧要。 归根结底,是韩偃他们能维持住人数上的优势,哪怕被拉至平衡,有宣愫和裴皆然躲着,就不会输。 裴皆然看着宣愫,由衷敬佩道: 宣愫说道: 裴皆然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说道: 这是其一,其二是裴皆然认为待得久了,她的不适感又会出现,自己一个人待着才更舒服。
宣愫微微颔首,目视裴皆然离开,神色波澜不惊。 ...... 姜望巍然而立。 吕青雉没能对他出手。 并非是何郎将介入,而是斩了妖王的赵熄焰晃晃悠悠,拖着剑走来,吕青雉原本并未在意,虽然想着此刻姜望受困,胜之不武,可他此举目的只是为将吕青梧所受那一拳还给姜望。 正在他举剑欲劈的时候,赵熄焰的剑斜刺里杀来。 吕青雉皱眉,挥剑击退赵熄焰,沉声说道: 赵熄焰乐呵呵说道: 说着,她又看向姜望, 姜望笑着说道: 吕青雉咬牙道: 他手腕轻颤,便是一道剑意朝着赵熄焰轰然砸落。 赵熄焰看似狼狈躲避,就地翻滚,可转而便奔袭上前,一剑直取要害。 结果六尺范围仿佛有一堵无形墙壁,根本无法近身吕青雉。 赵熄焰挑了挑眉,猛地向后掠出一段距离,脚下一跺,再次杀了上去。 吕青雉稳如泰山,任凭赵熄焰出了数十剑。 见此一幕的何郎将瞳孔微缩。 姜望说道: 何郎 将神色出奇的凝重,说道: 姜望诧异道: 何郎将啃了口甘蔗,嘟囔道: 正因他会,所以见到吕青雉施展,才会显得很震惊。 哪怕将其描述为龟壳,可何郎将最是清楚,这种能力其实很强大,吕青雉仅是没能掌握罢了。 姜望却未曾听清,没等再问,就见韩偃的身影从眼前唰的飞过。 紧跟着又是三师姐的身影,追着韩偃而去。 韩偃是被三师姐一剑劈飞出去的,身在半空,他面部青筋直跳,低吼一声,身形骤止,接着没有半点犹豫,挥剑斩向已袭至咫尺间的三师姐。 两把剑相撞,又掀起一场风暴。 姜望疾呼道: 何郎将撇了撇嘴,但还是挥手落下一道炁墙,他自己则未受太大影响,只是难以睁眼,索性闭上眼睛,而仍在出剑试图在吕青雉六尺间范围里再踏出一步的赵熄焰却被韩偃和三师姐碰撞的力量掀飞。 吕青雉也趁此机会拉开距离,他不敢保证三师姐和韩偃对决的力量会不会将六尺无敌给破掉。 温暮白在远处凝眸盯着,他眼里唯有那两个人的战斗画面,韩偃落了下风是显而易见的,虽然藏鞘的一剑极其强大,可也只是暂时与三师姐斗了个旗鼓相当,等到剑势稍弱,两者差距就彻底显现出来。 虽说三师姐代表大覃能赢了韩偃是值得开心的事情,但温暮白却很难笑得出来,上次他没有亲眼目睹,尚可劝服自己不在意,可事实上,他不愿意让韩偃输给任何人,因为韩偃只能输给他。 韩偃当然也不想输,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会输,区别只在于怎么输。 看着始终面色平静的三师姐,韩偃缓缓吐出口气,说道: 温暮白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些。 我以前没能做到的事情,却因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而让韩偃主动,这当然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韩偃要破境。 他压抑了那么久,终于要破境。 是因为力量不够强大,所以要破境。 是温暮白一直想迫使韩偃做到这一步而没做到的。 韩偃破境是值得让世人瞩目的一件事。 因为韩偃一直在压境,未破境的韩偃便已那般强大,破了境的韩偃又该强到何种程度? 那是所有人都会好奇的一件事。 第二百一十一章 韩偃破境 田玄静望着那般画面,轻笑着说道: 褚春秋皱眉说道: 田玄静唏嘘道: 褚春秋暗暗想着,话虽如此,但何辅麝那家伙生平又有几次认真修行过?就算韩偃不压境能比何辅麝更早破入澡雪巅峰,可何辅麝的天资仍是让人无法忽视。 田玄静不懂得何辅麝的问题,自认韩偃天赋更高,哪怕褚春秋也希望如此,但却没办法笃定说出何辅麝比韩偃的天赋弱这种话。 正因何辅麝的惰性,莫说韩偃,大把的人都可以超越他,所以何辅麝天资再高,不屑他的也大有人在,就好比大隋国师便更看好韩偃,可以说,何辅麝除了天赋,剩下一无是处。 褚春秋不敢说何辅麝的天赋比韩偃弱,但他可以笃定说出韩偃比何辅麝更强。 强大的气浪卷积着云雾,荒野百里漫天飞沙,奈何海里波涛汹涌,天地也为之变色。 韩偃悬在高空,雄浑之炁萦绕肆虐,当真如神祇般耀眼。 三师姐不会打搅韩偃破境,反而饶有兴致。 温暮白自然也不会,甚至想着韩偃都破境了,自己是否也顺便一块破境? 还是继续内敛,以期破境之日能比韩偃更进一步? 他很快便选择了后者,盲目破境是不可取的,尚未到最佳时机,仍需忍耐,可如此一来,两朝会上,是没机会与韩偃再一较长短了,好在来日方长。 他抑制住心里的情绪,抬眸看着韩偃破境。 吕青雉和赵熄焰仍在纠缠,皆是无心他顾,前者骇然想着此女修为竟是这般深,原以为很快就能分出胜负,可打来打去,事实上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 更何况赵熄焰刚刚才斩了一只妖王,应当有损耗才对。 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赵熄焰的吕青雉,不敢再有丝毫小觑之心。 姜望抬眸试图看个清楚,但脑袋不能动的情况下,险些眼白翻过去,他选择放弃,转眸见何郎将正眯缝眼睛瞧着,便呵呵笑道: 何郎将摇头失笑道: 何郎将自嘲道: 姜望挑眉道: 何郎将瞥了他一眼,说道: 姜望失笑道: 惶惶大雨洗礼着整个荒野。 天地骤然暗沉。 紫色雷霆穿梭云间,汇集在韩偃身上。 此番破境的动静不可谓不大。 也证明着韩偃之强大。 曹崇凛设下的屏障都在摇摇欲坠。 奈何海外围已无妖怪踪迹,它们在拼尽全力遁逃。 磐门城头上的燕瞰大为震惊,忍不住说道: 慕容石竺他们这些覃人更是哑然失色,韩偃盛名在西覃也是极广,尤其入覃一战,几乎是一己之力碾压西覃年轻一辈,哪怕再因韩偃败给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一事如何贬低对方,也无非是口头上占个便宜。 除了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和温暮白又有谁亲自体会过韩偃的全部力量,即将破境澡雪巅峰的韩偃,更像世人展露了他的风采,简单破个境,也能造成惊天动地的景象。
而在韩偃破境的同时,副城主也已提着剑鞘远离岛屿,奈何妖王终是察觉到一丝异样,唐棠明白再继续说废话是拖不住了。 虽说副城主有言,哪怕动手,也不会第一时间被外人察觉,可真把奈何妖王惹急了跟他不死不休,事情就闹大了。 奈何妖王正在寻觅异样的来源,似是有所警觉,看向唐棠狐疑道: 唐棠摸索着下巴思忖道: 奈何妖王面色一紧。 唐棠笑着说道: 奈何妖王沉默良久,森然说道: 唐棠咧嘴一笑,说道: 他拔剑出鞘。 奈何妖王当即怒声道: 唐棠收剑入鞘,摊手说道: 奈何妖王咬牙切齿道: 唐棠无奈说道: 奈何妖王不悦道: 唐棠挠了挠头,想着副城主所言,奈何海里的那东西只有她才能拿得走,否则按唐棠的想法,直接向奈何妖王讨要,不给就打到祂给,才更简单干脆,可既然只有副城主能拿,他也只能配合拖延。 但事到如今,奈何妖王未曾发觉副城主的存在,最终也只会将某物丢失归结于他的身上,便直言道:「我想借走奈何海里某样东西,妖王阁下应该会同意 吧?」 奈何妖王愣愣道: 唐棠说道: 奈何妖王气恼道: 唐棠摆手道: 包裹着奈何妖王的黑雾翻滚沸腾,彰显着祂此刻的怒火, 唐棠眨巴眨巴眼睛,说道: 他随后拱了拱手, 说着,真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奈何妖王都懵了。 这家伙到底来干嘛的? 耍我玩? 但祂很快意识到问题,在目视唐棠真的离开奈何海后,奈何妖王便火速遁走,祂有种预感,奈何海里可能真的丢了什么东西。 ...... 漫天大雨在某一刻骤然定格。 或者说,世间万物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紧跟着便是难以想象的炁汇聚在韩偃身上,澡雪破境巅峰的关键在于意识,要让意识与天地间的炁达到完美相融,不分彼此,因此破境澡雪巅峰的难度也极高。 意识同炁相融也意味着真性的壮大,虽然仍有真性被毁重则跌境的危险,但概率已经变得很小,而且真性能重新修炼回来,澡雪巅峰更意味着海量之炁任其搬运使用,黄庭之炁的数量也有质的飞跃。 换句话说,澡雪巅峰修士的炁很难被彻底耗尽。 此时此刻,韩偃已破境。 他抬手间,便握住了整个奈何海的炁。 第二百一十二章 怯战者庸人也 那股炁被韩偃毫不犹豫砸向三师姐。 从破境到出手,期间毫无停歇,旁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庞大的炁形成一座遮天蔽日的山,虽然目标是三师姐,但波及范围之广,让得荒野百里瞬间下沉数寸,姜望由衷感受到巨大的压迫力,三师姐写下的‘困字竟在此刻直接瓦解。 哪怕是躲到边缘的裴皆然和宣愫也是纷纷喷了口血,目露骇然之色。 吕青雉和赵熄焰的战斗也无疑受到影响,但赵熄焰却是抗着压力仅是片刻停顿,便依旧提剑杀上去,让得错不及防的吕青雉只能狼狈招架,暗自恼火,想着此女怎么像个疯子! 虽有六尺间无敌的能力挡住了赵熄焰后续的进攻,可吕青雉也意识到一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必须得做出有力反击。 韩偃搬运海量之炁砸在三师姐身上,终于是让面色淡然的三师姐稍显狼狈,洁白的衣裙也破了口子,她攥紧手里雪白的剑,一道剑意冲天而起,将得炁山往上推了回去。 而韩偃则铆足力气踹出一脚,炁山再次砸落,轰然炸开,姜望和吕青雉等人皆被掀飞,饶是何郎将和温暮白也不得不飞身后撤,韩偃执剑从天而降,穿破尘雾,狠狠一剑又砸在三师姐身上。 虽有及时提剑拦截,可三师姐依旧被韩偃一剑砸入地下。 磐门观战的修士们都惊了。 知道韩偃破境后肯定很强,但没想到这么强,抛开前面姜望稍微让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受点轻伤,剩下自始至终书院掌谕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眼前一幕显然是她受创最严重的。 隋人的欢呼很快便响起,他们呐喊着韩偃的名字,传荡四野,经久不散。 褚春秋眼睛里也是闪着光,声若洪钟道: 田玄静感到难以置信,他没有反驳褚春秋的话,而是死死盯着那道深坑。 他不会相信三师姐会败给韩偃,因为他始终也没有相信,三师姐只是澡雪巅峰的修为,除了年轻一辈,大覃老一辈都会把三师姐看作同辈,可以说是‘伪装年轻一辈的三师姐怎么可能会输给韩偃? 慕容和石竺这些覃人则难免神情落寞,他们对于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了解不比隋人多,但对韩偃的了解却很多,就以事实来看,破境的韩偃将不可匹敌。 已经清醒但仍很虚弱的吕青梧咬紧牙关,她极力辩驳着,却因声音太小,太过沙哑,没有人注意到,而且磐门里呐喊韩偃名字的声音愈演愈烈,仿佛西覃此刻全面溃败,大隋已然取得胜利一般。 朱谕雪抬手拍了拍田玄静的肩膀,故作安慰道: 田玄静恼火道: 朱谕雪笑呵呵说道: 他这次没有强词夺理,田玄静也自认很有道理,哪怕三师姐依旧比韩偃更强,但只要差距被拉近,优劣势就会被拉得更大。 田玄静冷笑一声,说道: 虽然他也不知三师姐的力量究竟有多强,但绝不止如此。 脱困的姜望退至何郎将身后,他有些瞠目结舌道:「韩偃这家伙也太夸张了些吧 。」 跟三师姐打过的姜望,更清楚哪怕是一时的碾压也是很难做到的事情,韩偃虽说出手速度很快,但也不算出其不意,毕竟三师姐一直在注视着他,仍能接连重击三师姐,搬运炁的威力更能直接助他脱困,无论怎么想,都很匪夷所思。 何郎将眯眼说道: 姜望喟叹道:
何郎将颇为无语般说道: 姜望点点头,说道: 他盘膝坐在何郎将后面,意识入得神国,开始修行凝炼神性。 何郎将略微讶然,你这是想卷谁呢? ...... 韩偃执剑静立。 温暮白站在对面。 但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都在低眸看着坑底。 很快有一只手伸了出来,三师姐好似普通人般慢悠悠爬上来,然后拍打拍打衣裙沾染的尘土,又理了理凌乱的发丝,这才抬眸看向韩偃,轻声说道: 韩偃缓缓说道: 闻听此言的田玄静嘴角抽搐。 朱谕雪找准机会笑道: 田玄静黑着脸说道: 朱谕雪无所谓说道: 田玄静冷笑道: 朱谕雪调笑道: 田玄静气结,愤愤道: 朱谕雪耸肩说道: 田玄静快气死了,果然就不该接话。 痛定思痛,决意无论朱谕雪说什么都不搭理他。 好在三师姐给了他点面子,如是说道: 韩偃说道: 三师姐说道: 韩偃不紧不慢道:. 三师姐平静道: 韩偃说道: 三师姐 微感诧异看着韩偃。 韩偃没有继续往下说,摆出起手式, 三师姐嗯了一声。 雪白的剑出鞘。 数以百计的道道剑意铺在韩偃的面前,然后如骤雨一般拍打而至。 韩偃面无表情,手里的剑挥舞着,双脚就好似嵌入地面,狂风暴雨的剑意下也没能让他双脚离地,但身子终是往后移动着,将得地面犁出两道坑。 见此画面的何郎将喃喃自语道: 温暮白来到何郎将身侧,瞥了一眼闭目入定的姜望,没等开口,何郎将便忽而说道: 温暮白挑眉说道: 何郎将很是郁闷说道: 温暮白如实说道: 何郎将费解道: 温暮白云淡风轻道: 何郎将哼了一声, 温暮白直接拔剑, 何郎将气恼道: 温暮白平静说道: 何郎将怔怔看着他,随即抠了抠鼻孔,不屑道: 温暮白皱眉,摇头收剑,好像是认为何郎将已不配让他出剑。 何郎将当真是毫不在意,能躲一时是一时,能懒一刻是一刻,打打杀杀忒是没劲。 再看场间,三师姐疾风骤雨的剑意止息,韩偃低眸看了眼因持续挥剑有些僵硬的手腕,地上犁出的坑已将双脚彻底淹没,他微微抬脚,身形便如离弦之箭袭向三师姐,开始了他的反击。 势大力沉的一剑狠狠砸落。 三师姐举剑格挡,又是一道剑意迸溅而出,但韩偃左手忽然伸出,竟是将得袭至面前的剑意直接抓散,然后猛地扭转腰身踹出一脚,正中雪白剑身,极为夸张的力道让三师姐瞬间飞出百丈远。 韩偃没有半点停歇,再次欺身上前。 海量的炁疯涌而至,凝聚成剑,横贯荒野百里,随着韩偃手里的剑挥落,百里炁剑也随之照着三师姐竖劈而下! 第二百一十三章 嵌入石壁里的剑鞘 刚刚站稳身形的三师姐抬眸看着百里炁剑,衣裙鼓荡,青丝飞舞,迄今为止声势最为浩大的一剑递出,两道剑分庭抗礼,摧枯拉朽破坏着周遭一切。 何郎将无奈护着入定修行的姜望。 韩偃斩出第二剑,就像是在彰显澡雪巅峰的能力,第三剑第四剑,一剑又一剑的砸落,每一剑的力量都没有丝毫减弱,三师姐也以同样的方式迎击,他们身影腾空而起,仿佛化身两把剑,竭力纠缠着。 仅是眨眼的工夫,两人身影便跃至奈何海上,卷积着浪涛一浪高过一浪,海上六百里都被波及,无数洞冥妖怪哀嚎着,在两人碰撞的剑意下化作飞灰。 荒野废墟里是吕青雉和赵熄焰的搏杀,要有力反击便不可仗着六尺无敌的范围,所以吕青雉展开了进攻,出自剑宗的吕青雉,剑意之盛自然是同辈里无可匹敌的,哪怕屏蔽掉六尺范围,他的剑也是很好的防御。 所谓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御,某些时候是有道理的,只是赵熄焰的实力也是非比寻常,所以吕青雉的剑意再强,也没能做到将其压制,或者说赵熄焰是完全放弃防御,就像疯子一般,势必要从敌人身上扯下一块肉来。 又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没有思前想后,一直往前冲,才是真正做到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御。 赵熄焰出招几乎没有章法,但到最后每每都是杀招,哪怕吕青雉的剑意更强,可也难免落得个疲于奔命,他咬牙凝视着咧嘴邪笑,就像疯婆娘一般的赵熄焰,只觉碰上这样的对手,实是极其可悲的事情。 剑出,染血。 赵熄焰仅是脚下微微踉跄,便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的表情略显狰狞,但其实是兴奋到极致的表现,她疾奔上前,疯狂砸剑,甚至直接拿头撞,吕青雉又挡又躲,不断后退,恼火想着,这哪是修士的打法? 简直无形带着一种精神摧残。 吕青雉的情绪变得极为糟糕,他的剑意也因此势弱,而赵熄焰则乘胜追击,直接就是野蛮冲撞,让得吕青雉一时难以招架,紧跟着赵熄焰甩手一剑,带起一篷血花。 竭力拉开距离的吕青雉,低眸看着胸前伤痕,眼眉稍稍抽搐,他没有变得更恼恨,而是开始反思,赵熄焰疯狂的行为,让他应对间乱了方寸,从而没有发挥出该有的力量,这是很大的问题。 他平复着心绪,试图让自身一切都静下来。 赵熄焰却像不知疲惫,又是新一轮的疯狂攻击。 吕青雉狼狈招架的同时仍在竭力控制情绪,若是陷入到赵熄焰的节奏里,他必然会输,因此必须找到破局的办法,稳住情绪让心静下来是首要目标。 可抬眸看到赵熄焰咧嘴笑着的脸,明明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却偏偏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尤其是猛地往前凑,视觉冲击极为强烈,是直接能把小孩吓哭的程度,吕青雉心理差点破防。 磐门城头上注意到这一幕的人也是忍不住嘴角抽搐,莫说覃人,隋人亦是承受不住,铁锤姑娘有什么说什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 朱谕雪露出一抹尬笑, 这里没人了解赵熄焰,她终究是临时找来代替谢吾行的。 但不管她脑袋有没有问题,实力是真的很强。 曾与赵熄焰有接触的石竺掷地有声道: 铁锤姑娘有心反驳,但听着貌似又很有道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相比赵熄焰,她更在意韩偃的战斗,嘀咕道:「这个时候就该 一块上,先把那个什么书院掌谕解决掉。」 九姑娘闻言,轻声说道: 褚春秋听到两女的对话,面色顿时一沉,他并不喜欢何辅麝,也许是因为自称国师为老师,理所当然把韩偃看作师弟,那么风头曾一时超过韩偃的何辅麝,自然很难让他喜欢。
又或者纯粹是因为看何辅麝不顺眼,明明有着很高的天赋,却惫懒成性,两朝会上亦是没有什么作为,更让他喜欢不起来。 待得两朝会结束,褚春秋已经想着参何辅麝一本,代表大隋战西覃消极怠工一事,便够让他喝一壶的,如果最终大隋没有赢,何辅麝的罪责更大。 浑然不知被盯上的何郎将悠然自在欣赏着奈何海上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和韩偃惊天动地的战况。 这一战打了很久。 破境后的韩偃表面上已没了劣势,直至夜幕暗沉,也未见得谁真正占据上风。 抬眸看了眼夜色,温暮白喃喃说道: 三师姐和韩偃没有分出胜负,吕青雉和赵熄焰亦是如此,但稳住心绪的吕青雉已隐隐占据上风,能打到这般程度,足可见赵熄焰的层次极高,就算占了上风,吕青雉要彻底击败赵熄焰仍是显得遥遥无期。 就看最后谁先撑不住。 相距磐门大概数百里的山野。 唐棠凝眉看着乌啼城副城主手里的斑驳剑鞘, 副城主食指轻点剑鞘,伴着一声剑鸣,斑驳痕迹随之褪掉,呈现出剑鞘原本的样貌,虽然看着仍是平平无奇,但被收敛的剑意此刻彻底彰显出来, 唐棠面色忽变。 那道剑意哪怕很快又收入鞘中,可也给唐棠带来冰寒刺骨的感觉,或者说,他从未见过如此强横的剑意,因此声音都带着些颤抖, 副城主骄傲说道: 唐棠怔然看着他,蓦地说道: 他尚未接触过西覃那位剑圣,但想着剑鞘里的剑意也只要那位剑圣才能拥有,不管是剑神林溪知还是自诩剑仙的他自己都无法拥有此般霸道强横的剑意。 剑士一脉,当世剑圣第一,是无可争议的。 唐棠也要承认这件事。 可他没懂剑圣的剑鞘怎会出现在奈何海里?看起初斑驳的痕迹,显然是遗落了很多年,要说是当年剑圣执剑镇压人间的时候,把剑鞘留在了奈何海,好像也说不过去。 副城主没好气说道: 唐棠错愕道: 副城主说道: 唐棠接过副城主递来的剑鞘,眯眼说道: 副城主说道: 唐棠皱眉说道:「你男人... ...没了?」 副城主瞬间变脸, 唐棠嘴角微微抽搐,呐呐道: 副城主看着唐棠手里的剑鞘,沉声说道: 唐棠收起剑鞘,腆着脸皮说道: 副城主无奈笑道: 唐棠忙接话道: 许是急着参悟剑意,唐棠也没有多关注两朝会上姜望的情况,便火急火燎遁回垅蝉满棠山。 副城主则仍在原地,她取出棋盘,根据剑鞘的气息推算,试图找到剑的位置,但无论她怎么推算,都是一无所获,好像那把剑根本不在这个人间一样。 她一时思绪良多,面色也多了抹惆怅。 而奈何海里曾嵌入着剑鞘的石壁前,奈何妖王看着空洞的缺口,沉默不语。 判官的身影闪现,祂看了眼石壁,惊异道: 奈何妖王说道: 判官惊疑不定道: 奈何妖王摇摇头说道: 判官皱眉说道: 奈何妖王长叹一声,说道: 判官沉默。 奈何妖王忽而又说道: 判官点点头,说道:ap. 奈何妖王说道: 判官喟叹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最后一剑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一十四章最后一剑奈何海浪涛汹涌,其上紫色雷霆纵横交错。 韩偃微微喘着气。 体型巨大的妖怪尸骨仿若礁石浮出海面,三师姐站在上面,抬眸看着韩偃,雪白的剑依旧雪白,但洁白的衣裙却染了污渍,满头青丝凌乱,脸上也有道道血痕,可狼狈的模样在其平静眼眸以及出尘的气质映衬下好像并没有显得狼狈。 「能打到现在,我对自己尚算满意,可依旧没有探出你真正的力量,却很难满意。」 三师姐平静说道:「我已经全力以赴。」 韩偃微笑道:「是这样么?或许吧。」 他甩剑俯冲而下,妖怪的尸骨瞬间被轰碎,三师姐身影腾空而起,迎接的是韩偃又一剑,「这一战不打到力竭不会结束!」 三师姐嗯了一声,她再次瞥了一眼奈何海,然后长长舒了口气。 奈何桥上刻画的一个‘隐字,在此时陡然消散,那是为帮助乌啼城副城主更好的隐藏,此次行动能够有惊无险,除了副城主的棋盘和唐棠的助力,三师姐提前写下的字也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不必再分心他顾的三师姐举剑照着韩偃轰然砸落。 沉闷的爆响响彻方圆数百里。 韩偃直接被砸入奈何海,掀起万丈惊涛。 藏匿在深处的两头妖王,默默注视着沉入海底的身影。 海面旋涡范围越来越大。 海浪翻滚的声音振聋发聩。 三师姐踏浪而立,低眸盯着涡旋。 何郎将诧异道:「韩偃怎么没动静了?」 温暮白皱眉说道:「海底应有大妖潜藏,但就算偷袭韩偃,也不至于毫无动静。」 何郎将说道:「那就是在准备杀招了。」 他话音刚落,涡旋下便忽然响起凄厉的嘶吼声,然后妖怪的身躯猛地冲出海面,紧跟着便是一道剑气直接将其贯穿,墨绿色的血雾下是韩偃执剑的身影,他低眸看着另一头妖王,后者瞳孔微缩,竟毫不犹豫再次潜入海底。 想要偷袭韩偃的两头妖王高估了自己,仅是一个照面,便有一头妖王陨落,剩下那头自然吓得抱头鼠窜。 能让妖王感到发自内心的畏惧,也只是因为韩偃一剑罢了。看書菈 「在海底稍微拖延了一会儿,此前的消耗便又差不多恢复了,压境这些年,总算没有白费。」 此言一出,闻得之人皆是精神一震。 澡雪巅峰固然使意识同炁相融,内黄庭外搬运皆有极为庞大的炁可用,但事实上并非是取之不竭,韩偃坠入海底再出来才多长时间,居然能让前面消耗的炁恢复如初!? 哪怕只是纯粹压境也做不到这一点,压境这件事并非韩偃独有的行为,除开温暮白,历代先辈多有行压境不破之举,那自然能厚积薄发,待得破境日,彰显极致强大的力量,可炁的恢复速度断然不会差距这么大。 唯一能解释的,或许只是因为他是韩偃。 这是旁人很难效仿的。 若炁一直用不完会怎么样?自然是能一直打下去,哪怕对手更强一筹,也能将其耗死,除非两者实力相差极为悬殊,能将韩偃一击绝杀,否则韩偃便等说立于不败之地。 「不愧是韩偃啊,能让意识同炁彻底不分彼此,更在完美之上,一念之间,炁随意走,俨然触及到更高一楼的门槛,老师常说韩偃是最有希望在百年内问鼎神阙之人,现在我敢说,何须百年?」 褚春秋仿佛与有荣焉,满脸的骄傲。 朱谕雪险些又搭茬嘲讽一波,但很快意识到是自己人,而且当着覃人的面揭短不太好,便硬生生忍住,只在心里想着,一口 一个老师叫着,国师何曾承认有你这个徒弟? 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但除此之前,褚春秋描述韩偃的话,朱谕雪倒也相当认同。 或许只论天赋韩偃不如何辅麝,可在努力与钻研方面,韩偃胜过何辅麝太多,单就刚破境澡雪巅峰,便又隐隐往前再迈出一步的壮举,便是何辅麝打死也做不到的事情。 如果韩偃能在未来哪怕二十年里再次破境,都称得上古往今来最年轻的神阙修士,而这件事情似乎并非不可能。 就算是田玄静也没有反驳这句话,他虽然依旧对三师姐很有信心,可也难免暗暗想着,韩偃为何不是覃人呢。 ...... 韩偃生来便是隋人,是真正的隋人,而非是诸国百姓或者王公贵族后裔,所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覃人,他再次搬运海量的炁,毫不吝啬,就像随意捡起的石子那般朝着三师姐扔了过去。 搬运炁属于外在力量,并不会消耗自身黄庭里的炁,可在精神方面是有消耗的,不可能永无止境搬运外界的炁对敌,但韩偃自身炁的恢复速度令人发指,能搬运外界海量之炁的次数也似乎极为夸张。 等同奈何海的炁自然是极为庞大的,若非有国师曹崇凛的屏障挡着,整个苦檀都将在这股炁下沉没。 但就是此般庞大的炁仍是被三师姐挥剑破掉,两人的战斗愈显白热化。 时辰渐渐流逝。 天空隐隐要泛起鱼肚白。
第二日即将到来。 三师姐和韩偃仿佛依旧在巅峰状态,而吕青雉和赵熄焰的战斗终于要见分晓。 赵熄焰的模样已经不能用狼狈来形容,简直可以说凄惨无比,可她的兴奋程度好像也仍在巅峰,哪怕她挥剑的动作变得迟缓,很难再有新力生出,却依然显得精神头十足。 吕青雉则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两人都已几近力竭。 虽然吕青雉找到好几次机会给予赵熄焰重创,可对方不管伤得有多重,都似乎没有太大影响,该怎么进攻还是怎么进攻,此时吕青雉平静的内心很难再继续维持。 他大口喘着气,只觉身上好像背负着一座大山,双腿如灌了铅般厚重。 从精神饱满打到精神恍惚,看着比自己好不到哪去的赵熄焰仍是咧嘴嗬嗬笑着,那笑声当真是恐怖至极,吕青雉由衷感到佩服,他将毕生所学都已施展出来,结果是势均力敌,最终谁胜谁负,他自己也没了念头。 「我没力气了,最多还能再出一剑,就此结束吧。」 赵熄焰龇牙咧嘴,只吐气不吸气,模样怪异的很,吕青雉都担心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死过去,但赵熄焰很快就稳住气息,说道:「我也只剩一剑了,你可真不简单啊,迄今为止,这是我打得最痛快的一场架。」 吕青雉违心说道:「除了在山上与长辈或师兄师姐们切磋,对于真正意义上的战斗我经验极为缺乏,但此刻也最是酣畅淋漓,将所有手段尽出,将自己耗到极致,疲惫之余亦是畅快。」 畅快是畅快,可精神层面受到的折磨也是真的,所以疲惫与畅快之余更显痛苦才最恰当。 跟赵熄焰打架,吕青雉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各种情绪皆有,最清晰的念头是,他以后不想再和赵熄焰有任何接触。 但他的违心之言被赵熄焰直接揭穿,后者歪着脑袋,咧嘴一笑,「嘴上这么说,表情明明很痛苦嘛,何必言不由衷呢,做人要诚实才对,尤其是剑士,更该直言不讳。」 吕青雉一愣,颔首道:「受教了,跟你打架的确让我很痛苦,因为我觉得你是疯子,事实上你的确是疯子,你明明伤得比我重,表面上状态却比我更好 ,你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想来只要抓住机会,拼着断胳膊短腿也依旧会毅然决然的出剑,甚至一命换一命都无所谓,跟不知伤不知痛,甚至不畏死的疯子打架,又哪里能畅快的起来。」 吕青雉自嘲道:「毕竟我是不想死的,那么难免处处受制,身为剑士的优势也因此大打折扣,甚至过程里变得不像剑士,若再多打几场,我甚至觉得会心境蒙尘,夜里睡觉都会被噩梦惊醒。」 「如此说来,你的心境仍需磨炼啊。」赵熄焰突然凑上前,眼睛瞪得很大,其间布满血丝,咧着的嘴巴里更是发出嗬嗬嗬的渗人笑声。 吕青雉抬眸瞧见赵熄焰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心跳都凝滞数息,仓惶后撤,急喘了两口气,抬剑说道:「最后一剑分胜负吧!」 赵熄焰收敛笑意,摆出一个比较奇怪的架势,反手握剑,腰身垂低,眼眸直勾勾盯着吕青雉。 褚春秋注意到这场即将分出胜负的战斗时,赵熄焰已然往前疾冲,但就只是转瞬即逝瞥得那一眼,便让褚春秋愣在当场,好熟悉的起手式...... 他没有看全,所以虽然觉得熟悉,短时间也很难想得起来。 吕青雉将所有都倾注在最后一剑上,两把剑狠狠相撞,伴着剧烈的爆响,引来何郎将和温暮白的视线,两剑相撞的气浪让得错不及防的何郎将险些栽一跟头,反而一直被护着的姜望仍是巍然不动。 何郎将拍拍自己的脑壳,感慨道:「这两人打得也很精彩啊。」 温暮白微微蹙眉,他算是稍微清楚一些吕青雉的能耐,因时刻注意韩偃和三师姐的战斗,所以没有察觉吕青雉到现在都没解决对手这件事。 看眼前的情况,两人已是强弩之末。 就像赵熄焰初至磐门酒肆宴会的时候,众人多有猜测,这个临阵换人的存在,果然是隋国布下的一颗暗棋,能把吕青雉耗到这种程度,温暮白自认也要很认真对待且会付出不小的代价才行。 吕青雉亏在经验不足,实力其实很强,而且又有六尺范围无敌的本事,哪怕没有战斗经验,也会是相当难缠,可貌似对面赵熄焰更难缠。 说是最后一剑,两人便真的再也挥不出第二剑。 赵熄焰因力竭直接往前扑倒。 但吕青雉仍在站着。 他面色惨白无血。 而赵熄焰就倒在他身前六尺范围里。 他胜的便是这个范围。 回想着赵熄焰最后一剑的力量,吕青雉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这个能力,他已经败了。 看着静静趴在地上没了反应的赵熄焰,吕青雉踉跄迈出一步,他仍警惕着赵熄焰会再次爬起来,可稍微试探几次,证实赵熄焰真的没了再战之力。 吕青雉由此长舒一口气,紧绷状态一散,他直接跌坐在地,顺势后仰躺下,大口喘气。 望着渐渐亮起的天色,他喃喃说道:「真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了啊。」 第二百一十五章 裴皆然的阵 田玄静俯下身,输炁缓解着吕青雉糟糕的状况,转眸看了眼磐门城头上鼾声如雷的赵熄焰,暗想此女真是个怪物。 赵熄焰确实没有了一点力气,甚至直接累到原地睡着的程度,其状态明明比吕青雉更糟糕,却偏偏没有更糟糕的表现,一副睡得很香的样子。 虽然是吕青雉打赢了,但都已力竭,连站起身都做不到,自然也就一块出局了。 吕青梧抱着吕青雉满脸都是担忧,心疼的掉下泪来。 吕青雉没办法给予回应,因为太累,他也耐不住睡了过去。 褚春秋亲自治疗赵熄焰,因伤得太重,很难恢复,能做到的也只是让她伤势不会再加重,并稍微得到一些缓解。 看着赵熄焰的脸,想着她最后一剑的起手式,熟悉感愈加强烈,但他没有过于纠结,而是朝着旁边的燕瞰说道: 燕瞰微怔,却也没有询问缘由,默默点头。 随着吕青雉的退场,覃人便只剩下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和温暮白了。 看着三师姐和韩偃仍是没有要分出胜负的迹象,海面日出东方,两朝会时限便已过半,温暮白瞥了一眼何郎将以及闭目入定的姜望,想到遁走的裴皆然,说道: 何郎将无所谓道: 温暮白淡然一笑,说道: 何郎将嘿嘿一笑。 温暮白转身掠走。 磐门城头上的褚春秋顿时气结。 虽然相信何辅麝有能打赢温暮白的实力,哪怕裴皆然出局也不会陷入劣势,但如果温暮白最后选择像韩偃一样破境澡雪巅峰,这位素来与韩偃齐名的天才,但凡破境,谁能保证实力几何? 褚春秋对何辅麝的恶感达到了极致。 田玄静也是微微摇头,除了打赢陆司首这件事,彰显其天赋异禀,这位何郎将真是没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 温暮白的动作很快,感知受限的情况下,自然只能踏遍荒野每个角落,已成废墟的荒野可谓一览无余,裴皆然再怎么躲,还是被温暮白轻易找到。
但裴皆然并没有坐以待毙。 看到温暮白的身影时,自知逃不掉,便没有再逃,第一时间便攥紧手里的玄铁棍,棍上裹着层层符箓,散发着熠熠光辉,狠狠朝着地面砸落,大地瞬间龟裂,有土龙席卷而出,直袭温暮白。 温暮白却未出剑,而是一脚便将土龙踹散,他看着对面裴皆然说道: 裴皆然皱眉说道: 温暮白说道: 裴皆然冷淡说道: 温暮白笑着说道:「表面上的确是 高估,但我恰巧知晓一些秘闻,青玄署过往每次有什么大的变动,或是行动,其实都是由裴姑娘统筹的,褚春秋更像是甩手掌柜。」 裴皆然顿了片刻道: 温暮白颔首道: 裴皆然很是无语, 温暮白笑道: 裴皆然低眸说道: 温暮白说道: 裴皆然抬眸看着他,说道: 温暮白说道: 裴皆然说道: 温暮白浅笑道: 裴皆然蹙眉。 温暮白扫量四周,说道: 裴皆然脸色微变。 温暮白继续说道: 裴皆然沉声说道:「你可比我聪慧多了,真是一丝不差将我做 得事情都猜出来了。」 温暮白笑道: 裴皆然喟叹道: 温暮白摇头道: 裴皆然一字一顿道: 温暮白眼眉一挑,便见周围突然升起光柱,道道符纹呈现。 裴皆然站在符阵之外,盘膝而坐,平静说道: 温暮白观察符阵片刻,了然道: 裴皆然默念符诀,自眉心取出一滴血,面色蓦地苍白,沉声说道: 温暮白颔首道: 温暮白由衷敬佩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 温暮白的剑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一十六章温暮白的剑温暮白忽然掠走的举措,磐门城头上的人自能清楚其目的,认为裴皆然无论如何也逃脱不掉,所以除了褚春秋和石竺便没有人特别在意,他们视线仍在韩偃和三师姐的身上。 而目睹全过程也听见他们之间对话的褚春秋,脸色出奇的难看。 温暮白怀疑青玄署诸多策略都出自裴皆然之手,虽然并非事实,但褚春秋的确很习惯跟裴皆然商量,此生唯一的徒弟,修行资质或许没有那么高绝,但确实是事事观察入微会注意到别人轻易注意不到的细节,因此经常会帮到褚春秋的大忙。 哪怕在青玄署里,裴皆然也只会在褚春秋面前正常些,对于旁人都是不假辞色,所以才传出极为清冷不好相与的名声,自然也就很难真正了解裴皆然。 但褚春秋清楚,裴皆然性格上是有些问题的。 她其实也想与人亲近,只是做不到。 或许正因极致封闭自己,内心里反而更多愁善感,比任何人想得都多,却从来不会说出来。 褚春秋会极力推举让裴皆然参与两朝会,也有想让她多接触更多人,能稍微改变,事实证明,单就两朝会上的表现,裴皆然确实没有出太大问题,这是很好的事情。 可褚春秋没有想到,西覃两界司会注意到裴皆然,甚至温暮白有想杀死裴皆然的念头。 按理来说,他们商议策略的时候,从未有第三人在场,两界司又是如何探知到裴皆然特殊的? 褚春秋侧目看向两界司执谕石竺。 石竺眯着眼睛,面容很严肃。 要说裴皆然能力出众,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首尊,但威胁程度也不会高于褚春秋,无非是扼杀敌方年轻一辈的良才,裴皆然再怎么样修为也只是洞冥巅峰,因为踹秦雪阳那一脚,让石竺怀疑裴皆然有所隐藏,才会想着针对试探。. 她最开始的确有想像温暮白这样借机杀死裴皆然,但有了赵熄焰和姜望的介入,她没机会付诸行动。 现在见裴皆然能用符阵困住温暮白,更在不知温暮白懂符箓的前提下,仍能把控所有步骤生效,前期筹备可谓机关算尽,是算准了无论是谁,符阵都不会成为摆设,这让石竺由衷觉得自己小觑了裴皆然。 想要彻底困住温暮白直至两朝会结束或者胜负已定,裴皆然相当果断没有半点迟疑,再取眉间血,给予符阵提供足够强大的力量,她也因此面色惨白。 温暮白尝试破阵无果,若有所思道:「你以真血助力符箓汲炁的量,使得符阵不仅能够一直维持最佳状态,也逐步变得更加牢不可破,若是一般澡雪境,哪怕是全力出手尚且不敌此间的炁,想要脱困自是难上加难。」 裴皆然平静说道:「你虽非寻常澡雪境,但终究未曾踏过巅峰门槛,没有足够的炁也搬运不来海量的炁,想要强行破阵,也得时刻暂止恢复消耗的炁,可符阵也在持续汲取外界的炁,如此一来,你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温暮白点头说道:「的确很难啊。」 「然而这件事有个前提,虽说符阵源于张天师,可你只是按部就班摆下符阵,哪怕极其精妙,在原有符阵里更添了障眼法,多出来的任一符箓都能让符阵随时换位,但也只是做到让人不知觉入阵。」 「我是没有破境澡雪巅峰,而且符阵里也有限制,强行破境的话难免出差错,得不偿失,可就算是澡雪境,能与我一战者此前也只有韩偃,我没有澡雪巅峰的境界,却有着堪比寻常澡雪巅峰的战力。」 「所以原有符阵最多困我一时,能长久困我的关键,在于你的真血,可你又能有多少真血?」 「你已处在洞冥巅峰的圆满阶段,即将破境澡雪,真血的极大消耗,会让你的真性变得虚弱不堪,真性难 以苏醒,你便也就无望破境,甚至可能面临真性死亡的风险,那你就一辈子只能待在洞冥巅峰了。」 温暮白微笑道:「我想仅是为了困住我,你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我持续破阵,在炁耗尽之前,便足够先把你的真血耗尽,那并不需要花费太久的时间。」 裴皆然却面色从容说道:「这便够了,能将你一直困住是我美好的愿景,但也深知要做到这件事很难,我自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真血的消耗当然会及时止损,可就算只是消耗你的力量,此番也不算亏。」 温暮白眼眉微挑,说道:「我是做不到像此刻韩偃那样,很快就能将消耗的炁恢复,可我有的是时间,距离两朝会结束仍有整整一日,你能困我两个时辰便是极限了。」 裴皆然颔首说道:「我的确无法让何郎将遵从我的意愿行事,甚至也无法摸清他的心思,我不敢说韩偃能打赢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但就初才至今的动静,两人显然势均力敌。」 「那么不管谁胜谁负亦或平局收场,哪怕韩偃输了,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便都没有能力再跟姜望和何郎将打,届时你一人如何取胜?」
温暮白脸色忽变。 韩偃破境前,何郎将更强毫无疑问。 韩偃破境后,何郎将也未必弱于韩偃。 虽然之前的战斗没有目睹,可就以现场姜望的情况来看,在他和吕青雉赶至壁垒前的那几番动静,明显是姜望和书院掌谕一战造成的,那么也意味着姜望的实力不俗。 要说韩偃和首席掌谕的胜负,站在覃人的角度,当然是希望掌谕能赢,可站在对手的角度上,温暮白亦是不愿看到韩偃输。 就像石竺曾说的那样,打败韩偃其实已成温暮白的执念,而在做成这件事前,他无法坐视韩偃输给任何人。 哪怕韩偃已经输给过掌谕一次,可并未亲眼目睹的温暮白尚能有办法劝慰自己,此刻破境的韩偃之强大有目共睹,在他的想法里,韩偃跟掌谕两败俱伤也比输掉更能被自己接受。 但不论如何,裴皆然真要费尽心思消耗他的力量,那么状态不佳的他,的确很难应付何郎将和姜望,或者说,一旦掌谕和韩偃都没了再战之力,他就算仍在全盛时期,除非临阵破境,否则也必输无疑。 温暮白眯眼看着裴皆然,说道:「我纵然没有来到这里,只要不出手介入韩偃两人的战斗,结果亦是不会改变,莫说他们愿不愿意旁人插手,我也不想介入其中,目前局势对我方很不利,所以我才更要拉平双方的人数,然后便是各自手底下见真章了。」 他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虽然我不想看到韩偃输给别人,但有件事我不得不承认,此次两朝会,玉京对待掌谕的信心尤其重,甚至到了哪怕掌谕一人也能取胜的程度。」 「我对她没有那么了解,可老师熊院长乃至陛下都抱着这般态度,总是有道理的,我能不能接受一回事,可也得明白,韩偃破境都只能跟她势均力敌,难保说掌谕或尚有隐藏。」 「我来寻你之前便有意料会遇到点阻碍,但你为能留到最后准备的手段,确实超出我的意料,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争取最快时间解决你。」 裴皆然微微抬手说道:「那便请阁下施为。」 温暮白拔剑出鞘,他没有立即出剑,说道:「我不懂阵,但我懂符,符阵归根结底是各类符箓相组,每一种符阵所需符箓不同,皆能在组合下发挥出更大的妙用,所以每一张符箓都有用,那么换言之,少了一张符箓,符阵也就不攻自破。」 「但裴姑娘构思巧妙,在原有符阵基础上又添了别的符箓,而且组合完美,哪怕少了一张,也只会影响符阵范围,更因多了些符箓,想要攻破某一张符箓,继而彻底击溃符 阵的难度也就跟着增加。」 「裴姑娘的符阵是给所有可能出局你的人准备的,并非特意针对我,因为符箓是早就埋下的,无论我懂符与否,都会陷入其中。」 「虽然事实是我自诩看破一切从而大意中招,但我懂符这件事,是裴姑娘没能事先知晓的,因此我破阵的方法也就多了一些。」 裴皆然从容说道:「是针对符箓还是强行破阵,都非瞬息能做到的事,我能困你多久便困多久,能消耗你多少便消耗多少,我清楚自己的能耐,也不会抱太大希望,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极限便行了。」 温暮白举剑说道:「那便注意些,别被我直接杀了从而来不及认输。」 剑气在符阵里生出,温暮白观察着每一张符箓,尝试着出剑。 要找到能让符阵不攻自破的符箓自然需要些时间,相比强行破阵,直击要害当然会更快捷,消耗也会降到最小。 裴皆然再取真血,她面色更白。 看着随意出剑的温暮白,裴皆然暗暗想着自己貌似低估了此人,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剑,便给予符阵极大的伤害,虽然距离破阵仍是差得远,但起码跟她预料的情况稍有不同,她可能会更快撑不住。 心里这么想着,裴皆然仍是维持平静的模样,像是尽在掌握。 很快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裴皆然嘴角溢血,恍惚看着在微微喘气的温暮白,极远的地方又有强大的气浪席卷而来,她蓦地精神一震,「韩偃和你们那位掌谕似乎要分出胜负了!」 温暮白面色严肃回眸看了一眼,说道:「我们也该有个结果了。」 他转头盯着某张符箓,喃喃道:「只是洞冥巅峰的你,借着符阵耗我这么久,我果然得杀了你才行。」 裴皆然没有说话,她咬紧牙关,死死盯着温暮白。 「现在直接认输倒还来得及,否则就没有这个机会说出口了,或者你更想再最后消耗我一剑,我很赞赏你的勇气,可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就太不值得了。」 裴皆然依旧没有开口认输,温暮白破阵的一剑,必然是前所未有的一剑,都已做到这个程度,若是直接认输才是亏本,她已经随时准备说出那两个字,就看谁的速度更快。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我认输 褚春秋攥紧拳头,裴皆然此刻的执拗让他很是气恼。 就算出局,己方人数上仍是占据优势,何必博上性命? 虽然认输两个字很容易说出口,可温暮白存着杀念的一剑,想让洞冥巅峰修士开不了口简直不要太容易,在极为悬殊的力量差距下,压迫感便足以让其无法动弹,又何况裴皆然的状态已经不堪到极致。 能困住温暮白半个时辰,让其力量有所损耗,已是相当不易的事,这便够了啊! 田玄静注意到褚春秋的异常,顺着他的视线,这才看到两朝会边缘的情况,顿感诧异,温暮白居然还没有解决裴皆然? 但察觉到眼下的局势,他当即说道: 褚春秋冷冷瞥了一眼田玄静,说道: 田玄静微微一笑,说道: 褚春秋脸色更沉重。 温暮白盯着某张符箓,毫不迟疑的出剑。 裴皆然全神贯注,但只在刹那,温暮白的剑忽然调转方向,斩碎了另一张符箓。 符阵剧烈颤抖,范围骤然缩减,正好将温暮白推出符阵之外。 裴皆然面色一紧,她想认输,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温暮白的剑指着裴皆然,轻声说道: 裴皆然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温暮白再次举起手里的剑。 见此画面的褚春秋拳头紧握,额头青筋暴凸,虽是心照不宣让得两朝会规则里刻意存在漏洞,但他属实没想到第一个死得会是自己徒弟。 他心里再是恼恨,却也没有别的动作。 可朱谕雪却不然,他眉头一挑,便要行动,面对田玄静的拦截,朱谕雪也给出看似合理的说法, 虽然很不想搭理朱谕雪,但田玄静也依旧摇头说道: 朱谕雪横眉道: 他伸手便要推开田玄静,但手伸了一般又突然止住,场间有变故发生。 在温暮白挥剑的瞬间,有一道声音响起, 注意这边的人都愣住了。 裴皆然明明没有开口,声音从哪来的? 温暮白的视线下移,裴皆然脚边有着一张符箓,看似是符阵里的其中一张,但实则在符阵之外,只是距离很近,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察觉到问题。 他惊讶看着裴皆然, 剑气压制消散,裴皆然得以喘息,她面色惨白无血,仰身瘫倒在地,极为虚弱道:「虽然事先没料到有人会想杀我,但总归有备无患,是否要埋下留声符,我其 实多有犹豫,现在看来,当真是庆幸不已。」 温暮白怔怔看着她,慢慢收起剑,他说不好此刻是什么情绪,因为裴皆然区区一个洞冥巅峰的修士连续摆了他好几道。 要说一开始只是因为两界司里裴皆然相关的资料,正好机会摆在眼前,顺手杀了便是,其实未到费尽心思想杀她的程度,可现在真正接触裴皆然,他才意识到,那些资料里的内容仍是低估了裴皆然。 哪怕只困了他半个时辰,但事实上,裴皆然计划的一切都已成功实施。 温暮白平静说道: 裴皆然闭上眼睛没有回应,温暮白看了眼疾掠而至的褚春秋,转身离开。 随后裴皆然睁开眼睛,看向宣愫所在的方位,暗自松了口气,经此一事,宣愫能更好隐藏了。 她虽说有防备,但毕竟是临时起意,在与宣愫分道扬镳的时候,有洒下符箓助其藏匿,可却无法保证那些符箓真能起到很大作用,更何况来者是温暮白,出乎意料的懂得符箓,真要碰见,宣愫必将无所遁形。 温暮白先找到自己,除了解释宣愫运气很好之外,裴皆然也想不到别的。 至于是否真的归于运气,便只有宣愫自己才清楚了。 ...... 磐门城头上,看着被褚春秋带回来的裴皆然,无论隋人亦或覃人都沉默了。 那可是温暮白啊,裴皆然能够全身而退,甚至消耗了温暮白一些力量,已经出局的隋覃两朝年轻一辈自认谁也做不到。
或者说依照赵熄焰的能力,正面对抗温暮白,也不会轻易落败,但裴皆然毕竟只是洞冥巅峰,两者实力差距摆在这里,能做到这般,纯粹是裴皆然精细布局的结果。 除了知晓裴皆然是褚春秋的徒弟,田玄静对其一无所知,相比她的能力,其修为的高低反而变得没那么重要。 朱谕雪上前说道: 裴皆然在神都确实没有太大的名气,要说最惹人注意的便是偶尔因为在神都上空疾行而被骁菓军捉拿,其实本质是躲避陌生人,想要以最快速度出城,被抓到后亦是谁也不搭理,最终只能是褚春秋将其从骁菓军署里带出来。 屡教不改后,也就没有人再关注,在神都上空飞行倒也并非太大的罪过,口头警告便行,而且裴皆然外出执行任务的次数也不多,若是一日好几回,说了就听,听了又不改,肯定得被问责。 再加上不看褚春秋面子,也得给国师面子,毕竟青玄署是国师建立的,所以裴皆然渐渐成了神都少有的没有缘由就能任意掠空而行的人。 正因裴皆然不按规矩来,青玄署里也有以此攻讦者,目的自是为了下任首尊候选之位。 张止境闭关,朱谕雪代掌武神祠,事务繁多,像裴皆然这样的事情很难注意到,所以他对裴皆然的了解也没有很多,这次便算是第一回认识到。 极致虚弱的裴皆然没有搭理朱谕雪,虽说正常状态下也未必会有太大反应,但朱谕雪没有在意,依旧面露赞赏说道: 壁垒前,韩偃和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对决也接近尾声。 韩偃自始至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展现全部的力量。 而今也似乎做到了。 三师姐的强势反击,让得势均力敌的场面很快翻转。 韩偃处在了下风。 姜望终于睁开眼睛。 注意到眼前的局势,他拍了拍何郎将的肩膀,说道:「别再看戏 了,楚姑娘有多强,想来你已经很清楚,韩偃一旦败了,对面还有温暮白,真要输了,你无所作为的表现,回去必然会被骂死。」 何郎将脖子微缩,相比于国师,他更怕黄统领,虽然统领不见得会在意这些事,但只要国师开口了,统领总会做点什么,到时候他就是生不如死了。 姜望说道: 何郎将点头,他起身活动肩膀, 话落,便纵身掠至韩偃旁边,说道: 韩偃微微吐出口气,说道: 何郎将有些意外说道: 韩偃平静说道: 何郎将挠头说道: 韩偃说道: 何郎将笑着说道: 韩偃低眸看着从远处掠来的温暮白,又瞥了一眼姜望,说道: 两人齐齐攻向三师姐。 三师姐仍是面色平静,对手从一个变成两个,于她而言似是没有什么区别。 她举剑拦截韩偃的攻势,左手探出,遏制住何郎将挥来的长枪,猛地发力,使得何郎将砸向韩偃,但相撞的瞬间,两人又借力错开,明明是第一次联手,却配合的相当默契,各自爆发极强的炁,摧枯拉朽的轰向三师姐。 那般场面让得磐门观战者瞠目结舌。 何郎将和韩偃会联手对付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便已经很值得惊讶的事情,可首席掌谕仍能应对自如才是更让人震惊的。 此人到底有多强? 没有人能真正清楚。 赶回来的温暮白更是面色低沉。 他做不到韩偃这样愿意让第三人插手,哪怕是战死也不愿意,但韩偃的性格他也清楚,只是这更意味着韩偃其实已经服输了,若非清楚赢不了,也不会做此决定。 姜望慢吞吞走向温暮白,说道: 温暮白皱眉看向姜望,说道: 第二百一十八章 来战! 微微细雪骤然降临磐门荒野。 姜望抬眸看了看日头,借着韩偃和三师姐的战斗,他有了许多时间能凝炼神性,或是因为从三师姐那里汲取到的养分,原本需一日才能凝炼出半滴神性,此刻却已凝炼出了两滴半。 这让他意识到,三师姐给予的养分似乎非同小可。 他当时全身心都在对敌上面,又因为三师姐太强大,修为增涨多少没有明确考量,而在入定修行的过程里,他渐渐明白,那股养分带来的力量,比想象的还要多。 看着神国里能用的十余滴神性,姜望心想温暮白虽强,可也只是跟未破境前的韩偃相差无几,不至于把可用的神性耗尽,再不济便只纠缠,用不着打破神国平衡,以此付出代价。 他没能明白裴皆然是怎么回事,但温暮白此刻心情的确不太好,若真的抱着必杀之心,他仍有后路,倒也不觉得是太大问题。 所以只是笑着说道: 温暮白轻吐一口气,压低嗓音道: 姜望说道: 温暮白执剑漠视姜望,说道: 姜望诧异道: 温暮白没有否认,说道: 姜望颇为费解,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到,裴皆然如何能够从温暮白身上占到便宜。 他没有因此小觑温暮白,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看書菈 温暮白举起手里的剑,磅礴剑气瞬间堆叠而出。 姜望攥紧长夜刀,冰寒气息溢散,此番自然没有试探的必要,他已经没办法汲取任何养分,这是一场很纯粹的战斗,从三师姐那里很难明确自己在这人间处在哪个层面,温暮白是极佳的对手。 两人几乎同时朝着对方冲去。 长夜刀势大力沉,狠狠砸中温暮白的剑,但后者的剑绕着刀身转了半圈,剑气激荡,仿若螺旋,直袭姜望面门,他没敢用体魄硬抗,宗师程度的体魄是挡不住温暮白一剑的,所以这个优势从一开始就荡然无存。 姜望飞身后撤,剑气如影随形。 他右脚猛地跺地,身形骤止,高喝一声,挥动臂膀,长夜刀升腾着黑焰及白气,瞬间吞没剑气,攻势不减,宛若黑白相间的龙袭向温暮白。 这位西覃曾经的年轻辈第一人,面容刚毅,衣袍猎猎作响间,霎时递出一剑,伴着轰然巨响,烟雾大面积扩散,下一刻,两道身影便从烟雾里冲出,狠狠相撞,似是炮弹般又腾空而起,直入云霄。 惊雷炸响在天际连绵不绝。 空间四处可见荡起涟漪,磐门观战的大多数人甚至都捕捉不到他们的踪影。 结合姜望此前与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一战的情况,现在的表现无疑更为亮眼,要说温暮白在大隋的名气肯定要比三师姐更高,在韩偃入覃败给三师姐之前,温暮白一直都是大隋年轻一辈望而不及的存在。 是只有韩偃才能与之抗衡的人物。 姜望能跟 温暮白打成这样,要比打三师姐的时候更让人清楚认识到他的实力。 磐门修士们瞠目结舌,只听耳畔雷音炸响,不明觉厉。 磐门里也有注意到裴皆然用符阵困住温暮白一幕的人,当即说道: 可不管是高过温暮白,还是等同,相比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强大,温暮白的强大更是深入人心,姜望俨然是站在韩偃破境前的高度上。 那便也意味着姜望是大隋年轻一辈里拔尖的存在。 这样的人物,有些狂妄,倒也并非不能接受。 毕竟狂妄是跟实力对等的,否则就是白痴。 磐门城头上的秦雪阳脸色无比难看。 高辅秦按住他的肩膀,什么话都没说,秦雪阳攥着拳头,压抑着内心的情绪。 前面姜望虽能稍微伤到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但在目睹韩偃以及最后与何郎将联手的战况来看,首席掌谕前后展露的力量明显相差甚远,所以不见得能证明姜望的实力,可眼下同温暮白一战,便彻底奠定了姜望所处的层面。 韩偃可以做到很快将炁恢复,姜望未必能做到,哪怕有时间休养生息,状态也肯定比温暮白更差,裴皆然只将其困在符阵里半个时辰,破阵的过程里纵有消耗,也大不到哪去。 说姜望其实比温暮白更强,貌似也有理有据。
这便是让覃人们无法接受的事情,遑论秦雪阳了。 吕青雉已然苏醒,由吕青梧搀扶着,他看了眼仍在呼呼大睡的赵熄焰,轻声说道: 仍在剑宗的时候,吕青雉便听闻了弱冠澡雪之名,他其实要比姜望更年轻破入澡雪境,只是剑宗并未大肆宣扬,知晓此事的也就只有国师柳谪仙。 哪怕一开始他对姜望不屑一顾,但作为入世首战的对手,他确实有考虑姜望。 只是首战的过程很糟糕,严格来说,与赵熄焰这一战才更配得上他入世首战的名头。 正因没有和姜望真正打一架,又有姜望打伤吕青梧这件事,吕青雉心里是不甘的,姜望越强对他来说反而越好,他终有一日要把姜望狠狠踩在脚下。 褚春秋和田玄静等人分别关注着两场战斗,谁也没有说话,两朝会结果如何,便在此一战了。 但他们也有忧虑奈何海里的妖怪,随着时间流逝,只会有越来越多的大妖甚至妖王聚集,妖怪们没有动作,便是想当那得利的渔翁。 届时韩偃等人皆到了强弩之末若再没有分出胜负的情况下,必然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 狂风烈烈,剑意激荡。 何郎将的身影穿梭其间。 他闪转腾挪,在三师姐和韩偃的剑意下宛若游鱼,趁着韩偃提升剑意牵制三师姐的瞬间,他找准机会,抡起长枪,照着三师姐面门狠狠砸落。 而三师姐只是凭空写下一个‘剑字,便有新的剑意陡生,虽然只是拦截一瞬,很快就被何郎将手里的长枪轰散,但也让得三师姐有喘息之机,瞬间摆脱韩偃的剑意纠缠,侧身避过何郎将一枪。 看似软绵绵的推出一掌,竟直接把何郎将拍飞出去。 但紧跟着韩偃的身影便掠过何郎将,双手持剑,浩荡剑意猛然砸落。 三师姐直坠荒野废墟。 将得地面砸出不见底的深坑。 何郎将没有半点犹豫,抬手搬来海量的炁,掷入深坑,伴着轰隆巨响,深坑面积骤然扩大数十倍,席卷荒野百里,将得此间范围一切都化作齑粉。 见此一幕的裴皆然脸色大变。 显然不单是对手没有意识到宣愫还未出局这件事,自己人也毫无所觉,如此大规模的破坏,地表再无落脚之处,凭宣愫洞冥巅峰的修为,怕是一瞬间也跟着化为齑粉。 她第一时间看向宣愫原本所在的位置,两朝会范围的边缘已是深坑边缘,早已不见宣愫半点踪迹。 裴皆然惨白无血的脸色更白了许多,宣愫从始至终躲着,为己方保留优势,却枉死在何郎将手里是何其可悲的一件事? 褚春秋得知宣愫的事情,顿时面色一僵。 裴皆然此前没有直接告知,他能够理解,宣愫的存在某种意义上等于制胜法宝,而且裴皆然性格如此,心里清楚,没必要多言,何郎将乘胜追击,往死里攻击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也没有任何问题。 精彩激战一波接一波,让人眼花缭乱,无心他顾,致使旁观者尚且遗忘了宣愫,何况身在局中的人。 只是宣愫没死在覃人手里,却倒霉的被何郎将波及,实是很难评。 褚春秋以心声传递说道: 宣愫只是苦檀山野修士,没有丝毫背景,褚春秋认为此般便算仁至义尽了。 裴皆然闻言心里不好受,满是自责。 褚春秋宽慰道: 裴皆然低头不语。 何郎将身在高空,仍是竭力轰击着地表,哪怕有屏障挡着,也导致整座磐门震颤,修士武夫们皆是恐慌不已。 在更高的天空里,姜望挥刀挡开温暮白一剑,感知着已耗尽的一滴神性,暗暗感慨想赢温暮白果然没那么容易,续上一滴神性之后,在温暮白诧异的神情下,姜望狠狠一刀将其砸落奈何海。 他微微喘了口气,看向远处正看过来的韩偃,笑着摆了摆手。 韩偃皱眉,对于姜望隐隐占据上风,他似乎没有任何话想说。 便在这时,一股极其磅礴的剑意从深坑某处直冲天际,剑意里显出三师姐的身影,在现身的瞬间,拳头便已落在何郎将脸上,使其坠入深坑,仿佛报复一般,三师姐如法炮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第二百一十九章 以彼之道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一十九章以彼之道百里范围的气焰升腾,好似巨大光柱直冲云霄,让人身心俱颤。 韩偃抬手格挡气焰余威,眯眼看着直至此刻仍是面色平静的三师姐,虽说如此,但他能隐隐感觉出来,较比之前,三师姐的状态有明显变化,气势稍弱了些,若非故意施为,便是真的竭尽全力了。 他自始至终都很难相信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会是仙人,老师的猜测也是因为他在西覃玉京败得太彻底。 按照曹崇凛的说法,世上年轻一辈能那般彻底击败韩偃的人绝无仅有,若是存在,那就必然不会是年轻一辈。 韩偃倒是没有自视甚高,有人比他强,没觉得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但差距太离谱也确实难以理解,所以他很想看到三师姐真正全力以赴的样子,在同境里,只要没有被全方位碾压,便算不上离谱。 然而,三师姐虽说打了这么久,终于势弱,却是在他和何郎将联手的情况下,那么三师姐最差也已是触摸到澡雪之上的门槛,并非仙人,只是老一辈的话倒也正常。 他想着场间无论磐门荒野修为最高的也只是澡雪巅峰,三师姐的真实年龄几何,正在神都观战的老师应该已有论断。 韩偃没再想多余的事,提剑杀出。 可以说是澡雪巅峰里恢复炁速度最快的韩偃,此刻黄庭里依旧是满的,但伤势的问题,也难免有所影响,纵然剩余很多炁,却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力量,战力方面必然是下降的,只是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夸张。 而且恢复炁的速度再快,在战斗过程里是没机会恢复的,炁的恢复并非一个念头,是要行炁调炁。 唯有澡雪之上的大物,才能无论何时都能让黄庭里充盈炁,所以这样的人物对敌,靠得绝不是消耗,换句话说,没有高一筹的修为,一场架打一百年也分不出胜负,甚至状态可能都不会有太大变化。 正因如此,若没有绝对自信能赢,大物之间鲜少生死相搏,浪费时间倒是其次,放开手脚的话,两三下就把人间打成虚无了,除非遁入无尽虚空,否则也没机会真的打几百年。 韩偃提剑,何郎将趁机从深坑里掠出,他显得狼狈不堪,颇为恼火。 「真是让人意外,这女子可比两界司陆司首还强,别管年轻一辈老一辈,她都已然站在西覃战力前十之列,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西覃前十便也意味着整个天下的前二十,这当然是极其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的天资该有多高? 如此深的修为,打从娘胎里开始修行也没可能吧? 韩偃这时退回何郎将身旁,默默瞥了他一眼。 跟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比,何郎将的天赋其实反而更胜一筹,他十年里最多只有两年在修行,尚且能跨入澡雪巅峰,若是从始至终都认真修行,不敢有丝毫懈怠,不说此刻打破澡雪桎梏,也该是比三师姐修为更高。 但他毕竟没有刻苦修行过,每次修行都是被推着,那还是陈景淮和曹崇凛尚对他抱有希望的时候,自从陈景淮下旨让他镇守磐门,他便再没有一日修行过。 至于何郎将认真修行是否能比惫懒修行更有进境,却也未必。 修行是一回事,破境又是一回事,若是心境改变,他不见得能再次轻而易举抓住破境的契机。 破境确实是修为已至临界点,需突破桎梏,才能再有提升,但突破本身就非易事。 有些人可能睡一觉便突破了,有些人是刻苦打熬,费劲巴拉抓住能迈入新门槛的绳索,更多人是只能看着大门却没有钥匙能将其打开。 若强行破门,反而陷入万丈深渊,好的结果是从头开始,坏的结果人生也就从此到头了。 每个人破境契机 皆不同,修行上的岔路或者失误也会导致破境更难,契机更加难以捉摸。 所以何郎将认真修行可能会前所未有的强大,也可能会不如现在,归根结底,是心意二字。 若是心有排斥,那么破境澡雪的心魔劫就是极大的难关,正如何郎将被迫修行的时候,从未触摸到破境的契机,反而每次破境都是在偷懒的时候。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是怪物,何郎将又何尝不是? 这样的存在总是会与常人不同。 但对于韩偃来说,却也无关紧要,若真的天下无敌才是没趣,世上像三师姐何郎将亦或姜望温暮白之流越多,他才能变得更强。 两朝会第二日已是烈阳当空,金色阳光洒在海面,反映出道道耀眼的光芒,何郎将与韩偃并肩悬于半空,他们目光紧盯着对面的三师姐。 何郎将惫懒弓腰的姿态转为身形挺拔,手持一杆银色长枪,如同山峰般坚毅,他手中长枪如同龙出海,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势向三师姐杀去。 而韩偃则执剑迅速绕到三师姐的另一侧,剑光闪烁,犹如灵蛇出洞。 三师姐神情冷峻,身形一闪,便轻松躲过何郎将的长枪,随后反手一剑,震退韩偃,这不由得让两人心头一紧。 但他们对视一眼,很快就默契配合,韩偃的剑变得飘逸不定,仿若灵蛇舞空,不断扰乱三师姐的视线,而何郎将则趁机迫近,枪出时就像一条银色的巨龙,直刺三师姐。
虽是目标明确,可何郎将的长枪真的戳中三师姐的肩膀,让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 也就是愣神的功夫,三师姐挥剑如同狂风骤雨,无孔不入,何郎将瞬间便被压制,幸得韩偃及时解救,拉开距离后,两人身影相互交错,再次展开猛攻,火花四溅。 然而,面对三师姐的剑,两人很快陷入了苦战。 三师姐的剑快如闪电,剑影化作一片雪白的旋风,向韩偃和何郎将卷来。 何郎将的长枪随即刺出,他的枪法刚猛无匹,如同猛虎下山,势不可挡,韩偃则身形如风,时而闪身躲避三师姐的攻击,时而乘隙反击,一时间,百里深坑的荒野上空一片剑光枪影。 姜望看着那般场景,暗暗咂舌,楚姑娘是真厉害啊。 但他没有遗忘自己的对手,低眸看到从奈何海里冲出的温暮白,紧握手中的长夜刀,身形瞬间消失,出现在温暮白的一侧,刀势如虹,可温暮白并未乱了阵脚,他十分敏捷的转身面对姜望,拦下长夜刀的同时,施以反击。 这两场战斗可谓让磐门观战的修士们眼花缭乱。 看到三师姐受伤,田玄静面露紧张之色,韩偃和何郎将单一虽非三师姐敌手,但联合起来战力无匹,从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现在三师姐明显势弱,便是最好的证明。 他没办法想象三师姐会输这件事,可眼下局势的确不容乐观。 褚春秋和朱谕雪却没有太过激动,毕竟是韩偃和何郎将联手才能打成此般局势,这更证实了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强大之处。 到了此刻,没人再开口说话,都是认真盯着。 温暮白瞥了一眼韩偃的情况,面色稍显复杂,又回眸看向退出数十丈距离的姜望,说道:「我仍是低估了你,前面跟掌谕打过一场,消耗比我大多了,依旧能不露败相,同样有着极高天赋,你可比何郎将更配得上自己这份天赋。」 姜望轻声笑了笑,他若是没有神性的加持,早就败了,但神性也是属于他的力量,这没什么好说的,神性的力量维持时间有限,没办法长久作战,要赢温暮白,只能一鼓作气,让力量处在最巅峰。 所以他没有犹豫直接把剩余可用的神性都用上,目前神性做不到增强 他的修为,而是让他能继续维持住神国的力量,虽是如此,温暮白的实力也可见一斑,不愧是西覃年轻辈第一人,跨境对敌的能耐更超出姜望的想象。 别人说什么弱冠澡雪,夸他天赋异禀,姜望自己清楚,他是依仗的神国,真实天赋未必有多高,骗骗别人可以,把自己也骗了就很蠢了,跟世间真正天赋异禀的人相比,差距尤为明显。 若以同境相比,他远不如温暮白,但高着一小境的优势,在剩余神性的加持下,状态彻底回满,深吸一口气,姜望神情变得冷峻,说道:「若你像韩偃那般破境,我真未必能打赢你,但既是不愿破境,此战便该结束了。」 温暮白面露疑色,「你做了什么?气焰突然攀升,竟瞬间恢复到全盛状态!」 姜望说道:「别问,问就是底牌。」 温暮白顿了顿说道:「确实啊,不破境的话,真无法想象怎么挡住你全盛的一刀。」 姜望眉头一挑,瞬间出刀。 可不能给温暮白临阵破境的机会。 虽然神国里仍有很多神性,但那些神性一旦用了,他寿元必定缩减,不影响寿元的神性已经用尽,没必要多此一举,再怎么样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所以不待温暮白反应过来,姜望的一刀便已斩落。 汲取了三师姐养分的澡雪巅峰力量的全盛一刀,自是温暮白难以抗衡的,这一刀是摧枯拉朽的碾压,温暮白身影径直砸中奈何海前的壁垒,竟让得坚不可摧的壁垒出现裂痕。 那一幕很快被磐门城头上的褚春秋等人注意到。 被浅浅镶在壁垒上的温暮白吐了口血,精神呈现萎靡之状,他抬眸看着姜望,语气十分平静说道:「同是澡雪巅峰,你的力量虽然不如韩偃,可也强过大多数寻常老一辈,只是澡雪境的我,纵有能跟澡雪巅峰一战之力,却决计赢不了,这次是我输了,待日后破境,我自当赢回来。」 姜望默默看了一眼温暮白,微微颔首,转身朝着三师姐掠去。 此时三师姐破天荒的冷笑一声,身形消失,再次出现时,已在韩偃和何郎将的身后,她手中的剑直接刺向了何郎将的后心。 面对三师姐的致命一击,何郎将的眼神却异常平静,他没有闪避,而是用长枪迎向了三师姐的剑,他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仿佛这一刻,惫懒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决战到底的信念。 剧烈的冲击下,三师姐反而被何郎将震退,韩偃立刻抓住机会,剑势如龙,三师姐以剑抵挡,却没想到何郎将的长枪顺势而上,从背后刺向她,又是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第二百二十章 此招一出我无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二十章此招一出我无敌!田玄静看着挣脱壁垒艰难攀越其上从而旁观的温暮白,没有说任何话。 姜望是实打实的澡雪巅峰,温暮白再强,也终究差着境界,不愿临阵破境的前提下,打输是必然的结果,可姜望的状态毕竟没有多好,温暮白被裴皆然的符阵消耗有限,按理说,不会输得这么快。 莫非姜望也能像韩偃那样,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恢复全部消耗的炁? 田玄静皱眉想着,这样一来,三师姐的处境就艰难了。 何郎将的偷袭没能再次给予三师姐重创,而是被其巧妙避开。看書菈 看着疾掠而至的姜望,何郎将动作微顿,有些诧异看向远处壁垒上观战的温暮白,说道:「你打赢他了?」 姜望说道:「侥幸而已。」 韩偃乍然道:「绝非侥幸,未破境前,温暮白便与我相差无二,他在跟我做着同样的事情,倒非是效仿我,而是很默契的都有了这种想法。」 「他或许最开始会像旁人一般认为我是因为打不赢掌谕不得不选择破境,但慢慢就会明白,我是到了必须破境的契机,不得不破境和早有准备的破境,自然不同,后者代表我走在了他的前面。」 「正因清楚这一点,他仍能压抑住破境的情绪,已是难得,想要追赶上我,破境就不能出任何问题,提前这件事就不可以。」 「可无论如何,他的心境难免有些变化,虽然有境界高低的缘故,他最后确实很难打赢你,但能败这么快,是他的状态不对,没能彻底发挥出应有的力量,否则打不赢也能纠缠你很久。」 「而这也取决于你的状态,是你力量恢复到巅峰,那便是温暮白竭尽所能也没办法抗衡的,这代表着你的修为,在澡雪巅峰里也是不弱,毕竟若是寻常澡雪巅峰,哪怕处在全盛时期,也很难轻易击败温暮白。」 何郎将闻言拍了拍姜望肩膀,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前面跟书院掌谕打了那么久,虽然一开始我没怎么清楚意识到书院掌谕的能耐,觉得你断然不会轻易被困住,可在真正与她打过,方才明白她的恐怖之处,所以你前面伤得一定很重,却这么快就恢复到巅峰,果然还是藏着一手。」 姜望没敢让何郎将继续捧,说道:「我现在至多能坚持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内若是打不赢楚姑娘,别忘了随着时间流逝,奈何海里的妖怪会越聚越多,到了现在这种局面,穿越缺口抵达外围六百里的必然都是妖王。」 何郎将眨了眨眼睛,忽而懊恼道:「把妖怪的事给忘了,这问题确实很麻烦啊。」 全盛时期的他们自是不惧什么妖王,奈何海里也没有九婴猰貐之流,可状态糟糕的情况下,若是出现好几头道行颇高的妖王,那就很容易抓瞎了。 姜望又说道:「褚春秋他们跟判官必然是有定下规矩,除了每两个时辰才能有一头大妖或妖王出没,剩下无外乎是时限内任意施为,所以妖怪不会等我们分出胜负再行动,否则两朝会一结束,祂们再出手就是坏了规矩,褚春秋等人也可以出手,就看判官有没有想撕毁承诺,不遗余力拿下我们了。」 韩偃看着也开始气喘吁吁的三师姐,凝眉说道:「那就速战速决,三个打一个这种事,我以前是无法想象的,但就事论事,不这么做,便赢不了她。」 何郎将啧了一声,「丢脸归丢脸,可若这样都输了,才更是没面子,西覃举办两朝会的目的便在于此,他们对书院掌谕信心十足,所以别管怎么赢,能赢就好。」 何郎将惫懒自然洒脱,韩偃的眼睛里目前只有神阙,或者说,从他成为曹崇凛弟子开始,眼睛里便只有神阙,说句让温暮白恼火的话,便是韩偃自始至终其实也没有把温暮白真正放在心上,对其余事物自然也就更不在意。 姜望便是纯粹没有任何想法,他的目标是增涨寿元,能活得越久越好,有帮手的情况下,自是没必要独身犯险,何况现在已经没办法汲取养分。 所以三人联手可谓心安理得。 看着那般画面的温暮白神色复杂。 是因为覃方只剩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一人,是因为韩偃联合姜望何郎将求胜,相反,败给姜望这件事,倒是没有给予温暮白心里造成太大影响,在交手之后他便明白是肯定会输的,区别只是在于怎么输。 但话说回来,此次两朝会对于温暮白而言,的确没有那么友好。 想要与韩偃一战无果,想要解决裴皆然却吃了亏,又再输给姜望,等于说,温暮白没有为两朝会贡献什么,他的性格不似韩偃,或多或少,心境上都有些波澜。 雪越下越大。
彻骨的寒风呼啸着。 好似鬼哭狼嚎。 何郎将先有了动作。 韩偃和姜望一左一右,以三角之势袭向三师姐。 惊雷炸响再次席卷磐门。 三师姐凭借剑意挡住何郎将的长枪,让其不得寸进,右手执剑拦截韩偃的剑,左手更是徒手抓住了姜望的长夜刀,这一幕可谓惊住了所有人。 最开始的时候,韩偃独自便与三师姐势均力敌,何郎将上阵,依旧是势均力敌,现在加上姜望,三师姐仍能应对,要说前面三师姐便已竭尽全力,似乎就很难站得住脚了。 朱谕雪不由得啧了一声,脸色稍微有些难看,转头质问田玄静,「她真的是年轻一辈?」 田玄静淡然笑道:「不然呢?三师姐天资出众,天下无出其右者,你们资质不行,便质疑我们,岂不可笑?」 朱谕雪咬牙说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田玄静笑道:「往自己身上找找问题吧,三师姐只是素来低调,不然你以为她凭什么成为我锋林书院首席掌谕。」 褚春秋沉声说道:「天下奇才辈出,正是谓大世,我承认她很强,可面对韩偃三人,她不见得能赢。」 田玄静说道:「那就拭目以待咯。」 四股力量分庭抗礼,惹得空间噼啪作响。 姜望看着三师姐的侧脸,由衷发问道:「楚姑娘究竟还有多少余力?」 三师姐淡淡说道:「没剩多少了。」 姜望直嘬牙花子,「看着可不像啊。」 三师姐很认真解释道:「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我脸色再是平静,不意味着我心里同样平静。」 姜望了然道:「那我就放心一博了。」 长夜刀迸溅出极致冷冽的寒意,瞬间攀附三师姐的手腕,很快便让三师姐半个身子僵住,姜望朝着韩偃递去眼神,后者毫不犹豫将得黄庭里剩余的炁都催发出来,但三师姐能动的另半边身子,执剑迸发更强的剑意,同时抬腿踹向何郎将,借机挣脱长夜刀的寒意,疾速后撤。 韩偃刚要追上,何郎将却伸手拦住他,说道:「这样下去我们消耗都很大,你不是恢复炁的速度很快么,现在就好好恢复,姜望也是,我拼尽全力缠住她,给你们争取时间,只要你们任意一人能维持住状态,打持久战,我们肯定能赢。」 姜望意外道:「你居然能想出战术?」 何郎将恼火道:「瞧不起谁呢,我可是骁菓军郎将,镇守磐门的大将军!」 姜望讪笑一声,认真说道:「可别没等我们恢复炁,你便直接被出局了。」 何郎将肃然说道:「我心中有数,是时候拿出真本事了。」 韩偃已经第一时间行炁恢复,姜望其实想说自己没什么能恢复的了,毕竟可用的神性都 用光了,目前力量是用一点少一点,但神国自身也会渐渐补充消耗的神性,稳住气息也能滞缓神性的损耗,将三个时辰延长,所以便坐视何郎将孤身杀向三师姐。 真到打持久消耗战的程度,能将力量维持更久自然很关键,若是何郎将撑不住,他再上也不迟。 何郎将冲至三师姐面前一丈范围便止住身形,他很认真说道:「迄今为止,没人能让我用出这招,虽然我也没有跟太多人打过,所以实战经验有点浅,可此招一出,我无敌!」 三师姐淡淡哦了一声。 闻听此言的褚春秋却很意外,「他是有藏着什么底牌么?」 朱谕雪狐疑道:「连修行都懒惰,他会费心思藏什么底牌?」 身为隋人的他们都很难相信,何辅麝这家伙能练出什么绝招,或者说,他有那个心力么? 田玄静笑呵呵说道:「怕是唬人的吧,想拖延时间给韩偃恢复炁。」 褚春秋和朱谕雪没有反驳,因为他们也觉得很有可能。 田玄静又说道:「可如此一来,你们就得做好准备,看他出局了。」 朱谕雪刚要怒喷,便见三师姐甩了甩被姜望的长夜刀寒意冻住的手臂,执剑杀向何郎将。 而何郎将竟是没有任何动作,眼睁睁看着三师姐一剑袭来。 「那家伙在搞什么?」 褚春秋顿时气急。 若是没有丝毫后手,何必非得独自纠缠,不光是自己出局,韩偃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恢复炁,只会让局面变得更糟糕。 哪怕不相信何郎将有什么底牌,可也盼着能缠住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结果就是干瞪眼等着出局? 第二百二十一章 生来见神者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二十一章生来见神者微微细雪转为鹅毛大雪,雪随剑走,又在何郎将身前一丈范围骤止。 三师姐眉尖微挑。 何郎将镇定自若。 磐门观战的人满脸震惊。 尤其是吕青雉,他难以置信看着何郎将。 似也是察觉到真正问题的三师姐再次出剑试探。 但剑意到了何郎将身前一丈范围便像是遇到了一堵墙,而且是无坚不摧的一堵墙,剑意丝毫也入不得其内。 这下子褚春秋等人也反应了过来。 他们皆是齐齐转头看向吕青雉。 田玄静低声道:「这不是剑宗的法门么?姓何的怎么也会,而且范围多达一丈?」 吕青雉摇头说道:「并非剑宗法门,这件事不好解释,我只能说,何郎将的天资比世人知晓的更高。」 田玄静很意外,难道这东西跟天赋有关? 是资质高绝者生来便具备的神通? 据他所知,温暮白就没有这种能力。 韩偃应该也没有。 褚春秋等人同样费解,他们此前未曾见识过这样的事。 而在大隋神都国师府里,有曹崇凛的帮助,陆秀秀也能得见磐门之景,她由衷发出疑问。 曹崇凛正独自下棋,闻言稍微沉思片刻,说道:「修行之辈,天资很重要,但也并非最重要,就像何辅麝,纵有远高于韩偃的天赋,却未必能比韩偃走得更远。」 「只是修士的黄庭确有很大区别,能铸就黄庭者才能成为修士,铸就两座黄庭者便是天才,世人认知里,生来便黄庭铸就者也就是拥有三座黄庭的人,便是最高的资质,其实是有误差的。」 曹崇凛笑容和蔼看了陆秀秀一眼,说道:「生来便铸就黄庭者有另一种说法,叫做见神。」 陆秀秀好奇问道:「何为见神?」 曹崇凛说道:「这种人更准确来说,是具备仙人之资,所谓见神,便是得见神国,神国其实就是仙人的黄庭,若把修士的黄庭比作一粒尘埃,仙人的神国就是一方世界,神祇便源于神国。」 「得见神国不代表铸就神国,但却是生来便处在很高的起跑点上,世间修士要明神阙才能见神国,而像何辅麝这样的人在第一次铸就黄庭踏上修行路的时候,就已经得见神国。」 看着陆秀秀震惊的表情,曹崇凛微笑着说道:「可以说旁人仍在寻觅仙人之境,他们便已经得到了打开仙人之门的钥匙。」 「以往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神国需铸就,不会凭空出现,可在烛神战役后,无数仙人陨落,飞升之门倾塌,那些仙人的神国或伴其泯灭或遗落人间,所以我猜想,得见神国者,见到的便是那些遗落神国,至于为何能见,我也无法给出合理解释。」 「不管是仙人还是长生,对我们而言,始终是需要解开的最大难题,何辅麝和吕青雉皆是因为得见神国,所谓多少范围无敌,只是源于他们得见神国的范围,能见更多,当然也代表天资更高。」 陆秀秀暗自吞咽了口唾沫,说道:「那何郎将以及西覃吕青雉岂非有朝一日必能成仙?」 曹崇凛摇头说道:「很早便得见神国者,虽少,也并非只有他们二人,前人尚且飞升无门,又哪里能笃定见神者就能成仙,否则我哪会督促不成便放任何辅麝。」 「天资有高有低,但飞升其实是同等的,没有谁更高一筹,得见神国的人也只是多了个手段罢了,只是何辅麝的一丈范围似乎仍有保留。」 陆秀秀若有所思,忽而问道:「那老师呢,是修行到神阙而见神国,还是生来便已见神?」 曹崇凛落下一子,笑眯眯说道:「为师不仅生来见神, 甚至真正的仙人也见过不少,更是亲眼目睹某些仙人陨落的景象。」 陆秀秀惶恐想着,老师不愧是大隋第一强者,也是世间活得最久的人。 曹崇凛伸了个懒腰,说道:「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何人不想成仙,可仙人也会死,所以相比飞升,长生不朽更值得追求,无奈何,不求飞升而不朽,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这对于陆秀秀来说实在太遥远,觉得也没必要纠结于此,便有了新的问题,「韩师兄破境澡雪巅峰,却仍然不是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对手,依老师来看,她到底有多强?」 曹崇凛说道:「没见她之前,我怀疑可能是仙人,但其实没有太大依据,亲眼看到她,是否为仙人另说,确实存在着很大问题。」 「因为就连我也无法看穿她真实的年龄,要说是仙人的话,她此刻的疲态又极为真实,是真的有很大消耗,并非伪装。」 「又或者她能把我也彻底瞒住,那么除了仙人就没有别的可能了,但伪装弱小的目的想是忌惮着什么,偏偏又站在世人面前惹人猜疑,这是很矛盾的,我暂时也无法找到答案。」 「相比锋林书院这位首席掌谕,姜望身边的正神反而更清晰,即为正神,自然伴仙而生,可究竟是姜望得了仙人眷顾,还是另有原因呢?」
「从浑城第一次海市蜃楼显现,其实我便有注意,仙人临世的异象归根结底是神国的投影,所以浑城大概率是有仙人的,要说姜望就是仙人,也未必没有可能,却同样至今没有得到答案。」 陆秀秀满脸呆滞。 怎么又跟仙人扯上关系了? 曹崇凛摆手让陆秀秀倒茶,看向此刻入得府门的身影,说道:「你先下去吧。」 陆秀秀倒完茶看了眼踱步而来的中年男人,不知对方身份,但能不经传报直接跨入国师府门者,想来身份极为不凡,她没有细想,转身离开。 中年男人看着陆秀秀的背影,在曹崇凛对面落座,拾起一子,作沉思状,轻声说道:「这便是黄庭里藏着妖狱的小姑娘吧。」 曹崇凛颔首说道:「正是,陛下此来是为韩偃,是为何辅麝,是为西覃书院掌谕,还是为了姜望?」 陈景淮把玩着手里的棋子,说道:「皆有。」 他抬眸看了眼曹崇凛,将棋子落下,伴着啪的一声脆响,说道:「韩偃破境,朕心甚喜,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强大早有耳闻,但朕却不曾听闻见神一事,国师既然早就心知肚明何辅麝得见神国,为何从未告诉过朕?」 「而且......那个吕青雉,居然也是生来见神者!」 曹崇凛微笑说道:「世间见神者凤毛麟角,说句自夸的话,我便是其中之最,何辅麝的脾性,陛下深有体会,再怎么强迫他,只会适得其反,能偶尔让他修行便是极限了。」 「因资质的缘故,他进境神速,有得见神国在前,入神阙也该是顺理成章,可什么时候能入,却没办法言说,在烛神战役之前,神阙便已经是仙人入门之境,但因飞升无门,神阙落为人间之境。」 「破澡雪得见神国者是为神阙,未见神国者是为守矩,守矩和神阙本质上是一个境界,因神国而有了区分,表面上来看,神阙能碾压守矩,可某些时候守矩也能杀神阙。」 曹崇凛盯着棋局,片刻后落下一子,说道:「好比西覃国师柳谪仙便是天下第一画阁守矩的修士,除了我和剑圣裴静石,没有神阙能压得住他。」 「在没找到打破人间桎梏的办法前,得见神国或未见神国,都是一样的,相比何辅麝,我更相信韩偃能自我见神,会比何辅麝以及吕青雉都更快入得神阙之境,所以陛下不必在意有无见神这件事。」 陈景淮闻 言很是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喟叹道:「朕资质平平,比不得那几位皇兄皇弟,若非朕时常在父皇身前礼孝,而他们或战死沙场或被覃人刺杀或因病亡故,这个位置又哪里轮得着朕。」 曹崇凛眼眉微挑,深深看了陈景淮一眼,摇头笑道:「陛下乃真命天子,何必妄自菲薄呢。」 陈景淮怔然片刻,失笑道:「说多了,差点自己也信了,忘记这是在国师府邸。」 曹崇凛示意陈景淮喝茶,说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很了解你,别说是你,你父皇,你皇祖父,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凡人尚且求长生,何况帝王,但长生也未必需要资质。」 陈景淮能明白曹崇凛的意思,说道:「可吕涧栾资质比朕高也就算了,膝下儿孙仍比不过,朕始终无法理解,为何朕的孩子资质皆不出众?」 曹崇凛没有回答陈景淮的问题,而是直接说起了别的事,「琅嬛正神在先帝时期便已出现,可至今也未见其侍奉仙人的踪迹,神都确实有仙,但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仙,根据琅嬛正神的说法,这位仙人似乎有些贪玩,或许等祂将这人间都看个遍自会现身。」 陈景淮沉着脸说道:「可朕如何能等得起?」 曹崇凛说道:「我大隋有三尊正神,自然便有三位仙人,可事实上,却一个都未得见。」 「而苦檀气运衰竭,正神力量也跟着衰弱,那位仙人必然出了问题,所以姜望身边的正神就成了线索,苦檀有新的仙人降临,只是不清楚从何降临,又源于何降临。」 陈景淮叹气说道:「正因不得见,便也无法依靠仙人的力量吞下奈何海,一举攻破西覃。」 他认真看着曹崇凛,说道:「有仙人临世异象在浑城呈现,紧跟着姜祁之子便开始活跃,朕依着国师的意思什么都没做,可到了现在,姜望的成长有目共睹,国师却始终未曾找到仙人的踪迹。」 曹崇凛无奈说道:「仙人哪那么容易找得到,已知的仙人都无踪影,何况是未知的仙人。」 「但姜望身边伴有正神,甚至会为他而战,纵然是我曾在烛神战役期间得见仙人,也仍是对仙人一知半解,要考虑姜望得了仙人眷顾,甚至可能就是仙人临世的载体,便不可轻举妄动。」 他摁下一子,抬眸看着陈景淮,幽幽说道:「除非陛下想杀仙。」 陈景淮面容一滞。 曹崇凛端起茶盏饮了口茶,说道:「待时机到了,便设法让姜望入神都,在眼皮底下,他的所有秘密终会有无所遁形的一日,在此期间,如何做,陛下自行考虑清楚。」 第二百二十二章 全力以赴的何郎将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二十二章全力以赴的何郎将韩偃身影落至壁垒上,相隔温暮白数百丈距离,默默恢复着黄庭炁。 姜望则看着何郎将的背影暗暗想着,怪不得对吕青雉六尺间范围无敌的本事很了解,原来是拥有同样的能力,而且范围要比吕青雉更广。 只是按照何郎将之前的说法,要维持这个状态,尤其对手很强的话,便很难再分心反击,仅等于乌龟壳罢了,有此弊端在,想纠缠住三师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 三师姐并未过多在意吕青雉的战斗,也似是不具备相同的能力,但在出了几剑后,便也察觉到些问题,“要有比你更强大许多的力量才有机会打破,若是刚开始倒没什么问题,现在的话,我的消耗就会无法估量,确实很麻烦。” 她接着话锋一转,“可在我出剑的过程里,你并未有别的动作,想来分心的话,一丈范围的无敌防御会大打折扣,我很好奇,一丈是固定范围,还是跟随你的移动而改变?移动时是否需要分心重新划定范围?” 何郎将淡笑道:“姑娘大可试试。” 三师姐点点头,再次斩出一剑,绕开何郎将,目标赫然是韩偃。 但转瞬间何郎将又挡在这一剑前面。 三师姐释然道:“看来除了以力量强行打破,别无他法。” 何郎将说道:“打破一次,我还能再施展一次,就看姑娘究竟还剩多少力量,能否撑得住。” 三师姐说道:“那就打到你先无力支撑。” 看着三师姐聚势的一剑,姜望虽惊叹于何郎将的能力要比吕青雉强很多,但显然一丈无敌是没办法持续维持的,纵能消耗三师姐很多力量,可真到分胜负的时候,便也意味着何郎将的出局。 没想到何郎将为了让韩偃恢复到巅峰状态,甘愿做到这一步,此刻的何郎将不能再用惫懒来形容,他是在拼尽一切战斗。 而因有相同的能力,吕青雉看得更清楚。 他很怀疑何郎将的范围不止一丈,能在无敌范围里自如行动,是因为缩减了本可以施展的范围,从而降低自身损耗,便有精力能做别的事情,甚至进行有力反击。 可目前的问题是,没有韩偃和姜望相助,单凭何郎将自己很难抗衡三师姐,再强的反击也变得于事无补,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防止三师姐脱身,竭尽所能消耗三师姐的力量。 吕青雉暗念学到了。 他以前只想着开启无敌范围,从未考虑到可以这么做,虽然范围要比何郎将小得多,但想此般施为的空间仍是有的,在对战赵熄焰的时候,若是用出这一招,他肯定能赢得更轻松。 毕竟他和赵熄焰之间可没有何郎将和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之间的力量相差悬殊。 在自身防御无敌的情况下,他的反击是能给予赵熄焰重创的。 事实正如何郎将的自信那般,三师姐聚势的一剑将得无敌范围打破,但紧跟着便明显呈现颓势,不给三师姐任何趁机出局他的机会,何郎将第一时间便再次开启无敌范围,只是相比一丈又有缩减。 何郎将顺势反击,枪出如龙,目的是试探三师姐的状态。 三师姐拦截的动作对比之前稍有迟缓,不变的是她依旧平静的表情。 何郎将由衷敬佩道:“姑娘心境当真是波澜不惊啊。” 三师姐没有搭理,她默默内观,能用的力量的确越来越少了,这种范围无敌的能力让她相当惊奇,虽然并非真正无敌,可要打破这个范围所付出的代价,出乎她的意料。 何郎将活动了下肩膀,说道:“当初在磐门跟陆司首打的时候,我并未施展出浑身解数,现在则是已竭尽全力,说实话,很累,可也莫名的有些兴奋,偶尔一次拼尽所有而战的感觉倒也不错。” 他把长枪收入黄庭,张开双臂,原以缩减的范围重回一丈,甚至扩大到三丈,最终停至五丈范围,爽朗说道:“有生以来,除了我家统领,第一次有人能让我将此招用到这般程度,掌谕姑娘,若是没有信心能破,便干脆认输吧!” 姜望面色凝重,看了眼已在敛炁的韩偃,明白何郎将这是打算最后一搏了,五丈的范围任凭三师姐速度再快,也无法脱离,能否让三师姐力量耗至冰点,便在此一举。 他做好出手的准备,若在关键时刻,再给予三师姐一记重击,优势便能进一步加大。 但与此同时,姜望也不得不防备奈何海里的情况。 面对何郎将的挑衅,三师姐自是不会认输,她举起手里的剑,漫天飞雪骤止,紧跟着是狂风呼啸,天上电闪雷鸣,声势极为浩大的一剑,在眨眼间轰向何郎将。 五丈范围就好似另一层空间,将得三师姐的剑意吞没,又在范围内呈现,范围之外风平浪静,两般极端场景让观战者皆是心惊胆颤。 何郎将面色涨红,咬牙坚持着。 三师姐的脸色也呈现一丝苍白。 目睹画面的田玄静隐隐不安。 他从未见过三师姐这般模样。 吕青梧则暗自鼓劲,想着老师肯定能赢!
褚春秋则对何郎将稍微改观,起码他现在是真的全力以赴,而且也颇见成效,之前始终面色平静彰显无敌气质的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已经不仅是露出颓势,更是有了明显败相。 哪怕何郎将输了,恢复所有炁的韩偃也能一剑击败锋林书院首席掌谕。 在褚春秋心里,可谓已是胜券在握。 姜望瞥了眼奈何海,仍是未有动静,又看向已从壁垒上站起身来的韩偃,便没再犹豫,径直出刀,助何郎将一臂之力。 夜游神虚影显现,遮天蔽日。 奈何海里,判官凝声说道:“姜望是仙人的可能性极高,祂在隐藏,但为何在奈何海前曝露夜游神,我猜测是祂的力量已经很大程度恢复,具体怎么样,不得而知,我们是否冒险试探?” 奈何妖王周身围绕的黑雾荡漾,说道:“按你所说,夜游神曾侍奉的仙人已陨落,是寻到姜望这个新主才重归神位,那么姜望原有的神属必然也早已死去,才能给夜游神腾出位置,活下来的仙人里面,没了神属的,都有谁?” 判官皱眉说道:“佛陀的神属仍在,只是神位受损,被佛陀抛弃,佛陀藏匿很深,是否有新的神属尚未可知,剩下已知活着的仙人皆有自己的神属,姜望便该是未知的仙人之一。” 奈何妖王低声说道:“佛陀神属就似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曾有借机试探,眼见的却是一尊无法承接香火的神,在世间苟延残喘,遇事便求饶,早已没了半点神的尊严,佛陀没有帮祂重塑神位,想来不仅是因为神位受损,那种家伙,费心思让祂为妖都很不值当。” 判官不置可否,世间遗落神只何其多,更糟糕的也随处可见,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当年活下来的仙人数量没多少,就算有不被注意逃出生天的仙人,也只会更少,毕竟默默无闻者,道行能高到哪去?不过是侥幸存活,可再弱的仙人,一旦恢复曾经全部的力量,也不会亚于凶神漠章。” 奈何妖王点头说道:“真要试探的话,便只能你亲自出手,场间的人虽然不足为虑,但有曹崇凛的视线在,你真有动作的话,第一时间就会被拦截,所以也没必要再让妖王送死了,哪怕这些人两败俱伤,任我们宰割,可有姜望的存在,除了听个响,别无用处,只会减少我奈何海的力量。” 判官脸色有些难看说道:“事先是真没想到隋覃这些年轻人能耐这么高,更有藏着一位仙人,想着随便吞下几个人,打个牙祭,也不算亏,结果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奈何妖王冷笑道:“曹崇凛会定下这个规则,你以为真会让我们有机可乘?若是没有姜望,目前局势,倒是值得一搏,把两朝年轻一辈最巅峰者吞噬,必是大补,依我看来,曹崇凛早知姜望身份,之所以让夜游神现身,怕就是故意给我们看的。” 想到某件事,判官释然道:“曹崇凛是察觉到什么了啊,依旧敢这么做,便该是姜望给了他足够的信心,那么姜望的实力就可见一斑了。” 奈何妖王说道:“苦檀再有一位仙人的话,我们之前做得事情便成了无用功,要杀姜望是避免不了的,但要从长计议,幸而他们就算得知漠章的情况,也没办法阻止,无非是拖延了时间罢了。” 判官颇为头疼道:“那我便开始筹备如何解救堰山君了。” ...... 奈何海退潮,彻底归于寂静。 姜望的刀也斩落在三师姐身上。 但其身前凭空闪现一个‘破’字。 破的当然是姜望的刀。 可事实上,那只是减弱了姜望一刀的力量,‘破’字顷刻崩散,三师姐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她无动于衷把手里的剑往前推,已临何郎将面前三尺之距。 姜望默默想着楚姑娘的力量果然极大衰弱,他毫不犹豫再斩出一刀。 然后是身侧剑意浩荡,韩偃出剑了。 那一剑便让得这场拉锯战土崩瓦解。 三师姐的剑尖抵至何郎将眉心,接着便又被韩偃和姜望的一刀一剑轰飞出去。 磐门城头上的田玄静包括所有覃人皆是心头一紧。 田玄静甚至捏碎了城头一块墙角。 何郎将面色惨白无血,眉心仿若点了颗红痣,鲜血顺着鼻骨滑落,他艰难转头冲着姜望韩偃咧嘴一笑,便一头径直栽入荒野深坑。 除了壁垒上已出局观战的温暮白,场间只剩下姜望和韩偃的身影。 铁锤姑娘喃喃道:“结束了?” 没有人回话,他们仍是目不转睛盯着场间。 何郎将已无再战之力,可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是否同样如此,尚未明确。 不管是盼望或不愿,他们都在等待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动静。 姜望长吐一口气,看向韩偃说道:“我能维持的时间所剩无几了。” 韩偃微微皱眉,似是诧异姜望的说法。 力量所剩无几和能维持的时间所剩无几,可是有着区别。 没等韩偃想明白,三师姐的身影再度出现。 第二百二十三章 楚楚姑娘 三师姐前所未有的狼狈,至少在田玄静看来是如此,所以他的脸色也是出奇的难看。 可隋人们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是较比之前狼狈些,却只能勉强称得上狼狈二字,更何况是韩偃姜望何郎将三人联手,在何郎将拼命一战,姜望和韩偃全力补刀的前提下,尚且如此,最终输赢另说,过程可称不上赢这个字。 或者说,他们赢了才更显狼狈。 隋覃双方人考虑的角度不同,但心情都不好是相同的。 冷静下来想想,韩偃他们能赢固然可喜,然而以这种方式赢,好说不好听。 最终决战,都该孤注一掷,趁着没打起来,褚春秋和田玄静都飞身准备把何郎将和温暮白带回来,免得被波及冤死。 褚春秋找到深坑里的何郎将费了些功夫。 临行前看着风平浪静的奈何海,他皱眉想着怎么潜伏的妖王至今没有动静?是在谋划什么更大的动作么? 无论如何,已经昏睡过去的何郎将和虽有余力却也难以支撑的温暮白,纵使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面临极大危险,当下,褚春秋和田玄静带着两人以最快速度返回磐门。 姜望只是随意瞥了一眼,砸吧砸吧嘴说道:“何郎将退场了,你刚刚那一剑又把恢复的损耗不少吧,能恢复,但伤势和状态很难恢复,现在真的要孤注一掷才行了,可如此一来,妖怪只要突袭,我们便无力反 击。” 韩偃凝眉盯着对面喘气的三师姐,说道:“褚首尊他们应当有对策,再不济也有老师把控,妖怪会想趁机吞噬我们,可也得分情况,前面没有得手,眼下剩余的我们虽然更让们难以自控,但判官不傻,明白对我们下杀手会有什么后果。” 姜望暗想,你们是无所谓,陈景淮若有借此谋划,未必不会与判官事先通气,哪怕没有商量,准备对付妖怪的后招也断然不会将自己包含在内,想来妖怪真的行动,没人会救他,最终让他的死变成一场意外。 所以姜望无论如何都得留着后手,哪可能为了打赢三师姐真的孤注一掷,毫无保留? 因为消耗过度,神国力量短时间里无法再次涌现,目前只能依靠神性维持这股力量,因此,神性至关重要,起码得留着能顷刻远遁逃命的神性。 姜望没有多言,看向三师姐。 要说狼狈,相比自己和韩偃,三师姐尚算气质稍佳,但打到现在也清楚,三师姐确实属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能没有形象的大口喘气,已经是相当不易了。 “胜算几何?” 韩偃眯眼说道:“没有打败她之前,便无法笃定她的极限在哪儿,所以不用想着什么胜算,拼尽力量去打便是,现在看得就是谁最先撑不住,我们可没有机会再恢复力量了。” 姜望提议道:“要么咱们拖时间?距离两朝会结束只剩一夜,而且也不 知现今奈何海外围六百里藏着多少大妖,反正我们人数占优,留着力气对付妖怪,拖到最后是铁赢的。” 韩偃漠然看着姜望,说道:“我愿意与人携手一战,不代表我愿意不战偷胜,最终胜负看各自本事,你想拖随意,正好也借此看看,消耗这么多力量的掌谕,我能否一人胜之。” 姜望尬笑一声,倒也顺势说道:“那我帮你掠阵。” 隋覃谁胜谁负,在姜望眼里是其次,他总不至于帮陈景淮取胜,豁出自己的性命。 至于旁人如何看待,姜望哪会在意。 眼见韩偃独自上阵,姜望反而不知从哪搬出一张藤椅直接躺在了壁垒之上,磐门观战者愣了一瞬,顿时骂开了街,刚刚对你印象好转了点,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都这个时候了,还能躺着看戏? 能听清韩偃和姜望对话的褚春秋等人反而都没说什么。 奈何海里的情况确实需要防备,甚至褚春秋也想着若能拖时间至两朝会结束才是更稳妥的办法,但韩偃能做到与旁人联手对敌便是极限了,他可以不在意这件事,却不可能做等于不战而逃的事。 因前面有多番消耗,褚春秋期盼着韩偃能就此击败锋林书院首席掌谕。 而三师姐能因此少个对手,田玄静更是不会多说什么。 韩偃挥剑划破一串雪花,极其强大的威压骤然降临,他看着虽在喘气但仍是面色平静的三师姐,说道:“这是我们之间 第三场战斗,第一次我输了,第二次没有分出胜负,虽然有别人帮忙,消耗你的力量,可姑娘确实超乎想象的强大,此刻我仍是没有信心能赢,但也会尽力而战。” 三师姐不紧不慢说道:“我很累了,是该结束了。” 韩偃说道:“那就结束吧。” 他手里的剑瞬间砸落。 三师姐稍微后撤,雪白剑锋划出,伴着鹅毛大雪坠落,将其斩出无数细小雪花,剑意携裹着极致寒意,朝着四面八方激荡开来,两把剑在一瞬间不知相撞了多少次。 荒野百里深坑溅起大片尘雾,平静的奈何海也再次掀起巨浪。 安稳躺在壁垒上的姜望险些被刮翻,两人剑锋针对范围之广,声势之大,匪夷所思。 韩偃再出一剑,凝声说道:“姑娘却比之前弱了许多。”
三师姐抬剑拦截,平静说道:“你状态未在最佳,出剑仍是快准狠,各方面都称得上艳绝。” 韩偃身影掠至更高处,有剑光自天穹而落,似要将整个天际贯穿,“姑娘才更称得上艳绝二字,此般局势,纵使赢了也不光彩,但这一次别无选择!” 三师姐凝聚剑意,没再说任何话,两道剑光上下撞击,气浪席卷数百里,磐门剧烈震颤,屏障忽隐忽现,弱小修士们满脸惊恐,有些甚至扑倒在地。 韩偃单手持剑,另一只手抵住剑柄首端位置,既是抗衡,也是推进,他面部青筋暴露,嘶吼着发挥出超越极限的 力量,终是将得三师姐的剑光吞没,连带着把三师姐也再次轰入深坑地底。 汹涌浪涛冲天而起,一道又一道水柱在百里范围的深坑里溅射而出。 韩偃身子晃了晃,艰难支撑着没有从天上坠落。 他面色凝重盯着深坑。 在不知多深的坑底,三师姐半跪着,喘气的声音更为沉重,她嘴唇里有鲜血涌出,啪嗒啪嗒滴落,洁白衣裙终是染上了亮眼的污色。 韩偃颤巍巍落入坑底。 “看来姑娘是撑不住了。” 三师姐抬眸看向他,说道:“你也一样。” 韩偃苦笑一声,说道:“等日后有机会,再公平较量,这次是我赢了。” 三师姐闭上眼睛,场间变得安静。 韩偃轻皱眉头。 三师姐却突然瘫坐在地,微笑说道:“是你赢了。” 韩偃面露肃然,说道:“姑娘尚存一战之力吧?” 三师姐摇头说道:“没有了。” 韩偃只是静静看着她。 三师姐认真说道:“真的没有了。” 韩偃沉默片刻,身子微微摇晃,竟是仰头摔倒,看着深坑上空的天色,淡淡笑道:“那就这样吧。” 三师姐嗯了一声。 韩偃突然又道:“这次算平局。” 三师姐怔然看向他,摇头失笑道:“别想太多,我是真的没有半点力气了,赢便是赢,输便是输,而且我不具备你能那么快恢复的本事。” 韩偃挣扎坐起身,顿了良久,问道:“尚不知姑娘名讳?” 三师姐说道:“楚楚,姓楚名 楚。” 韩偃斟酌片刻说道:“楚楚姑娘,名字很好听。” 三师姐似是想起什么,莞尔笑道:“谢谢。” ...... 两朝会胜负已有结果。 但相比磐门里修士武夫们的欢呼,城头上的众人却沉默无言。 大隋赢了,但也好似没赢。 西覃输了,却也好似没输。 就连朱谕雪也没办法在此时耀武扬威。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彰显的强大有目共睹。 田玄静沉默很久,忽然满脸堆笑道:“我们输了。” 褚春秋看了他一眼,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田玄静面色一正,说道:“但奈何海里是怎么回事,到了现在仍然没动静?” 褚春秋说道:“许是判官也不想把事做得太绝,虽然有规则在前,但这样的结果,对我们都好。” 田玄静点点头说道:“褚首尊可得好好招待我们一次了吧,不能再像酒肆里那般敷衍。” 褚春秋说道:“那是自然。” 他当即吩咐燕瞰,筹备宴席,虽然地点仍在磐门,但规格会完全不同。 壁垒上的姜望收起藤椅,转身看着奈何海,在相隔数百里的海域,隐隐可见判官的身影,他们四目相对,判官似人这般为礼,姜望眼眉轻挑,暗道此事极为古怪。 莫说判官没理由向他执礼,单就本该潜伏着有大动作的妖王却最终偃旗息鼓,哪怕像韩偃说得那般,会因为顾虑曹崇凛,借着规则降低风险,能得手几个便得手几个的想法,所以起 先目标其实只有两朝会里较弱的人,可连这些人都没能吞噬,更没必要再大动干戈,但毫无动作也显得很是奇怪。 不管怎么样,这对于姜望来说也是好事。 又或者是纯粹想多了? 陈景淮没想借着两朝会杀他? 再想到乌啼城副城主貌似要在磐门做些什么,虽是答应井三三能帮忙就帮点忙,可至今也未察觉到什么动静,难不成副城主的目标是奈何海,因为生出变故,所以判官才撤回了潜入外围六百里的妖王? 姜望暗忖,这背地里肯定有发生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再次深深看了眼奈何海,他转身掠入坑底,一手一个拽着三师姐和韩偃的手臂,准备回磐门,可行至半途,他猛地一怔。 视线触及之处,在荒野百里深坑的边缘,有道身影颤悠悠出现。 姜望很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韩偃虚弱抬眸,看见那道身影,同样面带不理解。 而磐门注意到这副画面的人,更是满脸震惊。 尤其是褚春秋和裴皆然。 因为出现的那道身影,正是他们以为已经死掉了的宣愫! 第二百二十四章 你看起来有点憨哦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二十四章你看起来有点憨哦宴席摆在了骁菓军营地。 营地里条件虽然简陋,但在燕瞰费心思安排下,也颇有一番气象。 身披甲胄的骁菓军在问明何郎将的意思后,抬着各种就近在别处荒野猎来的美食,亦有磐门能拿得出手的美味佳肴,可谓琳琅满目,摆齐上桌。 擂鼓声响彻在营地,有甲卫列阵,彰显威风,除了助兴,也是让覃人瞧瞧大隋勇士的威猛。 而在酒水方面,是远行数百里从他地城镇购来的美酒,酒香飘溢在整个营地里,与各类美食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韵味。 绚烂烟火在营地上空绽放,将夜晚点亮成白昼,田玄静不由得感慨道:“真是有心了。” 姜望给自己贴了数十张甘露神符,也无法掩盖他此时苍白的脸色,力量消耗过度,纵有神性维持,但撤走神性的刹那,疲惫感便蜂拥而至,他尽力装作无碍,好在两朝会年轻人们没一个脸色正常的。 他终究还是在意着磐门可能会出现的后续情况。 在虚弱时期以防万一是必须的。 此时大家更在意的明显是另一处正在交谈的裴皆然和宣愫。 有些人尚且后知后觉宣愫未曾出局这件事,但紧接着更大的问题是,荒野百里范围被破坏殆尽,宣愫一个洞冥巅峰修士是如何能安然无恙的? 这便也是裴皆然正在询问宣愫的事。 她背对着所有人,只面对宣愫一人,状态倒也算正常。 在需要的时候裴皆然也能伶牙俐齿,但宣愫却是任何场合任何境地下都显得沉默寡言,裴皆然是神魂遗留的问题,非其所能控制,宣愫便是纯粹性格使然。 所以他的回答相当简单。 因为躲着,距离甚远,战斗余威到了边缘很大减弱,便侥幸存活。 可将之归结为运气,仍是让人匪夷所思。 奈何宣愫的资料很清晰,修为也很清晰,除了运气,好像也没有别的东西能解释。 看不穿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是有迷雾笼罩,让人心知肚明背后的问题,宣愫身上可没什么迷雾,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相比于宣愫隐藏着让场间众人都无法洞穿的强大修为,运气好似乎更容易理解。 有吕青雉,有赵熄焰,有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等等人物在前,要说再冒出个宣愫,那就真叫人无可言说了。 何况宣愫在神都殿前表现优异,神都大物们皆有注意,又在神都待了一段时间,哪可能隐藏这么深? 裴皆然想不出别的理由,也就没再询问,她转头看向姜望,示意其别处说话。 姜望淡定自若的起身,慢悠悠踱步跟着裴皆然来到营地无人处。 “说说吧,何时又为什么抹除我的记忆。” 姜望作深思状,忽而问道:“你以前是怕黑的吧?” 裴皆然一怔,下意识说道:“你怎么知道?” 姜望说道:“那你可知为何现在不怕黑了?” 裴皆然惊异道:“是你?跟你抹除我记忆有关?” 姜望点头说道:“没错。” 裴皆然狐疑道:“就连我老师都帮不了我,而且怕黑并非与生俱来,究竟怎么回事我尚且没弄清楚,真要说因为某些事才开始怕黑,抹除那段记忆就能解决,可也得找到是什么原因,你从何能明确要抹除哪一段记忆?” “更重要的是,怕黑的根源问题被抹除,但你帮我的事情为何也被遗忘了?是你帮我抹除记忆的过程有什么见不得人?又或者是纯粹编谎话来骗我?就算我怕黑这件事真是你解决的,可这里面也必然有别的事。” 姜望暗自咂舌,顿时陷入头脑风暴,“你听我继续编,不是,你听我继续说。” 两朝会下来,他确实没有太多时间好好思考该怎么编,借着裴皆然曾经怕黑这件事真假参半,原以为能蒙混过去,没想到,裴皆然一下抛出更多问题,这临时现编可就有难度了。 虽然目前来说,被猜疑是仙人非坏事,但关键点在于陈景淮,哪怕可以大肆宣扬,让陈景淮更投鼠忌器,却也会无端惹出更多问题。 惹来神只倒是其次,妖怪们要是都来杀他,敢对付仙人的怕怎么都得是凶神级别的,这可不是能借机汲取养分的好办法,面对凶神,姜望必死无葬身之地。 仙人是暂时的保命符,也是夺命的镰刀。 陈景淮怎么猜疑是陈景淮的事,若天下人都开始猜疑,那假的也成真的了,要解决一个麻烦,制造更大的麻烦,在姜望这里是行不通的,所以他很干脆,朝着裴皆然招招手。 在裴皆然凑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姜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裴皆然贴了张赵汜升级过的遗忘符。 姜望很虚弱,裴皆然同样虚弱,何况常态下也已具备澡雪境修为,纵然此刻状态发挥不出来,但要拿捏裴皆然还是很轻松的。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根源上解决,省时又省力。 看着眸光短暂陷入迷惘,又渐渐清醒从而满脸疑惑的裴皆然,姜望笑着说道:“瞧你,上个茅房还得拉着我,下不为例啊。” 他就是顺口一说,但没想到裴皆然相当警觉,莫说上茅房拉着姜望作陪有多离谱,她也根本想不起有这回事,可最终裴皆然没说什么,虽然心里觉得很有问题,但遗忘符的作用不单是抹除记忆,也会让所有事情尽量变得合理化,起码现在裴皆然意识不到可能是被抹除记忆这种事。
哪怕当时两朝会上在场的吕青雉以及听到抹除记忆相关话题的人,再见到姜望和裴皆然结伴离开又结伴而回,便清楚他们去干嘛了,有些人不在意,有些人也没必要此时多嘴一问。 但姜望是有心思的,裴皆然有朝一日肯定会再次察觉到问题,可要保证短时间里没有问题,便只能把所有知情者的记忆都抹除掉,这当然是很大的工程。 尤其是褚春秋和田玄静等人,赵汜的遗忘符怕是很难生效。 姜望默默思考对策。 看了眼找上韩偃喝酒的温暮白,正好三师姐旁边的位置空了,姜望稍微思索,便走了过去。 相隔一个位置的吕青雉注意到姜望,面色顿时一沉,姜望冲他咧嘴一笑,拍了拍三师姐的肩膀,低声说道:“借一步说话。” 吕青梧当即怒眉说道:“你想做什么?” 姜望耸耸肩,说道:“讨教下修行不可以么?” 吕青梧坚决道:“当然不可以!” 姜望说道:“你说了不算。” 吕青梧气急,看向三师姐。 三师姐面色平静,起身揉了揉吕青梧的脑袋,便径直走向一边,姜望嘿嘿一笑,抬腿跟了上去。 “想说什么?” 姜望环顾左右,见吕青雉和吕青梧盯着这里,便说道:“再借一步说话。” 三师姐依言跟着姜望走出骁菓军营地,毕竟常态下的力量早非往日可比,虽说很虚弱,但哪怕只能行洞冥之炁,也足以让姜望浮空而行,此时的虚弱跟往常的虚弱是有本质上不同的。 谨慎起见,姜望想着尽量飞远一点,原想说些什么的三师姐,只能沉默跟上,相距营地数百里的空谷,姜望停下后左顾右盼,三师姐无奈说道:“放心吧,没人能听到我们说话。” 姜望诧异道:“楚姑娘都这样了,还有这本事?你早说啊,害我跑这么远。” 三师姐自顾自道:“有什么话就说。” 姜望搓了搓手,说道:“我想问楚姑娘那一手字出法随的神通能否抹除人的记忆?尤其是澡雪巅峰修士的记忆。” 三师姐说道:“可以。” 纯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但三师姐如此干脆给出他想要的答案,还是让姜望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欣喜道:“那楚姑娘能否帮个忙,把场间褚春秋、吕青雉等这些人的某段记忆抹除掉?” 三师姐嗯了一声。 姜望错愕挠头道:“你也不问问我为何要这么做?” 三师姐平静道:“既是要抹除记忆,自然要摘取记忆,我不问你也会说的。” 姜望说道:“话虽如此,可你也不会清楚我真正的目的啊,若只是抹除隋人的记忆就算了,这里面可也有覃人,楚姑娘这般竭力帮忙,反而把我整不会了。” 三师姐恍然道:“哦,有覃人啊。” 姜望一脸懵,这是啥反应? 你才意识到要抹除记忆的人里面有覃人? 你看起来有点憨哦。 三师姐再次恢复平静的模样,说道:“别管隋人或覃人,找我帮忙抹除别人的记忆,自是想掩盖什么,那最后我便成了唯一的知情者,你就这么信任我?还是打算等我帮了忙,另有手段对付我?” 姜望笑着说道:“接触之后,我也算稍微了解楚姑娘的性格,应当不会到处说,便算是把风险降到最低了,归根结底,这件事没到那个程度。” 三师姐说道:“我以为你会拿井三三说事。” 姜望摇头说道:“哪能总拿鸡毛当令箭呢。” 三师姐说道:“我可以帮你。” 姜望郑重说道:“姑娘有伤在身,恐怕要费些力气,实在是麻烦了。” 三师姐无所谓说道:“很简单的事情。” 姜望微感诧异,按理说要抹除澡雪巅峰修士而且不止一位的记忆,又能让他们毫无所觉,绝非易事,三师姐此般淡定,好像并非只是性格使然,难道两朝会上三师姐是在伪装?其实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狼狈?仍是隐藏着力量? 若是比隋覃输赢更重要,那么三师姐的秘密怕是很不简单。 如此想着,姜望还是把需要抹除的记忆告知,三师姐只是眉头皱了一下,便竖起食指,在空中写下‘消除’两个字,姜望回眸注意着骁菓军营地,没有察觉到半点异样。 “这样就行了?” 三师姐说道:“所以是很简单的事情。” 姜望暗暗咋舌,这位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能耐要比他想的更加深不可测。 看着处在震惊里的姜望,三师姐平静问道:“裴皆然的记忆里有什么?” 姜望回神,打个哈哈,正要措辞敷衍,但见三师姐忽然眉头一皱,姜望脸色也跟着骤变,空谷里起了一阵风,然后便是一阵婉转戏音悠悠响起,让人霎时背脊发麻。 第二百二十五章 壁上伶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二十五章壁上伶人姜望扫量着空谷,悚人的戏音在各处回荡,他下意识往三师姐身边凑了凑,低声问道:“找到是从哪里传来的了么?” 三师姐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指着空谷某处山壁说道:“在那儿。” 姜望顺目看去,便见一伶人正在壁上奏曲,他瞳孔猛地一缩,“拂魈君!” 三师姐看向他,“谁?” 姜望面色严肃说道:“漠章之子拂魈君,是妖王里面力量最巅峰那一档的,但祂应该被送回了泾渭之地才对,居然这么快又跑了出来。” 他大概能猜到,拂魈君可能是借着唐棠和黄小巢入泾渭之地时跑出来的,只是这件事没必要告诉三师姐,他只是很好奇,拂魈君为何出现在磐门附近? 目前神国力量仍然没办法涌现,而且哪怕汲取了从三师姐那里得到的养分,自信要比同九婴一战时更强许多,但拂魈君的力量是不亚于九婴的,甚至可能更胜半筹。 有三师姐在,姜望倒也不担心,他更在意拂魈君何时来的磐门,又待了多久,为何没有被曹崇凛发现,又或者曹崇凛早有察觉,那么坐视不管,是否有陈景淮的意思在里面? 倒也不怪姜望非得往这方面想,毕竟他一直在想着陈景淮会有什么动作,不管是借着覃人的手,还是借着奈何海里妖怪的手,哪怕只是想试探,也该做点什么。 在荒林里的时候,拂魈君虽有压抑着力量防止被发现踪迹,可也无法保证,祂真能做到让所有人都毫无察觉,如果曹崇凛亦或是神都大物目睹到那般画面,只是没有动作,也未可知。 那么就肯定会清楚,自己和拂魈君有一段旧怨。 正好意外得知拂魈君藏在磐门附近,借此利用,并非没有可能。 “漠章之子啊,有点意思。” 三师姐脸上多了些情绪变化。 姜望未做多想,除了烛神,漠章便是最恐怖且最强大的妖,跟祂扯上关系,很难不被人在意。 “我现在可是没多少战力,拂魈君的道行尚在澡雪巅峰的巅峰,除非祂压抑着道行,不敢全力施为,但哪怕如此也非同小可,楚姑娘觉得能有几分胜算?” 三师姐很认真想了想,说道:“四成吧。” 姜望顿时面露苦笑,“那就只能跑了。” 三师姐平静说道:“祂好像是有备而来,此地已被封锁,与外界隔绝。” 姜望脸色有些难看,说道:“我是想着谨慎点,所以才离营地这么远,没想到反而给了拂魈君机会,祂恐怕早就等着找时机杀我呢,结果我却自己送上门来。” 三师姐看了他一眼,说道:“怪我没有提前叫住你。” 姜望摇头说道:“当然不能怪楚姑娘,祂想杀我,总会找到机会,无非早晚罢了,何时遇到祂,其实都没有区别。” 三师姐说道:“我剩余的力量其实很多,但能用的不多,所以胜算确实不高。” 姜望闻言笑道:“楚姑娘果然在两朝会没有拼尽全力啊,我也能理解,因为我同样藏着力量,只是要用这股力量的话,得付出一些代价,此事原也跟楚姑娘无关,可想活下去,务必需要姑娘帮忙。” 三师姐似觉意外,但也没有特别的反应,问道:“怎么说?” 姜望摩拳擦掌,说道:“祂的目标是我,楚姑娘且掠阵尽可能恢复些力量,虽说上次被打得很惨,可说实话,我也未曾见识过拂魈君真正的实力,所以能坚持多久,我无法保证,总得来说,要做好陷入苦战的准备。” 三师姐倒是没什么废话,闻言便直接席地而坐。 姜望执刀向前,看着山壁上唱戏的拂魈君。 戏音渐渐止息,拂魈君面无表情注视着姜望。 能在此相遇说不上早有预谋,恰逢判官离了奈何海,祂又得知姜望在磐门这件事,是否要有行动其实是经过多番犹豫的,只是机会忽然摆在眼前,祂终究还是难以控制内心里的情绪。 伶人面相的拂魈君每一种表情变化虽不像变脸那般夸张,但也显得很是清晰,祂此刻便露出了怒相,“姓姜的,许久未见,吾甚念。” 姜望笑道:“劳拂魈君挂念,真是受宠若惊啊。” 拂魈君阴恻恻笑道:“只是可惜,那个红衣丫头没在,但某方面来说也是好事,毕竟吾至今也没办法躲避她的能力,便先杀了汝,再去报复那丫头。” 姜望好奇问道:“你应该有目睹两朝会里的情况吧?我身边这位姑娘虽没有李姑娘那般让你忌惮的能力,可战力之高是匪夷所思的,而且我也并非从前的我,真要殊死一战,哪怕将此地隔绝,也未必不会有气息外露。”
拂魈君皱眉说道:“吾是有......听闻什么两朝会,但汝等再强又能强到哪去?上回吾仅用十之一二的力量便将汝打成狗,莫谈汝在这段时间里能变得多强,就此刻虚弱不堪的样子,吾一掌就能将汝拍死。” 姜望暗想,且不谈拂魈君有没有帮陈景淮掩盖的可能性,哪怕是有,也没必要装作连两朝会的情况都不清楚。 那么很显然,在此之前,拂魈君身处的地方有古怪,祂只知有两朝会这件事,却没能目睹。 如果是陈景淮临时起意,想再借助拂魈君的手,那为保万无一失,纵使不会详细描述,也该告知拂魈君现下情况,又或者是一石二鸟,让拂魈君有所大意。 毕竟不明就里的拂魈君哪怕吃亏,也很难直接被反杀,对陈景淮来说,最好的结果是拂魈君杀了姜望,稍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可姜望又想到垅蝉妖患一事,堰山君是幕后布局者的概率很大,神都肯定也会有所怀疑,身为大隋皇帝,表面上将与妖为伍者定为大罪,暗地里也未必不会跟拂魈君牵扯,何况此举正好能针对漠章血脉,于公于私都没什么问题。 在常态下,一滴神性只能让他斩出澡雪巅峰力量的一刀,宴席期间神国自行补充的可用神性要拖到神国力量再次涌现明显是不可能的,但姜望也没有直接打破神国平衡,取用更多神性,说不得正好借着拂魈君对现在的自己不够了解,能一刀将其重创。 姜望没有刻意的伪装更虚弱,只是脸色显得稍微有些难看,更故意看了一眼闭目调息的三师姐。 拂魈君的怒相转为喜相,虽然有些滑稽,可看久了也颇为惊悚,祂身影翩翩自壁上落地,摊开双手说道:“吾能瞧得出来,这位姑娘身上确实有点怪异,但还是那句话,不管她巅峰战力如何,汝等虚弱成这样,要杀汝等,简直易如反掌。” “汝想等她恢复些力量,但也要考虑到汝是否有反抗的余地。” 拂魈君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抬,自天而降一股强大的威压瞬间便把姜望镇趴在地,“区区澡雪境,而且没剩下多少力量的汝,吾纵想折磨,怕汝也支撑不住,吾便大方些,给汝一个痛快。” 姜望艰难抬眸,冷笑道:“能死在漠章之子拂魈君手里,倒也不算亏,可我怎会甘愿就这么死掉,拼着燃烧一身炁血,也要从你身上扯下一口肉!” 拂魈君笑呵呵说道:“何必让自己死得这么惨呢,但汝既有此愿,吾便成全汝。” 祂手指下压,迫力更盛,姜望浑身骨骼都在咯嘣作响,不由得惨叫出声。 拂魈君开怀大笑道:“真是美妙的声音啊,吾倒想看看,汝能撑多久。” 祂猛地握拳,姜望所在位置十丈范围顷刻炸裂,扬起漫天烟雾。 紧跟着便是连绵不绝的炸响。 整整持续了盏茶时间。 拂魈君挥手驱散烟雾,喃喃说道:“怕是炸成泥了吧,吾原想让汝痛快死去,汝偏偏选了惨死。” 看着那处深不见底的大坑,拂魈君径直走向三师姐,颇为感慨般说道:“汝与吾无冤无仇,可惜汝同姜望待在一起,那便也顺手解决了吧,可别怪吾。” 三师姐睁开眼,平静看着祂。 拂魈君脚下一顿。 看着面前这白衣长裙的姑娘,祂暗暗惊诧,这个眼神当真怪异。 是属于极致的平静,其内不见丝毫波澜。 就像对世间万物都无欲无求。 “看来姜望所言不虚,汝当真非凡人。”拂魈君握拳在前,忽而将掌心面向三师姐,眯眼说道:“那吾便送汝一份大礼。” 整个被封锁的空间都在震颤,好似随时都会湮灭无形。 三师姐眉头一挑,这一击可比韩偃和何郎将他们全力出手的力量都更胜一筹,果然不愧是漠章之子,以她目前的状态,完全挡不住。 可饶是如此,三师姐依旧面色平静。 平静到让注视着她的拂魈君心头渐渐生出怒意,“真是惹人厌恶的一张脸啊,死到临头还能这般平静,汝是天性如此,还是藏着什么底牌?但都无所谓,吾会将此方天地尽数化作飞灰。” 祂话落,便直接出手。 但就在此刻,身后寒风呼啸。 拂魈君下意识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黑色。 紧跟着是姜望的一张脸。 长夜刀势大力沉狠狠斩落! 第二百二十六章 百丈之地的苦战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二十六章百丈之地的苦战绚丽的烟火在此间绽放。 无论是波及的范围还是声音都封锁在百丈之地,未有丝毫外露。 姜望脚下踉跄,斩出一刀便直接耗费了一滴神性,导致他瞬间头晕目眩,好在及时贴了甘露神符才没有狼狈摔倒。 再瞧面前的拂魈君,半个身子都被轰没了。 露出的残破狰狞面相正死死盯着姜望。 姜望打起精神,随时准备再取神性,若非拂魈君注意力都在三师姐身上,且出刀突然,让其短暂没有防备,是断然不可能一刀便将拂魈君伤成这样。 “你是何时入的澡雪巅峰?” 姜望咧嘴笑道:“在不久前垅蝉妖患的时候。” 拂魈君瞳孔微缩。 姜望仔细观察着,顿时心下了然,看来汲取真性筹谋让漠章更快苏醒的计划确与漠章之子有关,那个时候拂魈君应该仍在泾渭之地,祂既然知晓垅蝉妖患,便摆脱不了干系。 但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 此间,他要么杀了拂魈君,要么被拂魈君杀死,据他猜想,堰山君现下怕也分身乏术,倒不用担心被堰山君惦记上,可神国力量没有涌现的话,拂魈君的死便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养分。 在生命遭逢极大威胁的时候,养分也只能靠边站了。 姜望再取神性,凝聚巅峰力量的一刀,毫不犹豫斩向拂魈君。 但就像姜望预料那般,纵然一刀超出预料的重创拂魈君,此妖也非是轻易就能杀死的,正面交锋的情况下,拖着残躯的拂魈君竟依旧抗住了姜望一刀,没了的半边身子更是翻起血雾,很快就重新长了出来。 目睹那般画面的姜望直欲作呕。 目前可用神性只余一滴,除了虚弱等于毫无代价的巅峰力量也只能斩出一刀,但拂魈君恢复身躯似乎也消耗颇大,气势明显弱了不止一筹。 那么前面两刀就不算白出。 只是遭此折辱的拂魈君无疑要发狂了。 可姜望明显能感觉出来,哪怕处于快丧失理智的状态下,拂魈君仍在压制着道行,这么做的原因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是在顾虑着会被神都大物发现。 莫非拂魈君的出现与陈景淮并无干系? 若有合作的话,拂魈君没必要这样。 如果纯粹是陈景淮给出的信息有差,想让拂魈君生出大意之心,在能杀死自己的前提下也要付出代价,那么明确自己修为已至澡雪巅峰后,又受此重创,拂魈君便该全力以赴将自己碾碎成渣,无所顾虑才对。 念及此,姜望不由感慨。 因夜游神的存在,其背后存在的所谓仙人,让得陈景淮的忍耐力相当足,或许事情本就没有那么复杂,两朝会规则便说明一些问题,但那并非绝对,陈景淮俨然只是抱着他若能死在两朝会最好,不能也没关系的想法。 或者他更想看看,如果自己遇到生命危险,夜游神护不住,仙人是否会露面,可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由陈景淮的人来做,所以才要借着覃人以及奈何海,那么陈符荼故意传至磐门的那番话,正好合了陈景淮的心意。 虽不敢说仅是一句狂妄的话,便让覃人非杀姜望不可,总也能制造点矛盾,若无后手,纯粹碰运气更加难以保证姜望必陷绝地,要么计划出了纰漏,要么其实陈景淮真正的试探尚未开始。 但无论如何该是和拂魈君无关。 拂魈君因顾虑而压制着道行,便也算给了姜望强撑的机会。 封锁范围仅有百丈,姜望想依靠躲避拖延都没有空间能够发挥,打破神国平衡已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虽然此举会让神国力量涌现的时间再次延后,而且寿元也会缩短,但凡陈景淮真有试探计划,他就会无力应付,可若眼前的危机都渡不过去,又何谈之后? 不说真性此前一战也有消耗,若是出窍反而分散神性的力量,所以姜望没有犹豫直接召唤出夜游神,最后一滴可用神性附着在长夜刀上,在拂魈君刚刚恢复身躯,仍在适应的时候,便疾步上前,朝着拂魈君脖颈狠狠砸了下去。 纵有压制道行,但呈现暴怒状态的拂魈君也展露出极强的力量,姜望一刀仅是破了点皮,下一刻持刀右手的手臂便被拂魈君一把抓住,姜望不见慌乱,夜游神鸣啼,飞扑而上,拂魈君脸色稍显怔然。 姜望则毫不迟疑,用于维持神国平衡的神性加持己身,磅礴力量瞬间疯涌而出,状态直接拉满,在拂魈君被夜游神纠缠住的刹那,比之刚才更强盛的一刀骤然砸落。 拂魈君却在此时抓起夜游神的脚,将其狠狠甩向姜望,但姜望身形一闪,便已临至拂魈君上空,那一刀丝毫未有减势,拂魈君只能双臂交叉格挡,巨大的力道顷刻便使其双臂蹦出裂纹。 姜望见此由衷赞叹道:“阁下可真硬实啊。” 拂魈君面部狰狞,猛地格开长夜刀,伸手抓向姜望。 姜望纵使及时后撤,但仅是几步便被拂魈君追上,祂的手掌比姜望头都大上一圈,其纤细修长的五指瞬间覆盖在脸上,抓着姜望脑袋狠狠朝着地面砸落。
碎石土屑迸溅。 姜望猛咳一口血,未等反击,拂魈君身影掠起,双膝便又狠狠砸中姜望的脸。 紧跟着单膝半跪在地,双拳紧握,照着姜望头部一顿猛砸。 百丈范围霎时崩碎的不成样子。 三师姐却恍然未觉,除了衣裙和青丝飘动,好似百丈里发生的一切都对她丝毫没有影响。 拂魈君癫狂一般砸击着姜望的脸,像是浑然没有停止的意思。 但夜游神身形见风就涨,横呈百丈,强大的神威骤然降临。 拂魈君面容一滞,可紧接着便又抬起手臂,攥着拳头,就要继续砸落,好在姜望趁此得以喘息,一手忽然薅住拂魈君的头发,另一只手握拳,狠狠给予回击。 拂魈君那花里胡哨的脸顿显滑稽。 姜望上踢腿,把拂魈君踹上高空,夜游神顺势张开利爪,牢牢牵制拂魈君的腰身,奋力撕扯,姜望则起身抹了抹脸上的血,暗自恼火,怕是看我长得英俊,专往我脸上招呼,此仇可谓不共戴天。 有神国的治愈能力,除了满脸的血迹,倒也未曾破相,依旧那么好看。 姜望看了眼三师姐,长吐一口气,想要用打破神国平衡的神性一直维持力量,纵然能维持很久,可他的寿元撑不住。 眼见拂魈君挣脱夜游神的束缚,一拳便把夜游神打入天际,姜望面色凝重想着,若是能够把拂魈君拖入神国里,那么杀祂简直如同碾死蚂蚁,而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便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一发不可收拾。 既然上回有把阿空养着的蠃颙带入神国,相比那时候已经变得更强大数百倍的自己,必然能够把更强大的妖怪拖入神国里,成与不成,试过便知。 神国能将妖怪收入其内,早已得到证实,人是不行的,起码暂时不行,而且神国力量涌现后,不仅是在过程里,杀死妖怪的瞬间也能直接获得养分,本身便代表着神国对待妖怪和对人是有区别的。 想到就做,但为防后患,姜望朝着三师姐喊道:“先别恢复力量了,给我盯紧祂!” 三师姐不明所以。 看着姜望,歪了歪脑袋。 姜望则没时间解释,灼热气息锁定正打算俯冲而下的拂魈君,念头微动,明显有一股拉扯力呈现,姜望面色稍喜,当即拼尽全力拖拽拂魈君,夜游神这时察觉到姜望的意图,径直便撞向拂魈君。 下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三师姐眨了眨眼,看着消失不见的夜游神以及保持原动作定格般的姜望和拂魈君,可谓一头雾水。 而在神国里,姜望同样很诧异。 他成功把拂魈君拽入神国,但却只是元神,拂魈君的身躯仍在外面。 在姜望面前的是拂魈君整整五十四道元神,便也是五十四个拂魈君。 夜游神化作寻常鸟类大小,落至姜望肩头,惊异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姜望皱眉说道:“变得更强大自然就能做到,可惜以我目前的修为,拼尽力气也只能把祂的元神拽入神国,但没想到拂魈君的元神这么多。” 夜游神看着外界的拂魈君,凝声说道:“祂的身躯只是被暂时锁定,很快就能摆脱束缚,虽然元神最高也只有祂大概六成的道行,可毕竟数量很多,要把祂的元神全数抹杀,才能将其致死。” 姜望笑道:“在神国里,说我是真正的仙人也不为过,任祂再强,也如蝼蚁。” 夜游神提醒道:“但神杵尚未归位,神国虽完整也等若残缺,拂魈君毕竟是妖王里巅峰的存在,又是漠章之子,身具极其强大的血脉,未必就能一念将其抹杀。” 姜望点头说道:“妖怪元神脱离会带走主体一部分道行,拂魈君纵能在我抹杀祂全部元神前摆脱束缚,剩余道行也不见得能打赢楚姑娘,何况再不济,楚姑娘也能撑到我解决这些元神。” 夜游神随即笑道:“那我作为此间唯一的神明,便帮你分担一些元神。” 拂魈君道行最高的一尊元神承载着祂的意识,此刻正惊疑不定打量周围,因群山叠嶂,猛一看与外界没啥区别,祂短时间没有察觉到问题,但元神失去控制,被动出窍,是大有问题的。 看着不远处的姜望,拂魈君厉声道:“你做了什么?” 姜望摊手说道:“这里将是你的埋葬之地。” 拂魈君冷声道:“简直可笑,不管汝耍了什么把戏,以为攻吾元神便能取胜?五十四尊元神的力量汝拿什么来挡?” 姜望笑道:“那我便让你瞧瞧。” 他食指指向拂魈君五十四元神。 顷刻间便有二十三元神灰飞烟灭。 拂魈君顿时亡魂大冒,满脸惊恐看着姜望,“你到底做了什么!” 姜望没有理会,暗自感叹,居然只是把拂魈君道行稍弱的元神泯灭,果然不愧是漠章之子啊。 他拍了拍肩头夜游神的脑袋,平静说道:“杀。” 第二百二十七章 我并非仙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二十七章我并非仙人空谷百丈之地。 三师姐掐了掐姜望的脸,又好奇的抬眸看向拂魈君,稍作思考,便浮空而起,升至拂魈君的上空,直接就是一脚将其踹落地面。 拂魈君以五体投地的姿态趴在坑里,三师姐蹲在一旁,注意到祂微微转动的眼眸,若有所思般喃喃说道:“神魂被封锁,但又没有完全锁死,能让其无法动弹,真是不简单啊。” 她看向姜望,奇怪道:“你又是怎么回事?这种手段莫非是相互的?” 三师姐满脑袋疑问。 姜望有看到外面三师姐的动向,他意识入了神国,除了仍能呼吸有心跳,身躯已然处在停滞状态,但只要他意识微动,身躯便可以恢复正常,奈何拂魈君的能力出乎意料的强大,他需要全神贯注将其镇压。 按理来说,并没有拥有拂魈君全部道行的元神,在神国里该是任他宰割的,事实非如此的原因,姜望归结于漠章血脉,能减弱神国镇压程度,不单是因为拂魈君很强大,而是漠章之血更强大。 拂魈君的意识一直想要回到身躯里,其身体里的漠章之血也在起着作用,若是姜望很大分心的话,祂真有可能逃出神国。 但看着夜游神很快便抹杀拂魈君三道元神的战果,姜望大致清楚,虽然没办法一念镇杀拂魈君所有元神,可拂魈君也并无太多反抗之力,不过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在神国里的夜游神自然也更强大,除了承载拂魈君意识的一道元神,剩下的祂都能应付,姜望执刀在手,紧盯着拂魈君道行最高的元神,念头微动,这道元神便被其拽至身前。 拂魈君面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祂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 “此地并非人间!” “这里是神国!” “那只鸟是正神,汝......你又突然彰显此般诡异的手段,哪怕是澡雪巅峰,苦檀剑神林溪知也没可能强行剥离吾元神,你......你到底是何人!” 姜望咧嘴一笑,“说了这么多,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 拂魈君难以置信说道:“你真是仙人!?” 姜望摇头说道:“我并非仙人。” 拂魈君心想你莫非是在耍我?说什么心里已有答案,又否认是仙人,除了仙人还能有什么?祂气急败坏道:“若非仙人,怎能掌控神国,有正神任凭差遣!” 姜望依然摇头,“我真的不是仙人。” 拂魈君似是想到什么,接连后退,颤声说道:“怪不得,上次见你,只是澡雪境,这次便是澡雪巅峰,哪有人能破境这么快,你根本就不是人!” 姜望皱眉道:“你才不是人!” 拂魈君面容一怔。 姜望顿时扶额,叹气道:“好吧,你确实不是人。” 此般对话,让拂魈君反而稍微冷静下来,祂面露狐疑,“可若真的是仙人,上回为何被打得这么惨,还是那个红衣丫头帮忙才让你逃过一劫,或许当时你也有刻意隐藏,虽是仙人,但力量怕是不复巅峰,会担心被凶神盯上?” 姜望微感错愕,你倒是很会解释啊。 见姜望没有反驳,拂魈君面色更白一瞬,祂很懊悔,原以为是姜望送上门来给祂杀的机会,却没想到其实是自己送上门给姜望杀。 眼看着五十四元神,被姜望一念抹杀二十三,剩下三十一元神又被夜游神斩杀十五,拂魈君心里的恐惧不断滋生。 就算姜望力量不复巅峰,可要抹杀祂显然是绰绰有余的,甚至无需姜望出手,夜游神很快就能把祂元神斩杀殆尽。 念及姜望仙人的身份,纵使不说丧失战斗意志,也俨然很难提起反抗的力气。 姜望却没急着杀拂魈君,而是认真问道:“垅蝉妖患之时,你仍在泾渭之地吧?布局的是堰山君?” “唐棠前辈说漠章就在泾渭之地,那里还有一尊摆脱神位的异神,我只知泾渭之地是曾经烛神战役的战场,当然会埋着许多仙神尸骨,包括遗落神国。” “你们这些妖怪在遍及世间最大机缘的泾渭之地被关了这么久,若说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变得比以往更强大也说不过去,但这些我倒是不关心。” “我只想问你,在大概六七年前,有跟我长得很像的人踏足泾渭之地,他在那里遭遇了什么?” 拂魈君因心生恐惧,倒也没有察觉到姜望话语里存在的问题,但就表面上的问题,祂便不可能回答,虽然布局垅蝉妖患一事说与不说没什么区别,可漠章四子确是感情甚笃,再没区别,也不能从祂口中承认。
至于最后的问题,拂魈君愣了很久,祂真有认真思考,要说有人踏足泾渭之地,数百年来,除了唐棠和黄小巢,在祂印象里,再无第三人,祂反而从姜望所言与其长得很像这番话下意识推测是不是那个人就是姜望自己? 泾渭之地的确是烛神战役的战场,那里陨落着数不清的仙人,侥幸存活的仙人分散各处躲着,若是力量有所恢复,想再入泾渭之地,不管是做什么,哪怕只是一探究竟,也是说得通的。 可姜望却问出那个人在泾渭之地里遭遇了什么,拂魈君细细想来,姜望力量既然不复巅峰,未曾尽数恢复,那么能杀‘祂’的在泾渭之地当然不少,但能活着出来,也证明着姜望力量之强大。 或许是重伤的缘故,或许是有谁想从‘祂’记忆里得到其余存活仙人的踪迹,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总而言之,是对其进行了一番折磨。 姜望纵使逃出泾渭之地,相关记忆却也出了问题,没有再次踏入泾渭之地,说明姜望仍是记得一些,所以才想要得到答案。 拂魈君再想到自己对这件事一无所知,那么最有可能重伤姜望的便只有居于天庭的荒山神了,旧天庭虽坠落在此,可也相当于泾渭之地里的另一层空间,外界对里面发生的事毫无所觉也是很正常的。 念及此,祂抬眸看向姜望,原本恐惧的心理慢慢减退,反而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说道:“你想问的事,我确实清楚,咱们不妨做个交易。” 姜望挑眉,问道:“你想做什么交易?” 拂魈君说道:“放我走,我便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为了让你安心,也为让我自己安心,只让这些元神离开就行,哪怕你要出尔反尔,我的身躯也逃不掉,便等于要了我半条命,但我还是相信你会信守承诺。” 姜望笑着说道:“你倒也豁得出去,与其说是让我安心,不如说是给自己留后路,只剩元神固然道行尽数折损,但起码能活着,数百年后便又是一方大妖。” 拂魈君说道:“咱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若能让我安然离开,我保证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杀了我或放了我,对你其实没有什么影响。” 姜望摇头说道:“你活着离开,必然会宣扬我是仙人这件事,再不济也会告知同伴,怎么都不能说没有影响,何况你真知晓答案的话,我直接读取你的记忆便是,何须与你做什么交易?” 拂魈君皱眉说道:“我是漠章之子,别把我当成寻常的妖,你是仙人也没办法读取我的记忆,而且我保证不会把你仙人的身份泄露出去......” 祂话未说完,表情猛地一滞,紧接着便是露出痛苦之色。 姜望抬起的手臂缓缓落下,看着瘫坐在地大口喘气的拂魈君,点头说道:“果然没办法读取记忆啊。” 拂魈君心里恼火却也不敢溢于言表,放低姿态说道:“阁下与我做交易是最好的办法。” 姜望平静说道:“我知你素来喜欢与人做交易,就像曾经的王遥骞,实际上只是玩弄人心罢了。” 拂魈君说道:“我自是不敢也没能力戏耍阁下,这是很纯粹的交易。” 姜望陷入沉思。 便是这沉思的功夫里,拂魈君剩下的十六元神又被夜游神斩杀其九,拂魈君心疼坏了,元神泯灭让祂的道行也在持续折损,祂已经从身躯那里感觉到无比的虚弱。 拂魈君认为姜望是故意的,‘祂’要把自己元神抹杀的只剩一个。 “别再犹豫了,若元神尽数泯灭,独留一个,我怕是上千年也没办法恢复,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真要把事做绝,你就得承担我大姐的怒火,她的道行可是仅次于我父漠章!” 姜望默默看着祂,平静说道:“你威胁我?” 拂魈君摇头说道:“我也是为了你好。” 姜望举起手里的长夜刀,说道:“你威胁我,那我便只能杀了你。” 拂魈君瞳孔大震。 祂满脸急切道:“你不想知道答案了么!” 姜望浅笑道:“我只是没那么相信你,而且泾渭之地里知晓答案的怕是有很多,无非是晚一些弄清楚,要放你活着离开,只会凭生隐患,泾渭之地里道行越高的家伙便越难跑出来,何况你事后肯定会再报复我,那么杀或不杀,你的大姐都会盯上我,所以我觉得还是杀了你更好。” 第二百二十八章 镇杀拂魈君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二十八章镇杀拂魈君姜望的刀抵着拂魈君眉间一道红,好似涂抹着胭脂的一张脸因惊惧而显得狰狞,那烟熏般的眼睛瞪得很大,瞳孔颤抖,嘶哑着声音说道:“放过我,你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长夜刀的刀尖轻轻划着拂魈君的脸,姜望惊奇道:“我原以为你的脸是画出来的,没想到就长这样。” 看着拂魈君此时愈显惊恐的脸,姜望随即笑着说道:“那便给你一次机会,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拂魈君愣住,祂啥也不知道啊,纯粹只是想借着此事逃命,真要让祂说,就只能现编,可现编也不是随口就能编出来的,而且看姜望的意思,祂说出来也是难逃一死,不过是晚一会儿死的区别。 眼下便只能按照猜测那般祸水东引,祂将目标直指荒山神,这是在给荒山神找麻烦,也是在给姜望找麻烦,目的是让‘祂们’狗咬狗,不管最终谁死,或两败俱伤,都是一大快事。 姜望眉头紧蹙,他无法轻信拂魈君说的话,可要说老爹姜祁能活着从泾渭之地逃出来,是神而非妖所为的可能性的确更高些,但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拂魈君短时间里编不出来,姜望也没办法揣测。 真要像唐棠说得那般,姜祁想借助泾渭之地掀起覆盖整个大隋的妖患,他也找不到荒山神的头上,想要找到切实的真相,无疑还得往泾渭之地走一趟才行。 “你说完了,便也该死了。”姜望手腕一震,直接斩出一刀,拂魈君惨叫着跌飞出去,然后很快挣扎起身,慌不择路遁逃,“果然不愧是漠章之子,但道行再深,毕竟只是元神,能抗住我第二刀否?” 姜望的第二刀眨眼便追上拂魈君,祂艰难抵挡,却也只是一瞬,便又倒飞出去,身形霎时若隐若现,几近崩散。 祂的心神也频临崩溃。 姜望毫不犹豫就要再斩出绝杀的第三刀,但没想到夜游神庞大的身躯忽然砸了过来,祂一脸尴尬说道:“我打不过了。” 姜望转眸,除了承载着拂魈君意识的元神,其余元神被夜游神杀的只剩两个,但也是最强的两个,祂们反而是无所畏惧的齐齐朝着姜望杀来。 蓄势待发的第三刀转手便挥了出去。 摧枯拉朽般将得两个元神吞没。 五十四元神只剩其一。 外界的拂魈君陡然睁大眼睛,此刻终于摆脱束缚,祂没有理会一旁错愕的三师姐,就要遁回奈何海,是要趁着最后的元神泯灭之前寻求奈何妖王的帮助。 祂是从奈何海偷跑出来的,漠章之子的身份让祂在被封锁的百丈之地里只要不全力施为,哪怕是澡雪之上的大物也无法轻易察觉祂的踪迹,但也致使奈何妖王同样毫无所觉。 原是借此防止姜望的气息引来旁人,现在祂只痛恨为何要封锁这百丈之地,否则奈何妖王早该闻声而至,就算此时解除,也没法保证会比姜望抹杀祂元神更快获救。 可就在拂魈君要解除百丈之地封禁的刹那,三师姐打断了祂,元神只剩一个,让得拂魈君道行极大折损,祂似是尚未反应过来,哪怕下意识尽全力出手,但所谓的全力却没能拦截三师姐半步,便被拽住手臂狠狠砸摔在地。 神国里斩出第四刀的姜望分散意识,让外界身躯得以活动,抢在三师姐再次出手之前,几乎是同时把拂魈君身躯和最后的元神一块化作飞灰。 下一刹便是蜂拥而至的养分,使得神国景观骤然大变。 荒漠里生出绿洲,范围扩大,连绵山脉瞬间成型,混沌里两类真性焕发异彩,仿若日月同挂新天。 姜望一边分出意识敷衍着三师姐,一边观察着神国变化,斩杀拂魈君获得的养分要比他起先预料的更多,漠章之子确实非同一般。 他的修为直接增涨一大截,不管是过度消耗神性而折损的寿元,还是神国力量再次涌现的延迟情况,都因此得以解决,而且虚弱感也横扫一空,甚至神国里的神性数量都翻了一倍。 等于说拂魈君一妖,便让他各方面状态都拉满,而且更胜一筹。 夜游神同样很兴奋,因为祂的道行也增涨了。 “我都不敢想,如果把漠章给宰了,我是不是就能直接恢复到巅峰的力量?” 姜望好笑说道:“我要有本事能杀了漠章,怎么着也成仙了吧,你还想着恢复以前的力量?怎么这么不敢想呢,真到那个时候,你怕是都能把以前巅峰的自己一巴掌拍死。” 夜游神讪讪说道:“有理有理。” 然后祂便开始畅想美好未来,这次是放开了想,忍不住嘿嘿乐出声。
...... 泾渭之地。 商鬿君石像眼眸忽而闪烁。 整座荒山剧烈震动,周围大妖顿时瑟瑟发抖。 很快山脚下便出现了一道身影。 来者一袭青衫,手提酒壶,走路带风,更是偶有紫色雷霆伴随而行。 可谓极其显眼。 祂登至山顶,看着商鬿君石像,饮了口酒说道:“真是稀罕事啊,数百年也没见你动过这么大的脾气,让我猜猜,莫不是你哪个弟弟出了事?” “嘲谛,在这个时候别来惹我!” 嘲谛,十凶之一,曾是烛神麾下大将,自然也算是四君长辈,但因与漠章稍有不和,所以四君与祂的关系也没有多么好。 面对商鬿君的怒火,嘲谛微笑着说道:“我就说别试图唤醒漠章,就让祂在地下待着慢慢苏醒呗,那家伙脾气爆,一旦醒来,又会到处惹事,想让祂耐心等到力量恢复很难,说不得刚苏醒便大动干戈,然后又被人宰了。” 商鬿君无视了祂。 嘲谛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你平常很安静,除了发脾气的时候跟漠章如出一辙,剩下没有一点相像,虽然你那几个弟弟更不像漠章,却是都有着各种怪癖。” “就说堰山君,酷爱打扮成偏偏君子模样,第一次离开泾渭之地,便到处宴请读书人吟诗作对,最终因为几卷书被曹崇凛打了回来,祂这次又走了出去,不知还会搞出什么把戏。” “老幺拂魈君,祂自己都没有多么成熟,偏喜欢玩弄人心,到处跟人做交易,不过是仗着道行高,欺负欺负弱小,面对强者,祂便成了乌龟,竭尽所能的躲藏,我最瞧不上的便是祂了。” “至于老三祸壤君......”嘲谛喋喋不休,正待长篇大论,但山顶忽然掀起飓风,祂眉头一挑,闪身避开,笑呵呵说道:“刚夸你静,便又暴躁起来,看来是拂魈君出了事,听不得我再说祂。” “只是我很好奇,那边的人对你不甚了解,因此反而更加忌惮,猜测你的道行可能不弱于漠章,再加上清楚你们四兄弟的感情,所以不管是堰山君还是拂魈君,那些人也只是管制,不会轻易下杀手。” 嘲谛满脸困惑说道:“拂魈君又能出什么事呢?你发这么大火,祂该不会被人宰了吧?是谁胆子这么大,莫非曹崇凛或者裴静石这些家伙已自诩凌驾我等之上,再无顾虑了?” 商鬿君沉默片刻,冷声说道:“祂们心血与我相连,但凡出事,哪怕我在泾渭之地也能第一时间得知,更能看到些支离画面,可我只感知到四弟陨落,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杀祂的人非比寻常。” 嘲谛颇觉意外,挠了挠头说道:“也就是说,你没法子报仇了?毕竟连是谁杀了拂魈君都搞不明白,你最开始真就该听我的,让那几个小家伙老实待在泾渭之地,何必急切唤醒漠章,布局这么多年,最后却把弟弟赔出去了。” 话音刚落,祂又释然道:“我懂了,你是因为祸壤君那小子的事才这般急切想让漠章苏醒,其实根本是多此一举啊,我跟你父亲不太对付,与你们有何干系?怎么着我也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你若是求我帮忙,我岂有不应之理?” 商鬿君森然说道:“那我现在请阁下帮忙,阁下以为如何?” 嘲谛笑着说道:“你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早些年尚可,我随随便便就能解决问题,但此时情况可是完全不同了,我是觉得没什么胜算,有可能送命的事,我岂有应下之理?” 商鬿君冷声道:“话说得好听,就算我当年真的求你帮忙,你怕也有别的说辞,真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 嘲谛摇摇头,举起手中酒壶晃了晃,说道:“这是我亲自酿得酒,不如喝点,暂时忘却悲痛。” 商鬿君以一个字作为回应,“滚!” “得嘞。”嘲谛对着壶嘴猛饮了一口,叹气道:“我恰逢抓到契机能暂时离开泾渭之地,以我的道行,此地规则很快就能察觉我不在,从而将我重新拽回来,但我可以帮忙把拂魈君的尸骨带回来,如果祂尸骨尚存的话。” 商鬿君沉默。 嘲谛转身离开,挥着手说道:“别感谢我,毕竟我也可能空手而回。” 看着嘲谛身影消失在荒山里,商鬿君石像眼眸忽闪忽闪,喃喃自语道:“或许我的确该听你的,否则不至于让三弟四弟都遭逢劫难,始终被困在泾渭之地,我纵有再高道行,又能做什么?” 第二百二十九章 只有一种情绪的世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二十九章只有一种情绪的世界苦檀酒仙郡,霁城壤驷府。 独自在书房里吃着暖锅的堰山君脸色忽变。 商鬿君能感知到拂魈君出事,堰山君自然也可以,而且因为没有泾渭之地阻隔,祂的感知更深刻,但相同的是,莫说支离画面,祂甚至没办法感知到拂魈君究竟死在何处。 看着空荡荡的壤驷府,堰山君陷入沉默。 早几日里,祂便找个由头支走了饶夫人,蔺高岑也跟着离开,剑神林溪知清楚饶夫人只是普通人,虽看出蔺高岑有些修为,可也同样是人,便没有将其留下,毕竟壤驷府很快就会生出变故,没必要伤及无辜。 但堰山君主动为保护饶夫人让其离开,仍是给了林溪知很大的意外。 莫非堰山君还真的动了感情? 未免堰山君有什么计谋,林溪知有派遣剑阁修士暗中随行,盯着饶夫人她们。 此刻来到书房,很随意坐在堰山君对面,自顾自倒了杯酒,说道:“漠章活着这件事,虽有唐棠多次怀疑提及,但终究没有丝毫线索能够佐证。” “往年里泾渭之地跑出的妖很少,不见得是寻不到契机,是寻到了也没有必须出来的理由,毕竟它们并非漠章之子,虽然大多数都会自诩是烛神之子,可成千上万的烛神之子,哪里有漠章四子来得重要,它们单个跑出来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经常寻到契机便跑出来的只有你和拂魈君,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看来,从你第一次来到人间,便是在谋划唤醒漠章吧?” 堰山君平静看着林溪知,默默吃着暖锅,良久后说道:“我父醒来只是早晚的事,你们没办法阻止,是因顾忌放任我们,或是事到如今,要展开猎杀行动,我都能理解,但有什么冲着我来便是,为何先对我四弟下了手?” 林溪知皱眉问道:“拂魈君此时在人间?” 堰山君直勾勾盯着他。 林溪知摇头说道:“我不清楚此事,神都要做什么,我没资格阻拦,垅蝉妖患伤亡者虽少,可这起事件确是百年来之最,你们有此想法更付诸行动,便该有此觉悟。” 堰山君沉声说道:“我原是没有很在意垅蝉妖患后你们会展开的动作,但四弟没了,我便有理由大闹一场,让整个苦檀陪葬也不为过。” 林溪知淡淡说道:“阁下被青玄署定为凶神级,自当有大闹一场的本事,可神都若想杀你,自当也会有能杀你的人物出现,孤立无援的话,你怕是很难闹得起来。” 堰山君食指敲了敲桌面,说道:“你好像是隋国战力排名第六位吧?说你是最强澡雪巅峰没什么问题,可终究没能更上一层楼,能与我一战的未必杀得了我,那样的人物一只手便数得过来,这与我能毁了苦檀并不冲突。” 林溪知说道:“别忘了苦檀有正神,祂同样具备与你一战,甚至杀了你的实力。” 堰山君点头说道:“但你也别忘了,苦檀气运衰竭,会影响正神,祂若是敢出现,一旦陨落,苦檀无需我动手,便会自取灭亡。” 林溪知瞳孔微缩。 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 身为苦檀正神,苦檀的气运强盛或衰竭当然会影响到祂,可就算陨落,也不至于让苦檀跟着毁灭,因为苦檀里的仙人尚在,而只要有仙人在,苦檀正神随时能够复生。 所以苦檀气运为何衰竭,至今林溪知也没有头绪,苦檀正神曾拜托他找的妖怪,确与气运衰竭有牵扯,但并非源头,堰山君能此般笃定说出这番话,只有一种可能。 那位谁也没见过的苦檀仙人,很大概率陨落了。 那么理所当然,苦檀气运开始衰竭,正神在强撑着,甚至现在的苦檀正神未必是正神,怕是早已没了神位,林溪知能想到,苦檀正神在用自己的生命维持剩下气运,祂一旦陨落,气运就会彻底崩散。 这并非是妄加揣测,林溪知回想起上次见正神的时候,对方便显得很虚弱,正常情况下纯粹只是气运衰竭不至于此。 可苦檀仙人陨落若是妖怪所为,这么大的事,怎会毫无动静?而且为何苦檀正神从未提及? 他更愿意相信只是自己想多了。 或许神也会生病? 苦檀正神的虚弱与仙人陨落无关? 但他心里觉得可能性很小。 这件事有必要报给神都。 ...... 磐门骁菓军驻扎地。 姜望和三师姐回到各自位置。 他们比离开的时候精神状态更好。 吕青梧不断打量,面露狐疑。 她试图询问,三师姐却只是敷衍两句。
石竺在跟裴皆然搭茬,后者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铁锤姑娘倒是很凶悍的在和有玄扳手腕,一个是宗师境武夫,一个有着金刚躯,两人扳手腕的画面也是相当精彩,何郎将就在旁边瞅着,不时给铁锤姑娘加油打气。 韩偃和温暮白不见踪影,许是到别处闲谈了。 两人的关系更似亦敌亦友。 剩下的都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 游玄知低眸沉思,像是在汲取着两朝会的经验。 宣愫则待在角落默默饮酒,显得格格不入。 姜望多瞧了他一眼,许是某种纯粹的感觉,总觉得此人没那么简单。 这时赵熄焰又找上姜望。 没有刻意避着谁,实际上除了自己在意,说话时想避着点人,也没有人会偷听,大家都在各自聊着,或心无旁骛做自己的事,她直接伸手搭在姜望肩膀上,吐气如兰低声说道:“你还记得白雪衣吧?” 姜望瞥了眼赵熄焰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面色平静说道:“记得,怎么了?” 赵熄焰说道:“我来磐门便是因为白雪衣,至于来了之后正好缺个人,莫名其妙就成了九人之一这件事我也没搞清楚,但白雪衣那家伙很可能会在磐门做些什么,而且大概率会针对你。” 姜望不解道:“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他为何针对我?” 赵熄焰吸了吸鼻子,说道:“说是因为我,可我觉得只是表面上的说法,那家伙性格很怪,最是让人捉摸不透,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他说是早就见过你,而且很不喜欢你,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懂。” 姜望皱眉,除了樟下城外那次,他不记得何时有见过白雪衣,更别提结下什么仇怨了。 赵熄焰继续说道:“可直至现在,也没见他露面,我很怀疑他是不是在耍我,其实根本没来磐门,但就像前面说的,这家伙说话真假参半,是否有什么阴谋也未可知。” 姜望点头说道:“我会注意的。” 赵熄焰嗯了一声,顺手就把姜望面前的红烧肘子端走了。 姜望摇头失笑。 紧跟着察觉到某人视线,抬眸便瞧见秦雪阳正盯着他,见他回望,转头又移开视线,脸上神情很是复杂,姜望没怎么在意,实是秦雪阳太弱了。 两朝会结束后,经历几场谈话,又跟拂魈君打了一架,姜望确实感到有些饿了,便埋桌大快朵颐。 骁菓军驻扎地的某座了望塔上,韩偃和温暮白并肩而立。 “这次被你走在前面,但我很快就能追上,下次见面,就是我打败你的时候。” “你没必要一直盯着我,我不知你的老师对你说了什么,我的老师却从未说必须打败你这种话,长辈间的事何必背负到我们身上。” 温暮白冷声道:“老师的家族原也是旧覃朝望族,当年老师护送陛下离隋,分身乏术,所有族人因而尽数惨死于曹崇凛之手,如此深仇大恨,曹崇凛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毕竟他是行凶者,凭什么让受害者也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韩偃沉默很久,说道:“我没资格评价老师的对错,但战争当前,有所牺牲是必然的,当初跟随吕涧栾离隋的人也杀了数不尽的隋人,你的老师未必没有灭了谁的家族,只是那个家族没有能力报仇罢了。” 温暮白说道:“万物的是非对错没办法说,但曹崇凛活着,我老师活着,这个仇便会存在。” “如果所有人都能一笑泯恩仇,固然是相对美好的世界,可这只是如果,何况所有人都面带笑容和和气气,被人打了也依旧笑着说你力气真大,被人抢了婆娘也要笑着说你真厉害,那这个世界就不见得是真美好。” 韩偃有些哑然,“你的比喻......想想确实就很难评啊。” 温暮白说道:“所有人都很和气的世界不代表没有人做坏事,只是做坏事变得心安理得,受害者也觉得很正常,那反而才是最糟糕的世界,完整的世界便是各种思想各种情绪组成,只有一种情绪的世界才是最恐怖的。” 韩偃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温暮白看着他说道:“做好准备,迎接我们下次决战吧。” 韩偃默默嗯了一声。 温暮白转身跃下了望塔。 吃饱喝足,覃人准备返朝了。 临行前的吕青雉也没有向姜望放什么狠话,他觉得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实际行动才是真理。 这是隋覃第一次两朝会,结果是让双方都没那么满意的,但对于两朝大多数年轻人而言,算是颇有收获。 第二百三十章 那座楼里的渐离者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三十章那座楼里的渐离者磐门又下了一场雪。 除了姜望和赵熄焰,韩偃等人都已离开。 夜空里星辰遍布,何郎将大大咧咧淋着雪,豪迈道:“大雪夜下喝酒吃肉,真乃人生快事!” 赵熄焰躲在营帐里,嘀咕一句,“白痴。” 姜望站在账前,回绝了何郎将的邀请,说道:“褚春秋说不日便要展开对堰山君的猎杀,我等因伤势问题无需介入这件事,可堰山君在酒仙郡霁城,那里相距浑城很近,我肯定得旁观一下。” 何郎将微愣,砸吧砸吧嘴说道:“听起来是很热闹的事情,但小爷我最不喜欢凑热闹,如果神都那边真的要杀堰山君,那动静一定很大,你可别被卷进去就行。” 姜望嗯了一声,问道:“你那个范围里无敌的本事能教我么?” 何郎将摆手说道:“那玩意儿是学不会的,或者说,我自己都没学,直接就会了,我想教都没法教。” 姜望也没有抱着多大想法,闻言点头说道:“明日一早我便走了,今夜就不在营里待了,后会有期。” 何郎将无所谓道:“走吧走吧,我也乐得清闲,这几日可把我累坏了。” 姜望浅笑一声,朝着赵熄焰招招手,离了骁菓军驻扎地。 途中,姜望伸着懒腰说道:“多待了一日也未见白雪衣的踪影,想来是不会出现了。” 赵熄焰撇嘴道:“你待在姓何的身边,他想出手也没机会吧,虽然你们仨合力只算是跟书院那个掌谕斗了个旗鼓相当,可除了那个掌谕,姓何的实力的确是出类拔萃,谁敢说能胜他?” 姜望嘿嘿一笑,“我说了你可别不信,这一日虽是待在骁菓军营地,但我绝不是为了躲白雪衣,只是有另外一件事需要看看情况,他真想针对我的话,一日功夫还是等得起的,可想在磐门直接做什么的概率很小,毕竟如果忌惮何郎将,不管是在营地还是磐门里面,都避不开何郎将的视线。” “而且要说只是忌惮何郎将,倒也未必,两朝会以前,世人只知我弱冠澡雪,这次一战,我的能耐便是彻底展现,白雪衣若有观战,会突然改主意也很正常,所以我说他不会再出现的概率是很大的。” 赵熄焰恍然道:“有道理啊,白雪衣此前无论有什么安排,事情出了变故,就算计划能临时推翻,也来不及召集更强的人,纵有更好的计划也难以施行,但他究竟想做什么谁也不清楚,或许只是让我们为此紧张防患其实根本没想动手也说不定,这种事他是能做出来的。” 姜望对白雪衣没有太多了解,没觉得能威胁到自己,甚至能否给现在的自己带来可观养分也未可知,之所以多留一日,除了观察磐门是否有什么异样,陈景淮有没有什么动作外,也是想等等看乌啼城副城主的情况,结果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自然也不可能一直待在磐门。 赵熄焰想瞧瞧霁城热闹,便索性跟姜望一同去浑城。 而在苦檀某郡某城的地下楼阁里。 白雪衣戴着就连视物的眼孔呼吸的鼻孔等都没有的纯银色面具,猛地推开楼阁大门。 楼阁内就像寻常客栈一般,分为两层,一层便是用食的地方,不规则摆放的桌椅,三三两两坐着些人,他们皆是戴着各种样式的面具,当然是正常的,不像白雪衣那般把五官都遮的严严实实。 而且面具上都有特殊的炁覆盖,哪怕是澡雪巅峰修士也没办法看穿面具之下的真容。 此时他们目光齐齐投向白雪衣,上下打量着,有些人纯粹是好奇,有些人却莫名生出敌意。 柜台后站着看似掌柜的人只是随意瞥了眼白雪衣,没有过多关注,默默划动算盘。 白雪衣径直来到柜台前,墙上挂着很长的名单,写着很多名字,末尾更分别有标注着银两数额,其中就有姜望的名字,数额高达百万两。 但既然在名单上挂着,便代表没有人接下这个任务。 因白雪衣面具是空白的,同样有特殊的炁覆盖,掌柜的虽无法洞穿对方在看谁的名字,可也能猜得到,毕竟目前的名单里,姜望是最贵的,谁来都会先被吸引住目光。 “姜望在浑城抵御妖袭出名,后因大隋国师点出弱冠澡雪而名声大噪,现下隋覃两朝会更有优异表现,展露澡雪巅峰的修为,莫说此刻,就说以前,赏金虽高达百万,也没人敢接。” “毕竟百万两再多,能购得的修行资源也远远比不上接下任务的风险,两朝会之后,百万两更是屁都不是,所以姜望在这名单上已然成了噱头,除了每次瞧几眼,期待着有人敢接,便没了任何用处。”
白雪衣淡淡说道:“既然姜望修为有变化,任务赏金自然也该有变化,而且两朝会刚结束,他正处在最虚弱的时候,很值得一搏。” 掌柜的很诧异看着白雪衣,摇头说道:“除非赏金高到让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抵抗的程度,或许真有人会富贵险中求,但公布任务的人未必愿意再抬高赏金。” 白雪衣没再说什么,转身要上二楼。 掌柜的当即制止,声音冷冽说道:“能上二层楼的至少也是摘得探花的渐离者,我从未见过阁下,莫非是苦檀新晋的探花?若不是的话,就老实在一楼待着。” 白雪衣直接挥手扔下一块铜牌,那彰显着探花的身份,排名是五十九位。 掌柜的面色一变。 渐离者只有三类人较为特殊,一是探花,二是榜眼,三是魁首,剩下的皆是普通成员,魁首仅一人,直接效命于首领,说是副首领也不为过,如果有人能打败魁首就能取而代之,甚至打败首领也能取而代之。 但要想挑战首领,必须先击败魁首,迄今为止,没有人能做到。 榜眼十二人便是渐离者战力最顶尖的那一批人。 他们战绩显赫,成功率极高,任务难度也是最高的。 要摘得探花之位,也取决于过往执行任务的难度以及成功完成的比例,共计五十九人,执行的任务难度及成功率只要超过第五十九位便能将位置顶替掉,若是持平的话,也不能挤掉已有探花的位置。 除了榜眼位置很高,而且战力也高,无法用其余方式取而代之外,要挤掉探花的位置,也可以用将其杀死而取代的办法,所以往往排名靠后的探花极易易主。 至于白雪衣是按照规则摘得探花之位还是杀死了前一任探花,没有人会在意。 因为在座的某些人已然动了心思,平常排名靠后的探花不太敢随意露面,要么在据点也不会想登二层楼,都是接了任务便走,为得就是防止莫名被杀死。 面具有隐藏身份的作用,且面具是可以更换的,在位置靠后的探花死了太多之后,都已经变得很谨慎,所以今日突然碰到排在第五十九的探花,那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大机缘。 因此掌柜的看向白雪衣的眼神变得相当怪异。 若是排名极其靠前的探花,在座的人会因为忌惮不敢动手,那么直接亮出铜牌没什么问题。 如果非有登上二层楼的理由,换个方式表明,身为掌柜自然不会宣之于口,就算仍有人想试一试,情况也不会显得太糟糕。 现在一楼的渐离者大部分人眼睛都亮了,白雪衣运气再好,也很难逃出生天。 掌柜的把铜牌递回去,虽然是他要让白雪衣亮明探花身份,但那也是登上二层楼的规矩,这么些年,排名靠后的探花要么对二层楼避之不及,要么也有减轻风险的办法,他哪里想到白雪衣这么傻,大大咧咧就把牌子亮了出来。 按照规矩,掌柜的没有制止的义务,否则被杀红眼的这些渐离者一块给宰了,那也纯粹白死。 渐离者看似很有规矩,其实又很没有规矩,无非是看谁的拳头更大。 首领给了他们财路,他们汇聚一块,才甘愿听命,却也不见得真对首领有多敬重。 渐离者存在至今,要说真正对首领忠心耿耿的便是魁首,每一任首领麾下第一代魁首都非选拔而出,本就是自己人,能打败魁首的,也就能接近首领,要么被首领震慑,甘愿做狗,要么取而代之,或直接被首领抹杀,然后再有新的魁首出现。 掌柜的拍了拍白雪衣的肩膀,说道:“好自为之。” 白雪衣瞥向一楼蠢蠢欲动的所有人。 已经有人站起身,拔出兵器。 白雪衣没说话,径直要登上二层楼。 但就近位置的两男一女,伸手拦住了他,其中戴着刻有梅花图案面具身材魁梧的男人森然说道:“别急着上楼啊,你小子是新人吧?也不知撞了什么运,摘得探花第五十九位,像你这般愚蠢的家伙,没有资格与我等为伍,识相的就直接把铜牌交出来,我还能让你死得干脆点。” 戴着表情凶恶的兔面的女子袅袅婷婷上前,葱指抚向白雪衣的胸膛,声音妩媚说道:“小兄弟身板蛮结实的,直接杀了倒是可惜,不如......” 第二百三十一章 探花十四无双客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三十一章探花十四无双客说着话,女子的手便抚向白雪衣的面具,但后面的话却戛然而止。 因为白雪衣突然掐住女子的脖颈,声音平静却给人一种极致的寒意,「凭你的脏手也敢碰我?」 他话音落下,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只听咔吧一声,女子满眼惊恐,脑袋开始倾斜,以一种十分诡异的方式耷拉着。 待得女子被白雪衣挥手甩至一旁,楼阁里在座的人才猛然惊醒。 看着曼妙身材的女子就这么香消玉殒,戴着刻有梅花图案面具的魁梧大汉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沙包大的拳头砸向白雪衣,「你找死!」 白雪衣只是脚下挪了一步,便轻松躲开男人的拳头。 然后顺势轻飘飘拍出一掌,身为武夫有着强悍体魄的男人便像腐朽木板似的浑身骨头咯嘣破碎,重重砸在地上,极为艰难的大口吸气,面具上露出的眼睛已是满眶热泪,很快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 楼阁里骤然一静。 那些已经拔出兵器站起身来的人,眼见此刻局面,纷纷愣住。 以戴着梅花图案面具为首的三人在当地其实是有些名声的,除了排名靠后的探花,寻常渐离者之间若无仇怨也不会整日想着打打杀杀,所以没必要每露面一次都要换新面具作为伪装。 倒不是说三人的修为有多么高,而是他们的关系相当复杂。 女子的作风如何有目共睹,梅花男人则是十分倾慕女子,两人也有鱼水之欢,但同时另一个清瘦男子也跟女子关系不菲,偏偏他们又能组队行事,两个男子好得就像穿一条裤子,这只能代表女子的手段颇为高超。 这件事在当地渐离者间倒也算人尽皆知,相比于此,梅花男人第四境武夫的修为,在寻常渐离者里面亦非弱手,眨眼功夫两个人便命丧白雪衣之手,是很值得惊讶的。 剩下的清瘦男子怔在当场。 他竟缓缓取下面具,露出的是一张布满疤痕的脸,那张脸很是触目惊心。 白雪衣杀了两个人,没想再动手,径直便要登上二层楼,但清瘦男子低沉的声音让他脚步微顿,「我已经藏太久了,原想就以这样的身份一直待在媚儿身边,可你为何要杀了媚儿?」 白雪衣转身看着清瘦男子,平静说道:「你们要杀我,我反杀,有何问题?」 清瘦男子愣了一下,他的脑筋似是有些问题,脸上忽而露出悲伤之意,「是媚儿救了我,让本该死去的我活到现在,渐离者会救陌生人,本就是很匪夷所思的事,可那一瞬间,我心里确实有被触动。」 白雪衣说道:「我没这个空闲听你讲故事,想杀我便动手,否则就哪凉快哪呆着去。」 清瘦男子只是自顾自说道:「你是探花,我也是探花,而且我排名比你更高。」 楼阁里的人脸色再变。 掌柜的也是面露诧异,这家伙居然是探花? 白雪衣神情依旧平静,说道:「所以呢?探花排名除了靠前的一些人有着碾压靠后之人的战力,剩下皆是各方面综合排名,有些人可能战力很高,有些人甚至不如寻常渐离者,毕竟渐离者要杀什么人,可不是纯靠战力。」 清瘦男子抬眸看着白雪衣,说道:「我探花排名第十四位。」 此言一出,场间人尽皆哗然。 「是探花十四无双客!」 渐离者不管是什么身份,都鲜少露真容,排名越是靠前,所戴面具基本也就不会再换,便成了识人的唯一事物,但只在寻常时候不换面具,若有所需,渐离者换面具是很勤的。 若非有什么特征,哪怕就像这三人此般关系也未必知晓真实身份,渐离者之间大多相互都是过客,就算有过命的交情也不 会展露真容,毕竟此时过命,以后未必不会成为夺命的人。. 无双客因为在探花里排名很靠前,而且一经问世便夺得探花第二十五位,后几年里登上第十四位,底下的渐离者哪有机会对他动什么心思。 只是传闻里无双客某次任务后突然销声匿迹,都道他可能是死了,虽然探花十四无双客的位置仍在,但要确认此人身死才会有排名变动,无双客失踪仅几个月,排名维持不变,大家伙也没觉得有什么。 可没想到消失这么久的无双客居然就在眼前! 无双客任务成功率很高,所接任务难度也很高。 传闻里无双客是澡雪境修士,因为他接下的任务里大多是刺杀澡雪境以及宗师境武夫,哪怕是伺机而动为杀死目标徘徊周身数年只为等待绝杀时刻,若自身没有强硬的实力,一次两次还好,哪能次次都成?
在无双客人气最高峰的时候,底下渐离者都有议论,他可能会成为最快从探花晋升榜眼的人。 要升榜眼,除了任务成功率拉满,无一败绩外,修为上也有标准,所以探花靠前的人里面,多得是任务难度及成功率达标,却因修为而无法挤掉末尾榜眼的存在。 在底层渐离者眼里,无双客的修为已经够到榜眼的资格,剩下的就是任务成功率了,突然销声匿迹很可能是任务失败生出变故,可谁也不会否认无双客的强大。 就连代魁首管制渐离楼阁的掌柜也是神情大震。 渐离楼阁每个郡里都有,因为渐离者哪里都有,所以总得有接任务以及歇脚的据点,掌柜便是统计任务颁布任务的人,渐离者不一定要对掌柜客客气气,但除非杀红眼,正常情况下也没人会想对掌柜动手。 可掌柜这个位置也是很危险的,所以能担任掌柜的不说有镇压一郡渐离者的实力,起码不能太弱,这么年来,楼阁里每次生事,掌柜被杀的概率不说大,也不算小,同样存在着掌柜出手抹杀渐离者的情况。 他并非第一次见无双客。 但之前的确没认出来。 原是满身骄傲霸气侧漏的无双客,成了畏畏缩缩跟着别人的小跟班,任谁也无法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再想到三人组的传闻,掌柜的看向无双客的眼神更怪异。 同时眼前的局势也让他不免生出复杂情绪。 因为他上次见到无双客,便是有两伙渐离者大打出手,当时鲜血可谓把一楼填满,而其中就有无双客,无双客的确当得上举世无双的名头,说是两伙人,其实就是无双客一个打一群人。 在杀红眼的时候,掌柜的按理该无法幸免。 但无双客杀了满楼人,唯独没杀他。 或者说要杀他,最后却停止了动作。 那时候掌柜的便清楚,无双客不似其余渐离者冷血无情,可不管无双客后来遭遇了什么,他会因为被一名女子救了就甘愿卑躬屈膝伴其左右,仍是让掌柜的无法理解。 听到探花十四无双客这几个字,白雪衣似也感到些许意外。 但眼前人的模样与他所知的极大不同。 「渐离者存在至今,能从默默无闻直摘探花二十五,又很快升至十四位的凤毛麟角,不出意外你必得榜眼之位,可如今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你已经没了渐离者该有的气魄,我很失望。」 无双客耷拉着眼皮,他手里多了一把刀,「无双客已是过去了,在接下那个任务的时候,我骄傲自满,认为此行必然如往常一般,甚至多次畅想完成任务时该以何种姿势潇洒离去,但在我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最大的噩梦便降临了。」 白雪衣皱眉问道:「你接了什么任务?」 掌柜的却在此时搭话,他面露狐疑看着无双客,说道:「我犹记得你当初接下名单上赏金最高的任务,可纵是如此,那个任务与你而言应该没有多难,类似的任务你做了不知多少,过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双客眼神呆滞,说道:「问题不在任务本身,而是有人搅局,在我刺杀目标的时候,出现了另一个抢我目标的人,她并非渐离者,我至今也不清楚她是谁,只知她姓赵......」 似是回忆起那个画面,无双客瞳孔骤缩,满脸恐惧,紧跟着抱头嘶吼,重重跪在地上,状若疯魔。 场间人皆惊愕看着无双客。 掌柜的欲言又止,他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人能把无双客弄成这样? 白雪衣沉默不语,他似是猜到这个姓赵的是谁了。 无双客很快就没了动静,再抬眸时眼睛里布满血丝,有离得近的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但好像也因此引来无双客的注意,他手里的刀毫无征兆挥出,带起大片血雾。 再看那人已身首异处。 然后无双客就开始了乱杀。 此般情况可谓突如其来,多个人没有及时反应,直接便成了无双客刀下亡魂。 剩下的人想躲,但无双客好似没了意识,逮住谁砍谁,他们再是畏惧也不得不反击,而面对众多渐离者围攻,无双客依旧是一刀一个,如入无人之境。 一层楼里乱作一团。 掌柜的回到柜台,面色平静,甚至喃喃自语道:「虽然时过境迁,但无双客的战力仍是举世无双。」 第二百三十二章 高处不胜寒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三十二章高处不胜寒白雪衣默默看着无双客宛若杀神般将在座渐离者杀得七零八落。 很快就只剩角落里安稳待着的一个人。 但无双客的注意力已经重新放在白雪衣的身上。 「了不起啊。」白雪衣轻轻拍着手,说道:「虽然这些渐离者修为最高只有洞冥巅峰亦或第四境武夫,但毕竟是常年在尸山血海里过来的,在你面前却连个照面都打不了,此时看来更是可惜,你本该更强的。」 「说是因为什么救命之恩,其实不过是找个理由逃避,你或许遭遇了直击心灵的痛苦,但能将之战胜的才是强者,既然没有寻死,依旧想要活着,便该让自己变得更强,打破心中梦魇,而非畏惧退缩。」 掌柜的目露诧异看着白雪衣,他没想到此人居然在开导无双客。 「我认得赵姓姑娘是谁,她也只是澡雪境罢了,虽然要比寻常澡雪境修为更深厚,但更多的是心狠手狠,她若是渐离者,必然能在短时间里声名鹊起。」 无双客呆滞的眼神忽有变化。 白雪衣指着墙上名单,说道:「她现在正与姜望在一块,姜望刚经历两朝会一战,恰好处在最虚弱的时候,而姜望的赏金很快就会有变化,那将会是让人无法拒绝的。」 「若你没有信心能杀死他们,也可以联络曾经相熟的人,哪怕瓜分赏金,你能得到的也是一笔巨金,足以让你现今修为更上一层楼,又或者在完成任务的时候,把同伴一块解决了,独自享有全部赏金。」 掌柜的皱眉问道:「你如何得知姜望赏金会有变化?」 白雪衣平静说道:「因为我会加注,在原百万赏金里再加三百万,附带一门神通,一门心法,再有十颗千年份金丹,若干神符。」 掌柜的面色骤变。 名单任务有一境总楼派发,也有当地通过掌柜直接发布任务,姜望的任务便是从总楼派发下来的,所以掌柜的也不知是何人发布的任务,但这不重要,不管白雪衣就是任务发布者,还是针对原有任务另加赏金,都是可行的。 问题关键在于,除了宗门修士,寻常江湖野修亦或渐离者很难接触到神通心法,纯粹只是炼炁,神通心法虽是锦上添花,但能极大增强战力,使自身手段更多变。 同境修士里拥有神通的当然能碾压没有神通的修士,除非修为更高,纯粹行炁就能战而胜之,但这种无疑都是天才中的天才。 要么就只能碰运气从任务目标那里获得,但拥有神通心法的不说修为,背景都必然不简单,此般任务绝非寻常渐离者能接,哪怕是探花。 再加上十颗千年份金丹,一颗就能做到让多重的伤势都转瞬恢复,而且也能极大增加寿元,提高修为浓度,这对于渐离者而言,简直就是保命符。 若干神符就更别提了,神符有多贵人尽皆知,那可不是寻常符箓,经常在刀口上行走的渐离者,神符的作用有时候更优于神通心法,毕竟修习神通也要看天赋。 对于资质差的人而言,再强大的神通也等若废纸一张。 有此丰厚赏金,姜望又确实难得处在虚弱的时期,想要搏一把的人恐怕络绎不绝。 掌柜的都差点想自己接下任务了。 可他终究还有点理智。 姜望再是虚弱,毕竟是澡雪巅峰修士,敢接任务的最差也得是探花,甚至是排名很靠前的人才有勇气,掌柜的整日里待在楼阁,可没有多么丰富的战斗经验。 无双客虽是脑筋出了点问题,但没到傻的程度,他此刻从刚才乱杀的状态里稍微清醒过来。 看着白雪衣真的从储物法器里取出三百万两以及四颗千年份金丹和数百张神符交予掌柜作为定金,从而让掌柜的第一时 间便更改名单赏金的画面,幽幽说道:「这些赏金甚至能够让榜眼渐离者也愿意出手,可却吸引不了我。」 「我现在只想杀你,为媚儿报仇。」 白雪衣语气平淡说道:「我是在给你机会,也没义务非得开导你,若真的已然烂泥扶不上墙,那便只能让探花十四无双客彻底除名了。」 无双客冷笑着说道:「莫说我打不过那个姓赵的,甚至敢说在她面前甚至没办法站稳脚步,又何况再加一个姜望,但杀了你,你身上的东西也都属于我。」 白雪衣赞叹道:「有意思,真有意思啊,不止是因为你的选择,也在于你如此坦诚说出畏惧她的话。」 无双客说道:「你有句话是对的,直面恐惧才能战胜恐惧,但想做到这一点没那么容易。」 白雪衣摊开双手说道:「那就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杀我的。」
传闻里无双客每次执行任务,都仅需一刀,不论是洞冥境的目标,亦或是三四境武夫,更甚者是澡雪境,他都能做到一刀毙命,因此无双客在渐离者里的名望非常高。 但只有无双客自己清楚,因为他有十足的耐心,每次任务都会尽量多了解目标,有弱点便蓄势待发专攻弱点,没弱点便想办法制造弱点,因此以弱胜强这种事,他经常干。 可如果实力相差太悬殊,便是有明显的弱点也很难攻破,就如同面对赵姓姑娘那样。 甚至能说赵姓姑娘身上全是破绽,那么相对来说也就变成没有破绽,哪怕他找到赵姓姑娘防御最弱的地方,拼尽全力一刀也如同给对方挠痒。 但此刻观察白雪衣的无双客渐渐变了脸色。 因为他发现白雪衣身上是真的全无破绽。 这当然是极为恐怖的一件事。 回忆起赵姓姑娘这个人,无双客下意识萌生退意,但也只是一瞬,他便重新握紧手里的刀。 白雪衣注视着,暗想此人也不算无可救药。 下一刻,无双客的身影便在原地陡然消失。 躲在柜台后的掌柜四处寻觅,惊叹于无双客沉寂数月那般颓靡,能耐却也丝毫未见减弱。 渐离者当然更擅长偷袭,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时间久了,纵然没有神通,速度也非寻常人能比。 而无双客显然更是其中之最。 掌柜的暗道可惜,杀死姜望的任务赏金刚更迭,发布赏金的人便要死了。 然后他又心里一喜,那么手里拿着的四颗千年份金丹和数百张神符不就成自己的了? 可很快他就清醒过来。 若是无双客想要,他怕是没本事抢食。 以前的无双客或许能饶他一命,现在的无双客未必。 念及此,掌柜的面露痛苦。 眼下也只能焐热焐热了。 但场间的画面却让他脑袋嗡的一声。 白雪衣只是站在原地,轻描淡写的伸出右手,便一把掐住了无双客的脖颈。 任凭无双客速度再快,白雪衣就像提前预见或者直接看到一般,眨眼便破了无双客偷袭的一刀。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是最后的机会,我能帮你变得更强,让你日后有机会杀死赵熄焰,也能有机会杀死我,但在此之前,你得臣服于我,乖乖听话。」 无双客面色涨红,竭力挣扎,他嘶哑着声音说道:「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白痴?岂不懂得养虎为患的道理!」 白雪衣淡然一笑,说道:「你又哪里懂得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便越渴望真的有人能站在我面前。」 「探花十四无双客,我听过很多次你的名号,能传到我 的耳朵里,便足以证明你的能耐,但再一再二不再三,所以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就看你能否把握住了。」 无双客没再挣扎。 白雪衣只是轻微松了力,并未放手,默默看着他。 虽然一招便败,但无双客眼里没有恐惧,白雪衣也能猜得出,只是战败不足以让无双客畏惧如魔,纯粹是赵熄焰的手段太不可言说,导致无双客精神出了问题。 可只要理智尚存,‘疯一些,对于白雪衣来说,更有意思。 他没有等太久,无双客便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白雪衣很满意,松开无双客的脖颈,说道:「那就随着我的脚步变得更强,这次杀姜望的任务便让给其他人吧。」 无双客咳了几声,抬眸说道:「所以你是认为姜望根本杀不了?」 白雪衣笑道:「至少这份赏金不够让能杀姜望的人物出面,但敢接的起码也能给此时的姜望制造点麻烦,总不能让这名单一直挂着。」 无双客说道:「作为你能让我变得更强的报酬,在我杀死你之前,会帮你先把姜望杀了。」 白雪衣点头说道:「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看着白雪衣和无双客登上二层楼的身影,掌柜的瞠目结舌。 此般结果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一楼里沉寂许久。 待在角落里始终没有动弹的人此时忽然起身来到柜台。 掌柜的看向他,摇头说道:「你倒是运气很好,也算聪明,既是坐得远,也没有对无双客动手,否则也如这些人一般躺着了。」 那人戴着渐离者里相对很廉价的面具,材质极为普通,虽然皆有特殊之炁藏匿的功效,但人们当然会喜欢用更好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这里是你通向强者的大门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三十三章这里是你通向强者的大门徐怀璧看了眼墙上名单姜望的名字,再看向消失在二楼拐角处的身影,默默叹了口气。 掌柜似是认得他,倒不是认识徐怀璧真实的身份,而且此般廉价面具,的确比较少见,而且这人从来没有换过面具,又因为接得任务都很简单,更不会被人瞧在眼里。 所以不等徐怀璧说什么,他便指着名单上某个任务说道:“这人符合你的要求,是个江湖武夫,结了仇家,逃亡途中躲入某个百姓家里,事后却将那家人杀了个干净,是个十足的恶人。” 任务委托者的身份当然需要保密,像白雪衣这样当面加赏金的很难见到。 归根结底,是被无辜杀害的那家人里面有任务委托者的未婚妻,而那人也只是普通百姓,能给的赏金自是有限,可对于那人来说,已经是一笔不菲的银两,也不知是如何凑来的。 这些事情掌柜的便管不着了。 徐怀璧默默点头,他只接此类任务,有多少接多少,倒非是多么良善,因为他只在没钱吃饭的时候才会来到这里,哪怕每个任务赏金不多,出来一趟,赏金也够他吃很久的,惩奸除恶其实是顺带的。 但他没想到这次出来,目睹满楼渐离者被杀的场面。 最关键的是,他听到了赵熄焰的名字。 见徐怀璧仍在盯着名单里的姜望,掌柜的由衷奉劝道:“渐离者里面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但也有一些,就算被赏金吸引要改变原有目标,也得有这个实力。” “且不提最开始委托任务的人,刚刚那个人既是加码,便该是因为打不过姜望才想借助渐离者的力量,但他有多强,你也看得很清楚。” “杀死姜望这个任务,虽说不是历代最难,但把目标盯上澡雪巅峰修士的也是凤毛麟角,怕是榜眼十二人齐出手,才有可能一搏,你就别想了。” 渐离者多是像月满西楼那般资质较差的人,可这只在于寻常渐离者,能摘得探花之位的资质不能说高也不会太差,依然留在渐离者里面的多是因为喜欢杀戮,又或是其他原因想继续保留这个身份,但已经很少接任务了。 而登上榜眼之位的渐离者,修为标准最低都得是澡雪境,又哪里能称得上资质差,敢接下杀死澡雪巅峰修士的任务,靠得可不是一时之勇。 目前完成渐离者存在至今最高难度任务的便是魁首,他独自杀了一位澡雪巅峰修士,这个记录从未被打破,也是因为那一次,渐离者险些被连根拔起,毕竟澡雪巅峰修士无论对于大隋或西覃,陨落任何一个都是莫大损失。 是现今首领也是渐离者第二任首领力挽狂澜,保住了渐离者根基,慢慢发展,才重新有了气候。 所以严格来说,杀死澡雪巅峰修士的任务,虽出现过多例,但目前仅完成过一例。 若非恰逢姜望刚经历两朝会一战,正处在虚弱时期,就算白雪衣再给出多几倍赏金,也没人敢接。 对于掌柜的话,徐怀璧没有给予回应,只是悠悠长叹一声,摆手走出楼阁。 掌柜的摇了摇头,在他眼里徐怀璧只是普通渐离者,更是一位惩恶扬善的渐离者,但没有强大的实力,也只能默默无闻罢了。 ...... 渐离阁的二层楼,是提供给探花以上渐离者休息之所,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纸醉金迷的温柔乡,但大多数情况下其实是相当腌臜的,不为外人道也。 白雪衣登二层楼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这些事,因为二层楼其实有不为人知的事物。 此刻二层楼里没多少人,而且有炁隔绝,也是为了能不被打扰,所以楼下发生了什么,这里的人一无所知,无双客看着那些乱糟糟的画面,神情颇有些厌恶。 他并非第一次登上二层楼,但以往他都只是纯粹休息,不愿与这些人为伍。 因为没有戴着面具,注意到无双客的人都露出诧异的表情,想着这是哪位大佬如此之勇,居然以真面目示人? 有喝得醉醺醺的戴着黑色诡纹面具的男人晃晃悠悠撞向无双客,嘴里念叨着,“兄弟这是玩哪一出啊?但你这满脸疤也确实忒丑了点,在我看来,还是戴上面具遮着点好,不然我怕看着恶心,忍不住直接宰了你。” 在男人即将撞上无双客的刹那,只见刀光闪烁,血花迸溅。 场间瞬间一静。 男人踉跄倒退数步,看着胸前深刻血痕,他顿时酒醒大半,若非躲得及时,怕是直接性命不保,他恶狠狠瞪着眼睛,咆哮道:“你找死么!”
无双客面无表情盯着男人。 男人气急,拔剑便冲杀上去。 周围人看热闹,因都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但从做派来看,怕都是面带笑意,一楼里倒是偶尔会发生点状况,但在二层楼里动武的颇为少见,毕竟能来这里的各个都有名有号,在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若非有着深仇大恨,自当是勾肩搭背装出一副热络的样子。 戴着黑色诡纹面具的男人倒是因为脾气暴躁,偶有与人发生口角,但其实力的确有点厉害,也没人愿意招惹他,见有人打个照面便砍了他一刀,在场的人自然乐得看戏。 可让这些二层楼探花渐离者惊讶的是,满脸疤痕的人只是朝着旁边微微挪步,便在避开男人一剑的同时,反手握刀,嗤啦一声,又带起大篷血花,直接枭首。 看着重重砸在无双客脚下的男人,二层楼里彻底没了声音。 白雪衣微微一笑,他愈加欣赏无双客这个人了。 而面对无双客投来的眼神,其余探花皆是瞳孔骤缩,然后装作没事人那样打着哈哈,该干嘛干嘛,谁也没再理会已然渐渐变凉的黑色诡纹面具男人。 白雪衣领着无双客行至二层楼的尽头。 推开房门,径直走向墙上一幅壁画前。 他食指弯曲敲了敲壁画,有炁生出,壁画里很快形成一道涡旋。 无双客面露惊异。 像这样的壁画,每个房间里都有,只是装饰用的,他万没想到居然另有蹊跷,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白雪衣笑着说道:“你该知道大隋奈何路吧,虽然不似奈何路那般夸张能行百万大军,但每次也可以做到让三个人与接轨的另一处瞬间往返。” 无双客问道:“为何我从未听说二层楼有这样的东西,另一处通向哪里?” 白雪衣回眸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该庆幸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而这里就是你通向强者的大门。” “跟我来吧。”他并未回答无双客的问题,一步跨出,便消失在壁画里,无双客犹豫片刻,跟了上去,映入眼帘的同样是一座楼阁,名为小草阁。 ...... 虽然常态下已具备澡雪境里不俗的力量,但似是习惯般,姜望仍是没有走得太快,纵有赵熄焰一路前行,迫使姜望不得不加快点脚步,也花了大约三日才抵达酒仙郡。 傍晚时分,寻了家客栈暂时歇脚,待得上齐酒菜,姜望夹了一块红烧肉说道:“至今白雪衣都没有动静,想来是真的放弃了,本来还稍微有点期待的。” 赵熄焰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一条腿横跨在凳子上,先给自己倒了杯酒,说道:“若他真的想做什么,前面哪怕生出变故,三日时间也够他重新布局了,要么放弃,要么就是在准备大招。” 姜望笑呵呵说道:“除非他能找来像韩偃或者楚姑娘那样的人物,否则来多少也白搭。” 赵熄焰说道:“可别小觑白雪衣,他自身修为便不简单,我与他也算打过多次交道,可至今都没有看出对方深浅,他修为更胜于我是必然的。” 姜望略有意外,赵熄焰的能耐他是清楚的,若白雪衣真的比赵熄焰更强,岂非真就是像韩偃那般的人物?这么看来,白雪衣倒是相当低调,否则早该名满天下。 可姜望不认为白雪衣能比得上韩偃,只能说大概率差距不会太夸张,如果赵熄焰没有估错的话。 姜望因此有了很多期待。 无法给予他可观养分的人自然不值得在意,反之当然要特别关照些。 闲聊一阵,吃饱喝足,便各自回房间休息。 姜望没有像以前那般倒头就睡,而是躺在榻上意识入得神国,默默凝炼神性。 不懂得怎么修行的时候,他确实除了睡觉没别的事能干,现在有了神性,等于说除了养分,便多了个自主变强的渠道,何况神性消耗过度会缩减寿元,要避免这件事的最好办法,当然是凝炼出更多神性。 夜至三更,万籁俱寂。 客栈旁的巷子里先后出现两道身影。 他们皆戴着面具。 此时互相打量一眼,似都觉得意外。 “我有想到你会接下这个任务,但没想到这么凑巧,直接撞上了。” “是啊,渐离者探花第一和第二,但这次任务后,我就会成为第一。” “看来你很有信心啊,只是很可惜,姜望的命是属于我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我等来取你的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三十四章我等来取你的命夜深人静。 两道身影攀附墙壁,很快悄无声息来到姜望所在房间的窗外。 渐离者行刺是好手,自然更懂得藏匿,要说山泽藏匿法是世间之最,渐离者掌握的便是天下前三,藏匿法的修行不怎么看重天赋,唯手熟尔,作为探花第一位和第二位,他们藏匿的造诣自非寻常渐离者能比。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皆懂了对方想法,各凭手段。 要么说是探花第一和第二呢,他们执行的任务难度及成功率早已达到榜眼级别,纵然明知姜望是澡雪巅峰修士,也依旧选择了孤身行动,碰到是巧合,但没必要为此起争执,因为那样容易打草惊蛇。 榜眼不出,二人便是渐离者最顶尖的存在,之前是赏金与任务难度不成正比,他们并非不敢,而是不屑于接下任务,现在赏金加码,才引得他们出山。 只要拿出全部的本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小心谨慎,他们自信面对正处于虚弱期的姜望,完成任务的概率很高。 第二探花先有动作,往房间里吹出毒雾,那是足以让澡雪境修士都会晕眩的东西,哪怕姜望能够抵抗,也不会毫不受影响,就算只能影响一丝一毫,也能增加胜算。 第一探花则取出珍藏的神符,虽然心疼但想着赏金里的若干神符,便毫不犹豫把各类神符都贴在墙上,既有压制神魂的作用也能短时间里隔绝所有声音,虽然神魂压制也会因此作用于自身,但他们本就不会依仗于此,能削弱姜望的神魂才是关键。 两人各自展露手段,可谓五花八门,把能想到的都施展了出来,誓要保证万无一失。 单是防患工作便花了很长时间。 直接把客栈弄成了极为凶险之地,哪怕是一只蚊子飞过,也要瞬间化作飞灰。 仔细检查确认没有纰漏,两人回到姜望所在房间的窗外,悄悄推窗而入,一眼便看到静静躺在榻上的身影,他们对视一眼,以心声说道:“看来姜望真的极度虚弱,虽然我们很是小心翼翼,为得就是怕被察觉,但他毫无所觉,睡得这么香,也是够可以的。” 可现在有问题摆在眼前。 防患事宜算是通力合作,但给予姜望必杀一击这件事,他们自是都不愿意让给对方。 两人互相警惕。 最终决定公平较量。 几轮较量后,决胜局里,第一探花出了石头,第二探花出了布,后者险胜。 第二探花以心声回应道:“承让了。” 第一探花倒也干脆,抬手示意请便。 但在第二探花上前要取姜望性命的时候,站在后面的第一探花眸子里闪烁精光,显然是打算做螳螂捕蝉后的黄雀。 对于两人如何决定谁来杀姜望这件事,被杀的目标可是看得真切,渐离者的藏匿手段确实高超,可也在于两人的杀意不够格让神国提醒,姜望有所察觉,是因为压制神魂的符箓。 他的神魂与神国相连,有针对神魂的力量出现,不管是强是弱,自然能第一时间发现。 至于所谓毒雾更是让他觉察的资格都没有。 来得无色无味,走得也是无影无踪。 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姜望一直默默看着两人做着各种准备工作,的确是相当缜密,真正做到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进不来,而且各种削弱他力量的手段层出不穷,只是暂时没弄懂这两人是啥身份,所以他始终没有动作。 眼见第二探花拔刀直击要害,姜望当即伸手,只用两指便轻松夹住刀身。 “两位费这么大劲,给我都看累了,到底是谁让你们来杀我的,岂非让你们来送死?” 第一探花反应很快,立即撤身后退,第二探花铆足力气,手里的刀却进不得也退不得,他沉默片刻,讪笑一声,说道:“我们认错人了,真是抱歉,打扰了阁下休息,请把刀还给我,我们马上就走。” 他心里的震惊是无法言喻的。 不是说姜望经历两朝会一战正处在极度虚弱的阶段么?此时相距两朝会也只过了四天而已,哪怕姜望能将力量恢复一些,可刚才做了那么多准备,总该有点效果才对啊? 姜望咧嘴笑道:“你觉得我信了么?” 第二探花猛地撒手,弃刀便要逃,但第一探花却借着姜望此时注意力在前者身上,忽然出剑偷袭。 更让人震惊的一幕随之发生。 姜望根本没有躲,任凭第一探花一剑斩在脖颈上,没有想象中的血花迸溅,而是溅起了一串火星。 第一探花愣在原地。 姜望转头看向他,笑着说道:“就你们这点能耐,连给我挠痒痒都不够格啊。” 莫说如今体魄更胜一层楼,就是在两朝会之前,那也是实打实堪比宗师武夫的体魄,此时更在常态下也能彰显出初入宗师体魄的强度,哪是轻易能够破防的。 事不可为,先退为敬。 第一探花反应过来,毫不犹豫便遁出窗外。 姜望没有拦截。 两道身影在夜幕下疾行。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是没脸说话。 自傲于渐离者探花第一第二的身份,想着就算要付出很大代价也能有杀死姜望的机会,可事实狠狠打了他们的脸,渐离者最善于以弱胜强,所以不能纯粹以境界高低来论,但渐离者最忌讳的便是傲慢。 不管对手是强是弱都要全力以赴才是渐离者无往不利的根本,傲慢也就等于高估自己低估对手,纵使他们做足了准备,可错就错在,不该孤身行动,虽说组团来杀姜望也未必能成。 他们更是小觑了再是虚弱的澡雪巅峰,那也是澡雪巅峰,因为姜望脸色看着的确很虚弱,依然能这么强,答案就很明显,他们此时深刻意识到,恐怕就是只剩一口气的澡雪巅峰,杀起来都不会容易。 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逃,有多快逃多快。 但尚未逃出这条街,他们便感受到一股极为强大的气息降临,紧跟着脚步一顿直接摔趴在地。 姜望浮空而至,食指轻压,便让两人动弹不得。 他其实很好奇。 不管是陈景淮还是白雪衣,都不可能派这两个废柴来杀自己,所以他耐着性子问道:“最后一次机会,说说你们是谁,为何来杀我。” 两位探花竭力挣扎想要起身,但背上就像压着一座大山,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也就是在地上滚来滚去,摔来摔去,实是无果后,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露出苦笑。 第一探花说道:“有人要杀你,具体是谁我们也不清楚,早知姜先生强大如斯,打死我们也不会来。” 赵熄焰的身影踏空而至,她甚至还裹着被子,轻飘飘落在一处屋顶上,眯眼观瞧。 姜望瞥了她一眼,皱眉思忖道:“你们是渐离者?” 两位探花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姜望挠了挠脸颊,这就更费解了,陈景淮会雇佣渐离者的可能性极低,白雪衣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在姜望眼里,渐离者跟月满西楼没什么两样,都是资质较差的修士汇聚之地。 但月满西楼里或许存在败类,可多数还是降妖除魔拯救百姓于危难的侠士,至少表面上是做实事的,相比起来,渐离者只要价钱给足,什么事都干,可要一棒子打死也稍微欠妥。 只是碍于姜望对渐离者的印象不太好,毕竟小鱼一家满门遭屠,便有渐离者的身影。 虽然这两人弱到让他不屑杀之,可也没有将其放走的道理。 既是渐离者纯粹接了任务而来,也就无需再问什么,姜望很干脆握拳,两位探花顿觉呼吸困难,他们想要求饶,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很快便七窍流血而亡。 姜望正待挥手让他们化作齑粉,免得翌日吓坏起榻劳作的百姓,但街道尽头忽有寒风阵阵,眨眼间便是数道身影疾掠而至。 这些人同样带着样式各异的面具,且修为都在澡雪境。 足足九人之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姜望微微挑眉,“真是来了一茬又一茬。” 有佝偻着身子的老者上前一步,揖手说道:“姜先生,我等来取你的命。” 姜望指着脚下两位探花,说道:“没看见他们的下场?” 老者笑言道:“那两个仗着探花第一第二的排名,榜眼不出的时候,便是站在渐离者顶尖的位置上,难免有些认不清自己,居然有勇气接下杀死姜先生的任务,死也不足惜。” “他们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澡雪巅峰修士,纵使姜先生状态未在鼎盛,杀他们也是举手投足罢了,但我等可不一样。” 姜望摇头说道:“我觉得没什么不一样。” 老者笑呵呵说道:“渐离榜眼十二人来了九人,除了排在第一和第五、第十二的没来,剩下的都到了,老朽不才,便是榜眼第二,此生任务从无失手。” “但要说与澡雪巅峰修士一战,我的确没有丝毫胜算,可渐离者擅长的也非正面战,姜先生力量又未在巅峰,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只要被我们找到偷袭的机会,老朽还是有信心能做到一击必杀。” 姜望好奇问道:“你两次说我力量不在鼎盛,从哪得来的消息?” 老者说道:“磐门两朝会人尽皆知,而我们渐离者消息最是灵通,甚至两朝会情况都相对了解,韩偃破境,姜先生打败温暮白等,我们皆已知悉,自然也就清楚战况有多么激烈,那位西覃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强大实是匪夷所思,姜先生怕是伤得极重,如此短的时间里很难恢复过来。” 姜望了然道:“那你们确实是很有信心了。” 老者说道:“却也不然,要杀你的信心虽有,但也做好了付出最大代价的准备。” 姜望稍微活动下肩膀,说道:“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能耐让我动点真格的。” 所谓动真格的自然便是神国力量的涌现。 对此,姜望颇有怀疑。 但想着常态下也能打赢的情况,为避免虚弱,姜望还是提前给自己贴了张甘露神符。 而这一举动,在榜眼九人眼里无疑更证明了姜望很虚弱的事实。 他们眼睛顿时一亮。 第二百三十五章 那个让人畏惧的名字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三十五章那个让人畏惧的名字夜间寒风冷冽。 赵熄焰裹紧小被子,在屋上缩成一团,眼睛眨啊眨的盯着街道里的场景。 姜望长夜刀在手,面对渐离者榜眼九人的围困,神情淡然自若。 如铅般厚重的乌云里,有剑光破云而落,拉扯着一抹银丝,贯穿天地,目标直指姜望。 那是身为第二榜眼的老者所施展的手段。 别的不谈,场面是极为浩大。 而在姜望左右两侧的四名榜眼,有驱使数把飞剑的,有挥舞着锁链的,有持着一杆长枪纵身高跃砸落的,也有手持两把锏猛磕一下,发出震响,直击神魂的,剩下前后四名榜眼也是展露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和能力,齐齐攻上。 但姜望的注意力只在第二榜眼那从天而降的一剑上。 虽然他不懂得什么探花榜眼,却也想着不愧是排在第二位的,那一剑的威势确实有点意思,单凭目前能发挥出的初入宗师程度的体魄,很难完好无损的接下,因此,姜望举起了手里的刀。 任由其余榜眼渐离者的攻势轰击在身上,姜望自巍然不动,他只抬眸盯着直刺而落的那一剑,但似乎有一招攻势有所不同,姜望还是抽空瞥了一眼,那是一名女子,戴着狐狸面具,按攻击力道来看,他想着此女该是榜眼第三位。 但第三和第二的修为好像差得挺远。 更别提第四第六后面这些渐离者了。 渐离者名次是以执行任务难度和完成率来排的,探花的排名或许有存在运气好的,像什么捡漏之类的,因此排名高低不意味着修为高低。 但榜眼的排位,修为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自然排名越高修为越高。 姜望没有及时反击便是想看看这些人的攻击能否给予威胁,从而让神国力量涌现,那么苍蝇再小也是肉,够格威胁到他的,怎么都能得到点养分。 可事实却让姜望很失望。 神国半点反应也没有。 他顿时感到意兴阑珊。 甚至都没再出刀,翻手一掌便拍了上去,从天而降的一剑直接被其拍散。 而对于此,第二榜眼似是没觉得有什么意外,毕竟在他看来这是很正常的,姜望是澡雪巅峰修士,就算目前很虚弱,但想要正面一招便击败或者压制姜望又怎么可能呢。 他当即朝着第三榜眼使了个眼色。 身为女子的第三榜眼心领神会,挥掌便拍出一团烟雾,红色雾气很快笼罩整个街道,但高度未至屋檐,所以屋上观战的赵熄焰没受影响,只是看着下方这浓厚雾气,很好奇是什么东西。 红雾没有任何气味,也不像是什么毒瘴,虽是好奇,可赵熄焰也未有丝毫想介入的意思,反而默默打了个哈欠,砸吧砸吧嘴。 而身在雾气里的姜望同样没能觉察出这是什么东西,唯一可以确认的便是能够封闭感知,神国力量未涌现,姜望的感知程度及距离也就比寻常澡雪修士强一些罢了,因此倒是有很大影响。 但姜望没见丝毫慌乱,哪怕周围渐离者在他眼里已全都消失无踪。 有锁链声响起,姜望侧目,攻势却从另一侧来袭,是那个手持一杆长枪的渐离者,显然以锁链做武器的渐离者玩了出声东击西,姜望只是往旁边挪了一步,长枪便砸了个空,对方也是反应很快,一击不成,瞬间撤身退走,再次隐匿于红雾中。 姜望没有追击,默默观察着红雾。 就算感知被封闭,面对随时会被偷袭的威胁也没能让神国力量涌现,姜望仅剩的一点期待也消失殆尽,他摇头说道:“果然是跟前面那两个所谓的探花没什么区别啊。” “原想着虽不知是何人在渐离者悬赏了杀我的任务,但除了烦不胜烦也该稍微有点乐趣,现在看来,只剩下烦了,要避免日后你们再来我跟前现眼,便只能让你们不敢再接这个任务。” 神国力量无法涌现,以常态下的战力要瞬间解决这些人倒也得费些功夫,因此姜望毫不吝啬取用一滴神性,在常态下一滴神性虽是只能斩出澡雪巅峰力量的一刀,但胜在没什么副作用。 第二榜眼还在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机会,他在积蓄着力量,但随着一股飓风掀起,红雾瞬间被驱散,姜望的身影显露出来,轻描淡写斩出大范围杀伤的一刀。 原本正要偷袭所以距离姜望已经很近的渐离者首当其冲,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一刀的威势直接轰飞出去,身在空中,鲜血便狂喷不止,人未落地,便也气绝而亡。
这还是姜望控制着力道,免得把整条街道甚至整座城都给毁掉,除了距离较远的第二榜眼和第三榜眼,剩下的皆被轰得支离破碎,死的不能再死。 场间顷刻变得静谧非常。 第二榜眼瞪大眼睛,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不是很虚弱么?怎么还能斩出如此强大的一刀!” 姜望懒得解释什么,只剩下两个人,虽然是最强的两个人,但常态下的力量也足够了。 他身形一闪,便忽地出现在第三榜眼面前,伸手直接掐住她的脖颈,没有任何犹豫将其瞬间捏死。 第三榜眼本不该死得这么干脆,可她正陷入极致的震惊里,等她回神的刹那,便也是意识消亡的时候,最后一个念头唯有恐惧。 环顾周围见只剩自己一人的第二榜眼,腿肚子都在打颤,他仍然没觉得姜望力量在鼎盛时期,因为姜望的脸色很苍白,一看就很虚弱,而且修为的确只体现出澡雪境,唯一能解释的便是姜望的力量过于强大,就算很虚弱,要杀他们也是轻而易举。 这便是估算失误的问题。 第二榜眼掉头就跑。 渐离者榜眼总计才十二人,多得是已经很少接任务的存在,这次来了九人,齐出山来杀姜望,却转眼便陨落八人,对于渐离者而言,这无疑算是一场大地震。 姜望甩了甩手,沉默看着遁逃的第二榜眼。 若是拼命一战,第二榜眼未必不能伤到他,可惜被吓破了胆,没有养分能汲取,姜望也没必要再给其机会,长夜刀直刺,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只是一道烟尘掀起,第二榜眼便重重砸在地上。 他稍微挣扎几下,很快就没了动静。 姜望把场间痕迹抹除,抬眸看了眼屋顶上的赵熄焰,说道:“你觉得这些人有没有可能是白雪衣找来的?但他如果有目睹磐门两朝会一战,哪怕我真的很虚弱,又凭何觉得这些废柴能杀得了我?” 赵熄焰拧眉思忖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有可能纯粹只是想给你找麻烦,这家伙怪得很,无法以常理度之。” 姜望没再说什么,不管渐离者的悬赏任务是怎么回事,要么此次消息传回去没人再敢接任务,要么会来更强的,依照第二榜眼的修为,比他更强的,是有希望能让神国力量涌现的,所以后面来与不来,对于姜望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 他们回客栈休息。 翌日清晨出发,直抵浑城。 这一路上倒也又出现一些渐离者,但别说相比榜眼,就是比最开始的两位探花都弱得多,虽然这些人是组团来的,却连让姜望拔刀的资格都没有。 许是提前便接了任务,没能得到最新消息,因此只来了两批后面就再也没有渐离者出现。 在姜望和赵熄焰刚入浑城城门的时候,某郡某城的地下楼阁里,汇聚着不少渐离者,但氛围却是一片惨淡。 他们看着墙上名单里姜望的名字,再看着掌柜公布的榜眼排名里空缺的九人位置以及探花位置的若干空缺,皆是感到心里发麻。 探花位置的空缺可以由后来者补上,虽然对于由此捡漏的人而言,算是天大的好事,但没人能真正笑得出来,榜眼的空缺便只能暂时一直空缺着,毕竟榜眼的位置也要看修为。 掌柜的将探花排名重新洗牌,又看了眼姜望名字后面的赏金数额,暗自感慨着,怕是魁首不出,这些赏金是没人能拿到了。 别管姜望是真虚弱还是假虚弱,总之以第一第二为首的探花折损大半,榜眼折了九人,此般战绩,可谓让渐离者们对待姜望这个名字畏惧到了极点。 ...... 浑城栖霞街。 曾和李浮生一战造就的破坏痕迹仍在,此时数月间因多雨的缘故,竟是形成湖泊,彻底将得栖霞街与浑城别的街道隔绝开来,再有栖霞街修建的城门,浑然便成了两座城。 老许头的裁缝铺是湖前唯一的门店,他正翘着腿窝在躺椅上悠然自得,因吞食金丹,让他看着年轻了几十岁,身子骨也颇为健朗,甚至又焕发新春,原是只有一名伙计的铺子里,现在俨然多了位女主人。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老许头可谓满面春风。 只是想到自己都有了媳妇儿,姜望那小子还是孤身一人,他便稍有惆怅,近些日子倒也四处踅摸,有几个觉得很不错的小姑娘,可惜找不着姜望的人,也是白搭。 第二百三十六章 公子比画像里更好看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三十六章公子比画像里更好看老许头的媳妇儿正是半老徐娘的年岁,可谓风韵犹存,相比老许头的真实年纪,自然要小上许多,晚年得妻如此,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许家婆娘自入家门便日日听老许头念叨姜望的名字,所谓爱屋及乌,心里面自当也把姜望当做自家孩子来看,虽然她从未见过姜望,只知是湖泊对面侯府的小侯爷。 浔阳候府在浑城老一辈百姓心里是很有威望的,毕竟浔阳候姜祁霸气侧漏,在百姓眼里神仙般的修士,姜祁不知杀了多少,黑焰军一出,便代表着所向披靡。 但事实上姜祁没有为浑城多做什么,所以老一辈虽敬重姜祁,却也未到侯府落魄后再继续敬重姜望的程度,老一辈并未时常叮嘱后辈,那么久而久之,侯府在浑城便只是一座侯府。 再加上姜望以前因病鲜少出府,使得浑城百姓也只知有姜望这个人,后来种种事件,姜望在浑城百姓眼里也成了神仙人物,对其尊敬的程度犹胜姜祁,但在老许头的熏陶下,许家婆娘便只把姜望当做小辈来看。 裁缝铺清闲下来,许家婆娘便来到躺椅上悠然自得的老许头面前,将其手边喝了一半的酒壶拿走,没等老许头说什么,便自顾自说道:「今早你出门遛弯,沈姑娘来了一趟,说是看了姜望的画像,很是满意,想见一面。」 老许头一愣,问道:「哪个沈姑娘?」 许家婆娘颇为无语的说道:「谁知道你把姜望画像给了几个姑娘?」 老许头讪讪挠头,又很快满脸正经说道:「就姜望那模样,谁看了不喜欢,但这沈姑娘倒是有些意思,居然会主动上门表示满意,还想见一见姜望,且不提姜望什么时候回来,我......我确实忘了沈姑娘长啥样,她有没有留下住址,邀她前来我再瞧瞧?」 许家婆娘告知沈姑娘的住址,老许头收拾收拾便要招呼伙计,但转头却看到很熟悉的身影,他揉了揉眼睛,紧跟着大喜,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姜望的肩膀,「好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 姜望微笑看着老许头,说道:「近日身子可还好?」 老许头说道:「好得很!给你介绍一下,我家婆娘!」 他指着站在裁缝铺前的妇人。 姜望面容呆滞,不可思议看了眼妇人,又看向老许头,艰难竖起大拇指,说道:「不愧是你啊。」 初见姜望,许家婆娘还是有些紧张的,尤其面对姜望见礼,更是连连摆手,心想着相比画像来说,姜望本人更好看啊。. 直到这时老许头才注意到姜望旁边的赵熄焰,虽然模样很俊,可怎么看怎么怪,往那一站眼睛乱转还抖着腿,他小心翼翼问道:「这位是?」 姜望介绍道:「一位朋友。」 老许头问道:「只是朋友?」 姜望不解道:「那还能有什么?」 老许头摆手道:「没什么,你回来的正好,我刚给你踅摸了一位姑娘,人家对你特别满意,不如见见?」 许家婆娘欲言又止。 你都不记得沈姑娘是谁,刚说要见还没见,就这么直接推给姜望了? 老许头的想法很简单,沈姑娘具体什么性格什么脾气长啥模样,见了便知,既然拿着姜望的画像,自己便该是有深刻了解过的,只是踅摸的姑娘很多,一时忘了很正常,等见到人自然就能想起来,何况姜望都回来了,没必要多此一举。 姜望则是万万没想到,老许头居然还琢磨着这事。 虽是老许头一腔热情,但姜望向来是直言拒绝的,可毕竟许久未见,老许头此次明显比以往的热情更高涨,想到回浑城的途中,霁城尚未有动静,也没什么急事要做,便索性说道:「那就见见吧,只要您别再搞舒姑娘那一出便 行。」 老许头当即拍胸脯保证。 赵熄焰没兴趣跟着,姜望便让自他一出现就已经候在不远处的黑焰军甲士领着赵熄焰先入侯府,然后跟着老许头离开栖霞街,朝着凭阑街尽头而去。 想着湖泊拦路的事,姜望思忖道:「既然栖霞街已形成湖泊,就没必要再填上,可老许头你想去侯府却难了些,要么修个索桥?」 老许头摆手说道:「哪需这么麻烦,湖泊边沿道路虽狭窄,但只要小心些,也能行走,而且我真要去侯府,那些黑焰军甲士都会护送我,唰一下就飞过去了,还挺刺激。」 姜望摇头失笑。 老许头打开话匣子开始唠唠叨叨,姜望一边分心听着一边意识入得神国,在去垅蝉之前,神国笼罩范围便接近霁城,此刻也应该把霁城覆盖了,在笼罩范围之内,姜望的力量可以说是没有时辰限制的,哪怕消耗过度,也能自主让神国力量再次涌现。 正因如此,姜望才想着到霁城凑凑热闹。 真正回到浑城,姜望顿感来自全身心的放松,各方面力量都攀越巅峰,果然只有在家里才是最舒服的。 他甚至想着,如果是在浑城里打,纵使依旧打不过,但也能耗赢三师姐。 姜望愈加期待神国笼罩范围覆盖酒仙郡甚至整个苦檀的时候,他该有多么强大。
途中,时常有百姓跟姜望打招呼,姜望也一一回应,很快便到了凭阑街尽头最后一条小巷外,右侧第三户门便是沈姑娘的家,至于为何没有名字,当然是因为老许头也不知道,可他自是不会承认,只道姑娘芳名哪能随便提从而把姜望糊弄过去。 老许头敲门,然后仿佛习惯般又对姜望吹捧人家姑娘长得多好看,性格多温柔,听得姜望脑袋嗡嗡的。 他仅是因为老许头的热情前来敷衍,可没真打算跟人家怎么样,但毕竟以前日日想着勾栏听曲,虽然现在有些兴致减弱,更迫切想要变强,也不至于全然对女人没了兴趣,纯粹是按照老许头以往的作风,很难相信他嘴里说得话,想着必然是夸大其词。 略显斑驳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素白长袍,虽简单却也雅致,外面披着一件浅紫的纱衣,轻若蝉翼,单是身段便确实没得说。 姜望视线上移,她皮肤白皙如玉,细腻如初雪,微微寒风下,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更添了几分娇美,其长发如丝,乌黑如墨,流淌在洁白的颈间,她眼睛如明亮的星星,颇显灵动,让人霎时沉浸其中。 但姜望也只是微微晃神,他更意外于浑城何时有这样的女子? 「沈姑娘?」老许头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嗯?」姜望挑眉看向他。 老许头当即讪笑一声,好在女子的回应及时解了围,确认是沈姑娘无疑,老许头也是面皮极厚,朝着姜望小声说道:「看我所言不虚吧,就这长相气质跟你简直绝配啊。」 姜望嘴角微微抽搐。 老许头又向沈姑娘说道:「你们慢慢聊,我不打扰你们。」 说着便退回到小巷外。 沈姑娘明亮的眼睛看着姜望,眼眉弯弯,柔声说道:「公子比画像里更好看。」 姜望挠了挠脸,问道:「姑娘并非浑城人士吧?」 沈姑娘点点头说道:「我是来寻亲的,这里是我姑母家。」 姜望看了眼院内,问道:「那你姑母人呢?」 沈姑娘说道:「我姑丈在外做生意,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姑母带着我表妹一块找姑丈去了。」 姜望皱眉说道:「那你为何没有跟着她们一块去,既是来寻亲,怎么把你落在这儿了?」 沈姑娘说道:「姑 母说她们很快就回来,而且因为我刚来,路途劳顿,便先让我暂时住在这里。」 姜望笑道:「那我们倒是很有缘,你刚来,只是暂住,便认识了老许头,让我们见了面。」 沈姑娘羞赧道:「是很有缘。」 姜望正待再说些什么,忽有警觉,蓦地转头看向霁城的方位,微微眯眼,也没怎么听沈姑娘又说了什么,突然打断道:「我有些事情要忙,下次再聊吧。」 然后也没给沈姑娘回应的机会,径直走出小巷。 等在外面的老许头见他这么快就出来,连忙回望了一眼仍然俏立门前的沈姑娘,低声问道:「没相中?」 姜望笑呵呵拍了拍老许头的肩膀,说道:「你找得女子很不错,下次别找了。」 老许头目露茫然,这是啥意思? 是相中还是没相中啊? 临行前,姜望也再次回眸看了眼沈姑娘,再转头时面色微沉,迈步向前的同时说道:「我先回侯府看看童伯。」 ...... 栖霞街湖泊前,过了老许头的裁缝铺,仍有几条巷子,除了其中一条剩下皆是空巷,姜望湖前站定,转眸看向巷口拐角依靠着墙壁的身影,意外道:「你还住在这里啊?」 梁小悠耸肩说道:「我也没别处可去啊。」 姜望笑道:「你们山泽倒是悠闲得很。」 梁小悠瞥了眼凭阑街,说道:「刚回来便撩上小姑娘,小侯爷才是真悠闲。」 姜望伸了个懒腰,摆手说道:「没空和你闲谈,回见。」 梁小悠说道:「李神鸢昨日便到了栖霞街。」 刚要飞身掠过湖泊的姜望闻言怔在半空,但下一刻就掠向浔阳候府。 梁小悠在原地待了片刻,也转身回巷,她面色凝重想着,这才多久没见,姜望居然已经强大到这般地步,要杀他果然是不可能了,驻足院门前,梁小悠看向霁城所在,心想或许是该做点什么了。 刚至侯府的姜望一眼便看到了李神鸢的身影,并且小鱼姚观海和阿空等人也在,甚至还有那位南椋郡主以及赵守。 直接落到李神鸢面前的姜望,好奇问道:「井三三不是在看着你么,是副城主已经回去,而且同意让你出城了?」 李神鸢早已感知到姜望的气息,对于他突然从天而降也没什么特别反应,点头说道:「老师回了乌啼城,娘亲便让我带着老师一块来找你,只是老师这会儿不知跑哪去了。」 姜望只觉心惊肉跳,副城主愿意让李神鸢离开垅蝉,显然是为了治病,也不清楚李神鸢的老师究竟有什么办法,可别到时候把他的血给榨尽。 第二百三十七章 渡劫者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三十七章渡劫者姜望没有急着前往霁城,而是在房间里跟童伯聊了聊家常,顺便用仙人抚顶之术拔高童伯的修为。 不同于苏长络和汝鄢青这些想让他们多看看沿途风景的徒弟,已是澡雪巅峰的姜望,自是第一时间想着让童伯能活得更久,那么没有比破境更快捷的方式了。 童伯的旧疾也在此刻彻底痊愈,修为直入澡雪境。 姜望的修为越高,仙人抚顶之术的运用也就更纯熟,童伯瞬间便仿若新生,他难以置信感受着体内源源不断涌出的强大力量,再看向姜望的眼神便如同见了鬼。 而姜望只是以目前澡雪巅峰的境界来解释,毕竟童伯也没真正接触过澡雪巅峰修士的力量,纵使震惊,也没有怀疑姜望的话,只道澡雪巅峰原来这么厉害,还能瞬间拔高别人的修为,甚至就像是自己修炼出来的一样。 童伯更多是欣慰于姜望此刻已变得这般强大。 姜望提醒道:「童伯莫要掉以轻心,现在仅是入了伪境,真性苏醒,渡过心魔劫,才算破境澡雪,我会帮您护法。」 童伯当即面容严肃。 真性心魔劫是修行路上极大的关隘,成则澡雪,败则跌境,甚至陷入疯魔,更有生命危险。 可以说,古往今来,百名洞冥巅峰修士里也至多有十人能安然渡过,因此殒命者不知凡几,所以多得是哪怕到了能破境的时候也不敢破境的人,洞冥巅峰修士从而泛滥,就算再是天赋异禀,也不敢说面临破境澡雪时能丝毫不紧张。 但有过来人把关,甚至是澡雪巅峰及以上修士护着的情况下,安稳破境的概率便能拉高很多。 而这对于护法的修士来说也是极耗精力的事情,过程里一旦出了什么问题,护法者轻则也得十几年修为不得寸进,就算这种现象并不多见,可若非很重要的人或弟子,没有谁会愿意随便护法。 童伯只知破境澡雪的心魔劫难渡,不知护法可能会面临的代价一事,姜望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何况这里是浑城,有神国护佑,他不认为会有太大的问题出现。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在真性彻底苏醒,心魔劫降临的那一刻,童伯紧闭双目的脸上并未有什么情绪出现,就像纯粹只是闭目养神,姜望没急着观察童伯心魔劫里的场景,为保证万无一失,当然要多做准备。 神国的灼热气息裹着童伯,更有夜游神坐镇,姜望甚至取出一滴神性以助童伯镇压真性,他随即意念连通童伯识海,入得心境,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很大很大的城。 大隋神都。 姜望明白童伯的心魔劫是跟父亲姜祁有关。 心魔劫似真非真,真假参半,为得便是让渡劫者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相比于他的第一类真性来说,童伯的心魔劫截然不同,要更为复杂。 童伯既是渡劫者,也是切身参与者。 眼前的场景便是离都那一日。 童伯曾向姜望描述这个画面,但并未说他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又在想些什么。 既然能被童伯记到现在,甚至被真性捕捉为心魔之劫,童伯的内心怕是没有表面上那般平静。 毕竟在童伯眼里,姜祁是被冤枉的,敌人是陈景淮,想要举家搬离神都哪有这么容易,他从一开始便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是拼尽一切也要让姜祁能安然离开,他不容此事有失,就算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姜祁必须得活着。 跟姜望所知不同的是,姜祁没能离都,是被骁菓军杨统领直接斩杀在街上,这是童伯最恐惧最不希望看到的画面,心魔劫让他的恐惧成真。 于是童伯陷入癫狂。 姜望明白这都是假的,但要让此时的童伯清楚认识到,却没那么容易。 他能做的便是找到童伯的真性,解决出问题的人,自然就能解决问题。 然后他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那就是把在场的人都杀死。 首当其冲当然便是杨统领。 但姜望是外来者,要做成这件事是很有难度的。 寻常人是没办法直接介入别人的心魔劫,只能通过外在因素影响,更遑论杀死心魔劫里的人,而作为统御心魔劫的真性,却有无数种办法对付外来者,所以就算是护法,自己也得小心谨慎。 姜望则浑然没有此般顾虑。 真性归根结底是神魂的升华,本真的复苏,姜望自己做不了什么,但神国力量可以。 在真性统御的世界里,杨统领的修为更强大数分,姜望一时之间竟也奈何不得。 他时刻能感知到童伯真性想将其推出此方世界的拖拽力,但他自巍然不动,长夜刀携裹着神国灼热气息不断轰击在杨统领身上。 而远处看戏的陈景淮忽然抬手,神都气运骤然凝聚,如泰山压顶让得姜望错不及防半跪在地。 他略有惊愕看着对面的陈景淮,想着童伯的真性竟有此般能耐,明明是虚假的世界,却能借助同样虚假的陈景淮搬来神都气运为己用,这让他都差点分不清此方世界是真是假。 是因为自己拥有神国,所以心魔劫难度没有那么高,其实别人的心魔劫都是这样的? 怪不得除了更多本就未见破境之机的,剩下有那么多洞冥巅峰修士不敢轻易破境,这跟韩偃压境的情况可是完全不同,前者破境也只能是少数人可以跨入澡雪,原来是因为这里面的问题比想象的更夸张!
姜望脸色由此变得很凝重。 童伯真性似是明白他要做什么,根本不露面,依照把在场之人全杀死来揪出真性的难度也更高了。 哪怕是假的,但正所谓假假真真,压迫在身上的神都气运是无比真实的,搞不明白其中关键的话,姜望还真不一定能耗得过。 如果童伯的心魔劫是正常的,那么真性能搬用的力量便该是源于地点,好比姜望第一类真性所化场景是在浔阳候府,那么也只能在浔阳候府,那里可没有多少力量可供真性使用。 姜望很好奇,事实明明是有神秘人帮忙,父亲姜祁等人逃出了神都,杨统领后面也被唐棠斩杀,为何童伯对此耿耿于怀? 纯粹只是因为尚未逃出生天时要助姜祁脱离的执念?是因为没有切实帮到姜祁什么,哪怕结果是好的,可童伯依旧自责的缘故? 他没有时间细想,因为整条街的骁菓军甲士都朝着姜望冲了过来。 童伯仍在砍杀,红着眼,似是不觉有姜望的存在。 姜望让自己保持冷静,若心魔地点便等于心魔劫的难度,古往今来,怎会没人洞察?要么是没法解决,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贫瘠之地,要么不管心魔劫难度强弱,都有能一击破开的关键,这考究的便是自身毅力及神魂之力。 但童伯明显已陷入其中,落了圈套。 渡劫失败的概率会很高。 姜望观察着街道,同时挥刀斩杀着骁菓军甲士,试图寻到破劫关键。 姜望不懂得别人帮助他人渡劫是怎么做的,但应该会比现在更难,否则真要很轻松的话,澡雪巅峰修士每日里啥也不干,就帮人渡劫,天下早就遍地澡雪了。 有神性稳着童伯,纵然失败也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所以姜望有的是时间解决问题。 只是毕竟跟最开始想得不一样,霁城那边的情况他也无暇多虑。 此刻目标唯有陈景淮,真的暂时杀不了,就先杀个假的,也能借机看看没了陈景淮,真性是否依旧能够搬动神都气运,又 或者眼前的陈景淮就是童伯的真性所化。 姜望竭尽全力袭杀,纵使场间人比以前真实的他们更强大,可除了杨统领之外,剩下的在澡雪巅峰力量面前仍是不堪一击。 但在陈景淮的气运压制下,姜望的行动也尤为艰难。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踏着尸山血海,距离陈景淮越来越近。看書菈 神都上空忽然云雾卷积,渐渐化作龙首,紧跟着便是真龙蓦地从云雾里钻出,龙吟响彻四野,振聋发聩,姜望下意识捂住耳朵,他眯眼盯着前方,所有的一切都是通过陈景淮的手施展出来,对方是真性的可能就更大了。 他抬眸看向真龙,攥紧手里的长夜刀,神国力量源源涌入,竭尽全力斩出一刀。 刀芒横贯神都,真龙顷刻崩散。 「终究是假的,你还能一直使用神都的力量不成?」 「想跟我耗?那就看谁耗得过谁!」 姜望朝着陈景淮挥出一刀又一刀,眨眼便是数百刀,抗着神都气运的压力,不曾有半步退让。 此般僵持,姜望渐渐有些气喘。 但距离陈景淮也只剩三丈之遥。 他刚要再次举刀,忽有所觉,蓦然转头,却见到李神鸢的身影凭空闪现。 姜望面露一丝错愕。 李神鸢朝着他渐行渐近,说道:「我来找你,却见你和童伯都在入定,意识到童伯在渡劫,而且情况有些不太妙,便来帮帮你。」 姜望诧异道:「你自己都尚未入澡雪,是怎么进来童伯心境世界的?」 李神鸢说道:「想进自然便进来了。」 姜望狐疑道:「又是言出法随?这也可以?」 李神鸢解释道:「就像在垅蝉的时候,我们相距很远,却依旧能帮到你,老师说是因为我饮了你太多血,而且貌似是血液里的力量很特殊,再加上我也有些特殊,从而产生了一种强大的力量。」 「我虽未入澡雪,但言出法随的力量已足以对抗澡雪巅峰修士,不会再像当初面对拂魈君那般消耗巨大,来到童伯心境世界自然很容易,甚至我还能做到更多。」 姜望满脸疑惑。 只见李神鸢摊开双手,淡然自若说道:「童伯心魔劫可渡。」 姜望闻言,摇头说道:「你想一句话就让童伯破了心魔劫,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可他话音刚落,陈景淮便忽然崩散,紧跟着心境世界也剧烈颤动,很强大的拉扯力瞬间便把姜望拽了出去。 看着熟悉的房间,再见到童伯微微喘气,已然清醒过来,成功破境澡雪的模样,姜望瞠目结舌,抬手指着李神鸢,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只觉得这件事简直离谱到家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猎杀凶神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三十八章猎杀凶神让童伯好好休息,姜望暂时也没想问心魔的由来,领着李神鸢步出房间,转身又轻轻把房门关上。 前往自己院落的途中,看到阿空正领着赵熄焰偷摸往厨房走,前者倒还算正常,后者是真的鬼鬼祟祟,想到赵熄焰的性格,姜望也就见怪不怪了。 姚观海带着小鱼在前院习武,值得一提的是,小鱼已破五境,成了目前天下最年轻的宗师武夫。 最让姜望意外的是,汝鄢青居然也铸就黄庭入了洞冥之境,按照南椋郡主谈静好的解释,是在乌啼城的时候,井三三闲着无事提点了几句汝鄢青,但这正是姜望感到最意外的地方。 汝鄢青的修行资质确实称不上好,又比较懒,虽然铸就黄庭破境洞冥只是顺理成章的事,可依照汝鄢青的情况,怎么都不会这么快,他很好奇井三三到底是怎么提点的,汝鄢青又是怎么懂了的? 关于这一点,南椋郡主也说不清楚,而井三三指点汝鄢青的时候,赵守没在场,面对姜望的眼神,只有无奈耸肩。 姜望倒未特别在意的非要得到答案,回到院落里,他看着对面落座的李神鸢,说道:「我虽然不是很懂言出法随,可你展现出的力量似乎非同一般,能言出便让童伯渡过心魔劫,怕也是属于言出法随的极高境界了。」 他略有畅想般说道:「有没有可能日后你一句话就可以让人飞升成仙?」 李神鸢错愕道:「你也太敢想了吧?我要真能做到这一点,谁还敌得过我?怕是面对烛神,我一句话都能说死祂。」 姜望也觉得这确实太夸张了些。 但李神鸢的言出法随很恐怖是事实。 除此之外,姜望亦是想到,以后再想让助谁破境澡雪的难度因为李神鸢的存在而将变得毫无难度,这当然是很好的事情,只需要姜望自己承担一下李神鸢会陷入虚弱的代价便行,想到这里,他问道:「你老师跑哪去了?」 李神鸢摇头说道:「自来到浑城之后,老师便不见了踪影,许是四处闲逛去了,说起来,她确实比较爱玩。」 姜望又问道:「你们有没有详细谈论治病的问题?不会可劲儿折磨我吧?」 李神鸢宽慰他道:「老师从你的血液里觉察到很特殊的力量,想要治好我的病,应该会比以前想得容易些,但具体怎么做,还得等她见过你才清楚,怎么都不会要你命的,放心。」 姜望却没有真的放宽心,他血液里能有什么特殊力量? 若只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正好对应李神鸢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缘故,不会说什么会比以前认为的容易些这种话,所以这股特殊的力量该是意外,不会是察觉到神国的存在了吧? 能教出李神鸢这般强大的言出法随能力,就算可以说是李神鸢天赋异禀,但她的老师必然也不是简单角色。 该不会是烛神战役时期某位儒家圣人活了下来吧? 姜望不得不提高警惕。 若是极其强大的人物,真能发现神国,又意识到他并非仙人,从而想夺取神国,那将会是很严重的问题,虽然就连曹崇凛都没办法察觉,可要是比曹崇凛更强的旧古人物呢? 要说烛神战役里只余曹崇凛一人存活至今,表面上或许如此,但谁能保证没有更多存活下来的人,只是很低调的遁于世间? 姜望当即呵呵说道:「不急不急,让你老师慢慢逛,正好我也有别的事情要做。」 他已经想好等霁城事了,就找个由头躲出去了。 李神鸢问道:「是堰山君的事?我刚才便感知到霁城那边妖气冲天,有很多道强大气息聚集。」 姜望点头说道:「是为了垅蝉妖患一事,无论前面有什么顾虑,出了这档 事也不可能再由着祂们。」 李神鸢饶有兴致说道:「那我得去凑个热闹,猎杀凶神这种事可是鲜少能见。」 原是下意识要拒绝,免得到时候出什么情况无暇顾及,但忽然想到李神鸢的言出法随,姜望便又点头说道:「先就在栖霞街远观一下,那种级别的战斗,怕是寻常澡雪巅峰修士过去都得被余威抹杀。」 ...... 侯府门前,挨着湖畔,姜望搬出藤椅躺着,入了澡雪境的童伯此刻容光焕发,感觉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甚至单琦玉搬出另一张藤椅想请童伯坐下也被他拒绝,跛脚跛了这么多年,忽然能平稳走路,他自是不想再坐着。 而因身体状况目前仍然不太好的南椋郡主不得不落座,脸蛋通红,显得很不好意思。 赵熄焰倒是不用旁人招呼,直接斜跨坐在侯府屋檐上。 姚观海则提着酒壶跨坐在门槛上,他虽是宗师武夫,可要看到霁城光景是没办法的,便拉着赵守一块,让其口述当前情况。 汝鄢青学着阿空悬坐湖畔,以她们的修为自然很难瞧得见,但她们本来也没什么兴趣。
李神鸢和小鱼都站在姜望身侧,前者有言出法随,自能看得很真切,霁城壤驷府外,站着一批骁菓军甲士和青玄署镇妖使,他们把壤驷府团团围困。 整座霁城已空,甚至说霁城被炁墙笼罩,也不知能否抗得住接下来的大战,其内未见曹崇凛的身影,除了剑神林溪知,壤驷府里还有褚春秋朱谕雪以及神都鱼渊学府的陆玖客。 李神鸢皱眉说道:「堰山君被评为凶神第七位,跟第九的蚩睨相比不知强大多少,怎么就只来了这些人?」 姜望很意外道:「堰山君才第七?虽然凶神排名都是青玄署搞出来的,不一定就意味着祂们真实的战力,可堰山君只排第七是让我没想到的,这么看来剩下两个都比堰山君更强大很多?否则哪会定下漠章四子只要不惹事就可以任意在人间游荡的情况?」 单就杜言若和垅蝉妖患一事便能看出堰山君并非不惹事,而是要惹就惹大的,拂魈君会每每躲着,是因为祂会如同寻常妖怪一般,拿百姓入手,到处跟人做交易,漠章四子的道行从拂魈君和堰山君就能看出来,相差甚远。 李神鸢没有给出解释,继承了戾王朝掌祭知识的沈澹雅倒是搭茬说道:「漠章四子,老大是商鬿君,老二是堰山君,老三是祸壤君,老幺是拂魈君,拂魈君最弱却也是妖王里一等一的存在,然后便是祸壤君和堰山君,祂们都有着澡雪之上的道行,在十凶里排名确实不高,但商鬿君却极为强大,据说拥有着不亚于漠章的道行。」 姜望暗暗咂舌,若非商鬿君被封禁在泾渭之地,怕是早就掀起一场新的战役了吧,再加上漠章四子感情甚笃,会稍微给点特权,倒也再正常不过了,而这特权只是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 漠章活着已被证实,那么商鬿君有多强大其实反而没那么重要了,再任由堰山君留在人间,只会让漠章复苏的日子提前,现在是能拖多久便拖多久。 姜望皱眉说道:「就算是排在第九位的蚩睨都得唐棠前辈出手,剑神前辈再强,也未曾打破澡雪桎梏,褚春秋相比剑神更弱很多,真要想猎杀堰山君,这点力量怕是连给人家打牙祭都不够。」 李神鸢说道:「所以真正能杀堰山君的人物还没来。」 姜望说道:「曹崇凛不出手,便只有黄小巢才行吧。」 姚观海饮了口酒,说道:「神都纵使大物横行,但能杀堰山君的也不足一手之数,问题在于堰山君真的会坐以待毙?人间的妖怪会没有动静?」 姜望恍然道:「褚春秋他们带着这么些骁菓军和镇妖使其实就是为了防患人间之妖, 看来的确要誓杀堰山君了。」 骆岘山因被高辅秦打伤从而未至,但武神祠也来了一批以若水秋为首的四境武夫,苦檀暂代行令燕瞰修为尚低,所以率领着镇妖使的是娄伊人,其中有褚春秋从神都带来的镇妖使,修为个个都不弱于娄伊人。 壤驷府里,堰山君在院中摆着暖锅,面对众敌在前,仍显得悠然自得,整个一目中无人天下无敌的姿态。 祂伸出筷子在暖锅里涮了片肉,蘸点辣酱送入口中,边咀嚼边说道:「真要杀我的话,怎么不见曹崇凛来,是年纪大了,变得不喜欢打架?想来也是,当年裴静石一剑镇压大隋,让得奈何海倒灌入苍穹,也没见曹崇凛露面,是活得越久越惜命,遇到任何事都只想躲着?」 褚春秋沉着脸说道:「杀你何须国师亲至!」 堰山君笑道:「张止境仍在闭关吧?姓杨的避世不出,你们也就指着黄小巢平事,但据我所知,黄小巢除了守卫神都的职责所在,其余事只有他愿意,否则连陈景淮也使唤不动他,我更清楚,黄小巢去过泾渭之地,他此刻仍有伤在身吧?」 「还是说,你们能豁出老脸,把唐棠从垅蝉请下山?又或者指望着琅嬛那尊神祇亦或是苦檀正神?」 朱谕雪上前不耐说道:「你管是谁来呢,反正能杀你就行。」 堰山君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我只是比较好奇究竟会是谁来杀我。」 祂话音刚落,壤驷府上空忽有阴影浮现,刚刚抬眸便是硕大的拳头砸来,堰山君拂袖遁走,暖锅瞬间被掀翻,院中陡然呈现一道大坑,漫天烟雾席卷,整座霁城跟着剧烈震颤。 朱谕雪包括若水秋一行武神祠武夫尽皆行礼道:「参见首领!」 堰山君眯眼看着烟雾里渐渐显现的身影,嘴角上挑说道:「原来是张止境啊,你出关了?」 张止境单手摁在脖颈上,微微扭动,咔吧作响,他满头银丝,脸庞却显得很年青,此时剑眉微挑,带着蔑然的神情看向堰山君,说道:「出关了,正好活动活动,杀个凶神玩玩。」 堰山君低眸笑道:「大隋第一武夫,凶悍之名远扬,以武夫身躯凌驾于澡雪巅峰修士之上,我对你也算慕名已久。」 第二百三十九章 武夫张止境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三十九章武夫张止境姜望惊异看着霁城壤驷府里的身影,说道:「原来那就是武神祠首领张止境啊,他竟有能杀凶神的实力?」 同是武夫的姚观海闻听张止境之名,险些把手里的酒壶扔掉,他满脸震惊,但听到姜望有些怀疑的话语,当即皱眉说道:「可别把张止境与其余武夫相提并论,什么澡雪巅峰修士,任尔再强,也是一拳轰杀!」 「武道极致是谓神,脚踏山河,拳碎苍穹,那可是实打实的陆地神仙!」 同为武夫的单琦玉等一众黑焰军也是目露崇拜之意,身为武夫,哪个不对张止境敬若神明? 姜望见武夫们皆是满脸激动的样子,也大概了解张止境是什么样的人,抛开盲目崇拜,其实力也必然登峰造极。 否则为何会让张止境来杀堰山君,自然是因为他有能力杀。 姜望倒很期待大隋第一武夫杀妖的画面是什么样的。 终究是前面杀了拂魈君,虽然除了三师姐没人知晓此事,可万一呢?他至今也没有能应付堰山君的自信,若是堰山君被杀,他也可以没了后顾之忧,商鬿君毕竟在泾渭之地,短时间里找不到他头上。 所以他暗暗想着,如有必要,还是得助一臂之力,确保堰山君必死。 霁城上空妖气冲天,各种鬼哭狼嚎迭起。 那是从堰山君手里捧着的一卷书中跑出来的妖怪,化作黑雾瞬间覆盖霁城。 褚春秋猛地抬手,以娄伊人为首的镇妖使齐齐拔剑,随着褚春秋的手落下,他们便纷纷蹿了出去。 剑神林溪知打量霁城各处黑雾里涌出的妖怪,说道:「虽然都是些小妖,但数量很多,要保证不能让它们跑出去,免得为祸周遭百姓,而且堰山君绝不只有这点手段,切莫大意。」 虽说霁城有炁墙笼罩,可要专攻一点,拼着尸骨堆成山也未必不能撞出缺口。 毕竟这炁墙是他们合力布下,并非出自国师曹崇凛之手。 褚春秋说道:「不论祂搬出什么样的妖怪,以我们之力都足够应付,就怕会跑出第二个凶神。」 陆玖客捧着书,眼观鼻鼻观心说道:「凶神蚩睨哪里需要哪里搬,依照堰山君的能耐,想把祂搬来很容易,但满棠山一战,蚩睨应当被唐棠重创,相比于别的凶神,我认为更值得在意的反而是奈何海。」 褚春秋皱眉说道:「国师去见了苦檀正神,真有什么意外,他老人家自会出手,我们就做好自己该做的,无需忧心别的。」 林溪知想着曾经堰山君说的话,默默点头。 场间张止境没有多余废话,他活动着手脚,感慨般说道:「此次闭关重在心境,可后来想想,没有什么事是一拳打不碎的,如果有,便只能代表力量还不够强大,解决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若因此封闭自己,反而落了下乘。」 他抬起拳头,目视堰山君,念头微动,便是横贯霁城的拳风呼啸砸出,所过之处,沿途尽皆化作齑粉,堰山君眯着眼睛,暗自感叹张止境一拳当真匪夷所思,虽然妖的体魄丝毫不弱于武夫,可也看跟谁比。 堰山君没有硬接这一拳的打算,祂闪身躲避,可就在这时,张止境忽然出现在祂身侧,面色沉静又挥出一拳,堰山君不得不抬臂硬接,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瞬间被轰飞出去。 身影拖拽着烟雾,就像一条笔直的直线,直达霁城尽头,重重撞在炁墙之上,导致炁墙剧烈晃动。 褚春秋当即说道:「烦请张首领稍微要控制些力道,别把炁墙给毁了!」 张止境瞥了他一眼,说道:「我用得着让你来教?最强力道只在接触祂的一瞬间,后续威力会减弱,毁不了那破墙。」 想到张止境曾当着陛下的面在 朝堂狂喷帝师的一幕,褚春秋选择沉默,觉得自己确实多嘴了。 但张止境能把力量控制如此细微,也是相当骇人听闻的事情,既能让最强的力量集中在攻击对手的一瞬间,又能想毁哪里毁哪里,不想毁便毁不了,这一点,褚春秋自认做不到像张止境这般游刃有余。 破开五境宗师,晋入神境的武夫,果然是强悍至极。 话音落下,张止境便一个箭步直接冲至堰山君面前,毫不迟疑再次轰出一拳,直面炁墙的攻势竟依然能做到不损炁墙分毫,堰山君就像是小孩子般被张止境抓着一顿胖揍,无有还手之力。 眼见那般画面的姜望暗自咂舌。 再怎么想象都没有亲眼所见来得更真实,张止境比他想得更恐怖。
夜游神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张止境俨然有了曾经最巅峰时期武夫的风采,说是神,当真不为过。」 姜望想着这才是真正的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吧? 或者说锤爆神明也是轻而易举。 这里的神明当然不是那些已经变得拉胯的神明。 张止境出拳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自然也就越来越大。 宛若奔腾的江河尽数轰砸在堰山君身上。 但被揍了那么久的堰山君也开始试图反击,席卷整座霁城的妖气朝着张止境撞来,可却丝毫没能阻挡张止境出拳,绝世武夫的体魄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堰山君的攻势就好像只是刮起一阵风,让张止境微微眯了眯眼罢了。 而堰山君也不愧是凶神,十分的抗揍,纵使很狼狈,妖气仍然强盛。 「怎么?你就只有这点能耐?」 张止境直接捏住堰山君的脑袋,看着祂那张血迹斑斑的脸,猛地又是一个膝撞,堰山君顿时咳血。 祂急促喘着气,艰难抬眸看向张止境,咧嘴笑道:「张武神的拳头果然很有力,但打了这么久,没觉得手臂发麻?」 张止境挑眉,看了眼自己的拳头,意外道:「你的血有毒?」 堰山君说道:「自我父那场战役之后,便再没人能让我流血,张武神也算捡着了。」 见此一幕的褚春秋神色微变,堰山君的血有毒这件事,各种古籍里可都没有记载,他当即紧张道:「堰山君硬挨一顿打,就是为了让张首领中招,那么肯定会影响张首领的战力,我等掠阵,请剑神立刻支援!」看書菈 在场的人里面,除了张止境,最强的便是林溪知。 朱谕雪虽然也很紧张,但更相信首领的实力,沉声说道:「先别急。」 姜望听到堰山君的话,眉头轻皱,夜游神随即说道:「堰山君的血确实有毒,而且非同小可,严重的甚至能够让方圆数百里短时间里变为死地,可堰山君用这招来对付张止境,也证明着想正面打赢的可能性很低。」 姜望却借此想到别的事情,问道:「如果堰山君真的穷途末路,临死前岂非要让无数人为之陪葬?这才是祂有恃无恐等着人来杀的原因?」 夜游神说道:「想要规避的办法当然有很多,但是否有效就不一定了,毕竟堰山君也没死过,就我所知,祂用这招的次数也很少,让数百里变为死地只是曾造就过的场面,未必不会有更大范围,人们对于堰山君的了解仍是片面。」 姜望面色微沉,也不知堰山君的元神能否被拽入神国,若能抹杀祂的元神,再封锁其躯体,许能避免更大灾祸。 相比起来,拂魈君真是弱太多了。 而闻听堰山君之言的张止境却仍是表情平淡,他不由分说再次给了堰山君一拳,「虽是有些反应,但只看目前影响不大,在情况更严重之前杀了你也就是了。」 堰山 君捂着脸,血液顺着指间滑落,阴恻恻说道:「你的武神之躯的确很厉害,就算仍能坚持很久,但会越来越弱是肯定的,到时候就不见得是谁杀谁了。」 张止境捏着拳头咯嘣作响,笑呵呵说道:「那就看是我先被你耗死,还是你先被我打死。」 堰山君深深看着张止境,事到如今,此人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当真让祂感到佩服。 祂缓缓撤出一段距离,说道:「现在战斗才算刚开始。」 堰山君右臂高举,猛地一抓,霁城上空云雾翻腾,接着有点点星光透穿云层,宛如漫天星海陡然闪烁几下,便纷纷坠落人间,由高入低,由远及近,渐渐燃起烈焰,仿佛陨石天降。 城中骁菓军甲士和武夫们尽显慌乱。 林溪知褚春秋他们当即摆出抵御的架势,可没等行动,便见张止境身影落至街道,冲着拳头呸了两声,然后铆足力气,抡圆了一拳砸出。 拳风瞬破百里! 范围覆盖整座城的上空,竟似形成天幕,将得陨石尽数拦截,在半空轰然炸开,连绵不绝,呈现极为瑰丽的烟火璀璨之景。 场间人们抬头观赏,瞠目结舌。 绚烂色彩把侯府门前姜望的脸映照的十分明亮,不明就里的汝鄢青欢呼雀跃,浑城百姓也是停下手头活计,很疑惑这时候谁放得烟花?规模也太大了吧?已经过年了么? 由赵守讲述情况再亲眼目睹此般景象,姚观海喃喃说道:「这便是陆地神仙啊,何等遥不可及的境界。」 第二百四十章 苦檀境的神明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四十章苦檀境的神明苦檀某郡神山。 曹崇凛坐在山脚凉亭下,不知从哪变出一壶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对面倒了一杯,把茶壶放置原处,他抬眸笑呵呵说道:「尊神怎么有躲我的意思?」 苦檀神摇头说道:「此界出了变故,我未有言说,自当无颜面见,但国师既然相请,小神不敢避。」 曹崇凛正色说道:「何必自称小神,我想其中定有缘由,莫非真像林溪知猜测那般,苦檀仙人陨落了?」 苦檀神沉吟片刻,颔首道:「苦檀气运衰竭早有征兆,刚开始只是有一丝气运被剥离,气运本来就并非不变,时而高涨时而下降都是很正常的,所以最开始没有在意,但渐渐的发现,气运在那时起便只见下降不见高涨。」 「直至气运的衰竭影响整个苦檀局势,仙人花费些时间找到可能是源头的地方,只是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两年前的时候,仙人嘱咐我看管气运,祂说是要把源头解决掉,在当时的我看来,仙人出手,问题自当迎刃而解。」 「可没想到,仙人一去便再也没回来,此期间我也多方查探,更能明确感知到神性的减弱,神位的崩塌,那意味着仙人陨落,或许仙人从一开始便预料到这个结局,因此提前分离我的神位融入苦檀气运,让我能够借着气运维持正神身份。」 曹崇凛面色凝重问道:「那尊神三缄其口的原因是什么?」 苦檀神坦白道:「仙人临行前有告知,苦檀气运衰竭一事非同小可,但到底如何,我当初心里没有太大概念。」 「等事情发生了,我其实有等待幕后黑手的后续行动,随时想着通知神都,可却迟迟没有等到,后来想着幕后黑手有可能伴着仙人一同陨落,那么若将仙人陨落一事公之于众,恐会让苦檀成了妖窝。」 「再加上我神位融于苦檀气运,因而某次察觉到有物吞噬气运,便一门心思想着揪出此物,最终找到位置,是镇压于浑城栖霞街下的妖怪,而此妖具有神性,身份存异,等祂破封而出的时候,反而没再吞噬气运。」 「我需要分出很大精力稳固气运,又要借着气运寻觅此妖踪迹,也就等于将自己困在神山,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就近找林溪知帮忙,只可惜始终没有线索,此妖藏匿的手法相当高深。」 曹崇凛微微皱眉。 不管苦檀神隐瞒的原因是否合理,但自己也曾有多次降临苦檀,若想告知总能找到机会,言明利害,只告诉自己一人,自是不用担心苦檀遭劫,可曹崇凛也并未多说什么,他能看得出来,现在的苦檀神的确很虚弱。 而且苦檀气运衰竭一事早有,他亦是有所怀疑,自己都没来询问,又哪里能管别人不说呢。 他没问是因为仙人无影无踪,怕是到了苦檀神山也见不着仙人,苦檀神没说,他贸然跑来问一句仙人是否陨落,那可真是好说不好听,怎么,你是盼着仙人快点死么? 「浑城栖霞街底下镇压的妖怪......」想着这件事,曹崇凛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姜望的身影,他缓缓摇头,问道:「既然正神之位尚存,尊神可清楚苦檀里又出现了新的仙人?」 苦檀神说道:「在那妖怪破封之前,我确有某一刻察觉到仙人的气息,但实在状态不佳,没能找到仙人位置,甚至那一刻有怀疑我侍奉的仙人并未陨落,因为多年持续衰竭的气运忽然高涨,若非如此,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每日里吞噬气运,就算不能将气运吞噬殆尽,也不会留下现在这么多。」 曹崇凛默默想着,如果姜望背后就是苦檀仙人,那么夜游神又是怎么来的?可若不是,能让苦檀气运高涨,其中问题怕是不简单,是新的仙人接管了苦檀?如此一来,夜游神就成了苦檀正神,眼前的正神反而变得位置尴尬了起来。 他陡然想到,或许苦檀正神很清楚现在的情况,但因为要借着气运维持神力,有新的正神出现,祂的神位必被剥夺,可能是新的仙人尚未真正做什么,才让苦檀正神抱着侥幸心理,隐瞒苦檀仙人陨落一事,其实更多是为了保持现有神位。 这样的话,苦檀正神当然不会承认有新的仙人出现,而是说出一番怀疑自己侍奉仙人还活着的言论。 这是人之常情也是神之常情。 曹崇凛没有揭穿的想法。 只是由此更证实,苦檀有了第二位仙人这件事。 他这时看了眼奈何海的方向,说道:「判官早几日便不在奈何海里了,想来是要助阵堰山君,不管是漠章之子亦或凶神的身份,没有妖怪愿意眼睁睁看着堰山君陨落。」 苦檀神默默点头,说道:「判官原为神祇,且道行极为深厚,目前拥有的力量怕是只有祂巅峰时期的一半,但就算如此,纯拼战力的话,丝毫不会弱于凶神,这便意味着霁城会出现两大凶神,张止境一人恐难应付。」 曹崇凛看着霁城光景,说道:「张止境是大隋第一武夫,也是整个天下数一数二的武夫,陆地神仙绝迹千年,当世再入陆地神仙的张止境,能耐自当是极高的,哪怕面对两大凶神也未必会输。」
苦檀神闻言感到有些意外。 曹崇凛忽然认真看着祂,问道:「你还能撑多久?」. 苦檀神一愣,犹豫片刻说道:「气运衰竭过多,虽然那只妖没再吞噬气运,可气运也在缓缓流逝,除非找回仙人,否则单凭我一己之力,怕是撑不了多久,便会身死道消。」 曹崇凛说道:「曾经被镇压的妖怪,要么直接出自仙人之手,要么也是烛神战役期间大物修士所为,自然都是极为强大的妖怪,但据我所知,栖霞街底下被镇压的妖怪里面道行最高的便是河伯。」 「而能让你借着气运都查无踪迹的不会是河伯,因河伯身化百千,分散了自己的力量,就算不想着破封后第一时间让天下河伯归一,重获巅峰道行,祂能藏身的地方也有限。」 「若还撑得住,便耗一些气运指引让我能借此帮你找到那只吞噬气运的妖怪,只要将其抓获,即可把气运讨回来。」 苦檀神略有沉思,颔首道:「那就麻烦国师了。」 曹崇凛笑着摆手示意无碍。 苦檀神大手一挥,凉亭外便刮起一阵风,气运无法捉摸,但冥冥中自有感觉,曹崇凛见此闭上眼睛,以气息牵引,以来跟随气运捕捉另一股同等气运的存在。 然而苦檀神却在此时起身退至凉亭外。 祂默默看着曹崇凛。 很快曹崇凛便意识到什么,蓦然睁眼,凝视着亭外苦檀神,皱眉问道:「你做什么?」 苦檀神表情显得忧愁,压低嗓音说道:「国师啊,有关仙人陨落一事,我最开始便想着直接通知你,可后来什么都没做,你当真以为是一些莫须有的原因?」 曹崇凛观察着凉亭外看不见摸不着的气运,平静说道:「许是真的年纪大了,总想着事情能简单点,我有猜到是另有原因,可仍觉得是人之常情,现在看来,事实比我想得更糟糕些,所以我很好奇,你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苦檀神轻声说道:「只是没有办法的顺势而为罢了。」 曹崇凛静静看着祂。 苦檀神沉默片刻,说道:「就在我察觉到有物吞噬气运的时候,潜移默化里我便中招了,那个在栖霞街底下被镇压的存在,恐怖到超出我的认知,祂不仅吞噬了气运,甚至能借着气运反控我,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我自有试图挣脱,甚至到最后想着自我毁灭,可忽然,有新的仙迹 降临,气运陡然高涨,我当时便觉得是仙人没死,祂又回来了,因而我错失了仅有摆脱控制的机会。」 「在我艰难维持一丝清醒并期盼着仙人能救我于水火的时候,某一刻,我清楚感知到,苦檀出现了新的正神。」 苦檀神表情渐渐狰狞,「那就发生在不久之前,是仙人觉得没必要救我,又或者是纯粹放弃了我,痛苦煎熬这么久,唯一的希望陡然破碎,黑暗借此彻底吞噬我!」 曹崇凛皱眉说道:「仙人未死只是你的猜测,更大可能是有新的仙人降临,何故认为是苦檀仙人放弃了你?」 苦檀神冷冷看着曹崇凛,说道:「气运会伴着仙人而生,每个仙人的气运自然不同,那时仙迹临世,苦檀气运陡然高涨作何解释?我可比你更懂,你活得再久也只是一介凡人,哪懂得仙神之事!」 曹崇凛怅然一叹,忽又问道:「你当时找林溪知和执剑者程颜帮忙寻觅吞噬气运的妖怪,便证明理智尚存,为何没有让他们来寻我帮忙?」 苦檀神低声道:「黑暗从始至终笼罩着我,我是我,我亦非我,在祂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我尚能做些什么,但有些话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此刻的我连死都做不到,而且我也没有再反抗的理由了。」 曹崇凛认真说道:「所谓新的正神便在姜望身上,但那尊神祇道行很弱,当初栖霞街底下妖怪破封而出,姜望便参与其中,现在看来,那只妖怪并没有死,就算你认为临世仙人便是你曾侍奉的仙人,那祂也并非抛弃了你。」 苦檀神摇头说道:「我曾注视姜望,那个时候他身边可没有什么正神,仙人也未在祂破封之时做些什么,我念及着仙人可能受了伤,所以我一直坚持着,最终却没等来仙人出现,而是等来了代替我的正神出现。」 曹崇凛劝说道:「姜望身边的正神若真是代替你成为苦檀正神,此间气运又为何还在你这里?这个问题你就没有想过?既然苦檀气运仍是围绕着你,你便依旧是苦檀正神,没有谁剥夺你的神位。」 苦檀神冷笑道:「所以我说你根本不懂,此间气运并非属于仙人,而是属于吞噬了气运的我的新主,你此时送上门来,便等着被气运吞噬,成为强大我力量的养分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剑神林溪知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四十一章剑神林溪知神山山脚下,凉亭外。 原是不可捉摸的气运忽然化作黑雾,能够被清晰得见,黑雾里呈现点点猩红,就像择人而噬的深渊巨口,把曹崇凛的力量渐渐剥离,苦檀神邪笑道:「不愧是大隋第一强者,修为当真深厚,这一境之气运想要彻底吞噬你,怕也需要一些时间。」 曹崇凛不见慌乱,仍是面色平静,打量着周围,释然道:「虽然不知缘由,但苦檀的确有了新的气运,所以这些原来被吞噬的气运任你如何搬用,都没能切实影响苦檀,只是要让苦檀恢复元气,新气运就得先要涤除旧气运。」 苦檀神冷笑说道:「我在正神之位待了这么些年,又恰逢新主,而且仙人曾把我的神位融入气运,相当于让我与气运共存,这也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此时想用新气运换旧气运哪那么容易。」 曹崇凛问道:「所以旧气运不息你便不死?」 苦檀神不置可否道:「气运换了新主,高涨或衰竭与否,气运在这里,我便在这里,不似再像以前那般,随着苦檀气运衰竭会让我变得越来越弱,直至死亡,某种意义上,我已算重获新生,所以国师也不必想着反抗。」 曹崇凛感慨道:「堕入黑暗的你,确实得了偌大好处啊,但除了判官和堰山君,若是那吞噬气运的妖怪也介入其中,张止境怕是的确会陷入苦战,所以我得尽快脱身才行。」 苦檀神讥笑道:「国师修为高深,除了刚得正神之位的神祇,像我这般数十年蕴养神性且伴气运而眠的正神,巅峰道行丝毫不弱于大隋第一强者的你,若再经数百年,我拿捏你,更是如同碾死蚂蚁一般,虽然只是后话,可有此间气运助我,国师修为逐步减弱,拿什么脱身?」 曹崇凛挑眉说道:「我觉得你有些太高估自己了,若是琅嬛正神,我的确要掂量掂量,可你小小苦檀神,以为仗着些气运就盲目以为多强大,我真得要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低调。」 苦檀神刚刚开口,没等说出一个字,便见曹崇凛身在凉亭里朝祂挥了挥手,就觉呼吸猛地一滞,然后五脏六腑就像移了位,那种极致扭曲的痛感来袭,只来得及惨叫一声,身躯便整个炸开。 曹崇凛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打量着围困凉亭的气运,说道:「要彻底脱身,气运才是难题啊。」 说着话,他转眸看向身躯重塑正满脸震惊急促喘着气的苦檀神,笑道:「果然是气运在,你便在,但你每死一次也会缩减气运吧,否则岂非永生不死?而若气运缩减太多,你依靠的那位是否仍然愿意承担,或者选择直接放弃你呢?」 仙人尚且会死,何况是依仗气运存活的神祇。 苦檀神难以置信看着曹崇凛,祂无法想象此人究竟有多强,在气运吞噬的束缚下,竟还能轻描淡写秒杀祂,苦檀神对于曹崇凛原有的认知瞬间崩塌,但祂并未陷入恐惧的情绪里,厉声道:「就算你再厉害,无法摆脱气运吞噬,便终有一死!」 曹崇凛淡然道:「那就摆脱呗。」 ...... 霁城阴云密布。 先是下起微微细雨,然后又有雪花伴着雨珠飘落,不消片刻,便是鹅毛大雪风卷霁城。 张止境维持着出拳的姿势,抬眸看着悬在高空的堰山君,陡然咧嘴一笑,堰山君及时反应,却仍是迟了一步,张止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杀至眼前,硕大的拳头又是狠狠捶在祂的脸上。 滚滚烟雾在某条街道蔓延,很快又在另一条街道乍起。 褚春秋见此微微松口气,说道:「看来张首领仍是游刃有余。」 朱谕雪瞥了他一眼,说道:「废话,小小堰山君,哪里会是首领的对手,就算使出些阴损手段,让首领武力减弱,也照样能打爆祂。 」 林溪知却将目光投向霁城别处,皱眉说道:「镇妖使们应对起来有些艰难了。」 褚春秋闻言观之,惊异道:「只是一些小妖罢了,数量再多也无非是多花点时间,怎会陷入疲于奔命的境况?!」 林溪知说道:「正因数量太多,其中是否有变故,也很难一眼看出来,或许里面藏着些大妖,隐于暗处使手段。」 朱谕雪当即看向若水秋,吩咐道:「率众武神祠,给我杀妖!」 若水秋抱剑颔首,作为苦檀武神祠年轻一辈最强的武夫,未来也有望接任骆岘山尊者之位,声望是颇高的,武神祠年轻武夫都以其马首是瞻,此刻跟随若水秋冲杀,亦是气势如虹。
骁菓军甲士们也随即四散霁城,各处可见拼杀场面,战火蔓延每个角落。 陆玖客捧书感怀道:「这霁城是彻底毁了。」 林溪知忽而挑眉,接着神色大变,剑鸣声瞬起,褚春秋等人立刻有所反应,顺着林溪知的目光,只见霁城某处河流妖气随浪冲天,伴着振聋发聩的嘶吼声,竟是冒出了几只妖王,祂们扭头顺势便把附近的骁菓军甲士吞入腹中。 林溪知的剑意慢了些,没能救下那几名骁菓军甲士,但也直接抹杀了一只妖王。 河伯的身影在河面昙花一现。 褚春秋咬牙切齿道:「祂们是借着河伯帮忙早就藏匿在霁城!」 林溪知说道:「藏得恐怕不止这些。」 河面下又冒出几只妖王的脑袋,朱谕雪见此摩拳擦掌,高喝道:「管它来多少,全给灭了便是!」 说着,便疾掠而出,攥着拳头狠狠砸向上岸的一只妖王。 林溪知紧随其后,人未至,剑先至,掀起河面百丈浪涛,淹没数只妖王。 陆玖客一手捧书一手持剑,闲庭信步,甚至都没抬眸看一眼妖王,挥剑便带起一篷血花。 褚春秋拔剑出鞘,未待上前,忽有警觉,蓦然回首,有道身影立于某处屋檐之上,身披黑袍,满头银丝,肩悬锁链,表情凶恶,正是判官! 隋覃和奈何海再怎么议定规矩,也只在奈何海,何况此事涉及漠章之子堰山君,但褚春秋虽有想到猎杀堰山君的过程必然不会那么轻松,却没想到判官会亲至。 他脸色陡然一沉。 判官却没有理会褚春秋,而是看着艰难抵挡张止境的堰山君,喃喃说道:「武神张止境,果然武力超群啊,我们任何一个单独对上他都没有胜算,但此刻天时人和皆在我身,曹崇凛分身乏术,哪怕只是暂时,也足够了。」 祂的目的是救下堰山君,可不是与这些人浪费功夫拼死拼活,于是第一时间便掠空杀向张止境,褚春秋见此试图拦截,却被判官一巴掌拍飞。 林溪知御剑而回,看向狼狈的褚春秋,说道:「你去对付妖王,我来拦祂。」 褚春秋咬牙说道:「你修为虽然比我高,但也没能打破澡雪桎梏,拦截判官的结果不会有任何区别,那些妖王凭借朱谕雪和陆玖客的能耐足以应对,我们必须联手,哪怕拦一时也是好的。」 林溪知直言拒绝道:「你们三人尽快把妖王都解决掉再来一块帮忙才是更好的办法,否则我拼起命来,可顾及不到你,别先把你给伤了。」 没给褚春秋继续说话的机会,林溪知抖腕斩出一道剑意,宛若大河决堤,将得半途中疾掠的判官冲撞的偏移方向,接着便提剑杀了上去。 褚春秋见此画面,也没再犹豫,转身飞离。 判官挥手拍散林溪知又一道剑意,平静说道:「剑神阁下无敌苦檀,但相比唐棠却差得远,你们没机会杀死堰山君,乖乖退去才是正确的选择。」. 林溪 知说道:「我是无法与唐棠相提并论,但只需撑到国师前来,自认还是可以做到的。」 判官笑道:「可惜一时半刻,曹崇凛来不了。」 林溪知皱眉。 判官说道:「说来也是烛神垂怜,原想着曹崇凛但凡出手,想救下堰山君难度极高,却没想到有意外之喜。」 林溪知没时间细想其中问题,他沉着脸说道:「我这一生的确没杀过凶神,能与判官阁下一决生死,倒也此生无憾。」 判官挑眉道:「不愧是剑神,气魄骇人啊。」 祂伸手往前,肩上锁链颤动着陡然飞出,与此同时,林溪知手里的剑也破空而起,接连数次碰撞,飞剑便被锁链缠住,林溪知两指并齐,往上一挑,溪河剑意迸发,飞剑瞬间挣脱锁链,绵绵不绝的剑意轰向判官。 而判官却直接硬撼林溪知的溪河剑意,大步向前,身躯猛然增涨,仿若房屋般的巨掌拍向林溪知,后者脚踏地面,碎石飞溅,向前疾冲,绕开判官的手掌,借力踩着祂的手臂,一指点出,便是更浩瀚的剑意直击判官面门。 但伴着轰隆巨响,烟雾弥漫间,判官的脸忽然探出,挥掌便紧紧抓住林溪知,巨大的力道溅起血花飞溅,直接让林溪知成了血人,看着掌间仍然不断咳血的苦檀剑神,判官微笑说道:「让剑神阁下这般死掉似乎过于残忍了,我便给你个痛快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你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四十二章你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栖霞街湖畔,浔阳候府门前。 姜望看着林溪知在判官掌间凄惨的模样,面色极为凝重,此时豁然起身,长夜刀出鞘,毫不犹豫朝着霁城斩出一刀。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刀光径直穿透炁墙落入壤驷府时,姜望才惊觉。 炁墙阻隔既是让里面的人出不去,也能让外面的人进不来,包括战斗造成的破坏也会被拦截在霁城之内,但他斩出的一刀,竟没有受到半点阻碍或者打破砌墙,便直接入了霁城。 姜望唯一能给出的解释便是神国范围已笼罩霁城,但他没工夫纠结这件事,当即便又催发出更强大的力量,让那一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击在判官臂弯处,借此让得林溪知脱身退走。 判官侧头,视野跨越数座城镇的距离,直抵浑城栖霞街,在看到姜望的那一刻,祂心头猛地一紧。 离开奈何海,潜入霁城后,奈何妖王曾向祂传递心声,说是不见了拂魈君踪影,奈何妖王有试图寻觅,却未在人间察觉到拂魈君半点气息,怀疑是拂魈君已经陨落。 拂魈君和姜望的恩怨,判官和奈何妖王都不清楚,但能死得无声无息,便不会是当时在磐门的褚春秋和朱谕雪等人所为,因为他们没那个本事蒙蔽奈何妖王,那么谁能做到,就很容易想到。 是在奈何妖王和判官眼里的仙人——姜望。 若只以表面修为来看,姜望纵是澡雪巅峰也根本做不到把拂魈君抹杀成虚无的程度,唯有仙人才可以,这无疑是更证实姜望身份的事情,但判官和奈何妖王都没想通,拂魈君好好待在奈何海,为何突然离开? 如果是姜望直接把拂魈君拽出奈何海,并且做到让奈何妖王毫无所觉,那姜望又为何要特地杀拂魈君? 现在突然介入霁城一事,似乎便隐隐给了判官答案,姜望针对的是漠章,前面杀了拂魈君,此刻又想再杀堰山君?更确凿姜望仙人身份这件事,让得判官顿时忌惮万分。 祂摸不清楚姜望此时道行恢复成什么样,可若有信心能杀堰山君,自然也能杀祂。 这不免让判官投鼠忌器。 判官愣在原地没了动静,缓过神来的林溪知却没有坐以待毙,他当即调动所有的炁。 作为大隋澡雪巅峰修士里的第一人,又是剑士,其实战力早已不在澡雪巅峰的范畴,碍于判官旧神祇的身份以及堪比凶神的道行,他的确没有任何胜算,但身为剑士的骄傲,豁出一切的剑意,也决然不可小觑。 溪河剑意奔流入海! 他回忆起领悟溪河剑意的时刻,正是剑圣裴静石一剑镇压人间的那一日。 当时的林溪知尚且名不见经传,因目睹裴静石在奈何海出剑的画面,从而领悟剑意,但相比裴静石的剑意也只是皮毛,可足以让林溪知无敌于苦檀,最终成为大隋战力前十的存在。 因隋覃的关系,两者是敌人,可在修行方面,裴静石也算是林溪知的蒙师,崇敬是一方面,林溪知的想法却从始至终都是有朝一日能打败裴静石,那是他的毕生目标。 在此之前,又怎能死在判官手里。 而不愿死不意味着不敢战,相反,林溪知拼尽全力,斩出前所未有的一剑。 剑意若滚滚浪涛奔涌而至,判官顾忌着姜望,莫说正分着心,实也没太把林溪知当回事,祂的战力可比凶神蚩睨强太多了,林溪知再强也未曾画阁守矩甚至入得神阙之境,宛若天堑的差距,哪那么容易被打破。 但剑士本就杀力极盛,林溪知又抱着向死而生的心态,那一剑的威力已远超他自身的境界。 等到判官察觉不寻常之处时,剑意已然临身,只能出手硬接,恐怖的力量四溢,将得周围屋舍尽数化作齑粉,附 近杀妖的修士武夫们纷纷遁逃。 绵绵不绝的剑意轰砸在身上,竟让得判官感到一丝痛意,黑袍被切割出无数道口子,原就凶恶的表情更显狰狞。 眼看着林溪知一剑压制住判官,却在下一瞬,判官抗着奔流剑意往前迈步,很快变成疾走,然后是奔跑,已然拼尽全力,处在旧力未消新力无生阶段的林溪知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判官硕大的拳头直接轰飞。 也就在这时,解决掉多数妖王,再次脱身的褚春秋提剑前来支援。 可他根本没有被判官瞧在眼里,低眸看着自身伤势,判官森然说道:「剑神阁下这一剑可真是打得我很疼啊。」
说着话,祂伸手便掐住了来袭的褚春秋的脑袋,「青玄署首尊啊,于整个天下而言都算是很厉害的高手,但终究没有站在最顶峰,你们整个大隋能与我一战者无非一手之数,这里面可没包括你,也没包括林溪知。」 祂刚要用力直接捏碎褚春秋,解决完所有妖王的朱谕雪和陆玖客疾掠而至,判官见此,摇头说道:「死命蹦跶的蚂蚱罢了。」 掌心凝聚出一股极为强悍的妖气,甩手将褚春秋扔出,连带着把朱谕雪和陆玖客撞飞,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不论是修士武夫或妖怪,被波及者,皆在瞬间化作飞灰,判官又再看了浑城的姜望一眼,径直冲向张止境。 栖霞街湖畔前的李神鸢面色肃然说道:「我的言出法随可没办法制衡判官。」 姜望搜寻着褚春秋三人的踪迹,沉声说道:「只能期待张止境能同时对付堰山君和判官两个,依照判官的行动,祂的第一目的是救走堰山君,不管曹崇凛那边出了什么情况,祂必然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否则曹崇凛一到,便回天无力了。」 赵熄焰却在此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姜望看向她说道:「战意再炽热,也别做出送死的行为,褚春秋朱谕雪陆玖客哪个不比你更强?连剑神前辈拼尽全力也只是勉强伤到判官,你的力量在判官面前微不足道。」 赵熄焰很不服气,她龇牙咧嘴,作出很凶狠的表情。 姜望没理会,转头看向李神鸢说道:「骁菓军青玄署武神祠目前是足够应付霁城里的妖怪,你们现在只需看着就行。」 李神鸢听出别的意思,问道:「那你呢?」 姜望看着挣扎起身的林溪知试图再次出剑,表情严肃说道:「褚春秋他们是死是活我没那么在意,但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剑神前辈拼命,刚刚我出了一刀,判官的表现明显有些问题,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祂很忌惮我。」 李神鸢惊异道:「你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 姜望:「......别管!」 ...... 霁城里某处废墟,朱谕雪衣衫破碎,浑身鲜血淋漓,强悍的宗师巅峰体魄此刻竟彻底瓦解,他急促喘着气,艰难回眸看向褚春秋和陆玖客,无比虚弱道:「若非我这大隋第二武夫,天下前三武夫的体魄以及林剑神的剑意护着,我们怕是要死得渣都不剩。」 褚春秋和陆玖客虽活着,但也只是活着,判官力量之强大实是匪夷所思。 「祂显然是要留着力气对付张首领,否则我们也难以活下来。」 褚春秋尝试起身,浑身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不得不再次跌坐下来,判官之所以没有被青玄署定为凶神,全然是因为判官曾经神祇的身份,相比神明时期的巅峰道行,判官此刻道行还是属于折损了的。 就算他们都是澡雪巅峰里拔尖的存在,可在判官眼里,也比蚂蚁强壮不了多少。 能活着已是万分幸事。 陆玖客垂目看着手里残破的书卷,弱声说道:「林剑神本就重伤,还 以剑意护着我们,现在却仍想着对抗判官,我们总得做点什么。」 褚春秋低眉说道:「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朱谕雪受伤最重,稍微动弹,身上便到处溅血,他看向晃晃悠悠提剑的林溪知,既是自责也是恼恨,「可恶!」 林溪知的视线模糊,甚至有些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却好似本能般握紧手里的剑,就要再次催动剑意,但剑意刚生,便又熄灭,他直接单膝跪地,血液啪嗒滴落。 有妖怪注意到了林溪知,淌着哈喇子,如利箭般袭杀上去。 就在即将接触到林溪知的瞬间,从天而降一只脚掌,狠狠踩爆妖怪的身躯。 林溪知抬眸。 姜望有些恶心的蹭着靴底,看向林溪知时又满面笑意说道:「剑神前辈,还没到拼命的程度,好好歇着,恢复力气,剩下交给我了。」 林溪知虚弱道:「我听说两朝会的事了,可你就算破境澡雪巅峰,也绝非判官的对手,切莫鲁莽。」 姜望肩扛长夜刀,转身挥手说道:「我自有分寸。」 随着姜望挥手,有灼热气息便笼罩住林溪知,后者精神一震,恍惚间伤势好像轻了些,他凝眸看着姜望的背影,误以为是错觉。 霁城各处喊杀声震天,时有房屋倒塌,街面崩裂,焰火腾空而起,把行走其间的姜望背影映照得十分高大。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我唬住了判官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四十三章我唬住了判官堰山君很难维持他翩翩君子的形象,更也顾不得狼狈模样,只是难以置信看着对面张止境,「你明明中了毒,打了这么久,武力早已衰弱很多,怎么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张止境的拳头依然那么狠,让堰山君差点以为他根本没中毒。 这当然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张止境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臂,说道:「怎么没变化,我可的确弱了很多,否则这会儿功夫,早打死你了。」 堰山君略显错愕,随即摇头失笑道:「我还是小觑了张武神啊,说实话,我的确没怎么跟武夫打过架,何况是像张武神这般强大的武夫,想来张武神的气血强盛到极大抑制毒血,可我不信会没有代价。」 张止境倒也干脆,直言道:「我受到的影响比表面上大多了,气血越是翻腾,中毒也就越深,等此间事了,我可能得休养很长时间,甚至实力倒退都有可能,但这丝毫不妨碍我现在宰了你。」 堰山君沉默良久,由衷说道:「张武神真是值得让人敬佩。」 张止境说道:「敬佩我的人多了,不缺你一个。」 堰山君淡然一笑,说道:「可惜张武神魄力再高,武力衰弱都是真的,我自己耗不赢你,但多个帮手又如何?」 张止境瞥向失去战斗能力的朱谕雪等人,又看着往这边疾掠而来的判官,无所谓道:「双拳虽难敌四手,但我一拳便抵四拳,打一个堰山君是打,打两个堰山君也是打,与我而言,没什么区别。」 判官的攻势先一步来到,既有神辉又有妖气的力量伴着其间鬼哭狼嚎轰向张止境。 而张止境的确没有说大话,不管在别人耳中听起来有多么狂妄,都是基于事实,因为他反手一拳便崩碎判官的攻势,那个动作当真是潇洒至极,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很微不足道的小事。 判官并不觉得惊讶,第一时间看向堰山君,祂们似有心意相通,齐齐出手。 张止境一拳轰退判官,又挥拳接下堰山君的攻击,应对起来竟仍显得游刃有余。 但前面接触那么久,堰山君早已看出,不管饱受怎样的煎熬,张止境都会表现出无所谓的姿态,这并不能代表其他什么,张止境武力衰弱不是假的,因此便发起更猛烈的进攻。 判官猛吸一口气,再吐出,便是极为磅礴的神辉化作尖锐之器刺向张止境,张止境直接以体魄硬抗,崩碎利器,紧跟着一拳砸出,将判官锤飞数百丈距离,反手又再抓住堰山君的手腕。 拳头上有电弧闪烁,可没等落在堰山君脸上,便被其挣脱,张止境却仍是将拳头挥了出去,瞬间毁了数条街道。 堰山君狼狈遁逃,张止境紧追不舍。 判官再次袭上,三者纠缠在一块。 从身处劣势到渐渐呈现打平的征兆,便向堰山君和判官证明着张止境武力衰弱的程度,祂们对视一眼,判官抬手引动天雷,伴着轰隆巨响,无数雷电落入霁城,纷纷砸在张止境身上。 因褚春秋等人伤重的缘故,炁墙已无新力维持,在此刻更是直接被轰击的支离破碎,有妖怪顺势要跑出霁城,想把战场范围扩大,浑城栖霞街里的李神鸢见此,没有半点犹豫,喝道:「留下部分人,剩下有能力杀妖的都跟我来!」 童伯刚破境澡雪,倒也手痒,闻言立即集结黑焰军,除了沈澹雅和汝鄢青他们,包括赵熄焰小鱼等人纷纷拔剑出鞘,李神鸢言出法随的一句话,便让众人直接出现在霁城城门外。 眼见着冲出城门的妖怪乌泱泱来袭,童伯接过单琦玉递来的剑,高喝道:「黑焰听令,列阵冲杀!」 「杀!」 ...... 看着雷声咆哮,整座霁城宛若炼狱般 的景象,姜望没再旁观,趁着判官引来天雷注意力都在张止境身上,他取用一滴神性加持,毫无保留斩出最强的一刀。 在笼罩范围内,神国力量是自然涌现的,最开始解救林溪知的一刀便给予姜望颇多养分,此次将力量耗至临界点,便又是一股庞大的养分涌入神国。 在力量耗尽短暂间歇便又能补充回来的神国笼罩范围内,持续消耗最大力量,便也意味着可以一直汲取养分,所以姜望是毫无顾虑的出刀。 这就造成了姜望一刀更比一刀的威势强。 被打断施法的判官更能清楚感受到这一点,祂的想法自然是觉得姜望尚未认真,力量是递进增涨,仍是有很大保留,可祂以为姜望会针对堰山君,没想到却是揪着祂不放。 从雷幕里冲出的张止境,狠狠一拳怼在判官脸上,但紧跟着又被堰山君撞飞。 判官手撑街面跪倒在地,眸子里却只有姜望。 终究是活了很多年,若是拿命试探姜望的道行,试赢了好说,一旦试输了,祂甘愿堕落为妖求存的意义又在哪儿? 而且一桩桩事都在证明姜望仙人的身份,摸不清的无非是道行尚存多少的问题,更何况,祂就算已经成了妖怪,仙人对于神祇的压制与生俱来,可以说是未战便先弱三分,哪怕说姜望的道行与自己相等,也不会有丝毫胜算。
对于判官来说,姜望的威胁不弱于曹崇凛,甚至可能犹有胜之。 祂没敢轻举妄动,看着步步逼近的姜望,判官低声说道:「咱们打个商量。」 姜望顿足,他无比怪异看着此时畏畏缩缩的判官,虽然早察觉到问题,但这毕竟是判官,姜望心里的紧张是无法言说的,只是强装镇定罢了,他汲取再多养分,斩出再强的一刀,也没有给予判官实质性的伤害,怎么就好像把判官打怕了似的? 可真要猜想,似乎也很容易得到答案。 判官是战力堪比凶神的巨妖,但也曾经是旧神,而且是很强大的一尊神祇,夜游神在磐门现世,好像因为果位大成被认定为正神,那么比常人更了解仙人之事的判官反而最容易陷入牛角尖。 不论判官心里想了什么,祂貌似已认定自己仙人的身份。 否则不至于有此般接二连三的忌惮畏缩表现。 而姜望有几斤几两,他自己最清楚,因此倒也顺势问道:「你想商量什么?」 虽是如此,但姜望的神情却是表露出一副很不耐的样子。 判官看了眼面对武力值大跌的张止境依旧只能艰难抵挡的堰山君,胜在挨揍的情况较比之前好了许多,便又回眸看着姜望,认真说道:「漠章战役期间无有仙人临世,但漠章曾跟随烛神征战,阁下未必没有杀祂的理由。」 「可我想说的是,阁下应当不止是想杀漠章一妖,今次放过我们,我也会暂时帮阁下拖住其余凶神,至少不让祂们有机会对阁下出手。」 在判官的想法里,姜望的道行虽然恢复很多,但不一定有轻松碾杀所有凶神的实力,否则早就踏平奈何海,前往泾渭之地,而一旦凶神们都洞悉姜望仙人的身份,自会想方设法除掉姜望,所以祂认为这个条件对于目前的姜望来说,很值得考虑。 姜望闻听此言,则更确定,判官是把他当成仙人了,而且似乎把他想得很厉害。 他心里哭笑不得,表面上却一副思忖模样。 如果判官真能夸大其词或者用别的办法,堵住知情妖的嘴,瞒过不知情凶神的眼,自然是很好的事情,否则别说凶神齐聚,随便哪个一手指头就能碾死他,可判官未必心口如一,仙人身份这件事的确是巨大的麻烦。 莫说他没办法除掉判官,就算能做到,奈何妖王极大可能也会 有像判官这样猜测,只杀判官根本拦不住麻烦。 反而若是能让凶神们知情也不敢贸然行动才更稳妥,抛开泾渭之地里暂时出不来的凶神,自己表现的越强大,剩下的凶神没有足够的帮手才会生出顾虑。 可单就表现出让人间凶神忌惮的实力就已经是难如登天的事了。 他当然可以拖着判官,等来曹崇凛或者张止境解决堰山君,可既要不否认仙人身份来挡陈景淮,又得面对凶神来杀他的风险,这么做依旧是没有半点好处。 似乎无论怎么选,各种难题都摆在眼前。 总不能事后躲入满棠山不出来。 没有养分汲取,无法变得更强大,纯粹躲着,只有寿元耗尽死路一条。 因此再认为很难,姜望还是思考如何才能震慑人间凶神。 他想到磐门外将拂魈君拖入神国的场景,对判官有用与否,试一试便知。 哪怕只是镇住判官,只要表现的很轻松,让妖怪们无法看穿他的深浅,人间凶神都得忌惮三分。 想到便做,而且姜望是直接把可用神性一股脑全用上,然后极力维持平静的神色,可那般神色终究很快就险些维持不住,果然是他太妄想了,对付拂魈君都只能拽出其元神,何况是比一千一万个拂魈君都更强大的判官。 虽是竭尽全力,却连判官一道元神都没拖拽出来。 看着等待答复的判官,脸色陡然一变,姜望也只道是判官察觉到那股拖拽之力,为了不曝露什么,姜望唯有冷眼唬道:「堕落为妖,背弃神位的神祇,也配与我谈条件?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你该能感觉出来,我只需动动手指,你就将魂飞魄散。」 判官满脸惊惧看着姜望。 姜望不由得眉头一挑,真唬住了? 他没时间细究其中就里,便想趁热打铁争取唬傻判官,哪怕只是减弱一丁点麻烦,也好过于无。 但没等他再说什么,却见判官脸色变得很是苍白,身子更在瑟瑟发抖,那显然并非感受到元神拖拽之力及他一句话就能唬出来的效果,姜望当即意识到有问题。. 自姜望入得霁城,便在神国里显得谨小慎微的夜游神,此时好像变得大胆了许多,祂傲立群山之巅,背负着翅膀说道:「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姜望表示好奇。 而判官身子颤抖的更厉害。 祂的元神在颤粟。 祂感受到难以置信的威压,就像曾经身为神祇的时候,面对侍奉仙人的那种情况。 祂侍奉的仙人,是无比强大的存在,却从姜望身上体会到相等的感觉,这意味着什么,判官再清楚不过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神明的陨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四十四章神明的陨落判官看向姜望的眼神惊惧到了极点。 注意到的姜望只能先将疑惑藏在心里,细细听着夜游神的解释。 “两朝会之后,除了你修为的增涨,神国也有了质的飞跃,能够把拂魈君的元神尽数拽入神国便是最好的证明,归根结底,判官是半妖半神,或者说,祂毕竟曾是神只,神只依仙而生,自与妖截然不同。” “神国虽没能将判官的元神拽出来,却起到无形压制的作用,若以此法对付堰山君必然没用,可对于神只或曾为神只后堕落为妖的存在,在你给神国提供足够多的养分时,镇压神只的威力也就日益增强。” “而你甚至又取用那么多神性,效果自然更翻了好几倍,现在的判官就无疑面对真正的仙人,与生俱来的压制便已让祂未战先弱三分,此刻当然弱得更多。” 姜望闻言惊喜道:“那我岂非能借机直接杀了判官?” 夜游神呸了一声,讥讽道:“你想太多了,目前神国只能做到镇压,并非实质上减弱了判官道行,而是让祂难以生出反抗的念头乃至勇气,你要真的敢冲上去,判官再是畏惧,不小心抬下手,照样把你扇死。” 姜望顿时脸一黑。 归根结底还是属于唬住了判官,只是并非假唬,而是真唬,姜望自己不去作死的话,判官也就不足为虑。 看向此时满脸畏惧之色的判官,虽然很紧张,但姜望仍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介于你曾为神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世间妖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背弃神位终是为了求存,这本身并没有错,且好自为之吧。” 判官闻言,心底顿时触动,本以为必死无疑,仙人却愿看着旧情饶祂一命,自觉感恩戴德,甚至生出堕落为妖的懊悔,祂当即跪伏在地。 姜望稍微松了口气。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杀妖或者张止境和堰山君的身上,唯有林溪知注意到这般画面,看着判官在姜望面前跪伏的模样,他心里的震惊是无法言表的。 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伤得太重,出现了幻觉。 没等他从震惊情绪里回神,那边独自对抗张止境的堰山君很快便招架不住,眼看就要丧命于张止境一拳之下,拳头却陡然在堰山君脸前止住,张止境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转眸看向了别处。 废墟般的街道里不知何时出现一道身影。 那人一袭青衣,手提着酒壶,时不时灌上一口,行走间自有风起,伴着紫色雷霆,吹散周围尘雾。 “凶神嘲谛!”张止境沉声念出这个名字。 嘲谛并未在漠章战役里现身,因此鲜少有人清楚或能认出嘲谛,可固然烛神战役的很多事情都未记载,但曹崇凛曾经历过烛神战役,终究目睹一些画面,行走时伴着紫色雷霆,就是当世人辨识嘲谛的唯一特征。 漠章同嘲谛是烛神麾下左膀右臂,可以说是烛神之下最强大的两个妖怪,虽然嘲谛道行要弱于漠章,但威胁程度之高是显而易见的。 至少张止境自认没有胜算。 由青玄署从世人已有认知里评定,十凶里第一位便是烛神,原本烛神是不该被排在十凶里的,而是超脱十凶之上。 但现存记载里,妖王里最巅峰的猰貐之流相比最末尾的凶神,差距宛如天堑,虽然猰貐曾经也有着凶神战力,可毕竟现今道行折损太多,凶神的战力最弱也在澡雪之上,抛开判官这尊旧神,只有九位,想着把烛神加进来正好凑个整数。 排在第二位的凶神当然便是漠章,而嘲谛则在第三位,哪怕世人猜想商鬿君的道行已经不亚于漠章,可真正接触过商鬿君的人很少,单就两者已有表现来看,很难分出强弱,商鬿君终是漠章之子,把嘲谛排在前面,也是情理之中。 话说回来,嘲谛和商鬿君谁强谁弱其实没有那么重要,都是让人间无比忌惮的存在。 烛神已死,漠章沉眠,嘲谛和商鬿君便是人间目前最大的敌人。 纵有唐棠黄小巢入得泾渭之地,传出里面有一尊所谓的神明貌似极为强大,可也不会降低嘲谛和商鬿君的威胁程度。 凶神里道行最为明确的唯有蚩睨,因为头脑相比蠃颙没好到哪去,也不知蚩睨是怎么做到力量强大却头脑简单的,剩下凶神都是从已有表现里的强弱推算,不代表祂们的巅峰力量只是这样。 以蚩睨作为基础,哪怕曹崇凛只在烛神战役瞥见嘲谛冰山一角的力量,亦是足够碾杀蚩睨,而目睹漠章强大的人并不像烛神战役里那般尽数陨落,仍活着的还有不少,嘲谛有多么强大也就可见一斑。 泾渭之地的封禁出自仙人之手,而且是不止一位仙人,更有当时最巅峰的修士协助,按理来说,对于道行越高的妖怪,封禁程度也就越高,想要找到暂时脱离的契机,难比登天,这是隔了那么多年,嘲谛第一次来到人间。 张止境理所当然会想到泾渭之地的封禁是不是出了问题。 能让妖怪找到契机脱离本就证明着泾渭之地的封禁不像一开始那般稳固,但契机是虚无缥缈的,数百年里能跑出来的少之又少,而封禁唯有仙人才能加固。
嘲谛的出现,无疑会加剧人间寻仙的脚步。 否则等商鬿君也跑出来,必是生灵涂炭的又一场人间战役。 漠章能洗礼人间,除了自身的道行,也是因为部下有一批道行极高的妖众,此时人间妖怪的力量相比漠章战役的时候可是弱了太多,所以嘲谛一妖的威胁要远弱于联手商鬿君以及泾渭之地。 最好的办法自是在嘲谛集结人间妖怪力量之前先除掉祂。 可要付出的代价无疑也是巨大的。 张止境没再管堰山君,他气血翻涌,凝聚全部力量的一拳轰然砸向嘲谛。 整座霁城因而剧烈晃动,仍然坚持矗立的房屋再也无法支撑纷纷倒塌,但嘲谛只是闲庭信步般走着,甚至对着周遭场景连连哀叹,尤其是看见某处倒塌的酒肆,更是长叹一声,道了句可惜。 紫色雷霆萦绕,看似没有变化,却让张止境全力一拳停滞在雷霆之外,伴着雷霆劈啪作响,拳势便跟着土崩瓦解。 张止境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与先前对付堰山君和判官的表现可谓判若两人。 真正接触才更意识到嘲谛的可怕之处。 张止境并未心生畏惧,只是因为奈何不得嘲谛而情绪极为糟糕。 褚春秋才是真正面露恐惧。 嘲谛的出现无疑是意外中的意外。 尤其是嘲谛面对张止境的攻势直接视而不见便轻松化解的姿态,让褚春秋腿肚子都在打颤。 姜望难以置信看着那个场景。 他当然没有脱口而出心里的震惊和疑问,免得让判官再生出疑窦。 夜游神又已经吓得缩在神国里不敢动弹。 并非咱胆子小,而是敌人太强大。 说是正神,但祂目前可没有与正神相匹配的力量。 祂唯一能做的便是极力告诫姜望可别做任何多余的事。 姜望虽然不认识嘲谛,可眼下情况也能看出嘲谛的恐怖,甚至瞥见判官脸上此刻也浮现出极为震惊的神情。 嘲谛会出现在这里,对于判官而言也是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祂反应过来后当即偷摸打量姜望。 却见姜望一脸平静,似乎根本没把嘲谛放在眼里。 因神只的身份会在仙人面前天然矮一头,姜望对祂纵有堪比曾侍奉的仙人的压迫力,可在判官的想法里,姜望目前也未必有那么强的实力,但哪怕只是拥有能打败嘲谛的力量,也已是极难对抗的存在了。 念及此,判官老老实实,暗想着姜望若是出手,别说堰山君,嘲谛怕也是找上门来送死。 祂懊悔想着,早知如此,就不该来。 ...... 苦檀神山,山脚凉亭外。 苦檀神气喘吁吁,在极短时间里,祂已经被曹崇凛杀死了五百三十三次。 几乎就没给祂喘息的机会。 死亡复生,复生死亡,如此往复,祂已频临崩溃。 气运变得稀薄,眼见曹崇凛又抬起手,苦檀神满脸惊惧后退,再死一次,祂可能就真的死了! 想着事到如今,吞噬气运的那位仍是没有出手相救,苦檀神再次有了遭背叛的感受,祂心底的怒火攀至高峰。 而曹崇凛的动作却微微一顿,他看向霁城,眯起眼睛,然后挥手,凉亭外的气运彻底崩散,苦檀神在极其不甘的嘶吼声中化作飞灰,下一刻,曹崇凛的身影便消失在凉亭里。 神山归于寂静。 良久良久。 山脚下出现一道身影。 梁小悠踱着步,瞥见借着微末气运奄奄一息存活的苦檀神元神,面对祂哀求的目光,梁小悠笑着说道:“此举你是自作主张,我可没让你对曹崇凛出手,更是毁了这么多气运,要让你复生,又得浪费许多,我觉得很没必要。” 她把苦檀神的元神攥在手里,淡淡说道:“当初借着气运吞噬你,仅仅是顺势而为的一时兴起,也没想你会有多大用处,早知你反而会浪费我的气运,那时候就该抹杀你。” “说来,你反抗了那么久,也让我无趣时打发了不少时间,可真正臣服于我,你当初的骨气却尽数没了,果然留着你一丝继续反抗的念头,反而能更有用处些,现在你唯一的用处,便是依旧有着正神之位,那么彻底吞噬你,便可以把气运补回来。” 梁小悠笑眯眯看着祂,说道:“你就当在反抗的过程中便死了,这样对你自己来说还算死得有点价值。” 她根本没理会苦檀神的苦苦哀求声,一口将其吞下。 打了个饱隔,梁小悠再伸个懒腰,目视神山渐渐崩塌,但除了此间的炁陡然衰竭,苦檀没了正神,却并未有太大影响,她低着头若有所思。 转眸见山侧溪流湍急,露出河伯的身影,梁小悠摆了摆手,又看着霁城方向,喃喃说道:“还没吃饱啊。”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我计划里不是这样的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四十五章我计划里不是这样的霁城内外皆炼狱。 数之不尽的妖怪伴着各种令人窒息的鬼哭狼嚎,席卷而来。 娄伊人率领镇妖使在街道废墟里冲杀。 骁菓军围困霁城,拦截妖怪。 武神祠的武夫们有以若水秋为首诛妖的,也有自觉以体魄垒墙,协助骁菓军阻拦妖怪出城的。 童伯则率领黑焰军列阵,造就坚不可摧的防线,让杀出城外的妖怪再次止步。 赵熄焰发出比妖怪更恐怖的声音,提剑乱杀,那股威慑力竟让得成群妖怪不敢上前。 因妖怪数量太多,李神鸢的言出法随没办法做到一劳永逸,她暗自气恼老师一到浑城便跑个没影,霁城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感觉到?若老师在场,这些问题丝毫不是问题。 浑城某家饭馆的角落里,响起了很大的喷嚏声,但紧跟着又是吧唧吧唧干饭的声音。 虽然隔着不近的距离,但霁城的震颤也传到了浑城这边,尤其那处上空妖气冲天,仿若黑夜,浑城百姓皆能目睹,纷纷慌得不行,镇守府衙在极力稳住局势,更大声喊着小侯爷已赶了过去,问题很快就能解决,大家不要慌! 此话一出,倒真是稳住了一些慌乱的百姓。 毕竟地处偏僻没啥眼界的浑城百姓哪晓得修士谁强谁弱,但凡是个修士,在他们眼里都是神仙般的人物,而姜小侯爷在浑城百姓眼里,那是比神仙更神仙的人物。 栖霞街前的裁缝铺,老许头抱着自家婆娘,满脸担忧,他跟浑城百姓的想法当然不一样,他可是把姜望当自家小辈看的,哪个见自家孩子面临此般危险会不担心的? 可他实是也帮不到什么,只能干着急。 ...... 堰山君双手撑地,劫后余生。 转眸看着嘲谛的身影,祂感到颇有些耻辱。 漠章四子对待嘲谛都没那么友好,此时更是被嘲谛给救了,那是让堰山君无法接受的事情。 想当初只有林溪知一人在壤驷府看着祂,祂若想逃自然很容易,可终究是没有逃,林溪知也曾询问过这个问题,堰山君并未给出答案,此间事在嘲谛出现之前,不算超出堰山君的意料。 祂没有答谢嘲谛的意思,而是直接席地坐在原处,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嘲谛仍是闲逛的模样,四顾打量,对于张止境视若不见。 张止境可没有就这么看着的打算,嘲谛虽强,事实也证明自己全力一拳都不够给人家挠痒,但正因如此,张止境的战意反而更强烈,此次闭关他并非毫无所获,心态志坚,便是他得到的最大财富。 心态也会极大影响战力,那是他闭关前最大的问题。 保持好的心态,才能让他纵使武力不断衰弱,依旧能稳定发挥。 面对不可战胜的凶神嘲谛,张止境恢复淡然自若的模样,仿佛闲聊般问道:「你是为了堰山君而来?」 嘲谛灌了口酒,这时才正眼看向张止境,说道:「有一部分是吧。」 张止境再问道:「那其余部分呢?」 嘲谛说道:「拂魈死了,商鬿很生气,我恰好能出来一趟,便想着帮祂把尸首带回去,奈何我没找到,眼看堰山也要死了,反正来都来了,就顺势插一脚,最主要的原因嘛,是待着的地方没东西能酿酒了,我来找点酒喝。」 虽然这件事情很离谱,但张止境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微显错愕,便又问道:「你是怎么从泾渭之地里出来的?」 嘲谛侃侃而谈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四百年前我被封禁在那里,日日夜夜都想着出来,刚开始那里还是存在着许多遗留的事物,从而让我接触到酒,每日里醉生梦死倒也 能打发时间,最后更是学会了酿酒的技术,可那里终究贫瘠,大多事物都被毁坏殆尽,我再是节省每月只喝一口,到了如今,也只剩下这半壶而已。」 「或许是越想出来便越出不来,有酒作伴,我很长很长时间没再想这件事,等我终于因为没酒喝,想出来的时候,那契机就直接出现了,这就反应出一个道理,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强求都没用。」 张止境皱眉,嘲谛说得简单,可也更证明泾渭之地的封禁出了很大问题。 嘲谛却没管张止境想什么,说道:「我还等着找酒喝,便给个面子,让我把堰山君一块带走。」 张止境沉默片刻,忽然扔出一事物,伴着一阵烟雾升起,地上便多了十几坛酒,他直接席地而坐,抬手示意嘲谛,「别急,咱们可同饮这些酒,剩下的事等喝尽兴再说。」 嘲谛眼前一亮,笑眯眯说道:「这拖延的法子倒是敞亮,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明知是拖延,嘲谛还是坐下来迫不及待开了一坛酒,对着坛嘴猛嗅一口,赞道:「是比我喝得那些强多了,好酒不怕晚,在下便不客气了。」 说着仰头吨吨豪饮。 张止境也陪了一坛,堰山君的毒拖得越久,反应自然越烈,此刻几口酒下肚,倒也舒爽几分。
周围是混乱不堪的场景,时不时会有妖怪横冲直撞而来,伴随着镇妖使及武夫的身影出没,双方厮杀惨烈,导致倾倒的房屋再次坍塌,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嘲谛和张止境对坛畅饮。 姜望让判官该干嘛干嘛去,至于到底能干嘛,就得判官自行领会了,转眸看向来到近前已恢复些状态的林溪知,开口说道:「张首领都只能用这种办法拖延,猎杀堰山君就没准备什么后手,曹......国师什么时候到?」 林溪知看着张止境和嘲谛饮酒的画面,也顾不得询问判官的事,面色肃然道:「凶神嘲谛会出现是谁也没想到的,按理来说国师前往神山问个问题很快就能赶回来,不知其中发生什么变故,若非商鬿君也逃了出来,谁能拦住国师脚步?」 姜望暗觉惊异,如果曹崇凛真的是被谁拖住脚步,那问题可就大了。 林溪知再次说道:「就连我也不了解嘲谛,张首领能拖祂到几时,谁都无法确定,但我们绝不可坐以待毙。」 姜望说道:「可张首领都非对手,以我们的能耐,又能做什么?」ap. 林溪知看向席地而坐没有动静的堰山君,说道:「虽然此刻相比嘲谛,堰山君的死活不再是最重要的,但祂应是被张首领伤得很重,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姜望咧了咧嘴,说道:「前辈,您伤得也很重啊,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咱们都是巅峰状态,只要堰山君没有躺下,胜算都很低啊。」 林溪知默默盯着他。 姜望被盯得莫名有些心虚。 正猜想是哪里出了问题,忽有一女子踉跄奔至堰山君身前。 瞥见这一幕的林溪知神色微变。 姜望惊讶的脱口而出,「饶夫人?!」 不远处是蔺高岑的身影,他貌似伤得很重,显然是一路护送饶夫人到此。 林溪知皱眉说道:「早前堰山君便找个理由把壤驷府里的人都遣了出去,我有派剑阁弟子暗中跟着,并无收到任何消息,她如何跑了回来?」 姜望诧异道:「莫非堰山君是动了真情,明白此地危险,就先把饶夫人送走?而饶夫人意识到问题,又拼死跑回来?」 林溪知问道:「你信么?」 姜望说道:「并非没有可能啊,不然堰山君何必费心思让饶夫人离开霁城?」 林溪知看了眼浑身鲜血淋漓的蔺高岑, 说道:「这也是我没想明白的,所以才派剑阁弟子跟着,虽然他们没必要拦截饶夫人回来,可总得提前告知我此般情况,要说那少年有本事发现他们,更能杀死他们,同样不可信。」 蔺高岑只是刚入洞冥的修士,自然不会是数名剑阁弟子的对手,说起来,姜望一直没想通,蔺高岑对于堰山君到底意味着什么,当初杜言若血祭一城事件,是堰山君亲自现身救走的蔺高岑。 但不管如何,蔺高岑身上肯定有很大的秘密。 暴雪席卷着霁城。 堰山君抬眸看着饶夫人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艰难说道:「你为何回来?」 面对伤痕累累的堰山君,饶夫人泣不成声。 堰山君伸手抹去她的眼泪,说道:「我是妖,自始至终都是妖,你真正的夫君早就死了。」 饶夫人哭着连连摇头,这般反应让堰山君意识到什么,「你早就清楚我是妖?」 饶夫人哽咽说道:「在成亲前,我便知未来夫君体弱多病,许是命不久矣,后来有听老管家说在成亲前一日,他便又大病一场,都以为他会就此撒手人寰,我本来就是冲喜的,可在成亲当日,他忽然恢复精神。」 「那个时候没人想到别的,但在成亲之后,没了琐事,老管家再与他接触,便已隐隐察觉到不对,因为他根本不爱吃暖锅,何况身体的缘故也不能吃。」 「最开始老管家仅是心生疑窦,没有往深处想,后来怀疑越盛,便对我说了这件事,而我原本便不喜嫁入壤驷府,可成亲之后的日子与我刚开始想的完全不一样。」 「你待我很好,是最好最好,我不在乎你到底是谁,我只知道从成亲那一日起,夫君便是你,我喜欢的是你,与你是谁无关,所以我想办法打消了老管家的疑虑,我并不清楚你是妖,可你就算是妖,也是我的夫君。」 堰山君怔然看着饶夫人,忽然低头笑道:「我以为我装得很像了,原来还是有很多问题,这个身份是我扮演最久的,我刚开始只是想体验成亲这回事,恰好碰见,那个人又正好死了,我就取而代之,期间也有些迷惘,现在想来,之所以能扮演最久,不是因为我喜欢这个角色,而是因为有你。」 「夫君......」饶夫人声音软糯的呢喃一句。 堰山君捧起她的脸,说道:「可你不该回来,你该好好听话。」 饶夫人摇头说道:「他们要杀你,我们是夫妻,便该死在一起,我怎可独活。」 堰山君喃喃说道:「但我计划里不是这样的,我们都该活着。」 第二百四十六章 凶神嘲谛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四十六章凶神嘲谛霁城大雪,各处染着血红色,尽显悲凉。 而堰山君怀抱饶夫人的画面让此刻场景多了份唯美。 姜望喃喃说道:「虽然身份迥异,但确实用情至深啊。」 这不由得让他想到赵汜和白川绫。 林溪知微微讶然说道:「堰山君果然与别的妖怪有很大不同,喜欢与人混迹一块,喜欢吃暖锅,喜欢读书,可我还是没想明白,祂没有带着饶夫人一起逃跑,非得留下来的原因。」 姜望摸索着下巴思忖道:「许是堰山君以为哪怕从前辈手里逃脱,可神都真要除祂而后快,除非逃回泾渭之地,否则还是会被抓到,目前情况来看,判官会出现,该是在堰山君意料之中,又或者国师被拖住脚步,也是堰山君早有计划,祂认为值得一搏。」 林溪知说道:「但这和提前逃跑又有什么区别?虽能寻得契机逃出泾渭之地,要回去却也并非想回便能回的,要么是封禁之力将祂拖回去,要么是像国师这般强者把祂送回去,祂没办法自己逃回去的情况下,就算留在霁城有信心能活着,事后又能去哪儿?」 「判官可以走出奈何海帮祂,但若把祂带回奈何海,便等于让奈何海向整个天下宣战,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漠章活着已被证实,西覃那边也不会坐山观虎斗,相比漠章的威胁,隋覃之争算得了什么?」 「大隋若与奈何海两败俱伤,西覃纵能渔翁得利,事后他们靠什么来抵御漠章?吕涧栾不傻,眼前的蝇头小利对于日后整个人间的灾难来说,有害无益,没有了大隋的力量,西覃独自抗衡漠章,最后遭殃的也是覃人。」 「在漠章尚未苏醒之前,只要奈何海老老实实,隋覃也不愿轻易耗费力量,归根结底,隋覃并非没有覆灭奈何海的实力,只是暂时没有必要。」 「现在不单是漠章的威胁,凶神嘲谛的现身,已将这件事变得更严重,就算一开始堰山君真有躲入奈何海的想法,此时也没可能了。」. 姜望点头说道:「所以堰山君当初在想什么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国师虽被拖住脚步,但也不会一直被拖着,等国师一到,堰山君就必死无疑,眼下最关键的反而是嘲谛,祂是没将国师放在眼里么?总不至于看不清状况,竟然悠闲自得喝起酒来?」 林溪知没说话,看向已将十几坛酒饮尽正美美回味着的嘲谛。 张止境坐立笔直,纵是中毒已深,面上却毫不见异色。 嘲谛咂摸咂摸嘴,笑着说道:「终是物是人非啊,我在被封禁之前,别说是你,怕是你曾曾曾祖父都还没出生,我只记得两个人,一个是曹崇凛,还有一个叫啥来着?竟有些想不起来了,但也无所谓。」 「当初用你们的话说资质极高的曹崇凛,在战役末期虽有些亮眼的表现,可最终战役里也只配远远看着,没资格参与其中,他能在席卷大半个人间的风暴里活下来,我很意外,所以便有些好奇,他现在有没有变得更强大。」 张止境面色微微一变。 众所周知,国师曹崇凛是唯一从烛神战役里活下来的,至于怎么活下来的当然没人清楚,只是不管这一辈还是上一辈的人,从认识曹崇凛开始,他就是大隋第一强者,而且是把第二第三远远甩开,能活下来,或许其中有运气的成分,可当然也证明着国师很强大。 在国师曾经描述嘲谛的说法里,只是瞥见嘲谛冰山一角的力量,但看嘲谛的意思,祂能清楚记得国师这个人,显然是有刻意关注,否则在仙人遍地走的时代,国师再强,怕也是处在中低层,如何能被嘲谛记住? 说是嘲谛道行弱于漠章,可究竟弱多少没人清楚,在泾渭之地里嘲谛的道行是折损了还是增涨了,也没人清楚,只是在张止境原先的想法里,若单纯只是嘲谛一 妖,国师未必会输,毕竟相比数百年前,国师肯定也变得更强大。 就像没人清楚嘲谛的道行,世人也不是很清楚曹崇凛的修为。 如果嘲谛了解国师比国师了解嘲谛更多,张止境难以判断这里面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至于嘲谛印象里存在却没记住名字的另一个人,张止境此时没工夫去想。 「嘲谛阁下跟以前相比,变了很多啊。」 陡然一道声音响起,是曹崇凛背负着双手,从天缓缓而降。 嘲谛眯眼看着他,说道:「果然修为很深啊,若非青冥崩塌,你恐是早就飞升成仙了。」 曹崇凛沉声道:「那也是拜烛神所赐。」 嘲谛摇头笑道:「漠章能躲藏起来,积蓄两百年力量携妖众卷土重来,早已被封禁的我初得知此事,其实很佩服,因为漠章有此般耐心,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可在没有仙人相助,人间休养生息苟延残喘之际,祂仍是败了,我才明白,祂还是那么蠢。」 事情当然没有嘲谛说得那么简单,烛神战役之后,仙人耗尽所有力量将大部分妖众封禁,便隐于世间,几百年都没有踪迹,世人有理由怀疑,从烛神战役里活下来的仙人可能终究是死了。
但没有人愿意放弃寻仙的脚步,事实证明,仙人还是活着的,只是不复巅峰的力量。 漠章战役期间没有出现,也是情理之中。 当时人间虽然休养生息,可也未到苟延残喘的程度,巅峰修士的力量可比现在强多了,那是倾注整个人间的力量,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使得文明倒退上千年才取得惨胜。 人间又能再次发展成现在的模样,先辈的努力可见一斑。 是把十步当一步来走,文明发展的速度做到了史无前例。 而仙人虽未出现,也必然有着很大的影响,烛神战役漠章战役诸国之乱接连发生,人间哪还有什么气运,能有现在的境况,谁敢说只靠自身努力,跟仙人没关系? 当然,妖怪在某种意义上也尽了一份力,不论是大妖的金丹,亦或是妖骨妖皮,对于当时的修士而言都是很大的资源,是让新生的弱小修士成长起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嘲谛讥讽漠章,处处瞧不起的缘由,曹崇凛无从得知,略微沉吟,便笑呵呵说道:「我当年与漠章多有接触,也有幸拔了祂背上的鱼稽,见过祂气急败坏陷入癫狂的模样,可想以一己之力胜祂终究很难,虽然现在的我比那时的我又强大很多,依旧没有信心能打赢。」 「就像嘲谛阁下说得那样,漠章很蠢,也就很容易生气,祂一生气,便会造成生灵涂炭,万物生机枯竭,甚至能够直接吞噬炁,致使我们在漠章面前修为大打折扣,越打胜算越低,最终能打赢那一场战役,实是付出了很多。」 「嘲谛阁下既然喜酒,人间多得是美酒,漠章一旦复苏,定会将人间破坏殆尽,我们人类与你们妖众打了六百年,谁又真正占到好处?时至今日,为何不能和平共处呢?我想这件事,唯有嘲谛阁下才能做到。」 嘲谛看着面前的空酒坛,悠然自在道:「要说漠章复苏,其实我也不愿意让这件事发生,但漠章有个难解的本事,便是死了之后会陷入沉眠,然后有朝一日再次苏醒,想要真正将祂杀死,自然就不能是简单的杀死祂。」 「这对我来说,可是有些麻烦,而且真这么做了,天下妖众怎么看我?」 「我跟漠章唯一的区别,便是祂想毁掉整个人间,而我会留着凡人,只需让他们失去修行的资格,因此换了个人间,酒还在,否则我虽学了酿酒的方式,但没有酿酒的五谷杂粮,也是白搭,相比共存,让你们再有机会反抗,我自也不愿。」 曹崇凛没有给予评价, 是因对漠章死了又能活这件事颇感震惊,原来并非是没能杀死漠章,漠章是切切实实死了,只是借着天赋神通又能死而复生,以前没见漠章死过,哪里会清楚这回事。 隐隐听清的姜望此时恍然大悟,看向林溪知说道:「作为漠章之子的堰山君如果也有这样的本领,祂会留下来而非逃跑便能解释通了,先让饶夫人安全离开,再让世人认为祂死了,堰山君复苏的条件想必没有漠章那般苛刻,由此换个地方换个身份又能跟饶夫人你侬我侬。」 林溪知微微挑眉,说道:「与饶夫人相濡以沫倒是其次,世人都知堰山君已死,祂反而能更好隐藏,继续留在人间图谋复苏漠章一事。」 姜望暗叹自己格局小了,说道:「除非能彻底杀死祂,也不知将其轰得渣都不剩,能否阻止祂复苏,否则此时杀死堰山君也就没有了太大意义。」 相比于此,姜望更想着拂魈君会不会也没死,那可是实实在在把元神及身躯皆轰杀成虚无,若这样都依旧能够复苏,漠章一家子可就很难对付了,归根结底是对漠章沉眠复苏的原理一无所知。 曹崇凛似乎也想到这件事,他直接询问了嘲谛。 他问的干脆,嘲谛回答的也很干脆,「所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堰山虽是漠章之子,但除了这个关系,祂与漠章可没有太多相似之处,不然我没必要来这里。」 「我是不喜欢漠章,也不见得多喜欢祂的孩子,只是相比堰山祂们,商鬿还小的时候,我和漠章还是并肩作战,亲同手足的,因此也把商鬿当自己孩子看待。」 说到这里,嘲谛摇头一笑,「虽然祂现在有点讨厌我,但身为长辈,我哪能与祂一般见识,所以堰山还是得救的。」 姜望心想,你们妖怪之间搞得还挺复杂。 但如果嘲谛说得是实话,堰山君包括拂魈君都没有死而复生的能力,那堰山君的问题就又没了答案,虽然也没有非要得出答案的意思,可突然有了个答案,紧跟着又被否定,反而让姜望对这件事更在意了些。 凶神嘲谛起身,朝着张止境说了句多谢款待,然后看向曹崇凛说道:「怎么着吧,是让我直接把祂带走,还是咱们切磋切磋,我的时间可是没剩多少啊。」 第二百四十七章 身死道消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四十七章身死道消看着曹崇凛微微伸手示意,便和凶神嘲谛一块陡然消失在原地,姜望稍稍松了口气,不管是遁入无尽虚空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打,他没有那么在意,除了暂时不足为虑的判官,只剩下堰山君自己,便无力回天了。 但为避免之后因为什么事让判官心里的畏惧减弱,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趁着唬住判官的当口,姜望不动声色朝祂挥了挥手,判官倒是很快领会意思,眼下曹崇凛已到,没有凶神嘲谛在,祂想救走堰山君是决计不可能了。 姜望愿意看着‘旧情放祂一马,祂自也不会留下来送死,只能对不起堰山君了。 想到这里,判官诚惶诚恐点点头,紧跟着便以最快速度逃离霁城。 张止境已经朝着堰山君走去。 他有时刻注意判官,却没想到判官居然毫不犹豫逃走,按理来说,国师与凶神嘲谛一战,算是相互拖住了对方,耽搁了这么久,自己中毒更深,判官联合堰山君全力以赴未必没有胜算,可不论缘由是什么,判官走了,问题也就小了。 只是姜望虽然动作隐晦,仍是被林溪知察觉到。 他倒是没有认为是姜望和判官有什么勾结,而是想着之前看到的判官在姜望面前畏畏缩缩的表现,这显然是没道理的,林溪知不知垅蝉妖患细节,也未目睹磐门两朝会,自然也就不知夜游神的存在。 但能让判官近乎俯首称臣,除非姜望是比判官更强大无数倍的妖,否则答案便只剩一个了。 判官可是有着比肩凶神的战力,能让祂俯首称臣的妖自然怎么都得是嘲谛漠章之流,所以其实答案只有一个。 哪怕再是匪夷所思。 但想着姜望崭露头角至今,短短岁月,便站在与自己同境的程度,若非如此,单说天赋异禀怕也难以解释。 林溪知语气平静说道:「当初在磐门,国师说你弱冠澡雪,在那之前确实只表现出洞冥境的修为,可要说你及冠前十几年里才从洞冥入澡雪,越往上破境难度越高,却反而花了更短的时间,是否意味着你很早便入了澡雪,要比弱冠更早很多。」 姜望面容一滞,要说洞冥境的修为是生来便具备的,但破境澡雪的确是及冠之后,可不管是如何破入洞冥或是这么短的时间里破入澡雪巅峰,都没办法用事实来解释。 他讪笑着挠头道:「哪有这回事,能破境澡雪巅峰,纯粹是运气好罢了。」 林溪知说道:「那你的运气可真是不简单。」 姜望撇关系道:「何郎将那种日日惫懒修为却突飞猛进的不是更离谱,我这真就是撞了大运,再想往上登一层楼怕是很难了。」 别说,你真别说,姜望提及何辅麝,倒真让林溪知愣了一下。 可再想想,何辅麝待在磐门那么久,最是临近奈何海,也没见判官对他畏畏缩缩俯首称臣啊? 问题关键不在天赋高低,而是判官会这么做的理由。 林溪知暗叹自己话题开得不太对,导致严重跑题。 于是他这次开门见山,低声说道:「判官朝你跪拜,我可是看得很真切。」 姜望心头一凛,下意识摆手道:「我真不是仙人。」 林溪知微笑道:「我没说你是仙人。」 姜望尬笑一声,「谁知道判官是咋回事,也许是早就察觉到国师将至,吓得瘫软在地,此时见事不可为便果断逃走。」 林溪知点点头,「有道理。」 他没再说什么,姜望极力否认仙人一事,反而更惹人生疑,有道看破不说破,仙人终究是神圣的存在,虽然天下都在寻仙,可仙人要做什么,没人能指手画脚,既然姜望不承认,他自然没理由非得拆穿。 现在想想,过去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仙人临世异象虽鲜少出现,可也并非只有一次,而仙人临世的方式更是千奇百怪,或者说没人能真正弄清楚,海市蜃楼呈现在栖霞街,而浑城栖霞街没几户人家,最瞩目的便是浔阳候府。 姜望也是海市蜃楼呈现后才入世的,而传闻姜小侯爷身体孱弱,要么是故意的,要么是因为某种临世方式造成,恰逢得知苦檀仙人极大可能陨落,那么仅有苦檀正神很难维系此间气运,正有姜望的存在,才让苦檀虽气运衰竭仍能维持运转。 妖怪虽也试图寻仙杀仙,可判官原为神祇,面对仙人畏畏缩缩再正常不过了。 林溪知恢复些气力,便也再次加入战局,相比堰山君,肆虐霁城的妖众更值得尽快解决,哪怕林溪知伤得再重,对付它们也是轻而易举。 姜望见此缓缓松了口气。 当然不是因为觉得此般计量便能瞒过林溪知,而是有了判官这件事,至少暂时不用担心所谓仙人身份会惹来凶神杀他,此时模棱两可,既惹人怀疑又不承认更能让人思前顾后,相对目前局势来说,并非坏处。 人家怎么想是人家的事,反正我又没承认。 ...... 张止境默然看着挡在堰山君身前的饶夫人,他没有为此事评头论足的想法,只是平静说道:「堰山君是漠章之子,而漠章曾差点毁掉整个人间,致使亿万生灵惨死,现在祂要复苏漠章,让以前的悲剧重演,换句话说,你的先辈也多死于漠章之手,你确定要护着祂?」 饶夫人面色惨白。 她紧紧拽着堰山君的衣袖,嘴唇被咬出血来,堰山君轻拍她的手,又捧起她的脸,微笑着说道:「别怕,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的,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说着,祂轻抚饶夫人的脑袋,后者便忽觉困意来袭,额头抵在堰山君肩头,沉沉睡去。 「我可以死,但她得活着,想来张武神也不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出手。」 张止境淡然说道:「她是我大隋百姓,自然不会死,但你没有把她挡在前面求活,看来也是真的喜欢,只可惜啊,若非是堰山君,只是寻常妖怪,隐藏身份,倒真可能陪她一辈子。」 堰山君低眸看着怀里的饶夫人,霁城大雪将她的发丝衣裙都染白,此时轻打着饶夫人身上雪花,祂喃喃说道:「是啊,若换个身份,许能陪她一辈子。」 张止境皱眉,现在的堰山君可以说毫无战意,饶夫人能让祂变成这样,虽理解但也觉得很意外,这并非是能装出来的,莫说是借着饶夫人让他投鼠忌器以此求活,甚至饶夫人反而是堰山君最顾忌的,害怕饶夫人被波及受到伤害的堰山君直接放弃了反抗。 站在远处的蔺高岑踉跄着脚步行来,从堰山君怀里接过饶夫人。 堰山君抬眸看着蔺高岑,说道:「照顾好她。」 蔺高岑神情复杂。 张止境打量几眼,蔺高岑虽是修士,但修为很低,而且确确实实是人,哪怕长久相处,让蔺高岑对堰山君同样有些感情,也没什么所谓,所以他没说什么,看着蔺高岑把饶夫人带走。 只是蔺高岑没走多远,便被褚春秋和陆玖客拦住去路。 相比受伤最重的朱谕雪,他们尚且有些余力,起码有信心对付蔺高岑。 褚春秋言道:「张首领,既然堰山君顾虑此女,便不可让她这么离开,没了此女,堰山君必然放手一搏,耽搁这么久,张首领所中之毒纵能撑得住,但日后真要损了修为,那是我隋巨大损失,有此女要挟,便也能制衡堰山君一二。」 张止境皱眉说道:「我只是一介武夫,打架自是堂堂正正的赢,以弱女子要挟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 褚春秋急切道:「漠章复苏无法阻止,仅能拖延,张首领因为堰山君硬撑,自损根基,根本不值得,要抵抗漠章,张首领若不复巅峰力量,天下又该因此死多少人?要挟的事我来做,与张首领无关!」 他话音刚落,堰山君便开口说道:「无需你们要挟,只要让她安然离开,我自会了断。」 褚春秋微微一愣,他其实没有什么信心认为堰山君真能为了饶夫人束手就擒,甚至他都不敢相信堰山君会爱上凡人女子,可哪怕只是有些在意,能稍有分心,也可缓解张止境目前的状况。 没想到堰山君态度倒是坚决,褚春秋当即冷声道:「那就用事实来说话吧。」 堰山君没有半点废话,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昏睡的饶夫人,便直接自行了断,伴着冲天的妖气,元神崩散,身躯渐渐湮灭,化作虚无。 见此一幕的人皆愣在当场。 堰山君居然真的就这么死了? 陆玖客狐疑道:「嘲谛的话未见得可信,堰山君会爱上一女子,虽不可笃定为假,但为此甘愿身死道消,弃漠章复苏一事而不顾,也未免太......或许堰山君亦有死而复生的天赋神通。」 褚春秋眼眉一跳,竭尽剩下的所有力量再次朝着堰山君所在位置连番轰炸,将得那处轰出一道大坑,他气喘吁吁说道:「若化作虚无也能复生,那就真的没有半点辙了。」 张止境沉默不语。 霁城上空间破碎,显出曹崇凛和凶神嘲谛的身影,他们衣衫都有些残破,这一战似是打得很激烈,只是不知胜负为何,曹崇凛看着下方场景,平静说道:「堰山君的确死得不能再死,没有一丝元神遁走。」 嘲谛有些感伤,说道:「拂魈刚死,堰山又死了,成了孤家寡人的商鬿该有多么伤心啊。」 祂看着手里的储物法器,里面装着够祂省着喝上百年的酒,感受到冥冥中的拖拽之力,嘲谛摇头说道:「等回去得躲着点商鬿了。」 话落,一股强大的气机便把祂拽回泾渭之地。 曹崇凛挥了挥手,霁城一众妖怪皆是哀嚎着灰飞烟灭。 褚春秋转眸发现蔺高岑和饶夫人竟已不见踪影,看着落入城中废墟的曹崇凛,踉跄着上前行礼说道:「春秋觉得此事甚为蹊跷......」 曹崇凛抬手打断他,说道:「嘲谛没有撒谎,堰山君的确没有死而复生的能力,但未必没有其他逃出生天的办法,就以目前情形,祂纵能活着,也做不了什么。」 褚春秋愣了一下,颔首说道:「我会让各地青玄署多注意。」 曹崇凛嗯了一声,扫量周围,没见姜望的身影,他略微沉默,最终什么都没说,带着张止境原地消失。 看着被毁坏的不成样子的霁城,褚春秋和陆玖客对视一眼,虽是相信国师,但这件事无论怎么想,都大有问题,如果堰山君真没有像漠章那般能够死而复生的能力,祂又是凭借什么逃出生天的?难不成真就这么简单死了? 而且国师与嘲谛一战的情形没人得见,谁胜谁负也未可知,若是国师赢了,为何没杀死嘲谛? 褚春秋当然不相信国师会输。 只是费了这么大力气,眼下结果竟是模棱两可,连堰山君是否死了都无法确定,褚春秋心里难免憋着一股气,「得找到那个女人,堰山君死了还则罢了,若是活着,那个女人便是关键!」 第二百四十八章 睁开眼的神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四十八章睁开眼的神堰山君此般死法当然也是出乎姜望意料的,所以他时刻注意着饶夫人,虽然旁人震惊于堰山君自我了结的画面,可凭着蔺高岑的修为想悄无声息带着饶夫人离开霁城,依旧是难度极高的。 但偏偏他们就这么不被人察觉的消失无踪。 若非姜望一直盯着,怕也不知蔺高岑是何时离开的。 因为蔺高岑和饶夫人是凭空消失的,没有任何征兆。 蔺高岑没有这个能耐,若非另有原因,便是堰山君提前给他留下了什么底牌。 好在姜望有神国,而神国笼罩着整座霁城,终是让他抓到一丝气息追了上去。 这一追反倒让姜望更明确了神国笼罩范围,从霁城往东出了数百里,力量没有半点减弱,直至到了快要出离酒仙郡的山脉,都是如此,神国范围是以浑城为中心,虽不至于笼罩了整个酒仙郡,但范围的确已有酒仙郡那么大。 看着视野里蔺高岑和饶夫人的身影,姜望放缓了脚步。 他只是怀疑堰山君肯定有后续计划,但对蔺高岑和饶夫人能起到什么作用一无所知。 而怀疑也只是怀疑,并没有事实依据。 或者说,他心里更大的怀疑,是不太愿意相信堰山君就这样死了。 如果饶夫人回到霁城不在堰山君的计划之内,那么堰山君的后续计划肯定会因此发生改变,若饶夫人回来是在计划之内的,借着饶夫人施行自我了结的戏码,只能说看似合理,却又很不合理。. 姜望一时也说不清楚这里面的问题,更多的是感觉。 饶夫人仍在昏睡,蔺高岑小心翼翼把她放躺在溪边,然后自己则捧起溪水洗了把脸,便在此刻,溪面浮出河伯的身影,蔺高岑吓了一跳,往后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河伯看了眼饶夫人,又再看向蔺高岑,问道:「堰山君真的死了?」 蔺高岑缓过劲来,低声说道:「若你目睹了霁城里的情况,便该清楚。」 河伯摇头说道:「我是没想到堰山君如此深情,到了能为这女人去死的程度,所以觉得眼见不一定为实。」 蔺高岑说道:「但这就是事实。」 河伯说道:「可我依旧不怎么相信,你说,若我杀了这女人,堰山君会不会出现?」 蔺高岑冷眼看着祂说道:「我答应堰山君要照顾好她,而且名义上堰山君是我的父亲,她便等若我的娘亲,在壤驷府里对我颇为照顾,所以我就算拼了命,也会阻止你。」 河伯沉默片刻,笑道:「堰山君真是有趣啊,爱上个女子,认了个儿子,你们对祂倒也情真意切,或许堰山君是真的死了吧。」 祂没有在意蔺高岑此时的敌意,说完便消失在溪面上。 蔺高岑转身便背起饶夫人,以最快速度远离此地。 姜望把一切尽收眼底,暗想着堰山君莫非真的死了? 但他还是继续跟了上去。 直到行至一处破旧道观,蔺高岑终是因为伤重实在跑不动停下歇脚。 道观里有一尊神像,具体是哪尊神,蔺高岑看不出来,他也没有那么在意,把饶夫人安置好,便盘膝而坐调养生息。 姜望也在远观神像,时至今日,神庙的存在十分稀少,除了现有的正神之外,剩下的便都是曾经建造的,大多已饱经风霜破烂不堪,至少在大隋境内以旧庙为基翻然一新的唯有城隍庙。 道观里的神像缺了好几角,还断了条手臂,布满了蜘蛛网以及灰尘,看模样似是女子,眼睛是闭着的,也瞧不出什么威严。 姜望尚在观察,夜游神的声音便响起,「总觉得有些熟悉啊。」 姜望问道:「认识?」 夜游神摇头说道:「神祇何其多,如过江之卿,又哪里可能都认识,但眼前神像却给我有很奇怪的感觉。」 姜望闻言想起有鳞镇神祇,那时候夜游神仍在沉眠,后面事情很多倒也忘了提及,此时便稍微讲述有鳞镇的情况,然后询问道:「你以前曾说一座神国里只有一尊神祇,意味着一位仙人麾下只有一位神属,那岂非代表神祇的数量便是仙人的数量?可有鳞神祇也入驻神国,虽未得正神之位,却的确与神国息息相关。」 夜游神意外道:「我没发现神国里有第二尊神祇的气息啊?」 姜望心念一动,召唤有鳞神祇,神国里夜游神的面前,陡然出现一个小女孩,她茫然的左顾右盼。 夜游神满脸震惊。
姜望意识入得神国,有鳞神祇眼前一亮,直接扑到姜望怀里,脑袋蹭来蹭去。 「祂是白菻化神,而且是因某些缘故化为恶神,此时已成了纯粹的白纸,若非有祂帮忙蕴养你的金丹,你也没那么快苏醒过来。」 夜游神愕然说道:「那就是纯粹的当世新神啊。」 姜望思忖道:「白菻归根结底是神祇和妖怪结合诞下的物种,幼年期十分弱小,但身体里潜藏着神妖血脉,能化妖也能化神,在烛神战役以前,或者说烛神战役之后部分神祇堕落为妖方才让白菻有机会存在。」 「所以白菻化神是这几百年里才出现的,是因为白菻的特殊,化为神祇后才能成为正神之外的第二类神属?」 夜游神挠头说道:「白菻化神最著名的便是镇守神,它们是统一化龙,成了帝王的象征,多是镇守一朝,需要的时候也能给予帝王更强大的力量,此类神与仙人的关系几近于无。」 「要说白菻特殊自然是有的,但毕竟没有先例,或许的确是因为这个祂才可以入驻神国,而大多数情况下一座神国里的确只有一尊神属,可神属是能被仙人换掉的,因此神祇数量肯定是比仙人多的。」 姜望微微挑眉,疑问道:「什么叫大多数情况下?」 夜游神有些尴尬般说道:「仙人也有高低之别,像我曾侍奉的仙人或认识的神祇,都是普遍一神国一神,据说更至高无上的真仙并非如此,可毕竟是听闻,我也没接触过那般存在,是真是假也说不清楚。」 姜望点点头,夜游神向来是三问两不知,种种迹象都表明祂在神祇里面也不是啥厉害角色。 那么道观里的残破神像会让夜游神觉得很特别,却又不认识,显然是曾跟随很强大仙人的一尊神。 姜望整理下思绪,问道:「你能不能看出祂是否还活着?」 夜游神很斩钉截铁说道:「能被建庙的神祇不说有多厉害,肯定曾在人间十分活跃才被供奉,现下局势,若仍是正神,神像不会破成这样,而且我没察觉到果位气息,更没有堕落为妖后沾染的煞气,所以必然已经陨落。」 祂话音刚落,道观里便卷起一阵阴风,残破神像睁开了眼睛。 姜望看了眼此刻呆若木鸡的夜游神,淡淡说道:「嗯,你说的很对。」 夜游神只觉脸被打得很疼。 祂气恼说道:「肯定是有人在利用神像搞鬼!」 却见阴风卷起昏睡的饶夫人直接拽入神像里,蔺高岑反应不及,愤怒的凝炁挥拳轰向神像,道观被破了个洞,神像已然不在原来的位置,蔺高岑急切的四处寻找,很快就把道观彻底拆解。 姜望目视那般画面,皱眉说道:「为何偏偏是饶夫人?」 夜游神愣愣道:「你怀疑是堰山君没死,刻意要把饶夫人藏起来?」 姜望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但这里恰好有一座道观,道观里恰好有一座神像, 神像恰好睁了眼,又恰好拖走饶夫人,怎么想都有问题。」 夜游神问道:「那你要怎么做?真是神祇或许还有些胜算,若是堰山君,咱们可只有死路一条。」 姜望说道:「是否为神祇,试试便知。」 神国的拖拽之力覆盖道观,姜望清楚察觉到有元神被拖动,虽然只是拖动,没能真正把元神拽入神国里,但给予的反馈跟对付判官时如出一辙,而这已经足以证明此地确有神祇存在。 所谓的反馈便是惧意,相比对付拂魈君的时候,祂都没反应过来,元神便被一一拽入神国,虽然可以说是因为此间存在更加强大有机会产生惧意,但若只是当做有敌人和认为是仙人所产生的情绪是截然不同的。 唯有神祇才更能体会来自神国的震慑,否则换作道行很高能够拦截把元神拽入神国的妖怪,不会第一时间认为是仙人,因为不存在震慑,那么情绪会是敌意而非惧意的概率更大,或者说很难产生惧意,只会感到被挑衅。 夜游神因此情绪变得很糟糕。 这无疑更证实了道观里的神祇是活着的。 但是否只是巧合,还是一尊堕落为妖的神祇在帮助堰山君藏起饶夫人或是其他什么目的,尚未可知。 姜望在犹豫,虽然相比判官的元神丝毫拖拽不动,此间神祇道行明显会弱一些,可也必然比拂魈君强大得多,能唬住还好,否则便极易陷入险境。 他看向疯狂扒着道观废墟颇显无助的蔺高岑,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第二百四十九章 偷梁换柱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四十九章偷梁换柱某处未知之地。 梁小悠急促喘着气。 河伯看了眼躺在一旁的饶夫人,来不及细想梁小悠这么做的目的,见其模样有异,连忙问道:「你没事吧?」 梁小悠扶着额头惊魂未定,没有第一时间搭理河伯。 借着道观里的残破神像元神出窍入驻躯壳,明确方圆数百里除了姜望和蔺高岑再无旁人,又是从哪毫无征兆冒出一个仙人?是苦檀真有第二位仙人,还是像苦檀神怀疑的那样,苦檀仙人并没有死? 要说那股威压是来自姜望,梁小悠是不敢相信的。 纵使想起以前多少次杀姜望都无果,尤其曾掠夺姜望身躯,却莫名其妙夺了个废躯,姜望有秘密,她自始至终都清楚,但现在你说姜望有可能是仙人,她仍是感到无法相信。 此次刻意抓住饶夫人,便也是梁小悠想再最后试图杀姜望一次,是要借着堰山君的手除掉姜望,她目前自身的修为不敌姜望,若以气运辅助,刚有了苦檀神一事,怕是立即就会被曹崇凛察觉。 退一步来说,此举纵是白费功夫,亦不会损失什么。 可在仙人的震慑出现后,计划明显要出问题。 梁小悠强撑着心里的畏惧,想着好在自己没有露面,那么姜望真是仙人,再死一次的也是堰山君,跟她没关系。 念及此,她看向仍在昏睡的饶夫人,微微眯眼,寒光乍现。 ...... 姜望眯眼看着道观废墟里突然僵住面露异色从而大口喘气的蔺高岑,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弓着身子趴在废墟里的蔺高岑陡然回眸,那般犀利的眼神让姜望心下一跳。 紧跟着蔺高岑便朝姜望走了过来。 他动作有些怪,就像刚学会走路一样,磕磕绊绊,晃晃悠悠。 姜望面色严肃说出一个名字,「堰山君?」 短短路程让蔺高岑彻底习惯,稳稳的在姜望身前止步,他神色稍有复杂。 姜望则释然般说道:「从一开始我就在想蔺高岑对你有什么用,原来用处在这儿,但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显然跟漠章死而复生的方式完全不同,就连国师曹崇凛都很确定你元神彻底崩散,要说是元神逃离霸占蔺高岑的身躯,你又是怎么能瞒住所有人的?」 蔺高岑没有半点解释的意思,沉声说道:「我夫人呢?」 姜望挑眉,这便是承认了现在的身份,但他很疑惑问道:「你没有占据蔺高岑的记忆?」 堰山君面部显得狰狞,喝问道:「我夫人呢!」 姜望无奈摊手,说道:「别对我吼,是道观里神祇将她拖走的,与我无关。」 堰山君看了眼道观废墟,祂的精神意识似是没有跟蔺高岑完全契合,面色时而狰狞时而惘然,最终再次把矛头对准姜望,第三次厉声喝道:「把夫人还给我!」 随着话音落下,祂气势节节攀升。 姜望暗自皱眉,堰山君此刻似是有些听不懂话,这可麻烦了。 虽说表面上他和堰山君并无仇怨,可拂魈君死在他手里,堰山君一旦知晓,必会帮拂魈君报仇,所以姜望有理由在那之前先解决掉堰山君,以绝后患,但换句话说,蔺高岑是无辜的。 也不知‘重获新生的堰山君剩下多少力量? 能否有机会把蔺高岑救回来。 堰山君心心念念只有饶夫人,祂忽然抱头嘶吼,面露痛苦。 见此一幕的姜望不由生出些恻隐之心。 现在想来,饶夫人会回到霁城,绝不在堰山君计划之内,蔺高岑原也就跟饶夫人待在一块,若能活固然最好,若不然,堰 山君只需在霁城战死,便能在蔺高岑身上重生,然后携饶夫人远走高飞,潜藏人间,筹备卷土重来。 凶神嘲谛显然也是堰山君计划之外的,如果是按计划推进,没有漠章拥有死而复生能力的信息出现,堰山君死了,就没人会怀疑什么,但不管是嘲谛还是饶夫人,都让得堰山君哪怕依计死掉,也没人会相信祂真的死了,姜望也就不会跟着蔺高岑出现在这儿。 只能说堰山君够倒霉的。 凶神嘲谛没帮到堰山君,反而坑了祂一把,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但此时痛苦之后的堰山君直接朝着姜望杀来。 姜望也不再想别的,等把堰山君打败或打不过的时候再说。 他挥刀迎击,初一接触,便明确了堰山君目前澡雪境巅峰的道行,暗忖堰山君倒是真厉害,不管是怎么借助蔺高岑的身躯复活的,肯定要付出很大代价,此时的状态也可见一斑,但饶是如此,也依旧比拂魈君更强。
好在姜望汲取了从判官身上得到的养分,也比当初对付拂魈君的时候更强大很多,不至于被堰山君压着打,可想分出胜负也绝非一朝一夕。 只是姜望忽略了一点,堰山君固然状态不佳,但随着时间流逝,道行似在缓慢恢复,变得越来越强,力量没有耗至临界点从而汲取不到养分的情况下,逐渐受到压制。 就在姜望毫无保留要提供养分汲取条件时,李神鸢和赵熄焰的身影忽然出现。 霁城事告一段落,却没见姜望回来,稍作商量,李神鸢便带着修为最高的赵熄焰用言出法随直接来到姜望身边,可她们来得很突兀,亦是不知当前情况,堰山君挥向姜望的拳头,正好被她们拦截。 于是姜望眼睁睁看着,李神鸢和赵熄焰刚刚出现,便被堰山君一拳轰飞,他下意识咧了咧嘴。 李神鸢狼狈摔趴在地,可谓气急败坏。 若非反应及时脱口而出用言出法随挡了一下,就莫名其妙呜呼哀哉了。 李神鸢没来得及护住赵熄焰,但好在赵熄焰比较抗揍,只是吐了口血,然后便兴奋的一抹嘴角,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提剑便杀向堰山君。 而认出蔺高岑的李神鸢皱眉看着姜望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姜望紧紧盯着堰山君和赵熄焰的战况,有些惊讶想着赵姑娘当真悍勇,明明差着境界,而且多是只能挨揍,却仍是精神百倍往上冲,就像是打不死的怪物,闻听李神鸢的问话,便随口简单描述了一下。 「堰山君养着蔺高岑虽未必是想着日后死的时候能用,也必然是未雨绸缪的退路,或许是早就有在蔺高岑身上留着一道或几道元神,那么堰山君自己无论死得多彻底,都能借着元神占据蔺高岑的身体重获新生。」 李神鸢若有所思道:「所以垅蝉妖患一事败露,漠章复苏已摆在明面上,堰山君自知难以逃脱,便想偷梁换柱,让堰山君死去,再借着蔺高岑的身份继续图谋复苏漠章。」 姜望说道:「大抵是如此了,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那处道观有神祇拖走了饶夫人,堰山君的原计划本就出了纰漏,怎么也不会提前布下神祇这颗棋,所以那尊神祇抓走饶夫人必有所图。」. 李神鸢突发奇想道:「不会是因为很清楚堰山君没死,而且占据蔺高岑后意识会出现些问题,从而将计就计抓走饶夫人,堰山君醒来心心念念饶夫人,结果没找到,发现只有你在,便理所当然把矛头指向你?」 姜望满脸错愕说道:「那此处神祇又是怎么洞悉堰山君计划的?甚至连堰山君刚占据蔺高岑身体会精神不稳都能一清二楚,再者说,这么做的目的显然是针对我,哪个神对我有这么大的仇恨?」 说到这里,他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 身影便是判官,但想着判官应不至于这么快就有勇气来对付自己,何况明显之前拖拽元神的情形与判官不同,若是判官,其元神该是丝毫都拖拽不动的,可又会有哪个神祇想杀自己? 他第二个想到的是浑城曾降临的神祇,也就是泾渭之地里那尊荒山神,但同样的道理,荒山神若元神降临力量会十不存一,若是真身从泾渭之地跑出来,那按照唐棠和黄小巢都应付艰难的情况,亦是不符合当前情形。 而除此之外,目前认知里的神祇,便再没有能对他构成威胁的。 姜望既想把这个神祇找出来,又担心只能震慑,稍有不慎就容易栽跟头。 眼见赵熄焰已经伤痕累累,姜望暂时不去想神祇的事,竭尽全力斩出一刀,随之而来的便是堰山君抗下这一刀从而让神国得以汲取养分,紧跟着尝试把堰山君的元神拽入神国里。 此次反馈要比那尊神祇给予的更明显。 堰山君毕竟道行减弱,又是占据着蔺高岑的身体,元神肉眼可见的被拽出,可意外的是,堰山君竭力挣扎,让元神出窍又回去,始终没办法彻底拽出来。 两者仿佛在拔河,极限拉扯着。 姜望暗想,堰山君怕是很早就潜移默化的让蔺高岑的身躯极尽契合祂的元神,明明已经没了凶神的战力,仍是比拂魈君强出太多,此刻没有察觉到蔺高岑的神魂,最糟糕的情况便是已被堰山君抹除。 李神鸢没能理解眼前是什么样的局面,但也想着用言出法随帮姜望一把,她看着堰山君认真说道:「你不能抵抗!」 第二百五十章 叫我阿姐就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五十章叫我阿姐就行李神鸢话音刚落,便猛地吐了口血。 她抬眸惊讶看着堰山君,难以置信此般状态的堰山君竟然能让已经变得更强大的言出法随没有效果! 姜望则很干脆伸出左臂递给李神鸢,沉声说道:「可别小觑凶神,再弱也不是寻常之辈能比,而且蔺高岑是祂早就准备好的,并非临时起意抓来的人,想来此时的癫狂是初步占据所带来的必然问题,对堰山君的影响没我们想得那么大。」 李神鸢面色苍白的抓住姜望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姜望顿觉虚弱感来袭,但仍强撑着拉扯堰山君的元神,赵熄焰则逮到机会,提剑攻击堰山君,如此一来,倒也让局面再次僵持,谁也没能占据上风。 而李神鸢面色逐渐红润,状态回满,她第一时间说道:「我回去找老师帮忙!」 刚要用言出法随回浑城,便听一道声音响起,「不用找我,我已经来了。」 那个声音很是悦耳,就像铃铛一样。 然后姜望就看到有一约莫豆蔻年岁的小女孩捧着一碗比她脸还大的面,吸溜吸溜的从旁边经过,姜望不可思议转眸看向李神鸢,道:「她......她就是你的老师?」 李神鸢无奈耸肩说道:「如假包换,别看她表面似乎年纪小,但......实际上我也不清楚她究竟有多大。」 姜望想着有修为高绝者返老还童倒也很正常,他客气说道:「麻烦前辈帮个忙。」 小女孩吸溜吸溜把碗里的面吃干净,连汤底也没放过,她意犹未尽舔了舔嘴角,抬手说道:「叫我阿姐就行。」 李神鸢脸一黑,叫什么阿姐啊,这不平白让我减辈了嘛? 姜望很干脆唤了声阿姐。 小女孩笑眯眯表示很满意,然后踱步走向堰山君。 虽然猜到李神鸢的老师可能很强,但眼前发生的一幕还是让姜望感到心惊肉跳。 只见道行恢复更多从而摆脱极限拉扯局势的堰山君,一巴掌拍飞赵熄焰,红着眼睛凶神恶煞冲向阿姐,却反过来被阿姐随意一巴掌拍飞,而且貌似这一巴掌就让堰山君伤得很重,挣扎许久都没爬起来。 姜望还没从震惊的情绪里回过神来,就见阿姐左手捧着刚打了堰山君一巴掌的右手,直呼道:「好疼好疼!」. 虽说看起来确实很疼的样子,但姜望总觉得很假。 堰山君原地愣了许久,然后便是更加气势如虹,似是因为占据蔺高岑身躯的缘故,任其如何癫狂,身上也没有显露半点妖气,攻势属于雷声小,但雨点很大。 疯魔般的堰山君甚至四肢着地往前疾奔,活像个野兽,虽然没有令人窒息的妖气,但就此时的模样也够骇人。 祂双臂高举狠狠砸落,扬起漫天烟尘。 阿姐就像孩童玩闹般一阵大呼小叫左挪右闪,堰山君将此间千丈范围破坏殆尽,竟也始终未能触及阿姐衣角。 反而阿姐每次嬉戏般的回击都能轻而易举给予堰山君重创。 虽说目前的堰山君道行仍停滞在澡雪巅峰的范畴里,但能被阿姐这般戏耍,足可见阿姐的修为必在澡雪之上。 大隋战力前十都有谁,姜望尚且认不全,要么阿姐就是大隋最强的十人之一,要么就是像唐棠那样实力强大却被剔除在外的,但唐棠的情况事出有因,陈景淮总不至于到处把强者往外推。 姜望拦住想上前凑热闹的赵熄焰,转头询问李神鸢。 但李神鸢的回答让他更意外。 作为师徒关系,李神鸢居然对于阿姐的身份也一无所知。 按照李神鸢的说法,阿姐是自己找上门的。 说什么李神鸢天赋异禀 ,所谓病症也是因为上苍的嫉妒,缠着闹着非得收李神鸢当徒弟。 李神鸢刚开始是拒绝的,可阿姐直接撒泼打滚,实是不厌其烦才同意了的。 结果没想到,阿姐真的减缓了李神鸢的病症。 因此也就成了乌啼城的座上宾。 久而久之,李神鸢对待阿姐也是颇为恭敬。 言出法随便是阿姐教给李神鸢的,但事实上跟真正的儒家言出法随是有些不一样的,根据阿姐的描述,李神鸢只要能完全掌握,就能做到泯灭世间一切法。 姜望正暗自惊讶着,便见场间阿姐已经骑着堰山君挥拳乱砸,完全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画面,没有半点章法,很快就打得堰山君奄奄一息。 姜望甚至有些同情起堰山君来,这未免也太惨了些。 但好像就是因为被揍得太狠,反而让堰山君渐渐恢复理智。 身处在某个未知之地的梁小悠时刻关注着此间画面。 松了口气的同时,神色也再次一紧。 前者是通过姜望对付堰山君的状况让梁小悠基本能确信最开始那股来自仙人的震慑并非属于姜望,后者是因为阿姐的出现,让得重复杀死姜望信心的梁小悠再次没了信心。 尤其见到堰山君恢复正常意识,借刀杀姜望的法子怕是彻底行不通了。 梁小悠此刻第一想法自是有多远跑多远,虽然不认为姜望他们能找过来,但小心为上。
可没等她有动作,就忽然面容一滞。 ...... 道观废墟前静谧非常。 堰山君颓然看着姜望,略有自嘲般说道:「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但纵使出了纰漏,我也没想到会是你来戳穿。」 姜望说道:「你是低估了饶夫人对你的感情,也是没意料到凶神嘲谛能从泾渭之地出来,原来的计划是堪称完美的,归根结底,是你运气不好。」 堰山君点头道:「是啊,运气这玩意儿是最不可捉摸的。」 姜望问道:「所以蔺高岑是彻底死了?」 堰山君艰难起身,活动一下肩膀,说道:「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他的结局便已注定了,我是真的把他当儿子来养的,说实话,真到了这一步,我还是感到很痛心的,只是现在我更要紧的是找回夫人。」 姜望也不管堰山君是否有真心把蔺高岑当孩子看,眼前的事实就已无法改变,他皱眉问道:「你怎么找?」 堰山君说道:「我早有在夫人身上留下气息,无论她在何处,我都能找到。」 姜望提醒道:「那尊神祇道行不低,好不容易活下来,这便要再去送死?」 堰山君淡然说道:「若真死了,那也是命该如此。」 姜望看了眼旁边仿若小孩子般缠着李神鸢的阿姐,说道:「那顺便把我们也带过去。」 清醒过来的堰山君自然明白这场闹剧的缘由,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别的不谈,就针对那尊神祇,他和姜望的立场是一样的,所以没有拒绝。 ...... 某郡地下暗河,地洞里嵌入着一座大殿,此处是河伯的栖居地之一。 梁小悠刚想往外走,陡然出现的几道气息让她愣在原地。 殿内昏暗,梁小悠及时以炁遮掩,将身形和容貌都裹在炁里,转眸看向姜望和堰山君等人,尤其是牵着李神鸢的手正好奇打量着大殿的阿姐。 河伯没有梁小悠那般能耐,而且到底发生了什么,祂也根本不清楚,直接被姜望撞个正着。 但现在的姜望早已不把河伯放在眼里,他盯着被炁裹着的身影,没察觉到半点熟悉的气息,干脆开门 见山问道:「为何要利用堰山君杀我,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是担心被我认出来?」 梁小悠把声音也做了伪装,雌雄难辨,「非是不用真面目示人,而是本来也没有真面目,姜望,你确实很难被杀死啊,原本我都已经放弃了,但机会千载难逢,便想最后再试一试,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姜望眉头一挑,惊讶道:「是你?」 很早的时候,便有神秘人屡次借别人之手杀他,奈何毫无线索,后来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神秘人再没有出现,姜望险些给忘了,他有怀疑是栖霞街底下那只被封印的妖怪没死,可每次都借别人的手,便证明着对方没有能杀他的实力。 没想到今日再见,不仅道行变得深不可测,更是一尊神祇。 或者说,是堕落为妖的神祇。 「倒是冤家路窄啊。」姜望眼眸杀机涌现,再观梁小悠身上裹着的炁,熟悉的味道便愈重了,可以说姜望能够得见‘海市蜃楼改变命运轨迹,便都源于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是因为对方想破封,有蠃颙打头阵,让自小便被保护着的姜望第一次真正遇到危险,给了神国能浮现的契机。 感谢是一回事,但对方一心想杀他,姜望也不可能等着被杀。 虽然没能理解对方的道行仅稍弱于判官,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借堰山君的手杀他,但像这样的敌人,绝非是留着日后慢慢汲取养分的好选择,因为此般存在,是姜望无法把控的。 李神鸢这时拽了拽姜望的袖口,姜望回眸,顺着李神鸢手指的方向,却见殿内阴暗处饶夫人正躺在血泊之中。 堰山君面色惨白,颤颤巍巍走过去。 姜望顿时看向梁小悠,沉喝道:「是你做的?」 梁小悠摊手说道:「我留着她也没用,但现在确实有些后悔杀了她,早知堰山君杀不了你,而且还冒出个莫名其妙的丫头直接把堰山君打醒,我就该留着饶夫人借机指使堰山君,不至于现在腹背受敌。」 阿姐此时的注意力却在河伯身上,像是看到了很肮脏的事物,满脸厌恶。 河伯不明所以,祂只知现在情况很不妙。 李神鸢询问阿姐道:「有什么问题?」 阿姐指着河伯说道:「它脏了我的眼。」 姜望皱眉,没明白阿姐为何对河伯有这么大的敌意。 以阿姐的修为来说,河伯在她眼里该与蚂蚁无异。 李神鸢同样不理解,便直接询问。 阿姐说道:「它有神明血脉,但妖的血脉更重,两者混杂,让人作呕。」 姜望惊讶看向河伯,说道:「祂也是白菻化妖?」 阿姐说道:「准确地说,是世间第一个掺杂神和妖血脉的物种。」 姜望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河伯是世上存在的第一只白菻,也是第一个白菻化妖所诞生的新妖,但夜游神对此更震惊,因为河伯是烛神战役时期的妖怪,在那个时候,就有神明和妖怪结合诞下白菻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饶夫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五十一章饶夫人烛神降临是仙人神明以及人间修士和妖怪的最大战役,那时候可不像烛神战役以后无数仙人陨落,神明衰败不堪,以求活路才有部分堕落为妖,白菻在烛神战役期间便已出现,意味着什么是显而易见的。 姜望懒得吐槽夜游神连这件事都不知道,但事情过去那么久,追溯白菻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没多大意义,只能代表神明多是贪生怕死临阵倒戈之辈。 可姜望又忽然想到,如果那些神明是被强迫的呢?若是这般,妖怪刻意繁衍有神和妖血脉的物种就必然抱着某种目的,但白菻能化妖也能化神,就像镇守神一样,反而成了人间助力,怎么想也不觉得白菻会对妖怪有什么好处。 梁小悠惊诧看着道出河伯来历的阿姐。 有关河伯是白菻化妖而来,世间洞悉者并不算少,可这些人也只是清楚河伯是白菻化妖,唯有真正经历或者很了解烛神战役的人才能清楚,河伯是在烛神战役就已存在的妖,两者当然有很大区别。 想着阿姐肆意胖揍堰山君的一幕,难道此女也是像曹崇凛那样从烛神战役里活下来的修士,只是不为人知? 念及此,梁小悠心下忌惮更盛。 她当即便要逃之夭夭。 因此地超出神国笼罩范围从而力量缩减至澡雪境的姜望,无力阻止,第一时间喊道:「阿姐!」 阿姐没有动作,李神鸢反应过来,当即说道:「你在原地!」 梁小悠身影一闪,果然仍在原地。 她神色莫名看向李神鸢。 当初在栖霞街没有人能看穿她,唯独李神鸢察觉异样,梁小悠便明白李神鸢有不同寻常之处,可没想到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虽然梁小悠有很多奇异的能力,但吞噬苦檀神之后道行也才只恢复到半步澡雪巅峰的层面,哪怕她能施展出更强大的手段,不能纯粹以道行高低来论,但只有澡雪境是不争的事实。 李神鸢稍微气喘,显然仍是消耗颇多。 姜望见此一幕,心里却万分诧异。 李神鸢的言出法随固然强大,可也在陷入癫狂道行只余澡雪巅峰的堰山君面前失效,按理来说,道行仅稍弱判官一筹的神祇没道理会被言出法随束缚住,难不成这尊神祇其实很弱? 但神国没能将其元神拽出来,又怎么解释? 姜望来不及细想这里面的问题,因为堰山君再次陷入疯魔,祂抱着浑身鲜血淋漓的饶夫人,仰头嘶吼,哪怕是这样,放下饶夫人时的动作仍是小心翼翼,祂嘶哑着声音拜托李神鸢和赵熄焰两女保护饶夫人,然后便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梁小悠。 阿姐厌恶河伯的反应超出姜望的预料,甚至到了连杀河伯都觉得会脏手的程度,竟然躲到李神鸢身后看戏,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姜望想着梁小悠强弱问题,便也提刀同堰山君一块,本是怀疑堰山君没死,想能借机做点什么,不成想,现在反而跟堰山君联手,姜望只道世事无常。 河伯见这阵仗,自是吓得不轻,祂想逃,但梁小悠何尝不是,气运不敢用,任凭手段再多,也未必有什么胜算,何况阿姐此刻没出手,不代表一直都只看戏。 她有些懊悔想着既然都放弃杀姜望了,何必又突然脑筋缺弦非得再试一次,致使自己陷入此般险境。 梁小悠看着红眼杀来的堰山君,念头微动,急声道:「我能再救活饶夫人!」 堰山君脚下一顿,但只是片刻,便说道:「我都没办法,你哪来的办法,无非是拿这件事阻止我杀你。」 梁小悠说道:「可机会摆在眼前,无论有用与否,你也不想尝试么?」 堰山君顿时犹豫。 姜望暗想堰山君 对待饶夫人的情感当真炙热,但也意味着饶夫人成了堰山君最大的弱点。 姜望没觉得梁小悠真能救活饶夫人,他想说些什么,堰山君却抬手打断他,转眸看着梁小悠说道:「那就试一试,若是没救活,我便将你挫骨扬灰。」 看着梁小悠松了口气的样子,径直走向被李神鸢和赵熄焰护着的饶夫人,姜望认为此事很是不妥,说道:「若祂有什么阴谋,正是借着你对饶夫人的感情施展,但凡出了什么状况,你恐怕追悔莫及。」 堰山君死死盯着梁小悠,说道:「我自然清楚,可万一呢,万一祂真能救夫人呢?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一赌。」 姜望说道:「仙人尚死,烛神亦会死,哪怕是你父亲漠章能够死而复生,也得先死才行,祂有什么本事能让人起死回生?就算真的活了,饶夫人未必是原来的饶夫人。」 堰山君紧紧攥着拳头,双眸布满血丝,显然是要一意孤行。 姜望见无法劝阻堰山君,而且也明白堰山君明知可能会出问题仍然做此决定的原因,归根结底是情之一字把祂牢牢拴住,也就没再说什么,时刻注意梁小悠,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阿姐一边一个牵着李神鸢和赵熄焰的手,看似只是瞧热闹,但眸底时有精光闪烁,作欲言又止状。
河伯却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梁小悠身上,缓缓后退,试图逃离。 虽然死了一个河伯,还能有一个河伯,直至天下河伯死光祂才是真的死,但也不想轻易折损。 说到底,天下河伯都是真正河伯分散出的元神,足足一百四之数,眼下死得已不足百位,梁小悠把真正的河伯吞噬始终没有还回来,河伯是存着期盼才甘愿以梁小悠马首是瞻,若是能救,祂当然愿意全力以赴。 但想着梁小悠没那么容易死,所以祂最需要做的便是让自己先活下来。 只是祂的动作却被赵熄焰看到,直接挣脱阿姐的小手,咧嘴笑呵呵往前去,「你朝哪儿走啊?」 河伯感知到赵熄焰只是澡雪境修士,想着纵使打不过也可一战,便没有半点慌张,挥手掀起地下暗河的风浪,袭向赵熄焰的同时,纵身就要掠入暗河里。 可身在半空,脚踝却被抓住,河伯错愕回头,见赵熄焰浑身湿漉漉的,竟似是不受阻碍的直接冲出涛浪,没等河伯反应过来,赵熄焰甩起手臂,便把祂拽了回来,然后狠狠砸在地上。 河伯咳了口血,挣扎着爬起身,难以置信看向赵熄焰。 结果迎向祂的却是赵熄焰的靴底,一脚踩脸,河伯闷哼一声,朝后仰倒,赵熄焰俯身用脚碾着,很是失望般说道:「你也太废了点吧,以为什么世上第一只白菻化妖会有多厉害。」 河伯竭力挣扎,闷声说道:「若非我道行分散,莫说是你,面对堰山君也可一战!」 赵熄焰没当回事,重重一脚踩下,直接碾死河伯,拍拍手,无趣道:「真没意思。」 姜望只是随意瞥了一眼,稍微为河伯默哀片刻,便继续盯着梁小悠,见其双手悬在饶夫人身上,也没见做什么,饶夫人竟真的颤抖一下,接着蓦然睁开眼睛。 堰山君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可姜望心里糟糕的预感却更甚。 事实正像预料的那般,梁小悠被炁裹着的身影忽然崩散,直接钻入饶夫人眉间。 想到曾经被掠夺身躯的一幕,姜望很容易猜到,梁小悠必然只是占据饶夫人的身躯,而非是真正的饶夫人死而复生。 但这么做反而会让梁小悠的道行减弱,换句话说,这纯粹是拿捏堰山君的手段,毕竟姜望虽然不忍但需要的时候,依旧会出手杀了‘饶夫人,可堰山君却不然,那毕竟 是饶夫人的身躯,难道让祂亲手把自己夫人挫骨扬灰? 堰山君肯定办不到。 姜望侧目,果然见到堰山君脸色极为难看,他没有说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话,只要有丝毫能救饶夫人的机会,堰山君无论做出多少次选择,怕是都不会改变。 现在最重要的难题,是他想杀‘饶夫人,堰山君也必然会阻止。 只是姜望没有特别明白,梁小悠固然能借着饶夫人让堰山君投鼠忌器甚至暂时为祂所用,可也是丝毫没有胜算的,梁小悠最该攻破的难关是阿姐,有没有堰山君作为‘帮手,都影响不了阿姐能碾杀祂们的结果。 而梁小悠却真如他前面所想那般,好似纯粹只想得到堰山君这个‘帮手,她以饶夫人的样子面对堰山君,以饶夫人的声音说道:「漠章之子堰山君,被人类命名为凶神,没想到却是沉浸在爱情里的蠢妖,若你现在依然敢杀我,我倒还敬你几分。」 堰山君怒视着‘饶夫人,祂当然不可能真的相信梁小悠会老老实实救活饶夫人,可也没想到梁小悠计划的是这样的事,纵使很想把梁小悠撕碎,但看着眼前的‘饶夫人,祂顿感束手无策。 梁小悠笑呵呵说道:「我现在要走,你得帮我拦着他们。」 堰山君只是死死盯着她。 梁小悠挑眉道:「你是顾虑着不敢杀,但这些人可未必,真想等他们杀了我,连带着让饶夫人也灰飞烟灭?」 堰山君面容一僵。 姜望却突然拍了拍堰山君的肩膀,说道:「若信我的话,我可以帮你救下饶夫人。」 堰山君嘶哑着声音说道:「你怎么救?」 梁小悠也笑着说道:「莫非你还能把我从饶夫人身躯里拽出来?」 姜望点头说道:「你猜得真准。」 梁小悠笑容微微凝滞,随即好笑的说道:「想杀我便杀,何必拿这种借口诓骗堰山君。」 姜望没理会,认真看向堰山君,说道:「如果你真的想救饶夫人,便相信我,否则你也该清楚,有阿姐在,你根本拦不住,既然愿意因为祂一句话便妥协,就再妥协一次又有何妨?」 堰山君满脸犹豫,问道:「你想怎么做?」 姜望说道:「可能得稍微让饶夫人面临点损伤。」 梁小悠不懂姜望在搞什么把戏,沉声说道:「堰山君,你不会真的信他吧?什么只是受点损伤,他是借口让你老实待着,一刀摧毁饶夫人的身躯,你后悔都来不及!」 第二百五十二章 第一神祇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五十二章第一神祇姜望救饶夫人的办法自然便是把那尊神祇的元神拽出来,相比于堰山君占据蔺高岑的身躯,那毕竟是多年筹备的棋子,而且堰山君虽无法发挥原有的道行,也终究在澡雪巅峰的最巅峰,因为与蔺高岑相对契合,才颇具难度。 可那尊神祇占据的饶夫人是纯粹的空壳,更是临时起意,哪有什么契合度,按照对方曾也掠夺自己身躯的经验来看,是只能拥有被占据者的修为,奈何饶夫人只是普通人,哪来的什么修为? 就算以目前情形来看,或许是因为饶夫人已死,占据空壳后,这尊神祇仍能具备自身的道行,可饶夫人的身躯未必能承受得住,所以祂的道行必然会削弱很多。 虽是同样占据身躯,但显然堰山君的手段会更高一筹。 鉴于此,姜望认为把对方元神拽出来的可能性是相当高的。 而前提是,得先让神国力量涌现。 但他无法保证目前的梁小悠能否给予神国力量涌现的威胁条件。 姜望看着仍在犹豫的堰山君,想着也只能备个后手了。 所以对于梁小悠的话,他没有解释,默默等着堰山君做出决定。 事实上,为了能救饶夫人,哪怕是再不切实际,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堰山君都没理由拒绝,毕竟相比姜望能救与否,已经占据饶夫人身躯的梁小悠除了借此威胁,也做不出别的什么。 就在堰山君要点头的时候,梁小悠再次说道:「饶 夫人已经死了,但有我的存在,她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活着,否则只能化为枯骨,起码有我的存在,你往后可以一直见到饶夫人。」 「但我能听见夫人身体的哀嚎,她肯定不喜欢自己的身体被人占据。」说着,堰山君看向姜望,「如果你真能救,我愿意付出一切,哪怕你要我死,经历这些,我懒得再管别的,能够跟夫人死在一块,也是无憾。」 姜望面容肃穆看着堰山君,纵然已经多次见识两者的感情,可此刻仍是有些动容。 阿姐甚至在掩面抽泣,拽住李神鸢的袖子抹着眼泪,哽咽道:「真让人感动。」 李神鸢嘴角微微抽搐。 赵熄焰却很冷静,她一脸狐疑说道:「感动不感动先放一边,那家伙占据饶夫人身躯的意义在哪儿?就算借机让堰山君投鼠忌器,但也只能制衡堰山君而已,祂不会以为堰山君是最强的吧?」 李神鸢皱眉说道:「若一开始真是想借着堰山君的手杀姜望,祂肯定会在暗中窥视,该目睹老师的实力,何况我能感觉出来,祂占据饶夫人的身躯后,道行明显减弱了,是真的误以为堰山君最强,还是另有谋算?」 阿姐变脸很快,此时眼角一滴泪花都没了,微微抬着下巴说道:「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祂唯一目的是逃走,而非想办法杀死我们,区别只在于怎么逃罢了。」 李神鸢不解道:「只要老师出手,祂无论做什 么都逃不掉吧?」 阿姐摇头说道:「那可未必,不然你以为我为啥只看戏,是因为动手没有意义。」 李神鸢惊诧道:「莫非祂在隐藏实力,连老师您也对付不了?」 阿姐傲娇的哼了一声,「瞎猜啥玩意儿,我是说祂想逃就肯定有办法能逃,但我想杀祂,也肯定能杀祂。」 李神鸢满脸懵的想着,您到底在说什么?我咋就听不懂呢? 赵熄焰则凝眉苦思,忽然说道:「你认识祂?」 阿姐追忆道:「何止认识......」 ...... 姜望提刀走向‘饶夫人,没有半点废话,直接挥刀。 堰山君心头一紧,但仍是忍 着没有动作,想看姜望到底怎么做。 ‘饶夫人咬牙切齿奋力抵挡姜望的一刀,竟似完全无招架之力,直接被一刀斩翻在地。 姜望皱眉看着祂,最开始神国的拖拽之力只能稍微拖动祂的元神,更多只起到震慑作用,明显道行仅稍弱判官,可真正见到祂,又觉得是高估了,现在费心思占据饶夫人的身躯,道行更是衰弱到不忍直视的程度,这不免让他心头满是困惑。 以他常态目前澡雪境的修为都能轻而易举将其斩杀,何谈再让神国力量涌现? 姜望稍作沉默,便又举起手里的刀。 目标赫然是‘饶夫人的脑袋。 梁小悠抓住机会喊道:「堰山君!你被骗了!还不出手?」 眼见姜望是真的要把饶夫人直接枭首,堰山君怒不可遏 ,哪还能耐住性子,祂痛骂了一句,浑身气焰翻腾,疾掠而出,便要竭尽全力撕碎姜望。 但姜望却很淡定,感受着背后杀意磅礴,神国力量瞬间涌现,与此同时,也有一股养分涌来,他挥刀拦截堰山君,再汲取一次养分,接着一心两用,拽出‘饶夫人的元神,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 姜望在元神被拽入神国的瞬间,伸手一把抓住,将挣扎的一团黑气递向堰山君,说道:「别那么急躁,这不是救下来了嘛。」 堰山君此时哪里会管梁小悠的元神,推开姜望,便奔向倒地的饶夫人,确实如姜望之前所言,饶夫人的身体只是受点损伤,祂把饶夫人紧紧抱在怀里,背对着姜望轻声道:「谢谢。」
姜望沉默片刻,低头看着手里的黑气,说道:「若还有什么后手便尽快使出来,还是说你真的就只有这点手段?」 元神反倒变得平静,也不再挣扎,回应道:「我的确只有这点能耐。」 能将元神直接拽出来,神国也就不会再给予震慑,但梁小悠仍惊异于姜望是如何做到这种事的。 元神虽然相对脆弱,可也是修士包括妖怪最固若金汤的力量所在,修士炼炁养神,重的便是神,元神可以被摧毁,但能把别人的元神拽出来,实力上怎么都得有极为悬殊的差距。 而妖怪的元神更多,神祇亦是如此,那并非人间修士的元神能比的,纵有役神符那般能拘 元神为奴的符箓,也只能拘澡雪境的元神,还得是澡雪境奄奄一息濒临死亡的时候才能得手。 虽然有因为占据饶夫人身躯的缘故,肯定存在很大影响,但梁小悠自认自己的元神是最为特殊的,哪怕是一般的仙人都拿她元神没办法,姜望竟能轻描淡写拽出元神,让她连反抗余地都没有。 她不由得再生怀疑,之前来自仙人的震慑,莫非真属于姜望? 可对仙人相对了解的她,怎么也没瞧出姜望哪里像仙人。 姜望亦是很难相信她说的话,紧蹙眉头道:「妖怪的元神数量最低也有十,你剩余的元神呢?」 梁小悠微笑道:「我从古至今都只有一个元神。」 「但也等若无数元神。」阿姐此时上得前来,她直接踢了姜望一脚,示意把手放低些,姜望一脸懵的照做,阿姐因此能够平视姜望手里的黑气,背着小手,老神在在说道:「河伯是第一只白菻,而你,是有史以来第一尊神祇。」 黑气陡然沸腾,梁小悠满脸惊惧看着阿姐。 阿姐如数家珍般说道:「换句话说,神祇一词便源于你,因为有了你的存在,后面的存在也就统一称之为神,所以你当然是特殊的,说你是众神之母也不为过啊。」 姜望沉浸在阿姐上句话的震惊里,闻言顿时诧异道:「神祇不是由仙人创造 的么?」 阿姐说道:「从第三尊神祇开始,便的确都是仙人创造出来的,但世间 出现的第一个和第二个神祇,乃是自然而生,便是上清之炁和下浊之炁,可以说,第一尊神祇的存在要比仙人更久远,更准确地说,是比人也更久远,比万物都更久远。」 「要说谁能真正不朽,唯祂和第二尊神祇尔,因为只要世间仍然有炁存在,祂们便不死不灭。」 「上清和下浊之炁虽然是天地间第一口炁,但也只是无根浮萍,四处飘荡,不知是亿万年还是更久的时间,祂们方才诞生灵智,又经历不知多少岁月成为更真实的生命。」 「后来的某一日,第一位仙人诞生,机缘巧合发现了上清之炁,也是活该倒霉,上清之炁被第一仙人抓住,从此受制于仙。」 「神祇之名确是由仙人赋予,但成为第一尊神祇的上清之炁却非仙人创造,或者说,上清之炁化神都是在第一真仙意料之外的事情,而借着此事,仙人们便渐渐掌握了能够创造神祇的办法。」 「毕竟不像被仙人创造出来的神祇那般言听计从,虽然偶尔有几个败类难以避免,但第一尊神祇终究与众不同,祂不甘心受制于仙。」 「青冥会坍塌,有祂很大的功劳,第一真仙陨落,祂重获自由身,给自己取名为荧惑,只因无法被杀死,将其封印亦是付出很大代价。」 姜望和李神鸢以及赵熄焰都听得很认真,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莫大的秘闻,姜望更震惊于梁小悠居然是天地间的 第一口炁,第一尊神祇,他难以想象巅峰时期的梁小悠该会有多么强大。 梁小悠或者说荧惑看着侃侃而谈的阿姐,只觉得发自内心的恐惧,能把祂的身份揭露这么彻底,阿姐会是什么人? 阿姐却没管旁人怎么想,突然伸手弹了一下黑气,说道:「祂现在变得这么虚弱,想恢复过来也非一朝一夕,何况杀不死,也没必要杀,所以我才只是默默看戏,但我的确好奇一件事。」 「天地间的炁都可以帮你隐藏,哪怕因为现在道行很弱,容易露出破绽,但只要想逃总会有办法,为何要上演一出占据饶夫人身躯的戏码?」 荧惑自是没有想回答的意思,一开始便有忌惮阿姐的原因,纯粹以炁隐藏隔着远好说,当面确实有些难度,若借助苦檀气运,更怕把曹崇凛召来,而且祂也并非没有尝试,那不是李神鸢一句话又把祂拽回来了嘛。 虽然阿姐貌似很了解自己的样子,但显然高估了现在的自己。 祂是在明白一时半刻逃不掉的前提下,才想玩一出跟堰山君类似的戏码,堰山君是有蔺高岑这颗棋子做后手,而祂是真正死不了,要完成这件事的办法当然有很多,之所以占据饶夫人的身躯,归根结底是因为梁小悠这个身份。 第二百五十三章 桃山葬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五十三章桃山葬看着姜望手里沉默的荧惑,阿姐微微眯眼,忽然哼了一声,扭头说道:「爱说不说,我还不想听呢。」 她拽住李神鸢的袖子,晃来晃去,委屈巴巴说道:「这地方太阴暗潮湿了,待久了实在不舒服,而且我也饿了,饿得肚子咕咕叫,咱回去吧。」 姜望无言瞧着撒娇的阿姐,直觉得这人古怪的很。 但低头看向荧惑,他更觉犯难。 「阿......阿姐,当真没办法能杀了祂?」 阿姐敷衍道:「或许可以杀,但至今没人找到正确办法,总不能把世间所有炁都一块抹除了吧?再或者你可以问问祂,怎么把祂杀了。」 姜望嘴角抽搐。 既然暂时杀不死,放任不管的话,有朝一日变得更强大,就会是无穷的麻烦,思来想去,姜望便把荧惑关入神国里。 初至神国,荧惑看着面前一脸呆滞的夜游神,再打量周围一眼,陷入了同样的呆滞。 但姜望没理会神国里的情形,看向仍然抱着饶夫人沉默的堰山君,开始犯三难。 堰山君又该怎么处置? 他既想杀又不想杀。 因为现在的堰山君确实很可怜。 相比于堰山君活着会不会继续试图复苏漠章,更准确地说,哪怕没有堰山君,也还有别的妖怪,归根结底漠章迟早会复苏,只是快慢的问题,何况看堰山君此时的状态,怕也未必有心力再做这件事。 至于堰山君得知拂魈君死在自己手里的时候,会不会来 找他报仇的问题,姜望有想着按照堰山君现在的状况,莫说祂什么时候能洞悉拂魈君的死因,真到那时候,只要持续汲取养分变强,姜望觉得自己也未必会输给祂。 但无论怎么说,堰山君毕竟是凶神,虽然拂魈君之死除了自己也只有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知道,可难免会有养虎为患的风险。 所以姜望颇为纠结。 这时堰山君抱起饶夫人,走向姜望,平静说道:「她以前时常对我说,最喜欢桃花,也爱吃桃,苦檀酒仙郡南部便有一座桃山,我想把她葬在那里。」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好。」 ...... 桃山是真的桃山,满山都是桃树。 凛冬时节,雪花纷飞,好似给桃树穿上银装,远远望去,更像是垂在天际红色的云,桃花大半已落,多是剩下光秃秃的枝条,但有雪花的映衬,仍是极为靓丽的风景。 堰山君抱着饶夫人一步步登山,是要带着饶夫人仔细看看沿途风景。 姜望有感觉到,此地也在神国笼罩范围内,他很认真控制着炁,让雪花形成桃花模样,在山间飘扬。 堰山君注视着漫天‘桃花,再次道谢。 阿姐让李神鸢背着跟在后面,就像寻常小孩一般,也沉浸在此时风景里,不时发出哇的惊叹声。 赵熄焰故意踩着雪,一脚一脚连成线。 登山过程稍微花费了点功夫。 期间,姜望注意力放在神国里。 看到夜游神躲在一旁偷瞧盘膝 坐在山巅愣神的荧惑。 曾在第一真仙神国里待过很长时间的荧惑,自然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震惊姜望真是仙人的情绪早已过去。 祂更能看得明白,此处神国仍在成长,虽然是完整的,但严格意义上不算真正的神国,姜望或许也不算真正的仙人。 身为上清之炁,天地间第一口炁,祂的存在,对于神国而言自然是大补,有相比之前更多倍的神性缓缓凝聚,而有益的只是神国,至少察觉到神国 变化的姜望没发现自己的力量有什么增涨。 对应神国变化的是荧惑。 姜望有清楚感知到,随着神性的增多,荧惑也在变强。 他第一时间想询问阿姐是怎么回事,但又怕阿姐问起荧惑在哪儿,从而曝露神国,因荧惑变强的速度远没有神性增涨的速度快,姜望暂时按耐住心下不安,默默观察。 荧惑像是没有察觉什么问题,或者说,祂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占据饶夫人的身躯只是为了避免毁掉梁小悠,毕竟与梁小悠的契合度已接近完美,既是不想丢掉,也是仍想借用梁小悠的身份,在占据饶夫人身躯的瞬间,借着大量炁的出现,祂便顺势把梁小悠的身躯送离。 虽然不见得能瞒住阿姐,但想着只是一部分炁溜走,阿姐纵能察觉异样,也未必来得及阻止。 事实上不管阿姐当时有没有察觉到问题,似也是因为很了解自己所以根本没有阻止的意思。 可也 正因为阿姐揭露祂的身份,从而步了堰山君后尘,若非凶神嘲谛谈及漠章死而复生的能力,堰山君的计划出问题的概率就会变得很小,在祂身上是一样的道理,无论最终死在谁手里,祂日后都能继续以梁小悠的面目出现。
结果现在却被困在神国里。 荧惑的心情自是相当烦闷的。 祂很担心梁小悠的身躯会不会出什么变故,例如被狼叼走什么的。 荧惑此时惆怅的叹了口气,却忽然猛地一怔,祂道行增涨的速度的确缓慢,稍有分心根本就察觉不到,现在回过神来,面色顿时一喜,神国虽本能的借着祂凝聚神性,可同时也反哺了祂。 祂能清楚看明白,神国里缺少神杵,因此虽然完整,但也受到许多限制,若等道行恢复更多,未必不能逃出去。 甚至相比逃出去,祂更迫切想借助神国增涨道行。 祂一瞬间就把梁小悠抛之脑后,当即给神国提供更多的上清之炁,神性凝聚的速度直接翻倍,祂道行增涨的速度也跟着翻倍。 姜望傻了眼。 原想杀不了荧惑,也能暂时把祂关在神国里,虽然神性增涨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让荧惑这么搞下去,坏处可就大于好处了。 夜游神只是瑟瑟发抖根本不敢阻止荧惑。 姜望稳住心态,没有第一时间做什么。 荧惑道行衰弱到只有洞冥境的程度,按目前增涨的速度,等恢复到澡雪境巅峰怕也得需要几个 月,而在这期间神性却能增涨到匪夷所思的数量,姜望咬咬牙,决定先不管,把好处拿了再说。 而相隔桃山数千里的某处林野,梁小悠的身躯静静躺在溪边。 就像荧惑担心的那样,没有人烟的林野里,饿狼出没。 它紧紧盯着梁小悠,露出垂涎三尺的模样。 但饿狼仍是足够谨慎,没有直接扑上去,先观察周围有没有别的敌人,再故意发出声响以作试探,确保没有半点问题,它终是耐不住狂奔上前,便要撕咬,刹那间,一把锋锐的刀出现,咯嘣崩碎了饿狼几颗牙齿。 没等饿狼反应过来,就呜呼哀哉。 执刀杀狼的人穿着一身青袍,眯着的眼睛好似没睡醒,他收刀抱起梁小悠,渐行渐远。 ...... 桃山之巅,新坟一堆。 桃花雪花相伴飞扬。 堰山君回眸看向姜望,「张止境有句话说得很对,若是换个身份,许能陪她一辈子,她跑回来的目的是想跟我一块死,生则同衾,死则同穴,我没道理让她孤苦伶仃一个人。」 姜望皱眉说道:「你费了这么大功 夫活下来,真的想好了?」 堰山君说道:「我要的活是我们都活着,对此我的确有犹豫,可也只是片刻罢了,时常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也算体会了人生百态,虽不能目睹我父重生,但亦死而无憾。」 姜望看着堰山君已萌死志的眼神,不太想怀疑对方仍有准备第二个蔺高岑,玩一出假 死,哪怕是这样也无所谓了,他甚至干脆直言道:「拂魈君想杀我,所以被我杀了。」 堰山君瞳孔微缩,看着姜望沉默了许久,攥紧拳头又松开,说道:「那我便明白自己该怎么死了,又或者你先死,我后死,就在这桃山,最后一战。」 姜望点头,长夜刀出鞘。 他没再说任何话。 赵熄焰见此一幕,看向李神鸢和阿姐。 阿姐无所谓。 李神鸢皱眉说道:「堰山君只余澡雪巅峰的道行,姜望未必会输,何况还有我们在。」 她们离远了一些观战。 桃山风雪飘摇。 被青玄署定为凶神级的漠章之子堰山君和天下年轻一辈佼佼者的姜望展开了一场未受世人瞩目的巅峰之战。 姜望执刀而立,气息如大海般浩瀚磅礴。 占据着蔺高岑身躯的堰山君表面来看没什么特别之处,但面对姜望气势如虹的一刀,却能轻描淡写的抬手挡住。 这是抛开所有,纯粹的生死之战。 姜望深吸一口气,长夜刀归鞘又再破鞘而出,便是呈现一道耀眼光芒,斩碎桃山无数风雪,飞花能伤人,雪花亦然,堰山君的衣袍瞬间被切割出道道口子,脸颊同样血花迸溅。 虽然堰山君已经很尽力在躲或者格挡,但漫天雪花实在太多,最终堰山君选择硬拼,祂膝盖微微弯曲,低下身子,宛如猎豹般疾掠而出,伴着一声惊雷炸响,狂风瞬间吹散周围雪花,堰山君的拳头狠狠砸在长夜刀 上。 姜望一手攥紧长夜刀柄,一手抵着刀身,念头微动,第二类真性陡然显现在堰山君斜上方,烈日般的灼热气息凝聚一点,在堰山君瞳孔骤缩的目光注视下,照着祂的脸,狠狠轰了上去! 第二百五十四章 望来湖畔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五十四章望来湖畔苦檀剑阁。 林溪知稳坐山巅,周围萦绕着剑意,隔绝一切,缓慢恢复伤势。 林澄知在后山剑禁地耐心等着。 没过多久,剑禁地深处有道身影出现。 谢吾行衣衫破损,面容冷峻,待看到林澄知的那一刻,他抿嘴一笑,“师叔,我破境了。” 林澄知开怀大笑道:“好小子,就知道你能行!” 谢吾行自信道:“我现在可是强得很,更加手痒,想跟师叔讨教一番。” 林澄知一愣,说道:“那师叔我就奉陪到底!” 过了一会儿。 谢吾行鼻青脸肿看着林澄知,委屈道:“您咋真下狠手啊?” 林澄知无语说道:“你满脸自信邀战的样子,我以为你修为比我都高了呢,虽然的确不差,可这也不能怪我吧?” 谢吾行哼哼唧唧接过林澄知递来的酒坛,猛灌一口,问道:“我闭关破境这段时间,外面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林澄知说道:“有啊,西覃要办两朝会,是隋覃年轻一辈的巅峰对决,有选你参战,但谁让你闭关了呢,只能回绝。” 谢吾行一脸呆滞看向林澄知。 “那真是扬名的大好时机啊,姜望在两朝会一战,正面击败温暮白,万众瞩目,已是天下人尽皆知了。” 谢吾行没认真听林澄知后面的话,他满脑子都是扬名立万,姜望击败温暮白这件事,接着痛苦哀嚎一声,“都怪老师非要把我关在剑禁地,不破境不让出来,让我错失如此良机!” 林澄知打击他道:“你参战了也没用啊,别说那时候没破境,就算破了境,面对那么多厉害人物,你肯定第一个就得出局,想想虽是没扬名,但起码也没丢脸啊。” 谢吾行脸一黑,想着师叔您果然不当人子。 ...... 上炀郡因象城。 白家小草阁里。 李害乱看着默默修行的无双客,有些话欲言又止。 转眸看向坐在窗前像以往那般眺望风景的白雪衣,低声说道:“武神张止境出关猎杀凶神堰山君,期间更有传闻里的凶神嘲谛露面,国师曹崇凛亲自出手,那一战不得人知,根据情报,某一刻神山忽然崩塌,似乎意指苦檀神陨落。” 白雪衣喃喃说道:“正神陨落却非小事啊,好好查查这里面的问题。” 李害乱点头应是,又说道:“刺杀姜望一事,让渐离者死伤惨重,但貌似仍有人未放弃这个任务,探花包括榜眼合作出击,若姜望真是经历两朝会一战很虚弱,怎么也能给他造成很大麻烦,事实却并非如此,姜望的实力已显得深不可测,任务是否应该取消?” 白雪衣无所谓说道:“挂着吧。” 李害乱再次应是,然后终究没忍住指着心无旁骛修行的无双客说道:“探花十四无双客在渐离者中确实有颇高的能耐,但似乎也不值得让公子亲自教导,他纵使修为能突飞猛进,想对付姜望亦然绝不可能。” 白雪衣轻笑道:“仅是无趣时看到有趣的人,懒得杀他,他若真能下定决心,修为再上几层楼并不难,总不能什么事都仗着你来做,多个做事的人没什么坏处,我哪会真的指望他能杀姜望?” 给自己倒了杯茶,白雪衣抿了一口,随即问道:“让你查得那个红衣姑娘有什么消息了?” 李害乱说道:“一开始毫无线索,但在垅蝉妖患一事后,就突然变得容易了些,原来那红衣姑娘是乌啼城的人,而且似乎是副城主之女,乌啼城向来神秘,只道是在神都掌控下的神秘,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乌啼城是真的神秘啊。” 白雪衣若有所思道:“在神都对乌啼城的关注度变高后,他们的秘密自然也会被一一揭露,只是相比副城主,乌啼城主似乎更神秘,至少在世人眼里,连他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李害乱问道:“公子觉得乌啼城有所图谋?” 白雪衣说道:“要么是不问世事的隐世高人,想躲清静,把乌啼城里的情况都隐藏,不愿被外人打扰,要么就肯定有所图谋,就看乌啼城主是什么样的人了。” 李害乱倒是没怎么在意乌啼城的事,犹豫再三,不解道:“公子为何会对那位红衣姑娘另眼相看?” 他甚至怀疑总不能是公子对那红衣姑娘一眼钟情? 想到这里,他情绪顿时落了几分。 白雪衣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外面雪景,微微眯起眼睛,开启了新的话题,“苦檀仙人陨落一事我们早已洞悉,虽不清楚是什么人或妖做的,但此刻苦檀神也跟着陨落,此间气运却反而没有衰竭,你不觉得很有问题么?” 李害乱情绪低落,露出茫然的脸色。 白雪衣指尖轻敲窗沿,说道:“我想变得更强,所以,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把暂时无主的气运得到手?” 没等李害乱说话,白雪衣又摇头说道:“可这气运未必真的无主,但尝试一番也不无不可。” 李害乱瞪大眼睛看着自家公子,像是听见天方夜谭。 这种事怎么能够做到? ...... 垅蝉青州府满棠山。 白山月观湖意剑的修行结束,来到青丝阁外,看向一旁陪着大猫玩耍的唐果,朝着阁前看菜谱的穆阑潸行礼后说道:“山主带着一把剑鞘回来后,便一直待在屋里不出,那把剑鞘究竟有何奇妙之处,能让山主沉浸致此?” 穆阑潸合上菜谱,笑着说道:“既然能让唐棠爱不释手,自非凡品,他说有可能借机更上一层楼,虽说我也不太理解,但他这么说了,等出来,肯定修为会有增进。” 白山月神色惊异说道:“山主剑意已然至高,区区一把剑鞘,若真有此般妙用,那它的主人又该是何等人?” 穆阑潸猜想道:“如今剑士一脉,以裴静石为尊,再然后便是唐棠了,想来就算是裴静石的剑意,也不足以让唐棠如痴如魔,或许是烛神战役甚至是更往前先辈大能的剑器。” “两场人间战役又加诸国之乱,再有隋覃之争,早把以前的事物毁坏殆尽,可真正了不得的东西,无非是被掩埋,很难被毁掉,这对唐棠来说,必然是莫大的机缘。” 说到这里,穆阑潸看着白山月道:“唐棠何时能出来未可知,但以你目前的方式再修行下去,进境已然变得缓慢,该是时候下山真正行走一番了。” 闻听此言的唐果一把推开大猫,高举着右手说道:“让我也下山呗!” 大猫错不及防翻个跟头,表示自己真是无语。 穆阑潸微笑着摇头说道:“唐棠悟剑,程颜在外面迟迟不归,你总得留下来陪我吧。” 唐果指着大猫说道:“有它陪着,老师断然也不会无聊的。” 穆阑潸拒绝道:“上回事出有因,这次唐棠若是知晓你下山一事,肯定要气个半死,他可是不想你受到半点危险,因为在前往泾渭之地没顾得上你,让你差点受伤,他便很是自责了,而且漠章复苏一事摆在了明面上,各境妖患必然迭起,真想下山的话,起码也要有自保的能力,你修为太弱了。” 没有理会唐果的撒娇,穆阑潸朝着白山月挥挥手。
白山月看向唐果祈求的眼神,无奈摊了摊手,像是逃窜般掠下满棠山。 ...... 桃山上姜望和堰山君激战正烈。 第二类真性的突袭虽给予堰山君一次重击,但姜望却并未让第二类真性乘胜追击,反而将其收回。 阿姐挥手布下屏障,顺便护住了饶夫人的新坟。 百无聊赖般打个哈欠,拽了拽李神鸢的袖子说道:“你用言出法随给我弄点好吃的。” 李神鸢相当郁闷说道:“老师您自己也可以啊,干嘛使唤我?” 阿姐横眉说道:“那我要你这个徒弟干嘛!” 李神鸢无奈问道:“您要吃什么?” 于是阿姐满脸欢喜开始报菜名。 李神鸢脸色愈发黑了,虽然这点事不至于对她有什么消耗,可要吃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她想到阿空,为什么小小的人反而更能吃呢? 所以到底都吃哪去了? 因为阿姐点菜的缘故,李神鸢颇费了些口舌,她说这里有什么美味佳肴,这里自然便有了什么美味佳肴。 但桃山大雪纷飞,显然并非用膳的好地方。 只是阿姐也并不介意,裹着雪花一块吃。 赵熄焰在旁都看傻了眼,尤其看向李神鸢的目光更是火热。 但旁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她的视线。 有阿姐的屏障在,桃山稳固,可战况愈显激烈。 姜望踩着风雪,挥舞着长夜刀,掀起更大的暴风雪,轰轰嗡鸣声不绝于耳。 堰山君的道行哪怕会随着时间缓慢恢复,可毕竟是占据蔺高岑的身躯,契合度再高也并非自己的,短时间里没办法恢复巅峰战力,因此逐渐落入下风。 祂浑身骨骼咯嘣作响,俨然多处破裂,更有一抹又一抹鲜红飞溅,凛冬的寒意再加上长夜刀的寒意,让得滚烫血液仍在半空便冻结成冰,宛若水晶般晶莹剔透,块块砸落雪地里。 姜望也稍微有些气喘吁吁,若非桃山在神国笼罩范围内,他的力量没有时辰限制,而且每次把炁消耗一空都能借此汲取很大的养分,致使修为增涨,否则早败给堰山君了。 两道身影狠狠相撞,又再次分开。 他们都已显得狼狈不堪。 纵有冰雪掩盖,但血腥味仍显浓郁的弥漫在桃山之巅。 堰山君长出一口气,木然说道:“较比上次见你,真是强大到匪夷所思的程度,姜望,你果然非比寻常。” 姜望声音沙哑说道:“可也是因为你道行极大减弱,不复巅峰,哪怕是这样,我也已竭尽全力,多次突破极限才能打成这般局面。” 力量虽没了时辰限制,但体力是会下滑的,姜望只觉双腿如灌了铅般,持刀的双臂也尤为沉重。 堰山君缓缓说道:“不管是我杀了你,还是你杀了我,都算值得,起码我并非杀了一个废柴,并非被弱者杀死。” 姜望笑道:“杀死一位凶神或被凶神杀死,都的确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他反复攥拢长夜刀,再次说道:“但这一战,我要赢。” 堰山君平静说道:“你杀了四弟拂魈,却也帮我救了夫人,我能做的便是全力以赴,堂堂正正一决生死。” 姜望认真说道:“那就最后一击决胜负吧!” 大雪沸扬,两股强大的力量不断攀越高峰。 姜望把现有力量毫无保留斩击出去,他没有取神性加持,有神国的存在本就占着便宜,再用神性的话就对堰山君太不公平了,那是没有借其余外物的姜望能发挥出的最强一刀。 堰山君也不愧是堰山君,哪怕比姜望伤重,依旧爆发出能够分庭抗礼的力量,若非有阿姐的屏障在,这两股力量的碰撞,莫说一座桃山,刹那间整个酒仙郡甚至大半个苦檀都得化作飞灰。 正因竭尽所能,自然没再刻意控制破坏范围,是真正意义上的决死一战。 但旁观的赵熄焰看得清楚,如此恐怖的力量却没能给屏障造成半点威胁,甚至在屏障之外的她都只感受到正常的寒风,要不是亲眼目睹战况的惨烈,她甚至都会怀疑这一战就像菜鸡互啄,才让距离如此之近的她没有任何感觉。 姜望咬紧牙关,体力不支,导致神国力量耗尽再次涌现也没能给予这场拉锯战太多帮助,但有养分的补充,起码能让他支撑更久,严格来说,这一战是姜望经历的前所未有的一战,比对战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和九婴的时候都更艰难。 这是直观上的感受。 堰山君木然的神色渐渐狰狞,显然也是到了强弩之末。 他们榨取着剩下的力量,没有任何想法,没有任何顾虑,两股滔天洪流,伴着声嘶力竭的咆哮声,淹没各自视野,最后一刻,姜望隐约看到堰山君脸上浮现的解脱之意。 待得阿姐吃饱喝足,解除屏障,场间便只余姜望一人静静躺着。 他意识模糊,耳畔没有声音,视线里是一片雪白。 桃山新坟旁渐渐拱起青芽,很快便开出一朵又一朵鲜艳的花,仿佛正是堰山君在陪伴着饶夫人。 ...... 五日后。 浔阳候府门前湖畔。 湖泊已结出厚厚的冰层,足以让人在上面行走。 姜望和李神鸢并排躺在两张藤椅上,后者说道:“昏睡了五日才醒,看你的状态,想来要再等些时日才能给我治病了。” 姜望抿着发白的嘴唇,微笑说道:“我觉得多休息一段时间更好。” 李神鸢看着湖泊,浅笑一声,说道:“既然没打算填上,要不要取个名字?” 姜望扭头看向一侧正在争抢食物的阿姐和阿空,阿空虽然表情很凶狠,但显然打不过阿姐,被阿姐一手摁着,一手往自己嘴里塞着食物,然后再用眼神挑衅阿空,把阿空气得龇牙咧嘴。 汝鄢青在旁唯唯诺诺‘劝架’。 他随口问道:“取什么名字?” 李神鸢认真想了想,说道:“望来湖怎么样?” 姜望看向她说道:“我名字里的那个望?” 李神鸢怔了一下,她只是想到曾经熟悉的望来湖,真没意识到这一点,但还是笑着说道:“是那个望。” 姜望琢磨一下,点头说道:“好名字。” 李神鸢伸个懒腰,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姜望说道:“在收徒苏长络的时候便有的想法,是时候施行了。” “大隋早有不许王侯麾下有私兵存在,前诸国皇室后裔的虽然保留,但有人数限制,不可扩充,眼下栖霞街除了黑焰军,也已汇聚不少人,他们不可能归入黑焰军,日后定是麻烦,要解决的唯一办法,便是建立一座宗门。” “虽然青玄署或者神都未必愿意得见,可他们也没理由明目张胆阻止我,毕竟澡雪修士便有足够的资格开宗立派,何况澡雪巅峰,真要有什么手段针对,我接着便是。” 姜望看着眼前的湖泊,笑着说道:“正好直接把宗门名字叫做望来湖吧。” 第一章 新生仙人不会是说我吧?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章新生仙人不会是说我吧?垅蝉妖患始起,漠章复苏一事便成了催命符。 自酒仙霁城围杀堰山君后,此事彻底摆在明面上,从而各境大小妖患迭起,漠章未醒,乱象已生。 西覃自然也没能幸免,只是相比大隋,情况俨然要好上许多。 好在奈何海仍保持原样,未曾介入,虽然各境妖王出没的概率比以前更高,但多是以大妖为首的祸乱,宗门修士下山行走的频率也跟着提高,加上镇守府衙配合各地青玄署降妖除魔,目前尚能应付的过来。 但在长平十六年春末时节,苦檀神陨落也未曾有太大变化的气运却忽然呈断崖式衰竭。 致使苦檀成了大隋妖患爆发率最高的一境。 姜望刚刚得知消息的时候,正思考着如何解决荧惑的问题。 毕竟这几个月里,荧惑的道行已跨入澡雪巅峰层面,要让其再进一步的话,姜望可就对付不了了,再加上期间帮李神鸢治病,被阿姐肆意折腾,别说有机会汲取养分变得更强,反而更虚弱了些。 想着哪怕除不了根,也只能先把荧惑抹杀,赶出神国。 可没等他这么做,荧惑便自己停下了步伐。 祂突如其来的哀嚎声震得姜望耳膜发疼。 「是谁夺了我的气运?!」 荧惑吞噬的气运自然便已彻底属于祂,但是成为了祂的力量,苦檀气运再是因此衰竭也比被祂吞噬掉的多太多了,是以气运反噬控制苦檀神,再借着苦檀神堕入黑暗才能够掌控外界 气运。 苦檀仙人把苦檀神的神位融于气运,某种意义上,苦檀神才是这气运的主人,可至少在祂心里,那些气运也该是属于祂的,只是没来得及多做什么,便困在了姜望的神国里,此时大量气运流逝,让祂直接与外界苦檀气运断了联系。 等于说是到嘴的鸭子飞了,祂怎能不气。 若是平常时候祂可以及时把气运夺回来,但此刻待在神国里,祂什么都做不了。 姜望意识入得神国,看着焦躁气愤的荧惑,面色稍显凝重说道:「原来之前苦檀气运衰竭是你搞的鬼。」 荧惑冷冷瞥了眼姜望,说道:「若没有气运,我哪有机会这么快破封而出,但能吞噬气运也是因为苦檀本就出了问题,否则被封禁的我根本没机会接触气运,在苦檀仙人找到我的时候,便更确信这一点,毕竟以我当时的道行哪可能对付得了仙人。」 苦檀神陨落未到天下皆知,更遑论仙人陨落,何况几个月里苦檀气运安稳,妖患是因为漠章的缘故,天下各处都在涌现,自然没人轻易想到别的,可现在气运的骤然衰竭,只要想想便能清楚,苦檀仙人肯定也出了事。 姜望更从荧惑这句话里意识到,苦檀仙人陨落是早已发生的事。 始作俑者便是荧惑。 他感到难以置信,那必然是荧惑破封之前的事,破封之后澡雪境修为都尚且能对付,破封前怕是会更弱,是如何做到能斩杀仙人 的?苦檀气运衰竭是荧惑所为,还是先衰竭才被荧惑抓到机会? 是因为气运衰竭让苦檀仙人受到很大影响,荧惑方才能够得手? 但荧惑自知失言,姜望再怎么询问,也闭口不谈。 夜游神此时小心翼翼说道:「苦檀气运消散,他境气运自会匀来,但却非一朝一夕便能完成,而且也会让他境气运减弱,如果不能找到气运大量流逝的源头,匀来再多气运也是给别人吃的,所以他境正神未必愿意匀出自己的气运。」 姜望看了眼默不作声很生气模样的荧惑,不解道:「如果苦檀仙人早已陨落,苦檀正神又在去年凛冬陨落,要说气运消散并非瞬间,而是缓慢流逝,为何事后气运相对 安稳,没有半点要流逝的迹象,相隔几个月才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偷走气运?」 夜游神伸出爪子悄摸指了指荧惑,直接以心声对姜望说道:「气运被祂掌控的话,纵使仙人和正神都陨落,祂没死,气运自然不会再生什么变化,又正好被关在神国里,想来偷气运的家伙在这几个月也是在观察,确保没有阻碍才敢动手的。」 姜望皱眉说道:「苦檀仙人出了问题,所以祂能借机吞噬气运,但苦檀正神是怎么陨落的尚且不明,祂如何能掌控一整个苦檀气运?就算是这样,祂有什么理由让气运继续造福苦檀?」 夜游神说道:「这些都可以日后再考虑,如果找不到偷气运 的家伙,补充再多气运都没意义,他境气运来了苦檀,不比自家,他境正神掌控的程度也会跟着减弱,无非是壮大敌人。」
「除此之外,只能创造新的气运,有新的掌控者,与其说是苦檀出了问题,不如说是苦檀仙人出了问题,祂才能够借机吞噬气运,只要掌控者没问题,别人自也很难把气运偷走。」 「否则待得苦檀气运被尽数偷走,整个苦檀的炁将断绝,不光是断了修士的路,百姓的生存也会是极大问题,地里庄稼甚至都无法再生长,万物都会跟着枯竭。」 姜望闻言,面色一沉。 这几个月里除了给李神鸢治病,也在用仙人抚顶之术拔高黑焰军以及那些招募来的经过筛选能够留下来的修士的修为,宗门望来湖的建立仍在筹备当中,是想万事俱备,能够直接形成宗门该有的规模。 若是苦檀成了绝炁之地,问题可就严重多了。 姜望心想难道要把荧惑放出去争夺气运? 这便等于养虎驱狼,狼虽被驱赶,但养大的老虎就要反噬其主,会比狼更危险。 而荧惑气愤被夺了气运,可相比借助神国增涨道行,祂还是甘愿选择后者,见姜望和夜游神谁都没说话,但从眼神也能看出来他们是在用心声谈论着什么,尤其是姜望此时看向祂的眼神,很不对劲。 荧惑当即说道:「别瞎猜,也别瞎合计,苦檀正神陨落但气运安稳是因为苦檀有新生气 运存在,这便意味着苦檀有新的仙人,而且并非路过逗留。」 「气运造福一境,对仙人也大有裨益,说明新的仙人已经打算掌管苦檀,让新气运替掉旧气运,目前被偷走的只是旧气运,因此更能加速新气运覆盖苦檀一境,这意味着苦檀不仅不会出什么事,反而会攀越新的高峰,一改之前气运衰竭的颓势。」 看着满脸震惊的姜望和夜游神,荧惑咧嘴一笑,说道:「你们该清楚这代表着什么,从烛神战役存活下来的仙人,无论现在是什么状态,都会借掌管一地或者一境甚至多境的气运休养生息,否则就只能等死,世人寻仙不知仙,其实仙人无处不在。」 祂指着夜游神说道:「但目前隋国已知正神只有三位,算上你,便有了第四位,要么是有仙人掌管着大半隋国疆域,要么是神祇堕落为妖的现象,让某些仙人因伤重没办法创造神祇所以未曾找到现有合适的神属,才让正神此般稀有。」 姜望沉声说道:「烛神漠章两场战役再加上诸国之乱的内斗,虽让隋覃两分天下,占地辽阔,但疆域更广的隋国也只划分出五境之地,哪怕最小的一境之辽阔便都不止亿万里,可如果有气运的地方便有仙人,岂非很明确仙人的数量?」 荧惑摆手说道:「炁是让人能够赖以生存的东西,而气运是能让一地甚至一国繁盛,没了气运,不等于直接走向灭 亡,但确实会越来越衰败,如果有人为干涉,好比战争,那么失了气运的一方自然必败无疑。」 姜望看向夜游神,是觉得荧惑这番话似乎更有道理 ,但夜游神的话也未必就是危言耸听。 两者的说法在这里就有了矛盾。 按照荧惑的说法,一地气运没了,只会让这一地逐渐变得衰败,没有战争的话,其实依然能撑很久,无非是日子没那么好过,而夜游神的说法是气运没了,炁也就没了,炁没了,万物也就没了生命源泉,自会很快凋零。 夜游神不靠谱是早有见识的,但荧惑也有可能隐瞒,把事情说得没那么糟糕,若是姜望信了,没有急着做出补救,那等苦檀万物枯竭,生灵寂灭,就什么都晚了。 虽然姜望也不知道怎么补救。 荧惑却不知姜望在想什么,自顾自说道:「隋国有五境之地不代表就只有五位仙人,我前面说过了,有的仙人可能掌管了两境甚至三境之地,但一境里也可能有多位仙人,祂们只是掌管着一境内某个地界,好比一郡,或者多郡。」 「当然,反过来说,隋国也许的确只有三位仙人,死了一位便只剩两位,无论怎么说,目前仍然活着的仙人必然都有自己掌管的地界,祂们要扩充范围的话,就算没有第一时间得知苦檀仙人陨落,但过去这么久也早该施行了。」 「所以我想苦檀如今这位极大可能是新生的仙人,而且 并非最近出现的,因此别的仙人没必要来争抢。」 姜望闻言,眉头紧皱。 当世飞升无门,哪来新的仙人? 他此时扫量一眼神国,莫名想到,不会是我吧? 第二章 暴殄天物 因荧惑的存在,姜望拥有了数之不尽的神性,甚至奢侈到用神性来掩盖以及保护栖霞街,在外人眼里,栖霞街便只是一片湖泊,除了老许头裁缝铺的位置,便只有东墙开凿的城门能够进入栖霞街,城上也已刻下望来湖三个字。 对于梁小悠没打招呼便离开,姜望没有在意,眼下整个栖霞街里都是自己人了。 别管荧惑所言是真是假,姜望都得考虑尽快解决苦檀气运流逝的问题。 他暂时没动荧惑,以其目前借助神国增涨道行的速度,想超脱他之上仍需时间,除了能尽量取得更多神性,也打着万一没能力解决,便只有把荧惑放出去争夺气运。 纵使好处被荧惑得了去,更助涨的气焰,也比苦檀可能会万物衰竭好上许多。 但眼下姜望需要先应对另一件事。 栖霞街多处都已重建,格局大改,甚至有八根锁链固在望来湖底,上接巨石悬空,其上更座立着一栋楼阁,能让巨石楼阁悬浮望来湖,自然也是神性维持,但这些消耗相比姜望自己取用神性对敌反而要低很多。 而且神国自己会衍生神性,再加上姜望每日修行凝炼神性,哪怕从指缝间漏下的几滴神性,也足以维系不管是掩盖或者保护栖霞街的屏障等等长时间所需消耗。 神性是神的力量源泉,也是仙人强大的力量,用在这种小事上已属暴殄天物。 更别说姜望在望来湖里倒入神性,以 供此间修士武夫们在湖畔修行能事半功倍,毕竟他也不可能持续用仙人抚顶帮这些人提升修为,心腹者尚且好说,待望来湖正式建立,招收弟子,想感受仙人抚顶便是能者居之了。 湖上楼阁是依照阿姐的意思弄出来的,准确地说,这里便是阿姐的住处。 等姜望掠至楼阁里的时候,李神鸢已经在了。 姜望朝着翘腿晃来晃去倚坐在窗前的阿姐干笑两声,算是打了招呼。 “近两个月的实验来看,此法效果很好,持之以恒的话,小鸢儿的问题必能彻底解决。” 姜望问道:“这个持之以恒究竟是多久?” 阿姐掰着手指头,沉思半天,然后竖起三指。 姜望惊喜道:“三日即可?” 阿姐横眉道:“你想啥呢?咋可能三日这么快?” 姜望垮着脸说道:“那三个月也不算长。” 阿姐纠正道:“是三年!” 姜望顿觉双腿发软,两眼发昏。 李神鸢虽然蛮同情,但也只能安慰道:“其实眨眨眼,三年很快就过去了。” 姜望搓了把脸,点头说道:“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治好你,三年值得。” 他想着治病的方式起码比之前猜测那般好很多。 待准备妥当,两人被阿姐指挥着盘膝坐在榻上,开始了双修。 但此双修非彼双修。 只需姜望把渡给李神鸢,在其四肢百骸流转不息,直至让李神鸢彻底吸收即可,此过程,姜望会一直消耗,一次两次尚 且无碍,若是连续好几日不停歇,姜望亦会撑不住陷入虚弱。 归根结底,姜望的并非普通的,而是神国的,阿姐从他血液里察觉到的特殊力量便是神国气息,但姜望找个理由敷衍了过去,阿姐亦非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除此之外,姜望也需以精血为辅,助力双修。 哪怕在这栖霞街,姜望神国的力量没有限制,但表面的虚弱仍是会有,力量不会减弱,但状态会呈现出精神不济的样子,仿佛身体被掏空。 直至傍晚姜望才摇摇晃晃飞出楼阁,他没有直接回浔阳候府休息,而是坐在湖畔,意识沟通夜游神,“你对荧惑说苦檀有新生仙人这件事怎么看?” 夜游神在神国里小心翼翼躲着荧惑,回应道:“有关第一尊神我的确只是听闻,但所有神谈及第一神的时候无不敬畏,且程度不比侍奉的仙人差,按理来说,说的话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可如今毕竟不同往日,第一神已站在仙人对立面。” “抛开别的不谈,就新生仙人一事,我却更有话语权,毕竟我数百年里到处在找仙人,就算有像黄小巢那般捡到遗落神国的,会因此比旁人距离仙人更近,可飞升无门,最多战力更高些,哪有资格掌管甚至创造气运。” “只是荧惑有句话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哪怕苦檀仙人陨落时其余仙人没有第一时间察觉,但怎么也会比世人察觉更 早,问题关键是,苦檀正神在仙人陨落后,是如何维持神位掌控气运的,这件事想来除了荧惑,便只有曹崇凛清楚。” “或许正因为苦檀神依旧掌控着气运,其余仙人才没有很快察觉异样,但话又说回来,苦檀衰竭之态早有,寻常人不懂,仙人哪会不明白,怎么都得问问情况。” “再或者是仙人在各自做自己的事,例如怎么更快恢复道行,没工夫理会别的,又或者是苦檀神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没有说出实情,隐瞒了某些事,至于如何能瞒过仙人,我便无法想通了。” “归根结底,们没有接管苦檀是事实,我花费几百年的时候,最终也只找到你,你神国的来历无从得知,明明并非仙人,也让我重获正神之位,这本身就是相当匪夷所思的事情,要说真有什么新生仙人,是你的概率确实很高。”
姜望颇为头疼说道:“就算我有神国,有你这尊正神,确实很符合仙人的身份,可我毕竟不是仙人啊,而且苦檀新生气运若真是因我而存在,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夜游神同样困惑道:“眼下的确很多事情都没办法解释啊,但你的神国跟那些遗落神国不同是肯定的,要么试试看能否掌控此间新生气运?” 姜望问道:“如何试?” 夜游神用翅膀挠了挠头,说道:“在烛神战役以前,我没来过人间啊,曾侍奉的仙人是在天庭创造的我, 因此也没接触过人间气运,但如果真的跟你有关,只要用心去捕捉,应该就能有感觉吧?” 姜望翻了个白眼,说道:“等我休息过来再试吧。” 他刚要起身回侯府,却见老许头匆匆而来。 神性虽阻隔浑城乃至外界,但老许头自然是有特权的,想入栖霞街,便只需摇动在他裁缝铺里挂着的铃铛,自有黑焰军甲士将他带过来。 “沈姑娘想见你,但来不了栖霞街,便只能找到我,话说你俩现在到底啥情况?” 看着气喘吁吁的老许头,姜望微微皱眉。 这几个月里,沈姑娘确偶尔会来寻他,只是姜望诸事繁忙,也没工夫理会,除了踏出栖霞街的时候,会被沈姑娘逮个正着,但终究也没有太多接触。 姜望朝着一旁黑焰军甲士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转身离开,他随即才看向老许头说道:“我知道您为我着想,但其实很没必要,以后别再琢磨给我找媳妇儿的事了。” 老许头两眼一瞪,气呼呼说道:“这说得什么话,难道你想孤寡一生嘛?这个不满意,我再找嘛,总能找到让你满意的,你不为自己考虑,不为我考虑,也得为老侯爷考虑考虑啊!” “姜家可就你一个独苗,就指着你开枝散叶,侯爷去了,这个事我再不给你想着,我以后到了泉下怎么面见侯爷?而且不找媳妇儿,岂不白长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简直暴殄天物!” 姜望无奈看 着老许头絮絮叨叨一大堆,实在找不到话口打断,见黑焰军甲士去而复返,且带来了沈姑娘,姜望只能强行拦截老许头的话,说道:“人来了,等会儿再跟您解释。” 此时夜幕降临,湖畔亦无人。 姜望好似习惯般搬出藤椅躺着,挥手让黑焰军甲士退下,问道:“找我何事?” 沈姑娘踌躇片刻,手指抓着袖口缠来绕去,低声说道:“我不小心摔碎了姑父珍惜的琉璃虎,姑母虽好言相劝,但姑父很生气,因是外戚,平常也没有太多来往,最终姑母还是同意姑父的意思,把我赶了出来,今下无处可去,在浑城也只认识公子,实是没办法,想请公子能否收留几日。” 姜望没有说话,只是扭头看着她。 沈姑娘满眼哀求,模样楚楚可怜。 姜望蓦然说道:“先别说打碎了你姑父很珍惜的琉璃虎,本就是你的错,人家生气也是理所当然,何况在浑城除了我,你也认识老许头,所以并非只认识我,换言之,你对老许头应该比对我更熟。” 沈姑娘满脸错愕。 这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她有想过姜望各种反应,唯独没有想到姜望此般冷淡。 意思很明显,对于她被姑母一家赶出来这件事,姜望没有半点同情,而且还表现出咱们不熟的样子,就差直接说我凭啥收留你了。 没等沈姑娘想好怎么回话,姜望却话锋陡然一转,“想住便住下来吧,但只给 你两日时间,找到住处便走。” 沈姑娘下意识应了一声,姜望已然挥手招来黑焰军甲士,交待两句,收起藤椅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沈姑娘呆愣原地。 黑焰军甲士面容肃穆,说道:“姑娘请吧,想住哪里随便挑。” 另一边老许头追上姜望,不解问道:“你这是在玩哪一出啊?” 姜望淡笑道:“从你为了些银子把舒姑娘带到我面前开始,再到现在这个沈姑娘,就没一个靠谱的,舒姑娘倒还好,但这位沈姑娘怕是目的不纯。” 老许头脸上升起的尬笑很快又转为困惑,“我看那沈姑娘没什么问题啊,虽然至今没想起来我是何时把你的画像给她看的,可后来我有走访她姑母一家,确是浑城本地人,府衙都记录在册的。” 姜望顿足,转身看着老许头,说道:“有些事情是可以伪造的,不管是花银子还是别的办法,弄出个身份没问题的姑母很简单,我之所以怀疑她,是因为初见时,便看穿她身具修为。” “真正证实她有问题,是她刚刚说的话,就算真的不小心打碎她姑父的琉璃虎,可她是修士,她姑父怎么敢把她赶出来,浑城百姓对待修士可是当神仙看的,哪怕浑城百姓对我更敬畏,也不意味着能无视修士存在。” 第三章 望来湖和朝泗巷 老许头脸色一阵变换。 他其实有些自责,想帮姜望找媳妇儿是真心的,舒姑娘那回确实是想着赚钱两不误,可后来他就没有因为银子随随便便把人带到姜望面前了,细细想来,沈姑娘是拿着画像自己找上门的,但他却不记得有沈姑娘这个人。 只是以为虽有金丹让他变得年轻些,可真实年纪在这儿摆着,一时健忘也正常,就没太往心里去。 也怪不得姜望说出不让他再帮忙找媳妇儿的事,想来并非是要孤寡一生,而是不信任他,毕竟前车之鉴一桩又一桩。 念及此,老许头更显愧疚。 以后定当精挑细选,再不可这般马虎了。 姜望浑然不觉老许头仍未放弃给他找媳妇儿这件事。 他之所以把沈姑娘留在栖霞街,便是想看看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 只给两日期限便是迫使沈姑娘更快找机会有所行动,从而露出马脚。 但事实上,姜望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哪怕沈姑娘修为已至澡雪境,在同龄人里面是为佼佼者,可对于现在的姜望而言,实是构不成丝毫威胁。 告别老许头,姜望慢悠悠走回浔阳侯府。 庭院里,南椋郡主在抚琴,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彰显出岁月静好的画面。 赵守在旁陪着童伯下棋,状况似乎极为焦灼。 没见阿空和汝鄢青的身影,却见沈澹雅蹲在童伯和赵守的棋台一侧,很认真的看着一封信笺。 注意到姜望,沈澹雅连忙起身 举着信笺说道:“苏长络来信了,说不日就会回来。” 姜望朝着闻声看向他的谈静好点点头,踱步来到沈澹雅近前,接过信笺,简单看了两眼。 苏长络在小霜山帮忙顺便降妖除魔,其实早就了事,之所以迟迟未归,是因为期间顾揖拜师执剑者,他也跟着程颜学了几剑,程颜教他们修行的方式便是实战,几乎踏遍了漱河郡,降妖除魔无数,修为有了极大的进境。 信笺上有提及容真人继任小霜山山主之位,也有突如其来的妖患事件,但漱河郡运气比较好,因为程颜带着苏长络和顾揖修行,把漱河郡大半妖怪都解决了,因此虽有妖患发生,却规模甚小,可以说来得快去得也快。 眼下没了别的事,苏长络便启程回返。 姜望把信笺递给沈澹雅,暗想自己这个当老师的还真是不够称职。 他搬出藤椅躺在屋檐下,听着落子的脆响,婉约琴声以及后院挥拳的呼啸声,那显然是小鱼弄出来的动静。 赵熄焰提着酒壶仿若醉鬼般摇摇晃晃步入庭院,沈澹雅见此嘀咕道:“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却浑然不懂得好好打扮,甚至连走路都没个姑娘样儿,以后谁娶了她真是要倒八辈子血霉。” 他话音刚落便忽然惨叫一声,直直飞过院墙。 赵熄焰缓缓收脚,食指蹭了下鼻子,打个酒嗝,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朝着姜望走去,毫无形象坐在石阶上,伸手搭着藤 椅,说道:“待了这么久,该吃的该喝的都享受了,实是无趣,最近有没有想搞什么事?没有的话,我可就撤了。” 姜望笑道:“望来湖很快就要正式建立,虽然我觉得很没必要,但大隋宗门都得在青玄署记录在册,苦檀倒是好说,燕瞰掀不起什么风浪,就看神都得知后,会有什么动作了,除此之外,确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做。” 赵熄焰眼前一亮,问道:“什么事?” 姜望看着她,正经问道:“赵姑娘有没有兴趣加入望来湖?” 赵熄焰挠了挠脸,说道:“我有师门,虽然师门里除了我便只有老师一人。” 姜望好奇问道:“两个人无法建宗吧?” 赵熄焰说道:“那我不懂,反正师门很早就有了,也没见青玄署找什么麻烦。” 姜望若有所思,想来若非赵熄焰的老师有什么背景,能够让青玄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她老师的修为十分高绝,修为极高深者自然都有特权。 依照苦檀的情况,显然赵熄焰的老师是个相当低调的隐世高人。 因气运衰竭的缘故,苦檀整体实力确实偏弱,但也有像林剑神那般站在巅峰的人,可如果是能让青玄署默许两个人的宗门存在,若是高手,必然也是极高的高手,怕怎么都不会弱于林剑神。 想到这里,姜望诚挚道:“那等有空闲,愿请尊师屈驾望来湖做客。” 赵熄焰没有答应或者拒绝,而是狐疑看 着姜望问道:“你说的很重要的事情不会就是想让我加入望来湖吧?” 姜望理所当然说道:“这确实是很重要的事啊,赵姑娘修为深厚,若能加入望来湖,自是蓬荜生辉。”
想拉拢赵熄焰是姜望早有的念头,但更重要的有关解决气运被偷走一事,他是觉得没必要告诉赵熄焰,一来不好解释,二来他也没有多大的信心,何况这件事,除了荧惑,确实没人能帮上忙。 赵熄焰兴致缺缺,摆手说道:“你有什么事的话,只要找我帮忙我自然会帮的,说起老师,我的确出来太久,是该回去一趟了。” 姜望也没有强求,说道:“同样的话,赵姑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自可知会一声。” 赵熄焰嗯了一声,说道:“总之还是想着点白雪衣,那家伙对你有敌意,不会轻易偃旗息鼓。” 姜望点点头,问道:“不知赵姑娘师门在何处?说不得什么时候路过,能顺便拜访。” 赵熄焰说道:“朝泗巷。” 姜望表情一僵,无奈问道:“朝泗巷是在哪个城镇?” 赵熄焰说道:“在琅琊南部山里,很偏的小镇。” 姜望疑惑道:“虽然是两个人的宗门,但也不至于开在偏山小镇巷子里吧?” 赵熄焰纠正道:“朝泗巷就是我的师门。” 姜望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宗门名字就叫朝泗巷?” 赵熄焰撇撇嘴,说道:“就跟你的望来湖差不多,单是听起来确实 不像宗门。” 姜望失笑道:“看来尊师也是很有意思的人,更想请他老人家来做客了,或者到时候我去你们朝泗巷拜访。” 赵熄焰应了一声,把空酒壶扔给姜望,起身走出庭院,“我睡一觉,明早便走了。” 姜望也起身嘱咐谈静好一句身子不太好别抚琴太久,便回屋休息。 翌日一早,赵熄焰离开浑城。 姜望想着解决气运的办法,转眼便又是一日傍晚。 白日里沈姑娘多次来到浔阳侯府,却是打着感谢的由头给他做饭吃,想着沈姑娘不至于用在饭菜里动手脚这种低劣的手段,事实上那的确只是寻常膳食。 从湖上楼阁下来,驻足湖畔良久,他伸手招来黑焰军甲士,低语几句,随即脚步虚浮往栖霞街外走。 若是平常时候,他或许可以慢慢观察沈姑娘,也算是闲暇时的乐趣,但给了两日期限,沈姑娘却始终没什么动作,他还是决定给对方创造机会,毕竟之前实在没怎么把沈姑娘放在眼里,现在想想,让她在栖霞街里动手,的确难为她了。 姜望在老许头裁缝铺里等着。 看着老许头和家里婆娘你侬我侬,明明一把年纪,却仿佛刚接触爱情的小年轻,腻歪的不行。 殊不知老许头正在犯嘀咕。 要说这把年纪腻腻歪歪当然不至于,纯粹是故意给姜望看的,目的是让他羡慕,让他憧憬,可看着姜望那撇嘴不屑一顾的模样,想来是根本没有丝毫 效果。 在沈姑娘被黑焰军甲士带出栖霞街,来到裁缝铺后,老许头见她和姜望在铺门前说了两句,便一前一后去了凭阑街,当即稍作沉思,便向自家媳妇儿说道:“我出去一趟。” ...... 沈姑娘心里是很忐忑的。 按理来说,她隐藏很深,哪怕姜望修为很高,也很难察觉到什么,她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自通过老许头接触姜望开始,故作矜持也好,到想着法子寻姜望试图更多接触也好,其实虽然没有多大成果,但也没出什么变故,实是能见到姜望的机会太少,尤其栖霞街莫名其妙消失了,她只能冒进些。 之前多次接触,姜望都相对冷淡,可沈姑娘觉得还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虽说混入栖霞街的情况与她设想的略有不同,而且更是绞尽脑汁在姜望面前晃悠,给他做饭,表现的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可以说是做到极致了。 但姜望给予的反馈却仍是没什么区别。 此时姜望忽然主动相约,沈姑娘反倒摸不清头绪了。 她隐约能意识到是哪里出了问题,可又实在想不通问题出在哪儿。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姜望朝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 沈姑娘观察着周围,心里的不安更盛。 眯眼注视前面脚步虚浮的姜望,沈姑娘自能看得出来,那并非伪装。 从昨日傍晚初至栖霞街,姜望便是这般姿态,可第二日状 态便好了很多,再到傍晚,就又虚了。 据暗中观察来看,这显然是跟住在湖上楼阁里的红衣姑娘有关。 相比姜望的虚,那位姑娘面色可是相当红润。 第四章 纯粹馋她身子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章纯粹馋她身子想着很明显的结果,沈姑娘面露鄙夷。 但又感到十分费解。 姜望可是澡雪境巅峰修士,按理说不至于啊? 唯一能解释的便是姜望表面人模人样,实则浪荡不堪,怕是日日夜夜不停歇,才能把澡雪巅峰修为的身躯搞得这么虚。 毕竟相比武夫,修士在这方面也占不到多大便宜。 春末夏初天气多变,常有阴雨连绵。 这时便忽然下起了雨。 但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等找到避雨的地方,雨便停了。 虽往人烟稀少处走,可夜幕终未彻底降临,看着骂骂咧咧跑远的行人,抬眸又见雨点落下,姜望无动于衷,直至来到西城街竹林。 萧时年搭建的竹屋仍在。 只是看起来有些破。 沈姑娘弱弱问道:“公子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姜望笑着回应道:“纯粹是想跟姑娘一块出来散散步,顺便到这里拿样东西。” 沈姑娘故作不解道:“公子诸事繁忙,以往都说不上几句话,怎的忽然带我出来散步?” 姜望深情说道:“莫说今日姑娘无微不至照料,就是近几个月里相处,虽然的确每次都说不上几句话,可也能看到姑娘的善良温柔,人心不是铁打的,我很受感动,之前的确太忙,这不得了空闲,便迫不及待想和姑娘好好相处相处嘛。” 或许是先入为主,猜到姜望和湖上楼阁红衣姑娘的事,此刻再见姜望含情脉脉的模样,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猥琐,哪怕姜望这张脸很难跟猥琐两个字相配,但沈姑娘却深有此感。 想来说是到这里拿什么东西,根本就是随意编造的谎言,堂堂浔阳侯府小侯爷,跟竹林这座破屋能有什么牵扯?怕是借着四处无人,要做坏事。 沈姑娘更想到,应是前些日子一直被那红衣姑娘缠着,姜望心有余力不足,现在终是忍不住了,明明已经这么虚,还想这种事,姜望在沈姑娘心里是何般模样便由此被定了性。 想是这般想,沈姑娘表面上却显羞赧,扭捏道:“公子想怎么相处啊?” 姜望指着竹屋说道:“这雨一阵一阵的,咱们还是进屋说话吧。” 沈姑娘面露犹豫道:“孤男寡女的,不好吧......” 姜望脸上却好像有了些急切,说道:“哪有什么不好的,咱都认识这么久了,难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沈姑娘仍然矜持道:“可上回公子还一副跟我不熟的样子。” 姜望脸色一变,沉默片刻说道:“那就回去吧。” “啊?”沈姑娘愕然抬头,想着你连解释都不解释一句?虽说姜望态度突然转变,难保没有问题,可沈姑娘终是觉得曝露的可能性很低,姜望虚弱也是真的,不管如何,今次是来到浑城后,跟姜望接触最深的一次,她不太愿意放弃。 当下只能抛开矜持,但也依旧故作扭捏道:“确实又要下雨了,先进屋吧。” 姜望喜笑颜开,转身推开屋门,看着沈姑娘笑眯眯说道:“请吧。” 沈姑娘刚进门,姜望便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前者吓一激灵。 姜望快步朝竹木构成的床榻走去。 沈姑娘面皮抽搐,强忍着某种情绪,刚想说什么,却见姜望似是走得太快,竟被矮木凳绊倒,直接摔趴在塌上。 姜望哀嚎两声,扶着腰龇牙咧嘴。 沈姑娘呆愣原地。 虽然知道你虚,但虚得有点太狠了吧? 她心下顿生疑窦。 姜望则哀哀戚戚说道:“沈姑娘啊,麻烦你帮忙按一按,我闪到腰了......” 说着,他便艰难上了塌,直接躺平,不,是趴平。 沈姑娘见姜望故作姿态,不由怀疑对方是否故意的,找个理由让她也上塌。 但到底是另有问题还是纯粹诓骗她的身子,沈姑娘暂时拿不定主意,面对姜望再次哀哀戚戚呼唤的声音,她攥了攥拳头,还是低声应了一句,缓缓挪步过去。 姜望趴在边沿,没给她留丝毫空隙,她要么站着,要么搬凳子坐边上,但看着屋里仅有的两个凳子都是布满灰尘,显然除了用衣袖没别的东西能擦,总不能展露修为。 那么除此之外,只能上塌,床榻已经被姜望滚得很干净,里面位置很大。 虽说站着也行,可沈姑娘稍作思考,便想如了姜望的意。 如此近的距离,尤其姜望趴着,就算真对她有了什么怀疑,别说很笃定姜望确实虚,哪怕状态在巅峰,她仍是能有很大自信做成要做的事。
但表面功夫仍要做足,翻越姜望上得里塌的过程既要少不了轻微接触,又得保持足够的羞赧,磨磨蹭蹭半晌才完成。 姜望没有催促,他已经把机会给到极致了,沈姑娘会不会生疑他不在意,说实话,这位沈姑娘到底是什么目的,是要杀他,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事,他丝毫不清楚,所以也很好奇沈姑娘接下来会做什么。 侧目瞧了一眼,见沈姑娘面色通红,就与普通女子没什么区别,她很是小心翼翼又面露一丝慌张的伸手帮姜望按摩。 姜望适当夸赞一句,“姑娘不仅做得一手好菜,这按摩的手法也是相当可以,谁要娶了你,真是修了几辈子福德。” 沈姑娘面色更羞红,声如蚊呐,甚至让姜望都没能听清楚说得什么。 他索性好好享受。 按了不知多久,沈姑娘小声问道:“公子,好些了么?” 姜望没有回应。 沈姑娘观察片刻,错愕发现姜望居然睡着了。 她顿时陷入纠结。 但也只是一息而已,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犹豫踌躇是莫大忌讳,她牢记生涯经验之道,毫不犹豫翻掌取出一把匕首,没有半点气息泄露,也没有杀意,直至匕首刺入姜望心脏,澡雪境的气息和杀意才如海浪般汹涌而出,借着匕首陡然炸开,就算姜望修为高深,五脏六腑也必定受创。 沈姑娘一击得手,却仍保持警惕,更全力以赴二次出手,攻击神魂,势要万无一失。 她很清楚姜望的实力,因此匕首上涂抹着能让澡雪巅峰修士也会虚弱几分的剧毒,那可是天价得来的好东西,但只要能杀死姜望,便是值得,不管姜望到底有没有怀疑她,又是否在故布疑阵,此番得手,便已胜券在握。 事实上,姜望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好像真的睡得很香,结合他目前很虚弱这件事,沈姑娘暗想自己之前真是多虑,姜望纯粹就是馋她的身子,哪有什么阴谋。 匕首刺入心脏已是绝杀,何况把澡雪境的力量集中在伤口内炸开,又有剧毒为后手,趁其衰弱抹杀神魂,沈姑娘想不到姜望还能有什么活下来的可能。 她一脚把姜望踢下床榻。 看着姜望面色惨白的脸,沈姑娘冷笑道:“虽然你长得很好看,但也别想得太美,馋我身子的都该死。” 她没有多余的废话,便要斩下姜望首级。 但刚俯下身子,姜望却忽然睁开眼睛。 沈姑娘愣了一瞬,接着汗毛炸裂,第一时间便要撤走,可姜望只是睁开眼睛,却没有别的动作。 她稍作犹豫,暗道莫非是死不瞑目的条件反应? “别怪我,毕竟为了杀你,我耐心等待几个月的时间,能成功杀死你,也是我应得的。” 沈姑娘再次动手。 但持着匕首的右手腕被姜望一把抓住,他笑眯眯问道:“沈姑娘,这是做什么啊?” 沈姑娘惊恐挣脱无果,不敢置信道:“你怎么没死?!” 姜望笑呵呵说道:“姑娘确实够狠,直击心脏,又全力伤及我五脏六腑,匕首上更是有毒,甚至能衰弱元神,换作旁人,的确会死得不能再死,纵使澡雪巅峰修士,有时候也依旧会很脆弱,比不得武夫,只是很可惜,我并非常人。” 沈姑娘惊疑不定。 姜望缓缓起身,仍牢牢抓着沈姑娘的手腕。 见难以挣脱,沈姑娘趁着姜望起身催动全部的黄庭炁直袭他的面门。 整座竹屋瞬间瓦解,徘徊在外面暗中观察的老许头猝不及防被掀飞,但他哀嚎半天,才恍然察觉自己无碍,顿时满脸懵。 竹屋废墟里是姜望把沈姑娘摁在地上,稍微挥动着另一个肩膀,很随意说道:“别做无用功了,你的全力以赴,我只需一根手指就能碾灭。” 他抬眸看了眼吓傻的老许头,又低头看着挣扎的沈姑娘,说道:“看你的手段莫非也是渐离者?话说你们之前来了那么多人都被我杀了,你怎么还敢来杀我?” “我想想,之前那些什么所谓的榜眼,是有提及排在第一位的没来,想来就是你了,毕竟你的修为比他们高多了,还懂得用迂回战术,先接近我,取得好感,再伺机出手,不像他们,直接往上莽。” 身份被揭穿,沈姑娘脸色无比难看,“你究竟是何时发现我有问题的?” 姜望说道:“第一眼看到你便察觉你有问题了,虽然刻意隐藏修为本身没什么问题,所以我最开始也没说什么,结果后来你想方设法接近我,要说并非别有目的,谁信呢?” 第五章 王掌教慎言啊! 沈姑娘惊疑说道:“渐离者藏匿法十分诡谲,我比旁人练得更深,甚至比魁首也不遑多让,往常亦有遇到澡雪巅峰修士证实的确会让人毫无所觉,你为何能够看穿?” 姜望想着当然是因为神国,但也正因神国,而且是比以前更强大,他反而无法明确对方藏匿手段的高低,因为不管是高是低,都能一眼看穿,否则便能直接猜出沈姑娘的身份,毕竟藏匿法最高深的是山泽,其次便是渐离者了。 沈姑娘见姜望没有回答的意思,脸色难看想着,既然从一开始就曝露了,这几个月里岂非像个小丑? 她可是渐离者榜眼里排在第一位的,换句话说,除了首领和魁首,其次便是她了,任务都是无往而不利,从未失败过,现在唯一的追求便是接下一个能杀死澡雪巅峰修士的任务,有机会能博一下魁首之位。 虽然选择姜望为跳板并非明智之举,但也早已打着哪怕潜伏数年也无所谓的准备,在打听到老许头要帮姜望找媳妇儿这回事,她的计划便是成为姜望枕边人,从而能最大程度让姜望放松警惕。 纵使她没有真想奉献自己的意思,是想在过程里就找机会下手,可仍觉得依照自己的本事,成功概率是很高的,结果没想到藏匿法在姜望面前居然不起作用,简直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看着不知在想什么的沈姑娘,姜望伸手把她拽起来,一手掐着脖颈 ,一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你姿色其实不错,若非被我看穿修士的身份,真有可能让你如愿接近我,毕竟老许头再不靠谱,也得给他点面子。” “啊?在说我么?”老许头爬起身,活动活动腰,踉跄着来到姜望面前。 姜望无奈道:“夸你呢。” 老许头看向沈姑娘,面露尴尬,自是能听出来姜望在说反话,他随即便露出怒容,瞪着沈姑娘说道:“你这年轻人,为何诓骗我这老家伙!” 沈姑娘淡淡说道:“你四处在发姜望的画像,我只是想法子得了一幅,是你自己都不清楚给谁发了,哪有资格怪我。” 老许头顿时更尴尬了,他狡辩道:“什么四处发,我明明有臻选的!” 姜望摇头说道:“行了,我明白您是为我好,但别有下次了,赶紧回吧,等会儿雨下大了。” 老许头讪笑着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姜望说道:“我自有主意。” 老许头心情糟糕,便没再说什么,转身回裁缝铺。 看着老许头走远,姜望掐着沈姑娘的脖颈,将她举起来,说道:“既然你是榜眼第一位,想来若非那个魁首亲自出面,便没人再敢接这个任务,说实话,这样挺烦人的,回去警告所有渐离者,再来惹我,我便只能把你们渐离者连根拔起。” “别以为我做不到,你见识到我的能耐了,不管你们藏得有多深,我都能一一找出来,无非是多花 些时间罢了。” 沈姑娘憋得面部酱红,艰难点头。 待姜望放开她,沈姑娘毫不犹豫就要遁走。 可下一瞬,却见姜望又出现在眼前。 “你......你还有什么事?” 姜望思忖道:“只是忽然想到,事情没必要这么麻烦,而且你来杀我,总得付出些代价,所以直接杀了你,再把消息散布出去,想来渐离者也能知晓,用不着让你回去报信。” 沈姑娘瞳孔骤缩。 姜望咧嘴一笑,猛地伸手摁住了沈姑娘的脸,磅礴的力量在掌心炸开,沈姑娘甚至都没来得及惨叫,便直接被轰成渣。 他面无表情甩了甩手,头也不回的离开竹林,喃喃说道:“什么探花榜眼,搞得花里胡哨,虽然始作俑者是任务的雇主,但渐离者这种存在,我早晚要毁掉。” ...... 姜望没有回栖霞街,而是朝着浑城正门行去。 夜至亥时,整座城已万籁俱寂。 姜望独自立于城头,城卫将此情况告知镇守大人,便在城内候着。 不消片刻,镇守大人便匆匆而至,撑着油纸伞气喘吁吁上得城头。 “小侯爷,都那么晚了,您这是?” 姜望面色平静说道:“苦檀正神陨落,气运被未知人物盗走,许多修士已聚在神山,若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最迟到小满时节,苦檀就会面临极大劫数。” 浑城镇守面色一变,他颤抖着声音说道:“青玄署应该能解决这件事吧?而且气运这种东 西也能被盗走?” 姜望说道:“寻常人的确没本事盗走气运,问题关键是,盗走气运者究竟是人还是妖,又或者是另一尊神。” 他指着天边夜色里隐隐浮现的一抹奇异色彩,说道:“青玄署可没能耐解决这个问题,至少苦檀青玄署做不到,目前林剑神已至,那抹色彩便是剑意,但就算是林剑神,对于气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怕也无可奈何。” “而且苦檀各郡妖孽正借此事群魔乱舞,降妖者恐将严重不足,虽未必能乱到浑城来,但你们也要打起精神,我会让黑焰军驻扎周围各处,以抵御可能会出现的妖患。”
浑城镇守不安道:“怎会发生这种事?神都就没来人么?” 姜望说道:“眼下的确没见神都有谁来,但气运被盗一事非同小可,如果神都里面真的有仙人,就必然会出现,否则的话......” 他不确定曹崇凛有没有办法暂缓气运的流失,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只有仙人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神都到底有没有仙人众说纷纭,可摆在眼前的事实,便是神都迟迟不来人,那意味着什么,姜望大概能猜到。 可要说神都里没有仙人,那整个大隋总该有仙人,仙人又都去哪了? 苦檀仙人陨落气运衰竭,其余仙人没有动作,现在气运被盗,仙人仍是没有动作,姜望百思不得其解。 该不会是觉得苦檀新生仙人会解决,所以们认为 自己没必要出手? 不论真相是什么,姜望此时已做好尝试的准备。 遵从姜望的吩咐,浑城镇守火急火燎召集所有城卫以及衙役,但整个苦檀的镇守府衙,他们浑城都称得上最弱的,实是没什么能人,一切都得仰仗浔阳侯府的黑焰军,仰仗着小侯爷。 他们能做的便是尽其所能护卫满城百姓能安然入眠以及善后。 冲锋陷阵的事,显然与他们无关, 栖霞街望来湖前空间荡起涟漪,黑焰军身披甲胄,手持长戈长戟,骑着高头大马,浩浩荡荡列队而出。 单琦玉和赵守领着一队人,沈澹雅作为军师人物在旁指挥如何把浑城护得水泄不通,莫白袍则率领着曾经一部分月满西楼现在已是望来湖门下的修士,包括汝鄢青的父母汝鄢询和蓟红妆以及姚观海和小鱼一块,出离浑城护卫周边城镇。 童伯领着啃鸡腿儿的阿空和帮忙提着食盒的汝鄢青来到城头。 “应该让赵姑娘暂时留下的,有她在,能帮上很多忙。” 姜望揉了揉汝鄢青的脑袋,看着童伯说道:“寻常妖怪不敢来浑城,危险的是周边城镇,若有什么变故,就得麻烦您前去驰援了。” 童伯皱眉问道:“李姑娘呢?” 姜望还没说话,阿姐的声音便忽然响起,“她忙得很,不用管她,只要有我在,什么事都出不了。” 童伯看向悬坐城头的阿姐,面露狐疑。 毕竟没有亲眼见识阿姐的能耐,就以 宛若小孩儿的模样,实在不觉得对方有多厉害。 姜望闻言却安心很多,阿姐可是浑城最强战力。 若要尝试接触气运甚至掌控新生气运,必然要做到心无旁骛,有阿姐在,就不用担心出什么意外。 今日其实没有给李神鸢治病,上一回的李神鸢都还未吸收完,纯粹是装装样子诓骗沈姑娘,毕竟他本来就虚,双修完只是会更虚而已,虚了二十年,想表演的很真实骗过沈姑娘,让她觉得自己的确虚到极致,再简单不过了。 夜游神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虽然我也不懂具体该怎么做,但神性肯定能帮到很大的忙,有荧惑在,也算因祸得福,神性你可以肆意挥霍,我会帮你看着。” 姜望笑着回道:“你能在面前挺直腰板我就得夸赞你了。” 夜游神恼羞成怒道:“那是天生压制,我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我真的怕么!” 待在最高山之巅的荧惑猛地打个喷嚏。 夜游神瞬间躲回神像里瑟瑟发抖。 见此一幕,姜望相当无语。 他摇头抛开所有杂念,取用神性,竭力感知苦檀的气运。 ...... 看着眼前已成废墟的神山,林溪知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在猎杀堰山君之前,便是他告知国师苦檀仙人可能陨落的事,曹崇凛才会来到神山,紧跟着霁城事了,便传出苦檀正神陨落的消息,要说跟国师没关系,林溪知是不信的。 但他并不 会怀疑国师什么,只会怀疑是苦檀正神出了问题。 想着当时应该问问国师到底怎么回事,眼下苦檀气运突然大量流失,寻常人虽难以察觉,但林溪知能冥冥中感受到某些变化,他传信给神都,只得了稍安勿躁的回信,可他总得做点什么。 转头看向伤势好转的骆岘山和修为低弱的燕瞰以及某些宗门掌教,常祭酒不在,刘玄命死了,苦檀老一辈真是没剩几个能打的,年轻一辈出彩者寥寥无几,林溪知暗叹,若气运再衰竭,苦檀怕是没救了。 有宗门掌教上前行礼说道:“剑神阁下,涉及气运一事,恐非仙人出手不可,神都那边怎么至今没动静呢?” 另有一位掌教脸色难看说道:“苦檀气运衰弱已久,相比别的境,本就矮了不止一头,妖患更比别境更严重,现在又出这么大的事,却只让我们干等着,虽然这么想非我所愿,可难保神都不会放弃苦檀。” “王掌教,慎言啊!” 骆岘山沉声说道:“神都必有计策,咱们再着急也没用,苦檀势微,但最近奈何海,怎么可能被放弃,该想的办法都想了,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等,等着神都仙人驾临。” 第六章 南椋入阵曲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章南椋入阵曲隋国神都。 皇宫御书房内。 陈景淮看着下首眼观鼻鼻观心的国师,面色凝重说道:“此举真能彻底证实姜望背后仙人的存在?” 曹崇凛平静说道:“我朝虽已有三位正神,但事实上,却不知任一仙人踪迹,仙人在想什么,我们无从得知,而姜望身边有第四位正神,祂在苦檀会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眼下的危局,就算这位仙人最终选择视而不见,我们也有琅嬛正神作为保障,出不了什么事。” 陈景淮想到就被供奉在宫里的那尊神明,顿时安心许多,琅嬛正神相比其余两尊正神要强大得多,甚至可以说,哪怕苦檀神在巅峰时期,也不够琅嬛神一巴掌拍的,琅嬛神更言明,祂所侍奉的仙人,亦是目前仙人里面极为强大的存在。 曹崇凛继续说道:“另有一件事,想告知陛下,我观浑城栖霞街隐匿无形,就连我也无法轻易看穿,很大可能是仙人手笔,所以那位仙人极大概率就在浑城,而且姜望麾下聚集了一批修士。” 陈景淮眉头一挑,说道:“他敢私自扩充黑焰军?” 曹崇凛说道:“是否归入黑焰军未可知,但既然有此想法,他的目的自然就不单纯。” 陈景淮思忖片刻,说道:“当年姜祁之死,朕可是伤心了很久,念及姜望年幼,想着等他大了些,便让其继承浔阳侯之位。” “他生来便有病,姜祁为了给他治病,费尽心思,也就耽搁了其余事,可以说,自姜望出生,姜祁一门心思便都在他身上,朕沉浸修行,亦是忘了敕封姜望,想着他终究要死了,可他后来不仅没死,更踏上修行路,得了莫大仙缘。” 陈景淮颇多感慨,“两朝会上,正神又现,姜望究竟有何特殊之处,能让仙人遣正神护佑?莫非他祁国正统未亡,又有称帝之象?没成想祁国皇族后裔衰败这么久,最终大运却落在生来便体弱注定活不了多久的姜望身上。” 得仙人眷顾便也等若得上苍眷顾,境内有这样的人物存在,对于任何一位帝王而言,都非好事。 曹崇凛说道:“陛下无需杞人忧天,琅嬛正神不也在护佑陛下,除非姜望能飞升成仙,否则什么都做不了。” 陈景淮点点头说道:“那就等苦檀事了,召他来神都吧。” 又再聊了些别的事,曹崇凛步出御书房,却忽而顿足,回眸意味深长瞥了一眼,然后面带笑意离开皇宫。 ...... 苦檀上炀因象,小草阁内。 白雪衣独坐窗前,他面色有些红润,似是兴奋所致。 李害乱拾阶而上,揖手说道:“无双客最近修为确有进境,我已安排他更高强度的修行。” 白雪衣轻轻嗯了一声,笑着说道:“这苦檀气运当真是好东西,不仅让我修为大增,更把小草阁隐藏至深,剑神林溪知等人齐聚神山,虽然没懂神都有什么计策,可想把剩余气运得到手难度必然会增高,但这些已足够让我受益无穷了。” 李害乱再次揖手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白雪衣说道:“我之后会磨合气运,没什么事便无需打扰我了。” 李害乱赶忙说道:“今次盯着浑城的人传信,说有看到榜眼第一位死在了姜望手里,具体过程以及他们说了什么未可知,因为姜望一事,渐离者可谓元气大伤,榜眼只余两人,探花也死伤惨重,倒并非怪罪,可公子颁下杀姜望的任务,确实有欠考虑。” 这也就是李害乱,换做旁人可不敢说这些话。 白雪衣沉吟片刻,说道:“渐离者这些年里蛀虫多了,重新洗牌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虽然有些人的确因此无辜枉死,可他们身为渐离者,便该早有觉悟,渐离者不似山泽,未到人人喊打的程度,可再继续下去,免不了走到这一步。” 李害乱释然道:“我会重新整顿渐离者。” 白雪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榜眼第十二名是叫姚观海吧?虽然排在榜眼最末位,可也曾有最强渐离者的称誉,只因不怎么接任务,排名才这么低,他好像就在姜望身边?” 李害乱点头说道:“姚观海是武夫,在渐离者里的确最能打,所以被称为最强,在他几乎隐退之后,仍有着天下渐离者除顾潮流外观海无敌的称号,就算现在的渐离者没几个人认识他,他的名头依旧响亮。” 白雪衣若有所思道:“那顾潮流现在何处?” 李害乱皱眉想了想,说道:“我也许久未见他了,好像接了什么任务后,便自此渺无音讯,否则以他的能耐,不至于降到榜眼第五位,但顾潮流这个人有秘密,像是刻意隐藏着什么,与其他渐离者显得格格不入。”
白雪衣说道:“来当渐离者的哪个没有原因,真正纯粹喜爱的有几个?这些都无所谓,想办法联络顾潮流,他和姚观海一样,并非实力不济才排名低,真要比战力的话,榜眼和探花都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何况现在榜眼死了这么多,他理所当然就成了第一榜眼,也算实至名归。” 李害乱应是,转身快步离开。 白雪衣则喃喃念叨着姜望和姚观海的名字。 他看向窗外风景,忽然咧嘴一笑。 ...... 姜望静静立于城头。 阿姐百无聊赖晃着脚丫,时不时转眸打量姜望一眼,似是隐含某种深意。 童伯已不在城头,是因周边城镇妖患已起。 为首者有多位澡雪境大妖,前去降妖除魔者虽有被姜望拔高修为,但除了姚观海和小鱼,没人有能力独自对抗大妖。 阿空和汝鄢青一左一右站在姜望身后,她们的身后则是南椋郡主谈静好,郡主正在抚琴,抚的是南椋入阵曲,琴音激昂壮烈,让闻者背脊发麻,精神大振。 南椋王朝在诸国里算不得多强盛,但南椋军精锐却能排得上名号,尤其搭配南椋入阵曲和南椋破阵曲,气势如虹,更能激起人的斗志,从而拉高战力,是属于南椋的无畏战歌。 谈静好目前虽能行炁,但也只是恢复正常人的状态,弹奏此曲,显然会对她消耗颇大,可谈静好仍是竭尽全力,鼓舞着周边城镇降妖除魔的修士武夫们。 汝鄢青很是担心,时时回头看向谈静好。 谈静好额头落下几滴细汗,微微颔首,示意无碍。 阿空这时却啃着鸡腿儿来到谈静好身后,左手抵住她的背部,给其黄庭输送大量的炁,然后若无其事吧唧着嘴。 谈静好轻声道谢,南椋入阵曲便更加高昂起来。 姜望隐隐约约也听到南椋入阵曲的声音,他的情绪因此被调动,原来不可捉摸的气运忽然有了要抓住的迹象。 他以神魂观察着整个苦檀,清晰可见的炁丝丝流转,但其中却有两种不同的气息出现。 姜望猜测那便该是苦檀旧气运和新气运。 其中一股气若隐若现,显得无比虚弱,便印证了旧气运。 但另一股气却十分活跃,就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很是调皮,让姜望一时无法抓住。 姜望并未着急,试图观察旧气运的轨迹,找到偷气运的贼。 却发现旧气运漫无目的四处飘散,渐渐势微,并没有流向某处的迹象。 是盗气运的贼足够小心?还是停止了动作? 不论是哪一种,此贼既是大胆又是谨慎,姜望暗忖此贼定是相当棘手的家伙。 他暂时放弃,专心捕捉那股新生气运。 过程就像是在玩躲猫猫,新生气运会突然蹦出来,又突然隐匿,借着旧气运以及天地之炁藏身,渐渐有些烦闷的姜望意识到,新生气运好像是在刻意让他陪着玩。 换句话说,这也是亲昵的一种表现。 姜望尝试故意不再抓新生气运,结果没过多久,新生气运便自己跳了出来,围绕着姜望打转,耳畔仿佛回荡着‘陪我玩陪我玩’这样的声音。 他没有理会,只是有些惊疑不定想着,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虽然捕捉新生气运的目的就是要掌控它,但真的有可能实现的时候,姜望反而感到震惊。 因为他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再是宛若孩童般的新生气运,那也是气运,必然不会无缘无故表现亲昵举动,哪怕只是让陪着它玩耍,可姜望无法理解,他怎么都不可能会是仙人,但事实上,新生气运并没有抗拒他,只是有些调皮,不太听话。 姜望怀疑能掌控气运不意味着只可以是仙人,何况他现在也没有掌控。 看着仍围绕他打转的新生气运,姜望用神性来尝试接触,然后新生气运便像是看到最喜欢的食物,开始吞噬神性。 每吞噬一滴神性,气运便壮大一分。 很快姜望便消耗了数百滴神性。 气运仿佛不知饱为何物,大快朵颐。 姜望后怕想着幸好自己现在拥有很多神性,否则直接就要被吞噬殆尽,神国会失去平衡的维持,再次汲取他的寿元,置他于死地。 但饶是如此,姜望也不敢让它再吞噬神性,而是借着神性牵引新生气运试图吞噬旧气运,完成新旧更迭。 第七章 苦檀将无敌 事情比姜望预料中更容易。 苦檀余下的旧气运仍然很庞大,至少相比新生气运是如此。 但旧气运便如无根浮萍,轻而易举就被新生气运吞噬,从而让得后者体量更为壮大。 新生气运的福庇首当其冲便是酒仙郡,然后渐渐朝外扩散。 想要彻底覆盖苦檀,代替旧气运,目前程度依旧远远不够。 姜望狠狠心,只能再次给予新生气运神性。 不消片刻,新生气运便覆盖了神山。 林溪知似有所觉。 他抬手打断争吵的各宗门掌教,淡然说道:“仙人出手了。” 那位王掌教一愣,他可没本事察觉气运变化,只是剑神说话了,自当可信。 骆岘山松了口气,笑道:“苦檀有救了。” 其余宗门掌教满心欢喜,纷纷朝着神都方向行大礼,感谢仙恩。 所谓新旧气运的区别,林溪知自然也无法感知出来,只道气运忽然变得强盛,便有此推测。 他是苦檀最强者,也是大隋最强的十人之一,某种意义上跟苦檀羁绊是很深的,可仅此而已,他只能看到表面,看不清内里,自觉苦檀无碍,林溪知说道:“诸位且分头行动,毕竟各郡妖患仍需解决。” 骆岘山说道:“若水秋和谢吾行前日便已汇合,各宗门弟子也在全力以赴,相比妖患,我仍以为要暂留神山,毕竟此次气运衰竭,是有贼盗,能盗气运者,显然非比寻常,哪怕仙人出手,可不亲眼所见问题解决,心 里终是不安。” 想到程颜仍在苦檀,亦有姜望在,林溪知点点头,说道:“那就再等等。” ...... 皇宫里,盘膝修行的陈景淮蓦然睁开眼睛。 他是大隋皇帝,是大隋天下之主,各境气运变化自然都能感知到,那股生机勃勃的新气运便是来自苦檀。 “苦檀新生气运此前尚且弱小,现在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除了吞噬旧气运,便只能是仙人耗费力量加速了气运的诞生,若这位仙人想入驻苦檀,那么姜望身边的正神,就会成为苦檀正神,得仙庇佑的姜望,在苦檀将无敌。” 陈景淮喃喃说道:“看来果然只有让他走出苦檀这一个法子了。” 招来内侍拟旨,想着就算证实浑城里便有一位仙人,但其强大几何尚未明确,要弄清楚仙人对姜望的看重有多高,只看来神都的时候,姜望身边是否仍跟着正神了。 虽然正神无需他这个皇帝敕封,甚至可以说没资格,却总要有个名头,有些事不是需不需要做,而是该不该做。 拟好旨挥退内侍,陈景淮沉默良久,竟思绪杂乱,没了修行的念想。 ...... 姜望的神国里,夜游神很紧张盯着此时状况,那股新生气运好似尝到甜头,渐渐有失控的迹象,大口大口吞噬着旧气运和神性,已然不懂得停下。 这对苦檀而言当然是极好的事情,但对姜望来说,却很可能有性命之危。 只是夜游神帮 不了什么忙。 正神能够掌控气运,是仙人需要让掌控,但真正的控制权依旧在仙人手里,姜望尚未能掌控这股新生气运,夜游神自然唯有干着急,甚至害怕,若是露面,这股气运会连也一块吃掉。 而默默恢复道行的荧惑似有所感,闪身来到神像前,直接把夜游神揪了出来,冷声问道:“姜望在做什么?神性为何流失这么多?” 夜游神瑟瑟发抖,毫无骨气回答道:“他在用神性喂养气运。” 荧惑面色微变,惊诧道:“苦檀新生气运?” 夜游神弱弱点头。 荧惑甩开夜游神,脸色凝重。 此间神国确实不像遗落的,可也笃定姜望是仙人的概率很低,除非这里面另有原因。 虽是摆脱了仙人束缚,但终究曾是神国里的神,在道行没有完全恢复之前,面对仙人仍会像寻常神那般难以抵抗。 如果震慑的那股力量确实出自姜望,不管姜望到底是不是仙人,都必然只有挨打的份儿。 一开始一门心思想着借助神国恢复道行,没有在意神国也借着增涨神性的事,可现在需得重新考虑怎么逃走了,姜望拥有能轻易镇压的能力,又何况是在神国里,道行恢复再多,姜望只要愿意,一巴掌都得给拍散。 此刻姜望又在掌控苦檀新生气运,毫无疑问会变得更强,荧惑顿时有些急切。 而现在显然就是很好的机会,姜望无暇顾及别 的,只凭夜游神和这虽完整却又不算完整的神国,以她目前恢复的道行是很值得一搏的。 想到便做,荧惑没有半点迟疑。 直接毫无保留动用所有力量要把神国撕出一道口子。 夜游神呆愣片刻,猛地反应过来,但又在原地踌躇不定,最终狠狠咬牙,大喝一声,“在吾地界,休得猖狂!” 疾速朝着荧惑冲撞而去。 却反手就被荧惑拍倒在地。 没有姜望的意念许可,待在神国混沌里的真性仍是安稳。
夜游神拼死反扑,却接连被拍飞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荧惑渐渐撕裂那一片混沌。 姜望其实有注意到神国里的情况,但要压制新生气运,让他难以分神,眼下更是顾不得许多,他直接虎口夺食,收回神性,承担气运反噬的瞬间,竭尽力量更连带着新旧气运照着神国里的荧惑一掌拍落。 那就等于姜望的全部力量以及新生气运反噬的力量再拖拽着旧气运尽数轰砸在荧惑身上。 那一瞬间,荧惑都懵了。 这是何等可怕的一股力量? 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便化为齑粉。 而散落的上清之很快就又被脱离神国的新生气运吞噬了一部分,剩下的皆反哺于神国,让得消耗甚多的神性眨眼恢复如初,更盛往昔数倍,乃至夜游神都因祸得福,惊喜感觉到自己的道行隐隐有回升至澡雪巅峰的迹象。 不由大为感慨,上清之实为大补之物! 神国里的生 命也因此换发新的生机,就连那只蠃也从洞冥小妖,一跃成为临近澡雪境力量的半步大妖。 但在神国里的这只蠃早已没了妖气,本质虽是妖怪,可在某种意义上更该称之为神兽。 与此同时,姜望也察觉到自己的修为再上一层楼。 他暗暗懊悔想着,早知有如此好处,哪会把荧惑留至今日。 但想想也可能是因为荧惑恢复了很多道行,若一开始就抹杀,未必能得到这么大的好处。 再想到荧惑无法被真正杀死这件事,姜望仅有的念头便是等日后再抓荧惑再杀一次,这简直就是他变强的捷径。 至于会不会曝露神国的问题,姜望也懒得多考虑,他没办法把荧惑一直关在神国,早晚都得抹杀掉,自把荧惑关入神国开始,便已是无解。 起码荧惑死一次后,道行肯定会折损,泾渭之地的凶神们不出,荧惑就算想做什么,也找不到可靠的帮手。 何况荧惑把神国说出去,只会更让判官相信他是仙人,所以姜望认定,短时间里荧惑无法给他造成什么麻烦。 修为的提升再加上更多的神性,姜望压制新生气运的难度明显降低。 气运终究并非喂不熟的白眼狼,或者说,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气运对他是亲昵的,没有强烈的排斥感,自然慢慢恢复相对温顺的姿态,又开始围着姜望打转,吞噬旧气运的模样也不似之前那般暴虐。 姜望安抚着气运,时不时 喂它一滴神性当做零食,以目前的速度要想彻底代替旧气运,仍非一朝一夕,但多番尝试,让往哪去就往哪去的新生气运,勉强算是掌控住了。 他仿佛经历了三日三夜的大战,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虚脱,扶着城头墙砖稳住身形,大口喘着气。 阿姐笑眯眯问道:“结束了?” 姜望面容一滞,他没有想把自己掌控苦檀新生气运这件事到处宣扬的意思,只是脸不红心不跳说道:“站久了,有点虚,看来帮李姑娘治病还是得稍微节制些,回头问问她,再比三年迟一些治好,等不等得急。” 阿姐没说什么,打着哈欠说道:“既然没别的事,那我就回去睡觉了。” 姜望笑着挥手。 等阿姐身影消失,姜望看向抚琴的谈静好,说道:“郡主此曲似有很大妙意,不仅能提高人的战意,也能镇静精神,使人状态饱满,但你现在仍然体弱,先歇歇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好。” 谈静好面色苍白看着姜望,抿嘴说道:“我还能再撑一会儿。” 姜望皱眉说道:“听话!” 谈静好不知想到什么,脸一红,琴音随之中断。 阿空收回手跑到汝鄢青面前,从她提着的食盒里又掏出一个鸡腿儿,美滋滋啃着。 姜望回到城头前站着,凝视周边城镇的情况,忽然问道:“郡主麾下南椋军有没有也入驻浑城的可能?” 谈静好愣了一下,马上说道:“没问题,事后我便让 赵伯伯通知他们来浑城。” 平阳侯府本就像浔阳侯府一般落魄,又因谈静好遭人暗算,可谓散尽家财救治,让侯府更显荒凉,眼下除了最忠心耿耿的部分南椋军也没别的什么人了,在谈静好想来,南椋军能入驻浑城,哪怕是归入黑焰军,也至少有了安身之所。 只要他们人在,南椋血脉就在。 姜望点点头,朝着城下单琦玉和沈澹雅说道:“护好郡主和青儿她们。” 话落,姜望身影便陡然消失在城头。 虽然周边城镇的妖患依照小鱼等人的能力可以应付,但是需要些时间的,姜望亲自出手,不消片刻,便抹灭了所有妖患,很快班师回城。 神山那边,林溪知他们始终未见仙人踪影,也未见神都来人,可情况是明显在逐步好转的,自觉干等着没有任何意义,林溪知说道:“若是放不下,想等便等着,我先行一步。” 看着消失在天边的一抹剑光,诸宗门掌教因未能窥见仙人面露落寞,而且既然林剑神毫不犹豫离开,想来苦檀气运是真的已无碍,有留下的便也有告辞的,很快只剩下骆岘山和燕瞰等寥寥数人。 第八章 神都麟卫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章神都麟卫燕瞰其实很早就想走,身为苦檀青玄署代行令,曾为镇守府衙一员,他比谁都热衷于降妖除魔,是因更清楚百姓遭遇的劫难,以他的修为对气运衰竭一事根本帮不上任何忙,可谁让他是苦檀最高掌权者呢,无论如何都得在场。 眼下见林剑神发话了,多数人也都离开,燕瞰当即朝着骆岘山微微拱手,说道:「骆尊者,小子有一事想询问,不妨借一步说话。」 他毕竟年轻,多有不懂的地方,自然要放低些姿态,何况骆岘山是武神祠尊者,地位其实与青玄署行令相当,只是按照规矩,在苦檀的权力要稍弱青玄署。 事实上除非大事决策,以往骆岘山也从不会把刘玄命的话当回事,表面来看,青玄署行令的确是最高掌权者,但有武神祠霸道在前,又有鱼渊学府祭酒德高望重,再有最强者林剑神,青玄署行令都很难做到颐指气使。 刘玄命尚且如此,何况燕瞰? 前者对待常祭酒和林剑神恭敬有加,能直怼骆岘山,燕瞰别说怼谁了,哪怕是苦檀诸宗掌教,他也要稍微客气点。 但燕瞰愿意放低姿态是一回事,诸宗掌教看在褚春秋的面子上也不敢给燕瞰脸色看,自然更加客气。 林溪知是根本没把燕瞰瞧在眼里,常祭酒又不在苦檀已久,骆岘山便是唯一燕瞰能深度接触到的长者了,而骆岘山似是把他当做小辈看,向来和蔼,这让燕瞰顿觉武神祠的武夫们也不像传闻里那般不讲道理。 走得远了些,骆岘山笑呵呵说道:「燕行令想问什么?」 燕瞰斟酌一下措辞,说道:「两朝会上那位赵姑娘在青玄署名册里记载是出自一个叫做朝泗巷的宗门,但我发现,这个名字怪异的宗门,却只记录着赵姑娘一人,我有问询娄伊人,他对此情况一无所知,按理来说,赵姑娘作为年轻一辈,纵然修为够格建立宗门,可只一人的宗门,并无先例啊?」 他再次揖手说道:「我想问骆尊者是否知情这个朝泗巷是怎么回事?刘行令生前又因何同意让朝泗巷存在?」 骆岘山轻皱眉头,说道:「燕行令怕是问错人了,宗门一事皆有青玄署管辖,我武神祠只掌自己一亩三分地,甚至可以说,苦檀总共有多少个宗门,我都没有怎么了解,那朝泗巷的问题,恐怕只有刘玄命自己最清楚。」 燕瞰沉默,刘玄命已死,他自然没处去问,想来只能跑一趟朝泗巷,褚春秋让他调查赵熄焰,他其实没有太在意,可查了之后,诸多问题,已经不是褚春秋想查,而是他自己想查了。 骆岘山这时又说道:「但世事总有例外,就像垅蝉满棠山,当初唐棠立山的时候,也仅有两个人,虽然满棠山根本没有报备青玄署,青玄署里至今也没有满棠山这个宗门的名字,可这个宗门终究存在,不管青玄署认不认,天下是认的。」 「朝泗巷的情况或许跟满棠山不同,可必然有某种原因,谁知道刘玄命在想什么,就像他暗地里帮助许觞斛,致使许觞斛残害生灵,朝泗巷是好是坏,真未可知。」 燕瞰行礼说道:「多谢尊者解惑,小子便先告辞了。」 骆岘山点点头,看着燕瞰离去的背影,又回眸看了眼神山废墟,也自行离开。 ...... 夏日炎热,酒仙郡却颇显冬暖夏凉之意。 姜望自知是与新生气运有关。 望来湖建宗的情况已报给青玄署,他边给李神鸢治病,边耐心等着,等得当然并非青玄署同意建宗,因为无论青玄署同不同意,望来湖都得建立,之所以报备,只是纯按规矩办事,不落人话柄,那么青玄署如何刁难,他都能心安理得给予反击。 黑焰军依旧在浔阳侯府麾下,南椋军也早已赶至浑城,由沈澹雅来做妥善 安排,统领南椋军者当然仍是赵守。 眼下姜望正待在湖畔,旁边是顾揖,湖里的是苏长络。 顾揖是苏长络带回来的,而且姜望能看出来,两人之间好像有点猫腻,不仅是姜望,大家都看出来了,尤其是沈澹雅,每次看到苏长络都难免唉声叹气,想着作为一块长大的好兄弟,你怎能背叛我,另有新欢? 但在姜望看来,苏长络能分出心来投入感情,总比始终被仇恨包裹着强。 除此之外,顾揖的确有些资质,拜师执剑者程颜,她修为突飞猛进,已至洞冥境巅峰。 而苏长络也到了破境澡雪的边缘,身为戾王朝皇族,亦是戾族仅剩的血脉,苏长络有戾王朝镇守神护佑,也自带戾王朝遗留的部分气运,又加资质不错,且勤恳修行,进境斐然,是理所当然的。 姜望没有用仙人抚顶帮助苏长络,是靠他自己来渡过澡雪心魔劫,但姜望也并非什么都没做,让苏长络在望来湖里破境,有神性加持,自当事半功倍。 顾揖在旁面色紧张,掐得姜望臂膀生疼。 他翻了个白眼,说道:「我知你不懂礼数,没大没小,更敢孤身一人对抗有麟,可此前也就罢了,咱们没什么关系,现在虽然也没什么关系,但我是苏长络的老师。」
顾揖看着姜望愣了片刻,然后轻轻抬手拍了拍姜望的臂膀,说道:「那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我老师。」 她依旧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仍是我行我素。 姜望嘴角抽搐。 顾揖果然还是那个顾揖,就算跟苏长络两情相悦,也丝毫没有把他这个长辈放在眼里,这当然很无礼,好在姜望本就不喜欢这些,倒没觉得有什么所谓。 何况说是长辈,姜望也没比顾揖大多少。 戾王朝镇守神后裔围绕着苏长络,时不时吐出一道龙息,虽然尚未化龙,但随着苏长络修为的增进,祂的道行也在同步提升,两者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有望来湖的神性,再加上镇守神的龙息以及戾王朝的气运,苏长络的破境过程相当顺利,可他身负的仇恨太重,在真性苏醒,心魔劫降临的时候,苏长络惬意的神色明显有了变化。 姜望猜也能猜到,苏长络的心魔肯定事关戾王朝,或者说事关过雪镇里的所有人,苏长络表情逐渐狰狞,变得戾气横生,口中不断呢喃着杀之一字。 姜望没有立即出手帮忙的意思,除非苏长络渡不过心魔劫。 顾揖则跺了跺脚,又猛地拍了姜望肩膀一巴掌,急切说道:「我小霜山记载破境澡雪十分危险,第五十四代掌教也就是上上任掌教便是破境澡雪陨落的,否则小霜山不至于衰败不堪,你身为老师,怎么也不帮个忙,就看着他自己渡劫?」 姜望咬牙切齿说道:「你安静一会儿好不好,我是他的老师,自然不会让他出事。」 但顾揖仍是焦躁不安,上蹿下跳。 便在这时,有黑焰军甲士出现,躬身说道:「少主,街外有神都内侍携圣旨到访。」 姜望眉毛一挑,「圣旨?」 他看了眼苏长络此刻的情况,点点头说道:「让人去山门等着。」 所谓山门自然便是刻着望来湖三个字的栖霞城门。 而这无疑要绕很远的一段路。 要抵达栖霞城门,便需要先出浑城,往东绕行数十里,再朝北行至道路尽头,若要想直接贴着城墙走,自然近一些,但那必须得会点功夫,因为东城墙下皆是乱石,根本无路可走。 浑城本就地处偏僻,北城墙外便是悬崖峭壁,西东都没有正经的道路,栖霞城外的路还是刻意修建出来的,颇为简单。 神都内侍坐着马车 ,只觉道路颠簸,但因亲眼目睹栖霞街上是一片湖畔,他只以为浔阳侯府换了位置,哪怕不理解为何要出城绕行,起先也没说什么,可行了许久,仍未抵达,免不得心生愤懑。 「这浔阳侯府究竟搬到了哪里?莫非是故意戏耍于我?」 前头骑着高头大马带路的黑焰军甲士冷声说道:「跟着便是,哪这么多废话。」 神都内侍掀起车帘,面色阴沉说道:「我是带着陛下旨意而来,难为我便等于蔑视圣恩,是侯爷生前没有教诲小侯爷?让他此般肆意妄为,待我回都禀明圣上,定治他个欺君罔上之罪!」 话音落下,伴着骏马长嘶,黑焰军甲士掉头执戈,猛地一挥,迫使驾车的神都麟卫急忙拽紧缰绳,慌乱间险些倾翻马车,惹来车厢里神都内侍大声哀嚎。 随行的神都麟卫策马上前,围住身单影只的黑焰军甲士。 神都内侍狼狈嘶吼道:「你想造反不成!」 黑焰军甲士却淡然自若,冷笑说道:「这里是苦檀,是浑城,是浔阳侯府地界,当年我跟随侯爷在神都尚且能想打谁打谁,甚至当今陛下那时候也与我等同行,我可帮他打了不少人,你一个区区内侍,在神都扬武耀威就算了,在这里,你屁都不是。」 神都内侍面露惊恐看着眼前的甲士。 他的确只是区区内侍,哪懂得里面的门道,何况他也并非老一辈的内侍,不管黑焰军甲士所言是真是假,单就这气势便唬住了他,一时唯唯诺诺不知说什么。 但黑焰军甲士却忽然挥戈砸中神都内侍的脑袋,让其痛嚎一声跌坐在车厢里,接着看向刚要有动作的神都麟卫,爆出半步宗师的武夫气血,满眼杀意说道:「有胆气就往前迈一步试试。」 神都麟卫们顿时面色一僵。 他们虽是直属于皇帝的禁军,但相比骁菓军可差远了,因为说得好听,其实只是摆设,有这个身份在,不论是谁都得忌惮三分是一回事,可他们实际武力并没有多高。 整个麟卫里面,也只有统领一人是宗师武夫,与其说贴身保护陛下,不如说他们在神都更多是在做巡逻的事,根本没有多少实战经验,也没有在沙场拼杀过,因此他们这么多人竟被黑焰军甲士一人吓得不敢动弹。 依仗身份高高在上惯了,免不了心里恼怒,可明显打不过只会白白送死这种事,他们心里再恼也只能闭嘴。 黑焰军甲士啐了一口,满脸讥讽道:「废物。」 第九章 皇帝诏曰 栖霞城门前,或者是望来湖山门前,黑焰军甲士直接入城,留下一句等着,神都麟卫们敢怒不敢言,可等来等去,始终等不到人,车厢里的神都内侍脾气又上来了。 若非黑焰军甲士没想取他性命,那一戈砸头,凭他一介凡人早就魂归外了,饶是如此,脑袋也被包扎的里三圈外三圈,连带着脸都肿了起来,这生起气来,整张脸就更显丑陋了。 但没等叫嚣几句,城门忽然大开。 黑焰军甲士列为两队,整装出城,中间枣红马上是姜望,实话,这是他第一次骑马,可有黑焰军的气势衬托,让策马出城的姜望也颇显威风,虽然他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至少神都麟卫便又被唬住了。 黑焰军作为大祁的长胜之军,在整个下都享誉盛名,曾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就是如今的骁菓军相比旧时的黑焰军气势上都稍弱一头,哪怕是现在的黑焰军残部,仅是列队的架势,便足以吓破神都麟卫的胆。 当然,也有一部分是黑焰军刻意散露自身强大的武夫气血的原因,就没有一个是低于四境的。 神都内侍的叫嚣声戛然而止,脑袋下意识缩回车厢里。 姜望攥着缰绳努力维持着平衡,腰腹双腿过度使力唯恐摔下去,自然比旁人更耗气力,但身为澡雪巅峰修士,这点难度自是算不得什么,他笑眯眯看着城前马车,“敢问贵使不辞辛苦跨境而来,所为何事啊?” 神都内侍整了整衣装,从车厢里出来。 姜望噗嗤一笑,莞尔道:“贵使此般模样当真有趣。” 神都内侍顿时脸一黑。 但他对此没什么,开门见山问道:“你便是侯爷姜望?” 姜望点头。 神都内侍取出圣旨,朗声道:“姜望接旨!” 姜望看着他,没有动作。 神都内侍压着火气,道:“侯爷,请下马接旨。” 姜望笑道:“挺麻烦的,就不下马了。” 神都内侍刚要大怒,但注意到姜望两侧虎视眈眈的黑焰军,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他尽量和气道:“无论是谁,见圣旨都得跪下来接。” 姜望笑呵呵道:“林剑神也要跪?” 神都内侍道:“林剑神修为通,自然免跪。” 姜望道:“我的修为跟林剑神没差多少,既然他不用跪,我自也无需跪。” 神都内侍微微一怔,他对此事还真不知情,姜望目前的确算下皆知,但不代表下都清楚姜望的底细,最起码他这个在宫里排不上什么名号的内侍,知之甚少。 原以为能出宫宣旨,是个美差,既能享受一路上风土人情,也能高高在上看着以往得罪不起的人对他客客气气,不得还可以拿些好处,结果刚到浑城吃了个闭门羹不,还被打了一顿,他不敢怀疑姜望在吹牛,因为单是那些不知礼数的黑焰军就能要了他的命。 为了命着想,也在于假装信了姜望,做出妥协没任何问题,便低头道:“侯爷可以不跪,但总得下马。” 姜望笑眯眯道:“不下,你愿意宣旨就宣,不愿意就滚。” 神都内侍咬牙切齿道:“我已经很放低身段了,侯爷切莫得寸进尺,蔑视圣旨,等若蔑视陛下,你该清楚后果!” 姜望突然抬手,两侧黑焰军策马上前,神都内侍脸色忽变,连忙倒退数步,色厉内荏道:“你们想干什么!” 神都麟卫纵然胆怯,也在此时向前护住神都内侍。 但单琦玉仅是手腕轻抖,戈杆震颤,便是一股强大的风劲呼啸而出,直接让神都麟卫们人仰马翻。 姜望又再笑眯眯道:“若继续废话,便没必要宣旨了。” 狼狈摔倒在地的神都内侍颤颤巍巍,满脸惊恐,他何曾见过这般场面,简直就跟逆贼无异,可首领内侍有言明,他到这里只需正常宣旨,姜望做什么什么,都无所谓,但他也没想到是这种场景。 无论是让姜望下马或是下跪接旨,在他看来都是正常的步骤,是因来到浑城后,就屡屡遭受羞辱,心里憋着一肚子火,可也忍着并未做出过激的事情,只是让姜望按照正常步骤来做,就险些丢了性命,他哪还有什么火气,只剩下恐惧。 因此他瑟瑟发抖,用着颤抖的声音宣读道: “皇帝诏曰: 朕念及浔阳侯姜祁,一生忠诚,为国尽忠,功勋卓着,特此敕封其子姜望接任浔阳侯之位,以承父志,光大门楣。
赐予黄金千两,丝绸百匹,以示恩宠。 望汝接任后,能秉持父志,为大隋社稷贡献力量。 钦此。” 话落,神都内侍合上圣旨,唯唯诺诺递给姜望。 单琦玉直接执戈挑起圣旨,看都没看一眼,神都内侍心头又是一震,他摸不清姜望到底是什么意思,暗想等回神都,必一五一十将此事告知陛下。 他不愿在这里多待片刻,躬身行礼便火速带着神都麟卫撤离。 姜望挥手让黑焰军把黄金和丝绸都带回栖霞街,看着单琦玉递上前的圣旨,平静道:“收起来吧。” 他虽然没搞懂陈景淮搞这一出的含义,但浔阳二字是祁国都城之名,父亲姜祁很看重,他便没理由拒绝。 ...... 坐在侯府门前,姜望侧头看着望来湖里的苏长络,怔怔入神,童伯抬脚跨过门槛,轻声道:“少爷活过必死之劫,修为臻至澡雪巅峰,不论年轻一辈或老一辈,都已站在大隋前列,他想以此安心,倒也正常。” 姜望沉思道:“他想做什么,我没觉得有什么所谓,浔阳是祁国的浔阳,是我父亲的浔阳,并非是他赐予,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 “世上存在能抹除人记忆的神通,哪怕符箓做不到大范围抹除,更无法影响整个下,但帝师的言出法随想把你们的记忆抹除或更改应是不难。” “要堵悠悠之口,要彰显初称帝时的仁德,愿意暂且放我父亲一条生路,可为解决事后隐患,没有比把你们记忆都抹除来得更简单,我到死也就都不会知道以前的事,他为何没有这么做?” 童伯微笑道:“你能想到的,他又怎会想不到,可你却忘了,这里面虽然没有唐棠深度参与,但他却是知情者,帝师的言出法随没办法抹除唐棠的记忆,若做不到让知情者都遗忘,那么只让一部分人遗忘又有什么意义?” 姜望释然道:“忽然冒出的念头,倒是没细想这种情况。” 他大概明白了陈景淮的心理活动,父亲姜祁能离开神都,固然有神秘人营救以及后面唐棠入神都的原因,但若真的想赶尽杀绝,只要国师曹崇凛出手,唐棠必然是敌不过的。 那时候陈景淮仍是皇子,先帝病卧在榻,陈景淮更要紧的是如何安稳登基称帝。 父亲姜祁的死无论跟陈景淮有没有关系,暗地里肯定是做过什么的。 能留下自己的原因,也很容易想到,毕竟放任不管,自己仍是要死的,姜望其实是相信,陈景淮对待自己父亲姜祁的感情是真的,只是两者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么看在旧情份上,没有提前杀死自己是能理解的。 只是谁都没想到,栖霞街突然涌出的蠃颙,让姜望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危险,从而看到了神国,换句话,如果在自己很的时候,父亲姜祁刚死,陈景淮便出手杀他,想来神国也会提早出现。 杀他一个身体虚弱的孩子,怎么都没必要派出澡雪以上的大物,如果险境够大,神国会汲取他的寿元来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尚且年幼的他,自然有足够的寿元能给予神国,那他便有很大概率可以活下来。 只是人生会换个模样,没有了童年相对安稳的日子,变成背负仇恨四处躲藏汲取养分强大己身的纯粹复仇者,经历不同,后者的姜望,就不会再有惫懒的性子,反而会比前者变强大的速度更快。 某种意义上来,陈景淮没有提前扼杀他,反倒是陈景淮的好运气。 姜望摇头失笑,想着陈景淮既然给了圣旨,无论真正的用意是什么,望来湖的建立,青玄署怕是不会再行无谓刁难之事。 与其是像童伯所言那样因为看到自己现在的修为才要安自己的心,那这圣旨的作用就太微乎其微了,姜望更愿意相信是陈景淮顾忌着所谓的仙人,在没搞清楚之前,不想因这些事多费口舌。 什么宗门什么浔阳侯,给了又能怎样,待时机成熟,他可以全部夺走。 姜望感知着不断壮大的新生气运,气运每壮大一分,他的修为也增涨一分,而且气运覆盖之地,很明确便也成了神国笼罩之地,待得气运彻底覆盖整个苦檀,那这一境之地,就成了属于他的领域。 仅是如此,姜望当然不知足。 他要让神国范围笼罩整个大隋,甚至整个下。 有了苦檀新生气运,这件事不再遥不可及。 第十章 不入险境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章不入险境事实就像姜望想得那样,在苏长络历经数日终靠着自己破境澡雪后的第五日,在苦檀青玄署里地位仅次于代行令燕瞰且已升三品镇妖使的娄伊人到访浑城,为望来湖宗名盖章,并宣告天下。 由此世间便多了一座宗门。 娄伊人没有即刻离开,姜望也未拒绝让他多住两日。 只是看着娄伊人健硕的身板,再听他的名字,姜望总有一种很大的违和感。 这日姜望又在湖畔发呆,除了前日刚给李神鸢治病,仍然有点虚的缘故,也有在默默观察着新生气运的变化。 似有所觉,他转头看向欲言又止模样的娄伊人,说道:「娄镇妖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娄伊人犹豫了下说道:「燕行令带着一批镇妖使去了朝泗巷。」 姜望挑眉,诧异看着娄伊人问道:「什么意思?」 娄伊人说道:「好像是因为查到朝泗巷在青玄署只记录了赵熄焰一个人,燕行令觉得有问题。」 姜望眯眼说道:「我问的是,你蓦然间告诉我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娄伊人憨声说道:「我只是以为姜掌教跟赵熄焰关系不错,想到这件事,便说说,没别的意思。」 姜望深深看着娄伊人,后者却笑呵呵说道:「宗门初建,想来姜掌教有诸事要忙,在下便不叨扰了,告辞。」 姜望凝视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很快心神又放在朝泗巷这件事上。 按理说,朝泗巷存在至今,便该没什么问题,要说燕瞰不清楚以前的事,娄伊人总该清楚些,没有解释什么,仍让燕瞰调查朝泗巷,这里面的情况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琅琊郡目前也在神国笼罩范围内,姜望只是稍作考虑,便决定走一遭。 望来湖初建,姜望没想第一时间招收弟子,询问了阿姐的意思,便让其担任夜行司司首之位,所谓夜行司其实没有特别的含义,仅是因长夜刀所取出来的名字,那么顾名思义,夜行司就是望来湖的一把刀,也等若望来湖中坚力量。 黑焰军仍归属浔阳侯府,由童伯管辖,不在望来湖体系里。 而南椋军则作为戒律司存在,谈静好为戒律司掌律,赵守以及沈澹雅为副掌律,谈静好并非摆设,她毕竟是郡主,是南椋王朝皇室后裔,哪怕同为诸国后裔,有关律法一事,显然谈静好会比姜望更懂,而且南椋军也最是守纪,目前没人比她更合适做这件事。 再有继承着戾王朝老祭酒知识的沈澹雅辅助,短时间里也算搞得有模有样。 想让望来湖成为一座真正的宗门,自然仍有诸多事宜要做,但姜望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在苏长络的请求下,便也连带着顾揖一块,再加上打算散散心的李神鸢,四人结伴出行前往琅琊郡。看書菈 ...... 某处荒川沼地,风平浪静。 有一抹清凉的气息忽而拂过。 顾景风有所察觉,但他并未在意,只是满脸急切自语着,「也不知梁小悠是怎么回事,明明尚有气息,却怎么都醒不过来,首领在闭关,魏先生束手无策,希望这草药能有用。」 他手里攥着一株雪白色的草,传闻里是仙草,世所罕见,整个山泽花费很大精力才找到一株,但也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顾景风拼尽全力往前疾行。 可那抹清凉气息却愈加厚重,顾景风终是意识到不对劲,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沉喝道:「是什么人?」 没有人给予回应,只有愈演愈烈的呼啸风声。 顾景风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再没有半点迟疑,爆发所有气血,疾掠遁走。 但那抹清凉气息仿若温柔的手掌悄然覆盖在他 脸上。 顾景风瞳孔骤缩。 身形十分诡异的陡然定格。 他脸色渐渐变得酱紫,眸子里充斥着血丝。 伴着清凉气息忽而消散,顾景风脑袋猛地垂落,等再抬起时,眼神里已焕发新的色彩。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雪白仙草,喃喃说道:「纯粹碰个运气,寻你气息而至,没想到真的找到了梁小悠,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杀了你实属没有办法的办法,可别怪我啊。」 掠夺顾景风身躯者正是荧惑。 祂状态很差,撑到现在已是极限,必须有个身躯来缓和。 从顾景风那里得到的记忆颇为杂乱零碎,找了很久才确定梁小悠的位置。 相比顾景风,祂当然不舍抛弃已近完美契合的梁小悠,若占据新的身躯,祂的道行想要恢复过来,无疑要浪费更久的时间,而占据梁小悠虽然没办法恢复到被姜望抹杀前的程度,但起码能让祂的道行很快重回澡雪境。 越往前走,地界越荒凉。 直至连绵山脉呈现眼前。 说是山脉,其实更像沙漠土丘层叠,植被极为稀少,在相当隐秘处,有着很简易的村落,从高空来看,甚至很难发现那是村落,荧惑刚刚出现,便不知从何处跳出一人,「你可算回来了,仙草呢?」 荧惑举了举手里的仙草。 那人便火急火燎拽着荧惑直奔某个土丘,那是个屋子,里面别有洞天,相比城镇里正常屋舍的摆设架构没有任何区别,恍惚间以为屋外场景是虚幻,荧惑下意识看向外面,确实黄沙漫天。
虽然因目标是梁小悠,也没有多么尽力夺取顾景风的身躯,从而得到的记忆没多少,但毕竟是跟顾景风接触最多,荧惑伪装得很像,当即同样表现出急切的样子,朝着屋里的魏先生说道:「我拿到仙草了!」 除了魏先生和塌上静静躺着的梁小悠之外,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那人穿着一袭青袍,背着一把刀,正是从饿狼口中救下梁小悠的人。 他此时紧紧攥着梁小悠的手,脸色很是阴沉。 荧惑对此人倒是并不陌生,因为以前在梁小悠的记忆里看到过太多这个人的身影。 他叫梁良,是梁小悠的亲弟弟,更是山泽重要成员之一,能耐仅次于李浮生,而且貌似还是山泽首领的徒弟,换句话说,很大可能会继承山泽首领的位置,说是山泽的太子爷也不为过。 梁小悠资质平平,能成为山泽重要成员之一,固然有独到的本事,可也不能说与梁良毫无关系。 魏先生接过仙草,叹气道:「此草某种程度上虽有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功效,但实则夸大其实,能否救醒小悠还是得看运气,她现在的状况非常诡异,明明活着,却又像死了,梁良啊,你得做好最糟糕结果的准备。」 梁良眯着眼睛说道;「我姐的任务是笼络姜望,现在却变成这样,要说跟姜望没关系,我可不信,若她真的出了事,希望魏先生能够多考虑放弃姜望这个人。」 魏先生能明白梁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稍作犹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先救人吧。」 但听到这话的荧惑却眼前一亮,可很快又苦闷想着,实属撞了大运梁小悠的身躯没有出事,更清楚了姜望拥有神国,莫说梁良,怕是整个山泽出手,也未必能杀得了姜望,相比再找机会杀姜望,荧惑现在更愿意苟着恢复道行。 等恢复到巅峰时期,想杀谁杀不了? 祂已经做好自此以后再不入险境的决定。 至于重回梁小悠身躯后,顾景风该怎么解决的问题,荧惑没有特别在意,反正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怀疑到自己头上。 ...... 琅琊是苦檀大郡,虽因地处较偏,延绵大山里免不得有困苦之地,但整体来说,琅琊仍是苦檀相对繁华的一郡。 在没弄清楚朝泗巷要面临的情况之前,姜望自然不会耽搁路程,是以最快速度直奔琅琊。 但虽知晓大致位置,范围却仍很广泛。 苏长络多方打探,根本没人知道朝泗巷。 姜望倒未着急,先是找了家酒肆落脚,临上菜前说道:「如果燕瞰有动武的迹象,依着赵姑娘的脾气,绝不会惯着他,但凡有气息外露,我自能第一时间感知到,反之,燕瞰就算没想动武,依着赵姑娘的脾气,也不会惯着他。」 凭借燕瞰的修为,琅琊郡相距上炀郡又极为遥远,姜望相信,哪怕自己慢了一步,也不会慢太多,说不定燕瞰刚到朝泗巷不久,甚至还没到都有可能。 顾揖则皱着眉头说道:「我在小霜山时可从未听过苦檀有什么朝泗巷这种宗门,这哪像一个宗门的名字?而且都到了琅琊地界,本地人尚且对此闻所未闻,那这个朝泗巷该有多么渺小,该不会真的只是巷子吧?」 姜望想着赵熄焰曾说的话,点点头道:「确实是巷子。」 顾揖满脸震惊。 李神鸢却在此时垂着头,神色莫名。 或者说,自从知晓朝泗巷后,她的神情就一直这样。 前面急着赶路,姜望没有询问,又见李神鸢这般姿态,当即说道:「是有什么问题么?」 李神鸢抬眸看了眼姜望,犹豫着说道:「我就生在朝泗巷,虽然不清楚这个朝泗巷与我所知的朝泗巷是否存在关联。」 姜望闻言意外道:「你不是垅蝉人么?」 李神鸢摇头说道:「只是暂时待在垅蝉乌啼城,我们是从别处来的。」 没等姜望再问,李神鸢便继续说道:「而且我所知的朝泗巷也在琅琊,只是那个琅琊是一座城,这里是一个郡。」 姜望皱眉说道:「琅琊以前可能的确是一座城的名字,难道你也是前诸国某个王朝的后裔?但以你的年纪,前诸国早就覆灭很多年了,是副城主在你小时候经常提及以前的事,所以让你印象深刻,有了记忆偏差?」 李神鸢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低头说道:「或许吧。」 姜望不疑有他,问道:「那你记忆里是否有朝泗巷具体的位置?」 李神鸢说道:「这个朝泗巷是在山里,我记忆里是城中巷,两者相差甚远,怎么可能找到具***置。」 姜望想想也是,看着酒肆伙计上了酒菜,他拿起筷子说道:「那就只能等动静了。」 苏长络起身给姜望倒了碗酒,再给李神鸢倒一碗,然后回到座位上,又给顾揖倒上,最后才是自己,四人碰了一碗,苏长络和顾揖皆是一饮而尽,而姜望和李神鸢只是抿了一口,酒碗尚未放下,姜望便忽而挑眉。 第十一章 农夫的锄头 晚霞映照着镇,日落而息的百姓扛着锄头回家,各处袅袅炊烟,时有犬吠响起。 燕瞰驻足观望。 他身后是十数名镇妖使。 青玄署里记载的朝泗巷十分简单,虽有明确地址,但等真到了这里,燕瞰仍是无法相信。 他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走错了。 有镇妖使拦住一位扛着锄头的农夫,客气问道:“老丈,请问朝泗巷在哪里?” 农夫打量他们几眼,挠头自语道:“外面的人也来找老神仙求学了?” 燕瞰上前几步,好奇问道:“您口中的老神仙是何人?” 农夫忽有警惕道:“不知道老神仙,你们找朝泗巷干嘛?” 燕瞰没太懂农夫此时的反应。 有镇妖使直言道:“我们是青玄署的,要找朝泗巷的赵熄焰。” 农夫茫然道:“什么青薯?我这里有红薯你吃不吃?” 镇妖使满脑袋黑线,一字一句纠正道:“是青玄署,负责降妖除魔,管辖像朝泗巷这样宗门的青玄署。” 农夫震惊道:“降妖除魔?我们镇里有妖怪?” 镇妖使极为努力稳着情绪,道:“麻烦老丈抓住重点,你只需告诉我们朝泗巷在哪儿就校” 农夫挠头道:“没有妖怪啊,吓我一跳,我就有老神仙在,镇里怎么可能冒出妖怪呢。” 镇妖使实在压不住火气,刚要上前却被燕瞰伸手拦住,簇不仅偏僻,镇里百姓连青玄署都没听过,而且看样子是对那什么老神仙很是敬重,燕瞰稍作思忖,很是客气的拱手道:“我们的确是来找老神仙求学的,麻烦老丈指个路。” 农夫挑眉道:“你当我傻?刚还不认识老神仙,现在又来求学的,我看是别有居心,赶紧走,不然给你一锄头。” 先前话的镇妖使猛地一挥手,场间便陡然掀起一阵狂风,他横眉看着好像被吓傻的农夫,威胁道:“你再啰里吧嗦,我就让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燕瞰扭头叱责道:“你这的什么话!给老丈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不如把命留下。” 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燕瞰闻声望去,便见迈着六亲不认步伐的赵姑娘提剑而至。 燕瞰忙揖手道:“赵姑娘,刚才只是误会,纯是手下镇妖使问路心急了些,并无恶意。” 赵熄焰冷眼道:“既是问路,便要端正好态度。” 那名镇妖使却很不服气,想当初跟着刘行令的时候,除了面对林剑神,何时有低声下气过?何况赵熄焰只是辈,他同样冷眼道:“我们问路的态度已经够好了,是这家伙总些有的没的,赵姑娘想要我的命,看来是不把青玄署放在眼里,若是如此,朝泗巷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赵熄焰微微眯眼,笑呵呵道:“好子,真有胆魄啊,不知能接下我一剑否?” 她话落,便直接拔剑出鞘。 燕瞰反应过来,连忙要阻止,但以他的修为甚至没能接触到,就被赵熄焰拔剑的气息给轰飞出去。 剩下镇妖使见此一幕也顾不得其他,有去搀扶燕瞰的,有去围攻赵熄焰的,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农夫这回是真被吓傻了。 他赶忙拽住赵熄焰,着急道:“不至于不至于!” 而先前那名镇妖使虽畏惧赵熄焰的修为,可仗着高于宗门的身份,没有半步退让,厉声道:“赵熄焰,你袭击青玄署燕行令,如同谋逆,整个苦檀人让而诛之,若不束手就擒,这座镇都得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赵熄焰眸子里闪着冷光,她当然可以一鼓作气把这些人全杀了,但就像镇妖使得那样,燕瞰的身份在苦檀是亿万人之上,若是罪名牵扯到镇每个人身上,她是可以潇洒离去,这些人该怎么办? 真要起来,她其实没占什么理。 虽然她从来也不讲什么道理。 但现在毕竟不是在外面。 束手束脚的感觉她很不喜欢,可在这镇里,她很难无所顾忌。 这时燕瞰被两名镇妖使扶着一瘸一拐走来,仍是和气道:“都是误会,我手下镇妖使对老丈态度不好,赵姑娘也变相惩罚了我,这件事就此了结,大家都好好话。” 赵熄焰意外看着燕瞰,他软弱倒不至于,在她没出现之前,燕瞰的确第一时间叱责那名镇妖使,且并非装样子,只是身为青玄署行令,此般作风,确实很罕见。 她摆手让农夫回家去,抱剑盯着燕瞰问道:“燕行令万里迢迢找来这里,意欲何为啊?” 见赵熄焰态度也缓和了些,燕瞰这才笑着道:“磐门一见,便知赵姑娘颇具性格,也为大隋赢得胜利出了很大的力气,一换一拿下了吕青雉,赵姑娘确是大隋出类拔萃的巾帼英才,今日再见,更有深刻了解。” 赵熄焰不耐烦道:“少这些有的没的。” 燕瞰当即正色道:“赵姑娘可否引路,让我等一观朝泗巷?” 赵熄焰很是掷地有声道:“不可。”
燕瞰摇头失笑道:“其实我此来并无他意,赵姑娘或许清楚,我担任青玄署代行令一职不久,对于过往很多事情都没那么了解,无意间看到朝泗巷的信息,却发现只记录了赵姑娘一人,便很好奇,朝泗巷究竟是怎样一座宗门?” 赵熄焰道:“既然很多事情不懂,便好好学,哪这么多好奇心,苦檀现在妖患虽然较比之前减少了些,但跟再往前鲜少起妖患的时候相比仍是十分夸张,身为青玄署行令,不想尽办法降妖除魔,来这儿瞎转悠什么。” 燕瞰一时语塞,他顿了顿道:“苦檀妖患迭起的情况确实减少了些,目前应付起来尚有余力,我才能安心造访朝泗巷,虽然这么有以势压饶意思,但我毕竟是青玄署代行令,赵姑娘不能拒绝让我参观朝泗巷。” 赵熄焰毫不在意道:“我就要拒绝,你又能咋地?” 燕瞰皱眉道:“我已将姿态放得足够低,赵姑娘怎能如此不讲理?仅是一观而已,难不成朝泗巷里有什么见不得饶事物,赵姑娘才极力拒绝?若是这样,那我就不再是拜访,而是调查了。” 赵熄焰又把剑攥在手里,笑呵呵道:“刘玄命生前有言,朝泗巷只要没有做出危害整个苦檀或者更严重的事情,青玄署便不会随意造访,也不会管朝泗巷的事,虽然现在你才是青玄署的行令,但也没理由打破刘玄命定下的规矩。” 燕瞰面色一怔,他回头看向镇妖使们,后者皆是一头雾水,显然对此毫不知情。 赵熄焰道:“别看他们,正因刘玄命有定下这件事,寻常镇妖使别知情,恐怕很多都不知道朝泗巷,如果燕行令也对此一无所知,便回去好好问问,我就不远送了。” 燕瞰一脸肃然。 刘玄命有没有这样的话他不清楚,但能肯定的是,首尊褚春秋并不知道有这回事,那只能代表刘玄命没有将朝泗巷的事情上报给神都,这里面是否有什么问题,燕瞰难以知晓,可他更确信了朝泗巷非比寻常。 因为就算赵熄焰在撒谎,也无法改变朝泗巷有问题的事实。 燕瞰此行目的虽是调查,实际上的确只是打着拜访的由头,没想直接就跟朝泗巷交恶,莫朝泗巷里还有个老神仙,单是赵熄焰,就绝非他们这些人能打得过的,一旦撕破脸皮,燕瞰毫不怀疑赵熄焰真的会杀了他们。 念及此,燕瞰却并未陷入两难,因为此行的目的其实已经完成了,他很干脆拱手道:“既如此,那我等便先告辞了。” 看着燕瞰率领镇妖使果然毫不犹豫离开,赵熄焰轻蹙眉头,只觉相当莫名其妙。 而她还没等返回朝泗巷,便听身后忽然响起多个脚步声。 赵熄焰脸色骤然一寒,这是借口离开其实是想跟踪? 她没有半点迟疑,蓦然转身,直接出剑。 姜望仓惶伸手拦截赵熄焰的剑,满脸懵道:“赵姑娘这是做什么?” 赵熄焰诧异打量一眼四周,没见燕瞰的踪迹,只有李神鸢等人,她看向姜望,茫然道:“怎么是你?” 姜望拍着胸口道:“听闻燕瞰似乎想调查朝泗巷,我便来瞧瞧,看你刚才的反应,是已经见过燕瞰了?” 赵熄焰简单了下刚才的情况,紧跟着皱眉道:“如果是刻意来调查的,原因是什么?仅仅是因为青玄署里只记录了我一个饶名字?” 姜望好奇道:“起这个,刘玄命给予朝泗巷如此特权,但又没有告知青玄署其他人,怎么想这件事都很奇怪,除非刘玄命不想让这件事人尽皆知,换句话,可能是赵姑娘的老师和刘玄命有什么约定。” 赵熄焰若有所思道:“老师有提及不能让外人进入朝泗巷,尤其是青玄署的人,但具体为什么,我始终不清楚,此般看来,老师的确是有什么秘密啊。” “而且他曾给过我一张名单,让我根据名单上的人修为高低排序,等有了足够的实力,便一一杀死他们,我目前已经差不多杀完了,因为有些人没等我杀,就已经死了。” 姜望惊诧道:“你也没问是怎么回事,就执行了?” 赵熄焰抬眸看着他道:“老师的决定,我向来不问,只需照做就好,虽然有怀疑可能是老师以前的仇家,但有些人修为确实很弱,怎么也不够格成为老师的仇家。” 姜望倒是没资格什么。 他分析目前的情况,道:“但你拒绝燕瞰一观朝泗巷,想来已经让他起疑,此时退走,无非是能力不够,怕是后面会被他死盯着,如果朝泗巷的情况只有刘玄命一人清楚,虽然没确定燕瞰是不是褚春秋的私生子,可这件事若被褚春秋知晓,朝泗巷恐怕会面临很大的麻烦。” 赵熄焰咧嘴一笑,“大的麻烦我也不怕。” 李神鸢终是没忍住上前问道:“赵姑娘,朝泗巷这个名字是谁取的?” 赵熄焰随口道:“我老师呗,还能有谁。” 李神鸢又问道:“你老师多大年纪,长什么样?” 赵熄焰不解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第十二章 梁城妖患 李神鸢没有过多解释,认真说道:“能否让我拜见尊师一面?” 赵熄焰狐疑看着她。 姜望也顺势说道:“既然都来了,自是要拜访一下的,免得尊师说我这个小辈没礼貌。” 赵熄焰摊手说道:“很不凑巧,老师存在隐疾,这几日正好发作,已闭关两日,你们想见他的话,只能等他出关了。” 李神鸢微微皱眉。 隐疾? 姜望看了眼李神鸢,说道:“确实很不凑巧,那我们下次再来拜见吧。” 赵熄焰问道:“不在镇里住几日?老师闭关向来不会太久。” 姜望说道:“恰好有别的事情要做,原想着回去的时候顺路,现在看来,只能先去做那件事。” 赵熄焰点点头说道:“那我就在朝泗巷等着你们了。” 姜望揖手告辞。 对于赵熄焰没想凑热闹这回事,姜望也能理解,如果她的老师隐疾问题很严重,以她尊师重道的程度,是肯定离不开的。 但临行前,姜望特别说了娄伊人的事。 走出小镇,姜望看向神情肃穆的李神鸢,问道:“这个朝泗巷跟你记忆里的朝泗巷很像?或者说是这个小镇布局跟你记忆里的琅琊城很像?你是认为赵姑娘的老师,有可能是认识的?” 李神鸢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等见到他就明白了。” 虽然急匆匆赶来,没见到燕瞰,倒也并非白来一趟,姜望能猜到李神鸢或者说乌啼城副城主是藏着很大秘密的,或许朝泗 巷里就能揭开冰山一角。 ...... 苦檀北阒郡,崇山梁城。 僻静巷落的春风一渡客栈里。 夜色渐深,老板娘正在柜台后面打着瞌睡。 有道身影忽而闪过,老板娘陡然惊醒,看着已坐在窗前的那人,衣衫稍显残破,嘴角亦有血迹,像是习以为常,老板娘走出柜台,自顾自说道:“我给你热热菜。” 郁惜朝点点头,他扶着自己的左肩膀,微微龇牙咧嘴,暗想梁城附近妖患迭起,镇守府衙死伤惨重,申屠一族却避之不及,眼下有大妖出没,若申屠一族再不出手,整个梁城不日便将陷落。 他虽然集结了许多江湖野修或者武夫,但也是杯水车薪,前来驰援的镇妖使们葬送大妖之口,妖怪围城,往外送信的可能性变得极低,除了等待青玄署察觉问题,再派人支援,梁城人也得想办法自救才行。 看着老板娘端着热菜从后厨出来,郁惜朝说道:“虽然目前暂时抵御住妖怪入城,但梁城力量也已到强弩之末,妖怪只要再大规模袭击几次,梁城必破。” “就算申屠一族里修为最高的只有洞冥巅峰,可他们毕竟族人众多,因畏惧龟缩不出,实则极为愚蠢,梁城一旦陷落,他们照样难逃一死。” 哪怕相处已久,老板娘仍是不太敢说话,只是坐在一旁,低头默默发呆。 郁惜朝并未在意,继续说道:“虽说加上申屠一族的力量也未必能抵御妖患 ,但肯定能撑得更久一些,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求得一线生机。” “我没有权利让申屠一族的人赴死,可他们在梁城甚至北阒郡享受太多好处,该用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怎么也跑不掉。” “更何况。”郁惜朝微微眯眼,说道:“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大师兄跟申屠一族有仇,我自没必要为仇家着想。” 老板娘闻言终于有了些反应,小声问道:“就没办法向你老师求援么?” 郁惜朝叹气道:“我是有察觉老师貌似留下一道神魂,想是怕我有危险能及时来救,可我不懂该怎么利用神魂联系老师,又或者,我需要真的身临死境的时候,老师才能感知到。” 老板娘欲言又止。 郁惜朝苦着脸说道:“我当然可以尝试尝试,但又怕老师没来得及赶过来,我便死了,倒并非自夸,现在我的确是梁城的主心骨,只要出一点意外,没了我,那些江湖野修必然怯战,梁城危矣。” 他随即正色道:“所以把申屠一族拉出来是必行之策,有了新生力量,江湖野修起码能暂时安心点,无论申屠一族是否竭力,我再隐藏行踪独自犯险,哪怕死了,只要无人知晓,就不至于让梁城顷刻瓦解,老师能赶过来,梁城便有救。” 郁惜朝随意扒拉几口饭,起身说道:“随时准备迎接最终决战吧,成败在此一举。” ...... 申屠府邸,正堂内。 族长申屠无彦,二 代的申屠隽、申屠起以及申屠鲲为首的赘婿等皆在场。 除了面露不忿的申屠起之外,剩下的人都脸色难看。 按理来说,申屠一族里有在神都当职的,他们更该竭尽全力降妖除魔,拼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想法让在外的申屠族人能更站得住脚,毕竟他们在北阒是最大的家族,若危难当头,无所作为,当职的族人在上司眼里免不了大减好感。 但申屠无彦很清楚,妖患一波又一波,还有大妖出没,凭借申屠一族的力量,降妖的结果只有被妖杀,老一辈怕死,年轻一辈被寄予厚望,自然不可能让年轻人去送死,想装装样子,也只能让那些赘婿充数。
可赘婿里有修为的没几个,眼下都死得差不多了,只剩备受申屠一族女子最喜爱的。 申屠无彦看着场间所有人,沉声说道:“目前妖怪袭城的规模愈加夸张,梁城被破是早晚的事,想来附近城镇都已沦陷,否则梁城里无法传信出去,外面的人也该有察觉,青玄署的援兵早就到了。” 申屠起是半个江湖人,他主张的便是携族人杀妖,但他终究不是族长,此时闻言,再次提议道:“等着梁城一破,我们仍要面对妖众,现在趁着梁城未破,率族抵御,说不得能等来援兵,总好过在这儿等死。” 申屠无彦只是看了申屠起一眼,说道:“苦檀各处都有妖患发生,时间一长,青玄署必能注意到梁城 情况,有援兵是肯定的,仅是什么时候会来的问题。” “若在最后关头率族出击,不仅能最大减少损失,也能落个护城功劳,早早出手,只会让族人白死。” 申屠起皱眉说道:“整个梁城都清楚我们闭门不出,寻常百姓倒是无碍,但以郁惜朝为首的那些江湖野修可不是哑巴,谁会认我们有护城的功劳?” 申屠无彦说道:“把郁惜朝解决掉就是了,那些江湖野修是震慑于郁惜朝的实力,也有些确实心存正义之心愿跟着郁惜朝降妖除魔,但除了个别刺头,这些江湖野修本就屈服于我们申屠一族之下,谅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申屠起难以置信看着族长,急切说道:“你别忘了郁惜朝是姜先生的徒弟,动他有什么后果,难道族长不清楚?” 申屠无彦冷笑道:“姜先生又没在梁城,郁惜朝护城战死,是谓降妖除魔的英雄,有什么问题?” 申屠隽此时犹豫道:“没能尝到郁惜朝的甜头,就让他这么死了,实在有点可惜啊。” 赘婿申屠鲲面色一僵,他看着申屠隽的背部,眼眸里闪过一丝阴鸷。 申屠无彦斥责道:“管好你贪吃的嘴!” 申屠起摇头说道:“我仍是觉得此事不妥。” 申屠无彦皱眉说道:“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你最好搞清楚谁才是族长,真是混江湖把自己混傻了。” 便在这时,正堂外忽然跑进来一人,禀报道:“族 长,郁惜朝来了!” 堂间猛地一静。 申屠无彦眯缝着眼睛说道:“来得还真是时候。” 他摆了摆手,申屠鲲等赘婿便离开正堂,前者回到自己院里,倒了杯茶,却迟迟没有饮下,转头看着城外妖气冲天,脸色更显阴沉。 ...... 翌日清晨。 天色仍显昏暗。 有块头很大的妖怪撞击着城门。 城内是江湖野修和镇守府衙的人极力支撑着。 梁城作为北阒郡仅次于郡城的大城,城墙以及地下自然有抵挡妖怪的镇妖石,再加上这么多人前仆后继撑起屏障,才能护住梁城这么久,可那昙花一现的大妖尚未出手,梁城还能抗多久,众人心里都没谱。 “郁惜朝呢?” 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 梁城镇守咬牙说道:“昨夜郁惜朝独自斩杀数百只妖,想来是筋疲力尽,别着急,他休息好了,自会赶来!” 闻听此言,众人不疑有他,轮番上阵支撑屏障,以此节省力量。 但很快趴在城头观望的人便连滚带爬下得城头,疾呼道:“大妖出现了!” “我去把郁惜朝找来!” 不由分说,便有江湖野修火速遁走。 紧跟着城门连带着城墙剧烈震颤。 梁城镇守下意识抬眸,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城墙外出现一个巨大的脑袋,长得奇形怪状,令人作呕,它堪比城门的手掌猛地拍落,城墙顿时坍塌大半,飞溅的碎石砸中措不及防的江湖野修和镇守府衙修士,霎时死伤 一片。 “郁惜朝呢?!” 虽然没觉得郁惜朝能对抗大妖,但他们能指望的确实只有郁惜朝,如果没有郁惜朝,梁城早就破了。 梁城镇守竭力稳定军心,却根本没人听他的。 有多数江湖野修已萌生退意,虽然他们无路可退,但失去这些人帮忙,屏障已然摇摇欲坠。 剩下坚信郁惜朝会来的人,终究没等来郁惜朝,而是等来了春风一渡的老板娘。 面对旁人急躁询问,老板娘闭口不言,她脸色煞白,心慌的不行。 有人意识到问题,突然冲到老板娘身侧,厉声说道:“郁惜朝是不是跑了?他让我们抵御妖袭,死了这么多人,他自己却跑了!?” 老板娘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轰出一拳,那人直接飞出好几里地。 梁城镇守惊愕看着老板娘。 更多人哀嚎着咒骂郁惜朝,有人破罐子破摔全力以赴攻击大妖,有人接连倒退,甚至有人把目标放在老板娘身上,欲意报复。 可就在城内乱得不成样子时,城外却有呼啸破空声乍起。 所有人皆目睹那正要一鼓作气拍碎城墙的大妖忽然爆开,血雾挥洒城前。 霎时,天地一片静谧。 第十三章 郁惜朝 梁城镇守似是没有缓过神来,诧异问道:“郁惜朝在城外?” 恢复些理智的江湖野修茫然道:“就算是郁惜朝,也没本事一击轰杀大妖吧?” 他们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听见城外尽是妖怪的哀嚎声。 甚至都没等他们上城头探明情况,那些声音又戛然而止。 诡异的寂静,让得城内众人略显不安,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反而是老板娘大起胆子翻上城头,但眼前所见一幕,让她瞠目结舌。 城外是堆积如山的妖怪,或者有的妖怪体型本就犹如山高,呈现出来的画面便是梁城前多了数十座高山,墨绿色的妖血就仿佛山上植被,最关键的是,这些妖怪全死了。 对于境界低微没有背景的修士而言,这简直就是宝藏。 梁城镇守和一些江湖野修也上了城头,他们心里的震惊更胜老板娘。 那可是成千上万的妖怪,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全死了? 是谁做的? 他们四处寻觅。 却见某处‘大山’后面有道身影甩着手出现,那张脸生得尤为好看,紧跟其后的是一位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但又极美的红衣女子,剩下一男一女皆着黑衣,他们牵着手,其中黑衣女子很惊讶看着最前面的人。 “你现在难道比我老师还厉害?虽然这些妖怪道行不算多高,但这么多数量,你翻掌间就解决了?” 顾揖明白姜望很强,可相比在有麟镇的时候,姜望此刻更强大到离谱。 姜望却没搭理顾揖,他抬眸看着梁城以及城头上的人,皱眉道:“按理,随着苦檀气运稳定,妖患横生的情况已减弱,我们一路行来,更有证实,梁城怎么还有这么大规模的妖患?” 李神鸢道:“虽然妖患爆发的间隔不再那么频繁,且多是规模,但此般程度的妖患不至于彻底消亡,只能梁城比较倒霉吧。” 姜望注意到城头春风一渡老板娘的身影,便点头道:“先入城吧。” 老板娘也看清了姜望的脸,她着急忙慌跑下城头,梁城镇守见她面色有异,赶紧追上去,伸手拦问道:“你认识那些人?” “郁惜朝......”老板娘声若蚊吟,磕磕巴巴道:“......的老师,那个很有名的姜先生。” 梁城镇守神色忽变。 他是清楚郁惜朝拜师弱冠澡雪姜先生为师的,而且更清楚早已传扬开的磐门两朝会上的情况,再加上外面那人生得极为好看,显然不可能是别的什么人,姜先生已是澡雪巅峰大修士,不大隋,整个苦檀是人尽皆知。 梁城镇守顿时变得比老板娘还慌,他大声嚷嚷着,“快开城门!迎接姜先生!” 姜望原是想直接飞掠城头的,但刚刚抬脚,城门便在轰轰声中打开,他又放下抬起的脚,看着城内神色各异的人,面无表情迈步上前。 已知晓姜望身份,再见到他身后堆积如山的妖怪,江湖野修们皆是面露紧张,大气不敢喘,梁城镇守肃然揖手为礼道:“姜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更解了梁城之危,救万千百姓于水火,请受我一拜。” 姜望抬手示意梁城镇守不必如此,他看向畏畏缩缩的老板娘,笑着道:“好久不见。” 老板娘嘴巴开开合合,终是一个字都没蹦出来,憋得满脸通红。 清楚老板娘性格的姜望并未在意,问道:“郁惜朝呢?” 闻听此言,老板娘似因急切,语速变得很快,“他昨夜要把申屠一族拉来抵御妖袭,可却彻夜未归,原本我还没在意,毕竟申屠一族里没人比郁惜朝修为更高,可现在大妖袭城,他都没露面,我担心是出事了!” 站在姜望身后的苏长络面色骤然一寒,他得到老师的眼神许可,便猛地拽住旁边一人,喝道:“带我去申屠府邸!” 顾揖随即也提剑跟了上去。 姜望仍在原地,看了眼梁城镇守,道:“把梁城情况给我吧。” 梁城镇守不敢推辞,虽然前面抵御妖袭已经很累,但仍是尽可能得详细,话毕,只觉口干舌燥,头晕目眩。 姜望则低头摸索着下巴。 李神鸢再问道:“所以大妖是昨日才刚出现,而且并未出手,直至今日才有动作?” 梁城镇守艰难点头。 姜望紧跟着道:“若是以大妖为首的妖患,更有青玄署镇妖使死在梁城,大妖没理由拖着不出手,它如果是纯粹路过,发现梁城的情况,想掺和一脚,大饱口腹之欲,便也没道理干等一日,以它的道行,攻破梁城轻而易举。” 梁城镇守接过府衙修士递来的水灌了几口,稍微缓和,不解道:“姜先生是觉得此事有蹊跷?” 姜望道:“是有些问题,先去申屠一族那里看看再吧。” ...... 等姜望他们抵达申屠一族府邸的时候,却错愕看到苏长络和顾揖就站在门前。 李神鸢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顾揖伸手指了指府门里面,表情相当怪异。 姜望顺着手指看过去,申屠府前院躺满了人。
苏长络道:“他们还活着,但都没了意识。” 姜望狐疑道:“是郁惜朝做的?若是申屠一族没把他怎么着,他人去哪了?” 李神鸢突然指向地上趴着的某个身影,道:“他刚刚动了一下。” 姜望跨过门槛,梁城镇守和老板娘目露惊恐的紧随其后,跟着的江湖野修们面面相觑,他们没敢上前。 苏长络伸手抓住那饶后脖领,将他提了起来,伴随着那人哼唧的声音,“哎呦你干嘛?” 姜望看清他的正脸,诧异道:“申屠鲲?” 申屠鲲半睁着眼睛微微侧目,继而忽然睁大,“姜......姜先生!?” 姜望皱眉问道:“申屠一族出了什么事,郁惜朝呢?” 申屠鲲示意苏长络把他放下来,他大口喘着气,道:“申屠无彦有派人盯着城外风吹草动,是想等援兵到梁城的时候再率族出击,既能保障族人安全,也能落个护城有功,若是援兵未至城先破,他亦有早早备好后路。” “郁惜朝深夜造访,正好给了申屠无彦机会,毕竟只有除掉郁惜朝,才能夺取护城的功劳,但他实是觑了郁惜朝,哪怕一族高手尽出,也没能将其拿下,虽不知原因是什么,但郁惜朝并未下杀手,因此打得很艰难。” “可郁惜朝不下死手,申屠无彦他们是往死里招呼的,僵持片刻,自然就占了上风,然而郁惜朝不愧是姜先生的徒弟。” 申屠鲲趁机还恭维了一句,然后又道:“郁惜朝最后关头大展神威,让申屠无彦等人多数丧失战斗能力,见情况危急,申屠无彦那臭不要脸的,便召集府里不管能打或不能打的包括我也都一起上,结果显而易见,您瞧,这里躺了一片。” “当然,我比较聪明,没真的上去,装个样子,便摔倒在地,刚刚属实是不心睡着了,但临睡前,虽没能目睹后续情况,可也听到了动静,申屠举全族之力勉强打赢了郁惜朝,但也没剩几个站着的,那时候已经临近亮。” 申屠鲲面露疑惑道:“貌似是城外有妖怪嘶吼声,然后就是很凌乱的脚步声,等我睁开眼睛试图看看怎么回事时,眼前已没了申屠无彦等人和郁惜朝的踪影。” 梁城镇守闻言看向姜望道:“昨日妖袭未止,郁惜朝傍晚决定出城杀妖,直至戌时三刻,大妖出没,妖怪们反而退去,未大亮,妖怪便又开始袭城,所以申屠无彦他们决计没可能逃出城去。” 姜望点头道:“所以他们还在这儿府邸里。” 顾揖跟着道:“申屠是北阒郡大族,存在相对安全的暗室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对付郁惜朝,让他们再无可战之力,又闻妖怪袭城,唯恐生出变故,就只能先躲藏,想来他们把郁惜朝也带走了。” 姜望环顾四周道:“但暗室肯定空间有限,除了这里躺着的,后院可也有躺着不少嫡系,都没能一块躲起来。” 顾揖看向申屠鲲,后者连连摆手道:“我虽然被赐姓申屠,但只是个赘婿,啥也不知道啊。” 姜望活动一下肩膀道:“很简单,只要他们还在府里,便把这府邸掀个底朝,自然无所遁形。” 李神鸢道:“我可以直接带你进入暗室啊。” 姜望微愣。 李神鸢道:“但凡这里真的有暗室,便无法避开。” 想着治病那么久了,此般难度,用言出法随也不会消耗李神鸢什么,姜望便点头道:“那就麻烦你把我和长络顾揖都带过去。” 李神鸢表示没问题,她直接道:“我们在申屠一族暗室里。” 话音落下,梁城镇守和老板娘就眼睁睁看着姜望等人忽然消失,他们满脸震惊。 暗室里自然很暗,虽然有燃着烛火,但相比青白日仍有很大区别,姜望稍微适应视野,打量着眼前狭长的暗道。 并不清楚李神鸢言出法随能力的顾揖便要惊呼出声,幸而苏长络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巴。 反应过来,顾揖看向李神鸢的目光已闪着星星。 姜望却皱眉看向暗道尽头,道:“有妖气。” 李神鸢惊异道:“申屠一族暗室里藏着妖怪?” 姜望没话,快步朝里面走去。 苏长络等人连忙跟上。 猜测暗室空间有限,但实际上却没有那么,只能申屠一族的人太多了,哪怕是嫡系,也唯有挑没那么重要的剩下。 很快前方光亮更盛了些。 首先映入姜望眼帘的,是依靠石墙瘫坐着的申屠烯烯。 她衣衫有些残破。 前襟半露着。 此般姿态可谓把她身材凸显的淋漓尽致。 申屠烯烯双眼无神,乍一看,还以为怎么着了。 在她旁边坐着的是申屠隽,模样差不多,但其身材没什么好看的,毕竟是长得年轻些的老太婆。 环顾一圈,姜望看到了申屠无彦和申屠煊以及一众申屠嫡系老少掺杂,却没看到申屠起和郁惜朝的身影。 而申屠无彦的情况似乎很糟糕,已处在奄奄一息的状态。 第十四章 白菻化妖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四章白菻化妖姜望伸手敲了敲石壁,引起申屠一族人的注意。 以申屠隽为首的一众人皆面露惊恐。 申屠烯烯反而眼前一亮,但很快又露出凄苦模样。 姜望看向脸色惨白挣扎起身无果的申屠无彦,说道:「伤得很重啊。」 申屠无彦有气无力说道:「姜先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姜望说道:「那你就管不着了,我只问你,郁惜朝呢?」 申屠无彦满脸颓然。 他现在很后悔。 没想到姜望会出现是一回事。 更错误估计了郁惜朝的实力。 想着哪怕郁惜朝拜了姜望为师,又才过去多久?有什么资格抗衡申屠一族? 结果郁惜朝一人便几乎覆灭他申屠一族。 姜望既是找到这里,问起郁惜朝,申屠无彦自然不会觉得姜望一无所知,也没有再蒙骗的想法,他就像放弃抵抗一样,本就奄奄一息,更是丧失求活欲望。 但申屠隽可不想死,她很狼狈爬到姜望面前,拽住他的裤腿,哀声道:「暗室深处锁着妖怪,不知为何突然挣脱,郁惜朝和尚有余力的申屠起前去对付妖怪,我自知申屠一族犯下错事,不该想着杀死郁惜朝,看在煌儿的面子上,希望姜先生能宽恕我们!」 姜望微微挑眉,问道:「暗室里那只妖怪是你们养的?」 申屠隽知无不言道:「是白菻,大族里心照不宣都有养,其实是盼着白菻或许能化神,庇佑一族,结果没想到那只白菻却化了妖,白菻化妖便会直接成就大妖,只有姜先生能救我们!」 姜望神色微变,白菻化妖后道行最弱也是澡雪境,虽然看现在的情况,郁惜朝的修为比他预想的更高很多,怕也是难以对抗大妖,何况郁惜朝受着伤,他直接甩开申屠隽,掠向暗室深处。 李神鸢和顾揖看着申屠一族的人,苏长络紧跟着姜望。 实在是心急所致,没有多想。 奔袭途中姜望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在郁惜朝身上留下一道神魂,如果郁惜朝真的有生命危险,自当能第一时间感知到,而现在那道神魂并没有给予任何反馈,便证明着郁惜朝不仅没死,更未遭遇危及生命的险境。 可就算是这样,姜望亦未停缓脚步。 跨越狭长暗道后,是另一处空间,此处很狭小,宛若牢笼,石壁镶着锁链,但锁链已断,其中一面石壁已然裂开,明显是重击造成的,另有一面石壁破了个大洞,不见妖怪和郁惜朝的身影,只有申屠起静静趴着。 苏长络上前查看,回头看向姜望说道:「死了。」 姜望面无表情,看向破个洞的石壁,毫不犹豫跨了进去。 因为是李神鸢用言出法随把他们直接带进来的,所以暗室究竟在申屠一族何处,其实姜望并不清楚,但想也知道是在地下,至于多深,便无法了解了,石壁的洞外没有路,纯粹是破坏出来的。 姜望自然会担心继续破坏的话,整座申屠府邸会塌陷,如果暗室所在是很深的地下,就算冲出去轻而易举,也难免不好受,吃几口土是肯定的,所以在保证郁惜朝没有生命危险的前提下,姜望并没有很大动作,而是慢慢往前挪动。 苏长络请缨走在前面,帮助老师清理‘道路。看書菈 往里走了不知多远,空间忽然大了些。 沉重的呼吸声尤为清晰。 苏长络眯起眼睛,前方有毛茸茸的事物挡住去路。 毫无疑问是化妖的白菻。 姜望站在苏长络身后,观察着周围情况。 这显然并非打斗破坏出来的空间,因为相比眼前这只 妖怪的体型,仍是显得太狭窄,更像是从外面石室里被一击轰到了这里,可郁惜朝哪来的这种本事呢? 虽然郁惜朝的天赋要比苏长络更高,而且也有他先前那位老师灌输的修为,但那股修为终究只有洞冥巅峰的程度。 就算现在应该早已被郁惜朝真正据为己有,可既然无法解决妖怪袭城,便证明着郁惜朝尚未破境澡雪,他又没有苏长络的镇守神以及戾王朝残存气运傍身,再加上对付申屠一族,怕是处于力竭的状态,何来的能打败澡雪大妖的力量? 苏长络看出化妖的白菻状况不对,明明注意到了他们,却没有丝毫动作,那沉重的呼吸声更表明着它似乎很难受。 更关键的是,这里依然没有郁惜朝的身影。 姜望皱眉看着大妖起起伏伏的腹部,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推开苏长络,无视大妖既警惕又无助的眼神,长夜刀出鞘,落在了大妖肚子上。 哀嚎声随即响彻在狭窄的空间里。 原本在沉重呼吸的影响下很难分辨更微弱的呼吸声,此刻第二股呼吸声便清晰可闻,一只手猛地探出,扒开两侧,郁惜朝的脸出现在姜望眼前,他身上沾染着不可描述的事物,刺鼻的恶臭味让姜望下意识后退好几步。 苏长络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他胃里翻腾,险些呕出来。 但郁惜朝似乎并未在意,他伸手抹了把脸,视野渐渐变得清晰,看到姜望的时候,他先是一愣,随之欣喜道:「老师!」
他看向苏长络,反应很快说道:「这位想来就是大师兄了?」 郁惜朝还未彻底出来,便揖手说道:「在下郁惜朝,幸会幸会。」 苏长络相当错愕,艰难回礼道:「师弟好......」 师兄弟初见的场面也算别出心裁。 姜望皱着眉,伸手遮掩口鼻,说道:「出去再客气!」 郁惜朝闻言,双手撑着大妖的身躯,然后看向苏长络,试探道:「师兄帮个忙?」 苏长络黑着脸说道:「你慢慢爬。」 姜望已经转身离开。 苏长络说完便同样快步离去。 郁惜朝叹了口气,只能慢悠悠自己拱出来。 姜望让苏长络把申屠起带上,回到最开始的石室里。 部分申屠族人悲痛看着被苏长络随意扔下的申屠起,有女眷抽泣不止。 但申屠隽仅是愣了一下,她面上反而露出惊恐之色。 申屠起死了,那郁惜朝呢? 她看向姜望身后,没有人跟出来。 也有别的申屠族人意识到问题,如果郁惜朝没死,尚且能够有回旋余地,但如果郁惜朝死了,姜望会怎么做? 他们满眼恐惧,瑟瑟发抖。 李神鸢看着姜望问道:「没找到郁惜朝?」 姜望说道:「找到了。」 顾揖急忙问道:「找到了尸体?」 既然找到了,又没见人,她理所当然有这种怀疑。 以申屠隽为首的申屠族人闻言,更是惶恐不安。 李神鸢敲了敲顾揖的脑袋,说道:「那个人都带出来了,姜望会把郁惜朝丢在里面?很显然是没死。」 顾揖揉着脑袋说道:「那他人呢?」 话音落下,便有唦唦拖拽重物的声音响起。 郁惜朝费力拽着大妖,气喘吁吁道:「我在这儿。」 苏长络瞪大眼睛说道:「你把它拽出来干嘛?」 郁惜朝笑着说道:「那些江湖野修帮了很大的忙,这白菻化妖便是澡雪境的道行,身上任何一个物件都是 宝贝,不管拿妖骨锻造兵器还是怎么着,对于野修而言,已是很丰厚的资源。」 苏长络满脸讶异,「你倒是有心。」 而申屠隽见此一幕,明显松了口气,又爬起身奔向姜望,喜极而泣道:「太好了,终是没有酿成恶果,罪魁祸首是申屠无彦,我起先是不同意的,但他是族长,非要一意孤行,我也没招,姜先生看在煌儿的面子上,想来定是不会为难我的!」 已经奄奄一息的申屠无彦差点被申屠隽这句话气死。 要说申屠起有劝阻就算了,你不仅没想阻止,还想馋郁惜朝身子呢,你个臭不要脸的! 申屠煊作为申屠一族目前年轻一辈里最有资质的,也最有骨气,他指责申屠隽道:「你没事除了上街到处抓男人入赘也就算了,一个孩子没生出来,没给家族贡献半分,现在家族有难,竟如此恬不知耻,有你这样的长辈,真是我辈耻辱!」 申屠隽恼火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申屠一族昌盛可以竭力培养你,没了申屠一族,你屁都不是,我想活着有什么错?一个小辈还敢指责我,你想死没人拦着你!」 申屠煊终是年轻气盛,一时气血上头,摁着申屠隽就是一顿暴打。 奈何申屠隽是武夫,申屠煊纵是洞冥巅峰修士,但想以拳头伤害申屠隽,显然是不可能的。 没打几拳,就被申屠隽一拳轰飞。 申屠烯烯见此也大叫着冲上去,申屠隽毫不犹豫就要再出拳,但眼前场面似是刺激到申屠无彦,他仿佛回光返照般猛地起身,一把抓住申屠隽的拳头,将其狠狠踹趴在地,怒斥道:「你该死!」 姜望此时鼓掌说道:「真是精彩。」 顾揖更是看得津津有味,在旁跟着拍手。 申屠无彦肃然看向姜望,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狡辩什么,要杀郁惜朝的确是我的主意,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我可以一死,但请姜先生放过其他人,当然,我需要先清理门户。」 他作势便要直接杀了申屠隽。 姜望却突然说道:「我想你们都误会了什么,第一,我跟申屠煌没有半点关系,要说有的话,那就是我间接杀了他,并读取了他的记忆,所以申屠隽想让我看在申屠煌的面子上放过她,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 申屠无彦脸色大变。 申屠隽更是痴傻看着姜望。 姜望笑呵呵说道:「第二,你们想杀郁惜朝,我杀你们,自是天经地义,但还有第三,我的大徒弟也想杀你们。」 郁惜朝随即看向苏长络说道:「我没杀申屠一族的人便是想等你来杀。」 想着外面申屠府邸那躺了一地的人,苏长络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拍了拍郁惜朝的肩膀,说道:「谢谢师弟。」 郁惜朝表示无碍。 但苏长络是深深记在心里的,毕竟郁惜朝一人对抗整个申屠一族,以眼前情形来看,若是下杀手的话,未必不能全身而退,不至于最终落得被大妖吞入腹中的下场。 第十五章 我是戾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五章我是戾人苏长络看着茫然不解的申屠无彦,平静说道:「我是戾人。」 此话一出,所有申屠族人皆是脸色骤变。 申屠一族便曾是戾王朝大族,靠着吃里扒外苟活在隋境,上代族长申屠有至不遗余力想找到戾王朝皇室残存的后裔,正因得了消息马不停蹄前去围杀,结果却一去不复返。 申屠无彦颤抖着手指向苏长络,说道:「是你,戾王朝皇室后裔?!」 想到苏长络成了姜望的徒弟,那么母亲申屠有至的死,似乎就变得明朗。 仿佛明白申屠无彦在想什么,姜望笑着说道:「申屠有至的死,确实跟我也有点关系。」 闻听此言,申屠一族的人皆怒目看着姜望。 在戾王朝覆灭的时候,是申屠有至带领族人活了下来,自诩新申屠一族的祖宗,可以说嫡系里都是申屠有至的儿孙,不管是申屠起还是申屠煌,都没有申屠有至的死更让他们愤怒。 但愤怒是一回事,就算仇人站在面前,他们也根本没有能力报仇,唯有无能狂怒。 姜望根本不在意他们欲把自己撕碎的眼神,只是好奇问道:「白菻化妖便是澡雪境,你们是怎么把它锁在这里的?」 显然没有人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申屠无彦更是神色凶恶,眼下是彻底的绝境,姜望没可能放过他们,再怎么后悔也没有意义,要么等死,要么绝地反击。 姜望轻笑一声,转身看着李神鸢说道:「带我们出去吧,剩下的交给长络,就不用管了。」 郁惜朝连忙又拖拽起大妖的尸首。 但他没拽两下,便觉视线模糊,眨眼的功夫,就已出现在申屠府邸的前院里。 仅剩苏长络一人执剑面对申屠一众嫡系。 哪怕现在的申屠一族很惨,可想到掌祭爷爷和小镇所有人的惨死,再有梁城妖患申屠一族龟缩不出,坐视百姓遭劫,平日里更是强掳民男,没一个是无辜的,苏长络当即眸子发狠,澡雪境的力量汹涌而出。 哀嚎声,嘶吼声,哭喊声响彻在小小暗室里。 ...... 姜望单手搭着右膝盖很惬意坐在门前木阶上,视野里躺了一地人,不知在何处的暗室里的哀嚎声似也能隐隐听到,郁惜朝把大妖扔给那些江湖野修,说了几句话,又朝着唯唯诺诺的老板娘点点头,便来到姜望旁边。 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李神鸢和顾揖,想起老师曾说得那位年纪很小的师姐,显然这两位都不符合,他虽惊讶于李神鸢是怎么一转眼把他们带出来的,但并没有询问。 可姜望却有很多问题,观察着郁惜朝的状态,很好奇说道:「你的确天赋异禀,甚至可能比我想得还要高一些,所以这么快就已经处在半步澡雪的境界里,对付申屠一族就不谈了,暗室里白菻化妖,你是如何做到尽管被其吞入腹中,仍能存活,且让它痛不欲生的?」 实话是依照郁惜朝的修为,面对白菻化妖,怕是一巴掌就得被拍死,而身处那样的险境,留在郁惜朝身上的神魂都没有给予任何反馈,显然代表着郁惜朝游刃有余。 姜望对此的确很费解。 难道郁惜朝还有很多自己没了解的事情? 郁惜朝笑道:「其实那白菻并没有那么强,许是申屠一族用某种方式克制的原因,空有澡雪境的道行,却只能发挥出洞冥巅峰的力量,否则申屠一族又怎么能困得住它?」 「这白菻化妖显然是有段时间了,大族养白菻是期盼它能化神,在此之前,也能保护小辈,自有驯化手段,而白菻能化神也能化妖,虽然化神的概率很低,家养的更是根本没有化妖的条件,但总归会有意外,不会毫无准备。」 「至于克制住白菻 的力量后,为何只把它关着而没有杀死,那就只有申屠一族的人才清楚了。」 顾揖搭话道:「就算白菻的力量减弱,但你打败这么多人后仍能做到现在这般若无其事,也是相当厉害了。」 郁惜朝挠头一笑,疑问道:「这位姑娘是?」 姜望说道:「小霜山弟子顾揖,跟你大师兄很要好。」 郁惜朝仅是一愣,便幡然醒悟,客气的朝着顾揖点点头,继续说道:「对抗竭力出击的申屠一族我确实很勉强,受得伤前所未有的重。」 「好在曾经老师教过我很多杀人以及如何存活的方式,又有申屠起帮忙,且关押白菻的石室相当牢固,三拳两脚无法破坏,导致白菻的身躯难以施展。」 「申屠起倒的确是申屠一族的异类,没他帮忙的话,我很难留有余力在白菻腹中以炁护身,撑过这段时间,若非您来得及时,再晚几个时辰,我必然窒息而死。」 石室破开的洞正是郁惜朝在腹中作祟,让白菻痛苦万分,无头苍蝇般撞出来的,似乎是想用表面的疼痛缓解内里的痛楚,所以直直往前冲撞,最终实在难捱才停下。 哪怕申屠起也未必是无辜的,就像当初他奉命来对付自己和老师姜望,想来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没少做,但郁惜朝说完,还是对他的死有些感慨。
说话的功夫,时间便过得很快。 梁城镇守在旁听着,几次欲言又止。 申屠府邸后院某处忽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 隔了半盏茶的时间,苏长络的身影来到前院。 他提着染血的剑,脸上有着似是释然又或大仇得报的畅意。 姜望他们皆目睹,苏长络冲出暗室后,仅是沉默片刻又把后院那些躺着的申屠嫡系全杀了。 顾揖很担心的看着苏长络。 姜望和李神鸢没有生出苏长络很残忍的想法,毕竟这样的场面苏长络也曾经历,过雪小镇的那些人又何尝不无辜? 只是梁城镇守有话说,「申屠一族在北阒作威作福,惹来怨声载道,面临妖袭又避而不战,自是死有余辜,可他们的罪责该有青玄署定论,这位小兄弟杀了申屠无彦那些人也就够了,实不该再下杀手。」 他终究是一城镇守,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姜望淡然说道:「镇守大人不必忧心,有什么事我来担着便是。」 梁城镇守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姜望又说道:「也许消息还没传开,神都那边来了旨意,我现在是浔阳侯,虽然管不到北阒郡,但我浔阳侯的身份,杀他们申屠一族,无需看青玄署的意思。」 梁城镇守略显惊愕,想了想,最终作罢。 前院躺着的人倒是真正跟申屠一族没有太大干系,除了抢来的赘婿,便是拿薪酬的仆人,至于那些仆人有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梁城镇守自然有数,可以处置,除非苏长络还没杀够。 所以姜望看向自己的大徒弟。 苏长络摇了摇头。 梁城镇守便大手一挥,府衙修士包括那些江湖野修帮忙,把前院的人都暂时带走押入府衙,申屠鲲没有离开,他好像魔怔一般瘫坐在地,不知在想什么。 姜望看了他一眼,平静说道:「梁城妖患规模虽然颇大,但并非以大妖为首,后来的大妖能莫名其妙相隔一日才出手,其中自然有原因,那原因又会是什么呢?」 梁城镇守诧异看着姜望。 而姜望却依旧在盯着申屠鲲,说道:「你身上沾染着妖气,虽然被极力掩盖,让人难以察觉,但我起先因为还没找到郁惜朝,便暂时没理会,现在该说说,你身上妖气是哪来的了吧?」 所有人都惊讶地朝着申屠 鲲投去视线。 而陷入魔怔状态的申屠鲲似才刚刚回神,他呆愣了许久,被众多目光凝视着,他下意识缩了缩肩膀,然后脸色煞白的连连摇头说道:「我不懂什么妖气啊!」 姜望淡淡说道:「曾经你想拜我为师,便意味着你不仅不甘于困在申屠府邸里,更有想反抗且付诸行动的念头,可资质差到没有更差的程度,注定无法踏上修行路,你之后是放弃,还是另寻蹊径,我想是后者。」 申屠鲲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是想摆脱这里,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啊!」 姜望说道:「所以你得借助外物,我不能只因猜测就说梁城妖患是你引来的,但你身上沾染的妖气确跟城前大妖如出一辙,起码那头大妖的出现,与你脱不了干系。」 申屠鲲干笑道:「姜先生真会说笑,我算什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哪有能耐跟大妖扯上关系?」 姜望笑着说道:「寻常来看,的确如此,可眼下苦檀妖患迭起,虽然近些日子弱了些,但大妖的踪影也比以前更容易寻到,大妖的智慧不弱于人,只吃你一个和整座城的人相比,它当然懂得取舍。」 「而你尽管孱弱,没有修行的资质,对于妖怪来说,却并不是什么问题,只要你存着足够强大的执念,化妖之后就会像以前我认识的一个叫杜言若的女子一般,拥有堪比澡雪境的道行。」 「虽然方式的优劣,效果会有很大不同,你不见得能有这么高的道行,但妖怪对于壮大自身族类的事情没理由拒绝,与其说是妖怪袭城,不如说是让这一城人助你成道。」 申屠鲲极力辩驳道:「若是这样,那头大妖直接就可以帮我踏破梁城,何必耽搁这么久才现身?」 姜望说道:「其中自当存在原因,大妖不会在意小妖的生死,因为道行越低繁衍越是容易,但以人化妖却很特殊,你既是符合条件,便理应比袭城的那些妖怪更珍贵,甚至要比化妖的白菻都更珍贵。」 「因为白菻也有强有弱,有的白菻极限便是澡雪境道行,有的白菻澡雪境只是开始,而人化妖,只需不断杀戮血祭,道行就可以节节攀升。」 「不管是你无意中提及,还是那头大妖洞悉了梁城里有化妖的白菻,想让那只白菻助你更进一步,更该也需要某个时辰或者契机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耽搁些时间又算得了什么。」 「毕竟梁城被死死围困,城内无法向外求援,若非我恰巧赶到,梁城已破,你们的计划顺理成章,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第十六章 只因你们没有尝过个中滋味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六章只因你们没有尝过个中滋味申屠府邸前院寂静无声。 梁城镇守等人听着姜望的话,看着此时抖如糖筛的申屠鲲,他们都意识到,哪怕很是匪夷所思,但或许真相正是如此。 姜望仍是自顾自说道:「我毕竟见识过人化妖的场面,后也刻意查了查相关记载,沾染妖气当然不仅是接触了妖怪,或许那头大妖怕你反悔,亦或别有心思,有此后手,你跑到哪里都摆脱不了。」 「虽然现在那头大妖被我杀了,可恰恰会使得你身上的妖气渐渐不受控制,从而被侵蚀心智,只知杀戮,最终变得不人不妖,但因你尚未化妖,也没修为,万一碰见个修士或武夫,死得只会是你。」 申屠鲲瞳孔骤缩。 他忽而跪爬着扑向姜望,满脸恐惧说道:「姜先生救我啊!」 姜望低头看着他,微笑道:「所以你承认了?」 申屠鲲脸色几经变化,颓废道:「没错,姜先生所言大致都是对的,我起先没想害整个梁城,只想针对申屠一族,是我想得太简单,那头大妖说要帮我获得强大的力量,必须献祭整个梁城,若我不愿,就会直接杀了我,我没办法,便同意了。」 梁城镇守闻言勃然大怒,上前一脚把申屠鲲踹趴在地,「混账东西!」 申屠鲲惨嚎一声,爬起身梗着脖子喊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你身为梁城镇守不敢救我们,我除了自救还能有什么办法!」 梁城镇守神色复杂说道:「申屠一族在北阒郡一手遮天,申屠煌生前更是青玄署地位仅次于行令的镇妖使,而且申屠司还在神都当职,我小小镇守确实心有余力不足。」 「我何尝没有想办法救你们这些被申屠隽等女抓来的赘婿,可在申屠一族锦衣玉食,我看你们很多人都已乐在其中,你想自救当然没有问题,但待在申屠一族又未要了你的命,哪会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何必出此下策,与妖为伍!」 申屠鲲冷眼道:「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是享受了申屠一族的锦衣玉食,可面对申屠隽那老妖婆,一个精力旺盛的武夫,我每日腰多疼?说什么不会要我的命,那是你没有尝试过个中滋味。」 梁城镇守面色有异。 姜望想起申屠隽,他把初听时的羡慕,很快又压了回去,这确实是很痛苦的事情。 郁惜朝却忽然说道:「你能被赐姓申屠,确实申屠隽对你应该很满意,但据我所知,你已经失宠,很少被申屠隽在意了吧,申屠一族亦未亏待你们这些赘婿,毕竟需要你们来壮大家族,有此资源在,想补回来还不容易?」 「你受不了我也能理解,可无论怎么说,你都没有到必须与妖合谋来自救的程度。」 申屠鲲没话说,因为申屠隽最馋的就是郁惜朝,且有更年轻的赘婿在,他的确已经独守空房很长时间了,甚至还因此觉得不忿,但他绝不会承认这件事。 总而言之,其实申屠鲲就是又当又立。 无论他如何辩驳,梁城妖患都是因他而起,梁城镇守请示姜望后,便挥手让府衙修士缉拿申屠鲲。 姜望没有把申屠鲲当回事,摆摆手便向郁惜朝说道:「望来湖是我建立的宗门,在那里修行胜过任何地方,等修为高了些,再想天下行走也不迟,所以先跟我走吧。」 郁惜朝点点头,倒是没有什么废话。 姜望紧跟着又看向老板娘,说道:「怎么样,要不要随我去浑城开客栈?」 老板娘慌忙摇头,脸色煞白。 郁惜朝能大概理解老板娘的想法,说道:「再怎么样,梁城里都是熟悉的,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老板娘面对那么多陌生人怕是更不敢说话了,留在梁城也好,毕竟这里没了申屠一族,也就没了乱七八糟的事情。」 姜望想了想,说道:「那等你日后想来的时候,便找梁城镇守送信,我让郁惜朝来接你。」 老板娘松了口气,轻轻点头。看書菈 郁惜朝此时忽然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老师啊,除了最开始我行走江湖,后来回到梁城都是住在春风一渡的,老板娘管着饭食,我心里很感激,您有没有带着银子,拿出来给老板娘?」 姜望笑了笑,从神国里取出几锭金子递给郁惜朝,郁惜朝又把金子给了老板娘,动作很自然,老板娘接的也很自然,甚至眼睛都在放光。 就在姜望他们踏出申屠府邸,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见不远处申屠鲲哭喊着极力挣扎对着府衙修士拳打脚踢,虽然不痛不痒,但也似惹恼了府衙修士,正要教训申屠鲲,是梁城镇守制止,觉得没有必要,申屠鲲的罪名足以凌迟。 狼狈瘫在地上的申屠鲲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沾染着大妖的妖气渐渐显现,原本除了姜望没人能察觉到的妖气变得所有人清晰可闻。 顾揖好奇道:「是妖气开始不受控了?」 姜望一脸惊异说道:「我之前那番话纯粹是唬他的,若沾染了妖气,因妖气的主人死了便让沾染者堕落,那世间怕到处都是堕落者了,妖怪不得四处给人沾染妖气。」
顾揖茫然道:「那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姜望凝眸说道:「想来那头大妖已经教了他血祭一城的方法,他现在真正走入绝路,是要孤注一掷了。」 血祭之法有高有低,像堰山君给予杜言若的便是极高深的血祭之法,无需什么天时地利的条件,寻常大妖自然没有这种能耐,但都能化妖是肯定的。 而现在正处于大妖等待的最佳时机里。 申屠府邸有大量血气飘浮而出,该是属于申屠无彦等人的,血气尽数涌入申屠鲲的身体里,让得妖气瞬间壮大,竟然直接压得梁城镇守他们动弹不了,血气席卷着覆盖半条街。 见此一幕,姜望喃喃说道:「看来申屠鲲比杜言若更符合化妖的条件,明明血祭之法相差甚远,却能获得比杜言若更高的道行。」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哪怕被血气震慑,梁城镇守仍是疾声大吼,「阻止他,生死不论!」 未在血气覆盖范围里的府衙修士第一时间发起攻势。 但却仿佛是给申屠鲲挠痒痒。 他缓缓站起身,血色眸子尤为渗人,「果然是超乎想象的强大力量,若把整个梁城都血祭了,我必定天下无敌,看谁敢瞧不起我!」 府衙修士和江湖野修们在恐怖气焰的压迫下,已经五体投地,毫无反抗之力。 梁城镇守怒目欲裂。 他隐隐感觉到自身气血在翻涌沸腾,想要脱离体外,无论如何阻止都于事无补。 江湖野修们满脸恐惧,抗过了梁城妖患,难道还是要死? 血气的流逝,生命的消亡,面部逐渐衰老,这种死法比直接死在妖怪手里更恐怖。 那种被剥离的感觉,简直痛不欲生,但他们尚未哀嚎出声,便见姜望踱步来到申屠鲲面前,直接抬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伴着先一步哀嚎的申屠鲲被拍倒在地,血气更是顷刻溃散。 姜望若无其事拍拍手,嘀咕一句,「显眼的玩意儿。」 申屠鲲难以置信抬头看向姜望,只觉喉中一甜,狂喷了一口血,两眼一翻,气绝身亡。 姜望背着手迈步向前,招呼一句,「走了。」 梁城镇守急促喘着气,似是尚未反应过来,看了眼姜望等人的背影,再看着已死的申屠鲲,恍惚间好像在做梦。 ...... 姜望没有带着众 人直接遁去琅琊郡,而是闲庭信步四处观赏着北阒风景。 午后的阳光如金,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微风拂过,树叶摇曳,带来一丝丝清凉。 姜望抬眸看着山间某处村落,青砖黑瓦的房屋错落有致,屋角垂柳轻拂,甚至能清楚看到门前的石阶上,蚂蚁在忙碌地搬运食物。 村旁小河里的水清澈见底,河边垂柳低垂的枝条荡漾,有几只白鹭在河面上低飞,掀起一片涟漪,打破了水面的宁静。 见此画面,郁惜朝感慨般说道:「如果没有妖怪,该是多么美好的人间。」 苏长络接话道:「那就变得足够强大,把天下妖怪都杀尽便好了。」 戾王朝的覆灭某种意义上也源于妖怪,是因为漠章战役让戾王朝或者说让天下诸国难以喘息,导致后来面对大隋之师,毫无反抗之力,虽然苏长络并未生在那个时代,但他对降妖除魔的态度是必然的。 李神鸢却喃喃了一句,「世上哪怕没了妖怪,也不见得多么美好,反而因为妖怪,会让更多人同仇敌忾。」 姜望在河畔石头上坐下,他侧头看着李神鸢,虽然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总觉得李神鸢像是经历过没有妖怪的人间。 那样的人间是在六百年前。 姜望稍微思忖,问道:「既然你们一开始并不在乌啼城,那留在乌啼城又是想做什么?」 李神鸢皱了皱眉,说道:「待在乌啼城只是因缘际会,没有乌啼城,也会有其他地方,要说目的,其实是为了找我爹。」 姜望好奇道:「你爹去了哪儿?」 李神鸢摇头说道:「只清楚人间处处有他的痕迹,却始终找不到他的人。」 姜望又问道:「所以你那么在意朝泗巷,是觉得和他有关系?」 李神鸢说道:「算上赵熄焰的朝泗巷,在我记忆里,已是第三个朝泗巷了,第一个朝泗巷是我爹暂住过的地方,第二个朝泗巷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自始至终的家,同名的巷子其实并不稀奇,但的确很难不让人在意。」 姜望挠头说道:「你的言出法随没办法直接找到他么?」 李神鸢轻声说道:「不知是距离太远,还是能力不够,哪怕在离开浑城前我也有尝试过,根本毫无反应,相比赵熄焰的老师,我更好奇朝泗巷的名字到底怎么来的,万一是我爹取的,赵熄焰的老师只是借用了?」 姜望点头说道:「无论怎样,到那里看看就知道了,我们沿途赏赏景,偶尔加快些步伐,等到了朝泗巷,赵姑娘的老师或许便出关了。」 第十七章 南柯一梦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七章南柯一梦苦檀琅琊山间偏僻小镇。 青年书生端着一碗红烧肉来到朝泗巷。 这是书生每日必行之事,除非像老神仙闭关或外出的时候才会暂止,也不知老神仙是如何怎么都吃不腻的。 而今日老神仙将出关,得了消息的书生便又造访朝泗巷。 看着大咧咧坐在院里饮酒的赵熄焰,青年书生温和一笑,唤道:「老大。」 赵熄焰招了招手,说道:「我不在的时候多亏你照顾老师了。」 青年书生把红绕肉放在一旁石桌上,摇头说道:「跟着老神仙读书识字,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我近日温习功课,没来见老大,千万莫怪。」 赵熄焰继续喝酒,眼神示意青年书生随便坐。 他看了眼房门紧闭的屋子,问道:「老神仙什么时候出关?」 赵熄焰嘀咕道:「大概一会儿吧。」 青年书生沉默片刻说道:「等老神仙考教一翻,若没问题,我便要离开小镇了。」 赵熄焰一脸诧异,又像明白书生要去哪儿般说道:「你要去鱼渊学府?」 青年书生点头道:「毕竟鱼渊学府是读书人的圣地,我不可能一直待在镇里的。」 赵熄焰没说什么。 青年书生看着她说道:「镇子里不光是很多人读不起书,更多是根本没想着读书的,或者说是不敢想,老神仙一人,又能教多少?就读鱼渊学府除了开阔眼界,毕业之后若表现良好,亦能被举荐为官,要改变镇子的现状,这便是唯一的出路。」 「很好啊。」伴着嘎吱开门的声音,老神仙抬脚迈出屋子,笑眯眯看着青年书生说道:「若你有朝一日能成为苦檀鱼渊学府的祭酒,便能做更多事情,但乱花渐欲迷人眼,真正入世,希望你能始终保持初心。」 青年书生慌忙见礼。 老神仙却目标明确,快步上前,端起那碗红绕肉,馋嘴道:「饿煞老夫也!」 青年书生揖手道:「我的功课......」 老神仙吃着红烧肉摆手含糊不清道:「能教你的都教你了,考入神都鱼渊学府我不敢说,但想进苦檀那座学府,只要你自己心态不出问题,那就丝毫没有问题。」 青年书生略有感伤,犹豫道:「但我一走,便没人给您带红烧肉了。」 老神仙笑呵呵说道:「是因为有你,所以旁人没必要做,难不成你走了,我就吃不了红烧肉了?虽然你阿爹做得红烧肉最好吃,但大不了我日日去你家蹭饭嘛,你阿爹还能赶我走不成?」 青年书生笑了笑,老神仙想吃什么,镇子里的人自是毫不废话,他只是有些不舍罢了。 老神仙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很不耐烦驱赶道:「赶紧走!」 青年书生长吸一口气,再次揖手,郑重说道:「学生魏紫衣,告辞。」 他最后又看了赵熄焰一眼,转身离去。 赵熄焰看着他的背影,不无担心道:「这家伙手无缚鸡之力,眼下苦檀妖患又未止息,真就让他这么走了?」 老神仙淡淡说道:「虽然你们自小一块长大,却反而没有真正了解他,他在修行上确实没什么资质,可只是没有炼气的资质,平常教他读书,也有教他强身健体,或许表面上看来平平无奇,但那一身气血可是非比寻常。」 赵熄焰的确没有察觉半分,她仅是很诧异看向老师,问道:「您还能教出来武夫?」 老神仙切了一声,说道:「瞧不起谁呢,哪怕我并非武夫,但我以前可是经常跟最厉害的武夫混在一块,耳濡目染下还教不了一个小子?」 赵熄焰皱眉道:「最厉害的武夫......您是说张止境? 您跟武神是朋友?」 老神仙转移话题很快,「除了武夫造诣,魏紫衣这小子有隐隐摸到儒家浩然气的迹象,他未来成就是不可限量的,堂堂帝师领悟浩然气花费多长时间?魏紫衣这家伙某些方面是很天赋异禀的。」 赵熄焰虽心知肚明老师的计量,但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很早便清楚老师是有秘密的,想说她就听,不想说,她也不会强问。 她顺势说起青玄署的话题,「燕瞰不久前到了小镇,明里暗里其实是要调查朝泗巷,被我打发走,后来姜望出现,说是娄伊人告知他这件事,似乎想让他帮助朝泗巷,老师怎么看?」 老神仙微微皱眉。 他想起两朝会前,娄伊人便有传信过来,不仅提及邀请赵熄焰参战,也刻意说了褚春秋。 娄伊人显然有很大问题,目的不明。 老神仙看向赵熄焰,忽然给了个板栗,后者吃痛,捂着脑袋茫然道:「您打***嘛?」 老神仙生气道:「谁让你自作主张参加两朝会的!」 赵熄焰说道:「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啊,而且我为什么不能参加?」 老神仙沉声说道:「青玄署会来调查就是答案,肯定有人从你身上发现了什么。」 赵熄焰不解道:「燕瞰是因为我来的?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们在意的?」 老神仙说道:「关键当然不在于你,但确是因为你参加两朝会,让某个人意识到了问题,毕竟你之所学都是我教的。」 赵熄焰隐隐明白过来,是有人从自己的招数上看出了老师的影子,毫无疑问又是老师的仇家,虽然磐门观战者甚多,但能借青玄署之手的人却没几个。
老神仙打断赵熄焰的思忖,说道:「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一日迟早会来的。」 赵熄焰攥紧拳头说道:「大不了我去把人宰了就是。」 老神仙好笑道:「可惜你实力不够。」 赵熄焰说道:「那我便哪也不去,刻苦修行。」 老神仙叹气道:「你真能老实在朝泗巷待着最好。」 赵熄焰认真说道:「此一时彼一时。」 老神仙怔然看着她,「你猜到敌人是谁了?」 赵熄焰说道:「符合条件的没几个吧。」 老神仙短暂陷入沉默。 然后很突兀说道:「渐离者盯上了你和那个姓姜的小子。」 赵熄焰诧异道:「老师从哪儿得知的?」 老神仙哼了一声,「那你管不着。」 赵熄焰撇撇嘴说道:「准确地说是盯上姜望了吧,但渐离者应该早被姜望杀怕了。」 老神仙说道:「渐离者只是一把刀,真正盯上你们的是穿着白衣戴着全白面具的家伙,没了一把刀当然还有第二把,那家伙比你厉害,别不当回事。」 赵熄焰皱眉,她很容易想到白雪衣,之前仅是猜测,现在便证实了,因此她更好奇看着自家老师。 老神仙苦闷说道:「你跑出去不管我,我只能靠着魏紫衣投喂,但咱也是要脸的,长此以往像什么样子?家里没了柴米油盐,可不得想招嘛。」 赵熄焰意识到问题,震惊道:「老师,您去当了渐离者?」 老神仙摆手道:「我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啊!」 赵熄焰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是说任务目标遇见您不得倒大霉?」 老神仙默然无语。 ...... 银月高悬。 山间溪流潺潺,雾气缭绕。 青翠 树木和盛开的野花装点着山脚,壮丽的峰峦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更有山鸟鸣唱,回荡其间。 苏长络沉声说道:「虽然苦檀妖患的确减弱很多,可也会时不时冒出来,我觉得有必要让望来湖弟子入世降妖除魔。」 沿途中,他们目睹了多次妖患,哪怕苦檀宗门修士以及青玄署镇妖使随处可见,能够抵御,但难免有意外赶不及的时候,像梁城那样的情况,别处未必没有。 姜望也早有思量,同意道:「等从朝泗巷回来,你和郁惜朝便各带一些人分区域降妖,可以跟剑阁或者武神祠携手,争取最短时间让苦檀变回原来的样子。」 他觉得有必要再以神性喂食,助涨气运,彻底覆盖苦檀每一个角落。 到那时,苦檀的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感知到,哪怕足不出户,也能降妖除魔。 这显然是更快捷解决目前苦檀妖患问题的办法。 看着近在眼前的小镇,姜望他们加快了步伐,但奇怪的是,他们走了很久,小镇依旧近在眼前,明明是很短的距离,却仿佛怎么也触及不到。 苏长络警觉道:「有问题。」 郁惜朝抬眸望月,原来明亮的一轮银月不知何时变成了血月。 顾揖低呼道:「难道有妖怪?」 姜望皱眉说道:「能让我们毫无所觉,显然并非寻常之辈。」 他转头看向李神鸢,后者领会其意,言出法随,众人身形瞬间消失,再次出现却仍是原地。 李神鸢大为诧异说道:「明明是正常的,没有受到任何限制,为何会这样?」 姜望脸色凝重,他回忆着之前哪里是否存在异常,可思来想去,也毫无所获。 顾揖的惊呼声又响起,「那里怎么有家客栈!」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就在右侧方不远处很突兀出现一座客栈。 客栈前挂着白帆和鲜红的灯笼,上述‘南柯。 李神鸢脑海里很快浮现出一个词,「南柯一梦?」 姜望惊讶道:「难道是梦魇?我们在梦境里?」 顾揖似乎有些了解,脸色难看说道:「我看过小霜山里的记载,梦魇的梦境里,但凡出现月亮或者太阳,的确是血色的,可我们根本没有睡觉啊?梦魇是怎么把我们拉入梦境里的?」 姜望不由分说,朝着某处轰出一拳,尽管声势浩大,却连根草都没有打碎,他面色一沉,「按理来说,梦魇入梦虽能让澡雪境修士也无计可施,但面对澡雪巅峰修士,纵使措不及防坠入梦魇,也应是一击即溃的。」 更关键的是,梦魇是怎么越过神国,把他拽入梦境里的? 而且就像顾揖说的,他们根本没有睡觉,哪来的入梦条件? 是这不知道从哪来的梦魇能力很强? 李神鸢此时凝声说道:「我们是醒着的!」 话音落下,周围毫无变化。 李神鸢茫然道:「所以我们是真的醒着,还是言出法随在梦境里会失去效果?」 她从未经历过梦魇,自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时间拿捏不定。 第十八章 客官不可以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八章客官不可以姜望看着不远处的客栈,说道:「既是毫无头绪,那里便显然是唯一的线索。」 李神鸢说道:「但你无法打破梦境,我的言出法随也出了问题,贸然进入那家客栈,万一有什么情况,恐怕会很危险。」 姜望说道:「我们就算站在原地,梦境也不会自己消失,何况事情未必有那么糟糕。」 他直接走向客栈。 郁惜朝紧随其后。 顾揖显然有些害怕,苏长络牵起她的手,给其稍微的安全感。 姜望毫不犹豫推开客栈的大门。 内里是宽敞而深邃的大堂,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画作,有捂着自己脸的女人,有五官消失的男人,有张着嘴巴里面却有一双眼睛的老人...... 客栈的灯光昏暗,轻微摇曳,再看那一幅幅诡异的画,后脚跟上来的顾揖脸色煞白,苏长络连忙把她抱在怀里。 李神鸢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拽了拽姜望,递去眼神。 客栈里是有客人的。 挨着门的一桌是个壮汉,他在独自饮酒,表情显得木讷,目光空洞。 旁侧是一位老者带着一个小女孩,他很惊恐,身子颤抖,看着小女孩欢快扒着饭,嘴里发出很满足的唔唔声。 靠窗的位置有一男一女,前者沉默寡言,后者一脸阴郁,他们打扮简练,桌上手边各放着一把剑,好像是江湖剑客。 更有人在四处徘徊,好像漫无目的,又像在找着什么。 也有人蹲在角落,眼神犀利注视着周围。 同样有人看着墙上的画,喃喃自语。 姜望默默打量着所有人。 这时有身姿妖娆的女子突兀出现,微笑着招呼道:「几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顾揖及时以心声向着姜望说道:「这个梦境显然跟记载的梦魇有着极大不同,这客栈也是处处透着怪异,咱们最好别搭理这里的人,免得又无端掉入什么陷阱。」 姜望认真思忖,梦魇入梦很危险是肯定的,但他们都是头一次遭遇,顾揖既然看过有关梦魇梦境的记载,那么听取她的建议,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妖娆女子等待片刻,又问了第二遍。 姜望他们保持沉默。 妖娆女子面色忽然变得阴沉,整个客栈灯火忽明忽暗,深邃看不到尽头的地方隐隐传来嘶吼声,大堂里的客人也都纷纷把目光投向他们,眼神相当诡异。 「几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这是第三遍。 姜望凝视深邃的尽头,那里仿佛是深渊巨口,他隐隐有种感觉,如果再保持沉默,下一刻就会被吞噬殆尽。 他自是不怕什么,可梦境无法被打破,李神鸢的言出法随也没了作用,万一出现什么特别的状况,姜望不敢保证能护所有人周全,于是他没再沉默,回答道:「一杯茶即可。」 话落,客栈里的森然氛围骤然消失,那些客人的视线也都移开。 妖娆女子再次面带微笑,伸手指着一旁空位,姜望没有犹豫,径直落座,顾揖颤颤巍巍拽紧苏长络的手臂,几人跟着坐下,妖娆女子手里凭空多了个茶壶,先为姜望倒了一杯茶。 姜望刚要接过茶杯,却发现自己的手居然穿透了女子的手,他眉头轻蹙,抬眸看向女子,妖娆女子的笑容很诡异。 等一一倒完茶,妖娆女子便没了踪影。 看着眼前的茶,姜望当然没有要喝的意思。 李神鸢低声说道:「那女子的问题或者要求我们必须遵循,否则就会像刚刚那样,被所有人敌视,客栈尽头的嘶吼声有很强大的震慑力,虽然表面来 看,我们的力量是可以正常用的,但其实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效果,很难说那声嘶吼的主人是否具备杀死我们的能力。」 郁惜朝沉声说道:「可若要遵循她的意思,有问必答,有求必应,她让我们去死又该如何?」 顾揖接着说道:「而且咱们也没法真正确认是不是梦魇搞出来的,因为跟我所知的差太多了,寻常情况下,梦魇更喜以恶人为食,最多是因人制造梦境,引起更大的情绪,让食物变得更美味,现在虽有血月悬空,可万一与梦魇无关呢?」 姜望看向一脸紧张的顾揖,笑呵呵说道:「你不是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嘛,怎么还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吓成这样?」 顾揖羞恼道:「我又不傻,连你都打不破梦境,显然是超乎常理的,我可不想无缘无故死在这里。」 姜望稍微安抚两句,再打量周围一眼,说道:「相比梦魇,的确更像是凶神斧刻的手段,但斧刻藏在垅蝉,那家伙很是谨小慎微,漠章战役里都没怎么露面,怎会突然跑到苦檀?世间除了斧刻和梦魇,还有什么妖怪具有类似的能力?」 顾揖摇头道:「据我所知没有。」 姜望轻叹一声,如果只是他自己,完全可以直接莽。 互相凝视陷入沉默的期间,另一桌的小女孩忽然跑了过来,同桌的老人仍是满脸惊恐视线追随,却没有别的动作。 小女孩直勾勾看着姜望。 姜望皱眉问道:「你有事么?」 小女孩抬手指着他的脸笑道:「你长得真好看。」 姜望没说话。 小女孩紧跟着说道:「把你的脸送给我吧。」
李神鸢和顾揖她们神色一变。 苏长络更是握紧剑柄。 姜望却笑着说道:「好啊。」 小女孩闻言很开心的拍手。 姜望好奇问道:「你怎么拿走我的脸呢?」 小女孩朝着那满脸惊恐的老人招招手,就见老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惊恐的走了过来。看書菈 苏长络和郁惜朝当即便要出手。 姜望抬手制止他们,看着小女孩说道:「这样太血腥了,也会弄脏你的手。」 小女孩闻言呆滞片刻,竟点头说道:「有道理,那该怎么办呢?」 姜望笑道:「你自己慢慢想,我等着。」 小女孩开心道:「你真好。」 说着蹦蹦跳跳回了自己的位置,开始苦思冥想。 顾揖满脸惊疑不定道:「这样也行?」 姜望说道:「我只是随机应变,毕竟不清楚这里的客人是否也像那女子一般,但显然不管说什么,只要能应付过去,就能暂时解除危机。」 顾揖说道:「这么看来,就更不像是梦魇的梦境了。」 李神鸢沉着脸说道:「但总有应付不了的时候,不可能你说什么,她都欣然同意。」 姜望点头说道:「问题在于没搞清楚幕后黑手的目的是什么,更不懂这所谓梦境的原理,便意味着找不到脱困的思路。」 苏长络郁闷道:「如果是要杀我们,搞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郁惜朝猜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且先把幕后黑手当作梦魇,而且是要比我们所知的梦魇更强大,那么唯一能解释的便是梦魇想加剧我们焦虑不安或者恐惧的情绪,再行食之?」 姜望说道:「也不无道理。」 李神鸢则说道:「可这样的话,这只梦魇的能力相当匪夷所思,它能把我们毫无所觉都拽入梦境里,岂非拥有随意抹杀澡雪巅峰修士的力量?那无疑是凶神级别的。」 「但事实上, 已知里没有这样凶神,斧刻的能力是把刻画的东西变成现实,并不会压制受困者的力量,只是在斧刻的世界里,会存在更强大的事物,也容易让你分不清真正的现实从而迷失其中,若有新的凶神诞生,世间不会无所察觉。」 姜望一脸肃然说道:「不管是梦魇还是别的什么,显然都是极为难缠的家伙。」 他看向客栈里深邃没有尽头的位置,正想着要不要一探究竟,忽而有沉闷钟声响起。 姜望等人立即警觉。 李神鸢环顾周围,那一男一女两个剑客已从座位上站起身,满脸阴郁的女剑客一脚把表情木讷独自饮酒的壮汉踹倒,挥剑便斩了他的头颅,男剑客则朝着小女孩那桌走去。 小女孩慌张躲在老人身后。 惊恐的老人拔出匕首想要反击,却毫无招架之力被一剑枭首。 离得远的人只是旁观,甚至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两名剑客的行动干脆利落。 面无表情的男剑客瞥了姜望他们一眼。 满脸阴郁的女剑客已提剑走了过来。 顾揖吓得钻入苏长络怀里。 姜望只是好奇看着他们。 待女剑客举起手里的剑,正要挥落的时候,钟声再次响起。 她动作凝滞片刻,竟忽然收剑,转头走回自己的位置。 姜望已经把长夜刀握在手里,愣愣看着眼前一幕,若有所思。 随着钟声第三次响起,墙上某幅捂着脸女人的画突然放下了手,赫然呈现出壮汉木讷的脸,那幅五官消失男人的画也有了五官,是属于老人的。 见此一幕,顾揖更害怕了。 客栈里静谧非常。 陡然清脆脚步声响起,让人心下一凛。 姜望转眸看到妖娆女子又出现了。 她微笑着说道:「几位客官要住店么?」 郁惜朝猛地起身说道:「我想住你的房间。」 顾揖和苏长络皆茫然看向郁惜朝。 妖娆女子面色一僵,随即说道:「客官不可以,奴家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郁惜朝笑道:「但我很随便。」 妖娆女子沉默片刻,拽起郁惜朝的手,妩媚笑道:「那就跟奴家来吧。」 姜望饶有兴致看着。 他大概能猜到郁惜朝想干嘛,妖娆女子每次都是突兀出现,又突兀消失,而且很明显是担任客栈老板娘的身份,在没有清晰思路的时候,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更甚者,妖娆女子有可能就是幕后黑手。 但姜望看了一会儿,没打算真的让郁惜朝跟着妖娆女子离开,因为他已经有了些思路。 直接掀桌,动静引来大堂所有客人的视线。 妖娆女子阴沉着脸说道:「客官这是做什么?」 姜望却没搭理她。 反而径直走向小女孩,笑着说道:「想要我的脸?不给你!」 小女孩愣了一下,忽然面目狰狞,客栈里掀起狂风,一张张各异的脸凭空浮现,阵阵鬼哭狼嚎,但姜望毫不理会,转头又走向那两名剑客,一人给了一巴掌,而两名剑客却维持现状,毫无反应。 姜望心下更笃定了些,喃喃说道:「果然是这样。」 第十九章 朝泗巷的由来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十九章朝泗巷的由来姜望转身回来,面对满目狰狞的小女孩以及客栈里遍布的一张张恐怖的脸,视若无物,甚至挥手拍散一张脸,在妖娆女子惊愕的表情里,姜望笑着说道:「差点就被蒙蔽了。」 妖娆女子脸色重新变得阴沉,再三质问道:「客官这是在做什么?」 姜望没搭理,瞥了眼制造出诡异场景却没了下一步动作的小女孩,招手让郁惜朝回来。 客栈里灯火再次忽明忽暗,深邃尽头的嘶吼声响起。 就连墙壁上的一幅幅画都好像活了过来。 李神鸢意识到什么,但又没有完全抓住头绪。 姜望平静说道:「其实郁惜朝有句话说得没错,且不管幕后黑手是不是梦魇,很明显的,客栈里发生的一切纯粹只是吓唬人,在我们的力量好像不起作用的情况下,再面对这一桩桩事,自然很难保持冷静。」 「那两个剑客伴着钟声行动,杀死壮汉和老人更像是加剧诡异氛围,他们再次伴着钟声回归原状,等于说无论怎么样,他们都不会真正对我们出手,那小女孩也一样。」 姜望低眸看着自己的手,说道:「我甚至怀疑力量对这里不起作用只是假象,虽然没搞清楚是怎么做到的,但本质上是为了让我们陷入焦躁恐惧的情绪里,客栈里这些人肯定都有各自的行动线,诡异氛围是一环扣一环不断加剧的。」 李神鸢恍然道:「换句话说,所谓梦境仅仅是暂时困住我们,根本不具备杀伤力。」 姜望点头,打量周围神色各异的客人以及墙壁上的画,说道:「其实我蛮好奇剩下的人以及其余的画都有什么精彩表现,但我没心情慢慢体会,这个乱七八糟的客栈,不论是梦境还是幻觉,该消失了。」 他看向妖娆女子说道:「这里的人都能接触,唯独你触碰不了,是你比较特殊,还是你其实没在这里,只是个幻影罢了?但无论你是什么东西,看看我这一刀,能否破了这虚幻的世界!」 长夜刀出鞘,整座客栈剧烈震颤。 深邃尽头的嘶吼声愈加凶猛。 那种直欲将他吞噬殆尽的感觉再度来袭。 但吼来吼去也没见有什么东西跑出来。 姜望便再没有丝毫怀疑。 归根结底,仍是唬人的玩意儿。 是为了让人因顾虑不敢出手。 既然整出这一套戏码,抵消他力量的手段便最多只能用几次。 姜望一刀斩出,确实就像客栈外面那样连桌椅都没有掀翻,但随着他凝聚更强大的力量,客栈开始土崩瓦解。 而在空间将要彻底被打碎的瞬间,一道着急的声音忽然响起,「小友快住手!」 姜望面色一怔。 没等他做出反应,眼前场景突兀一变,客栈消失无踪,他们又站在山间道路上,近在眼前的是那座小镇。 除此之外,还有赵熄焰。 ...... 朝泗巷里仅有一处院落。 砖石斑驳的四面围墙环绕,墙头上覆盖着青苔,墙面上爬满了藤蔓,院门表面已略显粗糙。 这显然没有丝毫宗门的模样。 姜望默默观察院里,依然不存在什么特别的地方,房屋古朴,院中摆放着几个石凳和一张石桌,虽然整洁,但也萧条。 苏长络和郁惜朝静静站着。 李神鸢正襟危坐。 逃出生天的顾揖恢复常态大咧咧跨坐在凳子上,与对面赵熄焰倒是相得益彰。 此时屋门打开,出现一位老者,他眼神深邃,发丝灰白,尽管脸庞没有太多皱纹,但沧桑意味很重,衣着简单而干净,虽然有些许磨损,却并无半点破旧 之感。 李神鸢怔怔出神。 姜望时刻注意,投去询问的眼神。 李神鸢却失落的摇了摇头。 虽然一开始也没有想着赵熄焰的老师就是他,但真的确定不是他,心下还是难掩落寞。 姜望微微皱眉,当即揖手为礼,说道:「小子姜望,拜见前辈。」 老神仙笑着摆摆手,在赵熄焰身旁落座,也示意姜望坐下。 姜望倒是没有什么客套,问道:「南柯客栈里的声音就是前辈吧?」 他其实第一时间就有询问赵熄焰怎么回事,但赵熄焰也并不清楚,她只是按照老师的意思出镇迎接。 老神仙点头说道:「若非察觉的及时,小友一刀真就把那梦境给毁了。」 姜望心里太多疑问,好在老神仙已主动解释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青玄署,我早年有抓住一只梦魇,常年养着,再加上老夫也稍微有点手段,便让梦魇在镇外布置了梦境,目的是防止青玄署再来人,若是寻常之辈,哪怕看破梦境,也逃脱不了,若是比较厉害的人物,亦能稍微拖延,我好能及时收拾东西跑路。」
姜望微感错愕。 他狐疑道:「如果只是梦魇,是如何做到让我们毫无所觉入梦,而且能够两次抵消我的力量?」 老神仙说道:「刚刚不是讲了,老夫稍微有点手段,但也只能做到抵消三次。」 他指了指苏长络和郁惜朝等人,「梦魇本身就有拿捏澡雪修士的能力,所以这几个小年轻不管做什么都没用。」 接着又指向李神鸢,「这位姑娘耗了一次,你自己就耗了两次,三次用完,以你澡雪巅峰的道行,自是轻易能破。」 老神仙的视线放在李神鸢身上没有移开,「说来也是奇怪,姑娘只有洞冥巅峰的修为,却能消耗一次我为澡雪巅峰修士准备的手段,当真是了不起啊。」 李神鸢却皱眉说道:「刚入梦我便出了手,前辈能如此清楚,想来并非是后面才察觉,而是早早就看着我们在梦境里的表现。」 老神仙失笑道:「确是如此,可我毕竟不认识你们,而且看着也不像是青玄署的人,想再做观察,就没急着出声或把你们放出来,是跟我徒弟闲聊的时候,才意识到梦境里那长得很好看的小子就是姜望。」 李神鸢似是认同了老神仙的解释,没再说什么。 姜望则再次发出疑问,「前辈既能借着梦魇抵消澡雪巅峰的力量,又何必怕什么青玄署,想着跑路呢?」 老神仙摊手道:「你看我修为几何?」 毕竟是赵熄焰的老师,姜望没有一开始就刻意感知,此时认真观察,方才惊愕说道:「前辈怎么只有澡雪境?」 老神仙无奈说道:「跌境罢了,黄庭内蒙尘,修为不进反退,但终究曾经在更高的境界,有些特殊手段很正常,可也仅此而已,真遇到澡雪巅峰里的高手,我除了跑路,别无他法。」 姜望想到赵熄焰之前说她老师有隐疾。 看来问题是相当严重。 「前辈跟青玄署到底有什么过往?仅您和赵姑娘两人的朝泗巷是怎么得到青玄署宗门盖章的?」 老神仙叹气道:「陈年往事罢了,不值一提,刘玄命死了,眼下苦檀青玄署要重查朝泗巷,我能做的唯有且过且看。」 看得出来老神仙不愿多说,但姜望大概能猜到,会让老神仙想着跑路,显然问题不只是朝泗巷能建宗的事,刘玄命除了因为自己的弟弟,一时犯糊涂帮了许觞斛,其实大体上还是很称职的青玄署行令,算不得恶人。 而且老神仙跌境前,最差也得是澡雪巅峰,那么在大隋天下就不该是默默无闻的存在,若 因某些缘故选择遁世,其实没有太大必要建立宗门,徒弟照样可以收,又不是收了成百上千的徒弟。 细细想来,刘玄命会帮他,更像是给他提供一个新的身份。 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姜望当然没办法猜得出来。 基本能确定的是,老神仙不愿意让青玄署的人探知到他的身份,何况跌境不会无缘无故,这里面肯定有故事。 他没有直言说什么让老神仙日后来望来湖栖身的话,虽然有赵熄焰的关系在,可难以保证老神仙会不会是巨大的麻烦。 李神鸢见他们无话可说,便轻咳一声,郑重其事问道:「敢问前辈,朝泗巷的名字是何人取的?」 老神仙略有不解,但还是认真想了想,说道:「我依稀记得,年轻的时候是在某卷古旧书籍里看到过这三个字,好像是记载某个人物的来历,时间久远,有些记不太清,来到这巷子里安居,便也是脑海里灵光一闪,就用了这个名字。」 李神鸢若有所思,再问道:「请问前辈是在何处看到的那卷书籍?」 老神仙微微眯眼,轻声道:「神都。」 姜望和李神鸢皆是神色一怔。 姜望诧异在于老神仙可能就来自神都。 李神鸢则是很怀疑所谓记载某个人物来历的书籍就是在说自己父亲,虽然按照老神仙的说法,那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古旧书籍的年代只会更久远。 但这只是让她更确信一件事,想着神都里会有父亲更多的线索。 甚至可能存在见过父亲的人。 例如活了最久岁月的国师曹崇凛。 时间的问题,会导致出现两种情况,如果那卷书籍跟她想得一样,那目标范围就会缩减。 怪不得娘亲的棋盘总会出现差错...... 第二十章 羽化登仙 月朗星稀,银河如练。

小镇石板路蜿蜒,青砖黛瓦间,古树参天。

微风习习,轻轻拂过朝泗巷,带来山间气息,稍稍抵消夏夜的燥热感,再有远处荷塘的蛙鸣、蟋蟀的叫声,让人顿觉心神宁静。

那斑驳的木质门扉半开半闭,透过门缝,依稀可见窗前明月光,如霜般洒在庭院。

“招待不周,诸位见谅啊。”

老神仙打了个酒嗝,很抱歉说道。

看着面前家常小菜,姜望表示无妨,更是感谢款待,随即问道:“不知前辈名讳?”

老神仙笑道:“老夫姓徐,名怀璧,所谓怀璧其罪,落得此般下场,倒也寻常。”

他端起酒碗说道:“看你们是熄焰的朋友,老夫没什么好隐瞒的,但在外可别提及老夫的名字。”

姜望略微沉吟,点头应是。

说实话,徐怀璧这个名字他闻所未闻。

也很难弄清楚代表着什么。

看李神鸢和苏长络他们的反应,同样是一无所知。

赵熄焰并未提前得知老师在镇外布下梦魇寻求跑路的事,忍了很久,此时终是开口说道:“老师有隐疾在,许是觉得没有胜算,我修为又不够强大,但四处躲藏并非什么好办法,大不了我请姜望帮忙,咱们把敌人引来,以绝后患!”

徐怀璧皱眉说道:“自家事何必牵扯别人?一个姑娘家,怎么总是叫嚷着打打杀杀,你真以为把那家伙杀了,问题就解决了?以他的身份,但凡陨落,只会是更大的麻烦。”

赵熄焰有时候做事的确莽了些,可那都是在有把握的情况下,至少能保证自己不会死,所谓关心则乱,她这次确实没想那么多,闻听老师的话,她很快就反应过来。

一般人死了也就死了,可那个人出了事,神都必然会大力彻查。

到时候还是免不了躲躲藏藏,甚至可能根本躲不了。

姜望此时默默举手,问道:“如果前辈和赵姑娘有什么难处,不妨讲讲?万一我能帮上忙呢?”

他是真的很好奇徐怀璧的故事。

赵熄焰没说话。

细细一想,把姜望牵扯进来,确实不那么友好,说是朋友,但要说什么过命的交情,实在牵强了些。

徐怀璧依旧没有明言的打算,但也没再三缄其口,反问道:“你见过青玄署的首尊褚春秋吧?”

姜望点头。

徐怀璧说道:“你可知他为何明明是正常人,肤色却像内侍一样白净?”

姜望露出怪异的表情,说道:“我确实有怀疑过他某方面出了问题。”

徐怀璧笑道:“是被我打的,虽然没有内侍之职,但他也已非完人。”

姜望和顾揖他们皆是睁大眼睛。

褚春秋非完人,在姜望眼里倒是没有太过震惊,燕瞰的问题也不会因此有什么变化。

毕竟一开始他就有过猜测,要么是身体出问题前留下的私生子,要么就是找了个人当儿子,堵别人乱嚼舌根的嘴巴。

真正值得惊异的,是徐怀璧把褚春秋打废的,或许在猎杀堰山君的时候,褚春秋表现很糟糕,但他也是摆在明面上的大隋最强十人之一,归根结底是因为堰山君太强大,不能因此证明褚春秋很弱。

有唐棠阿姐在前,姜望愈加笃定,所谓大隋最强的十个人,其实并非真的最强。

换句话说,是被陈景淮承认的最强,而非整个大隋,整个天下承认的最强。

当然,曹崇凛和黄小巢以及张止境排在里面没有任何问题。

褚春秋虽未必能真正靠着实力排在前十列,但也必然在大隋最强的二十人里面。

单以这件事来看,不能说徐怀璧肯定强于褚春秋。

若认定燕瞰是褚春秋的私生子,那么以燕瞰的年龄来推算,事情大概率发生在二十年前,姜望无法判断,那时候的徐怀璧和褚春秋是什么境界,可能已经处在澡雪巅峰的层面。

再想到徐怀璧的隐疾,如果是褚春秋造成的,就明显前者没有占据太大上风,搞偷袭废了褚春秋的情况也可能存在,而且更无法证明是两人单打独斗,还是身为青玄署首尊的褚春秋率众群战徐怀璧。

但无论怎么说,徐怀璧以前肯定是很厉害的人物。

非完人的褚春秋或许是一生的痛苦耻辱,可跌境的徐怀璧显然受得伤更重。

然而换句话说,徐怀璧未尝没有恢复力量的机会,褚春秋确是彻彻底底废了。

所以真正吃亏的还是褚春秋。

无需徐怀璧多言,姜望便能清楚,相比朝泗巷的问题和苦檀青玄署的调查,更关键的是担心因此事引起褚春秋的注意,在跌境后打不过褚春秋的情况下,两人之间又有旧怨,一旦对上褚春秋,必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徐怀璧微微一笑,没有想纠正姜望的意思,只是由衷夸赞道:“小友年纪轻轻便已是澡雪巅峰的大修士,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是前所未见,当年被誉为大隋历来最天才的唐棠,破境澡雪巅峰的时候,也没有像你这么年轻。”

姜望唯有谦虚道:“侥幸而已。”

徐怀璧说道:“但你身上有个问题。”

姜望一怔。

荧惑在神国里待了数月,让他因祸得福,有了取之不竭的神性,从而寿元问题得到极大改善。

除非遇到难以匹敌的存在,神性消耗到让神国无法维持平衡的程度,才有可能再次缩减寿元,何况目前在神国笼罩范围内,表面上已经显得不那么虚。

他没能理解自己身上还有什么问题?

徐怀璧认真说道:“众所周知的常识,修士最多能铸就三座黄庭,也就能苏醒三类真性,历三劫。”

“上苍有时候是公平的,铸就黄庭越多,代表资质越高,未来能走得更远,经历的劫难也就更多,古往今来,在三劫里陨落的天才不胜枚举,所以资质高低不能完全证明可以走得更远,还得看人。”

“寻常人只有一座黄庭,也仅需渡一劫,相对来说,自然危险系数更低,但铸就三座黄庭的人终是少数,有些人怨天怨地,心比天高,觉得自己就该能铸就三座黄庭,可事实上呢,这人间,多得是一劫都不敢去跨的人。”

“而有时候上苍又的确很不公平,就好比那个何辅麝,听闻他甚是懒惰,修为却极高,好像任何瓶颈都能轻而易举打破,三劫对他来说,更是形同虚设。”

徐怀璧忽略了顾揖,看着苏长络说道:“这位小友虽然只铸就了一座黄庭,却隐隐有大气运傍身,虽然更多是先辈赐予,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没什么好嫉妒的,说羡慕倒是有一些。”

接着看向郁惜朝说道:“你便不同,黄庭两座,且第一座黄庭搬来的外景范围极广,在铸就两座黄庭的修士里面可谓名列前茅,称得上天赋异禀,只要渡劫时不出差错,未来不可限量。”

苏长络和郁惜朝闻言,神色各异。

黄庭内景外人是很难一眼看破的,除非两者修为相差很多,毫无疑问,徐怀璧纵然跌境,怕也并非寻常澡雪修士。

顾揖满怀期待看着徐怀璧。

但她再次被忽略,徐怀璧看向李神鸢,紧蹙眉头说道:“这位姑娘相当奇特,能在梦魇里抵消我针对澡雪巅峰修士布下的手段,更让我无法看穿黄庭,可又不像是隐藏了境界,此般现象,真是闻所未闻。”

李神鸢保持面色平静。

实际上她根本没有黄庭,但在外行走很容易因此事凭生麻烦,所以阿姐在栖霞街的时候,就帮她做了隐藏,也在于经过姜望不懈努力,李神鸢体质很大好转,能够承担阿姐的力量,在外人眼里,李神鸢就有了黄庭。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徐怀璧又如何能看破没有的内景?

好在徐怀璧也没有过多纠结,只当李神鸢的资质更是高到离谱,甚至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样的存在很难没有背景。

他郑重其事看着姜望,说道:“小友同样只有两座黄庭,但却比拥有三座黄庭并渡劫成功的人进境更快,这本身也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姜望闻听徐怀璧前面这些话,大概明白对方要说的是什么了,毕竟他第二类真性的心魔劫始终没有出现,现在倒是没什么影响,但却是极不稳定的因素,说不得突兀间就要了他的命。

他的黄庭就是神国,表面上其实也等若没有黄庭,因为没人能看到神国,就像阿姐帮李神鸢隐藏,姜望也用神性做了隐藏,有两类真性,自然便有了两座黄庭,而且是存在内景的。

说实话,姜望对于真性其实真的没有太多了解。

所以很仔细听着徐怀璧下面的话。

“正常修士第一劫是破境澡雪的时候,真性初步苏醒,第二劫是破境澡雪巅峰之前,先渡劫再破境,第三劫就特殊一些,生来便铸就黄庭者,也就是拥有三座黄庭的人与别的修士不同,他们会在澡雪境里直历三劫。”

“只要渡过三劫,破境神阙便是顺理成章,要么说生来便铸就黄庭者便等于上苍的宠儿呢。”

似是说到这里,有些停不下来,徐怀璧接着道:“所谓神阙,就是澡雪之上的境界,原是代表飞升之门,入神阙者,羽化登仙,可现在无门而入,神阙就成了人间终境。”

莫说姜望,在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闻神阙。

或者说,第一次了解神阙。

除了有些暗自气恼的顾揖,剩下的人都聚精会神。

“目前划分的境界是有提炼精简过的,除了百日筑基分为感知、行炁、搬外景、铸黄庭等,剩下境界都没有太多复杂的东西,正因没有细分,同境里差距也很明显,所以能跨境对敌者已是绝顶。”

“但其实神阙有分为两个阶段,破开澡雪,意识超脱,得见神国者便是神阙,未见神国者是为守矩,两者本质上是一个境界,只是有了不同的叫法,而有种说法是,拥有三座黄庭者才能入神阙,其次便只能入守矩。”

“虽然很多人想推翻这个说法,可就事实来看,拥有两座黄庭的人确实没有得见神国破入神阙的。”

姜望没怎么在意这个说法,他脸色有些不自然问道:“得见神国是什么意思?”

徐怀璧说道:“就像前面所言,神阙是飞升之门,既然成仙,自然要有神国,得见神国并非字面意思,是得见属于自己的神国,当然了,这里的神国与仙人的神国相差甚远,成不了仙,神国也就永远成不了真正的神国,说是个土坯房还差不多。”

姜望闻言松了口气。

“所以未曾得见神国的部分守矩修士也能具备杀死神阙修士的力量,哪怕后者的手段相对更多一些,西覃国师柳谪仙便是守矩修士里的代表人物,或许是对于长生以及成仙的执着,守矩修士当然不甘只是画阁守矩。”

徐怀璧此时凝眉看着姜望说道:“你已破境澡雪巅峰,但第二劫却未曾渡过,所以你的神魂已不自知的蒙上一层雾霭。” 第二十一章 洗涤神魂 姜望闻听此言,面色忽地一变。

虽然猜到徐怀璧是要说真性的问题,但更惊讶对方是如何得知自己没有渡第二劫的?

而且神魂蒙上一层雾霭......

他仔细观察,没有半点异样,哪里有什么雾霭?

徐怀璧仿佛明白他在想什么,说道:“好歹我也是铸就了两座黄庭的人,有过亲身经历,而且我是因为第二类真性被摧毁才跌境的,所谓黄庭蒙尘,便也意味着真性封闭,若做不到破尘,修为就很难恢复往昔,更别说再进一步了。”

“第一劫第二劫都会让神魂生出变化,那是很微末的,正因我一直在寻求恢复修为的方法,便对神魂一事更入微,虽然你的神魂意料之外的强大,可我却能看出来,你只渡过一劫,至于为何能破境澡雪巅峰,我说不清楚,但这显然是有问题的。”

姜望心想自己渡劫的阶段与正常人是不一样的,可他没法细说,但第二劫迟迟未来,确实难免让人在意。

“神魂蒙尘会有什么问题?”

徐怀璧正色道:“会让真性更虚弱,自己也会精神不济,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实力,还会止步不前,无望再堪破更高境界,而且第二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打你一个措手不及,让你身死道消。”

姜望皱眉,看来真的是很严重。

徐怀璧忽然笑道:“但碰见我,算你撞了大运,我真性毕竟已毁,想恢复过来很麻烦,不过我这些年的研究也并非毫无头绪,你现在神魂蒙着的一层雾霭尚且浅薄,是有办法可以洗涤的,剩下无外乎是防备第二劫的偷袭。”

虽然怀疑徐怀璧是否存在什么目的有些不太好,毕竟他无法看到什么雾霭,谁知道是真的假的,但没有切实的威胁,只是以后的隐患,更是来自于真性,神国未曾给予提醒也很正常,而正因有神国在,徐怀璧也没可能动什么手脚。

万一对方是很诚恳想帮他,更没必要舍弃暂时解决神魂问题的机会。

因此姜望只是稍作犹豫,便揖手说道:“劳烦前辈。”

徐怀璧表示无碍,他一指点向姜望眉心,后者当即便感觉到神国给予的反馈,证明徐怀璧的举措没有问题,反而神国像是借此终于察觉到神魂的异样,灼热气息自主开始洗涤神魂,且成效更好。

姜望很快注意到,神国里的第二类真性突兀睁开了眼睛。

祂竟有反抗神国的意思。

姜望霎时觉得脑袋刺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徐怀璧安抚道:“这很正常,要撑住。”

姜望想着徐怀璧应是感知不到真性的异动,这显然不会是洗涤神魂的正常现象,是第二类真性在阻止神魂被洗涤,此类真性拥有着比姜望自身更高的道行,依靠姜望的能力根本无法压制。

好在第二类真性对抗的是神国。

祂再强也没办法与神国抗衡。

只是苦了姜望,他感觉自己脑袋快要炸了。

徐怀璧察觉到姜望此时的异常,很是疑惑不解。

虽然洗涤神魂祛除杂质的确会是相对痛苦的事情,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苏长络和郁惜朝直接拔剑出鞘,他们可不管别的,现在老师的模样明显不对劲。

赵熄焰也紧跟着豁然起身。

顾揖一脸懵。

李神鸢则只是紧蹙眉头。

徐怀璧还没来得及解释,姜望便艰难开口说道:“我没事......”

他注意力现在都在第二类真性对神国的反抗上面,而这足以证明第二劫是想玩阴的,哪像第一类真性刚有意识就开始装模作样,第二类真性明明有了意识,却又隐忍不发,依旧假装乖乖听话,是要潜移默化削弱他的神魂,并等待最适合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果然是性格比较残酷的第二类真性,智商也高,若让祂完成计划,姜望想着真不一定能搞得过。

此刻就算再是痛苦,也必须拿捏住第二类真性。

不能给神国拖后腿。

他念头微动,苦檀气运便汇集而来。

夜游神在神国里也试图压制第二类真性,但却被第二类真性摁着暴打。

第一类真性根本不敢做出反应。

好在神国终究是神国,就算没有夜游神帮忙,也能轻易拿捏第二类真性,再有气运的加持,效果只会翻倍,姜望只觉神魂瞬间变得清明,好像真的有一层雾霭散去,神国接着便暴虐镇压有了反骨的第二类真性。

但第二类真性也是真的勇,竟打算跟神国互撕,可只是一瞬,第二类真性忽然变得老实,因为祂醒转过来,自己犯了很大的错,心魔劫是修士必经之劫,神国并不会当做异类清除,问题关键在于,祂反抗了神国,那么性质就变了。

只要放弃反抗,神国就不会将祂抹杀。

事实证明,神国见祂变得安稳,镇压的力量便开始减弱。

但姜望可没打算就这么放了第二类真性。

若不能一鼓作气把第二类真性的意识抹除,后续依旧会被第二劫偷袭,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他毫不犹豫,把神性喂给气运,让气运牵引神国未彻底消散的力量再次镇压第二类真性。

这一刻,没有半点心疼神性,一把一把的抛给气运。

第二类真性意识到姜望想做什么,不愧是各方面都更强大于第一类真性,虽然害怕反抗会遭到神国抹杀,但恰逢此时姜望神魂相对虚弱,竟是一不做二不休,暴戾的气焰直袭姜望神魂。

而姜望强撑着心魔侵袭,使尽手段反击。

脑袋里仿佛有两股巨大的力量碰撞,意识险些崩散。

不知所以然的徐怀璧吓了一跳。

他满脸震惊看着此时好像天人交战的姜望,心想我只是洗涤你的神魂,你这是在搞什么?

他能感知到姜望神魂的剧烈反应,但完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甚至怀疑难道自己这些年的感悟有问题?

徐怀璧顿时犹豫要不要停手。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异常。

“第二劫已经来了?!”

怎么会这么巧?

徐怀璧难免有些慌张。

毕竟洗涤神魂的过程完全与他设想的不一样,心魔趁虚而入,姜望会陷入极度危险!

他很费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听见他话的李神鸢看向姜望狰狞的脸庞,没有丝毫犹豫,沉喝道:“抱守本心,祛除心魔!”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神鸢脸色陡然变得惨白。

虚弱到凳子都没坐稳,若非顾揖反应够快,及时搀扶,便已直接摔在地上。

李神鸢惊恐于姜望的心魔劫怎会如此可怕?居然把她的力量消耗殆尽!

如果没有栖霞街数个月汲取姜望那股特殊的炁来治病,此般消耗,足以要了她的命!

但好在言出法随成功用了出来。

姜望狰狞的脸庞已渐渐恢复平静。

看着第二类真性的意识被抹除,姜望赶忙撤走气运,免得把神性都给吃了。

他急促喘着气,转头看向李神鸢,伸出手臂说道:“谢谢。”

李神鸢犹豫道:“我还能撑一会儿。”

姜望说道:“我没什么大碍,神魂洗涤,让我精神前所未有的好。”

李神鸢见姜望确实面色红润,便点点头,抓起他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这幅画面,苏长络见多了。

但其余人可是头一回见。

他们完全摸不清头脑。

徐怀璧则若有所思,虽然他也没懂眼前这一幕代表着什么,但李神鸢的一句话便解救姜望脱离心魔,毫无疑问,是儒家的言出法随,当今世上已知的唯有帝师领悟的言出法随。

而且能做到祛除心魔,更是澡雪巅峰修士的第二劫,李神鸢言出法随的造诣怕是相当之高,甚至比帝师都强大也说不定,这自然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据他所知,领悟言出法随的前提,是先感悟浩然气,李神鸢明明没有浩然气,言出法随是怎么来的?

看看姜望,再看看郁惜朝他们,甚至是自己的徒弟赵熄焰,徐怀璧暗暗感慨,“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恐怖了嘛?”

磐门两朝会的事他有听闻,温暮白、吕青雉、韩偃、何辅麝,尤其是西覃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哪怕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在渐离楼阁中带着全白面具的人,现在的年轻一辈,相比上一辈人,甚至更上一辈,都明显更突出。

天才辈出的年代,意味着大世,也是乱世将至。

徐怀璧神情逐渐有些凝重。

眼见李神鸢惨白的脸色慢慢变得红润,徐怀璧没有追根究底,而是询问姜望道:“洗涤神魂的过程里到底出了问题?”

姜望平复着气血,说道:“前辈无需多想,您洗涤神魂的办法没有错,纯粹是我的第二劫有些特殊,自此之后我便没有心魔了,还得多谢前辈,否则小子毫不知情神魂的问题,日后必为大患。”

徐怀璧点点头,说道:“那你们年轻人慢慢聊,老夫得要歇一歇了,朝泗巷里空余房间足够,自行挑选即可。”

姜望说道:“前辈请便。”

徐怀璧打个哈欠,嗯了一声,起身回屋休息。

姜望则长出一口气,寿元有神性抵着,来这儿一趟朝泗巷,心魔劫的问题也解决,现在是真正无事一身轻,待得苦檀气运覆盖全境,就该准备做别的事了。 第二十二章 无人生还的小镇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二章无人生还的小镇姜望并未在朝泗巷久待,翌日一早,便向徐怀璧和赵熄焰告辞。 但临行前,有言明如若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到浑城望来湖找他。 依照原有的计划,回到浑城后,由苏长络和郁惜朝兄弟俩分别带队夜行司成员,包括阿空和莫白袍等人也都一块,出发扫荡苦檀妖患,原本阿空是不想去的,是得到姜望示意,郁惜朝愣把她扛走的。 阿空虽然每日除了吃就是吃,但其实一点都不弱。 此行既是降妖除魔,也是一场望来湖真正入世的修行。 黑焰军和南椋军的职责则是稳定浑城周边城镇,姜望除了继续给李神鸢治病,剩下的时间便是凝炼神性,以及帮助新生气运加快覆盖苦檀的速度。 虽然气运无法让妖患不生,但神国范围也能借着气运笼罩苦檀,届时任何状况,他都能第一时间解决。 便在苏长络他们离开没几日,浑城又有神都内侍造访,却并非之前来宣旨的那个内侍。 或许是知晓上回的情况,神都内侍没有从浑城正门而入,是直接来到了望来湖山门前。 姜望没再搞阵仗,摆什么下马威,只领着单琦玉等几名黑焰军甲士出了山门,看着熟悉的神都麟卫以及陌生的神都内侍,姜望笑呵呵说道:「怎么换人了?」 这位新的神都内侍年纪大一些,看着也稳重得多,他嘴角挂着浅笑,很恭敬地上前行礼,说道:「启禀侯爷,那小子不懂规矩,冲撞侯爷,回到神都又乱嚼舌根,诬陷侯爷,老奴已将他打杀。」 姜望微微眯眼。 他没有怎么在意老内侍的态度,淡淡问道:「又是来宣旨的?」 老内侍当即取出圣旨,也没管姜望是否跪下接旨,直接宣读。 大致意思,是陈景淮以长辈的身份说一些对于姜望的关怀,又整出一些有的没的闲话,俨然不像是圣旨,最后表露的意思便是想委以姜望重任,但毕竟在偏僻小城多年,很多事情不懂,让他前往神都,入学鱼渊府,打算好好培养。 老内侍笑眯眯把圣旨递过去,「陛下希望侯爷即刻出发。」 姜望接过圣旨,面无表情说道:「我还有些事没做完,不着急。」 老内侍只是轻皱眉头,「那老奴便等着侯爷。」 姜望没有理会。 就算陈景淮不让他去神都,他也会去的,但自己去是做足了准备,陈景淮让他去显然也是做足了准备,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 他只让老内侍随意,便转身回城。 并且把城门紧闭。 明显是没打算让老内侍一行人入住栖霞街。 而老内侍却轻笑着抬手说道:「绕路进城。」 神都麟卫没敢有意见,也没说什么姜望的坏话,因为上一个来宣旨的内侍便是前车之鉴。 别的不论,表面上姜望好似真的深受恩宠,神都麟卫再是摆设,那也是皇帝亲军,自然懂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 浔阳侯府里。 童伯看着圣旨,皱眉说道:「他对望来湖、南椋军等都视若不见,更是百般夸赞,实在虚伪得很,可越是这么做,便越能代表他没有安什么好心思,神都之行是否能推辞掉?」 姜望喝着茶,淡然说道:「神都是风波暗涌,但也只是暗地里,他表面上不会把我怎么着,至少暂时不会,我大概能猜到他让我去神都的目的,没必要推辞,童伯只需在浑城做好准备就行。」 童伯犹豫道:「其实你......」 姜望打断道:「我自有分寸。」 他起身说道:「童伯多注意那个 神都内侍,我也要争分夺秒才行了。」 姜望全身心加剧新生气运覆盖苦檀一事,稍微拖延了帮李神鸢治病,而后者得知姜望不久便会前往神都,也动了心思,但在此之前,她得回一趟垅蝉。 阿姐没有跟着,李神鸢独自离开。 转眼就是一旬。 老内侍期间有找到裁缝铺前看守望来湖的黑焰军甲士询问何时出发,被姜望随意敷衍,再是一旬后,老内侍领着神都麟卫刚刚来到裁缝铺前,却恰巧碰见另一伙人拜访浔阳侯府,他眼睁睁看着对方被黑焰军甲士带入栖霞街。 望来湖前似有荡起涟漪,那几个人突兀消失。 老内侍试图伸手接触,却有无形墙壁阻挡,任其如何催动黄庭炁,也于事无补。 他面露惊诧。 回想起刚才拜访的那三个人,其中一个年轻人颇为眼熟,他好是思忖一番,才忆起对方的身份——剑神真传谢吾行! ...... 时值傍晚,望来湖山门前,有一行人踏出城去。 谢吾行叨叨咕咕,无非是说些,才多久没见面,你就各种惊艳我什么的。 姜望直接忽略,看向若水秋和荣予鹿问道:「究竟是什么妖怪,能让你们束手无策?」 若水秋沉声说道:「总之是澡雪境修士对付不了的,剑神阁下有别的妖患需要对付,我们思来想去,只能找你帮忙。」 荣予鹿接着说道:「苦檀妖患虽然的确减弱很多,但麻烦仍是不少,时不时冒出几个比较难缠的家伙,有些道行没多高,却有着相当诡异的手段,根本不与你正面抗衡,降伏起来比和大妖打一架还吃力。」
姜望点点头,新生气运覆盖苦檀绝非一朝一夕,在没想损耗太多神性的情况下,哪怕加快速度也快不了多少,反正怎么都不会按照老内侍的意思来,既然若水秋等人找自己帮忙,他没理由拒绝。 苏长络和郁惜朝没有第一时间找剑阁和武神祠合作,而且他们出发仅二十余日,苦檀那么大,直接碰面的概率是很低的,所以在姜望询问的时候,若水秋和谢吾行都是一无所知。 但他们来浑城的路上的确有听闻打着望来湖旗号的人到处降妖除魔。 望来湖建立,青玄署宣告天下也是需要时间的,不是说立刻就天下皆知。 尤其从一开始就奉命降妖除魔的谢吾行等人,根本无暇顾及别的事。 直至来到浑城,他们才明白望来湖是什么。 要解决的妖怪所在位置是陵阳郡,距离酒仙郡有数千里之遥。 但已破境澡雪的谢吾行哪怕带着两个四境武夫也能转瞬即至。 新生气运覆盖苦檀虽是以浑城为中心朝外蔓延,但浑城是处在苦檀南端境内较偏僻的地方,再往南最多几百里就是苦檀边界,而这几百里多是山脉,已经鲜少有人烟,所以气运是朝着东西北三方位蔓延的。 目前直线已覆盖数万里,陵阳郡自然是包含在内的。 他们盏茶功夫便抵达陵阳郡。 陵阳郡要比酒仙郡更大上很多,哪怕是山脚下的小镇都堪比浑城。 天色尚未彻底暗下来。 但有浓郁雾霭弥漫着小镇,更有灯火点缀。 表面上来看,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山间有雾是很正常的,而且这里没有丝毫妖气,更像是百姓都已入睡的沉静。 若水秋脸色凝重说道:「陵阳郡已没有太大的妖患,但散碎的妖怪遍及各处,更加难觅,我们寻着妖气找到这里时,小镇便已沦陷,无一人生还,好在那妖怪没有出镇的打算,我们才敢暂时离开求援。」 谢吾行接话道:「但妖怪在镇子里设 下幻境,我们根本无法寻到它的踪迹,甚至险些困死在镇里。」 姜望诧异道:「所以你们根本没有见到妖怪的身影?」 荣予鹿脸颊发烫,说道:「事实的确如此,或者可以说,我们有接触妖怪,但却没有搞清楚它到底在什么地方,若非谢兄相救,我莫名其妙就死在这里了。」 谢吾行说道:「能逃出去实乃侥幸,虽然姜兄......现在修为很高,可这妖怪来历不明,咱们还是得小心为上。」 他话音刚落,便见姜望直接一步跨入小镇。 谢吾行当即瞪大眼睛,转头看向若水秋说道:「他刚刚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若水秋眯眼说道:「姜望连温暮白都能打赢,修为早已今非昔比,就算那妖怪是妖王也应该能对付得了,但以防万一,荣予鹿暂且留在镇外,我们跟上。」 荣予鹿没有意见,他怕再进去就真的死了。 姜望踏着青石板路,沿街行走。 紧随其后的谢吾行和若水秋却很谨慎。 若水秋提醒道:「镇里可能会有人出没,但并非真的人,它们很危险,当初我们把它们误以为是人,差点吃大亏。」 姜望在某处像是祠堂的地方驻足。 里面有人影攒动。 谢吾行惊讶道:「我们上次没见到有这个地方!」 若水秋已经拔剑出鞘。 姜望默默观察,很快祠堂里有人走出来,是个穿着儒袍的老者。 他露出和蔼的笑容,刚要说什么,但注意到谢吾行和若水秋,他表情忽而一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然后满脸厉色说道:「你们竟还敢回来?」 谢吾行冷笑道:「怎么,还想玩老一套,伪装镇里的人,表示欢迎来客?」 虽然上回没见过祠堂,但从儒袍老者的反应也能猜出来,路数丝毫没变。 儒袍老者冷厉的脸色逐渐变得阴邪,说道:「既然回来,那就别想再走了。」 祠堂里越来越多人走出来,他们男女老少都有,或许模样本来就是照搬小镇里的人,脸上皆是挂着阴恻恻的笑容,把姜望等人团团围住。 有乌鸦的叫声在小镇上空连绵不绝。 姜望若有所思看着,突然说道:「既然布下幻境,伪装小镇里的人,想来必有目的。」 「谢吾行他们是逃了出去,才能心知肚明,若是不知情者,很难一眼看出问题,是怕有人察觉,也是想把来到这里的人永远留下,明明已经毁了小镇,却没有离开,是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暂时无法离开?」 儒袍老者淡然说道:「问那么多做什么,同样的错误不会犯两次,你们注定要死在这里。」 若水秋释然说道:「在我们活着逃走后,便该明白小镇的情况已无法隐瞒,却还是按部就班,果然是有暂时离不开的原因吧?」 儒袍老者沉着脸,大手一挥,祠堂里出来的人纷纷尖啸着扑了上去。 谢吾行连忙提醒姜望道:「如果不把藏在镇里的妖怪抓出来,这些家伙就杀之不竭,反而更容易把我们累死!」 第二十三章 累累白骨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三章累累白骨儒袍老者阴笑道:「能侥幸逃脱,却只带来一个援手,真不知道该说你们什么,现在可不会再给你们逃走的机会,面对杀不完的敌人,任尔等修为是强是弱,都必死无疑!」 谢吾行咬牙切齿,纵然是他澡雪境的修为,上一回也杀至力竭,面对隐藏在小镇里的妖怪,因为没有真正现身,而且是最后关头出手,若水秋才能以身躯硬撑,三人疲于奔命,误打误撞逃了出去。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姜望能把那个妖怪找出来。 所以谢吾行和若水秋很默契,帮姜望阻拦小镇里的‘人。 明确两人的意思,姜望保持沉默。 看着那些明明没什么道行却能把若水秋缠的只能依仗武夫身躯,谢吾行的剑意较比以前强大数十倍,虽能摧枯拉朽一剑斩杀上千人,可只是眨眼的功夫,那被粉碎的上千人又重新凝聚,再次无畏嘶吼着冲上去的画面。 姜望便知道,哪怕是幻境,这里的人并非真实存在,但伤害却是实打实的,想以正常幻境来忽视这些人是不可能的。 谢吾行没有直接把矛头指向儒袍老者,显然是很清楚对方并非是隐藏在小镇里的妖怪。 或者说,儒袍老者是妖怪说话的工具,没了他,也可以是别人。 姜望默默看了一会儿,就算是神国也没能短时间里捕捉到妖气的位置,他猜想,这可能是妖怪的天赋神通。 但找不出来,可以让它自己出来。 姜望叫住了谢吾行和若水秋。 抬手间猛地下压,乌泱泱的那些人瞬间化作齑粉。 谢吾行沉声说道:「这样是没用的,杀它们再多次都没意义,我们能做的就是帮你拖延时间,如果连你都无法把妖怪找出来,咱们就只能再次想办法跑路了。」 姜望说道:「慢慢找或许可以,但太耽误时间了,我有更好的想法。」 没待谢吾行和若水秋询问,那些化作齑粉的人再次出现,站在祠堂前的儒袍老者冷笑说道:「看来你们找的帮手,能耐确实比你们更厉害些,可也是仅此而已罢了,最多是让你们存活的时间稍微延长。」 他话音刚落,姜望翻掌间,那些人再次崩碎成齑粉。.Ь. 儒袍老者毫不在意,接着说道:「果然是一个比一个犟啊,不想法子逃跑,非得浪费自己的炁,虽然你们也根本逃不脱,我倒要看看尔等能撑到几时!」 随着那些人刚重聚身形便立即又被碾杀,如此往复数十次,姜望仍然面不改色,儒袍老者终是再难保持淡定,他不可思议看着姜望问道:「你都不累的么?」 姜望笑道:「一点也不累。」 儒袍老者阴沉着说道:「可你的炁终有耗尽的时候,笑吧,就继续笑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那些人复原的间隔很短暂,几乎是没有多少喘息的时间,所以在隐藏暗处的妖怪看来,修士是没机会恢复黄庭炁的,等到有了大量消耗,便会任其宰割。 但渐渐地,儒袍老者脸色愈加难看。 因为纵使灭杀数百次,姜望始终都是淡然自若的模样,好像有取之不竭的炁能够浪费。 谢吾行和若水秋也无法保持淡定。 看似简单蠢笨的办法,竟成了对这些人的绝对压制。 谢吾行尚未接触到澡雪巅峰的层面,但浅薄认知还是有的。澡雪巅峰修士因做到意识同炁相融,不仅能搬运外界海量之炁为己用,黄庭里的炁数量也翻了好多倍,但并非用之不竭,只是相对来说恢复炁的速度更快,能很长时间保持巅峰战力,可小镇里这些虚假的人其实不弱,更会汲取炁。 否则以他澡雪境的修为,再加上若水秋和荣予 鹿两个武夫,毫不停歇杀上几个月也不会力竭,要每次都把数以千计的它们尽数抹杀,所消耗的炁是十分显著的,何况过程里还会有炁被它们汲走。 在谢吾行看来,姜望能瞬杀它们数百次没有问题,但也不至于连口气都不喘。 虽然明白同境里修为的高低也有着天差地别,可他仍是难以想象姜望现在究竟变得有多强。 从初识的势均力敌到后来多次被打击,哪怕谢吾行自认已经习惯了,所以在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才会想着找姜望帮忙,只是明显的差距摆在眼前,还是让他心里相当不好受。 他甚至想着应该在剑禁地破境澡雪巅峰再出关,这样就可以惊艳姜望,不至于现在被姜望惊艳。 眼见小镇那些人身形尚未完全重塑,姜望掌间的炁便又拍落,让得它们连恢复完整的模样都做不到,谢吾行呆滞片刻,就把目光投在儒袍老者身上,溪河剑意瞬间将其绞杀。 但儒袍老者却没有重塑,甚至被姜望再次抹杀的那些人也消失无形。 小镇陷入绝对的死寂。 姜望喃喃道:「明白它们没了用处,仍是躲着不现身,看来是没有想象的那么厉害啊,纯粹是依靠它们消耗对手,再来捡漏,话说回来,有这个手段,除非剑神前辈亲至,的确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环顾周围,轻笑道:「想躲是么,那我就让你没处躲。」 姜望抬手便凝聚出极为庞大的炁,俨然是要把整个小镇夷为平地。 若水秋脸色一变,虽然小镇已无人生还,但所谓入土为安,若把小镇毁掉,这里的百姓也将尸骨无存。 她刚想阻止姜望,便见某处忽然刮起阴风,妖怪竟然现身了。 那是一条巨蟒。 硕大的身躯盘在房屋之上,周身萦绕着黑色雾气,仰头嘶吼,仿若龙吟。琇書網 谢吾行和若水秋皆是精神一震,顿觉意识模糊,好在谢吾行有剑意傍身,很快摆脱不适感,颇为恼怒道:「终于露面了,吃我一剑!」 他以剑意振作若水秋精神的同时,便也猛地挥出最强的一剑。 空间震颤,街面瞬间崩裂,宽足有百尺,有大河之炁蜂拥,凌厉剑意充斥其中,铺天盖地朝着妖怪轰击而去。 然而那条巨蟒张口便吞了剑意,腹下鼓胀,顷刻又把剑意吐还给了谢吾行。 谢吾行当即大吃一惊,忙又斩出一剑,抵消前一道剑意。 紧跟着若水秋疾步掠出,翻上屋顶,铆足力气的一拳,近距离砸中巨蟒,第四境巅峰武夫竭力一拳足以摧毁一座大山,可直面硬接这一拳的巨蟒只是晃动了一下身躯,便好似卸掉了拳劲,猛地一甩尾,就把若水秋砸飞了回去。 谢吾行试图接住若水秋,但连带着把他也撞飞出去。 在妖怪现身的时候,幻境便已破,荣予鹿虽然害怕,仍是赶了过来,可眼前这一幕,把他吓得呆立原地,满脸恐惧道:「是妖王!」 姜望平静说道:「虽是妖王,但是受着伤的,原来是用一镇百姓的血在这里疗伤,怕我把小镇毁于一旦,破了血气,才不得不现身吧,能把自身妖气内敛到几近于无,连血气也藏匿无形,确是有些手段。」 他原也是故意想把妖怪引出来,毕竟妖怪藏在小镇里,又搞出来幻境,肯定存在某种目的,若非必要,他自是不会真的把小镇夷为平地。 巨蟒此时恶狠狠盯着姜望,「就算你是澡雪巅峰修士,我若搏命,你也讨不了好处,奉劝你乖乖离开,否则你能活,他们可没命能活下来!」 谢吾行狼狈走回来,举剑说道:「你当小爷怕死不成,有能耐就来杀啊!」 荣予鹿搀扶起若水秋,后 者显然也没有丝毫退走的想法,看着姜望说道:「不用管我们,若让妖王活着,只会有更多百姓遇害,能除掉祂,纵是一死,亦无憾!」 荣予鹿虽是畏畏缩缩,但也没有退半步。 姜望皱眉说道:「你们谁都不会死,老实待着。」 他迈步走向巨蟒,眼神凌冽。 「这一镇百姓的血气你得还回来。」 巨蟒死死盯着姜望,忽然冷笑道:「也罢,虽然会很冒险,可你澡雪巅峰的血气更能让我伤势恢复如初,便为此付出些代价也不无不可,而且你的真性,我也要了。」 祂嘶吼一声,妖气瞬间席卷整座小镇,谢吾行三人顿感窒息,且巨蟒的气焰仍在持续攀升,小镇上空数道闷雷炸响,紧跟着便是无数闪电砸落,街面顷刻塌陷,有了姜望的血气,小镇在巨蟒眼里已经无关紧要,那些凝聚的血气散了也就散了。 仿佛末日般的景象吓得荣予鹿脸色惨白,第四境武夫尚且无法做到浮空而行,谢吾行憋着一股气,一手一个拽着若水秋和荣予鹿腾空而起,他心中无力感来袭,明明已经破境澡雪,变得比以往更强大,却还是落得束手无策的局面。 他竭力躲避着砸落的闪电。 而姜望依然在朝着巨蟒走去,看着部分被摧毁的街道,他加快了步伐,身子拽出一连串残影,瞬间来到巨蟒的头顶,一巴掌狠狠拍了下去,「给我适可而止!」 掌风呼啸,夜色里落下的闪电凝滞一瞬,接着便纷纷崩散,巨蟒的嘶吼声也戛然而止,祂面露一丝惊恐,只觉无比强大的力道挤压在身上,霎时血溅百丈,房屋轰然倒塌,滚起漫天烟尘。 姜望身影从天而降,坠入烟雾里,然后是巨蟒的身躯被甩飞上天,伴着凄厉恐惧的吼声,姜望猛地握拳,夜空里便炸起一团血雾。 随着妖气散尽,雾色薄弱,明月光辉很快普照大地。 谢吾行三人缓缓落回地面,荣予鹿直接跌坐在地,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场景,喃喃道:「这就解决了?妖王死了?」 姜望则四处寻觅着什么,没了妖怪的遮掩,他很快便找到小镇百姓的尸骨,都被妖怪堆积在一处,如小山一般,姜望攥紧拳头,只有尽快让新生气运覆盖苦檀,他才有能力制止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谢吾行三人踉跄着走来,沉默良久,若水秋说道:「我会处理的。」 姜望点点头,转身离开。xь. 谢吾行欲言又止。 他虽然很想问姜望现在到底有多强,可刚目睹那累累白骨,终是没了那个心情。 第二十四章 看着就不像好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四章看着就不像好人姜望独自回到栖霞街,老内侍带着神都麟卫早已等在望来湖山门前,看到姜望的身影,老内侍阴沉的脸色忽而挂起笑容,上前行礼道:「侯爷,已经耽搁够久,该启程前往神都了。」 姜望面无表情说道:「再等等。」 老内侍皱眉说道:「老奴已等了二十余日,侯爷究竟有什么事到现在还没做完?」 姜望看了他一眼,说道:「大事。」 老内侍摇头说道:「最多再等一旬,侯爷便必须出发了,否则陛下该等急了。」 姜望嗯了一声,径直跨过山门,接着黑焰军甲士又把山门关闭。 老内侍微微眯着眼,淡淡说道:「随时做好启程的准备。」 神都麟卫应是。 ...... 垅蝉乌啼城。 副城主轻抚着棋盘,秀眉深锁。 井三三推门而入,说道:「神鸢回来了。」 副城主意外道:「她怎么这时候回来?病治好了?」 井三三摇头说道:「只她自己,阿姐没回来,现在应该已经入城了。」 副城主看了眼房间里若隐若现的阵纹,说道:「把她直接带过来。」 井三三点点头,退出房间。 神都早已有目光开始注视乌啼城,现在唯有副城主的房间能暂时遮掩神都的视线,且能让对方毫无所觉。 没过多久,李神鸢便步入房间。 与此同时,神都的神守阁里,有青丝飘散,白衣如雪的中年男人正默默盯着乌啼城。 他瘫坐在书案之后,手里捧着一卷书,虽是得了旨意要盯着乌啼城一举一动,但其实他很清楚,是因为自己最闲。 神守阁便是神都的镇守府衙,妖怪有青玄署解决,神都有骁菓军镇守,神守阁最多就是解决邻里纠纷,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大案发生,垅蝉相距神都极为遥远,虽然他修为不弱,但一直盯着是非常损耗心神的。 他不可避免有些偷懒,见乌啼城副城主母女俩闲谈的画面,他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问题,就移开了目光。 但事实上,他看到的听到的都只是假象。 「这么看来,的确是个线索。」副城主手掌拂过棋盘,皱眉说道:「距离太远,无法查询神都有没有你父亲的痕迹,只有找到那卷书才能确定,朝泗巷这个名字是巧合还是真的与你父亲有关。」 抬眸看向李神鸢,副城主说道:「时年和柳翩都在神都,我会把消息通知给他们,你就没必要跑一趟了。」 李神鸢连忙说道:「但姜望不久后也会前往神都,到时候我的病就没人救治,若时间长了,很可能再次加重,一边为了治病,一边也能找寻那卷书,多一个人多份力量,神都我怎么都得去,而且有老师跟着,出不了什么意外。」 副城主微微犹豫,点头同意道:「你到时候别自作主张惹祸就好,我会告诉柳翩,谨慎行事。」 ...... 夜,某处荒川峡谷。 星辰遍布,明月皎洁。 高高土丘上,梁小悠盘膝随意坐着。 她旁边是一袭青衫的梁良,右脚悬空,左腿屈膝踩着丘沿,左臂搭在左腿膝盖上,右臂撑在身侧,抬眸看着星海。 「所以说,是跟那个姜望没有关系?」 梁小悠嗯了一声,在决定坚持不入险境的原则后,更是认为梁良杀不了姜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只能尽量把姜望撇出去,但要给出为何半生半死的解释,思来想去,唯有抛给妖怪。 至于是什么妖怪,她表示不认得。 这让想帮梁小悠出气的梁 良无可奈何。 但他也有详细询问妖怪长什么样子,现编的梁小悠没有具体参照物,便把烛神的某些特征说了出来,当世除了仙,已无人亲眼见过烛神,留存下来的古籍里记载的也只是部分特征罢了,所以梁良并未意识到梁小悠的描述有什么问题。 他只是眸子渐冷,说道:「待日后见到祂,我必将其挫骨扬灰。」 梁小悠尬笑一声。 梁良随即又肃然说道:「顾景风莫名其妙气绝而亡,眼下世间妖患迭生,很可能也是不知觉着了什么妖怪的道,魏先生决定让山泽部众隐藏身份的同时,尽可能降妖除魔,我即日也要出发,正好你跟我一块去散散心。」 梁小悠赶紧摆手说道:「这就不必了,我想好好歇歇。」 她现在的唯一准则就是苟,苟至道行起码恢复到人间修士最巅峰的层面,否则到哪儿都容易遇到危险,何况她荧惑的身份已经败露,她在人或妖甚至仙人眼里都是香饽饽,没有绝对的实力,到处乱窜,必不可取。 梁良也未强求,说道:「那你就跟在魏先生身边,明日一早,我会先与李浮生汇合,目标是琅嬛,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你千万照顾好自己。」 梁小悠默默点头,在她记忆里,梁家姐弟的感情便很好,但这些日子真正体会到时刻被照顾的感觉,竟让她颇为享受,同时也有些畏惧,这样的感情她并不需要。 ...... 苦檀上炀因象城,小草阁。
白霅从家族铺子里回来,自从因象城其余大族败落,除了高高在上的鱼渊学府,便是白家一家独大后,白霅要管的生意自然就更多了,也没有功夫理会自己那个大侄子。 刚谈了很大一单生意,白霅心情很不错,哼着小曲朝后院走,无意间瞥见池塘边盘膝坐着一道身影,而且还戴着怪模怪样的面具,他当即眉头一皱,伸手拽住旁边路过刚要行礼的仆人,问道:「那家伙是谁,怎么在后院?」 仆人躬身说道:「是公子安排的人,可以白家任意行走。」 白霅闻言,心头一股火腾就冒了出来,「把人给我赶走,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带,瞧那怪模怪样的打扮,看着就不像好人,简直让我一天的好心情败坏殆尽。」 仆人惶恐说道:「但公子吩咐了,此人要做什么都不能过问,若把人赶走了,如何向公子交代?」 白霅冷声道:「这个家里谁辈分最大?他虽然是表面上的族长,但又是谁在治理家族?你们的工钱是谁在发?别让我说第二遍,否则你就卷铺盖滚蛋!」 仆人顿时挥手召集其余人,一窝蜂冲向池塘边的人。 杂乱的脚步声惊醒入定修行的无双客,他眸子里寒光一闪而逝,毕竟是渐离者,几乎下意识便拔刀出鞘,但注意到是白家的奴仆,他及时收刀,淡然说道:「别打扰我,滚远点。」 可也就是刀出鞘的瞬间,迸溅的寒芒足以把那些仆人吓瘫,他们一个接一个跪在无双客面前,甚至有人跑得快,直接一个滑跪,满脸都写着我是谁?我在哪儿? 见此一幕的白霅气坏了,大骂道:「一群废物,这么平坦的路都能跌倒!」 他疾冲冲快步走来,伸手拽住无双客的面具,狠狠扯了下来,喝道:「不 管你跟白雪衣那小子是什么关系,这里是白家,由我说了算,奉劝你麻溜地赶紧滚出去......」 但说到最后,他语气渐弱,因为看清了无双客的脸,满是疤痕,异常恐怖,瞧着就很不好惹。 无双客纵是面无表情,也像是露着凶狠,他缓缓伸手夺回面具重新戴在脸上,平静说道:「看到我的脸,你便活不了,但你既然是白家的人,我不会杀 你,可该有的惩罚少不了。」 话落,他猛地抓住白霅的头发,将其脑袋狠狠砸在地上。 白霅发出凄厉的哀嚎声。 无双客则是无动于衷,一下又一下砸着。 哀嚎声从刚开始的凄厉渐渐变得无力。 紧跟着又是更多凌乱脚步声乃至破空声响起。 靠在小草阁窗前瞭望远方的白雪衣将那副画面瞧在眼里,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想着白霅真是会给自己找罪受。 他没有理会白家护卫赶过去的后续情况,毕竟一开始就有约法三章,别的不谈,无双客虽然很疯,但会遵守承诺,不会要白家人的性命。 夜渐深沉。 李害乱上得小草阁,揖手说道:「公子,属实颇费了些功夫,才终于找到顾潮流的下落,那家伙居然在西覃,我已联系西覃那边的渐离者,通知顾潮流回隋,估摸着最快也要一旬。」 白雪衣淡淡说道:「不用让他来见我,直接把任务派给他就行。」 「明白。」李害乱抬眸认真看了眼白雪衣的侧影,这才转身离开小草阁。 白雪衣喃喃自语道:「虽然之前很知足那些气运,可等真正据为己有,又不觉得满足了,人啊,果然都是很难知足的家伙,没有的时候,想着拥有,等拥有了,又想要更多,但我得控制这种情绪,否则会很麻烦啊。」.Ь. ...... 栖霞街的湖上楼阁里。 姜望双眸紧闭,直接席地而坐。 阿姐赤脚在湖边扑棱着水,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她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姜望这回没有吝啬神性,在能维持神国平衡的前提下,有多少神性都喂给了气运,可这依旧远远无法让气运在短时间里彻底覆盖苦檀每个角落。 等前往神都,远离了苦檀,姜望毫无疑问便又得需要条件才能使用神国的力量,虽然目前常态下也具备了初入澡雪巅峰的修为,但想要在神都随时随刻抹杀苦檀出现的妖患,是很难的,他只有身在苦檀才可以。 所以迫切想着要把气运尽快覆盖一境,在去神都之前,就抹除苦檀所有妖患。 但在用尽手段后,姜望意识到,哪怕有着无穷无尽的神性能给予气运,也得在秋季才可能做到覆盖完全。 老内侍明显没了耐心,姜望也不想耗尽陈景淮的耐心,如果一怒之下不管不顾,别说让国师曹崇凛亲自出手,换其余任何一位大物,他都很难活下来。 既然陈景淮顾虑着所谓仙人,在正常情况下,他的确可以不断踩踏陈景淮的底线,但超过了度,就有麻烦了,毕竟他自己最清楚,身后根本没有什么仙人靠山,要指着所谓仙人唬住陈景淮,就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 姜望稍作思忖,决定先退一步。 把目前气运覆盖的苦檀区域里的妖患解决掉,剩下的有剑神前辈在,再有望来湖等宗门修士继续降妖除魔,该是能极大改善问题,起码不会出现人手不足导致一镇百姓都遇害的情况。 第二十五章 最强渐离者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五章最强渐离者姜望无法阻止后续新的妖患发生,但尽量会做到让大部分妖怪不敢再露面,甚至不敢踏足苦檀,所以要最大程度展露‘仙威。 不说目标范围里所有的妖怪无所遁形,只要出现在城镇村落里,或者曝露妖气的,都瞬间被姜望锁定。 部分妖怪似乎察觉到异样,有些自认道行颇高的竟直接嘶吼挑衅。xь. 但很快它们就为此付出了代价。 如铅般厚重的乌云蓦然翻涌而至。 其间紫霆呼啸,纵横交错。 那些嘶吼挑衅的妖怪霎时面露惧色,道行微弱的妖怪更是直接匍匐在地,无与伦比的压迫感让它们动弹不了分毫。 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道道紫色雷霆啪嚓降落。 紫霆遍及天穹,被所有人目睹。 有些城镇正遭遇着妖患,修士武夫们竭力抵抗,然后便惊恐看着面前的妖怪纷纷被天上降下的紫霆轰击得灰飞烟灭。 无论是小妖大妖甚至是妖王,都没能幸免。 纵有道行颇高的妖王能抵抗一时,也很快落得惨死的下场。 所有直接目睹的人皆不知所以然。 但随着有人忽然跪地高呼,「仙人显灵啦!」 然后仙人临世诛妖邪的言论便以极快的速度蔓延整个苦檀。 因妖患迭起民不聊生的哀戚氛围顿时一扫而空。 只是没有紫色雷霆降下的郡里,显然做不到在街上欢呼雀跃,他们怎么或好或怀的猜测,姜望也没有办法,好在如此大范围抹杀妖怪,让那些暂时没被气运覆盖的郡里的妖怪也因为恐惧纷纷躲藏起来。 至于后面会不会有妖怪大着胆子试探,发现没有紫色雷霆降下从而忌惮减弱,再起妖风,姜望想着这样的事情应该不会太快。 因为期间就已经有妖王试图反抗,想摸清楚紫霆的来历,都已付出生命的代价,短时间里其余妖怪很难再鼓起勇气。 而且他会让望来湖修士时刻行走苦檀,有林剑神镇守,妖怪想要继续遍及苦檀作乱就没那么容易了。 此时某郡的小镇外,林溪知、程颜和骆岘山正抬眸看着渐渐消散的紫色雷霆。 镇里也有人在呼喊着仙人显灵。 程颜挑眉说道:「真的会是仙人?」 林溪知说道:「上百个郡近乎同时降下紫色雷霆,每道紫霆的威力都能做到瞬杀妖王,能稍微抗衡的妖王也仅是多活一个呼吸,本质上没什么区别,而且是准确无误只杀妖怪,不会伤及周遭半分,若非仙人,确实很难有人做到这样的事。」 骆岘山难掩震惊说道:「会是神都的仙人?」 林溪知说道:「那就得看大隋各境是否都有此类情况出现,如果只有苦檀,便说不过去,或许上次我们齐聚神山的时候,解决气运问题的并非神都仙人,而是苦檀又有了新的仙人。」 这当然只是猜想,但不管是哪里的仙人,苦檀气运的衰竭已经止息,甚至有回升,如果后续不再出问题,假以时日,苦檀年轻一辈的修为就能赶上别的境。 林溪知自是更希望苦檀有新的仙人,新的正神,毕竟外来的帮助等于是借来的,用完也就没了,反之,衰败那么多年的苦檀才算可以真正重获新生。 ...... 某日巳时,神都麟卫在浑城前排成两列。 三辆马车自城门里接连驶出。 头一辆坐着老内侍。 中间一辆是姜望和小鱼,驾车的是姚观海。 第三辆马车里坐着阿姐和南椋郡主谈静好。 李神鸢本来就已跟阿姐商量好要去神都,她们会在 半路汇合,其次是姜望想让阿姐跟着,自然是因为阿姐修为深不可测,某种意义上是很好的保障,至于南椋郡主谈静好,则属于意外。 数月里,借着望来湖的神性,谈静好表面上虽仍显柔弱,但已然能够重新修行,甚至彻底在姜望面前彰显了她的天赋,几乎是用飞一般的速度问鼎半步澡雪。 就算这里面有神性占据很大功劳,而且谈静好原来便有洞冥巅峰的修为,只是重新修行回来,可如果暗中谋害她的人真是遵循陈景淮的意思,那足以让陈景淮忌惮需除之而后快的天赋,自当非同凡响。 姜望是生来注定活不长久,及冠前也没有彰显什么特别之处,陈景淮因各种缘故忽略很正常,谈静好则不然,她会带领着平阳侯府再攀巅峰,虽然怎么都不至于对陈景淮构成危险,但有这个苗头,要将其扼杀于摇篮也很正常。 哪怕姜望总觉得这里面还是有些问题。 而谈静好此去神都,便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姜望和赵守都有劝解,但碍不过谈静好的想法,便只能让她跟着。 汝鄢青其实也想跟着,姜望是严词拒绝,毕竟到神都不是逛着玩的,累赘能少一个是一个。 苦檀距离神都是很遥远的,这是需要长途跋涉的路程。 陈景淮没有给予开启奈何路的许可,所以沿途神都麟卫经常需要采购干粮,姜望也目睹着经过的每一座城镇每一个郡,百姓皆安居乐业,没有半点妖怪的踪迹。
日暮西沉,洽抵上炀郡。 老内侍掀起车帘,朝着旁侧随行的神都麟卫说道:「抓紧点,在宵禁前入最近的城池休整,明日再启程。」 神都麟卫应是,伴着骏马嘶鸣,马车更显颠簸。 老内侍稳坐车厢内,回忆着天上落紫霆的画面,再观这一路上风平浪静,眉头紧皱。 第二辆马车里的姜望在此时掀起车帘,看着外面渐渐熟悉的景色,喃喃说道:「是到樟下了啊。」 青草香气随风入鼻,驾驶马车的姚观海却微微蹙眉,总觉得气味里好像夹杂着些别的东西。 草屑裹着草香吹入第三辆马车里,阿姐趴在窗前深吸一口气,笑眯眯说道:「这大草原最适合打滚了。」 谈静好柔柔弱弱说道:「万一里面有粑粑呢。」 阿姐表情一僵,转头恶狠狠盯着谈静好。 这时马车突然骤停。 阿姐猝不及防脸贴木板。 谈静好慌张拽住阿姐,把她拽到怀里,然后从窗前探出脑袋,原是想询问怎么回事,却见跟在后面随行的神都麟卫皆从马车两侧疾驰而过,马蹄踏起漫天草屑。 老内侍从第一辆马车里下来,凝眸看向挡住去路的人,那人风尘仆仆,发丝凌乱飞扬,身上沾满草屑,手里握着一把剑,脸上戴着遮挡住下半张脸的白色面具,面具有着很明显的划痕,似是极为陈旧。 看到这个人的时候,老内侍神色隐现一丝变化。 但第二辆马车上的姚观海反应更强烈,他猛地攥紧缰绳,好像是有些难以置信。 姜望正掀着车帘查看情况,注意到姚观海的动作,疑问道:「你认得他?」 姚观海低沉着声音说道:「是渐离者顾潮流,虽然目前排在榜眼第五位,但他的实力不止于此,我没见过渐离者首领以及魁首,可在渐离者里面,众所周知,顾潮流就是最强。」琇書網 姜望微微皱眉,问道:「看你的表情,是跟他有仇?」 姚观海说道:「算不上有仇,只是......」 他犹豫片刻,看了眼小鱼,说道:「我其实也是渐离者,甚至曾经被誉为苦檀最强渐离者,但直至顾潮流的 出现,我观海无敌的名头便成了顾潮流之下的观海无敌,我退出江湖的很大原因就是在于他。」 姜望和小鱼皆是神情微变。 前者对渐离者没什么好感,后者家破人亡也有渐离者的身影在,所以是极为痛恨渐离者的。 可小鱼思想倒也转得很快,只要姚观海没有参与屠戮鱼府,那么他是什么身份,其实并不重要。 姜望自然也不会因为姚观海的身份,便把这么久时间的相处忘得一干二净。 他是把姚观海当做家人看的。 渐离者虽是拿赏金接任务,可也不代表全是滥杀无辜之辈,或许是私心作祟,哪怕姚观海以前真的有滥杀无辜,姜望亦是很难改变对姚观海的态度,他仅是突闻此事,神情稍有复杂。 姜望已从赵熄焰那里得知先前渐离者刺杀他便是白雪衣搞得鬼,现在理所当然认为顾潮流也是接了白雪衣的任务。 他暂时抛开姚观海的事,想看看所谓最强渐离者究竟有什么能耐。 但没等他下马车,姚观海便说道:「我曾一度畏惧顾潮流,每日过得浑浑噩噩,但在认识你,认识小鱼,甚至收了小鱼为徒后,我才算真正又活了过来,接着每到夜晚时常会想着是不是该把心里那份执念放下。」 「可再次看到顾潮流,我终于明白,要放下得先拿起,就算暂时被遗忘,内心深处却依然想着能打败顾潮流,这一战我恐惧了太久,也等了太久,而现在,我之所学已有传承,该真正为自己活一次了。」 小鱼一把拽住姚观海的手臂,冷着脸说道:「我不管你怎么想,只问一句,能打赢么?」 姚观海回眸看着小鱼,渐渐咧嘴笑道:「好徒儿,现在便是为师给你上得最后一课,但别误会,我并非想要赴死,能赢我当然会尽力打赢,只是原本我以后也没什么能再教你的,这最后一课是正好借机会教给你什么叫无畏,唯有真正无畏的武夫,才是最强大的。」 小鱼清冷的眸子紧紧盯着姚观海,她的情绪没有半点显露,那是她压抑的性格,是在家破人亡后造就的,姜望最清楚看似无所谓的小鱼此时心里必然相当复杂,无论姚观海说得多好听,他的语气就已有赴死一战的决心。 换句话说,那也是姚观海压抑了很久的夙愿,不管是胜是负,他鼓足了再战的勇气,这一刻,姚观海是身心最放松的时候,亦是状态前所未有好的时候。 或许姚观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鱼。 可他依然做出了选择。 姜望从未在姚观海脸上看到过像现在这般真正愉悦的笑容。 他跃下马车,踏草而行,摆手说道:「小鱼啊,好好看着,若为师赢了,便带你吃尽天下最好的美食,若为师输了,也别哭,好好练武,日后再帮为师打赢顾潮流!」 第二十六章 观海无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六章观海无敌微风拂过,草浪翻滚,犹如海面波涛,此起彼伏。 老内侍眯眼看着顾潮流,心里不知想着些什么,侧目看向负手而至的姚观海,他皱眉说道:「拦路者我们会解决,告诉侯爷,稍等片刻即可。」 姚观海笑眯眯摆手说道:「我明白老家伙你有点能耐,但你们可对付不了他,靠后待着去。」 神都麟卫自是不服,因姜望得了圣恩,修为又高,他们老实点没什么问题,可你一个驾车的老匹夫也敢瞧不起我们? 但老内侍很及时抬手制止他们妄动,甚至真的回了马车里。 姚观海毫不在意这些,来到顾潮流身前三丈距离,呵呵笑道:「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前辈,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呢。」 顾潮流眼眸平静,淡淡说道:「渐离者强者为尊,何况我也没想到你会成了别人的马夫,区区马夫哪值得让我尊敬。」 姚观海挑眉问道:「你来是想做什么?」 顾潮流沉默不语。 姚观海说道:「不管你来做什么,都得先打赢我才行。」 顾潮流说道:「你是比以前强了些,但程度有限,终究还是在第五境罢了,依照武夫的优势在同层面尚且不能赢我,何况我现在比以前强了不止一筹。」 姚观海笑着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很自信能发挥出远超境界的力量。」 顾潮流漠然道:「那我倒是有些期待。」 姚观海眸子一凝,猛地跨步上前,挥拳砸出,拳风呼啸,周身三丈范围里青草尽数被扫空,草屑伴着拳风狂舞,似要把空间都撕裂,雷霆炸响传递四野。 旁观的神都麟卫皆是面色微僵。 这老匹夫好像比咱们统领还厉害啊...... 但顾潮流仍是面无表情,只是轻声赞叹一句,「好拳法。」 他自岿然不动,周身炁息萦绕,竟把拳风全部封锁。 姚观海微感讶异,看来顾潮流说他比以前强了不止一筹,不仅是实话,更有谦虚的成分,如此近距离一拳,换作以前的顾潮流肯定要认真对待,甚至想法子躲避,不可能像如今这般轻松拦截。 能抗住同层面武夫竭力一拳,只能代表修士真实身处的层面更高。 但姚观海心里没有丝毫畏惧,哪怕是为了小鱼,他也不能心生畏惧。 眼见顾潮流的炁开始暗涌,像是要反击,姚观海及时撤身,体魄固然是武夫依仗,却不能只依仗体魄,尤其是面对境界更高的修士的时候,体魄便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姚观海右臂绷紧抬起,似有蓄势待发的气血风暴,尽数传递到拳头上,沉喝一声,挥拳重重朝着地面砸落。 眼前那片草地瞬间崩裂,如同遭受重锤敲击,裂痕从拳头位置向四周疾速扩散,如锋刃般的气流从地面喷薄而出,草屑与土块在空中交织飞舞,道道烟柱冲天而起,让周围景象都变得模糊不清。 紧接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空气里回荡,给了那些神都麟卫们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撼感。 然而这只是姚观海为了给予自己能够再次近身顾潮流的条件,他动作敏捷,身影疾掠而出,较之刚才更强劲的一拳已经狠狠落在顾潮流的身上,将其锤飞不知多少里。 他缓缓收回拳头,稍稍喘了两口气。 但视线里霎时惊起剑芒,顾潮流神情冷漠,眨眼即至。 姚观海暗自咬牙,这样一拳都没能锤死他......右臂再次绷紧,直接以体魄格挡顾潮流一剑的同时,气血疯涌卸力朝一侧挪移,让得那一剑的威力大半落空,但饶是如此,右臂仍觉阵阵刺痛,可以得见顾潮流一剑之强大。 他没有半分迟 疑,紧跟着便整个身躯侧撞向顾潮流,使了一招贴山靠,趁着顾潮流身在半空来不及还击,强忍着右臂刺痛,百拳连出,惹来空气绵延炸响。 场间草地已是面目全非。 但待烟雾散尽,顾潮流周身却萦绕着炁墙,他用手背抹掉嘴角血迹,沉默片刻,平静说道:「想来这些年你没有怎么刻苦修行过,气血没有多大增长,身体反而变得有些迟钝。」 「想要维持巅峰状态,不惜损耗气血,又因没给自己留任何后路,所以挥出了超越极限的拳头,可归根结底,是以气血为代价,也等若以生命为代价,无需我做什么,你自己慢慢就会越来越弱了。」 姚观海倒也坦诚,说道:「因为曾被你打击到,从而很长一段时间变得一蹶不振,又哪会再想着修行,可我重拾武夫路也有了不短的时间,虽然很难做到像你进境这么大,但再继续小瞧我,说不定就会因大意被我一拳锤死。」 顾潮流半张面具下的嘴角轻扯出一抹弧度,说道:「那就接我一剑。」 他并非剑士,但剑气却很盛,手指轻轻滑过剑柄,眼神骤然凌厉,剑鸣骤然刺破空气,白色剑气很快覆盖大半草原。 护在马车周围的神都麟卫们瑟瑟发抖,这都是哪来的怪物? 车厢里注视那般画面的老内侍却相对冷静,只念此人竟强大了这么多。 阿姐已不在第三辆马车里,而是在车厢上面趴着,双手撑起脸颊,两脚晃来晃去,仿佛看得津津有味。
谈静好上了第二辆马车,担忧道:「不帮帮姚前辈么?」 姜望看向小鱼。 小鱼把手里的剑攥得很紧,沙哑着声音说道:「他很兴奋,是真的期待这一战。」 姜望犹豫道:「但没必要非得在此时,可以等到能打赢的时候再战。」 只是姚观海似是猜到他们会想介入,爽朗的声音已然响起,「真不愧是最强渐离者顾潮流,我以前败得不冤,但我更痛恨因此畏惧逃避的自己,说实话,这些年我故作洒脱,实则内心始终压抑着,长此以往怕也没几年活头,此刻无畏一战,只证,观海无敌!」 顾潮流凝眸看着姚观海,似有流露出一丝悲伤,但转瞬即逝,剑落,携裹山崩地裂的气势,风声怒吼,剑气如同滔滔江水狂飙而出,无可阻挡。 深邃夜色下,剑气如虹,似与星辰争锋。 姚观海的笑声回荡,又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他衣袍鼓动,武夫气血挥发到极致,犹如怒目金刚。 惊雷自夜空里炸响。 倾盆大雨轰然而落。 阿姐只是轻轻挥手,雨水便像躲着她一般,丝毫没有落到第三辆马车上。 但这副画面没有人注意到。 神都麟卫们想躲雨也没地儿躲,而且眼前的场景更能吸引他们视线。 白色剑气刺破雨幕,姚观海沉喝一声,竟以体魄抗着剑气稳稳迈步上前。 老内侍满脸惊异。 暗想姜望带来的马夫究竟是何许人也? 顾潮流见此一幕,则再次赞叹道:「果然无畏。」 他没有第一时间增强剑气,而是又喃喃低语一句,「虽然没想杀你,但你却必须得死。」 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或者说,是他接到的任务。 因象城小草阁里,白雪衣静静看着相隔很远距离的上炀郡边界外的草原,叹道:「观海无敌......今日一见,倒是名不虚传,我竟忽然冒出不想再杀你的念头,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独自黯然伤神。」 「谁让你不愿接除掉姜望的任务呢,哪怕我没想你真能做到,可毕 竟伴其左右,条件最佳,让姜望承受被身边信任之人背刺的痛苦也是好的,可你既然不再听话,就该被清理门户。」 在旁站着的李害乱说道:「我亦没想到顾潮流比印象里强了那么多,他的具体来历依旧没有查到,就像凭空出现,突然成了渐离者,哪怕给他任务,他确实会接,可我总觉得这人不可控。」 「是啊。」白雪衣点头说道:「就算是我,也无法一招解决他,更别提他是否还有隐藏,按理来说,这样的家伙,没必要掺和到渐离者里面,除非别有目的,但只要他现在是可控的,那就能够尽情利用,一招解决不了,再出一招便是。」 李害乱提议道:「要不要趁此机会,我联手顾潮流,杀死姜望?」 白雪衣忽然问道:「你可知我为何针对姜望?」 李害乱一愣,随即斩钉截铁道:「公子想做什么,我便帮公子做什么,哪怕没有理由,只有公子想,我都会竭力完成。」 白雪衣摆手笑道:「现在苦檀不知从哪来了新气运,我又夺了部分旧气运,稍有动作,便很容易被察觉,虽将其据为己有,可在彻底与自身力量相融之前,能不动就不动,只你和顾潮流是杀不了姜望的,何况姜望此去神都,未必能活着回来。」琇書網 李害乱好奇道:「是因为当年浔阳侯姜祁的事?」 白雪衣默默凝视草原上的画面,淡淡说道:「现在应该很少有人记得真实的经过,不管神都那位和姜望分别抱着什么样的想法,他们很难相安无事。」 瓢泼大雨冲刷着草原。 惊雷振聋发聩。 顾潮流稍作认真,白色剑气陡然扩大数倍。 姚观海顿觉双腿沉重,再难往前迈出一步,他咬牙抬起双臂,五指成爪,竟试图抓住剑气,可怕的是,他居然真的抓住了,剑气虽将他掌间灼烧至烂掉,但随着他一声怒吼,剑气扭曲,霎时在其掌间崩散。 这一幕把包括老内侍在内的神都麟卫们震撼地无以复加。 无畏者当真无敌? 悬殊的实力再是无畏,也没办法缩短差距。 可他们无法解释姚观海把剑气撕碎的场面。 顾潮流面色也有了一丝凝重。 武夫不像修士,因心境不同,从低谷重攀巅峰,或许契机到了,就可以有质的飞跃,武夫是纯粹一拳一脚练出来的,但毫无疑问,姚观海的无畏,不顾一切,燃烧生命的情况下,让他气血翻涌到难以置信的程度。 可惜这种情况只是昙花一现。 但不妨碍顾潮流重新认识了姚观海。 他没再有丝毫保留,更强的一剑斩落。 小鱼冲出了车厢。 姚观海在剑气里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看向疾奔而来的小鱼,艰难抬手制止,努力扯出笑容,无声言道:「有你这个徒弟,有此一战,已然无憾,原谅我一意孤行,好好活着,成为天底下最强大的武夫。」 第二十七章 人生快哉事 顾潮流在雨夜里静立片刻,收剑归鞘,竟没有再瞧其余人一眼,转身离开。

姚观海最后阻止小鱼的时候,也深深看了姜望一眼,那个眼神代表很多意思,让准备拔刀的姜望稍微犹豫,还是选择了尊重姚观海,虽然这可能对小鱼会很残忍。

而小鱼纵使背负血海深仇,但有时候仍是很天真,她此时跪在姚观海身边,看着顾潮流的背影,出声说道:“公子......他需要我来杀。”

姜望沉默,他隐隐察觉到,小鱼好像已褪去天真,低眸看着面带笑意永远闭上眼睛的姚观海,喃喃说道:“老姚啊,所以你教给小鱼的最后一课,是成长,亦是不畏生死使尽手段来打赢么?可你没赢。”

撑起油纸伞的谈静好缓步走来,她时不时虚弱咳几声,轻声说道:“姚前辈教给小鱼的是精神,无畏不代表要送死,不能拿此战当做标准,至少姚前辈是笑着离开的,这一战,不论输赢,他是心满意足的。”

姜望有些意外看向谈静好。

小鱼已经背起姚观海,淡淡说道:“顾潮流的目的就是老师,因为他选择在这里出现。”

姜望疑惑道:“什么意思?”

虽然顾潮流从始至终就没有明确来意,打完便走也证明了他并非为自己而来,但姜望没懂小鱼的后半句话。

“老师跟我说过。”小鱼转眸看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城池,说道:“他生在樟下,这里是他的故乡。”

姜望皱眉说道:“所以顾潮流才特地选在此处来杀老姚?但有个问题,老姚以前是骄傲的,或者说是自傲,否则哪会时常把观海无敌挂在嘴边,他无法接受败给顾潮流可以理解,然而顾潮流非杀老姚不可的原因是什么?”

想到姚观海明知不敌依然竭力一战,固然无畏,可姜望并不能完全理解。

只是刚提出疑问,他便忽然想到,顾潮流是渐离者。

白雪衣发布了杀死自己的任务,自己又杀了那么多渐离者,顾潮流没道理不清楚,不管因何来杀姚观海,纵然修为的确很高,但敢选自己在场的时候,怎么都是有问题的。

如果顾潮流和姚观海仅仅是曾经有过一战,而且还打赢了,他就没有必须杀死姚观海的理由,否则早就杀了。

若把顾潮流来杀姚观海这件事也归结于任务,那么发布杀死姚观海任务的人又会是谁?

姜望不得不往白雪衣身上想。

根据顾潮流和姚观海的对话来看,上次一战输掉的姚观海变得一蹶不振,顾潮流对此并不了解。

在他眼里,只是打赢了姚观海,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什么。

现在不过是跟以前的熟人相逢,但是刺杀者和被刺杀者的关系。

同样的道理。

如果发布任务者是姚观海的仇人,为何非得是这个时候?

在姚观海一蹶不振的时候,不是更好的机会么?

没了战斗意志的姚观海,别说顾潮流,哪怕是多找些探花也能杀死姚观海。

而且相比榜眼,付出的赏金还能便宜很多。

姜望最近和渐离者能有较深接触,便是因为白雪衣。

若是白雪衣得知了姚观海和顾潮流的事,专门找了顾潮流,而非公示所有渐离者都能接的任务,是认准了姚观海必然无法对顾潮流视而不见。

更是摸透姚观海不会想让旁人介入的心理,再加上确实赏金给得多,顾潮流愿意铤而走险,是能说得通的。

虽然没办法猜到白雪衣不针对自己而是针对姚观海的具体原因,但按照赵熄焰对白雪衣的描述,他或许是暂时没能力杀自己,特地利用姚观海再战顾潮流的执念,哪怕只为给自己不痛快,也绝对是白雪衣能做出来的事。

然而猜测不能当作事实,就算姜望认为除了白雪衣很难再有别人,可他对白雪衣终究了解甚少,亦不知对方身在何处。

渐离者中毫无疑问会记载许多姚观海以前的事,只要银子足够,渐离者多数是没什么准则的,不管是漫无目的去找白雪衣,还是渐离者老巢,都没那么容易,否则渐离者早就被端了。

但能碰见渐离者的概率显然是更高的,难点是正好碰见地位比较高的渐离者。

可姜望刚杀穿榜眼,这样的人物怕是已经寥寥无几。

他想到顾潮流。

可等他再寻觅顾潮流踪影时,对方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转眸看着直接就地安葬姚观海的小鱼,姜望沉默片刻,上前帮忙。

......

三辆马车里气氛都有些低沉。

阿姐心里并无伤感,但也没有做些不适宜的事。

无论是否被利用,此战都是姚观海的夙愿,只是既尊重姚观海的决定,又后悔没有出手的姜望,情绪尤为复杂。

但换个角度想,姚观海解了心结,对他自己来说就是好的结果。

不论是自责,还是说姚观海自私,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姜望会找到渐离者老巢,将其彻底摧毁,也会找到白雪衣,而至于顾潮流是否只是一把杀死姚观海的刀,清楚记得姚观海话的小鱼,肯定要代老师打败顾潮流,甚至杀死顾潮流。

相比纠结的姜望,小鱼的想法反而更简单。

那是姚观海畏惧又期待的一战,或者说是重获新生的一战。

小鱼会为姚观海打破畏惧,重拾无畏之心而感到高兴。

但同时也会帮姚观海报仇。

然后成为世间最强大的武夫。

她更是出言安慰姜望道:“真正的武夫勇于向任何事物一战,如果我们帮忙,纵使赢了顾潮流,老师也不会觉得开心,竭尽全力,抛开世间所有枷锁,自樊笼脱困,无关输赢,便是人生快哉事。”

姜望默默看着小鱼,随即释然一笑。

......

樟下城已宵禁。

老内侍掀起车帘,他目光深沉,拒绝了神都麟卫想拿身份使唤樟下开城门的提议,但没想到,马车刚停下没多久,城门便自己打开了,从城中走出四人,分别是青山宗掌教、上窟峰、妙妙峰、梳末峰三位峰主。

在姚观海和顾潮流一战的时候,那么大的动静,自然很容易引起青山宗的注意,但毕竟离着樟下还有段距离,他们没有轻举妄动,直至看到姜望露面,他们便已准备扫榻相迎。

老内侍看着极为客气直接来到第二辆马车前见礼的青山宗掌教等人,微微蹙眉,却未说什么。

梳末峰峰主在前引路,姜望和小鱼下了马车,与青山宗掌教他们结伴而行。

“姜先生来到樟下,该事先通知一声,我们好及时相迎。”

姜望摇头说道:“我去神都,只是路过而已。”

青山宗掌教说道:“我们都有听闻姜先生承袭浔阳侯,且创立了宗门望来湖,原便想去道贺的,奈何苦檀妖患让我等难以脱身,这妖患刚解,我们处理些事物,尚未启程,姜先生便已到了,万望勿怪。”

姜望摆手说道:“掌教无需客气。”

青山宗掌教笑着说道:“其实正巧也有不情之请,姜先生既往神都,还得多照顾秀秀那丫头,她孤身在神都,我这当老师的还是很思念的,也不知她黄庭妖狱的问题有没有解决。”

姜望说道:“我到神都后,会第一时间看她的。”

青山宗掌教千恩万谢,又说道:“不久前天降紫霆,除了苦檀大半妖患,姜先生应当也有见闻,都说是仙人诛邪,可谁也没见仙人踪影。”

“而且更值得在意的是,凡是紫霆坠落之郡,炁的浓郁程度也跟着提高,我沉寂数十年的修为竟都隐隐有再往前迈出一步的征兆,莫非真是仙人带来了大气运?”

姜望轻笑道:“也可以这么认为,总之苦檀会越来越好的,目前是没有妖怪敢露面,可亦不能掉以轻心,贵宗需时常派弟子下山行走,确保任何问题都能第一时间发现,若有解决不了的,便求助林剑神。”

青山宗掌教疑惑道:“若是寻常妖怪作祟,哪怕是镇守府衙稍费些力气也能解决,真要有什么太大问题,我观那紫色雷霆仿佛长了眼睛,不等我们出手,就会直接抹杀威胁吧?”

姜望摇头说道:“我没办法细说,总之目前别只依仗所谓天降紫霆。”

青山宗掌教揖手道:“便听姜先生的。”

然后又说道:“请允许我在青山宗设宴款待。”

姜望谢绝道:“不必麻烦,明日一早我们便会离开,找个住处就好。”

青山宗掌教再三相邀无果,随即点头说道:“那我便为姜先生安排樟下最好的客栈。”

姜望道谢。

待安排妥当,青山宗掌教四人便告辞离开。

客栈里,目送四人身影消失,老内侍转头看向上楼的姜望,笑着说道:“侯爷在苦檀似乎名望很高啊,青山宗曾是大宗,纵然落魄,也是底蕴深厚,可堂堂掌教在侯爷面前等同我见陛下一般,真是让老奴我颇感意外。”

姜望甚至没有回头,淡淡说道:“那就回房间里慢慢意外,我现在心情其实有些不太好,不想聊些有的没的。”

老内侍颔首道:“侯爷好好歇息。”

等他再抬头,眼前已没了姜望等人的身影。

老内侍面无表情吩咐道:“明日起早多购些干粮,争取不用每到一个城镇都暂歇,以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赶至琅嬛。”

神都麟卫们应是。

老内侍登上二层楼,回了自己房间。

小鱼是和谈静好住一个房间,按照阿姐的要求,她独自一间屋,姜望亦然。

整个樟下万籁俱寂,姜望盘膝坐在榻上,时刻凝炼神性。

降紫色雷霆除妖,他理所当然获得了很庞大的养分,但出离苦檀他便无法随心所欲使用神国的力量,自当利用空闲下来的全部时间尽量让自己能拥有更多底牌。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神都麟卫备好所需,三辆马车在青山宗掌教等人的恭送下驶离这座城。

没有旁事耽搁,多个昼夜轮转,因象城便近在眼前。

小草阁里,白雪衣注视着先姜望等人一步入城的红衣姑娘,初见时的感觉,此刻变得更强烈。 第二十八章 试试便逝世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八章试试便逝世因象城以北便不再属于紫色雷霆降下的范围,也意味着不再是神国笼罩范围。 白玉酒楼里,姜望他们与李神鸢汇合。 按照老内侍的意思,是吃顿饭便走。 姜望也没有拒绝。 没有妖怪作祟,因象城里相当热络。 作为上炀郡乃至整个苦檀都数得着的大城,更能彰显出太平景象。 吃饭的时候,姜望他们没和老内侍一桌,且是待在雅间,无人打扰。 李神鸢早离浑城,从垅蝉再返回苦檀后,直接用言出法随,来到姜望前面,可以说是前后脚入城,并不知晓姜望一行都有谁,自然也就不会问起姚观海。 姜望也没有主动提及的意思,只是看李神鸢孤身一人,不免好奇道:「副城主就这么放心你,没让井三三或者谁陪同?」 李神鸢指着干饭的阿姐,说道:「老师在这里,有什么好担心的。」 姜望想想也是。 他们闲聊一阵,酒足饭饱,便准备启程。 李神鸢上了第三辆马车。 要用言出法随加快步伐虽然可以,但没必要,姜望也不可能浪费神性拖着一堆人遁出苦檀,且路程里姜望不仅能有更多时间凝炼神性,也能时刻给新生气运覆盖苦檀提供助力。 因象北城头。 在刚驶出城没多久,姜望便觉虚弱感来袭,神国力量在慢慢消散。 但这股虚弱感相比以前好太多,姜望面色依然红润。 待在小草阁里的白雪衣第一时间有所察觉。 他紧皱眉头呢喃道:「前后也没有发生什么事,为何突然判若两人,力量下降这么多?」 默默看着白雪衣的李害乱和角落里修行的无双客皆是神色一怔,后者问道:「是说姜望?」 白雪衣没回应。 李害乱上前说道:「公子,这岂非正是大好时机?」 白雪衣摇头说道:「看似是这样,但我总觉得这里面有很大问题,因为突然虚弱毫无征兆,更像是故意的,难道是他察觉到什么,想引我露面?」 无双客起身说道:「探一探究竟自见分晓,我现在修为已不同往日,正好见识一下这位弱冠澡雪的能耐。」 李害乱也跟着说道:「我们隐藏面貌气息,姜望便不可能识穿我的身份,他本来也不认得无双客,到底是真虚弱还是伪装,试试便知。」 白雪衣说道:「就怕试试便逝世了,我无法出手,仅凭你们两个,姜望此刻突然虚弱但凡有问题,怕是一去就没命回来。」 无双客冷笑道:「你怎地如此胆小?就这样还敢说要杀了姜望?」 白雪衣看向他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们白白送命,哪怕是你,我耗费这么多资源,若是这时候就死了,让你活着跟在我身边的意义在哪儿?」 李害乱虽然觉得机会难得,值得一试,但自然更在意白雪衣的想法,而且姜望莫名其妙变得虚弱,确实很有问题,再闻无双客的语气,他顿感不喜,沉声说道:「记住你的身份,别以为修为有点进境,便很了不起,我要杀你,一拳足以。」 无双客显然是和李害乱切磋过的,闻言脸色一沉,却也没有反驳。 白雪衣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所谓,平静说道:「趁其病要其命确为很好的准则,但也要弄清楚对方是否真的病了,试探是可以,不过并非你们两个,无论原因是什么,如果姜望虚弱是真,你们再出手也不迟。」 他看向李害乱,后者会意,快步离开。 无双客默默切了一声。 ...... 姜望一行已驶出樟下城约莫百里,此 间山路平坦,两侧树木葱翠,而近在眼前的却是幽深峡谷。 为首的神都麟卫忽然勒马,三辆马车也跟着缓停。 老内侍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怎么不走了?」 队伍里的麟卫首领策马来到第一辆马车旁侧窗前,低声说道:「前方峡谷是极易伏击之处,而且周围过分安静,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老内侍皱眉说道:「谁敢伏击我们?」 麟卫首领说道:「就像之前出现的渐离者,这次恐怕也是为浔阳侯而来。」 老内侍笑道:「只是觉得有问题,尚未证实,瞎猜什么,派一队人探路便是。」 麟卫首领挥了挥手,当即便有数名神都麟卫面色严肃,策马接近峡谷。 他们在峡谷前没有犹豫,很快马蹄声渐远。 第二辆马车里的姜望探出脑袋,在降紫霆抹杀苦檀大半妖怪从而汲取到庞大养分之后,常态下也已具备胜过初入澡雪巅峰修士的力量,感知等基础方面几乎处在全盛时期,他提醒麟卫首领道:「最好把人召回来,免得无辜枉死。」 麟卫首领回眸说道:「侯爷不必担心,我们麟卫虽然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但也是按照军部体系培养的,就算峡谷里真有埋伏,他们也能及时作出反应,全身而退。」 姜望没有再三提醒的义务及责任,闻言并未说什么。 随着马蹄声又起,且越来越近,看清峡谷里策马冲出的身影,麟卫首领笑着回眸看了姜望一眼。
姜望面无表情。 在探路者确定没问题后,麟卫首领大手一挥,队伍再次启程。 第三辆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的阿姐撇嘴冷笑了一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躺回车厢里。 李神鸢疑问道:「有情况?」 阿姐笑嘻嘻说道:「空气里丝丝血腥气你没闻到么?」 李神鸢和谈静好都认真嗅了嗅,茫然摇头。 阿姐伸个懒腰说道:「等着看吧。」 待得马车后面随行的神都麟卫也都入了峡谷,十数道黑影从天而降,站成一排,将入口彻底封死。 而神都麟卫却并未第一时间察觉。 最前方探路的那几名神都麟卫正好跟在麟卫首领左右两侧,他们默默对视一眼,毫不犹豫,拔刀出鞘。 能成为队伍里的首领,自然境界要比其余神都麟卫更高,可也仅是第四境巅峰罢了。 就算他反应很快,却也来不及做出回击,只能以体魄硬抗,在下一刻就摔下马背,左臂膀和胸前都赫然呈现一道血痕。 而同样被当做首杀目标的其余几名神都麟卫更是瞬间被斩杀,紧跟着峡谷前面又蹿出无数身影,直接便是虎入羊群,仅是眨眼功夫,就有近二十多名神都麟卫丧命。 麟卫首领狼狈爬起身,气急败坏吼道:「列阵反击!列阵反击!」 虽然是摆设,但毕竟有着贴身保护陛下的职责,神都麟卫们倒也没有太废,一开始是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很快便有效回击,可敌人有武夫亦有修士,武夫没有低于四境的,修士也都是洞冥巅峰,神都麟卫们转眼便难以招架。 而麟卫首领看见之前派去探路的那几名麟卫伸手撕掉脸上血淋淋的面具,露出真容,俨然是敌人是伪装的。 他们显然是有遮掩血气的办法。 麟卫首领羞怒交加,提刀冲了上去。 姜望没有半点想帮忙的意思。 却见老内侍踏出车厢,衣袍鼓荡,满脸煞气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周身狂涌的炁证明着他澡雪境的修为。 「宵小之辈,安敢放肆!」 雷霆之喝落下 ,老内侍拍出一掌,有位四境武夫的敌人竟瞬间支离破碎,其体魄毫无作用。 终是层面差得太远,唯五境宗师近身才可杀澡雪修士,否则同样只能狼狈逃窜,宗师以下武夫的体魄在澡雪修士眼里也就比寻常人抗揍些罢了,要动真格的,自然很容易做到瞬杀。 武夫尚且有着体魄能挡,洞冥巅峰修士在老内侍掌下更是不堪一击。 瘸着腿耷拉着一条胳膊的麟卫首领无比狼狈回到马车前,剩下活着的神都麟卫在老内侍护佑下也都退回来,他们身上皆有伤,可哪怕心里畏惧也不敢掉以轻心,强撑着举起兵器,防止数量众多的敌人偷袭。 麟卫首领显然很信任老内侍的力量,毫不犹豫大吼道:「往后撤,撤出峡谷!」 第三辆马车窗前趴着看戏的阿姐笑嘻嘻说道:「后面有人拦着,撤不出去的。」 麟卫首领闻言一怔,但注意到堵住入口的没多少人,再次下令道:「杀出去!」 阿姐好言提醒道:「我劝你们还是别去送死,那些人可更厉害些。」 麟卫首领管不了这些,心想十几个人罢了,再厉害又能怎样,相比马车前面上百的敌人,显然很容易做出选择。 然后往前冲杀的神都麟卫一个照面,便又死了十余人。 跟着疾奔的麟卫首领反应迅速,立即撤身回来,疾跑急停又往回奔的动作简直不要太顺滑。 好家伙,堵住峡谷入口的敌人随便一挥手,己方就死了一片,这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不往回跑还真去送死不成? 但看着慌乱奔回去的神都麟卫,拦住入口的人并未追击。 而老内侍已独自斩杀数十敌人。 他察觉到后方问题,脸色极为凝重,居然是十几位澡雪修士! 这些家伙究竟是哪冒出来的? 姜望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别的境或许没什么,但苦檀能拿出这么多澡雪修士,简直就像天方夜谭。 哪怕是苦檀最大的宗门剑阁,除了剑神林溪知,也才只有林澄知和新晋澡雪境的谢吾行两个人而已。 真要说起来,唯一能拿得出这些人的地方便是渐离者。 但姜望亲身接触过渐离者榜眼,他们更厉害的是杀人手法,修为在澡雪境里其实是垫底的,等于他们的上限就在那里,顾潮流是个例外,整个苦檀的澡雪境修士不算非常稀少,可真正能称得上高手的却没几个。 按理说,除了顾潮流,渐离者榜眼已全部陨落,若真是渐离者的话,又从哪整出这么些澡雪修士? 又或者这些家伙并非苦檀人士,毕竟渐离者不是只有苦檀有,就像月满西楼一样,遍及天下,甚至那些榜眼也未必都是苦檀人,因苦檀旧气运衰竭多年,老一辈修为难以寸进,多得是直接寿终正寝,年轻一辈更是无法与别境相提并论。 想到这里,姜望微微眯眼,如此看来,这些家伙怕是冲我来的了。 第二十九章 琅嬛界碑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十九章琅嬛界碑峡谷里弥漫着浓郁血腥气味。 老内侍如临大敌,紧紧盯着一个新出现的身影。 强大的气息充斥在峡谷中,让得马匹都因极致的恐惧而跪伏在地,甚至很快窒息而亡。 又是一名澡雪修士。 而且修为明显比老内侍更深厚。 眼见前有狼后有虎,神都麟卫只余十多人活着,老内侍唯有回眸看向第二辆马车,显然是想让姜望出手。 但只闻风声赫赫,那名澡雪修士突然发难。 老内侍慌忙应对,却也只回了数招便落于下风。 对面之人的黄庭炁更雄浑,他很快被压制的抬不起头。 吐了口血,半跪在地。 麟卫首领有心帮忙,但本就伤势严重,又有一众洞冥巅峰修士和第四境武夫虎视眈眈,神都麟卫们只能脸色发白,僵在原地。 而就在那名澡雪修士凝聚掌间炁要取老内侍性命的时候,姜望已下得马车,闲庭信步上前,笑呵呵说道:「你们的目标不是我么?怎么打来打去,没一个冲我来的?」 澡雪修士抬眸看向姜望,毫不犹豫把掌间凝聚的炁尽数轰了过去。 姜望随手拍散。 常态下的力量虽能胜过初入澡雪巅峰的修士,但无法做到碾压,而且也不持久,消耗过大的话,仍会陷入虚弱,虽然对付十几位澡雪修士绰绰有余,姜望却没打算就以常态的力量对敌。 在明确感受到敌人实力处在什么样的程度后,姜望便心中有数。 要让神国力量涌现,只一人不太可能,除非峡谷前后的澡雪修士都一块上,但就算能让神国力量涌现,也不见得能获取多少养分。 姜望嫌麻烦,反正眼下神性数量完全浪费得起,便以神性加持,直接拍出一掌。 眼前的澡雪修士连带着那些洞冥巅峰修士和四境武夫都仿佛是蒲公英遇到狂风,瞬间崩散,血雾飞扬,很快在峡谷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般画面给予神都麟卫们心里无比的震撼。 这真就是渣都没剩! 而且只是轻描淡写拍出一掌。 看着直接转身往峡谷入口处走的姜望,神都麟卫们下意识纷纷让路。 半跪在地的老内侍回眸看着姜望的背影,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震惊的样子,毕竟他很清楚姜望是澡雪巅峰修士。 若非职责所在,老内侍何须让神都麟卫赴死,甚至亲自下场,直接把问题甩给姜望便是。 如果敌人真的有杀死姜望的能力还则罢了,可既然没有,护送姜望入神都的他们,就必然得是马前卒。 在姜望经过第二辆马车时,小鱼下车随行,在经过第三辆马车时,李神鸢和阿姐、谈静好也下了车,神都麟卫们颤巍巍跟在后面,而麟卫首领反应过来则踉踉跄跄跑回去搀扶老内侍。 峡谷入口处的十几位澡雪修士面无表情,好像其余同伴都死光也没什么所谓。 姜望扯了扯嘴角,说道:「搞出一副胜券在握似的。」.Ь. 麟卫首领单臂搀扶着老内侍来到旁边,紧张道:「或许他们隐藏了修为,又或是藏了什么底牌?」 姜望伸了个懒腰,又朝着那些澡雪修士竖指挑衅,等他们气势如虹,惹来整个峡谷震颤,顷刻便有坍塌迹象时,姜望竖起的手指往下轻轻一点,整个世界陡然安静了。 神都麟卫们瞠目结舌,看着齐齐跪倒的十几位澡雪修士,只觉恍然若梦。 老内侍也感到心悸。因为那些澡雪修士展露力量的刹那,给了他极为窒息的感觉,仅是炁的溢散,就足以把峡谷方圆百里夷为平地。 可这些人催动的黄庭 炁刚至巅峰,便以更快的速度消逝,那只是因为姜望动了下手指罢了。 姜望没有直接杀了他们,自是想弄清楚背后的问题。 但没有选择询问,因为在他看来纯属浪费时间。 他甚至连多说句话的兴致都没有,直接搜魂,读取这些人的记忆。 就算面临极致的神魂撕裂的痛苦,奇怪的是,这些家伙依然面无表情,仅是瞳孔骤缩。 姜望瞬间就意识到问题。 果不其然。 这些人记忆里除了此次任务,剩下一片空白,是奉谁的命令而来,也没有呈现在记忆里。 姜望喃喃道:「真有手段啊。」 尝试询问姜望得到答案的老内侍面色凝重说道:「看来这些家伙是真正的死侍啊。」 麟卫首领难以置信道:「澡雪境的死侍,而且是十多位?什么势力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老内侍没有回答,皇室自然有这个能力,无论是大隋或者西覃,甚至是以前比较强大的王朝,但有能力是一回事,舍得把澡雪境修士养成死侍又是一回事。 在神阙守矩轻易不出手的情况下,澡雪巅峰便是人间的最高战力,澡雪境是为中坚力量,放在哪里都能是一方豪雄。 老内侍倒是怀疑可能是某一脉前诸国皇室后裔隐藏的力量,但没道理针对姜望啊? 是诸国争雄时期与祁国有仇的一家? 可非得选在姜望名声大噪,世人皆知澡雪巅峰的修为再出手,怕是脑袋有坑吧? 更何况,大隋境内眼下尚且存在的前诸国皇室后裔已经没几家了,他们都在神都严密监控下,哪来的能耐可以隐藏此般力量?
换句话说,有隐藏的念头于大隋而言就绝对不是什么好念头,遑论当着他这位陛下身边的内侍以及神都麟卫的面出手,更是杀了这么多麟卫,怕是再蠢的人也做不出来。.Ь. 老内侍顿感费解。 ...... 小草阁里。 白雪衣面色平静。 无双客脸色难看。 李害乱虽是宗师巅峰的武夫,视野却比不得修士,未能清晰得见峡谷的场景。 但从无双客的表情能猜出来。 白雪衣此时喃喃说道:「虽说他虚弱很多的力量也足以对付那些人,然而出手的一瞬间,可没有半点虚弱的样子,果然是故意伪装虚弱么?」 李害乱不解道:「我们应当没有曝露什么,为何姜望偏偏在出了因象城后玩这一出把戏?」 白雪衣皱眉思忖道:「我没有在赵熄焰面前隐藏对姜望的敌意,但就连赵熄焰也不清楚我白家大公子的身份,姜望没有找上门来,便证明未曾洞悉我的身份,可又如何直接能把目标锁定在因象城?」 李害乱说道:「或许是巧合?纯粹是想试探,并非是刻意针对因象城?」 白雪衣看了眼无双客,说道:「无所谓了,姜望显然比在磐门两朝会的时候更强了,神都尚有难题等着他,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挥手让李害乱和无双客退下,白雪衣默默靠在窗前,盯着峡谷里收拾完战场再次启程的三辆马车,想着若非忌惮新生气运背后可能存在的仙人,从而败露自己夺了旧气运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会露面。 ...... 拉车的马匹已死,胜在神都麟卫们骑乘的骏马尚有不少活着的,并不会耽搁行程。 但仅剩的十余位神都麟卫此刻皆是臊眉耷眼,没有半点精气神。 唯独第三辆马车里阿姐哼曲儿的声音不歇,可神都麟卫们心里再是烦闷,也不敢说什么。 转眼 便是月余。 其间没再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就连妖怪也没有碰到。 就像前往垅蝉时候目睹的不见底深渊再次呈现于姜望眼前。 浓雾在苦檀边界弥漫不知多少里。 岁月长河阻隔着大隋各境。 姜望一直都很好奇岁月长河存在的缘故,而且偏偏拦在各境之间。 可这件事就连老内侍也无法做出解释。 「通过界碑可直接抵达琅嬛,无需再途径别境,在进入岁月长河后,诸位尽量保持内心平静,因为是跨界传送,而非就近踏上对面的一境,所以相对来说会存在危险。」 姜望问道:「具体是什么危险?」 老内侍答道:「会被无尽岁月里的亡魂拽走,当然,侯爷澡雪巅峰的修为无需担心,可这几位姑娘就很危险了,因此千万守住心神,别东张西望。」 姜望记得以前姚观海说过,岁月长河里的亡魂只是投影,并非真实存在,可不见界碑擅闯者是会死在它们手里的,但因为仅有生前一半的力量,对于修为高深者而言,不足为虑。 只是没想到,以界碑引路正常穿梭岁月长河,在远距离跨界的时候,也会伴临着危险。 唯一能确定的是,相邻两境传送且以界碑正常引路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因为当初前往垅蝉的时候,阿空小鱼她们都有在好奇心驱使下四处观望。 待得老内侍确定方位,马车撞向界碑的瞬间,其上浮现‘琅嬛二字。 深渊上行驶,神都麟卫们皆目不斜视,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物。 姜望让小鱼捂住眼睛,他则掀起车帘一角,雾气里一张脸赫然就在帘外,姜望与其对视,早有准备,且曾经见识过,自然没有被吓一跳。 虽然近在咫尺,可那张脸却很模糊,仿佛距离很远。 姜望忽视那张脸,朝后面看去,意外见到阿姐半个身子都在车窗外,甚至挥手跟围绕着马车的一张张脸笑嘻嘻打招呼。 想到阿姐不可测的实力,姜望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观察半天没发现这些脸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回了车厢,放下车帘。 很快雾气消散,马车又重新落在实地,车轮滚动的声音就截然不同,姜望明白是到了琅嬛。 琅嬛是隋国最大的一个境,神都便在此间。 姜望第一次来,难免还是有些好奇。 琅嬛便是父亲姜祁长大的地方啊。 哪怕是最边界,相比苦檀亦或者垅蝉,都不像是边界的模样,往前十余里便有连绵城池,繁华程度宛若苦檀首郡。 马车来到名为云溪的城前。 百姓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城头守卫以及城下盘查行人的都是四境武夫,其中第四境巅峰也不在少数。 有老内侍在,入城当然没有任何阻碍。 「侯爷,我们在云溪暂歇一日,若想四处逛逛,也可随意。」琇書蛧 麟卫首领策马来到第二辆马车前,恭敬说道。 姜望没有理会,在踏上琅嬛地界的瞬间,他面色就不再那么红润,虽然对常态下具备的力量没有影响,但疲惫感却愈加明显,而且也隐隐再难感知到苦檀气运。 第三十章 犰媪以武夫为食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章犰媪以武夫为食尚未在云溪城内寻好客栈,闻讯而至的云溪镇守便把他们都请入府衙。 当然并非要治什么罪,老内侍是最亲近陛下的人,姜望又是侯爷,云溪镇守哪敢怠慢,反正住哪儿都是住,姜望没意见,老内侍也就未拒绝。 阿姐没有到处逛逛的想法,小鱼她们自然更不会有了。 云溪镇守及家眷所住的宅院里布置的相对温馨舒适,姜望取出藤椅坐在墙角柳树荫下,看着池塘里吐泡泡的鱼儿,默默思忖着一些事。 若真是彻底掌控气运,自然无论去到哪里,都不会处于难以感知的程度,只能代表姜望终究不是真的仙人。 但虽然很难感知到苦檀气运,冥冥中却依然能觉察到气运在按部就班壮大着。 不会出现他离了苦檀,气运就会失控的情况。 姜望对此稍稍放心。 值得一提的是,在刚入府衙的时候,门前镇守的两尊铺首便给予了姜望极高的礼敬。xь. 而且相比苦檀乃至垅蝉的门神铺首,琅嬛的铺首明显道行更高,不知是积攒了大量功德还是别的缘故,祂们俨然具备了澡雪境的道行,却依旧尽职尽责。 原以为,即是神都所在的琅嬛境,想来应该很难再见到什么妖怪,他正想凝炼神性,却见前堂有穿着衙服的人急匆匆行至宅院,直奔镇守书房。 哪怕书房隔着较远的距离,姜望仍能听得真切。 是云溪城下辖某座镇外有妖怪踪迹。 奇怪的是,没有百姓遇害,出事的皆是武夫。 甚至有五境宗师也一去不返。 云溪镇守当即召集府衙修士,准备让他们前往地点降妖。 神都麟卫皆武夫,云溪镇守也就没有请求帮忙,且神都麟卫根本也没有想帮忙的意思,老内侍在屋里自斟自饮,同样视而不见。 姜望想了想,出于好奇,让小鱼和谈静好留下,只带着阿姐和李神鸢跟了上去。 云溪镇守派出了整整三十人的队伍,皆是洞冥巅峰的修为,看来哪怕是琅嬛,边界城镇,尤其是没有外敌的边界,澡雪境修士便仍是稀有的。 他们掠空而行,很快抵达目的地。 在镇外大约相距数十里的官路旁,坐落着一家客栈。 显然是专门为过路人提供住宿的。 但数十里的路程,坚持坚持,能入镇便入镇了,又有几个会选择入住这家客栈的? 除非正巧遇上暴雨。 姜望自然没有为客栈生意担忧的想法,只是觉得这家客栈有些奇怪。 而府衙修士的目标便是此处。 他们都很谨慎,没有贸然进入客栈。 看着像是领头的人,面色严肃说道:「如果是犰媪的话,那些出事的武夫必然都在客栈里,已知是有一位宗师武夫到了此处,但无法确保之前没有别的宗师武夫,所以这会是一场恶战。」 另一位看着年轻些的府衙修士苦着脸说道:「哪是什么恶战,凭我们的修为,但凡遇上好几个宗师武夫,如何保证不被近身?到时候别被他们一拳一个给端了就好。」 领头的府衙修士皱眉说道:「武夫面对犰媪难以施展,毕竟犰媪专以武夫为食,就算是宗师巅峰也未必能讨到好处,要么张武神亲至,要么便只有修士才能对付犰媪,我们人多势众,怕什么!」 年轻的府衙修士紧跟着说道:「可万一客栈里有数十上百的武夫呢?咱们没有澡雪修士掠阵,平常也没什么降妖除魔的经验,只靠胆气怕是没什么用吧?」 「来都来了,难道灰溜溜再跑回去?咱们府衙有门神铺首护佑,身为府衙修士,也自有神明之力傍身,只要不 乱阵脚,什么犰媪,定将其脑袋当球踢!」 在后面听着这些府衙修士对话的姜望嘴角微微抽搐。 琅嬛不愧是隋国最大也是最繁盛的一境,虽然肯定也有妖怪作乱,但显而易见的是,部分城镇的镇守府衙怕是都没怎么遭遇过妖怪。 明知会不敌,就算有门神护佑,或许能发挥出不凡的力量,但也多少鲁莽了些。 领头的府衙修士教训一顿年轻人,便开始排兵布阵,先在客栈外面布下符网,防止敌方逃脱的同时,也能阻止敌方追出来,至少表面功夫做足,准备了后路。 仅留下两人在外面守着,领头的府衙修士上前猛地一脚踹开大门。 姜望能清晰得见,客栈里坐满了人,就仿佛是寻常食客,甚至还有人在行酒令。 大门被踹开的动静引来他们所有人的视线。 「云溪镇守府衙办案,妖孽速速束手就擒!」 场间寂静非常。 看着那些与常人没什么区别的食客,府衙修士却很警惕,虽然降妖除魔的经验很少,但府衙里摆满了各境降伏妖怪的卷宗,理论方面是很丰富的。 自知在犰媪面前没必要伪装,而且犰媪也瞧不上修士,便直接开门见山。 武夫在没有展露气血的时候,是很难看出境界的,甚至有时候在修士眼里跟普通百姓也没太大区别,但先入为主,认定客栈里都是武夫,又见这么多人,那名年轻的府衙修士更害怕了。琇書蛧 犰媪以武夫为食,并非是吃掉武夫,可被犰媪抓到的武夫便也不算活着。
想到客栈里其实根本没有活人,恐惧感就更盛了。 但除了这名年轻的府衙修士,其余人都没有觉得畏惧,他们第一时间寻觅犰媪的踪影,只要拿下犰媪,这些武夫也就不足为虑,否则必是恶战。 可寻来寻去,客栈里没有女子,自然也更加没有年纪很大的老媪。 领头的府衙修士皱了皱眉,卷宗记载,犰媪就是个老太婆的形象,并没有说可以变化,他查了很多卷宗都没有这样的记载,所以理所当然犰媪的形象是固定的。 他抬眸看向二楼,趁着客栈这些武夫没有动作,当即大手一挥,府衙修士们直冲二楼。 但有靠门坐着的食客,默默把客栈大门闭上。 外面守着的府衙修士目睹这一幕,领头的府衙修士也有注意到,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无论怎样肯定都得打,区别只在于打多久,是开着门打,还是关着门打,有何所谓? 李神鸢嘀咕一句,「这些家伙是白痴么?」 姜望笑道:「毕竟是琅嬛嘛,大修士层出不穷,小城小镇的府衙修士哪有机会降妖除魔,最多对付些洞冥小妖,他们没经历过别的,要么更畏惧,要么完全无畏。」 阿姐接了一句,「这就叫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者说,安稳日子过惯了,他们便无法真正理解每日都在与妖怪搏杀的人内心经历了什么。」 李神鸢问道:「要救人么?」 姜望说道:「再等等,我其实蛮好奇,所谓神明之力是什么。」 苦檀可是鲜少见到澡雪境道行的门神铺首,府衙修士能当做依仗,肯定曾经是无往不利的。 要么是觉得神明之力能降伏犰媪,要么是没有认清现状。 所以现在就说这些府衙修士很蠢,为时过早。 很快客栈里就传出一阵乒哩乓啷的声音。 但无论里面的人打得多激烈,客栈都丝毫未损。 姜望喃喃道:「果然是有问题啊。」 不消片刻,客栈里散发出极为耀眼的金光。 显然是府衙修士们动 用了神明之力。 姜望隐隐察觉到一丝神性气息。 看来积攒功德至澡雪道行的门神铺首,已经有重新成为真正神祗的意思了。 但没有正神果位的祂们,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神。 能将神性的力量分给府衙修士对敌,想来是门神铺首以前身为正神时独特的法门。 那的确让府衙修士在危险的时候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却是有限的。 怎么也做不到让洞冥巅峰修士直接拥有匹敌澡雪修士力量的程度。 姜望当然没有非救他们的必要,但也想看看琅嬛的妖怪有些什么能耐。 所以看了阿姐和李神鸢一眼,三人便不再藏身,大踏步朝着客栈走去。 守在外面的两名府衙修士自是一眼认出三人,那可是让镇守大人亲自迎入府衙的大人物,据说那长得极为好看的男子是个什么侯爷。 他们有些惶恐行礼道:「侯爷您......您怎么来了?」 姜望摆手道:「听闻你们要降妖除魔,闲着没事来瞧瞧热闹。」 其中一名府衙修士赶忙说道:「此地危险,侯爷还是不要靠近了,万一出点什么问题,我们无法交代。」 姜望淡淡一笑,阿姐已经上前踹开客栈的大门。琇書蛧 在外面还显得很正常,但门一开,扑面的妖气顿时让人感到窒息。 两名府衙修士瞠目结舌看着里面惨烈的景况。 进入客栈里面的二十八名府衙修士已经躺了十九人,包括领头的府衙修士,身躯分离,一头在南,一头在北,俨然是死得不能再死。 倒是那名年轻的府衙修士还活着,可他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脸色煞白,竟是因为被忽视才得以存活。 客栈里的食客皆是眼眸晦暗,周身翻涌着妖气,一拳下去,便直接打爆一名府衙修士。 修士们早已没了战斗意志,可敌人太多,他们想跑都没机会,只剩哀嚎遍野。 姜望注意到柜台后面有老媪正惬意欣赏着眼前的画面。 他拍了拍阿姐的肩膀,说道:「你去对付那些武夫。」 阿姐猛摇头,「我不,他们太恶心啦!」 李神鸢无奈道:「我去吧。」 姜望说道:「你的言出法随没办法直接让他们死亡,只会平白消耗,我先把他们解决了就是。」 李神鸢的言出法随的确很厉害,但目前其实并不具备杀伤力,何况这些武夫里有不少四境,甚至五境宗师,单凭修为,李神鸢是杀不了的。 姜望当即朝着艰难挣扎的府衙修士喊道:「都退出去!」 这一声喊直接吸引客栈里武夫的注意,让得府衙修士有机会逃脱,没有半点犹豫,甚至都没弄清楚是谁让他们退出去,便纷纷逃窜。 结果稳坐柜台后面的犰媪此时看着姜望的脸,竟十分意外道:「怎么是你?」 姜望略显诧异,「你认得我?」 他很困惑,琅嬛的妖怪怎么会认识他? 第三十一章 阁下该如何应对 认真打量一番眼前的犰媪,姜望忽然忆起。 “你是霁城那个?” “但你怎么跑来了琅嬛?” 曾经在霁城以及有麟镇都碰到过犰媪,只是霁城初遇那个一开始并不知其身份,后来再也没见过,哪怕是猎杀堰山君的时候,犰媪都未曾露面,没想到却在琅嬛境内出现。 姜望忽然想到,满棠山执剑者程颜便是因追杀某只妖怪来到苦檀的,可他一直没有在意妖怪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跨境的。 若非同样是跨越岁月长河,便是妖怪有其独特的路线。 犰媪能记得姜望当然是因为这张脸,哪怕祂看不上修士,可也很难忽略。 换句话,祂并不是很清楚姜望的能耐。 “我想去哪儿去哪儿,与你何干。”犰媪冷笑着道:“奉劝你别多管闲事,否则这些武夫可不是吃素的。” 姜望摩拳擦掌道:“身为澡雪大妖,依仗的只是这些武夫?” 犰媪道:“是这些武夫足以将你撕得粉碎。” “是么?”姜望淡然一笑,直接伸手抓住旁边没有半点生气呆愣愣傻站着的四境武夫,掌间有炁爆开,那名武夫瞬间化作齑粉。 犰媪喜食武夫,准确地是喜爱武夫的体魄,所谓食之一字便有两个含义,被彻底榨干净的武夫会被犰媪控制身躯,甚至具备比原先更强一分的力量,但事实上,这些武夫早就死了。 “......”犰媪见此一幕,仅是稍微愣了一下,当即命令所有武夫杀上去,祂继续冷笑道:“虽然有点本事,但面对围攻,阁下又该如何应对?” 姜望活动了下肩膀,甚至都无需取用神性,长夜刀出鞘,客栈里脆响连绵,无论是三境、四境亦或五境宗师,皆非一合之敌,他们的体魄就如薄纸般脆弱,眨眼功夫便只余一地黑色残渣。 犰媪瞪大眼睛看着姜望略显苍白的脸,只觉得难以呼吸。 因为姜望收刀归鞘的瞬间,便闪身到柜台前,猛地掐住羕的脖颈。 “我原想着能见识见识琅嬛里的妖怪和别的境有什么不同,没想到这么凑巧碰见个苦檀来的,虽某种意义上也算你运气好,但现在就属于运气很不好了。” 犰媪有听没有懂。 祂只是意识到,能此般轻而易举抹杀获得祂‘赐福’力量的武夫,非是寻常澡雪修士可以做到,祂没有往低了想,哪怕会高估,也直接认定姜望是澡雪巅峰的修士。 犰媪其实很早就离了苦檀,所以苦檀后面又发生什么事,祂一无所知,就算姜望的名字也传到了琅嬛,可祂一门心思猎捕武夫,哪会在意这些。 只待在琅嬛边界是祂很清楚,再往腹地走,出事的概率会很高,结果没成想,祂已经选择琅嬛境内相对很安全的地方,还是倒霉的碰到了高手。 最值得惊讶的是,当初在霁城的时候,祂没觉得姜望有多厉害,若早知姜望这么恐怖,就该有多远跑多远,哪还会试图让这些武夫解决掉对方。 可坐以待毙绝非犰媪性格。 祂是喜食武夫,对修士视而不见,甚至能避则避,但祂终究也是大妖,且是大妖里面道行颇高的一类,世人皆知祂专挑武夫发难,鲜少见祂动用别的本事。 对付澡雪巅峰修士或许很难,但仗着世人对祂的未知之处,活着逃走是有希望的。 犰媪不再挣扎,而是死死盯着姜望。 姜望沉默片刻,挑眉道:“你想瞪死我?” 犰媪难以置信。 祂直攻姜望神魂,就算无法造成实质伤害,也该足以让祂有机会摆脱束缚,趁着姜望意识模糊的刹那,其余人根本不可能拦得住祂。 可怎么会毫无效果? 祂攻击神魂的手段在大妖里是首屈一指的啊! 不信邪的犰媪再次发起攻势。 眼睛瞪得更大。 姜望才终于有所察觉,随即很无奈道:“原来是在攻击我的神魂啊,力量微弱的让我都没能意识到。” 犰媪闻言,险些吐血。 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常态下都已有澡雪巅峰的修为,若非像温暮白或赵熄焰这样的才,正常的澡雪修士或是大妖,别让神国力量涌现,连让神国搭理的资格都没樱 甚至可以,犰媪第二次攻击才稍微让他有点被蚊子叮咬的感觉。 羞愤欲死的犰媪没有就此放弃,祂的手段不止这一个。 多年来猎捕武夫得来的气血,瞬间蜂拥而出。 客栈倒是依然无恙,但客栈外面方圆数里,地面竟霎时塌陷好几丈深。 没有离开太远的府衙修士纷纷吐血,若非姜望及时出手护住,他们便会被强大的气血之力碾压成粉末,有阿姐在,李神鸢无需使用言出法随,只觉地面晃动,很快站稳身形。 阿姐意外道:“好浑厚的气血之力啊。” 李神鸢闻言意识到问题所在,有些惊异道:“这犰媪究竟杀了多少武夫,才能凝聚此般恐怖的气血之力?” 阿姐掰着手指头道:“没有上千也得几百吧,这些气血之力是浓缩而来,是武夫的根基,活着的武夫都未必能发挥出来,而且看情况,死在犰媪手里的宗师武夫怕是有些数量。”
虽然世间武夫要比修士多得多,但被犰媪这么杀,是相当可怕的事,毕竟世上不止一个犰媪。 偏偏犰媪的形象与正常老人没什么区别,而且很懂得藏匿妖气,何况一般武夫本来就没有感知妖气的能耐,被犰媪逮到,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 毫无疑问,犰媪是武夫必杀的妖怪,但也是最难对付的妖怪。 整个大隋除了武神张止境,没什么武夫有把握能杀死犰媪。 哪怕是有着大隋第二武夫称誉的朱谕雪也得付出些代价才能做到。 这是对于武夫而言,若是修士的话,只要修为够深厚,澡雪修士便能拿捏犰媪。 澡雪巅峰修士出手都属于大材用。 可眼前的犰媪,显然就不是寻常澡雪修士可以应付的,那股气血之力在猝不及防下足以让澡雪修士神魂俱灭。 事实上,犰媪也没有想能够杀死或者打伤姜望,祂的目的只是逃跑。 但看着轻易抵消气血之力,甚至还能救饶姜望,犰媪刚挂起的笑容瞬间僵住。 修士炼炁炼神,体魄相比武夫差得太远,哪怕是澡雪巅峰修士,有大量的炁能够护体,可如此近距离遭受气血之力,不受伤,你起码也得吐口血吧? 提炁的瞬间也得分下神吧? 怎么掐我脖颈的手还是如此有力? 犰媪颤抖着声音道:“你......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姜望微蹙眉头道:“刚才那一下真是差点让我动真格的,可惜还是差一点。” 气血之力袭身时,神国是有些异动,却也仅此而已。 他还想着犰媪能给予些不错的养分呢,真是让人失望。 掐着犰媪脖颈的手猛地发力,犰媪顿时瞪大眼睛,下一刻,便爆了出来,同时有炁绞杀其元神,抹灭羕所有生还可能。 姜望随手把犰媪尸体丢弃,看着渐渐崩溃的客栈,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朝着阿姐和李神鸢摆手,迈步走出客栈。 紧跟着客栈土崩瓦解。 此处官道已毁,至于是另修路还是填补,就不是他关心的事了。 顺势在那名年轻府衙修士身上擦了擦手,姜望淡淡道:“回了。”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活下来的府衙修士满脸呆傻。 ...... 入夜。 已得知情况的云溪镇守摆下宴席,恭敬举杯道:“犰媪潜藏,一众武夫遭劫,我府衙修士也是死伤惨重,幸得侯爷出手降妖除魔,下官代整个云溪城敬侯爷一杯。” 老内侍闻言有些意外,笑呵呵道:“侯爷果然是正气凛然,这才刚到琅嬛,便亲自降妖除魔,老奴也理应敬侯爷一杯。” 着,他举杯起身。 姜望面无表情,默默抿了一口酒,见此,老内侍和云溪镇守仰首一饮而尽。 虽然云溪镇守总是开辟各种话题,但席间并没有显得很热闹。 云溪镇守也不觉得尴尬。 直至酒过三巡,姜望忽然问道:“琅嬛边界很少遇见妖怪?” 云溪镇守刚要下筷,忙又放回原处,答道:“是啊,琅嬛腹地镇守府衙都有不止一位澡雪修士坐镇,若有别境的妖怪潜入,郡里自有大修士能察觉,见着道行高些的会即刻来解决,道行低的我们自己就能应付。” “但也有像犰媪这般藏匿很深的漏网之鱼,只是平常较为少见,腹地妖怪很少出现在边界,因为它们的目标是神都,剩下都是些妖混于城镇内外,只有别境来的妖怪,才会偶尔有几个藏在此处。” 姜望终于明白老内侍没有帮忙除妖的原因,只要犰媪曝露出来,想来郡里大修士一旦察觉,就会很快赶到,现在只是被他截胡了而已。 可另一个问题,让姜望很是诧异,“神都里大物那么多,妖怪有胆子袭击神都?” 云溪镇守笑着道:“它们自然没那个胆子,可确实把攻陷神都当做目标,哪怕成了神都年轻人历练的工具,其实想想也能理解,若能攻陷神都,无论损失多少,皆是值得,但它们注定是做不到的。” 姜望点点头,不能琅嬛境内的妖怪傻,只能它们野心更大,如此一来,神都周围的妖怪怕是会比琅嬛境内任何地方都更多。 换个角度看,琅嬛百姓反而更能安居乐业,怪不得会是大隋最繁盛的一境。 老内侍接着道:“在入神都前,我们肯定会遭遇妖袭,但到时候有骁菓军接应,不算什么大事。” “而近期各境虽妖患迭起,却没有包括琅嬛,可腹地妖怪活动的迹象确实多了一些,大部分接近城镇的妖怪基本没什么能耐,有能耐的反倒聚集在人烟稀少处。” “好比此行必经之地,长气山脉。” 老内侍笑呵呵再次举杯道:“有侯爷在,想来也会是畅通无阻。” 姜望默默看了他一眼,虽然在苦檀因象城外百里的峡谷中,神都麟卫损失惨重,老内侍也险些身死,可不代表这一路上,陈景淮没有想借机试探的意思。 当时救下老内侍,是觉得还没到让他死的时候。 现在已经抵达琅嬛,陈景淮真有动作的话,那个长气山脉或许就是很好的地点。 第三十二章 剑气之长三万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三十二章剑气之长三万里翌日清晨,三辆马车驶离云溪城,再次朝着神都出发。 云溪镇守携一众府衙修士于城前目送。 第三辆马车里的谈静好看了眼李神鸢和阿姐,小声问道:「你们都是第一次来琅嬛么?」 李神鸢点点头,阿姐则仿佛没听到,自顾自趴在窗前欣赏沿途风景。 谈静好又说道:「琅嬛果然与别境大不相同,传闻神都有仙,妖怪会死盯着神都,恐是想要杀仙,但按照云溪镇守的说法,这些妖怪连神都城门都进不去,没有道行足够高的妖怪,它们此举不是白白送命?」 李神鸢想了想说道:「如果换个角度想,琅嬛里大修士不胜枚举,妖怪就算肆虐别的城镇,怕是也很难得到什么好处,反而是道行低些的妖怪,神都不会管,与其四处生事再被诛杀,不如让目标明确点。」 「万一仙人离了神都,或者别境出了很大的事,护卫神都的力量减弱,它们都能在第一时间有所行动,哪怕为此会付出更大的代价,也觉得无所谓,毕竟寻常妖怪繁衍很快,怎么都死不完的,就这么耗着呗。」 谈静好以手掩唇,虚弱的轻咳两声,喃喃说道:「但琅嬛虽少妖患,人争怕是会更显。」 李神鸢闻言,也想到一些事,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时已入秋,落叶纷飞。 途中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长气山脉渐渐映入眼帘。 老内侍的声音响起,「时刻戒备,快速翻越长气山!」 三万里长气想要翻越自然没那么简单,但此地既是前往神都的必经之路,也是最近的一条路。 横跨长气山,无需三万里,因长气山是以剑气之长得名,是烛神战役期间某位剑士一剑劈出来的,时过境迁,剑气已然极度衰弱,更浓郁的是妖气。 第二辆马车里,姜望拍拍小鱼的肩膀,掀帘而出,直接登上车顶,盘膝而坐。 有神都麟卫注意到,微微一愣,倒也没说什么。 姜望默默观察着长气山,妖气之重有些匪夷所思,怕是最少也潜藏着数千妖众。 但只要没有凶神级的,或是九婴那般妖王,姜望都不会放在眼里。 唯一需要在意的是,陈景淮若是借着长气山搞小动作,那麻烦就不只是这些妖怪了。 虽然姜望的感知在常态下不再受限,可具备天赋神通的妖怪想要躲藏,他也很难尽收眼底。 就看到的妖怪便已是密密麻麻。 它们显然都注意到了车队,正在虎视眈眈。 有微风拂过,姜望轻轻挑眉。 微风透着些寒意。 甚至让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虽已入秋,但不至于此。 姜望怀疑是妖怪有了动作,可四处寻觅,也没见哪个妖怪做了什么。 寒意在慢慢加重。 很快姜望注意到车沿竟起了一层寒霜。 神都麟卫胯下骏马更是打了个响鼻,喷出一团雾气。 趴在窗前的阿姐同样注意到这般现象,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疑惑道:「提前入冬了?」 李神鸢扶额道:「这明显不是正常现象好嘛。」 谈静好面色肃然说道:「想是麻烦已经来了。」 她们下得马车,寒风凌冽更盛,谈静好险些没站稳。 整理着被吹乱的发丝,李神鸢眯眼看着前面已经停下的两辆马车,神都麟卫们正阻挡着呼啸寒风,山间逐渐起雾,可视距离很快变得极短。 骏马长嘶掺杂在寒风浓雾里。 接着是麟卫首领的呐喊,在峡谷中活下来的这些神都麟卫显然吸取了些 教训,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在片刻慌乱后,便迅速列阵提防周围。 老内侍从第一辆马车里下来,朝着麟卫首领招了招手,转身向姜望所在的马车走去。 神都麟卫们保持阵型,慢慢往后退。 姜望只是平静看着。 而小鱼把上得前来的谈静好拽上马车,她则立于车辕,阿姐呼呼喘着气爬上马车,直接坐在车厢前中间位置,另一侧车辕上站着李神鸢。 老内侍在车前揖手说道:「搞出这么大动作,显然并非寻常妖怪,一切还得仰仗侯爷了!」 姜望端坐车顶,眯缝着眼睛。 寒风初至,雾又起,紧跟着长气山便飘起雪花。 风雪愈演愈烈。 没过多久,地面就覆盖一层白雪。 好像真是凛冬突降。 雪雾里影影绰绰,有正常身形,有偏小身形,也有数十百丈高的怪物。琇書網 眨眼功夫,便呈现于四面八方。 神都麟卫们皆暗自吞咽着唾沫,那模糊不清的各异身影,挟裹着风雪呜咽声,给予他们极大的心理压力。
姜望喃喃自语,「四百二十五只洞冥妖,七十九只大妖,三只妖王,真不愧是琅嬛境内啊,苦檀前段时间的妖患没有一起能比得上这个规模。」 虽然小鱼已是宗师武夫,对付大妖不在话下,可数量太多的话,难免捉襟见肘,同样的道理,李神鸢的言出法随是很强,可一旦有了比较大的消耗,必然病发。 所以只让小鱼她们候在马车上,伺机而动,姜望则又低眸看向阿姐,笑道:「活动活动?」 阿姐猛摆手,「我害怕!」 姜望顿时脸一黑。 但想到根本打不过阿姐,对方不愿意出手,他也没办法。 姜望默默站起身,长夜刀在手,更凌冽地寒意四溢开来。 他没有以常态或取神性对敌的意思,如此规模的妖众,又有三只妖王,足够让神国力量涌现,而且还能得到不菲的养分。 斜睨了老内侍一眼,姜望嘴角挂起一抹冷笑。 长夜刀直接朝着妖王所在的位置劈落。 沿途风雪骤然炸开。 显出十数只妖怪的身影。 它们纷纷嘶吼着在长夜刀下化作飞灰。 但临近妖王的刹那,一堵冰墙赫然拔地而起,竟把姜望的一刀拦截。 冰墙显然覆盖着极为强横的妖气,能抵御他常态力量的一刀,姜望也并没有觉得特别意外,妖怪越强大,他能得到的养分就越多,因此姜望不惊反喜。 要打破澡雪桎梏,问鼎神阙,所需养分是难以估量的,把老内侍留至现在,亦是期望着陈景淮的动作,毕竟老内侍准备的难题越狠,他就能借此变得更强。 在入神都前,陈景淮甘愿奉上‘大礼,姜望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但出了一刀的姜望视线已不在那三只妖王身上,虽然那三只妖王也有能力拦截这一刀,可刚才的冰墙,并非出于三只妖王之手。 他视线投向更浓郁的雪雾里。 有清脆铃铛声由远及近。 甚至渐渐遮盖了风雪声。 慢慢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银色秀发,接着是雪白长裙,肤色也是同样雪白,赤着脚,脚踝处绑着铃铛,眼睛是幽蓝色的,睫毛很长,鼻梁高挺,整张脸都十分精致。 祂赤足在雪地里行走,让得一众妖怪纷纷避让,无关身份,都称得上绝世不可方物的美人。 哪怕是姜望,也稍感惊艳。 妖怪里也有这样的存在? 可是 比以美艳妖娆著称的魅孋更夺目。 甚至清尘脱俗的气质更像仙人。 老内侍此时惊呼道:「雪姬!居然是雪姬!」 小鱼皱眉问道:「雪姬是什么?」 老内侍脸色难看说道:「妖王,而且是道行极高的妖王,比之九婴也不遑多让,雪姬所到之处,冰冻万里,甚至可怕到能将修士的元神冻结,虽然道行不见得比九婴高,但论灾害程度,犹有过之。」 小鱼和李神鸢她们皆是神情一变。 老内侍维持着难看的脸色,暗地里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雪姬在神都妖怪里是能排得上名号的,可以说凶神不出,雪姬这般妖王本就是巅峰,别说同境,再高半境,也很难在雪姬面前讨到好处。 换句话说,要么是像苦檀林剑神那样登峰造极的人物,否则守矩神阙不出,雪姬足以横行琅嬛。 姜望能把雪姬引出来,是老内侍起先也没想到的事情。 因为雪姬其实是比较少露面的,大多时候还算与修士间相安无事。 妖王里战力最高的便是拂魈君、猰貐、九婴、雪姬,虽然青玄署把拂魈君排在第一,但事实上四者道行相差无几,拂魈君胜在是漠章之子,真要生死战,拂魈君未必能赢其余三者任何一个。xь. 抛开其他元素,猰貐无疑才是妖王里最强大的。 雪姬则是天赋神通厉害,那能让祂无视部分道行差距,只要解决不了祂的冰雪能力,猰貐都得退避三舍,姜望拿什么打? 想到离都赴苦檀前陛下所言,老内侍暗想,姜望要活命,就必须拿出所有底牌。 雪姬现身,长气山的寒意更重数分,马匹和马车瞬间被冰冻,而武夫和修士虽然能用气血和炁来抵御,但也觉寒意袭身,连握住兵器的力量都难以提起,上下牙齿激烈打架。 让老内侍有些奇怪的是,小鱼她们所在的马车虽起寒霜,却并未彻底冰冻。 姜望把老内侍的话听得很清楚,但他并没有因此畏惧,现在的他可比当初对抗九婴的时候强大太多,就算雪姬拥有着比九婴更恐怖的手段,他也未必会输。 反而,雪姬能给予他的养分,才更值得兴奋。 第三十三章 并非生而为妖 在雪姬刚出现的时候,姜望便感觉到神国力量在蠢蠢欲动,那代表着雪姬很危险的同时,也等若是正向他招手的庞大养分。 但姜望并未轻视雪姬。 长气山的雪越下越大,寒意更加彻骨。 雪姬每往前迈出一步,神国的异动便越明显。 直至来到姜望身前三丈,神国里的灼热气息蜂拥而出,竟有顷刻化解长气山冰雪的迹象。 而寒意和热浪的洗礼,让得老内侍等人更加难受。 姜望也面露肃然。 体会着第一波养分涌入神国,姜望暗暗讶异,雪姬果然不愧是比肩九婴的妖王,给予的养分确实相当可观。 雪姬和九婴的道行或许难分强弱,但前者却比后者更有手段,只是有神国灼热气息抵御,这份手段毫无疑问要打些折扣。 有阿姐在,姜望不担心小鱼等人的安危,甚至可以暂且把陈景淮抛之脑后,他现在只想着汲取养分。 所以也没想跟雪姬聊些什么,神国力量涌现后的第一刀便直接斩了出去。 刀芒在漫天风雪中,掠至雪姬身前。 周遭雪花霎时悬停,继而被热浪蒸发,一股股白气升腾而起。 雪姬清冷的眼眸里呈现一抹错愕。 显然没料到姜望此般干脆直接出手。 且那一刀的力量惹来三万里长气山震颤,更远距离观望的妖怪顿时瑟瑟发抖。 三只妖王想帮雪姬拦截,但冲得最快的那只妖王刚接触刀芒,便被粉碎了一条胳膊,面露惊恐,想再后撤,却恰恰被后面冲来的两只妖王挡住了退路,最终只能哀嚎一声,形神俱灭。 剩下两只妖王属实运气好,跑得慢了点,又有前面那只妖王替们抵消了刀芒的力量,所以只是以更快速度掀飞出去,性命无虞。 可们心里的惊恐是无以复加的。 这是什么怪物? 仅一刀便斩了妖王?! 妖王再弱也有修士澡雪巅峰的道行,虽然们在妖王里排不上名号,却不至于到任人宰杀的地步吧? 甚至那一刀趋势不减,径直轰击在雪姬身上,炸起方圆数里雪雾。 范围里的妖怪,除了两只妖王以及大妖,剩下尚未反应过来,连同冰冻的第一辆马车顷刻被风暴搅碎。 第二辆马车旁侧的老内侍惨白着脸色抵抗余威,无暇顾及那些神都麟卫,致使麟卫首领仅寥寥数人存活,剩下皆殒命。 而马车上的小鱼和李神鸢她们却没受到什么影响,是阿姐打了个响指,风暴便似被切开,从马车两侧呼啸而过。 姜望只是回头瞧了一眼,视线重新放回原处,那里不见了雪姬踪影。 虽然有较比刚才更庞大的养分涌入神国,但姜望不会觉得仅是一刀便解决了雪姬。 果不其然,雪雾重聚,很快又凝结出雪姬的身形。 姜望微微挑眉,念头稍动,问道:“莫非在冰雪里是杀不死你的?” 接了这一刀的雪姬,妖气没有丝毫减弱,神国力量涌现后的第一刀需全力以赴才能汲取养分,就算预料到雪姬直接被杀死的可能性不大,但几乎毫发无损是必然有问题的。 或许雪姬的天赋神通并非掌控甚至创造冰雪的能力,而是只要有雪,就可以拥有一定程度的不死之身,除非修为要远胜于雪姬,让来不及或者无法制造冰雪,才能够杀得死。 雪姬没有夸赞姜望这么快就看出问题所在,声音清冷说道:“在距离很远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你,但其实没想怎么样,可你一句话没说便拔刀,未免太无礼了。” 姜望有些意外,说道:“这么多妖怪阻拦去路,你又搞出这么大的动作,若非要杀我们,那是想做什么?” 雪姬很直接的说道:“我感应到了仙人的气息,观察很久,你的问题最大,我没有像其余妖那般想要杀仙,只是想确认你到底是不是仙人。” 姜望眉头一皱。 自己哪来的仙人气息? 凶神尚且无法察觉到神国,雪姬自然也没可能,莫非是身上沾染着苦檀气运,让雪姬误会了? 虽然很难再感知到苦檀里的新生气运,但毫无疑问,他身上是有气运的,而且非同小可。 姜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平静问道:“不想杀仙,你确定仙人的目的是什么?” 雪姬说道:“我并非生而为妖,寻仙的目的自然是想重获新生。” 姜望惊诧道:“你是用类似血祭之法化妖的人?”
雪姬颔首。 姜望脸上惊疑不定。 执念是人能化妖的必要条件,且非寻常执念,而道行高低便取决于执念的强弱以及堕入黑暗的程度,雪姬能成为妖王,甚至排在最前列,化妖的条件该有多苛刻? 血祭之法其实是推波助澜,更适用于刚够化妖资格执念的人,从而能让他们化妖后拥有更高的道行,杜言若和申屠鲲便都属于这一类。 而拥有极深执念的,哪怕没有血祭之法,随便什么化妖的方式都能成道,但同时血祭的话,自然也能再上一层楼。 能直接化妖为王的雪姬,且是到了九婴的层面,更是破天荒的拥有天赋神通,无论是否用了血祭之法,都是相当可怕的事情。 风雪声大作,老内侍没办法听见他们的对话,否则只会比姜望更震惊。 天赋神通尚且不是所有妖怪都能拥有的,何况是人化妖? 雪姬的存在绝对是史无前例。 姜望瞥了眼周围的妖怪,说道:“当着它们的面,如此干脆说出想舍弃妖身重新为人,就不怕它们告知某位凶神?符合化妖条件的人,妖怪都会给予优待,定是决不允许你这种想法出现。” 雪姬平静说道:“长气山原先聚集着一批妖,是我把它们赶走,占了这里,所以现在长气山里的妖怪都以我为尊,它们没胆量,也不会背叛我,而且在我的冰雪世界里,没有人或妖能洞悉这里的画面和声音,否则神都里的大物早就寻觅到我的踪迹,将我抹杀。” 姜望眉毛一挑,笑着问道:“你化妖的执念是什么?获得如此强大的力量,怎么突然想要舍弃?” 雪姬说道:“我化妖是为了得到力量,自然是为了做某件事,但我并不喜欢妖的身份,可时间越久,我就会越来越像妖,最终无法自拔,现在那件事尚未完成,不可能选择自我了结,我得提前做准备。” 姜望释然道:“但我帮不了你,至少现在不行。” 雪姬说道:“我也没想直接就能成,毕竟我的事还没做完,如果你真的是仙人,我自当竭尽全力让你答应帮我,目前来说,我时间还很多。” 姜望能明白化妖的人大多是走投无路,亦或是自我觉得走投无路。 若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不说化妖概率就很低,哪怕化了妖,再借助血祭之法,能拥有洞冥境道行都是顶了天了。 雪姬的故事必然相当复杂,如果有想要杀死的人,那个人也不会是寻常之辈。 现在神国力量涌现和第一刀能获取的两次养分都已得到,接下来就只能杀死雪姬才可以再次得到养分,姜望在考虑有没有必要。 单凭道行来看,想杀死雪姬的可能性并非没有,只是不会那么轻松,问题关键在于,神国的灼热气息虽能抵御雪姬的寒意,却没办法抹除,那就意味着很难杀得了雪姬。 姜望没法确定刚才第一刀有没有真的杀死雪姬,换句话说,雪姬是死了能借雪重生,还是每一片雪花都是雪姬,其实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去。 若是前者,每杀死雪姬一次自然都能获得养分,那么僵持下去,姜望就可以越来越强大,最后是铁赢的,若是后者,那就无论‘杀死’雪姬多少次,都没有养分能够汲取。 他回眸看了眼老内侍。 此刻老内侍的表情不像雪姬刚出现时那般故意假装惊恐,如果是陈景淮跟雪姬做了交易,让来截杀自己,至少老内侍心里该是淡定的,哪怕是畏惧雪姬的强大,也不会表现的太惶恐。 但不论是雪姬误会自己身上有什么仙人气息从而改了主意,还是陈景淮纯粹想借着长气山的妖怪试探,并未提前得知雪姬身在此处,相比拿命来博,休战的好处要大于坏处。 雪姬在琅,的敌人自然也在琅,且具备此般道行,仍是没有得偿所愿,很大概率目标是在神都。 想到这里,姜望忽然轻笑一声,说道:“那我倒想看看你怎么让我答应。” 这句话便等若默认他是仙人。 现在杀不了雪姬,不代表以后杀不了,就先骗着呗。 而且没有完成执念之前,雪姬有求于他,说不得还能很好的利用。 雪姬轻吐一口气,说道:“我会再找你的,长气山被冰雪覆盖,神都肯定有所察觉,此地不宜久留。” 挥手遣退众妖,自身也化作雪雾,遁去无踪,很快长气山又恢复原本样貌。 姜望眯眼看向某个方位,他猜测是神都所在,因为有视线在窥探,甚至难以精准捕捉,无疑代表着对方修为深厚。 第三十四章 神都前百里 长气山里两辆马车摇摇缓行。

第三辆马车虽然被冻结,但并未遭到破坏,雪姬一走,自然化冻,这至少证明着雪姬一开始的确没有恶意。

老内侍此刻就坐在第三辆马车里,但是走在最前头,除了驾着姜望所在马车的一名麟卫,剩下麟卫首领等寥寥数人,皆在这辆马车上。

麟卫首领更是有幸入了车厢。

老内侍沉默不语。

他没明白雪姬为何突然走了。

难道是畏惧姜望的力量?

可他只见姜望斩出一刀,并没有所谓正神出现,按理来说,依着雪姬的道行,怎么也不至于面对姜望一人就不战而退。

还是说,姜望的力量已经恐怖到这般程度?

此次试探,某种意义上,可谓是毫无所获。

后面那辆马车里,姜望等人也在聊着雪姬。

虽然因为车厢空间没有多大,李神鸢、阿姐、谈静好、小鱼相互挤挨着坐在两侧,而且双腿没有能任意活动的地方,但也正好暖和了许多。

长气山的雪已化,可毕竟入了秋,寒意还是颇重的,其余人无所谓,谈静好受不得。

阿姐直接半依偎在李神鸢怀里,肉嘟嘟的脸蛋在斜侧面的姜望看来,好像个包子,就这样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女娃娃,实则拥有极为恐怖的修为,违和感实在太重。

但除了阿姐自己想出手,或者李神鸢有生命危险之外,无论你说什么,她都懒得动弹半分。

“雪姬以前的的确确是人,因化妖者和真正的妖怪还是存在区别的,除了形象,气息也有微小的不同,妖怪生来道行便固定,想再进一步,便只有吞噬气血又或是修士神魂等物来炼化。”

“当然,像什么气运、神性这些东西,效果更好,但想要让道行有质的变化,就以气血来说,怎么都得吞噬一郡人甚至更多。”

“相比起来,化妖者获得道行的方式就很简单,只需血祭一城就足够了。”

“就像修士里资质存在高低,化妖者的条件也分高低,有些人甚至无需血祭一城,便能直接化妖,且会拥有更高的道行,雪姬无疑就属于这一类人,但除了苛刻条件外,也得有机遇才行。”

“比方说,有人执念很深,而相等程度执念的人另有机遇,那他化妖后的道行就会比前者更高。”

“再或者,执念太深,缺了机遇,反而容易彻底迷失,不仅没化妖,过程里还会被黑暗吞噬,死得更快。”

阿姐侃侃而谈,用着很无所谓的语气说道:“雪姬是历来化妖者中史无前例的。”

“能化妖为王的并非没有,但只会是最弱的妖王,雪姬是具备极深的执念,又有很好的机遇,也可以说是运气,总之所有条件都达到最完美,才能拥有如此高的道行。”

姜望看了阿姐一眼,没说什么。

也不知雪姬是人时候的身份是什么,若非极深的执念,某种意义上也算天选之子,毕竟这种机遇或者运气加成实在可遇不可求。

但雪姬的故事是悲惨的还是另有缘故,对现在的姜望来说没那么重要,他不会因些许猜测就生出同情心,化妖的执念不限于经历了让闻者直呼丧尽天良之事。

姜望默默凝炼神性,也没管车厢里四个姑娘的闲聊。

不知是长气山的意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路上再没有发生什么。

直至深秋时节,暂于山间歇脚的功夫,老内侍上前来说道:“侯爷,再走大约百里便到神都了,骁菓军会在三十里处接应,接下来遇到妖怪的概率会增高,百里之距如万里难行。”

姜望微微颔首,他没问老内侍怎么从神都走出来的,想也知道肯定有高手护送,又或者围绕神都的妖怪并非见人就杀,在没有绝对能攻陷神都的信心前,有些人是不能动的。

妖怪未必会按照陈景淮的意思行事,但陈景淮真想让神都外的妖怪拦路,肯定有的是办法。

......

傍晚,东宫。

陈符荼潜心钻研阵术一道许久,按照乌啼城副城主的说法,这些阵术有别于其他阵法,或许是独创,别人想学会的概率极低。

两人亦有约定,如若陈符荼学会了,乌啼城的阵术一道便开放给整个大隋。

原本陈符荼是很有信心的,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信心越来越不足。

因为直至现在他都没有摸清门路。

很多问题他的确破开,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甚至渐渐怀疑副城主所授予的阵术掺假。

可这种念头只是一瞬,他研究这么久,虽然没学会,但基本能证实没什么问题,那么问题毫无疑问出在他身上,是他不够聪慧。

陈符荼并非遇到什么事都把问题抛给别人,他更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但同时又不会钻牛角尖,冒出自己其实很废这种念头,他仅是需要找到问题,然后再解决问题。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天赋异禀,而是信奉勤能补拙。

所以曾经遇见的难题无论花费了多少精力都被他一一解决,他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无非是更大些的难题罢了。

重拾信心的陈符荼,正待再好好研究研究,殿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梅宗际是太子麾下首臣,也很得陈符荼信任,所以有权无需通禀就能入殿。

陈符荼抬眸看向他,笑着说道:“你修为再有精进,我以为你会很长时间巩固。”

梅宗际行礼道:“相比韩堰那样的人物,我资质算不得多好,能在耄耋之年又攀登一楼,已是天大幸事,这么多年该巩固的早已巩固,浪费时间闭关的意义不大。”

陈符荼抬手示意让梅宗际坐在对面,问道:“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梅宗际正襟危坐,低声说道:“姜望距离神都仅余百里。”

陈符荼微微挑眉,思忖道:“父皇此前连下两道旨意,一是让姜望承袭浔阳侯之位,二便是让他来神都,但时隔这么久,我险些忘了这件事。”

梅宗际说道:“不论是姜望故意拖延,还是期间有别的事耽搁,这些都不重要,根据暗探来报,姜望途径长气山的时候,有遇数百妖怪拦路,当时大雪封山,此时节有雪当然不寻常,必是雪姬所为。”

陈符荼意外道:“可姜望已至神都外百里,是把雪姬解决了?大物不出,雪姬素来是琅嬛最难缠的妖怪,虽说姜望现在是澡雪巅峰修士,但也没能力对抗雪姬吧?”

梅宗际说道:“具体细节不知,陛下明显有意在神都外刁难姜望,这百里之距怕是寸步难行。”

陈符荼皱眉说道:“父皇真想杀死姜望,有的是办法,敕封浔阳侯,又让他来神都,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梅宗际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便跟着陛下,当初姜祁离都,我也在场,不管怎么样,陛下心里是真把姜祁当亲兄弟的,姜望能活到现在没什么好说的,可此时姜望非彼时姜望,陛下的想法自然变了。”

陈符荼摇头说道:“父皇是何时才动要杀姜望的念头同样不重要,我只是暂时想不通,把姜望召来神都有何意义?此次刁难是纯粹刁难,还是想借机除掉他?若是后者,直接大庭广众,极没必要,明明有更简单更好的办法。”

梅宗际眯眼说道:“是啊,哪怕把姜望的死推给妖怪,可距离神都已不算远,及时救援是轻而易举的事,若坐视姜望身死,毫无缘由,以现在姜望的修为和两朝会一战的名气,再加上他的身份,只会徒惹风波。”

陈符荼认真想了想,说道:“什么都不做,便是最好的行动,父皇的心思难以揣测,见机行事方为上策。”

梅宗际表示认同,说道:“殿下英明。”

陈符荼问道:“我四弟可有得知消息?”

梅宗际说道:“他此时正勾栏听曲,目前是没什么异常。”

陈符荼面无表情,放下手里记录阵术的卷宗,踱步来到屋内矮几旁,指着摆在上面的棋盘笑道:“手谈一局?”

......

夜空繁星遍布。

鸟虫鸣叫回响。

车轮滚动的声音清晰。

姜望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小鱼则跃至车顶,眼观六路。

阿姐躺在李神鸢怀里呼呼大睡。

谈静好掀帘朝外打量一眼,说道:“看起来似乎很正常。”

李神鸢说道:“越正常便越显得不正常。”

姜望忽然睁眼,轻声说道:“待会儿你们就老实坐在车厢里。”

李神鸢问道:“你察觉到什么了?”

姜望没说话,自顾自起身,弯着腰便想走出车厢。

谈静好连忙说道:“我们也能帮点忙。”

姜望回头笑道:“我想自己来,一路杀去神都,其实蛮有意思不是么?”

他当然也有想借着机会杀妖夺养分,神都附近的妖怪,想来道行不会太弱。

说不定抵达神都的时候,他的修为又能翻上好几番。

念及此,姜望反而变得有些兴奋。

李神鸢拦住还想说什么的谈静好,看了眼怀里的阿姐,说道:“等真出问题,我们再帮忙也不迟。” 第三十五章 老内侍的不归路 “吁!”驾车的神都麟卫拽紧缰绳,车辕两侧的麟卫跃下,老内侍和麟卫首领先后从车厢里弯腰走出来,看向后面跟着停下的马车,以及同样步出车厢的姜望,老内侍上前道:“侯爷,簇为十里坡,最常有妖怪出没,传闻更有梦魇,需谨慎提防,免得不心着晾。” 姜望淡笑道:“你们更需谨慎才是,届时妖怪很多的话,我可未必姑上。” 老内侍自能听出姜望的话外音,他微笑道:“多谢侯爷关怀,我们自会多加心。” 要梦魇虽在正常情况下只对大恶之辈入梦,再吞其魂魄,但身为修士或武夫,或多或少都背着人命,甚至有的多到数不胜数,哪怕事实并非为了行恶。 然而梦魇对大恶之辈自有属于祂的认知,何况是在神都附近的梦魇,要真自诩问心无愧,就不在意梦魇的话,是会吃大亏的。 好在老内侍有抵御梦魇入梦的办法,那便是张师亲自刻画的符箓,但一张破梦符只能抵御一次,老内侍身份摆在这里,手里头自然不止一张。 而神都里修为低于澡雪境的修士或是武夫,都有张师的符箓傍身,只是除了青玄署镇妖使能直接领取,其余机构成员得花钱买,谁让张师是在青玄署任职呢。 像梦魇这样的妖怪,修为低的一旦遇到,必然抓瞎,就算是澡雪境修士也拿梦魇没辙,所以破梦符的作用就很重要,不管暂时能否用得到,身上总得备着些。 神都麟卫已做好随时把符箓捏碎的准备。 知情者唯有老内侍,从始至终,陪行的神都麟卫都是可以在必要时候抛弃的棋子。 因此老内侍并未把手里更多的破梦符分给他们。 到了这里,基本就没有老内侍的事了,他要找机会离开,先一步回到神都。 虽然老内侍很清楚,陛下的目的更多是探明姜望的秘密,哪怕姜望能活着抵达神都也没什么关系,但如果继续陪同的话,他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活。 这么多年,神都外面的妖怪也有自己的准则,它们更多是针对骁果军和青玄署,那是妖怪和神都心照不宣的事情,这些妖怪会成为神都年轻一辈的历练目标,那么妖怪自然也能反击。 若伏杀不该杀的人,触怒陈景淮,神都大物随便出来几个,它们就都得去见烛神。 妖怪想要找到能攻陷神都的办法,神都将计就计,互相都摸清对方心思,形成了一种非常诡异的看似很不友好又相对友好的局面。 所以神都附近是禁止蠃颙出没的,因为蠃颙没脑子,它们可不会管这里有什么样的氛围。 但既然是故意给姜望入神都制造麻烦,那至少表面上不能太明显,老内侍明白,很快就会有大量妖怪袭击神都,致使神都‘分身乏术’,那么没能及时接应姜望,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他没懂陛下具体是怎么跟妖怪达成初步合作的,但这些事情也不是他需要在意的。 关键是,在这种局势下,他没办法依仗身份让妖怪有所顾虑。 只要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神都便能占据绝对道理,掀不起什么波澜。 可如果妖怪不杀他,仅是装样子,但凡被姜望瞧出问题,或者就像前面话中有话,故意想弄他,那么就算妖怪不杀他,他也得想办法被杀死,否则就等于直接表明这起妖患背后的问题。 所以只有离开,让姜望没机会针对他,才能杜绝这种事情发生,同时也可以保命。 姜望没有亲眼目睹,只凭猜测,就无法拿他事,但如果有足够完美的借口离开,当然更好。 就在老内侍想出为保万无一失,甘愿冒死求援,让骁菓军能前来十里坡接应的话时,便见姜望看向某个方位,毫无征兆忽然斩出一刀。 那一刀声势浩大。 波及范围数百丈,更是直抵数十里距离,滚滚浓烟不见尽头,惹来沿途阵阵嘶吼,怕是转眼间就有无法估算数量的妖怪因此殒命。 近距离的妖怪就算了,明明相距很远,莫名其妙一命呜呼的那些妖怪,恐怕到死都没搞明白咋回事。 而姜望此举毫无疑问,是把周围妖怪惹怒了,很快十里坡就席卷出磅礴妖气,姜望完全没管两辆马车,只是轻蔑一笑,神性加持,妖怪刚露面,他便提刀杀上去,如入无妖之境。 老内侍到嘴边的话来不及出口,瞠目结舌看着眼前的画面。 紧跟着他就察觉提前贴在身上的破梦符忽然湮灭,当即神情一震,是梦魇! 转头见周围神都麟卫面色惘然,但下一刻就清醒过来,明显是捏碎符箓破梦而出,一个个皆大口喘气,目露惊恐。
老内侍又看向李神鸢她们所在的马车。 没见丝毫异常。 就连站在车顶观望的鱼也似根本未遭遇梦魇。 他心头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就这么凑巧,她们全都不符合梦魇入梦的标准? 但老内侍没工夫细想其中问题,他朝着姜望急声喊道:“侯爷,老奴这便去搬救兵!” 话落,趁着妖怪没有围困马车,他当即吩咐麟卫首领等人掩护自己,第一时间就要冲出十里坡。 结果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巧合,姜望一拳把一只妖怪砸落至他的面前,爬起身的妖怪看向老内侍,微微一愣,而老内侍注意到姜望的眼神,暗自咬牙,伙同神都麟卫,直接出手,击杀妖怪。 然后又有一只妖怪砸落在他面前。 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瞬间就把他所有去路封死。 老内侍气结,但看着貌似很认真在杀妖的姜望,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情况,他懒得多费口舌,脸色难看吩咐道:“掩护我,杀出去!” 神都麟卫们虽然畏惧,可职责所在,而且见这些妖怪的道行也并非太高,只要梦魇不再企图入梦,杀出十里坡的可能性不是没樱 四境武夫的体魄也非摆设,奋力冲杀下竟真的掩护老内侍跑出很远。 眼看妖怪越聚越多,且大多数都冲着姜望去,老内侍心下微松,刚要避开姜望视线,竭力遁走,不知从哪又飞来一只妖怪,让得措不及防的神都麟卫皆被妖怪撞翻在地。 有几个麟卫趴在地上没了动静,老内侍仅是瞥了一眼,便明白是梦魇所为。 他直接无视,闪身避开撞来的妖怪,遁空而去。 可尚未掠出十里坡,他忽觉好像有一只手在拖拽自己,回头看却空无一物,没等反应过来,就倒飞回去,他很快爬起身,只是稍微一想,便猜出是怎么回事。 老内侍阴沉着脸看向姜望,除了是姜望把他拽回来,再没有别的可能。 且不管姜望是否猜到他的意图,想要逃回神都怕是很难了。 但老内侍看了眼鱼脚下的马车,心头顿时有了主意。 朝着再次用破梦符摆脱梦魇的神都麟卫喊道:“保护那些姑娘,别让妖怪接近!” 是保护,老内侍实则想故意把妖怪引过去,届时姜望肯定会救援,也就顾不上他。 在老内侍看来,除了鱼这个武夫有些能耐,剩下的红衣姑娘仅是洞冥巅峰修为,谈静好弱不禁风的样子,根本就没被他在意,更遑论那个女娃娃了。 谈静好的虚弱是因为她的身体状况未彻底好转,但已经能够重新修行,且是借助望来湖里的神性,黄庭炁里自然也就掺杂了些许神性。 导致老内侍若不仔细感知,谈静好在他眼里,便与凡人无异。 姜望弄出极大动静,惹来更多妖怪,可直至现在,也没有能让他神国力量涌现的家伙,虽然道行最弱的妖怪也有洞冥巅峰的程度,澡雪大妖更是汇聚成堆,但它们的威胁仍然不足以对等妖王。 梦魇当然也有入梦姜望,可除了朝泗巷外得了徐怀璧帮助的梦魇,寻常梦魇的力量根本威胁不了澡雪巅峰修士,甚至梦魇仅是试探,便很快退走,万一被姜望抓住,死得就会是祂了。 而姜望也没有在意梦魇,老内侍和神都麟卫能摆脱入梦,他很容易想到肯定是用了什么手段,但这种手段又能撑多久? 留着梦魇,对他没有坏处,对老内侍就没有好处了。 虽然眼前的妖怪道行不够,可积少成多,姜望仍是得了些养分。 对于老内侍和神都麟卫的动作,姜望并未理会,莫谈有阿姐在,就是李神鸢的言出法随,老内侍也抗衡不了,甚至近身的话,已是宗师武夫的鱼都能杀死老内侍。 对此并不知情的老内侍,引来十几头大妖。 鱼立于车顶,拔剑出鞘,狂风烈烈,作为世上最年轻的宗师武夫,又得姚观海传授渐离者的刺杀之道,随意出手便是直击要害,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每一剑都是绝杀。 再有强横体魄防护,数息间就斩杀好几头大妖。 老内侍看在眼里,想着此女果然是除姜望外最强的。 但仗着体魄招招绝杀,消耗必然很大,她撑不了多久。 可下一刻,老内侍嘴角刚挂起的冷笑,陡然凝滞。 第三十六章 我真不是故意的 围困马车的大妖顺手抹杀了几名麟卫,且看准了小鱼的路数,及时避开要害,在老内侍眼里,大妖们很快就会把马车撕碎,杀死小鱼,可莫名其妙的,那些大妖突然僵住,没了动作。 紧跟着小鱼连出数剑,送们见了烛神。 老内侍难以置信看着那般诡异的画面。 甚至冒出那几头大妖是抽筋了不成这种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 李神鸢在车厢里用言出法随,老内侍自然无从得知。 除了没有杀伤力,李神鸢的言出法随甚至能影响妖王,想要让几头大妖只能站着受死,再简单不过了,都没怎么消耗,轻描淡写就帮助小鱼完成绝杀。 眼下神都麟卫里仅剩麟卫首领一人活着,他退至老内侍身侧,似乎也很震惊小鱼的实力,劝说道:“想要杀出去求援难度太高,以侯爷的本事应该很快就能把妖怪杀干净,我们留在马车这里配合小鱼姑娘才是万全之策。” 老内侍脸色一沉。 他哪是真的想去求援,纯粹是要跑路。 原以为能拿小鱼几女吸引姜望的注意力,现在看来,除非有更多妖怪出现,否则他很难安然离开了。 麟卫首领仍是满怀希望道:“骁军一旦察觉这边的情况,肯定会来救援的。” 老内侍默不作声,看向众多妖怪面对姜望毫无招架之力的样子,只能暂时放弃跑路,再寻机会。 很快,十里坡妖怪就被姜望肃清。 只剩下不知在哪儿躲着的梦魇。 回到马车前,姜望朝着老内侍和麟卫首领微微一笑,然后向掀起车帘的谈静好她们说道:“梦魇要是想躲,很难找得到,就暂时不管了,若是没问题,便继续出发,不歇着了。” 李神鸢则说道:“就目前情况来看,这里的梦魇属于无差别攻击,留着只会危害一方,以前是能找到却无法触及梦魇,但此一时彼一时,由我把揪出来,你来杀。” 姜望微微皱眉,看了眼站在旁边的老内侍,李神鸢似是明白他在想什么,抬手示意无碍,顺势下得马车,姜望见此也就没再说什么。 老内侍只觉莫名其妙。 他无论怎么看,李神鸢也只是洞冥巅峰修士,哪来的自信说要揪出梦魇? 就见李神鸢往车前一站,直言道:“梦魇在我面前,且无所遁形。” 老内侍闻言,暗自讥笑,你当你是帝师呢? 结果转眼李神鸢面前就出现一团黑影,赫然正是梦魇。 姜望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拔刀,梦魇霎时湮灭。 想是梦魇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老内侍和麟卫首领瞠目结舌。 ...... 两辆马车缓缓驶出十里坡。 麟卫首领驾车载着老内侍。 小鱼则驾着姜望他们所在的马车。 车厢里的老内侍面色阴沉。 他终于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仅有洞冥巅峰修为的红衣姑娘居然会言出法随! 大隋居然有除帝师之外第二个懂言出法随的人,而且还这么年轻! 能让大妖梦魇毫无抵抗之力,这红衣姑娘言出法随的造诣怕是相当不俗。 他甚至开始怀疑,那位看着弱不禁风的姑娘是否也有独特的本事? 饶是如此,他仍是没有怀疑阿姐。 毕竟实在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 神都城前群妖乱舞。 骁军及青玄署镇妖使正在竭力降妖除魔。 战况虽激烈,但却丝毫没有波及城内。 此时的鱼渊学府里。 帝师收回视线。 在旁吃着糕点的常祭酒凝眉费解道:“真是奇了怪了,眼下又没发生什么大事,它们为何突然袭城?目前黄统领未露面,仅凭骁军和镇妖使就抵御住,显然没可能攻陷神都,是背后有更大筹谋?” “老师,您怎么看?” “老师?” 常祭酒看向面露沉思的帝师,疑惑道:“您在想什么?” 帝师摇头说道:“只是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常祭酒再询问,帝师都没有回答,而是又一次投去目光。 ...... 御书房里。 陈景淮正在与国师曹崇凛下棋。 二人很专注,皆不语。 直至曹崇凛定下一子,似是难倒陈景淮,他皱眉苦思对策的时候,轻声说道:“姜望比预料中更厉害一些。” 曹崇凛说道:“他进步很快,快到有些不正常,就以目前的修为,怕是相距林溪知也没多远了。” 陈景淮猛地抬头,紧盯着曹崇凛说道:“林剑神战力排在整个大隋五、六位一点不虚,难不成姜望已然强大到此般地步?” 曹崇凛淡淡说道:“虽是没多远,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哪怕未入大隋前十之列,可在这神都里,能制住他的的确一双手就数得过来。”
陈景淮肃然道:“想来若非仙缘,是万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曹崇凛不置可否道:“韩堰能否赢他都是很难说的事情,想要了解更多,目前的程度远远不够。” 陈景淮叹气道:“但此事不好太过啊,朕可是拿了些神都气运并且告知们姜望身负仙缘的事,才让们配合行动,如果妖王尽出,仍是只让骁军甲士和青玄署镇妖使出面,难免会生出事端。” 曹崇凛说道:“所以需要速战速决。” 陈景淮一愣,随即了然。 他微笑落下一子。 曹崇凛看了一眼,揖手道:“陛下棋艺高深,我输了。” 虽然明白曹崇凛是在让他,但陈景淮心情很好。 有些事不做,仅是因为没必要,不代表不能做或者不敢做。 正好也能借着机会清净清净。 然而抱着相对轻松的姿态再次观望神都外的陈景淮,不知瞧见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 ...... 神都外七十里江河畔。 老内侍途中多次提及想求援,都被姜望笑着拒绝,甚至理由都懒得给。 没有办法,老内侍只能期盼过会儿出现的妖怪道行更高一些,让他能有机会逃之夭夭。 或许是心想事成,江河渐渐泛起波澜,然后卷起浪涛数十丈,其间显现出同样高大的妖怪身影。 一头两头三四头。 老内侍顿时满脸冷汗。 因为他认得这些出现的妖怪。 皆是神都附近有名的妖王。 虽然不如雪姬,但数量却很多,他大致数了数,怕是能来的都来了。 麟卫首领已经吓瘫在地。 单是妖王散发出的恐怖气息,便让他连握刀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姜望提刀立于河畔,喃喃自语道:“这还有点意思。” 阿姐已经睡醒,但她只是饶有兴趣看着,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姜望也没打算让她帮忙。 更是制止了谈静好和小鱼,让她们老实待着。 十几头妖王毫无遮掩席卷而至的妖气且都针对姜望,让得神国力量顷刻涌现,他紧跟着就提刀斩落,河面浪涛又冲起百丈,好似整条江河悬空,霎时就像下起了一场大雨。 待得浪涛倾覆,麟卫首领满脸惊恐的第一个被淹没。 老内侍毕竟是澡雪修士,他腾空而起,既是躲避,也想着趁此机会遁逃。 但身子刚腾空,就被姜望一把拽住,嘴角挂笑道:“躲我后面,我保护你。” 老内侍愕然,我信了你的邪! 可姜望拽着他,老内侍根本挣脱不了。 这些妖王显然不会顾及算是看着陈景淮长大的老内侍,们吞云吐雾,翻江倒海,顺着掀起的浪涛就要彻底淹没方圆数十里。 姜望始终拽着老内侍,踏浪升空,挥刀斩向就近的一头妖王。 其余妖王围攻上去,咆哮声震荡四野。 阿姐她们所在的马车此刻仿若一叶扁舟,随浪摇曳,但也仅仅如此,任凭浪涛多么汹涌,都没能摧毁马车,甚至拉车的骏马都如履平地,哪怕它吓得哀鸣不止。 老内侍更像无根浮萍,伴着姜望与妖王厮杀,哀嚎着随风摇曳。 姜望仿佛打得忘乎所以,拽着老内侍就砸向一头妖王。 事后看着满脸鲜血的老内侍,很抱歉般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老内侍两眼无神,片刻后回神,刚要勃然怒斥。 妖王再次来袭。 姜望下意识挥拳,又拽着老内侍砸了上去。 事后看着鼻青脸肿的老内侍,抱歉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老内侍气急吐血,咬牙切齿道:“你把我放下不行么?” 姜望说道:“我得保护你啊。” 老内侍顿时又吐一口血,“我不需要你保护,快放开我!” 姜望无奈道:“好吧。” 然后把老内侍随手一丢。 正好丢到了刚要扑上前来的妖王嘴巴里。 老内侍整个人都傻了。 虽然他反应很快,一手撑住妖王的牙齿,想要借力遁走。 但那头妖王下意识合起血盘大口,嚼吧嚼吧将其吞下肚。 接着目瞪口呆看向姜望。 心想你刚刚喂我吃了什么? 姜望则扶额悲痛道:“我都说保护你了,偏不让我保护,你看看,葬送妖腹了吧!” 马车里的李神鸢嘴角微微抽搐。 谈静好欲言又止。 小鱼很正经说道:“不让公子保护,就会死得很惨。” “......” 阿姐睁着大眼睛,看着她问道:“你确定是在保护?” 小鱼反问道:“不然呢?” 第三十七章 遇事不决,夺路而逃 江河浪涌,百丈高的妖王,仰天嘶吼。 方圆数百里皆清晰可闻。 更惹来大地震颤,群兽哀鸣奔逃。 姜望掏了掏耳朵,想着这些妖王虽然有些能耐,但对比雪姬仍是差远了。 难道要故意露怯让陈景淮得偿所愿? 他微微抬眸,见夜空里乌云卷积,道道闪电噼嚓作响,接着便是狂风席卷江河,滔天骇浪化作道道龙卷直达苍穹,仿佛贯穿天地的水柱。 场面不可谓不大。 但姜望对此面无表情。 他直接把夜游神唤了出来。 双翅一振,伴着嘶鸣,夜游神身躯迎风见长,几乎是遮天蔽日。 现在夜游神也已恢复到澡雪巅峰的道行,虽然是偏弱的,但毕竟是正神,只要差距不算太大,都能用神性压制,再借着体型,仅是低空疾速掠过河面,便把妖王们纷纷掀翻。 而见到夜游神的那一刻,相比于慌张,妖王们更是心头一喜。 陈景淮说姜望身负仙缘,们自然也不会只听一面之词,可正神的出现,便完全证实了这件事。 喜悦之后便是惶恐。 若是极大衰弱的仙人,们尚有能杀仙的信心,但正神在前,背后的仙人怕是怎么都不会弱。 有数头妖王被迫反击,倒是跟夜游神打得你来我往。 这虽能表明一些问题,可剩下的妖王再三考虑,把姜望身负仙缘,更有正神护佑的事想办法告知某位凶神,似乎才是上策。 眼前的正神哪怕没有想象中的强,但姜望却并非易于之辈,们没有十足的信心可以全身而退并且杀死夜游神和姜望,万一惹来仙人,们更会死无葬身之地。 遇事不决,夺路而逃。 念及此,妖王们再没有半点犹豫。 既然证实姜望身负仙缘一事,就没必要枉送性命。 但姜望又怎会放走这些养分。 放出夜游神是给陈景淮看的,而不是给这些妖王回去报信的。 姜望闪身便拦在第一头妖王面前,势大力沉的一刀猛然砸落。 那头妖王纵然及时反应,却仍是落得瞬间身死的下场。 除非是雪姬九婴那般道行极高的妖王,剩下能抵姜望一合之敌者寥寥无几,何况他出刀毫无保留,紧跟着又向另一头妖王斩出第二刀。 姜望在滔天骇浪间穿梭,这些神都附近有名的妖王便形同蠃般废柴,可谓是一刀一个。 不仅是妖王们感到惊惧。 时刻注视此间画面的陈景淮更是心头直跳。 因老内侍之死而生出的糟糕情绪也荡然无存。 听曹崇凛说现在的姜望有多厉害,远没有亲眼目睹来得更真切。 在姜望刀下,那些妖王与蝼蚁何异? 曹崇凛凝眉说道:“那尊正神能陪着姜望来神都,足以说明更多问题,陛下或许可以问问琅正神,看看能否识出背后是哪位仙人。” 陈景淮点头说道:“虽然姜望能对付那些妖王,但免得有心人察觉,国师还需出手解救。” 曹崇凛身影霎时消失在御书房里。 陈景淮沉默片刻,起身离开,屏退左右,朝着皇宫深处行去。 此处是禁地,甚至常人根本看不到。 迈入修建的院落里,神龛展露眼前。 陈景淮跪坐蒲团上,注视着浓浓烟雾遮掩的神像,轻声说道:“琅神,朕需要你开眼瞧一瞧,七十里江河畔那尊正神是何来历。” 神龛前静谧非常。 陈景淮话落后便保持沉默。 院里忽然起了一阵风。 有声音缥缈响起,“吾不可洞悉。” 陈景淮眉头紧皱,问道:“这是何意?” “便是字面意思。” 陈景淮惊异道:“是背后仙人力量强大?让你都无法观之?” 琅神没有给予肯定,也没有否定。 再三询问无果,陈景淮脸色变得很难看。 ...... 江河畔摇曳的马车里,阿姐缓缓收回目光。 姜望全力以赴出手,又有夜游神压制,很快那些妖王就无一逃脱,尽皆丧命。 也就在斩杀最后一头妖王,正观察涌入神国的养分的时候,曹崇凛的身影突兀出现。 姜望微微一愣,接着心下大为警惕,难不成陈景淮发现了什么问题,要直接弄死他? 他没有第一时间求助阿姐。 是因为没觉得阿姐有能和曹崇凛抗衡的实力,毕竟阿姐再强,面对大隋第一强者,怕也够呛。 若难逃一死,他更不愿牵连别人。 没想到曹崇凛却笑容和善,说道:“有数以万计的妖怪袭击神都,范围波及上百里,刚除神都妖患,我便赶来,不成想你已自解危机,果然是年轻辈翘楚啊。” 姜望闻言,皱眉说道:“怎会如此巧,我刚到这里,便有妖怪袭击神都?” 曹崇凛说道:“妖怪的心思哪能猜得明白,谁知它们突然会冒出什么念头,好在伤亡很小,已是万幸,事不宜迟,为防再起事端,这便随我入神都吧。” 姜望暗自撇嘴,但也没有非要掰扯的打算,曹崇凛不是来杀他的,就已是万幸了。 虽是如此,姜望其实也有点困惑。
哪怕摸不清所谓仙人的底细,曹崇凛若藏匿暗处,亲自出手试探,事成真相大白,只要刻意收着力,不成也能留些退路,该是值得一赌的,为何没有这么做呢? 他正想着,眼前又突兀出现一道身影。 帝师朝着曹崇凛微微颔首,便急切来到马车前,他看向李神鸢,稍微稳住情绪,笑呵呵说道:“我其实很早便有找过你,只可惜貌似无缘,何况那时仅是听闻,如今亲眼得见你的言出法随,我心下更笃定,也深知,缘分到了。” 李神鸢没说话。 帝师毫不在意,先是自我介绍一番,然后问道:“姑娘,可愿拜我为师啊?” 李神鸢皱眉说道:“我有老师。” 帝师摆手说道:“这并非问题啊,人的一生原本就需要经历无数老师,教你说话的父母,教你启蒙的恩师,教你各种知识的老师,再有教你修行的老师,实在不胜枚举,现在仅是再多一个老师罢了。” 李神鸢平静说道:“虽然很有道理,但真正叩拜行师礼的,确实只有一位老师。” 帝师哑然片刻,他似是想到什么,面色正然道:“言出法随并非是别人能教会的,就算你的老师是一位大儒,在你领悟言出法随后,他便无法再教你,除非你的这位老师也懂言出法随。” 李神鸢摇头道:“她不懂。” 帝师认真盯了李神鸢良久,忽而笑道:“所以你想让言出法随更进一步,只靠着自己摸索,实在缓慢,整个大隋,唯有我能教你,让你的言出法随进步神速。” 李神鸢闻言,陷入犹豫。 姜望在旁看着,总觉得不太对。 帝师接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费了颇多口舌,李神鸢才勉为其难同意道:“我愿意拜你为师。” 帝师大喜,连道三声好。 然后转身向曹崇凛和姜望说道:“我带徒儿先行一步!” 曹崇凛笑着恭喜帝师收得高徒。 姜望莫名其妙看着帝师直接拽住李神鸢的手腕,大喝一声,“我们在鱼渊学府!” 两个人就蓦然消失无踪。 姜望当即以心声询问阿姐,“咋回事啊?自己徒弟重新拜了个老师,你一点反应没有?” 阿姐懒洋洋说道:“你当她故意用言出法随杀梦魇是为了什么?” 姜望意外道:“她原本的目的就在帝师?” 不用阿姐多说,姜望很快便想到其中关键。 李神鸢来神都是找记载朝泗巷的那卷书的,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找她父亲的踪迹,如果在神都能多个身份,而且还不低的话,做这件事显然会更容易。 那没有比同样懂得言出法随甚至是大隋儒道第一人的帝师更合适的目标了。 谈静好在神都里也有熟人。 好像是其父平阳侯的至交。 两女在神都皆能有个靠山,对姜望来说,也是极好的事情。 姜望没有同意曹崇凛要带着他们直接遁去神都的提议,前面道路似乎因妖患变得破败不堪,马车难行,他便一手一个抱起谈静好和小鱼,再背着阿姐,跟着曹崇凛慢慢飞向神都。 事实正如曹崇凛所言,途中到处都是妖怪的尸首,简直触目惊心。 “神都周围的妖怪都冒出来了?” 曹崇凛笑着点头说道:“但它们也都死了,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神都会很平静,你们可以好好逛逛,欣赏欣赏神都景色。” 姜望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惊讶。 什么神都妖患,他怎么可能会信? 分明是故意搞出来的动静。 但不管陈景淮用了什么办法,事后卸磨杀驴倒是玩得挺好。 居然直接把神都周围的妖怪全杀干净了。 再往前飞出一段距离,便有骁军和青玄署镇妖使在清扫战场,姜望看到了荀修真和宁十四的身影,但并未下去跟宁十四打招呼,直接飞至神都城前。 曹崇凛说道:“若无许可,神都禁止悬空高百丈,百丈以下没人管,而且神都有帝师的言出法随约束,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旁人远距离是听不见也看不见的,包括我在内。” 姜望眉头一挑。 曹崇凛笑道:“神都宝瓶巷里有陛下为你选的浔阳侯府,是想直接过去休息,还是四处逛逛,都随你,等陛下有空闲了自会见你,入读鱼渊学府不在一时,你现在想做什么都行。” 说着,曹崇凛便消失在姜望面前。 把小鱼和谈静好放下,阿姐仍缠着不下地,姜望继续背着她,抬眸看向城上神都二字,在守城骁军的目光注视下,跨入城门。 城内一侧停着一辆马车,姜望刚入城,站在马车旁边衣着邋里邋遢,活像个乞丐的人便笑着迎上去,揖手道:“侯爷,许久未见,可还记得我?” 姜望看着眼前不修边幅的家伙,稍作回忆,便想了起来,“宰相?” 那人再揖手道:“正是在下。” 他指着旁侧马车,说道:“我家公子已等侯爷多时。” 姜望微微眯眼,宰相到访浑城给他一枚扳指的时候,就有猜测扳指对面之人的身份可能是某个皇子,垅蝉那件事后,就再没联系,姜望差点把这个人给忘了。 刚到神都,这家伙就来接触自己,是完全不懂陈景淮的意思,还是想搞什么把戏? 第三十八章 打死也绝不勾栏听曲 隋国神都。 秋风如刀,带着些凛然之意。 正值朝阳初升,万丈金光洒在错落有致的屋檐上,让这座城显得更加雄伟壮观。 宽阔的街道两旁,商铺琳琅满目,街头巷尾人满为患,其繁华程度可以说是姜望生平仅见。 宰相驾车穿梭其间,车厢里相当宽裕,甚至有一张床榻。 姜望看着坐在榻上的陈重锦,陈重锦也看着坐在斜对面的姜望。 是陈重锦率先开口说道:“素闻姜先生相貌非凡,今日得见,更胜想像,我原以为姜先生再好看,也要弱我一筹,现在我得承认,你比我更好看。” 姜望嘴角微扯。 陈重锦的确生着一张很俊的脸,不似白雪衣那般阴柔像女子,也难怪他刚掀帘时,街上小娘子便纷纷尖叫,姜望忽然忆起,自己父亲姜祁好像曾经也是号称神都第一美男子的。 虽然唐棠认为他比姜祁更好看,只是不靠脸吃饭罢了。 而姜望记忆里的姜祁满脸胡茬,从不修饰,就算依旧能见英俊的面貌,但说不上太好看,只能说岁月不饶人,若拿自己这张脸来诠释,姜祁年轻时候作为神都第一美男子,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陈重锦说他更好看这件事,姜望点头承认了。 陈重锦陷入良久的沉默。 他看向车厢里翻来翻去的阿姐,惊讶说道:“姜先生来神都怎么还带个娃娃?难不成是你的女儿?看这面貌俨然是个美人胚子,细瞧几眼,的确跟姜先生很是神似。” 姜望嘴角再扯,你从哪儿看出来我俩长相神似的? 陈重锦又看向柔柔弱弱的谈静好和眼神清冷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小鱼,咧嘴笑道:“看来姜先生也是同道中人,此次接风洗尘,姜先生必然满意。” 姜望三扯嘴角,试探问道:“你说得接风洗尘,是在哪里?” 陈重锦大手一挥,“自是勾栏听曲最佳场地,教坊司!” 姜望正气凛然道:“我自幼通读四书五经,为人端正,打死也绝不勾栏听曲!” ...... 教坊司里,姜望看着眼前场景,感叹道:“不愧是神都啊,真长见识。” 谈静好和小鱼她们当然没有跟着,也是因为两女很相信姜望,虽然阿姐很想去瞧瞧,但被谈静好拉走了,让两人陪同她去寻那位在神都的叔父。 教坊司自然与寻常青楼勾栏不同,因为此间女子皆是多才多艺,且并非有银子就可以,虽然划分着等级,的确存在拿银子就能得偿所愿的,但能来教坊司的哪个没有点身份? 他们根本瞧不上这些,就喜欢拿银子砸不倒的。 只是没有拿得出手的本事,过不了五关,斩不了六将,他们就只能望梅止渴,可哪怕纯撒银子,啥也捞不着,这些人仍是乐此不疲。 毕竟能得花魁青睐,在同道中人里,也是备有面子的事情,所以装正经的人数不胜数。 来教坊司睡花魁的目的自不用说,但表面上,更是想碾压群雄,气昂昂的成为花魁入幕之宾,享受众人膜拜眼神。 姜望所见,便是各种投壶打茶围等游戏上演,姑娘们奏乐舞曲,整体氛围更像是贵胄富贾们的上等聚会场面。 而陈重锦没有半点遮掩,大咧咧往那儿一坐,宰相便已招呼教坊司管事,美味佳肴可劲儿上,不论是别的客人亦或是管事,见到陈重锦都没有异常反应,这让姜望不得不怀疑陈重锦到底是不是皇子? 事实上,陈重锦勾栏听曲在神都已是见怪不怪的事,哪怕身为皇子,圣上都不管,便等于没资格竞争皇位,除了些纨绔子弟与陈重锦混迹一块,大小官员都不怎么在意陈重锦。 虽然曾经有些官员是对陈重锦仍寄予期待,可久而久之,见四皇子除了勾栏听曲没别的事儿干,哪还能再浪费功夫与他亲近? 但是否真的都对陈重锦不屑一顾,自然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起码表面上是不屑与之为伍。 陈重锦扫了眼周围人,朝着姜望笑道:“教坊司花魁都有自己的独院,单是入院隔着帘幕聊天,都得十两银子,若要撤开帘幕,面对面聊天,那就得三十两银子,再想做点别的可就不是银子能衡量的了。” 姜望淡然说道:“看来你对这里很熟悉?” 陈重锦摆手说道:“哪里哪里,我平时也不是经常来教坊司,但姜先生想要成为某个花魁的入幕之宾,依你这张脸,是相当容易的,有些花魁就爱俊俏男子,无需什么别的本事衬托。” 姜望笑道:“想来仗着这张脸,你已得多个花魁卧榻相伴?”
陈重锦谦虚道:“看脸的花魁没几个,而且都是花魁里面相貌差些的,教坊司第一花魁,红袖姑娘的入幕之宾,那得是棋琴书画样样精通,更是需让红袖姑娘惊叹的地步,才有资格。” “红袖姑娘本来就深谙此道,鱼渊学府的那些读书人,都没几个能胜过她,所以红袖姑娘的入幕之宾最得热切关注,每个人都想成为,但始终无人夺得,就连我也只能望而却步啊。” 陈重锦接着道:“姜先生也不必气馁,来日方长嘛,今个儿咱先把目标放在其余花魁身上,就算是教坊司里相貌差一些,但对比别的青楼花魁,那也是日月同萤火的区别。” 姜望以前很虚的时候,总想着勾栏听曲,等不虚的时候,他反而兴致没那么大,何况刚至神都,真做不到身心轻松,某根弦还是绷着的。 所以他没有回应陈重锦的话。 而是旁敲侧击借着陈重锦打探神都的情况。 也不知陈重锦是真傻还是装傻,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甚至哪位大官的几房小妾偷人,都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 再有各种惹人惊叹的秘闻。 让姜望不得不感慨,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与此同时的东宫里。 陈重锦把刚入城的姜望带去教坊司,太子陈符荼自是第一时间便得了消息。 世人皆道陈重锦不成器,甚至父皇都似乎彻底放弃他,不闻不问,但陈符荼始终没有真把自己这位四弟当傻子看,可话说回来,陈重锦做到让父皇都厌弃的程度,是否太过了? 还是装傻到他自己都信了? 无论如何,陈符荼不信陈重锦真的看不出当前局势,那如此迫切接触姜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梅宗际是同常人一般,瞧不上陈重锦,觉得是太子殿下想多了,以陈重锦纨绔的目光来看,此举就没有半点问题。 但他没有直接劝阻殿下别多想,毕竟这件事之前便有提及,做事深思熟虑本来就是殿下的性格,如果陈重锦暗地里真有第二副面孔,早做提防自然并非坏事,反之也无关紧要。 “姜望能轻而易举斩杀十几头妖王,距我们上回见他,实力简直判若两人,哪怕对比两朝会上的表现,也更强了不止一筹,这显然是有违常理的,资质再高,也不至于这般夸张。” 梅宗际面色凝重说道:“是国师亲自把姜望带回神都,殿下觉得此番究竟有何深意?” 陈符荼平静说道:“神都妖患为何而起,不必多言,按目前情况来看,更像在刻意试探什么,想来是和那尊正神有关,但弄出这么大动静,突然草草收尾,定是父皇已窥得更多信息。” 他忽然挑眉说道:“如果四弟是因为那尊正神,再仗着神都里闯出的糟糕名声,自诩没人会在意才敢第一时间接触姜望,那倒是能解释得通,但此举博得是未来,并非现在,他这样只会让父皇更厌恶。” 话虽如此,陈符荼却想到更多。 那就是父皇要杀姜望的决心,是否能无视正神的存在,而那尊正神的来历便很关键,但除非姜望能倾覆大隋,否则也只是多活些时日,因此他没觉得陈重锦此举是蠢,而是十分大胆。 没人能说得清楚最终结果是什么,是谨慎行事还是铤而走险,其实没有对错,看的无非是运气。 但姜望未来怎么样,不能代表现在,真到必然的时候,陈符荼相信,父皇会不遗余力除掉他。 陈符荼稍作思忖,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过多接触姜望,但也不与姜望为敌。 虽然他曾有算计姜望一次,可想来是无伤大雅,只要并非血海深仇,都能有办法化解。 归根结底,陈符荼是没觉得姜望以后真能倾覆大隋。 就算姜望背后站着仙人,也做不到。 相比于此,陈符荼更在意被帝师主动收徒的李神鸢。 能让帝师做到这般程度,李神鸢的儒道资质是毫无疑问的。 而且某方面来说,李神鸢直接便与父皇同辈。 虽然帝师的徒弟里面,没有人真的把父皇当做师兄或师弟来看,但这件事本身并无争议。 陈符荼看向梅宗际说道:“李神鸢好像是乌啼城叶副城主的女儿吧?” 梅宗际明白殿下的意思,点头说道:“神守阁阁主甘梨在注视乌啼城,有什么动向都会记录下来,呈于宫内,东宫也会得一份,那位副城主对待自己女儿既严厉又宠爱,想来应该也是会阵术的。” 第三十九章 神守甘梨 入夜。 神守阁衙门。 阿姐盯着门前铺首发傻。 小鱼和谈静好不知所以然,但也没在意。 “你要找得那位叔父是神守阁的人?” 小鱼毕竟也曾是郡主,自然明白神守阁是什么地方。 表面来看是神都的镇守府衙,但其实地位等同青玄署、骁军。 可以说,大隋各境镇守府衙皆由神守阁管理,意味着镇守及郡守人选的任命,也是出自神守阁,并非皇帝陛下直接任命。 虽然各境城镇里的镇守府衙多是辅助青玄署行事,看着低一等,那也只在于各自职责不同,镇守府衙不主抓降妖除魔,除了妖患这般大规模灾难,多数还是要推给青玄署来办。 更在于镇守府衙太多,哪像青玄署,一境只有一个,有陛下亲命一境掌权者为青玄署行令,镇守府衙会配合行事甚至甘愿低一头也很正常。 尤其是地处偏僻或小城小镇的府衙,没能力解决妖案,更得仰仗青玄署。 但至少在神都里面,神守阁丝毫不怵青玄署。 骁军部掌军,武神祠执掌天下武夫,神守阁掌田地户籍赋税刑罚等,青玄署掌修士降妖除魔,四者不分高低。 谈静好上前扣门,轻声说道:“因叔父膝下无子,向来把我当亲女儿看,多年来叔父与我家也一直都有书信往来,所以若非叔父帮衬,侯府早就被我拖垮了。” “当地镇守府衙也竭力帮助平阳侯府查凶,可惜至今无所收获。拒绝叔父 要带我来神都的提议,也是怕拖累他,毕竟叔父虽贵为神守阁阁主,但仍会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 “其实我始终在犹豫要不要见他,如果事实真如我所想那般,此举无疑会牵连叔父,可后来想想,叔父与我家往来并非秘密,只是见一面,应是不打紧。” “而且我到了神都,叔父知晓后也必然会来见我,想躲着他是不可能的,不如让问题简单点。” 小鱼沉默不语。 很快门房将门打开。 因谈静好敲响的是直通内衙的宅门,在神守阁正门墙北端,寻常镇守府内衙宅门是不允许在外墙另开门洞,直通外面的,但神守阁是例外。是方便住在内衙的阁主日常出行,会友迎戚。 宅门内只有阁主家眷及侍候的仆人,非万不得已的情况,神守阁修士及书吏不得进入内衙。 若百姓有冤情,越过衙门,直接朝宅门来,也是不允许的。 所以门房仅是打量几眼,便说道:“来错地方了,该往哪去就往哪去,否则板子伺候。” 谈静好说道:“我并无冤情,麻烦老人家通禀一声阁主,谈家女拜访。” 正待关门的门房微微一顿,他没有刻意刁难,或不予通禀,来者何人,见或不见,自有阁主定夺,只说了句在此稍候,便重新关上宅门。 很快就有急促脚步声从门内响起。 白衣如雪的中年男人,披散着一头青丝,猛地拽门而出。 “好儿!” “叔父。” 看着 和以前丝毫没有变化的男人,谈静好微微一笑,福身见礼。 甘梨见谈静好脸色苍白的模样,颇为心疼,赶忙制止她行礼,“几时到的?怎么没有提前通知叔父,好去接你啊!” 谈静好回道:“也是刚到没多久,因特殊缘故,没来得及通知叔父。” 没等甘梨说什么,小鱼突然问道:“神都妖患刚除,我家公子初至,寻常人或许不知,但您贵为神守阁阁主,理应目睹,怎会不知谈郡主来了神都?” 甘梨皱眉道:“你家公子是?” 刚询问出口,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谈静好,问道:“你是跟那个姜望一块来的?” 谈静好点了点头。 甘梨当即牵起谈静好的手,又朝着小鱼示意道:“先入宅再说。” 小鱼沉着脸,拽住仍在看着门前铺首发呆的阿姐迈入神守内衙。 径直来到书房,甘梨将屋门紧闭,回身看着不明所以的谈静好和目露一丝警惕的小鱼,他轻叹道:“我近期得了圣意,一直在盯着垅蝉乌啼城,余下除了歇息便是处理杂务,妖怪袭击神都一事,确知晓,但并未在意,毕竟天塌了有高个顶着,若高个都顶不住,我出面也没什么作用。” 小鱼略感意外。 她听谈静好甚至汝鄢青都提过乌啼城的事,只是更多的她没有了解,也就不懂神守阁阁主为何要盯着乌啼城,可想来这个问题是没办法直接问的。 因此她忽视这件事,谈起 另一个问题,“可提及公子的名字,你便一副唯恐隔墙有耳的样子,让我们入宅说话,其中亦表明是清楚公子来了神都,要说没有窥视神都之外的全貌,怕是很难让人相信。”
甘梨失笑道:“姑娘当真是谨慎至极啊,但事情不像你想得那般存在什么复杂的原因,陛下拟旨敕封姜望为浔阳侯,让其赴神都,我自当知晓。” “虽然他比预定日子来晚了许多,可沿途镇守府衙都有上报,所以姜望抵达琅,我其实是第一个知道的,只是并未拆信来看,直接便呈入宫内。若早知姜望身边有好儿在,定会马不停蹄赶过去。” 谈静好也觉得是小鱼过分谨慎,不论是无视神都妖患还是旁的,在她对甘梨的了解里,都属于很正常的事情。 甘梨贵为神守阁阁主不假,但要说称职,真算不上,有什么事都是能交给手底下的人便交给手底下的人,与自己无关的更是能不管就不管。 像监视乌啼城这种事,哪怕是陈景淮直接下令,他照样有偷懒的时候。 纯是性格使然。 小鱼姑且信了,但她还有问题,“你提防公子之名,是何缘故?” 甘梨面露肃然,说道:“此事确有缘由,但我无法明说,想来姜望自己是最清楚的,相比于此,我更好奇......” 他看向谈静好,问道:“姜望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何同他一块来神都?” 谈静好苍白的脸色隐现一 抹红润,她柔声细语把结识姜望至今的事简单叙述一遍。 甘梨沉默片刻,笑道:“原来如此,到现在我还未来得及询问你的状况,竟是姜望已经治好了你,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有些事确实该提醒一二。” 小鱼闻得甘梨后面的话,渐渐瞪大了眼睛。 ...... 教坊司。 姜望默默消化着从陈重锦那里打探到的信息。 他自然不会对方说什么便信什么。 但有些事情稍作思考是能判断真假的。 陈重锦的确是皇子,且是四皇子,准确地说,还活着的皇子,只剩下太子和四皇子,意味着那个位置只有两个人选。 可谁让陈重锦并非嫡长子呢,如若太子自身不出问题,他就没机会争夺那个位置。 要等着陈符荼犯错,那纯看运气。 与其明着敌对,不如‘兄友弟恭’,摆出纨绔模样,既无意也没资格争夺,让敌人放松警惕。 但事实上,陈符荼深思熟虑,无论陈重锦怎么做,想让陈符荼放下戒备,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虽然可以玩狠的,除掉陈符荼,仅剩唯一的皇子,天下也就没了选择。 只是陈重锦没有这么做的打算。 姜望更讶异,陈重锦会如此和盘托出。 他旁敲侧击自己父亲姜祁的事,能够基本明确,陈重锦确实所知不多。 这是姜望跟陈重锦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接触,但在此前便有和陈符荼接触过,看似陈重锦城府很深,将自己隐藏在黑暗里, 却并没有比陈符荼更了解陈景淮的心思。 说来说去,只要陈景淮还在位一天,就决不允许有人谋夺这个位置,哪怕是太子,只有他想给谁,而没有皇子们硬要的说法,谁有这个苗头,陈景淮必先将其念头扼杀。 但总归陈符荼和陈重锦都非简单角色。 眼下陈重锦一言一行,难保没有别的深意。 姜望没有丝毫卷入大隋皇室嫡争里的想法。 见教坊司里不少读书人在赋诗,企图成为红袖姑娘入幕之宾,却都在每次红袖院丫鬟来回间铩羽而归。 甚至有读书人自诩才华出众,写下惊才艳绝的诗句仍被红袖姑娘驳回,满脸不忿,再加上喝了不少酒,竟有闹事的迹象。 此般一幕,自是打断了姜望和陈重锦的‘闲谈’。 陈重锦冷笑说道:“真是好狗胆啊,把教坊司当做寻常勾栏了不成?本皇子轻易都不敢在此闹事,没官身的读书人,若砸了教坊司里任何一件事物,少不了被打断腿扔出去。” 姜望面无表情,其实初入教坊司他便感知到这里有修士的气息,而且境界不低,显然是维护教坊司秩序的人。 能来教坊司的要么是豪绅商贾,要么是贵胄子弟,若是压不住场子,教坊司早就破烂不堪了。 事实上,那名读书人刚刚开始闹事,里间便走出一人,青衫仗剑,胡须灰白,目光犀利,他行走时平地生风,仅仅挥了挥手,喝醉酒的读书人便惨叫一声 ,跌飞出去。 而读书人挣扎着爬起身,怒目欲裂嘶喊道:“我可是即将入读鱼渊学府的青莲郡魁首,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我?!” 第四十章 你觉得帝师也很虚伪么? 陈重锦看着气急败坏的读书人,释然道:“原来是青莲才子,想是第一回来神都,不懂规矩。” “身为魁首,必然可以拜入鱼渊学府某位掌谕门下,但经此事一闹,若无什么大背景,还能否入鱼渊学府就得另说了。” 姜望诧异道:“只是在教坊司里生事,且没有真的闹出什么来,就能让鱼渊学府拒收他为门徒?” 饮酒瞧热闹的宰相这时搭茬道:“读书人混迹勾栏是常事,古往今来多少读书人都在青楼勾栏之地写下名诗名词。” “可话又说回来,门下学子逛勾栏无所谓,但前提是别惹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终归好说不好听,要是闹得沸沸扬扬,那丢得是鱼渊学府的脸面。” “鱼渊就读门生尚且需严惩,何况是还没入门的,我倒听闻这青莲才子确实才名颇大,可历年来才子魁首多得是,只是仗着才气,或许会让鱼渊学府特别注意,但也没到不愿舍弃的程度。” 宰相笑呵呵说道:“如果乖乖退走也就罢了,只要事情没有闹太大,鱼渊学府还是会收他的,可看他这副模样,显然不想善罢甘休,怕是温室里的花朵,从来没有挨过打,心里极为不服啊。” 那青衫仗剑的老修士并未起杀念,估摸着是想把读书人打醒,让其自行离开,没想到青莲才子直接搬出鱼渊学府。 老修士可是很清楚,在场读书人里面,就有好几位真正鱼渊学府的门生。 他视线所及,果然见那几位鱼渊学子眉头紧皱,看向青莲才子的目光尤为不喜。 陈重锦轻易不敢在教坊司惹事,自是因他名声所致,不意味着教坊司敢不把皇子放在眼里,能单独破规矩让四皇子带侍从进来便已能够说明问题。 哪怕是鱼渊学府的门生,教坊司也得给足面子,只是这个面子是互相给的。 如果青莲才子得鱼渊学府某位掌谕看重,老修士当然也不可能打杀或者重伤此子,但看那几位鱼渊门生摆出厌弃的表情,更没有向他示意什么态度。 老修士便明白,他可以随意处置青莲才子。 人情世故方面自也得有,毕竟青莲才子搬出鱼渊学府,老修士要是二话不说杀了对方,那问题就大了,他出手可以,必须要把鱼渊学府摘出去。 念及此,他当即沉喝一声,“好胆!竟敢冒充青莲魁首,秋祭刚起,纵使六艺先行,时至今日,也最多行至半途,你若是青莲魁首,难不成是长了翅膀,一日万里飞过来的?” 像天师符考核以及读书人六艺考核,的确要比修士和武夫的考试快上很多,每一境各郡里只需有镇守府衙举荐,再于秋祭大会选出每一境的前三甲,便可直接前往神都殿试。 在这期间,修士和武夫的郡试也才刚结束,等于说属于他们的秋祭大会才刚开始。 正常情况,哪怕六艺考核结束,也没那么快来到神都,所以老修士的质疑表面上听来没有任何问题。 但世事总有例外,读书人不意味着都是穷酸的,也有来自大族,他们想让自家孩子早点来神都,当然会有很多办法。 青莲才子是名副其实的汕雪境三甲魁首,至于才学是否名副其实另说,自称青莲郡魁首,只是因为他来自汕雪青莲郡,且也算家世显赫。 就算在隋国大族里排不上名次,可说是含着金汤匙长大一点问题没有。 他当然受不了这个委屈。 自诩才华出众,写的诗词却被教坊司红袖姑娘驳回,接着更被欺辱,现在又说他冒充青莲魁首,那心里的火腾一下燃得更旺了。 要说各境三甲读书人里面大族出身的子弟不在少数,但想花重金,只为提前来神都,也没什么必要,无非是先在神都混个脸熟,能提前这么些天到神都的,青莲才子是独一个。 他没有去鱼渊学府,第一目标就是教坊司,在他的想法里,既能身心放松,而且教坊司里更是最能与神都权贵子弟混脸熟的最佳场所。 事实上他想得没错,可没等结识什么人物,却先被红袖姑娘的名字吸引了目光,又闻场间无一人能成为红袖姑娘的入幕之宾,他当即认定这是一举两得的好机会。 不仅可以在神都一举扬名,还能抱得美人归。 他大手一挥,洋洋洒洒连写了好几首诗。 而这几首诗的确得了些喝彩,让他更是信心倍增。 结果却是惨遭打脸。 他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诗不行,而是红袖姑娘沽名钓誉,既当那啥又立那啥。 可现在问题在于,教坊司里没人能证实他的身份,按照教坊司规矩,侍从不得入内,只能候在外堂,想来就算找来自家侍从证明,也没人会信。
青莲才子唯有指着老修士无能狂怒。 宰相哑然道:“难道真是个冒充的?” 陈重锦伸手指了指旁侧几名读书人,说道:“我见过他们,是鱼渊学府的。” “各境前三甲的名单会率先送至神守阁,不论殿试成绩如何,各境才子魁首都有资格入读鱼渊学府,相比直接封个一官半职,他们更倾向鱼渊学府,待得出师,获封的职位只会更高。” “所以各境才子魁首的名单,鱼渊学府也会得一份,其中是有画像的,如若青莲才子是假冒,在他搬出鱼渊学府的时候,这些真正的鱼渊门生第一个就会站不住。” 姜望接话道:“青莲才子尚未入学,品行已可见一斑,还没怎么样,就直接拿鱼渊学府说事,在他们眼里,青莲才子是肯定没资格入学了,与其跳将出来,不如让教坊司来解决。” 陈重锦笑道:“正是如此。” 宰相恍然道:“所以那老修士是明白几个鱼渊门生的意思,先给青莲才子盖上假冒的名头,除了神守阁和鱼渊学府又没人认得青莲才子,他自然解释不清。” “老修士再行处置,最后也只会是茶余饭后说完就忘的谈资,没人会在意。” 姜望暗想,简单的事搞这么复杂干嘛呢。 或者可以说神都的规矩太多,不管是谁,都没办法随心所欲行事,总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但见教坊司老修士有直接打杀青莲才子的意思,想来只要理由足够,便也就能随心所欲了。 实在是青莲才子骂得够难听,要么说是读书人呢,有些话老修士甚至都没听懂,但能猜到那些话必然更加不堪入耳,再加上青莲才子又多次提及鱼渊学府来威胁,因此老修士笑了。 “在教坊司里闹事,冒充青莲魁首,冥顽不灵,恶语相向,更有构陷鱼渊学府之罪,等同折辱帝师,无需上报神守阁,吾等皆有权执刀。” 话落,不给青莲才子反应的时间,老修士猛一挥手,以化剑,直接洞穿青莲才子眉心。 激愤的骂声戛然而止。 看着轰然倒地的青莲才子,场间众人皆是神情一凛。 但就像老修士说得那样,如果只是在教坊司闹事,他自然无权要人性命,最多把人打一顿扔出去,哪怕是冒充青莲魁首,同样罪不至死。 可谁让这个读书人句句不离鱼渊学府,搞得好像鱼渊学府是他家开的似的,若能道个歉认错其实也没什么,但你骂得很难听啊。 老修士不给你道歉的机会,有折辱帝师的罪名摆着,死也白死。 教坊司里静谧良久,直至青莲才子被抬出去,再到外堂响起惊喊声,又再沉寂,顿了片刻,便突兀恢复之前的状态,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喝酒的喝酒,投壶的投壶,作诗的作诗。 姜望环顾周围,轻声说道:“既是真的青莲才子,待各境前三甲到了神都,唯独少他一人,岂非让此间客重忆起此事?” 陈重锦笑着说道:“那有什么所谓,教坊司的怀疑合情合理,就算猜错了,但也没有错杀,毕竟他打着鱼渊学府旗号闹事是真,这亦能给后来人提醒,要懂规矩。” 姜望淡笑道:“懂规矩不代表品行佳,而是藏得深,此为虚伪。” 陈重锦意外看了他一眼,咧嘴道:“我也一直觉得鱼渊学府很虚伪。” 姜望直言道:“那你觉得帝师也很虚伪么?” 陈重锦面色一僵,讪笑道:“酒也喝了,戏也看了,怎么着,看中哪个花魁,我来安排。” 姜望说道:“我想试试红袖姑娘。” 陈重锦摊手道:“那就爱莫能助了,莫非姜先生也是文坛大才?能写出千古名篇得红袖青睐?” 姜望摇头道:“我不会写诗。” 陈重锦问道:“那是深谙旁类某一道?” 姜望直接起身说道:“我打算强闯红袖院。” 陈重锦和宰相皆满脸错愕。 他们以为姜望是在说笑。 没想到姜望真的笑了一下,便头也不回地追上仍未走远的老修士。 宰相压低声音说道:“殿下,他这是什么意思?” 陈重锦皱眉说道:“莫非是觉得自己那张脸可以把红袖姑娘迷死?能为他改规则?” 宰相嘴角微微抽搐。 但见殿下眼眸里的神采,他回过味来,这番话显然并非殿下心里真正想的。 第四十一章 我没有在跟你商量 青衫仗剑的老修士闻听脚步声,回眸看向姜望,面无表情道:“何事?”

姜望笑着说道:“不愧是大隋神都,教坊司里一个打手都是澡雪修士,虽然是个注定只能停留此境再无望登高一楼的家伙。”

老修士脸色微变。

他原以为姜望只是寻常人,此番话一出,那份寻常就不再寻常,是因为境界更高,让他无法堪破,可神都里不管是老一辈还是年轻一辈,但凡得罪不起的,他都有了解,未曾见过此人啊?

“阁下有何指教?”

他怀疑,莫非是暗中保护那青莲才子的人?

能提前这么些天来到神都,显然是走了捷径,青莲才子有背景是肯定的,所以最开始老修士没打算要青莲才子的性命,纯粹是因为对方骂得太难听,他才借着折辱帝师的罪名下杀手。

这便可以致使青莲才子背后的势力不敢报复,除非他们想坐实折辱帝师的罪名。

因此老修士虽警惕姜望,但摸不清来者身份及目的之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放低姿态。

姜望轻笑道:“我与那青莲才子无关,仅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老修士并未放松警惕,问道:“是什么事?”

姜望说道:“我要去红袖院,你帮我带路。”

老修士皱眉说道:“我并未收到红袖院入幕之宾的信息,而且真得了红袖姑娘青睐,自有她身边的丫鬟带你去。”

姜望摇头说道:“你误会了,红袖姑娘的要求我办不到,所以才让你带我去。”

老修士意识到什么,但又不敢相信,他微微睁大眼睛,说道:“你想让我直接带你进红袖院?”

姜望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成不了红袖姑娘的入幕之宾,只是因为他们身份不够,实力不够,胆气也不够,其实想睡红袖姑娘非常简单,把拦路的规矩或人都打杀了便是。”

老修士瞠目结舌。

虽然姜望能一眼瞧出他的修为,证明着对方境界更高,但此般言论仍是让老修士觉得极其可笑。

“这里是教坊司,所谓打手不止我一个,我也并非最强的那一个,红袖姑娘更是招牌,阁下实力我是有些猜测,胆气也确实够大,敢问您又是仗着什么身份自信可以坏得了规矩呢?”

姜望笑道:“望来湖掌教,浔阳侯,两个身份够不够?”

老修士没有察觉其中问题,下意识冷笑道:“什么望来湖,听都没听过,而且大隋王侯本就不多,现今更已没了封王封侯的规矩,就算你真是侯爷的儿子,难道还能高过四皇子殿下?”

不远处的陈重锦眉毛一挑,怎么还拿我说事?

但老修士话落,也似忽然想起什么,他认真看着姜望说道:“能一语道出我的修为,也该是澡雪里修为颇高的,我从未听闻哪家王侯子嗣有这般修为,莫非是返璞归真,你就是浔阳侯?”

姜望微感错愕,却也不在意老修士是否能认出自己,他已报出名号,便足够了。

“我一开始就说了自己是浔阳侯,论身份自然依旧比不得皇子殿下,但澡雪巅峰的修为想来足以掀翻教坊司,没人敢说什么。”

他伸手搭在老修士肩头,没等后者回过味来,便觉一股巨力来袭,双膝一软,扑通跪在地上,接着抬眸看向姜望,面露骇然。

姜望笑眯眯说道:“你们教坊司可有能耐反抗我?”

“自......自然没有。”老修士压着喉间血,嘶哑着声音说道:“但我得奉劝一句,这里是神都,澡雪巅峰修士也不能为所欲为,何况场间这么多人,神守阁及骁菓军任意一方到场,阁下便如不了意。”

姜望眯眼说道:“那就不是你该管的了,乖乖带路。”

在老修士跪下的瞬间,教坊司里其余供奉已然察觉,纷纷现身,但都没有轻举妄动,老修士虽然并非教坊司供奉里最强的,却也是排在第二位,尚且毫无反抗之力,对手有多强自是毋庸置疑。

宰相微微张着嘴巴。

陈重锦皱眉呢喃道:“你此举是何意啊?”

有部分客人目睹,很快口耳相传,刚热络没多久的教坊司再次陷入死寂。

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居然接二连三有人闹事?

眼前这位长得很好看的男子更是把教坊司供奉给摁跪在地,纵然表明实力强大,可真当神都是别的地儿,仗着实力就可以唯我独尊?

你以为你是嘴上皆道理却根本不讲道理的张武神么?

就算教坊司里有些客人身份不凡,却也没办法像老修士那般体会到姜望的力量,认知层面自然会有偏差,他们理所当然会觉得姜望很快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纯粹是当再看一场戏,而且肯定比冒充青莲才子的读书人那场戏精彩,此般场景平常是真碰不到,不少人嗑起瓜子,满眼兴奋。

最终教坊司管事还是带着第一供奉露面,拦住姜望的去路。

他已吩咐人通知神守阁和骁菓军,只是面对姜望,教坊司管事满脸和气,揖手为礼道:“可是姜侯爷当面?”

姜望挑眉说道:“看来你认得我,那就好办了,我要成为红袖姑娘的入幕之宾,最好是让她端正态度,别到时候说些有的没的,惹我不快,届时掀了你们教坊司。”

周围尚未弄清楚姜望闹事缘由从而只是看戏的客人们闻言,皆是面露怒容。

好家伙!

我们只敢在心里想想,你是来真的啊!

场间谁不想睡红袖姑娘,但碍于规矩,他们只能搜罗各类好诗,迄今为止却从未能得红袖姑娘青睐,要说心里不气是假的。

可就像那位假冒青莲才子的读书人,再气也不能直接在教坊司里表现出来,就算有些身份,不至于挨打,但被赶出教坊司也是很丢脸的事情。

姜望毫不遮掩,直接命令教坊司让红袖姑娘洗干净等着,他们既是气愤又是钦佩。

你小子是真勇啊!

教坊司管事面色一沉,说道:“姜侯爷修为通天,身份尊贵,让红袖作陪自无不可,但直接闹事,甚至威胁要掀了我们教坊司,未免太过分了些。”

“神都乃天子脚下,姜侯爷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小人能理解,不说让侯爷道歉,若是退一步,互相给个面子,小人愿让其余花魁扫榻相迎,定让侯爷尽兴而归。”

大隋王侯皆为前诸国皇室后裔,有名无权,要说尊贵,其实贵不到哪去。

人家愿意给面子是看得起你,不愿给面子你也没辙,姜望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教坊司管事的态度,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甚至能稍作退让,让其余花魁来陪,也源自于姜望是大隋废除王侯制度后首次再开先河,被陛下亲封的浔阳侯,虽是承袭侯位,但的确是陈景淮在位期间的首例。

或多或少能代表一些问题。

只是不意味着教坊司管事就得低声下气。

毕竟陈重锦这位四皇子殿下,想坏规矩直接入红袖院都没可能。

何谈有名无权的浔阳侯?

若对方识趣,借坡下驴也就是了,否则教坊司管事就得教教这位侯爷神都的规矩了。

但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被姜望摁着的老修士忽然惨叫一声。

眼看整条右臂是废了。

他疼得满脸冷汗如雨。

哪怕下意识提炁反抗,也好似石沉大海,他更觉恐惧,心想我招谁惹谁了,你们在聊,就算聊得不愉快,废我胳膊作甚?

教坊司管事脸色更沉,“侯爷此举何意?”

姜望平静说道:“我没有跟你商量,按我说的做,不然就掀了教坊司之后,再入红袖院。”

教坊司管事咬牙切齿说道:“我有听闻侯爷在磐门两朝会的事迹,侯爷真想掀了教坊司,我等自是无力阻止,但此般欺辱,实为太甚,侯爷莫非有胆量把我们都杀了?”

姜望笑道:“若是有此请求,杀了你们又何妨?”

教坊司管事眼眉一挑,想起磐门盛传那句姜望把自己比作雄鹰,把隋覃年轻一辈都比作蚂蚁的话,其狂傲程度可见一斑。

可惜两朝会上没人打他的脸,教他做人,反而更坐实了他有这般狂傲的资格。

但教坊司管事不信姜望初至神都,真敢惹这么大的事。

他当即朝着第一供奉使个眼色,神守阁修士和骁菓军甲士很快就会出现,纯粹口舌交锋没有意义,如果教坊司真的遭损坏,反而更能加剧闹事程度,让姜望吃不了兜着走。

第一供奉领会管事的意思,上前一步,其余供奉也跟着围住姜望。

眼见要打起来,周围客人纷纷后撤。

陈重锦没有动弹,他仍在苦思姜望搞出这般动静,到底想做什么?

总不能真是只为了睡花魁。

教坊司第一供奉颇有仙风道骨的气派,修为确比老修士更深厚,他没怎么了解磐门两朝会的事,只当姜望有些道行,或许不敌,可众供奉围之,未必会输。

何况管事的意思只是想在神守阁和骁菓军到来前,把动静闹大。

所以他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模样,冷言说道:“年轻人有些傲气很正常,但也要分时候,分场地,若侯爷现在退让,还来得及。”

姜望直接一巴掌将其拍翻在地,“聒噪。”

“......” 第四十二章 汗流浃背了吧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二章汗流浃背了吧看着第一供奉趴在地上抽搐两下便没了动静,教坊司里的客人们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管事面色一沉,倒是没有浮现别的情绪。 他自是清楚,凭姜望的修为,岂是教坊司里区区供奉能抗衡的,但目的只是把事情闹大,不是真的要打赢。 没想到第一供奉如此拉垮,你就算要败,起码也得让姜望搞点破坏吧,砸倒些桌椅板凳也行啊,结果就这么直挺挺趴下了。 但因此也让教坊司管事明白一件事,没有能让姜望稍微认真点的实力,想以这种方式把动静闹大,根本不可能。 所谓闻名不如见面,第一供奉再怎么样也是澡雪修士,虽然在神都里,没有再登一楼的资质,哪怕入了澡雪,亦不会有太高地位,可修为终究摆在这里。 同是澡雪,资质高低,待遇也会截然不同。 教坊司管事意识到自己可能莽撞了。 什么望来湖掌教亦或浔阳侯的身份,其实不是最重要的,有此身份的同时又具备绝高的修为,就算在神都,也难免会有些特权,真想让姜望吃不了兜着走,可是没那么容易。 但要让红袖姑娘作陪肯定也是不行的,别的不说,姜望一旦吃干抹净,红袖姑娘就跟寻常花魁没区别了,教坊司的损失将会是无法估量的。 毕竟红袖姑娘面都不用露,每日都有人来送银子,可比那些随便就能抛头露面的花魁值钱多了。 想到这里,教坊司管事咬咬牙,只能忍痛多付出些代价。 姜望盯着红袖姑娘不松口,在他看来,无非是自己之前给出的诚意不够,大不了把红袖之下的所有花魁都送给姜望,这要是还不愿意,那就说不过去了。 待此番话从管事口中道出,教坊司里哗然一片。 这实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红袖姑娘是招牌,但其余花魁也并非都是想睡就睡的,只是成为入幕之宾的难度不同,虽然她们加起来都比不了红袖姑娘,可想成为入幕之宾也非易事,这一下就全让姜望得了? 而且还是白给? 能来教坊司的身份不俗自是不假,但手底下能有一位澡雪修士随护已是顶了天,而且真正位高权重的哪会瞧得上教坊司? 所以他们既没胆量也没实力像姜望这般破坏规矩。 有一部分人猜到姜望的身份,毕竟陛下旨意出神都,并未刻意隐瞒。 再加上姜望展露的实力,教坊司管事突然改口便很容易想得明白。 有实力的哪个没背景?否则你也没资源拥有这样的实力,单靠着天赋,没有旁类资源辅助,只是浪费天赋而已,甚至可能还没有比你天赋低但资源充足的人进境快。 就算是那位何朗将,都有骁菓军的资源予取予求,不然天赋再高,怕也不会有现在的修为。 虽然拿何朗将比喻不够恰当,但没有资源,又不愿刻苦修行,肯定难有现在这么强。琇書網 像什么意外坠崖得奇遇这种奇葩岂是随处可见? 纵使此类人,只要修为够高,没有反心,若直言睡花魁,教坊司虽不至于二话不说就给安排,但也得好言好语,毕竟有这等修为在哪里都是一方人物,何况是有实力又有身份背景的。 没猜出姜望身份的人见识到教坊司第一供奉被一巴掌拍翻的画面,也能意识到问题,而猜出姜望身份的人看向教坊司管事的眼神就有些异样了。 毕竟前面教坊司管事好像知道姜望是谁,虽然有退让的想法,也给出让姜望尽兴而归的诚意,但所谓讨价还价不外如是,姜望没接着台阶下,显然是不满足,你就再还呗。 直接让人动手,把第一供奉给弄废了,你又想着表诚 意,合着到头来,就那俩供奉不是人呗? 若非教坊司管事没有真正认清姜望的实力,还想着横一把,就铁定是和那个第一供奉有仇,但身为管事,想拿捏那个供奉,不有的是办法,非得把姜望惹生气,再付出更多代价讨好? 这是为哪般啊? 要真有压住姜望的实力也就算了,终究是姜望不占理,后面再给个台阶便是,他不下也得下,现在搞这一出,哪还有台阶可言? 但真把诚意给冒漾了,只要姜望不是存心找麻烦,未必收不了场,毕竟姜望至今也没吃亏不是。 见姜望仍然没有点头的意思,教坊司管事又道:「再加三千金给予侯爷,就当为侯爷接风洗尘!」 此言一出,众人都以为姜望会顺着台阶下。 明眼人都知道,教坊司是不可能让红袖姑娘白给的,就算姜望有身份有实力,但要在神都耀武扬威,骁菓军也不会惯着,哪怕不会受到真正意义上的惩罚,可也是有弊无利的事。xь. 拿着三千金,白睡教坊司那么多花魁,还想怎么着? 简直赚翻了好嘛。 然而让他们无比惊讶的是,姜望不仅没有顺着台阶下的意思,更是凛然一笑,轻打响指,周围教坊司供奉便纷纷闷哼一声,脸色煞白的吐血倒地。 「我只要红袖姑娘,再不引路,教坊司就得坠入血海。」 管事脸上阴晴不定。 姜望是铁了心,而且无所顾忌,管事明白再费口舌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可能丢掉性命。
他最终妥协,领着姜望离开。 教坊司里寂静良久,待得两人身影已经消失多时,方才再起哗然。 陈重锦眉头紧皱,他不认为教坊司管事是真的妥协,神都遍地都是规矩,哪怕是像他这种纨绔,更有着皇子的身份,也不可欺压百姓,或者说不能太过火。 面对堂堂浔阳侯,又是澡雪巅峰修士,换做旁处,自然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但这里是神都,明目张胆仗势欺人,神守阁不管,骁菓军也会管。 遵守规矩,遵得可不是教坊司的规矩。 只要不坏规矩,你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坏了规矩,无论什么身份,都得受到惩罚,无非是轻重的问题。 所以真想报复什么人,只能暗地里想招,若是明着来,还没等报复别人,自己就得先栽了。 除非你是武神张止境。 教坊司管事想息事宁人,甘愿付出多些代价,可姜望不接,非把事情闹大,等神守阁修士和骁菓军出现,他们不会给姜望半点面子,惩罚不说,肯定得先抓起来。 占着规矩占着理的教坊司,肯定是想拖延时间。 想到这里,陈重锦颇为纠结。 他在考虑届时要不要帮姜望求情? 或者说,姜望刚到神都,自己便热络招待,紧跟着姜望惹事,自己再求情,如此表现,值不值得? ...... 教坊司其实很大,尤其花魁都有独自的院落,直接放慢脚步未免刻意,所以管事想绕远拖时间,而姜望似没有看穿他的心思,仅是沉默跟着。 但转来转去,管事脸色愈加难看。 按理来说,神守阁以及骁菓军的人该到了,怎么现在还没动静? 姜望也很适宜的冷声说道:「你领着我瞎转什么呢?」 感受到彻骨的寒意,教坊司管事明白拖不住了,只能讪笑一声,指着前面院落说道:「这便是红袖院了。」 姜望点头道:「滚吧!」 教坊司管事忙说道:「我先招呼一声,免得红袖不知就里,冲撞了侯爷。」 姜望没有拒绝。 教坊司管事小跑着入了红袖院。 他倒是很快就又跑了回来,目送姜望入院后,才神情冰冷的转身离开。 有两个俏丫鬟战战兢兢候在院里。 姜望无视,登上阁楼。 属于花魁的香闺正敞着门,里面站着一道身影。 她腰肢仿佛一束细腻的柳条,盈盈可握,其上如同高峰远山,婉转起伏,其下圆润饱满。 她面庞如精致瓷器,白皙通透,眉细如蚕丝,眼眸如秋水般清澈,本该自信从容却在此时多了抹惆怅,更显我见犹怜。 教坊司第一花魁,无论相貌身材,的确称得上人间少有的绝色。 怪不得能让无数人为之倾倒。 姜望心里的惊艳只在一瞬。 莫说李神鸢或赵熄焰,就是谈静好和小鱼论相貌也不输红袖姑娘,差的不过是身材而已。 闻得脚步声转头看过来的红袖姑娘,心里也蓦然生出一抹惊艳。 她从未见过像姜望这般好看的男子。 比之虽纨绔却有俊美盛名的四皇子殿下都要更好看。 但红袖姑娘并非看脸的人,所以也只是惊艳一瞬。 她回想起初才管事的叮嘱,面色就又白了一分。 虽然是让她尽可能拖着姜望,别真被占了便宜,可她一弱女子,怎能拖得住? 甚至姜望能来红袖院,管事没挡住,她很容易猜出发生了什么,相比身份,来教坊司的恐怕没有比四皇子更高的,尤其管事慌里慌张的表现,更能代表姜望是以武力打破的规矩。 念及此,红袖姑娘心里害怕极了。 纵未经历但全都学过的手段,因为害怕,一个想不起来。 就在她汗流浃背,原地傻眼的时候,姜望却入得屋门,自顾自倒了杯茶,细细品味,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也没有做别的什么事。 红袖姑娘注意到自己两个丫鬟悄悄上来阁楼,当即眼神示意她们乖乖候着。 她不敢说话,想着就这么下去,或许就能把时间拖过去。 幸好对方貌似不是个急色的人。 但她也很困惑,费力气到了红袖院,居然只是喝茶? 待得姜望慢悠悠饮了两杯茶,因为时刻紧绷,不敢有丝毫动作的红袖姑娘已然觉得腰酸腿疼,就在她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姜望忽然说道:「傻站着作甚,过来!」 红袖姑娘心头一紧,但又不敢不听,踉踉跄跄来到姜望旁边,然后就被姜望摁坐在凳子上。 更出乎她预料的是,姜望再次无视了她,转头看向门外。 姜望暗自想着,这么久了,该来的早该来了,没有动静只能代表一个问题,陈景淮默许他破坏神都规矩,或者说,在教坊司闹事的程度是能够被允许的。 念着初来乍到,过犹不及,要探清陈景淮的底线,更没顾虑地行事,需循序渐进,现在有此打底,后面就可以稍微再张扬些了。 第四十三章 扶墙而走的花魁 教坊司里等待后续的人们,因迟迟未见动静,不免思绪良多,神情各异。 宰相默默看了殿下一眼。 陈重锦皱着眉。 教坊司管事刚从红袖院回来便又派人探听,意为催促神守阁和骁军,但耽搁越久,他的心情也就越糟糕,难道这里面会有什么变故? 在神都生事者,无论何处,神守阁修士皆会第一时间到场,若问题大一些,骁军就会前来协助,以往最迟也仅需半盏茶时间。 此刻别说半盏茶,整壶茶都凉透了,要说其中没有问题,很难让人相信。 但更让人无法相信的是,就算姜望是侯爷,有着很高的修为,哪怕不至于严惩,可该有的步骤不会缺,神守阁和骁军必会来人,现如今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教坊司管事火急火燎,心情愈加沉重之时,外堂忽然有了脚步声。 三名身披甲胄的骁军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有三人? 而且神守阁修士怎么没来? 刚心头一喜的教坊司管事又陷入迷茫。 为首的骁军甲士随意扫量一眼,那些供奉仍躺在原地,虽然没死,但明显伤的不轻,怕是两年半都好不了,就算是唯二的澡雪境修为的供奉想要恢复过来,也得几个月。 教坊司管事暂时抛开别的,开始控诉姜望的恶行。 但他说得唾沫横飞,三名骁军都是面无表情。 渐渐地,教坊司管事又觉得不对劲了。 那为首之人忽然咧嘴一笑,说道:“在下 宁十四,骁军右郎将傅南竹麾下都尉,奉圣上旨意,因浔阳侯初至神都,又遭遇妖患,想是颇为疲累,特许教坊司红袖姑娘伺候,不得有误。” 场间寂静无声。 教坊司管事脸色煞白。 他很清楚宁十四带来的圣意代表着什么。 姜望不仅是长平年间首例再封侯的人,也是首次破神都规矩的人,虽然严格来说,姜望并非首位破坏规矩的人,但能得陛下旨意许可的确实是头一个。 哪怕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不算是破坏规矩,仅是这次许可,不是说永远,但对于教坊司管事而言,也无疑是晴天霹雳。 说白了,神都规矩再大,也是皇宫里那位一句话的事,真正不可违背的唯有那位。 但姜望在教坊司闹事,陛下却下了这样的旨意...... 管事不敢细想,他只知道,姜望是绝对不能得罪的,教坊司这回必须哑巴吃黄连,再苦也不能叫出声,否则损害的就不仅是红袖姑娘的地位和价值了。 而教坊司里的客人们,自也能从这道圣意上听出问题,别的不谈,神都里显然又多个‘大人物’,甚至相比于此,他们念起红袖姑娘,心绪更复杂。 红袖姑娘的价值跌不跌其实无关紧要,你得看从哪方面想,就算成为入幕之宾的难度会降低,但已明确姜望的‘能耐’,他睡完之后,你敢睡? 毫无疑问,不管以后姜望来不来,教坊司都别想再拿红袖姑娘 说事,等于只能让红袖姑娘在这里白吃白喝,教坊司一文钱挣不到,还得伺候着,万一姜望突然哪天又来了呢? 圣意里说得是一次还是永远,重要么? 根本不重要。 ...... 红袖院里。 姜望目睹那般场景,微微眯眼。 神都规矩怎么样,在教坊司里已可见一斑。 望来湖掌教的身份,暂时没多少人清楚,不在意很正常,哪怕是浔阳侯的身份,教坊司管事不惧,姜望也能理解。 但既然有听闻磐门两朝会的事迹,就没道理对自己澡雪巅峰的修为一无所知。 教坊司管事纵然畏惧自己的力量,仍觉得神守阁和骁军的到来,能拿捏他,足可见多数澡雪巅峰修士在神都也得低着头走路,这么说或许过了些,却肯定要谨言慎行。 毕竟教坊司归根结底是取乐的地方,能让澡雪巅峰修士都不能乱来,换作苦檀或者别的境,简直就骇人听闻,但如果是神都的话,又显得很正常。 说来说去,这个规矩只针对有权有势又有力量的人,于百姓而言,再好不过,也算是陈景淮仁德之名的直接体现,但能让这些有权有势又有力量的人乖乖遵守,才更是本事。 “簌簌......” 旁边突来的动静打断姜望思绪,扭头见红袖姑娘仿佛如坐针毡,显然不论是站着还是坐着,在紧张情绪下,身心都无法放松,坐一会儿觉得比站着还累。 她已经很小心的活动 筋骨,时刻在注意着姜望,见其目光投来,顿时吓了一跳,脚下一软,差点掉蹬摔地上,幸而姜望伸手拽住她。 姜望自然没有想要为难对方的意思,虽然来都来了,不做点什么很可惜,但他来神都不是享乐的,要时刻保持巅峰状态,所以扶好红袖姑娘,姜望便起身走出屋子。
只是一脚刚跨出门,姜望皱眉思考片刻,又退了回来。 现在出去还是早了点。 他瞥了眼候在门外战战兢兢的两个丫鬟,啪地把门关上了。 不管是两个丫鬟还是屋里的红袖姑娘皆是心头一紧。 尤其红袖姑娘,脸都白了。 ...... 陈重锦默默饮着酒,对于注意到他而见礼的宁十四三人仅是微笑颔首,没有多问多说,事实上,他的确对姜望父亲姜祁的事情知之甚少,但也能猜出这里面有问题。 按正常情况来说,依着姜望的身份和修为,只要没有在教坊司杀了人,闹出太大的事,哪怕被骁军或者神守阁抓走,也很快就会放了,只是肯定很没面子,尤其一路上被神都百姓目睹。 可偏偏父皇还是下了旨意,竟让姜望变相的成了奉旨睡花魁。 到底是父皇把姜望当后辈看待,有意栽培,还是另有原因呢? 虽然父债子偿,但也有祸不及家人的说法,尤其父皇年轻的时候与姜祁亲如手足,若父皇以私心来看,对姜望另眼相待,也并非没有可能。 其实陈重锦也一直想 要探清父皇的态度,那意味着能否真正把姜望拉入自己的阵营里。 只是教坊司这件事不足以让陈重锦下决定,却也捕捉到了些许线索。 场间客人没有一个离开的。 都在等着姜望。 这一等,就等了很久。 教坊司管事的脸也越来越黑,很显然,红袖姑娘的清白是保不住了。 简直血亏啊! 沉重脚步声由远及近,姜望面无表情,无视所有人顷刻间投来的视线,径直走向宁十四,但站定脚步后,却转身看向陈重锦,揖手说道:“多谢殿下带我来见识教坊司,时辰已晚,我便先告辞了。” 陈重锦笑着说道:“侯爷不必客气,尽早回去歇着吧。” 姜望点头离开,宁十四则也朝着陈重锦行了礼,快步跟上。 教坊司管事已经第一时间跑向红袖院。 陈重锦朝着宰相使个眼色。 旁边也有客人试图想办法探明情况。 最终得到的答案是,红袖姑娘都站不稳了,扶着墙走路,剩下的就没人关心了,就这一件事,他们便笃定自己梦寐以求的花魁不仅被别人摘了,而且还饱受摧残,简直痛煞我心! 虽然教坊司管事比他们更清楚真相,但面对红袖姑娘的解释,他保持怀疑,而且更没有深究的打算,因为根本不重要。 看着脸色苍白颤颤巍巍扶腰而立且显得腿软的红袖姑娘,教坊司管事放缓语气说道:“姑娘今后抚琴弄曲,想做什么都行,若有什么需要的,尽 可吩咐下面的人,虽然依旧住在教坊司,但相对来说,你自由了。” 还待解释的红袖姑娘愣住了。 不管身份多高的花魁,那也是教坊司里的姑娘,自由这两个字何其可贵? 哪怕并非全然自由,但红袖院已然成了只是她休息的地方,不再是枷锁。 想到在屋里只是喝茶,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话的姜望,红袖姑娘眼眶泛红。 ...... 神都并未实行宵禁,但夜已深,街上空寂。 姜望和宁十四并肩而行,另外两名骁军已被宁十四打发走。 “姜兄啊姜兄,当初在浑城春怡馆,说什么正气凛然,结果刚到神都便跑教坊司去,还搞出这么大动静,我是再也不信你了。” 姜望没有解释,只是笑着说道:“勾栏听曲和正气凛然并不违背嘛,我是正气凛然的勾栏听曲。” 宁十四脸一黑,随即摇头说道:“待明日我叫上师妹一起去宝瓶巷寻你,现在很晚,我就不打扰了,哦,对了,萧时年萧兄也住在宝瓶巷,距离你的浔阳侯府不算远。” 姜望意外道:“他还在神都?” 宁十四说道:“我一直以来倒也没有太多时间与他接触,只是偶尔碰见聊聊,不清楚他在做什么,反正要么待在宝瓶巷,要么到处瞎转悠。还有铁锤姑娘从磐门回来后,就一直住在萧兄院子里。” 姜望点了点头,问道:“赵汜那家伙如何了?” 宁十四笑道:“赵汜现在可是张 天师门下高徒,妥妥的一位宝天师,青玄署里面混得很开,多少人都求着赵汜画符,生活简直不要太滋润。” 姜望想到赵汜的符道天赋,却也觉得理所应当。 还真让这小子得道升天了。 第四十四章 不可观不可闻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四章不可观不可闻因不知小鱼她们去了哪儿,但想着有阿姐在,不会出什么问题,就先回了宝瓶巷的浔阳侯府,他途中仅是看了眼萧时年所在的院落,告别宁十四,推开侯府大门。 没想到阿姐和小鱼已经在了。 浔阳侯府里有家仆,显然是陈景淮安排的。 表面功夫倒是做得很足。 只是姜望不需要这些人。 所以把家仆尽数打发走。 他们自然不敢离开,甚至惶恐跪地央求,但在姜望的威慑下也不得不离开。 姜望稍作打量这座浔阳侯府,入眼所见却称得上奢华,前院有很大的空地,且有木板铺就,周围摆着很多盆栽,空地右侧是长廊,直通后院,左侧是池塘,旁边矗立凉亭接长廊。 后院占地面积则更大,装饰的也更为舒适闲静,光是打扫起来,都颇为费事。 但莫说不需亲自打扫,行炁即可清净,姜望甚至就没想着打扫。 「谈静好呢?」来到凉亭下,姜望问道。 小鱼清冷的眸子轻颤,说道:「被她那位神守阁的叔父留住了,今后可能也会住在那里。」 「神守阁?」姜望略显意外。 「而且是神守阁阁主,谈姑娘在那里,便等若大小姐,处处被嘘寒问暖,据说神守阁阁主膝下无子,是把谈姑娘当女儿看的,我有仔细观察,应当不是虚情假意。」 姜望点点头,抬眸见小鱼欲言又止,好奇道:「想说什么?」 小鱼踌躇片刻,说道:「虽然很相信公子,但我们尚在神守阁的时候,有听闻公子在教坊司里闹事,说要睡第一花魁红袖姑娘,原本甘阁主是要亲自去的,只是很快有旨意下达,便推给了骁菓军。」 姜望笑道:「初至神都,乍闻此间规矩,纯粹是想试探一些东西。」 小鱼松口气说道:「我没想别的,只是担心公子而已。」 姜望揉了揉她的脑袋,小鱼紧跟着说道:「我们从甘阁主那里听闻了一些事。」琇書蛧 姜望皱眉,挥手设下屏障,问道:「何事?」 小鱼瞄了眼无形的屏障,说道:「神都确有帝师的言出法随束缚,虽隔墙仍有耳,但也只是字面意义的墙,再远范围便不可观不可闻,等于限制修士和武夫变得和寻常普通人一样。」 姜望说道:「我也有旁敲侧击问过陈重锦,可哪怕三个人都证实这件事,也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有神国被动的力量能够阻隔旁人窥视,但姜望没办法保证像曹崇凛这样的人物,真能变成睁眼瞎,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很难彻底松懈。 哪怕姜望不在意说了什么话被听到,却终究心里不爽,或者难免会有些内容不能让别人知晓。 正蹲在池塘边看鱼的阿姐忽然说道:「神都规矩已经很严苛了,若再让人疑神疑鬼,话都不敢说,神都早乱了,虽然帝师的言出法随未必能限制曹崇凛,但......总而言之,不用当回事。」 姜望看了阿姐一眼,不知想到什么,面色稍微放松了些,转而朝着小鱼问道:「那位甘阁主还说了什么?」 「他说到了侯爷。」 ...... 「姜祁啊,以前在神都确实很有名的,此刻尚知晓他的不算太少,但多是仅知晓这个人罢了,他生在神都,长在神都,这里每一个角落都曾有他的足迹。」 甘梨负手看着窗外月色,眼眸里呈现一抹复杂的色彩,缓缓说道:「先帝继位,吕涧栾在前谯旧址建立西覃之日起,隋覃之争便有了开端,期间战火纷飞无一日消停,足足二十五年才结束。」 「姜祁和我,以及陛下,都生长于那二十五年 里,当然,不止我三人,但今日只说我三人,其实我不算跟陛下一块长大,因为陛下小时候除了在宫里,便是在侯府。」 「我甘家是因隋而起,父辈兄长皆在二十五年里伴先帝出征,折戟沙场,今下甘家嫡系也只余我一人,陛下修行资质颇差,姜祁虽然好一点,却也没强太多,相比于此,我算得上天赋异禀。」 「因而自懂事起,我便被家族着重培养,陛下偶尔才能出宫,姜祁随时都能入宫,所以他们每日都能见面,而我是很久才会见陛下一面,剩下多是和姜祁在一块玩耍。」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第四个人,剑仙唐棠。」.Ь. 甘梨摇头一笑,但随之又讳莫如深,「总而言之,我是真正和姜祁一块长大的,除了睡觉的时候,吃饭拉屎修行都在一块,他羡慕我修行很快,我羡慕他勾栏听曲从不花银子。」 「说来说去,陛下和姜祁的感情很深,我和姜祁的感情也很深,可那一日的到来,像我这样的人,却没能站在他的身后,只是看着他,浴血杀出神都。」
「旁人也就算了,终有利益二字掺杂,最不该沉默的我,却跟那些人一样,说后悔当然很后悔,可我更清楚,若是当初鼓起勇气,固然能同姜祁并肩而战,但生我养我的甘家,必将万劫不复。」 「现在说这些虽有给自己找补的意思,但当时我的确很相信姜祁能活着离开神都,原因不在唐棠,事实证明,我想得没错。」 「虽然从未见过姜望,想着既是姜祁的儿子,总该有些相近之处,不管此次来神都是得了旨意,还是原本就有想法,无非脚步提前,我都只想告诉他,他从来不是一个人。」 「在神都里,提及陛下无碍,虽然万般规矩,却不意味着寸步难行,有些事,多思多虑,有些事,不思不虑,神都虽大,却也很小,该见时就见,不该见时别见。」 ...... 夜幕里,星光惨淡。 姜望听着小鱼叙述神守阁阁主甘梨说过的每一个字眼。 他没办法做到直接认定甘梨所言句句为真,但闻听甘梨相信姜祁肯定能活着离开神都,原因又不在唐棠的时候,姜望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一个人物。 要说老爹能逃出神都的最大意外,便是那位神秘来客,对方的身份,姜望迄今为止也没能搞清楚,虽然唐棠前辈似乎知晓,却没有想告诉他的意思。 如果判断甘梨所言不假,他坚信的理由,必然不是勾栏听曲不花银子的老爹有什么特殊能耐,唯一能联系上的,就是那位神秘来客可能和甘梨有关。 甘梨自己出不了手,但找了别人帮忙。 当然,如果甘梨所言半真半假,或者全是假的,就无疑是陷阱,为了让自己能相信他是友非敌。 思来想去,姜望却颇有些头疼。 信则真,不信则假。 可以说是在神都里提及陛下不会被曹崇凛察觉,所以甘梨才敢说这些话,但又没有说得太深刻,显然还是存在顾忌,也可以说是陈景淮安排好的,故意让他这样说。 不管信与不信,甘梨有句话倒是让姜望能很好解决此刻头疼的问题。 那就是不思不虑。 真相如何,日后自见分晓。 姜望在凉亭下站了片刻,突然看向两女说道:「小鱼,你先去宝瓶巷第五个院落找萧时年,就是在那里先待一会儿,我有事出去一趟,阿姐,你跟我一块。」 小鱼问道:「公子要去哪儿?」 姜望笑道:「按青山宗掌教的请求,看看陆秀秀,虽然现在已经很晚。」 小鱼立即心领神会,显然并非只是要看陆秀秀。 她跟着帮 不上什么忙,就算很想陪同,也强忍了下来。 而且哪怕不清楚阿姐的实力,只看是李神鸢的老师和公子平常的态度,也能猜到一些。 于是她点头去找了萧时年。 姜望则领着不情不愿的阿姐离开宝瓶巷。 虽然夜幕深沉,但神都里仍有灯火,教坊司不提,内城多是灯火通明的。琇書網 青山宗掌教有告知姜望陆秀秀在神都何处,虽说两者书信往来都是好几个月才有一次,消息已经很旧,但只要不出意外,姜望觉得陆秀秀不会另觅他处。 而且稍微感知,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隐隐外露的一丝妖气在神都里很显眼,轻易就能锁定位置。 真正走起来,才更能清楚体会到神都有多大。 从宝瓶巷直到皇宫外的建筑群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 这还是姜望没那么虚弱,相比普通人走得更快些的时辰,若是寻常人,单是从外城走入内城,正常脚步的话,怕是没五六个时辰根本走不到头。 若是踏遍神都每个角落,那所需时间就更长了。 看着离宫门不远的那座国师府邸,姜望稍微喘了口气,上前敲门。 待得府门打开,姜望还是比较礼貌地揖手说道:「在下姜望,深夜冒昧来访求见国师,顺便看望陆秀秀,烦请通禀。」 「原来是浔阳侯,无需通禀,您请进。」 对方也很有礼貌,客客气气把姜望和阿姐请了进去。 国师府邸很简易,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装饰,其内倒是种植着许多花草树木,嗅之沁人心脾,甚至更有看到温泉湖泊,其上氤氲着热气。 阿姐见猎心喜,没等姜望反应过来,就脱了鞋子,脚丫直接踏入温泉湖泊里。 紧跟着湖泊沸腾。 第四十五章 请赐教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五章请赐教姜望眼睁睁看着湖泊里出现一张脸,而且是很熟悉的一张脸,他的脑袋上是阿姐的脚丫,迫使阿姐没站稳,惊呼一声,摔落湖泊里。 伸手拽住阿姐的手臂,将其提起,韩偃缓缓从湖泊里走出,健硕的体格呈现在姜望眼前,虽然不能用出水芙蓉来比喻男子,但此般画面,加上韩偃的相貌,周围雾气升腾,当真是好景色。 姜望尬笑一声,「泡澡呢?」 韩偃直接把阿姐扔给姜望,拾起旁侧石墩上的衣裳,平静穿衣说道:「此湖生炁,尤为浓郁,能洗炼神魂。」 姜望接住阿姐,行炁帮她催干衣裙,讶然想着,韩偃能做到意识同炁相融更在完美之上,莫非便是这温泉湖泊的功效? 领着姜望进来的仆人候在一旁,抬眸瞥见韩偃的眼神,忙揖手退离。 韩偃伸手,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杯茶,他轻抿一口,淡淡说道:「这么晚来,有何事?」 姜望盯了韩偃手里那杯茶一眼,说道:「我是来看陆秀秀的。」 韩偃说道:「黄庭妖狱的问题没有解决,入夜需早睡,若想看她,明日再来。」 姜望点头道:「来都来了,就多待一会儿,韩兄应该不会不欢迎吧?」 韩偃沉默片刻,问道:「会下棋么?」 姜望说道:「不会。」 韩偃又沉默片刻,问道:「推牌九呢?」 姜望说道:「也不会。」 韩偃陷入沉思。 姜望笑着说道:「韩兄貌似会得很多啊,我以为你一心只修行。」 韩偃说道:「是老师喜欢,我无法拒绝,不论下棋还是推牌九,慢慢自然也就都会了。」 姜望说道:「看来国师与我想象的不一样,但应该也是为了让韩兄能在修行时稍微放松。」 韩偃嗯了一声,就没了言语。 姜望挠头。 阿姐蹲在温泉湖泊旁,回头说了一句,「你们聊天好尬啊,不知道聊什么就别聊呗。」 姜望和韩偃面面相觑。 「要打一架么?」 姜望心头一跳,讪笑道:「不必了吧。」 倒非畏惧韩偃,或是没信心打赢,但肯定不是轻易就能结束的,而且纯粹切磋,韩偃对他没有丝毫杀意的话,神国力量未必会涌现,若以神性对敌,恐将是极大的消耗。 「老师在宫里还没回来,待着也是待着,我们皆在澡雪巅峰,仅切磋的话,用真性即可,强者之间,真性对垒,亦能增助神魂,并无坏处。」 姜望沉默。 看来韩偃是猜出他并非特意要看陆秀秀,只以真性而战,便无需顾虑,借此机会,正好也见识见识韩偃完美的真性。 当初在磐门,虽有目睹甚至与韩偃并肩战西覃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可两者意义是不同的。 晚秋寒风吹拂。.Ь. 温泉湖泊上的热气弥漫,场间氛围霎时一变。 姜望和韩偃隔着三丈,四目相对。 周遭一切仿佛顷刻静止。 有虚影从两人身上一步踏出,渐渐凝实。 样貌身材皆无二,仅衣着颜色不同。 姜望是直接唤出第二类真性,着红衣,神情冷冽。 对面韩偃的真性着黑衣,却似与其本人一般,面色平静,别无二致。 「你的真性有些非比寻常,但哪里不寻常,我一时却无法说得出来。」 「韩兄的真性已然完全不分彼此,才更是了得。」 韩偃淡淡说道:「真性实则为本性,每个人生来便有,但在人降生后又会沉寂,唯有修士炼炁 养神,久而久之,才能将其重新唤醒,回归本真。」 「若从表面看,真性与自身本就不分彼此,却存在着细微区别,换个方式来理解,真性就等若降生那一刻的我们,诞生世间的新意识,可随着长大,经历很多,被灌输很多,也就失了真,便是现在的我们,两者即为一体,却又截然不同。」 「无论是渡劫,还是平时养神,都是逐步在让两者回归本真,继而得到升华,便趋于完美,此为神魂飞升的必要条件,否则纵然踏入天门,也只是伪仙罢了。」 姜望思忖片刻,揖手道:「韩兄果然懂得很多,也走得很远,实为受教。」 韩偃说道:「其实对战力没有多少增加,何况飞升无门,真性再完美也没有意义,除非有朝一日,能重开天门。」 姜望看了眼韩偃的真性,说道:「用不着的话,自然不会增加什么战力,但纯粹以真性对抗,想来应该能轻易压制旁人的真性。」 韩偃点头说道:「只是切磋,不会伤你真性的。」 姜望笑道:「韩兄也不必拘束着,机会摆在眼前,我自当好好领教。」 韩偃想了想,说道:「既全力以赴,也点到为止。」 姜望认真说道:「请赐教。」
话落,两人便都聚精会神。 若是寻常打法,真性也能实质给予周遭极大破坏,因此他们构架意识桥梁,让真性在虚无里对抗,各立桥梁一端,红衣执刀,黑衣执剑,如风似雨,掀起一场意识风暴。 红衣执刀先行。 桥梁顷刻间被风雪覆盖。 黑衣执剑接招。 如若春风拂境,化尽桥梁雪。 韩偃神色宁静。 姜望面露肃然。 阿姐已经悄悄再入温泉湖泊,看似天真戏水,但目光偶尔会投向意识桥梁。 寻常之辈自然见不得虚无里的桥梁,但在修为高深的人眼里,那座桥梁无所遁形。 正如皇宫里,也在注视这般画面的曹崇凛。 他手一挥,不明所以然的陈景淮便也得见。 抛开何辅麝,韩偃毫无争议是大隋年轻辈第一人,甚至在曹崇凛眼里,韩偃更胜何辅麝,哪怕陈景淮会觉得何辅麝的资质更夸张,却也从来不会觉得韩偃不如何辅麝。 而姜望在磐门两朝会已证明他的实力,这一场真性之战,说是大隋年轻一辈最佼佼者的碰撞丝毫不为过。 除了陈景淮和曹崇凛,神都里某些人也注意到国师府的画面。 他们皆是放下手头事,认真观望着。 凄厉剑啸在意识桥梁回荡。 虚无空间都在震颤。 密密麻麻的剑影几乎填满了虚无,让这个字眼变得不再贴切。 剑影之密集,让虚无空间都显得拥挤。 那是极为震撼人心的画面。 观之者皆明,相比磐门的时候,韩偃更强了。 但没人清楚姜望真性的特殊。 无论是谁,真性都没办法拥有自身同等的修为。 韩偃是让真性彻底回归本真,因此最强的一类真性就具备了与他相等的力量,属于超出了规范,因此才更显得天才,那是何辅麝也做不到的事情。 然而姜望的第一类真性就已经拥有几近等同他自身修为的力量,第二类真性更是拥有比姜望自身更强大的力量,两者皆有优劣,便谈不上此战公平与否,但姜望还有神性。 且他没有藏着掖着的打算,神性代表什么,世人皆知。 那会让目睹此战者更难以摸透。 会让陈景淮忌惮更深。 但过犹不及。 姜望不能取太多神性。 看着第二类真性尚且能够应付韩偃真性的手段,姜望没有直接用神性加持,反而是很认真观察着韩偃真性的一举一动。 完美的真性确实非同一般。 纵然使出多么浩大的手段,都没有让韩偃露出疲态。 真性每一次出手都维持在最巅峰的状态。 如果对手弱一些,结果自不必说。 哪怕对手更强,韩偃真性的状态也能依靠持久战取胜,甚至是一鼓作气强消耗击败对手。 但要说韩偃能一直维持巅峰,肯定是不可能的。 姜望不由暗想,若非有神性底牌,同样可以做到类似维持真性力量的情况,否则谁能耗得过韩偃?哪怕韩偃无法一直维持,也没人能耗得过,只能靠更高的境界来压。 他默默看了韩偃一眼。 韩偃也回看他一眼。 姜望咧嘴一笑,说道:「我的真性比不上你的真性。」 韩偃挑眉,说道:「这就认输了?」 姜望摇头说道:「所以我要用出更强的手段了。」 韩偃沉默不语,但眼神明显透着拭目以待。 姜望取出两滴神性,入了意识桥梁。 执刀的红衣深吸一口气,刀身寒意瞬间加重,祂向前疾行,几步踏出,竟隐隐有跺碎桥梁的迹象,虚无里拥挤的剑影在寒意下顷刻冻结,就连韩偃的真性都似乎僵在原地。 破空声乍起,桥梁终是崩塌。 虚无空间呈现裂痕。 红衣执刀,如闪电般砸落。 直劈黑衣真性! 韩偃眉头紧蹙,虚无里的剑影剧烈震颤,似要破冰而出,但仍是来不及。 眼看着虚无空间即将整个崩碎,红衣手里的刀也要落在黑衣身上。 韩偃猛地握拳。 黑衣挣脱束缚,霎时提剑反击。 伴着轰隆巨响以及十分清脆的破裂声,虚无空间的彻底崩塌,直接影响现实,如风卷残云,国师府里的花草树木惨遭荼毒,幸而姜望和韩偃及时收势,才让破坏范围止步院内。 国师府瞬间陷入死寂。 姜望和韩偃同时倒退三步,脸色一白。 相互对视一眼,眸子皆很凝重。 温泉湖泊里的阿姐拍起水花,让得无声的氛围恢复常态,渐渐有风起,凝滞在半空的残破枝叶摇曳坠落,哗啦作响。 第四十六章 最有望破神阙者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六章最有望破神阙者皇宫里,陈景淮看着那般画面,眼眸沉静如水,但声音却显得有些沙哑,「国师,那是何物?」 曹崇凛皱眉说道:「神性......」 陈景淮自然认得神性,他仅是有些难以置信。 修士其实也能拥有神性,但怎么都得是入了神阙,而且能有三滴都是极为罕见,姜望却直接拿出来两滴,他当然不可能是入了神阙,神性的来历也就显而易见。 神性是仙人赐予神祇,堕落的神祗或没了正神之位的,神性就会消失,剩下便只有像门神铺首那样积攒功德才能重获神性。 神阙是飞升无门从而滞留人间的境界,有资格提炼出神性。 若是旁人想拥有神性,要么弑神掠夺,要么被神明赐予。 掠夺正神的神性,自然难度极高,也意味着与仙人为敌,谁敢这么做? 就算积攒功德的门神铺首道行弱一些,亦是没有仙人仰仗,但能重获神性的门神铺首少之又少,何况门神铺首护佑一城,真要明目张胆掠夺祂们的神性,只是有害无益。 再者说,没点能耐,你哪怕真掠夺来神性,能不能据为己有还两说呢。 「仅是切磋,他直接用了两滴神性,怕是拥有更多,或者说,用完了,还能再有。」 陈景淮阴沉着脸说道:「正神的神性取之不竭,除非丢了神位。」 「但正神也不会随意把神性赐予别人,像门神铺首是与镇守府衙互相给予,存在羁绊,且只是借用,姜望身边那尊正神愿赐予神性事小,更代表着某种态度。」 曹崇凛说道:「所以姜望的仙缘要比我们想得更重。」 陈景淮低声说道:「琅嬛神无法窥探,意味着什么,国师应当清楚。」 曹崇凛挑眉说道:「其实也未必。」 「或许曾是很强大的仙人,哪怕仅是麾下神祇也对旁的神祗存在限制,但自烛神战役后,仙人们都不复巅峰,可以说姜望的仙缘很厚,却未必是这人间第一仙。」 陈景淮眼眉微颤,没说什么。 曹崇凛接着说道:「眼看要入冬了,若无意外,便又快到了温暮白入隋的日子。」 陈景淮嗤笑一声,说道:「倒非朕小觑温暮白,他想像韩偃那样,等待契机破境,纵然恰巧能成,也比韩偃晚了许多,再来挑战,仍是败路一条,如若契机未到,他来了又能做什么?」 曹崇凛说道:「但从磐门能得见,除了温暮白,西覃又多了那位书院掌谕以及吕青雉,以往温暮白从不缺席,不来还则罢了,来了就不会再是一人。」 陈景淮微微思忖,忽而笑道:「神都里也多了个姜望。」 曹崇凛闻言看向自己的府邸,表情意味深长。 ...... 国师府的温泉湖泊旁,姜望和韩偃面对面席地而坐。 阿姐身子没在雾气浓郁地湖泊里,双臂搭在湖边,下巴搭在右手腕上,微微晃着脑袋瞧他们。 韩偃平静说道:「切磋而已,用神性来打,你是很想赢?」 姜望笑着说道:「可就算用了神性,最后关头不还是没赢么,韩兄实在厉害,今日才完全体会。」 黑衣真性提剑反击,致使虚无空间更快崩碎,两者未分胜负,自然也就算不得赢。 但姜望明白,韩偃仍未使出全力。 甚至韩偃对于神性也没有询问,好像浑不在意。 姜望自然更没有主动提及的想法。 「此般动静居然没有把陆秀秀惊醒?」 国师府里似乎没几个仆人,却都身具修行,第一时间便闻声而至,又被韩偃挥手谴退,陆秀秀自始至终没 有出现,姜望不免有些奇怪。 韩偃说道:「为了让师妹能睡得安稳,老师有特意在其屋里设下屏障。」 姜望皱眉说道:「我能否现在去看看她,只看一眼。」 韩偃看着他,沉默片刻,说道:「想安心的话,自是可以。」 姜望笑了笑,转头让阿姐乖乖待着,便起身跟着韩偃离开温泉湖泊。 来到陆秀秀屋门外,韩偃将窗户半打开,榻上隐约能见陆秀秀的身影,正睡得香甜。 「师妹是我的师妹,是老师的徒弟,在国师府里,她就是最安全的,你不必怀疑有什么问题。」 姜望正色说道:「韩兄误会了,我只是确认她无碍,之后也好跟青山宗掌教回话。」 韩偃把窗户关严,往外走了几步,问道:「要继续等着?这个时辰还没回来,老师许是一时半刻都不会回来。」 姜望默然片刻,说道:「那今夜就不叨扰了。」 回到温泉湖泊,直接把阿姐从湖里拽出来,这次没有行炁帮她蒸干衣裙,朝着韩偃微微颔首,姜望便扛着阿姐步出国师府。 他一路无话,只有阿姐叫嚷的声音回荡夜间。 踏入宝瓶巷,姜望止步在第五个院落前,伸手敲门。 开门的是小鱼。 姜望走进去,小鱼关上院门。 萧时年和铁锤姑娘刚从屋里出来。
正要说话的铁锤姑娘被萧时年伸手阻止,他侧身让姜望快步入得屋里,而姜望放下阿姐,看了她一眼,似乎确认了某件事,才突然像是卸力,面色瞬间苍白,直接瘫坐在椅子上。 小鱼见此大为惊慌,疾冲上前。 萧时年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姜望先安抚小鱼,随即咧嘴笑道:「跟韩偃打了一架,消耗大了些而已,不妨事。」 虽然是以真性而战,但终究没有神国力量涌现,寻常倒是无妨,真性若是全力出手,他在常态下仍会受些影响,不过只是稍显虚弱,可他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致使虚弱感变得更强烈。 铁锤姑娘奇怪道:「哪怕韩偃很厉害,但你也不弱啊,而且我们没察觉有什么动静,难道他随随便便就把你打成这样?」 姜望伸个懒腰,吐了口气,把当时情形简单描述一下,接着说道:「真要竭尽全力,我赢得几率还是很大的,除非韩偃另有隐藏底牌,只是相比在磐门的时候,韩偃确实又更强了很多。」 萧时年点头说道:「我在神都这些日子偶有听闻韩偃的事迹,虽然只论天赋,他并非最强,可其余各方面皆出类拔萃,天赋上的微末差距也就能够追平,甚至犹有胜之。」 「说他是千年不出的奇才亦不为过。」 姜望砸吧砸吧嘴,说道:「初闻韩偃之名,我没怎么当回事,甚至多次觉得自己早就把他甩开,可不论磐门初见,还是今夜一战,他都在打破我以往的认知。」 「有些天才固然天才,但有些人却非寻常意义的天才。」 萧时年说道:「所以神都盛传,国师认为韩偃是年轻一辈里最有望破神阙者,并非说说而已。」 姜望不置可否,打个哈欠说道:「虽然许久未见,该秉烛夜谈,但以后有的是时间,我先回去歇着了,明日估摸着宁十四和舒姑娘也会来找我,到时候再聚吧。」 铁锤姑娘看了眼不认识的阿姐,她有很多话想说的,只是见姜望确实很累的样子,也就闭了嘴。 翌日清晨一早。 朝阳的金辉洒遍神都,让这座雄城也仿若苏醒,昨夜教坊司的事已经很快传遍神都,各处都有见议论纷纷的人,姜望初至神都,便已名声大噪。 而姜望则睡到自然醒,日上三竿,才揉着酸涩的眼睛,打开屋门,长叹了好大一口气。 闻得前院有人声,姜望简单洗漱,便慢吞吞走了过去。 由木板铺就周围摆着盆栽的空地中间,多了一张桌子,上面有些瓜果糕点,萧时年、铁锤姑娘、宁十四和舒泥,包括阿姐、小鱼她们皆在列,正吃着零食聊着天儿。 铁锤姑娘最先看到姜望,她大大咧咧喊道:「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才睡醒,要不是小鱼拦着,我早去掀你被窝了!」 姜望笑着看了眼萧时年,说道:「若让铁锤姑娘看光了,我是无所谓,就怕有人会吃味。」 铁锤姑娘直接一巴掌拍在萧时年肩膀上,四顾问道:「谁啊?」 萧时年嘴角咧了咧。 当初在因象城的时候,姜望仅是狐疑,可在听闻铁锤姑娘从磐门离开,没有回家,反而又去了神都,甚至住在萧时年的院落里,真相就已经毫无疑问了。 就住在神都里的宁十四他们,自然会比姜望更清楚。 铁锤姑娘是闲不住的,要说这么久都不惹事自然不可能,只是无伤大雅的事,骁菓军和神守阁也不会管,但萧时年维护铁锤姑娘的态度,认得萧时年的人都相当清楚。 虽然两个人貌似并没有完全捅破。 小鱼已经剥好了瓜子,递给旁边坐下的姜望,姜望也心安理得抓起就吃。 但因为小鱼的身份是婢女,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 唯独铁锤姑娘啧啧两声,阴阳怪气道:「我可听说了,你昨日刚到神都,便逛起教坊司,睡了人家第一花魁,现在那位红袖姑娘已经成了你的专属,多少觊觎红袖姑娘的贵族子弟夜里埋被痛哭咒骂你呢。」 舒泥紧跟着搭茬道:「无耻!」 她侧身抱胸,小脸一仰,很嫌恶的样子。 姜望满脑袋黑线。 却也懒得解释什么。 「我等会儿想去见见赵汜,你们要一块么?说起来,还不知道青玄署在什么地方。」 宁十四眉头微蹙,说道:「琅嬛境内的妖怪皆有镇守府衙或者宗门修士应付,但神都方圆数千里仍需青玄署出面,其实也是磨炼年轻一辈,我今早便听闻,赵汜随行一队镇妖使离了神都。」 姜望诧异道:「昨日神都妖患,国师不是直接把它们杀尽了?而且青玄署降妖除魔,让赵汜跟着做什么?要他现场画符?」 宁十四说道:「这是青玄署里的安排,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常规来说,镇妖使带着各类符箓,用不着让天师随行。」 「但赵汜在天师里风头正盛,而且也勤勉画符,许是此次任务里有什么他需要的材料,可也不必亲自跟着,只需让镇妖使帮忙带回来便是。」 姜望觉得不太对,自己刚到神都,第二日青玄署就把赵汜带着执行任务,难免会让人多想。 第四十七章 张天师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七章张天师青玄署在神都内城朱雀街尾,门墙斑驳且雄伟,两侧坐立高三丈的石碑。 左边石碑刻着青玄署建立年月及历年来大事记,右边石碑刻着许多名字,首位便是曹崇凛,但与其并齐的还有一个名字——杨砚。 第二行是褚春秋的名字。 后面是很大的空白,再接着便是字迹更小一些的名字,除了首位的张天师,剩下很多姜望都不认得,但在其中看到了裴皆然和荀修真的名字,想来这些名字是有颇大功绩的人。 姜望想单独见裴皆然,是舒泥帮忙,让青玄署镇妖使居然很毕恭毕敬帮忙传报。 宁十四看出姜望的好奇,笑着说道:「师妹可是长公主带大的,在这儿神都几乎能横着走。」 姜望问道:「长公主在神都很特别?」 铁锤姑娘搭茬道:「反正至今也没见过。」 宁十四面色很正经,点头说道:「长公主的确很少出府,其实就连我都没见过几次,具体的我不好说,但长公主发话,陛下都得听,试问底下的人又怎敢得罪有长公主撑腰的师妹呢。」 姜望神色一动。 他看向抬着下巴很傲娇的舒泥,笑道:「看来舒姑娘真是大人物,以后有什么事,都得仰仗舒姑娘了。」 舒泥轻哼一声,说道:「我可不会帮勾栏听曲的无耻之徒。」 姜望顿时脸一黑。 只是不待解释,回去传报的镇妖使已经出来,领着他们去了裴皆然单独的小院。 青玄署是很大的,普通镇妖使住大通铺,有品级的镇妖使皆有独院,只是有大有小,自然也是按品级来分的,实为三品镇妖使,却被视作行令的裴皆然,又是首尊高徒,所住院落自当满配。 但因裴皆然不喜欢太大的院落,所以选了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更显僻静的位置。.Ь. 领路的镇妖使在院前止步,说道:「裴行令有言,只需侯爷和舒姑娘进去即可,剩下的人且在院外等候。」 姜望朝着小鱼和阿姐点点头,宁十四和萧时年没说什么,舒泥已经先一步推门而入。 说是院落,其实没有院子,建筑形式相比别处显得格格不入,更像是特意为裴皆然修建出来的,跨入院门便是长廊,廊外和院墙之间仅有一丈宽的空地,种着些奇花异草。 长廊檐下挂满风铃,也悬挂着几个灯笼,廊柱上刻画着龙虎纹路,极为精细,显得栩栩如生,木质地板蹭光发亮,同样遍及有规律的纹路,想来仅是长廊的建造,便花了大价钱。 长廊至尽头仅五丈,那里有一扇门,此时正虚掩着。 姜望看着前面快步走的舒泥,问道:「你和裴姑娘很熟?」 舒泥摇头说道:「不熟啊,只是以前她多次在神都上空疾行,被骁菓军追拿,远远见过几面罢了,但正因屡教不改,又有褚春秋求情,反而开了先例,让她不再受此规矩约束。」 姜望暗暗咂舌。 他当然明白裴皆然为何如此,想来并非裴皆然有能力让神都为她开后门,而是褚春秋说了她的情况,再加上裴皆然在青玄署确实有些地位,功绩也高,陈景淮给她点特权,也无伤大雅。 但毫无疑问的是,在不知情者眼里,裴皆然绝对是个特殊的家伙。 舒泥推开虚掩着的门,眼前场景却让她和姜望皆愣了一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古色古香的雕花桌,桌上摆放着几瓶瓷器及茶具,瓷器上绘有山水花鸟的图案,瓶中插着几枝淡雅的梅花,茶壶里则散发出淡淡的茶香。 两侧墙壁前,分别是很长的衣柜和书架,衣柜上镶嵌着精美的铜饰,名为书架的事物上面除了摆着各种古籍还有刀剑斧 钺钩叉。 而对面墙边摆着一张床榻,床上铺着柔软的锦被,只是有些凌乱。 除此之外,空闲的地方也都堆着各种‘杂物,像什么废纸般的符箓成堆,东倒西歪随处扔的法器,更有很多不知装着什么的大箱子堆积。 且因窗户紧闭,长廊挡着阳光,使得屋里稍显昏暗,姜望一时竟没有找到裴皆然的踪影。 直到哗啦一声响,舒泥闻声望去,姜望却往后退了一步,微微侧头,只见正对着种植奇花异草空地的窗户已然打开,裴皆然就站在窗下,也正侧目盯着姜望。 姜望嘴角微扯,裴皆然明显是刚刚跳窗出来的。 不论是因为屋里很乱还是别的缘故,总之姜望没再往屋里去,而是看了眼舒泥,小声问道:「不妨事吧?」 裴皆然面无表情说道:「不看她就行。」 姜望说道:「那你让我自己进来不就好了,为何还要让她进来?」 裴皆然还没有回话,听见动静的舒泥从屋里出来,惊讶道:「你怎么在外面?」 姜望随即推了推舒泥,说道:「我有话对裴姑娘说,你先去屋里呆会儿。」 明白姜望是想问赵汜的事,虽然不懂为何让自己回避,但她也没说什么,搞得好像进了屋就听不见你们说话一样,切。 裴皆然稍微松了口气,直接坐在廊下,说道:「我听闻你在教坊司的事了。」 姜望跟着坐下,说道:「传言当不得真,虽然有些事是真的。」 不管怎么样,裴皆然是青玄署的人,有些话能说,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
「你找我做什么?」 「想问问赵汜,你们青玄署这次执行任务,为何带着他?」 「这我不太清楚,但赵汜是跟着张天师的,没有张天师许可,除非是首尊亲自下令,否则无人能使唤赵汜,孙青睚寸步不离跟着赵汜,他或许知晓。」 「孙青睚是我的人,赵汜离开神都,他自然也会跟着,我只是担心,既然平常天师不会随行,此次出现例外,赵汜会不会遇到危险。」xь. 裴皆然摇头说道:「张天师很重要,有时候首尊也得对他礼敬三分,何况赵汜符道天分很高,深受张天师喜爱,如果赵汜有危险,镇妖使会拼命救他,除非此行镇妖使死绝,否则赵汜出不了事。」 姜望若有所思。 在国师府同韩偃一战,姜望便已明确,帝师的所谓不可观不可闻,对于神都大物的限制没那么重,或许听不见,但肯定看得见。 有阿姐的话,便能让神都大物也看不见,除非他们动真格的非看不可,那样一来,神国就会有反应,所以姜望现在基本无需顾虑这件事。 相信也没人会把矛头直接指向阿姐,只会觉得是仙人的缘故。 纵然到现在姜望都没搞明白阿姐的修为,但藏着阿姐无疑是能作为杀手锏。 「我想见张天师一面。」 裴皆然点头道:「我可以领你去。」 姜望犹豫道:「你只需帮我指路就行。」 裴皆然说道:「我跟张天师很熟。」 姜望释然道:「那就拜托了。」 起身叫上舒泥,正要往外走,裴皆然却说道:「让他们在这儿等着,我们走别的路。」 姜望想到裴皆然神魂上的问题,便朝着舒泥嘱咐一句,接着以心声沟通阿姐,然后问道:「从哪儿走?」 裴皆然直接翻墙而出。 姜望沉默片刻,跟着翻墙。 ...... 在得知张天师住处时,姜望便切实感受到张天师在青玄署的 身份地位确实颇高。 因为青玄署南端区域的建筑群,皆是张天师独有。 裴皆然说道:「张天师不喜外人打扰,想求取符箓有专门的宝箓阁,每月会有人把张天师绘制的符箓送至那里,明码标价,镇妖使派发的符箓自有章程,所以大部分镇妖使其实都没见过张天师。」 姜望大概能理解,虽然张天师本质上仍是一介凡人,但却能以符箓抹杀澡雪修士,所谓技艺到了至高处,便都可称神人。 尤其符箓对于降妖除魔起到的作用的确很大,也是寻常镇妖使保命的手段,张天师在青玄署地位超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毕竟天下只有一位张天师。 而赵汜貌似能成为第二个张天师。 想来陈景淮要做什么,没必要拿赵汜下手,更何况,未能打消顾虑前,忌惮着所谓仙人,此举便无疑等于破罐子破摔,目前实是没到那个程度。 但姜望还是想通过张天师弄清楚赵汜会随行出任务的原因。 裴皆然轻车熟路,领着姜望很快便到了张天师面前。 张天师发丝银白,但面容却显年青,看着仅三十来岁的样子,想是用了某种保持容颜的符箓,虽然类似的符箓皆有时效,尚且做不到永葆青春,但这样的符箓张天师想要多少没有? 哪怕看着年青,张天师依然有老人的姿态。 他此时站在院中空地上,正龇牙咧嘴揉着腰,伸展伸展筋骨,又再蹲下,鼓捣着符箓,那些符箓各异,整个院子几乎摆满,就算姜望不懂,也能看出张天师好像在摆符阵。xь. 裴皆然没有上前,姜望也就止步。 他们静静看着张天师一会儿笑两声,一会儿凝眉苦思,手里拿着两张符箓,摇摆不定将位置换来换去,最终像是发现了什么,眼前一亮,把符箓摆在正确位置,张天师起身,慌忙跑远。 待躲得足够远,张天师面露自信打个响指。 姜望盯着那些符箓,却未见有什么变化,正要询问裴皆然,大地猛地一颤,等姜望把视线重新投过去,瞳孔就是骤然一缩。 院中数十丈地凭空消失,只余不见底的深坑! 地面仅是颤了一下,并未有什么大动静,却能造成如此破坏? 说是符箓炸出来的,不如说更像是把这片地给搬走了。 张天师很满意,但随即又摇头说道:「但布阵终究麻烦了些,看来还得再优化一下。」 转身看到裴皆然,张天师微微一愣,笑着招手道:「小然然啊,今日怎么有闲心来我这儿?」 「小......然然?」姜望满脸惊愕看向裴皆然,后者面色通红,拳头紧握,怒吼一声,「闭嘴!」 「没礼貌。」张天师指了指深坑,说道:「待会儿让一些镇妖使过来,帮我填上。」 裴皆然冷着脸没吭声。 姜望则好奇问道:「前辈,这片空地哪去了?」 张天师笑呵呵说道:「自然是化为虚无了。」 姜望心头一震。 如果符阵里有人,那个人是不是也会直接化作虚无? 第四十八章 春神符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四十八章春神符凭借张天师的符箓,足以抹杀澡雪修士,符阵比单张杀符的威力更大,姜望想到的自然是把多位澡雪修士直接化作虚无。 要说能对付澡雪巅峰修士,他是不敢想的,或者说,不认为符箓能做到。 但没想到张天师往躺椅上一坐,眯着眼睛笑道:「这是我刚列组出来的新符阵,甚至名字都还没取,目前仍是存在很大缺陷,好比布置时间长,步骤更是繁琐,若非提前准备,便等同鸡肋。」 「不过,有此实验来看,符阵若能大成,虽不敢说抹杀澡雪巅峰修士,但足以将其搬入虚空。」琇書蛧 「若是在战场上,哪怕是短暂让敌人失去一位澡雪巅峰修士,对我方也是极大助力,等他破碎虚空回来,便已无法改变颓势,甚至筹谋得当,亦能引敌入瓮,大肆抹杀敌军。」 裴皆然脸色微变。 姜望沉默许久,揖手道:「张天师不愧是符道第一人。」 张天师笑呵呵说道:「其实符箓尚有很多东西能挖掘,人有竭力时,符箓却没有,画不出更厉害的符箓,是人的能力不够,而非符箓的能力不够,所以可以小觑天师,但不能小觑符箓。」 姜望的确没怎么看得上符箓,此时却改变了些想法。 裴皆然要帮忙介绍姜望。 张天师则摆手说道:「不用介绍,看见这张脸,我便猜出他的身份。」 「但并非因为盛传的姜先生长得很好看,而是因为你和姜祁长得很像。」 姜望意外道:「张天师认得我父亲?」 张天师笑道:「我虽是一介凡人,至今却也活了百年,我很早便在神都,自然不仅是认识姜祁。」 他伸手示意姜望和裴皆然坐在对面,说道:「我在十五岁时方接触符箓,后拜了许多老师,将各门符箓融会贯通,那时漠章战役仍未结束,但是我尚无法接触的。」 「可惜年轻的时候,意气风发,直接拿着符箓降妖除魔,虽然我的确用符箓抹杀了许多妖怪,但只是些很弱的家伙,面对真正强大的妖怪,我的符箓什么都做不了。」 「侥幸逃生后,我把自己封困山中,潜心钻研符箓,终于让我画出了能对抗澡雪大妖的符箓,自那日起,我也算是真正名声大噪,待得战役结束,我继续钻研符箓。」 「直至诸国乱再起,隋覃二分天下,青玄署找上门来,甚至是褚春秋亲自请我出山,当然,那个时候的褚春秋还不是首尊,但也是首尊之位的有力候选,我一开始是拒绝的,然而褚春秋给得太多了。」 「青玄署能够给我提供最好的资源,让我能专心画符,不再为其余琐事而累,但真正让我愿意加入青玄署的原因......」 张天师稍有停顿,看着姜望笑道:「或许你不曾知晓,姜祁也有一段时间是青玄署的镇妖使,他先是在鱼渊学府就读,师从陆玖客,而陆玖客此人别看整日捧着书,其实根本不是读书人。」 「姜祁跟着他学,当然没有学到儒家半点精髓,甚至名为师徒,却相对陌生,两者并无师徒情谊,所以姜祁从未谈及陆玖客,陆玖客也没有直言说过姜祁是他弟子,仅是有名无实罢了。」 「姜祁未在鱼渊学府正经结业,学了半道便跑了,然后入了青玄署。」 「我头一次见姜祁的时候,自是为他那张俊美的脸所惊讶,而姜祁或许没有学武的天赋,修行资质也不高,但其实是符道的天才。」 「我钻研很久的符箓,他只是看了一眼,便能道出关键,甚至丝毫不差描绘出我画符的构思。」 「就以符箓而言,我此生无对手,自然也就没有别的天师能被我瞧上眼,当然,至少那个时候是这样,现在有西覃两界司的那家伙勉强 称得上对手。」 「你该晓得两个同道天才的惺惺相惜,只是遗憾的是,我和姜祁并非相互欣赏,他明明有着极高的符道天分,甚至完全不亚于我,却对符箓半点兴趣都没有。」 说到这里,张天师显得颇为无奈。 而姜望则陷入呆滞,怎么越了解老爹以前的事,越觉得他很让人羡慕又嫉妒呢? 什么勾栏听曲不花银子,现在又有不亚于张天师的符箓天赋,不谈此刻,单说跟剑仙、皇帝都是好朋友,就已经是别人求之不来的了,简直是开局手握王牌,你就羡慕去吧。 但看似好牌,实则是地狱开局。 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本就是很大问题,再加上修行资质差,剑仙当时也并非剑仙,未来皇帝这个好兄弟也不是真兄弟,又正逢乱世,表面有背景,实则没背景,没实力,就只有一张脸。
说来说去,除了勾栏听曲不花银子让人羡慕,其余的,真没什么好羡慕的。 姜望保持沉默,张天师继续说道:「虽然褚春秋给得太多,让我已经动摇,但真正愿意加入青玄署,实则是因为姜祁,可我没想到,姜祁只在青玄署待了数月,便辞去职位。」 「我有问过他,姜祁说自己虽修为低微,但也想为百姓做一些事,可青玄署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看似友好,暗地里却充斥尔虞我诈,他只是突然醒悟,降妖除魔没必要非得在青玄署。」 「我每日都想法子勾起他对符箓的兴趣,更是时刻找他探讨符箓的问题,我以为长久以往,姜祁会真正理解符道的妙处,从而食髓知味,没想到......」 张天师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说道:「没想到反而让姜祁更厌恶符箓,要跟我划分界限,甚至开始对所有天师没了好脸色,把天师都视作坑蒙拐骗之辈。」 姜望神色也有些古怪,原来以前陶天师和范天师在浑城会被老爹打骂驱赶的根源在这儿。 哪怕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回想起来,张天师仍觉无奈,「虽然姜祁没有真的与我彻底划清界限,可因为我,让他绝缘符道,每每忆起,我都很是心痛。」 姜望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天师却又突然眼前一亮,说道:「我 琇書網常听赵汜提及你,他的符道天分可以说仅次于姜祁,甚至某种程度能持平,而你作为姜祁的儿子,符道天分应该也是极高的!」 姜望嘴角一扯,很抱歉说道:「我丁点的天分也没有,而且这种东西应该不会遗传吧?」 张天师不信,当即拿出一堆符箓让姜望看,各种讲解,试图找出他天赋异禀的苗头,但姜望实是有看没有懂,甚至渐渐觉得好烦。 那些天书一样的纹路,简直让人头痛欲裂好嘛。 最终张天师满脸呆滞看着姜望,不仅证明了姜望的确对符箓没有丝毫天赋,反而脸上呈现了如同姜祁以前那般厌恶的表情。 张天师暗自嘀咕,天赋没遗传,这一点倒是遗传得彻底。 姜望摆脱情绪,朝着张天师歉意一笑,正经问道:「其实此次让裴姑娘领我来这儿,是想询问前辈,赵汜随行镇妖使出任务的事情。」 张天师微微皱眉,说道:「你是担心褚春秋故意为之?」 姜望面露一丝意外。 张天师摆手说道:「别担心,无论你怎么样,赵汜是我的弟子,只要我没死,谁也动不了他。」 「天下修士皆已习惯符箓,尤其是青玄署,没了我,大隋便找不出第二个能画出春神符的天师,我的地位,比你想的更高。」 「而且年轻的天师也需要四处行走获得灵感,与其说是褚春秋想要让赵汜随行,不如说我早有念头,有镇妖使保护 ,赵汜既能观天下景色入符,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姜望好奇问道:「春神符是什么?」 张天师说道:「春神符不仅能瞬间使人的精神体力恢复巅峰,更能治愈很严重的伤势以及绝大部分疾病,甚至让得万物复苏,别说大隋,整个天下,也唯我一人能画出来。」 姜望有些难以置信,恢复体力精神治愈伤势疾病什么的倒也不至于让人多么惊讶,但让万物复苏这一点,如果真是字面意思,那作用可就很夸张了。 张天师笑道:「想画出春神符,所耗精力是超乎想象的,根据我的估算,这一生能画出三张便是极限,第一张作为实验已经用了,直接让废墟般的一境复苏,自此大隋也多了一境疆土,便是上庐。」 「第二张春神符我贴身保管着,且因为有了经验,效果只会比第一张更好,还没画的第三张就不用说了,真需要画的时候,也必是我将死之时。」 「用我全部心血乃至生命画出的第三张春神符,不敢说让整个人间万物复苏,想来也差不离。」 姜望心下骇然。 试想若有凶神致使万物枯竭,生灵涂炭,春神符一出,瞬间恢复如初,如果在漠章战役就有春神符的话,文明何以倒退? 不管被毁成什么样,都能重新复苏回原貌,纵然并非时光倒流,也是能让人间得以喘息。 张天师有春神符傍身,陈景淮把他供着都不为过,毕竟某种意义上,春神符已是仙人手段。 赵汜的问题自然也就不再是问题。 第四十九章 那一卷书 仍是翻墙回到裴皆然的住处,姜望看了眼蹲在墙角赏花赏草的阿姐,她能掌控的范围似乎比自己预料中更远,在张师那里,他没有察觉到丝毫窥探的视线。 按照张师后来的法,是因为任务当地正好有赵汜多次提及想要的乌精木,乌精似树非树,生长条件极为苛刻,是制精致器具的名贵木材,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甚至某些时候有价无市,因乌精极为稀少,生长周期也很漫长,神都里自然是有一些的,但都已经是成品,价值自然更昂贵。 赵汜是想拿乌精木制笔,不光是神都里鲜少有乌精木笔,直接得到乌精木,再找人加工,无疑能节省很大一笔费用。 甚至拿符箓换的话,可以不花银子,所以这才是赵汜会亲自随行的原因。 旁人或许不知,姜望能猜到赵汜想用此般稀有名贵木材制笔的理由,必然是为了白川绫。 再有张师的地位摆在这里,姜望方才能稍微安心。 院里只有舒泥和阿姐,萧时年他们仍在院外等着。 见裴皆然以极快速度冲进屋里,姜望也就没再跟她打招呼,领着阿姐和舒泥离开。 却见院外没了宁十四的身影。 鱼道:“只听三声鼓响,他便急匆匆走了,好像骁菓军部有什么事情。” 姜望在张师那里倒是没有听见什么鼓响,但也没在意,看向萧时年和铁锤姑娘道:“你们在神都待了这么久,应该已经很熟悉了吧,哪里有好玩的?” 铁锤姑娘大咧咧道:“教坊司很受欢迎,时年肯定没去过,你来引路更合适。” 姜望很无奈道:“其实子虚乌有,闹事是真,其余传言都是假的。” 铁锤姑娘也不知信没信,道:“时年每日神神秘秘,我自个儿逛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又多是些诗会啥的,再就是权贵子弟经常出城狩猎妖怪,现在是很难有机会了。” 姜望大概能猜到萧时年在做什么,或许目标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他稍作斟酌道:“李神鸢在鱼渊学府,拜鳞师为师,而且有了较为明确的目标。” 萧时年微微挑眉。 随即突兀道:“我有些事,先走一步。” 姜望没有拦着,甚至帮忙拦住了想询问的铁锤姑娘,笑着道:“刚来神都,便经历妖患,接着在教坊司闹事,后又跟韩偃打了一架,直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喘口气,今日就劳烦你带我好好逛逛神都。” 铁锤姑娘很快把萧时年的事抛之脑后,“虽然诗会什么的咱没兴趣,但神都这么大,好玩的东西也是很多的,以前没怎么有机会,现在正好,都玩个遍。” ...... 萧时年离开青玄署,并未前往鱼渊学府,而是径直去了外城,七拐八拐,到了某个深巷,外城里住的皆是普通百姓,再是些商贾之类的,尤其在鱼市附近,市井气很足。 踏着略显潮湿的石板路,行走在不算宽敞的巷子里,两侧偶有堆积着些杂物,店铺也是较为常见的,没什么奢华的存在。 酒肆里嚷嚷声不绝,能见酒客踩着凳子中气十足喊着酒令。 有妇人就在巷中洗着衣裳,聊着闲篇儿,孩童在奔跑嬉戏。 萧时年沉默着往前走。 突然有马车从前方疾速驶来,洗衣裳的妇人们反应很快,猛地扔下衣裳便去拽自家孩子,但她们反应再快,也没有马车来得快,就在妇人们眼见来不及护住孩子而脸色煞白时。 萧时年伸手轻飘飘推出一掌,疾奔的骏马好似直接被扼住喉咙,前蹄抬起,凝滞半空一瞬,便忽地垂落,停在原地漫无目的般踱了几步。 但被拉着疾行的马车却没有停得那么稳,整个横向甩停,险些又把刚站稳的马匹扥摔在地,惹来连声嘶鸣,闻听动静的酒肆里的酒客方才出门查看。 这时车厢的帘子猛地被掀开,从里面狼狈跳出一位年轻公子,他虽然满脸气愤,却又强忍着,皮笑肉不笑的朝着萧时年拱拱手,道:“马惊了,差点冲撞百姓,幸好兄台出手,感激不尽。” 萧时年没话,他很清楚对方只是碍于神都规矩,用马惊帘做借口,只要没出大事,的确能轻易混过去,而如果找茬的话,未免把动静闹大,才装模作样表示感激。 而神都权贵子弟如何想办法在规矩间横跳行事,萧时年毫无兴趣,在神都待了这么久,他已经很明白,神都规矩看似严苛,其实某些事情又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归根结底,要有度,只要没有太过,就不会特意管束。
无意山百姓可以,赔钱就行,但若出了人命,那在神都规矩里才是大事,而如果百姓不接受的话,自然也是大事,所以再是纨绔的权贵子弟,心里都有一杆秤。 他们比谁都懂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嚣张就嚣张,低头就低头,玩得就是个审时度势。 可换句话,除了寻常百姓,若是修士或武夫这样的存在,只要背景没有比他们更高,自然有的是办法报复。 萧时年能轻易拦下疾冲的马车,就已证明并非普通百姓,但对面公子是否会因这点事就报复,萧时年没有任何考虑的想法,只是点点头,便与其擦肩而过。 年轻公子看了眼萧时年的背影,嘀咕了一句晦气,然后踹了驾车的仆人一脚,又慌忙回到马车,捧起一个方形的木盒,心翼翼打开,接着脸色一变。 里面装着的三块墨锭已然有两块破碎,这可是他花了大价钱淘来的名贵墨锭,嗅之有沁人心脾的香,不喜者或许不理,但喜爱者自当贵重。 素闻太子殿下喜欢书香物,眼看太子殿下生辰将至,他是准备拿来送礼的,总共三块直接毁了两块,年轻公子顿时气结。 等回头再找萧时年,对方已然没了踪影。 年轻公子阴沉着脸,旁边仆人战战兢兢。 看了眼手里的木盒,年轻公子面色忽然平静下来,上得马车,道:“走吧。” 仆人应是,驾起马车,以正常速度驶出巷子。 ...... 萧时年推开某扇门。 院里孤坐一人。 身前悬浮着一把木剑。 有丝丝缕缕的剑气萦绕整座院子。 但又彻底被院墙阻隔,外面完全察觉不到。 “柳师兄。” 柳翩闻声睁眼,道:“我已知晓神鸢来了神都,师娘用棋盘告知了我,神都某处存在一卷书,里面有记载朝泗巷,且这卷书似是因一人而撰写。” “你一直漫无目的搜寻,无所收获,神鸢搭上帝师的关系,会让行动变得相对简单,我依旧藏在暗中,你也不必再做别的,等待神鸢消息即可,但切记通知她别鲁莽行事。” 萧时年点头道:“但师兄藏在此处并非绝佳之所,若被发现,难免会有些麻烦。” 柳翩道:“目前先藏着,至于快藏不住的时候,我会提前有所行动,后续计划,我已有数。” 萧时年道:“再过两日便是陈符荼的生辰,我们是没机会,但想来,姜望有可能入宫,是否找他帮忙,在宫里稍作注意?或许那卷书未必在神都内外之城。” 柳翩皱眉道:“根据师娘所言,那卷书的存在是神鸢得知的,来源于某位徐姓前辈,他似乎有什么特别的身份,我们无法直接拿他试探,毕竟做人要言而有信,神鸢把他告诉我们已是失信。” “换句话,除非他过往的身份很高,能经常入宫,甚至翻阅宫里的书籍,否则那卷书没道理会在宫里,何况把那个姜望扯进来,不见得是好事,除了我们自己之外,世间人不值得信任。” 萧时年沉默。 柳翩接着道:“师娘已经找到老师的剑鞘,其实已经能推断出一些问题,虽然只是剑鞘,但却遗弃在奈何海里......可无论怎样,我是不信老师会出事的。” 萧时年微微攥起拳头,道:“如果那卷书真的是特意记载父亲,或许就能知道所有前因后果。” 柳翩看了他一眼,道:“然而这里面也会透露出别的问题,是谁写得那卷书?又知晓老师多少事情?或者,在这人世间,还有什么人知晓老师的事?” 萧时年道:“曹崇凛是世间活得最久的人,他未必是写书的人,但必然是最有可能知道父亲的人。” 柳翩叹气道:“可惜我打不过他,否则事情会容易很多。” 萧时年皱眉道:“如果拿曹崇凛会知晓父亲这件事来推测,记载朝泗巷的那卷书是很可能在宫里的,甚至就在曹崇凛手里。” 柳翩眯眼道:“先等着神鸢查证一番,若果真只有曹崇凛一条路可走,到时再议不迟。” 萧时年点头道:“那我就先走了。” 柳翩嗯了一声。 看着萧时年推门出去,再将院门紧闭。 柳翩盯着身前悬浮的木剑,想到此间某种枷锁,他暗自凝眉,如果能够正常发挥所有实力,虽然依旧不见得是曹崇凛的对手,可也至少能做更多事。 第五十章 他把红袖姑娘当成了什么?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章他把红袖姑娘当成了什么?朱雀街是神都的主干街道,临近的柳荫街最是繁华,因为教坊司就在这里。 姜望当然并非故意来柳荫街闲逛,纯是铁锤姑娘领的路。 舒泥没跟着,早早便离开了。 铁锤姑娘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不少吃的。 小鱼跟在姜望身后半步距离。 阿姐则在他们之间窜来窜去,时不时狠狠咬下一颗手里的糖葫芦,鼓着腮帮子嚼啊嚼。 街上偶尔能见三三两两的骁菓军甲士巡逻。 姜望甚至有注意到某些人打量的视线,似乎仍在说着教坊司的事。 尤其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们毫不加以掩饰的仇视目光。 但他们也只敢用眼睛瞪,毕竟除了街上巡视的骁菓军甲士,姜望的修为在神都也已不是秘密,他们哪敢上来找茬,何况身后背景也撑不住场子。 但随着一辆马车出现,掀帘扫视外面的年轻公子注意到姜望,原已越过姜望的马车,又忽然掉头,拦住了铁锤姑娘的去路,当时铁锤就瞪了眼。 一生正直的铁锤姑娘从不走弯路,挡我去路是想让本公子拐弯绕着走? 简直岂有此理! 铁锤姑娘可不管神都有什么规矩,而且她又没有欺辱百姓,所以挥着拳头直接就想把马车锤飞。 虽然姜望同样不在意,但也没让铁锤姑娘这么做,毕竟对方来意都不清楚,上去就挥拳,说不过去,他拽住铁锤姑娘的手腕,看着从车厢里下来的年轻公子。 正是在巷中与萧时年狭路相逢的那位。 他的心情自然一点都不好。 看到姜望后,心情就更不好了。 「是右仆射家的上官明月,他想干嘛?找姜望的麻烦?」 「虽然右仆射职位仅次于神守阁阁主,甚至某种意义上有相等的权力,但想当众找茬,未免太勇了些吧!」 上官明月在神都是有很名的,至少在年轻一辈的权贵子弟里是如此,可以说,除了四殿下陈重锦,便是上官明月了。 神都的纨绔其实算不上贬义词,当然,这里要把陈重锦抛开,其余的虽行事纨绔,却最懂审时度势,而且皆有出类拔萃的才艺傍身,除了琴棋书画一类,自然也包括炼炁习武等。 他们并非只知吃喝玩乐,好比上官明月就是鱼渊学府某一届的尖子生,足可见其才华出众。 但纨绔该有的行为他自然也有。琇書蛧 或者说,他非是死读书的那一类。 所以哪怕心里很不爽,上官明月仍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姿态,揖手为礼,先是自我介绍一番,然后说道:「在下倾慕红袖姑娘已久,没成想被侯爷拔了头筹,今日有幸得见,拦去路,实有不情之请。」 姜望微微眯眼,没有说话。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为红颜一怒的事也很常见,何况他又不聋,周围的议论声听得很清楚,就算对方客客气气,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的。 从张天师那里回来的路上,姜望就有问过裴皆然神守阁的事。 所以大致清楚,左右仆射虽是神守阁阁主的左膀右臂,可因为神守阁阁主甘梨仅是偶尔管事,致使神守阁里大小事宜基本都是左右仆射代管,某方面说他们是阁主,也不无问题。 只是最大权柄肯定还在甘梨手里,左右仆射想随便越权是根本不可能的。 毕竟甘梨是澡雪巅峰修士,虽抵不过剑神林溪知,但也比大多数同境修士都更强。 换句话说,除了国师、帝师、首辅这些人,骁菓军统领黄小巢,神守阁阁主甘梨,青玄署首尊褚春秋,武神祠首领张止境,便是权势最大的。 等于是神守阁二把手的左右仆射,自然也算权贵里的权贵。 说上官明月背景甚大,丝毫不为过。 而见姜望没理会,上官明月轻声笑了笑,便接着说道:「其实是想请侯爷帮忙,能带在下见见红袖姑娘,但侯爷别误会,只是见一面而已,也算了我心愿,日后不必再心心念念。」 姜望脸色平静说道:「我与那位红袖姑娘没有任何关系,你想见便去见。」 上官明月眼眸微凝,声音稍微低了些,说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当时教坊司里可是很多人目睹,侯爷是得到红袖姑娘,又直接弃之敝履?」.Ь. 姜望淡然说道:「信不信由你,若没别的事,把马车挪开。」 见铁锤姑娘丝毫没有绕开的意思,依旧恶狠狠盯着那辆马车,姜望也只能这么说。 上官明月只是默默看着他。 姜望微微皱眉,朝着小鱼招了招手,小鱼会意,直接上前,没有半点迟疑,一拳将马车轰散架,驾车的仆人虽然警惕,但根本没想到这种结果,等反应过来,也只能纵身而起,落在数丈外。
拉车的两匹骏马倒是无碍,可也惊恐嘶鸣,前蹄高抬,猛地踏落,疯狂逃走。 有巡逻的骁菓军甲士注意到,第一时间便要上前,而上官明月的仆人已经先一步拽住缰绳,迫使两匹骏马在原地怎么都跑不动,甚至被他瞪了一眼后,骏马忽然平静下来。 骁菓军甲士见此一幕,想退走,但见到上官明月已经看见他们,也只能继续往前,警告道:「别惹事。」 上官明月的仆人急切说道:「他们无缘无故突然出手,甚至险些让马匹伤到周围百姓,各位将军,不该只有这三个字便了事吧?」 那几名骁菓军看了姜望一眼,他们其实是宁十四麾下的,别说宁十四有叮嘱,单就教坊司里陛下旨意便能看出姜望有些特殊,何况又没真的伤及百姓,能闭一只眼自然也就闭一只眼了。 但肯定不能明着包庇。 他们只是骁菓军里寻常甲士,有人触犯规矩,无论是谁,确实有问责缉拿的权力,可如果对方有些身份,自然也得有像宁十四这样的都尉,甚至郎将亲自露面才行。 若是对方没犯事的话,他们既没权力,也是得罪不起上官明月的。 正在他们有些为难的时候,上官明月却突然横眉,呵斥那名仆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然后他又和颜悦色的朝着骁菓军甲士们说道:「是我的马车挡了去路,庆幸的是没有造成旁人受伤,在下自会注意,不该耽误各位将军的时间,请放心,我们不会惹事。」 骁菓军甲士点点头,继续巡视别处。 姜望则有些意外看着上官明月。 其实在刚刚谈及红袖姑娘的时候,他能明显感知到上官明月身上隐现的一丝杀意,所以才会直接让小鱼毁掉拦路的马车,原以为上官明月会借着机会发难,他也能顺便再试探陈景淮一回。 没想到上官明月不仅没有发难,还有想把过错拦在自己身上的意思。 看来神都里权贵子弟皆非一无是处的庸才。 能忍着心头杀意,控制自己的情绪,明明是右仆射家的公子,没有惹事在先的情况下,还能对街上巡视的骁菓军甲士客客气气,此人有些不简单啊。 还是神都规矩已经让这些年轻子弟畏惧如虎到此般程度? 姜望念着这些事,已经迈步离开。 上官明月没有拦截,只是看着姜望的背影,眼底浮现出更浓厚的杀意。 他怎么敢呢? 用那般手段得到红袖姑娘,却又轻描淡写撇清关系,他把红袖姑娘当成了什么? 寻常青楼女子么? 没人清楚上官明月对红袖姑娘的情谊有多重。 因为在红袖姑娘入教坊司之前,上官明月就认识她,早已情根深种。 可碍于规矩,他没办法把红袖姑娘从教坊司里带出来。 也因为红袖姑娘的规矩,没人有能力成为入幕之宾,所以他理所当然放下急切心理,想要徐徐图之,坚信终有一日能够把红袖姑娘完完全全带离教坊司,届时,他必然要娶红袖姑娘为妻。 但直至姜望的出现,一切都毁了。 如果在姜望闹事的时候,他就能得知消息,肯定不顾一切也会阻止。 然而世上没有如果。 上官明月看着破碎的马车,最后一块墨锭也没了。 ...... 秋日凉意愈盛,街上叫卖的商贩们却是忙得满头大汗,好像没有哪家店铺或摊位是空闲的,他们虽然忙忙碌碌,却也满脸笑意,毕竟挣来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一直逛到申时,姜望暂别铁锤姑娘她们,让她们先回宝瓶巷,原是想留下阿姐,可后来想想,仍是独自去了国师府。 他应该更谨慎。 这次依旧是打着看望陆秀秀的名义,也是如同上次那般很轻易就入了国师府。 而今日,国师曹崇凛在府里。 甚至太子陈符荼也在。 反倒是韩偃没在。 陆秀秀就坐在一侧,看着曹崇凛和陈符荼下棋。 领路的仆人先一步上前说道:「启禀国师,太子殿下,浔阳侯来了。」 曹崇凛定下一子,抬眸看向姜望,笑着说道:「在神都这两日住得可还习惯?」 姜望看了眼也正看着他的陆秀秀,平静回道:「马马虎虎。」 陈符荼伸手示意旁边的座位,却没有说话。 姜望没客气直接落座,正面对着陆秀秀。 两人四目相对。 但谁都没有说话。 曹崇凛盯着棋局,好似在思考棋路。 场间静谧许久。 终是陈符荼开口说道:「姜望,可有记恨我?」 第五十一章 仙人之资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一章仙人之资姜望眼眉微挑道:「殿下此言何意啊?」 陈符荼转头看着他,说道:「磐门那句话是我传出来的。」 姜望耸了耸肩,「哦,所以呢?」 陈符荼沉默片刻,问道:「你不介意?」 姜望说道:「既是事实,有什么好介意的?」 陈符荼说道:「话虽事实,可你当时心里想的未必如嘴里说的,何况我把这句话传了出去。」 姜望说道:「殿下想太多了,正如那句话,雄鹰怎会在意蚂蚁的行为?」 场间陡然一静。 陆秀秀嘴角微颤。 曹崇凛眉头微挑。 陈符荼面沉似水。 姜望轻声一笑,说道:「该殿下执子了。」 陈符荼低眸看向棋局,默默拾起白子,落在某处,平静说道:「侯爷可知这句话有些大不敬。」 姜望笑道:「我口无遮拦,殿下早有体会,想来大人大量,自是不会介意。」 陈符荼看着他,忽而展颜一笑,又突然面色微白,咳了两声,虚弱道:「玩笑话而已,自当不会介意。」 姜望看着陈符荼病恹恹的模样,皱眉说道:「是天生的?」 陈符荼愣了一下,点点头。 姜望眉头皱得更深。 陈符荼此时的虚弱跟他以前很像。 真的只是一种病,还是另有原因? 曹崇凛此时说道:「侯爷除了来看秀秀,就没别的事了?」 姜望略微思忖,说道:「黄庭妖狱的问题能彻底解决么?」 曹崇凛说道:「以前想着妖狱碎片散布人间,只是有其特殊性,现在看来,漠章活着,妖狱才会存在,只要漠章不死,妖狱便只能封印,无法抹除。」 「妖狱藏在秀秀黄庭里,有利有弊,因妖狱能汲取大量的炁给予黄庭,促使秀秀修为增涨,但同时大量的炁也容易唤醒妖狱。」 「往小了说,秀秀所到之处,万物枯竭,往大了说,妖狱日益壮大,范围就会越广,到时波及的便是一郡一境,我能做到的唯有压制妖狱,只有秀秀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能将妖狱彻底封印在黄庭里。」 姜望想到了神性,如果拿神性能否压制甚至抹除妖狱?或者让妖狱变得更弱小,只按曹崇凛的说法,陆秀秀依然会面临很大危险,所谓更强大,当然并非澡雪境就能做到。.Ь. 且不说陆秀秀有没有破神阙或画阁守矩的资质,想要达到那个程度,便绝非一朝一夕。 陆秀秀倒是脸色平静,好像浑不在意的样子。 毕竟正常情况她早就死了,能活到现在已经赚了,能成最好,不能成也没什么。 她心里高傲,并不怕死。 只怕死的狼狈,甚至以天下罪人的身份死去。 陈符荼看着陆秀秀,柔声说道:「有国师在,再有陆姑娘坚定的心志,妖狱问题必能迎刃而解。」 陆秀秀保持沉默。 姜望又看向曹崇凛,认真问道:「国师的境界是在神阙?」 曹崇凛笑道:「其实可以说,神阙这个名字就是我取的,因为我是第一个晋入神阙的人,在烛神战役以前,炼炁境界另有说法,比现有的更多,若以旧法对等,神阙其实已经是飞升后的仙人了。」 「只因现在飞升无门,才有了滞留人间的神阙,而且也没有具备真正仙人的手段,阙有宫殿楼台之意,结合神国,故为神阙。」 姜望满脸惊异看着曹崇凛。 不论是神阙之名的来历还是第一位神阙,曹崇凛俨然是比他想得更厉害。 曹崇凛是这世上 活得最久的人,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如果不是因为烛神,曹崇凛不仅早就是仙人,恐怕在仙人里面也有了一定的实力。xь. 姜望稍作思忖,又问道:「国师相比西覃剑圣孰强孰弱?」 曹崇凛笑呵呵说道:「我入神阙时,裴静石还在牙牙学语,但他的资质的确很高。」 这便是答非所问。 但姜望能听明白,如果裴静石的资质没有把曹崇凛远远甩开,且后者也非一直原地踏步,那这漫长的岁月,就是怎么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可曹崇凛到底有没有在神阙里步伐缓慢,从而让裴静石追赶上来,谁也没办法说得清楚,毕竟两人未曾交过手。 要么曹崇凛如仙人般高高在上,俯瞰人间生灵,根本不在意裴静石,要么便是自认打不赢。 否则裴静石奠定天下第一名头的时候,曹崇凛何故不露面? 「裴静石的天下第一,是因国师未出。」陈符荼坚定落子,说道:「天下人皆为国师后辈,又怎会在意小辈争夺第一第二这种事,而且西覃认定剑圣更强,对我大隋也有好处。」 曹崇凛笑而不语。 姜望仅是瞥了一眼陈符荼。 道理是这个道理,瞎猜更是没有意义,除非能把剑圣找来,跟曹崇凛打一架。 默默看了会儿棋,姜望也看不懂,想着李神鸢的事,他思量片刻,问道:「国师,您可知朝泗巷?」 曹崇凛眼神微变,正要执棋落子的右手定在半空,侧目看向姜望,说道:「你从哪里得知朝泗巷的?」 姜望面色平静,说道:「看来国师是清楚的。」 曹崇凛眯着眼睛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姜望抿嘴轻笑道:「如果我说认识与朝泗巷有关的那个人,国师信么?」
曹崇凛沉默看着他。 忽然问道:「你是用刀的吧?」 姜望心头一动,表面依然平静的试探道:「虽然用刀,但学之于剑。」 曹崇凛再次沉默。 姜望却起身说道:「我想跟陆姑娘单独说会儿话,说完便走。」 曹崇凛依旧沉默。 陈符荼想说什么,但陆秀秀已经起身,跟着姜望离开。 看着他们的背影,陈符荼欲言又止,随即看了眼曹崇凛,低声问道:「国师,那朝泗巷是有什么问题?」 曹崇凛没有回答,反问道:「他说的话,你信了么?」 陈符荼不明所以。 他都没懂怎么回事,何谈信与不信? 曹崇凛好像也没有等待答案的意思,直接闭上眼睛,面露沉思。 ...... 国师府西墙外有着很大一棵榕树,金黄的叶子哗啦作响,时不时便坠落几片。 姜望和陆秀秀沿墙而行。 落叶满地,也有些在半空中飘着。 说是有话,姜望其实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他只是觉得再待在那里不太合适,必须尽快撤身。 「最近又有跟青山宗掌教写信么?」 姜望苦思出一个话题。 陆秀秀摇头说道:「没必要写得太勤。」 姜望说道:「青山掌教还是挺想念你的,我此行正好路过樟下,掌教特意拜托我帮忙照顾你。」 陆秀秀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姜望笑道:「在长辈眼里,你终究是小孩子,而且独自在神都,难免会担心你吃不好穿不暖。」 陆秀秀微微皱眉,她不觉得师尊会有这种担心,但也没有反驳姜望的话。 「虽 然我在神都不见得比你更好,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也可以随时找我,时辰不早,我便先告辞了。」 陆秀秀止步。 姜望突然又问道:「韩偃去哪了?」 陆秀秀说道:「好像说是琅嬛来了熟人,师兄去见对方了。」琇書蛧 姜望诧异道:「原来韩偃有朋友啊?」 陆秀秀问道:「你为何有这种想法?」 姜望挠头笑道:「只是见韩偃有些寡言,好像除了修行便只有敌人,是我以貌取人了。」 陆秀秀说道:「在神都里,我的确没见师兄有什么朋友,而且他去见什么人,我也不清楚。」 姜望猜想道:「难不成其实见的是对手?但能成为韩偃的对手,想来也不是简单之辈,该不会是温暮白来了?」 陆秀秀摇头不语。 姜望随即摆手告辞。 他很快回了宝瓶巷。 夜暮已至。 铁锤姑娘正在浔阳侯府里,谈静好也在,院里桌上摆着很多美味佳肴,阿姐胡吃海塞,小鱼则看着门外,显然在等着姜望。 「萧时年呢?」 「不道啊,回来一趟又出去了。」 铁锤姑娘随口答了一句,便招呼着开饭。 姜望看向坐在对面的谈静好,问道:「在神守阁里怎么样?」 谈静好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微笑着说道:「很好,叔父一家都对我很好。」 姜望点点头,待得吃饱喝足,铁锤姑娘回去休息,神守阁修士也前来接谈静好,目视谈静好上了马车,驶出宝瓶巷,姜望和小鱼才转身回府。 看着躺在藤椅上拍肚子的阿姐,姜望把曹崇凛的事情说了一遍。 阿姐眯着眼睛说道:「曹崇凛确实是第一神阙,但和剑圣裴静石谁更强,我也不好说,只是曹崇凛某种意义上的确称得上半个仙人,按理来说,曹崇凛是更强的。」 姜望搬出另一张藤椅,躺在阿姐对面,小鱼则伸手帮他揉着肩膀,他盯着阿姐圆嘟嘟的脸蛋,突兀问道:「你也在神阙境?」 阿姐嗤笑一声,摇头。 姜望想着,那就是守矩境了。 按照徐怀璧的说法,某些守矩修士也能打得赢甚至杀死神阙修士,所以二境本质上没有高低之别,终究还是看人。 归根结底,只是同一个境界的不同叫法。 或者说,神阙是飞升成功,守矩是飞升失败,但因青冥已塌,两者都等于是失败的。 而神阙终究接触到了神国,奠定了仙人之资,这便是二境最大的区别。 第一位晋入神阙境,不意味着就是最强的神阙修士,但阿姐却称曹崇凛可以说是半个仙人,姜望便对此很疑惑。 阿姐漫不经心说道:「神阙见神,每个人都不同,自然有高低之分,我没见过那个裴静石,就只我见过的人里,曹崇凛见神的范围是最广的,在此范围里,他绝对无敌,非仙不可破。」 姜望面露肃然之色,说道:「若是这样,他肯定就比剑圣裴静石更强才对。」 阿姐说道:「万一裴静石见神范围与曹崇凛相当,甚至更广呢?何况裴静石是剑士,杀力最重,但凡触及仙的层面,未必不能打破曹崇凛的无敌,哪怕只能险胜。」 姜望暗自惊讶。 先不谈曹崇凛和裴静石的强弱,就是这样的人物,却依旧愿意屈尊在陈景淮之下。 倒非姜望阴谋论,只是这件事的确很值得在意。 第五十二章 那位剑仙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二章那位剑仙裴静石在西覃更像世外高人,且地位崇高,只凭喜好行事,覃帝吕涧栾没有任何能指使剑圣的权力,甚至有时候得看裴静石的意思来。 因一国皇帝,有着掌控气运的资格,那来自青冥授予,所以修士依附朝堂,也有助于修行,千万年来,王朝底蕴深厚,无论怎么改朝换代,气运在那里,皇帝便掌握着最大权柄。琇書蛧 但现在青冥已塌,皇帝也只能完全掌握都城气运,且不论气运源头在哪儿,像曹崇凛和裴静石这样的人物,已不再需要依附朝堂。 裴静石在西覃才更符合他们这种层面的人。 尤其曹崇凛又活得最久,他在陈景淮面前低一头的理由是什么? 姜望皱眉思忖着,抬眸看向阿姐,说道:「你能让李神鸢来一趟么?我有些话,很重要。」 阿姐随意打了个响指。 姜望目露茫然。 阿姐说道:「已经通知她了。」 姜望讶然。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 萧时年是和李神鸢一起来的。 姜望也没觉得意外,开门见山说道:「我刚去了趟国师府,有用朝泗巷试探了一番。」 李神鸢微微皱眉,说道:「你其实不该介入的。」 萧时年也沉声说道:「目前具体情况我们尚且不了解,如果父亲对大隋而言,是敌非友,你直接当着曹崇凛的面谈及朝泗巷,恐怕会给自己惹上很大的麻烦。」 姜望无所谓道:「我身上已经有够大的麻烦了,再多一个没什么区别,事实证明,曹崇凛听闻朝泗巷时,神情有变化,似乎很在意。」 「虽然无法确定那卷书在不在曹崇凛那里,但他肯定看过,甚至认识令尊,如果真是敌人,我应该很难走出国师府,或者说,没那么快能离开。」 「只是曹崇凛当时究竟在想什么,我也猜不透,他既在意,又没有迫切留我询问,总而言之,令尊在他眼里,应该很重要。」 「让他把视线放在我身上也好,更能方便你们暗中行事,不必担心我会惹上什么麻烦。」 萧时年欲言又止。 李神鸢则看了阿姐一眼,说道:「该治病了吧?」 ...... 屋里燃着明晃晃的蜡烛,姜望和李神鸢面对面盘膝坐在榻上。 阿姐则站在床边指挥着。 虽然并非第一次,但每次行炁都有变化,再加上此法是阿姐授予,自当次次都得有阿姐看着,防止过程里出现差错。 姜望取出一滴掺杂着神性的精血,轻轻摁在李神鸢眉心,仿佛为她点了一颗朱砂痣,但仅是片刻,便消失不见,瞬间流淌在李神鸢四肢百骸,供其吸收。 阿姐说道:「有神性辅助的话,效果会更好,也能缩短痊愈的时间。」 接着她指挥姜望道:「行炁先入脾宫,再入肺宫,后面就与往常一样便可,但因有神性,所以要稍微慢一点,我怕神鸢会撑不住。」 姜望点头,依言行炁。 李神鸢看着他,似是有话想说。 姜望待炁顺了,方才问道:「想说什么?」 李神鸢牵引着姜望的炁,忍着刺痛,慢慢说道:「如果曹崇凛真的认识我爹,或许他就是唯一的突破口,我爹在这世间痕迹散碎,曹崇凛又是年岁最高的,若在比较久远的时期,想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认识。」 姜望隐隐听出些不对劲的地方,问道:「什么叫久远的时期?令尊......年岁很大?」 李神鸢摇头,说道:「我不好做出解释,但根据已有的线索,我爹很可能出现在很久以前。」 姜望满 头雾水。 啥意思啊? 每个字都认识,但怎么就听不懂呢? 阿姐忽然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李神鸢稍作犹豫,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国师府里,陆秀秀已经回屋休息。 曹崇凛和太子陈符荼仍坐在院子里。 「唐棠自诩剑仙,但其实剑仙一词早有,那才是真正称得上仙之一字,他曾一剑斩仙,一剑让无敌的烛神流了血,虽然他最终依旧不敌烛神,却也是伤烛神最重的人。」 「我并未见他陨落,想来应该很难活着,可又不免怀疑他是否真的死了,那卷书里虽记载着他的一些事迹,但除了我,没人能真正理解那卷书里的内容。」 「看过那卷书的人,其实不算少,可也不多,姜望能道出朝泗巷三个字,有可能是巧合,是从某个人嘴里听说的,我问他使刀,他却说自己的刀学之于剑,书里可没有提及剑仙一词。」 陈符荼难掩心里的震惊,原来烛神战役期间居然还有这样的人?而且这人又为何斩仙?能斩仙者除了那些极为强大的凶神,便也只有仙了吧,人如何能杀仙? 想着这些,陈符荼说道:「虽兵器者百般,但剑的名头确实更大,如若察觉国师的猜疑,从而以剑试探,正好命中,也只意味着运气好,不代表他真的是那位剑仙的徒弟吧?」 曹崇凛点头说道:「真正值得思考的问题是,他为何突然提及朝泗巷,是想试探什么?」 陈符荼凝眉说道:「除非他想找那位剑仙的下落,并把注意打在国师身上,毕竟要说最清楚以前事情的人,非国师莫属。」
「可如此一来,姜望就肯定与那位剑仙有些关系,时隔久远,按理说很难有什么关系......」xь. 他突然眼睛圆睁,「那位剑仙是哪里的人?若是祁人,该不会是祁皇室的先祖?」 曹崇凛面无表情说道:「剑仙姓李,若非假姓,便不会与姜祁皇室有什么牵扯,但这件事确实不好说,如若剑仙其实姓姜,他们又能以某种方式确信剑仙未死,想找到剑仙下落就是必然的。」 陈符荼说道:「可是祁国直至覆灭,也没有传出丝毫剑仙的事,更未见他们找寻剑仙,怎么到了姜望这里,又开始找那位剑仙了?」 「再者说,那位剑仙真活着的话,怎会眼睁睁看着祁国灭亡?」 曹崇凛轻笑说道:「莫以姜望一番话便妄加猜测,如果李剑仙真是祁人,甚至是祁国皇室中人,哪怕他不知去向,祁国也没理由藏着掖着,就算拿来唬人,也足以让知李剑仙者投鼠忌器。」 「祁国没这么做,只能是与李剑仙毫无关系,乃至不知李剑仙这个人,纯粹猜想,方向太多,除了让自己更头疼,别无用处。」 「又或者姜望试探的目的另有原因,他其实根本不懂朝泗巷意味着什么。」 陈符荼释然般点点头,仅凭姜望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胡乱瞎猜,甚至让自己深陷迷雾里,实为不妥,但思维放开,他突然有了个想法。 「按国师的描述,那位李剑仙有斩仙之能,他有没有可能也是仙人呢?」 曹崇凛神色微怔。 看了陈符荼一眼,陷入沉思。 如果换个角度想,姜望的仙缘其实是来自于李剑仙,那么他知晓朝泗巷就很正常,在自己面前故意提及,是想透露他的靠山是谁? 相比未知的仙人,若是那位李剑仙,的确是更麻烦的一件事。 但这依旧只是猜测而已。 没有答案的事情,多想无益。 曹崇凛从怀里掏出一卷书,封面上没有名字,他掀开一页,第一页是一张图画 ,有男子剑指苍穹,云雾里是一张异常恐怖的脸,周围背景是仙人和妖怪,而男子脚下踩着的也是位仙人。 陈符荼想探头去看,但曹崇凛很快又把那卷书合上,平静说道:「殿下该回去歇着了。」 ...... 宝瓶巷,浔阳侯府里。 闻听李神鸢最终谈及的那个名字,姜望一无所知,而阿姐则瞳孔微缩,看着面色渐渐有了些红润的李神鸢,暗暗想着,没想到你居然是他的女儿? 怪不得在你身上也有那么多特殊之处。 阿姐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李神鸢的时候。 或者说,在那之前,她便已经暗中观察李神鸢等人许久。 最终才决定露面收徒。 不仅是李神鸢,那位乌啼城的副城主,包括柳翩等人,体内都有着一股有别于世间所有体系的气息,甚至让阿姐都闻所未闻。 她想探知这些人的秘密。 今日,突然就有了些答案。 「你如何确信他还活着?」 李神鸢说道:「我无法确信,只是相信他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阿姐低着头说道:「别想了,心无旁骛,行炁双修。」 ...... 琅嬛某郡的山野里。 有玄衣仗剑的年轻人抓来野兔,看着坐在石头上的另一人,嘴角微微抽搐,说道:「喂,梁良,让你生火,火没生起来,你怎么睡着了?」 梁良抬起头说道:「我没睡着。」 李浮生吐槽道:「那你能先把眼睛睁开么?」 梁良睁了一下,又变得睡眼惺忪,甚至打个哈欠,直接往旁边一躺,嘟囔道:「你来吧,烤好了叫我。」 李浮生很无奈地把野兔绑起来,防止它逃跑,然后开始生火,嘴巴里喋喋不休,「真是奇了怪了,一日十二时辰,你最长的时候能睡十个时辰,最短也要睡六个时辰,怎么还能天天这么困?」 梁良没搭理他。 李浮生把火生起来,收拾了野兔,刚架在火上没烤多久,忽然神色一紧,右手已然握住剑柄,转眸看去,梁良竟已不在原地,他四处寻觅都没找到,不禁满脸愕然。 但顾不上梁良,李浮生猛地起身,剑出半寸。 平地起风,挟裹着一丝剑气。琇書蛧 有身影从天而降,掀起漫天烟尘。 李浮生看清来人的脸,出鞘的剑又再归鞘,极其意外道:「韩偃?」 韩偃面无表情看着李浮生,问道:「就你一人?」 「我......」李浮生四顾一眼,摊手道:「就我一人,但我才刚到琅嬛没多久,韩兄便找了过来,是有什么赐教么?」 山泽里李浮生向来不懂藏着掖着,有藏匿法根本不用,所以也没觉得韩偃能找来有什么问题,但用了藏匿法的梁良,显然并没有被韩偃发现。 这便是世间第一藏匿法,若非直接撞见,在别人的感知里便仿佛是不存在的。 当然也在于梁良修为不低,而且藏匿法造诣深厚,否则境界相差太大的话,依然会被察觉踪迹。 此时梁良就躲在不远处,一副很没精神的模样。 第五十三章 生辰宴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三章生辰宴深秋凉意颇盛。 山野里肃杀气味浓。 火堆中噼啪作响,溅出大团火星子,架在上面脱毛开膛的野兔表面也已金黄,滋滋滴油。 韩偃平静望着对面的李浮生,说道:「你是以个人身份来的琅嬛,还是以山泽的身份?如果山泽想在琅嬛做什么,奉劝你们还是放弃吧。」 李浮生挑眉说道:「你别管我以什么身份,此次天下妖患,我们山泽也是出了力的,在各境里都在帮忙降妖除魔,反而琅嬛根本没什么妖患,却未见琅嬛救援他境,这很难说得过去吧。」 韩偃如实道:「神都在琅嬛,而且琅嬛境内的妖怪只会比别境更多,看似无所为,其实有所为,琅嬛力量的衰弱,会给予潜藏的妖怪可乘之机,若琅嬛出了事,问题才是更大的。」 李浮生顿了片刻,蓦然道:「有国师曹崇凛和骁菓统领黄小巢在,哪怕其余的神都高手尽出,琅嬛潜藏的妖怪也做不成什么事吧?」 韩偃说道:「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李浮生嗤笑道:「我也懒得想这些弯弯绕绕,听闻韩兄破境,黄庭炁的恢复速度异于常人,之前无缘见面,这次正好,想向韩兄讨教一二。」 韩偃摇头说道:「你未破境,再打就不会像上回那样,哪怕我收着力,你也无法奈何我分毫,打起来便一点意思没有。」 李浮生皱眉道:「瞧不起我?」 韩偃说道:「未有此般想法,只是修为相差悬殊,我施展不开,你近不了身,两者皆不痛快,我若认真回击,你即刻便败,所以何必要打?」 李浮生不屑道:「虽然我不认同,但确实差着境界,那就等我破境,便去神都当众挑战你。」 韩偃稍微沉默,说道:「你是山泽里身份最明晰的,若在神都露面,青玄署可不会再放你离开。」 李浮生说道:「那就不用韩兄替我担心了,反正这一架,我打定了。」 韩偃点头说道:「但得排队,入冬后,温暮白会来。」 李浮生挑眉道:「怎么挑战你还要排队的?那个温暮白年年挑战,他都不腻么?」 韩偃平静说道:「我是有些腻了。」 李浮生愣了一下,随即好笑说道:「看来你根本没把温暮白放在眼里啊,那家伙也是真可怜,将你视为此生最大的对手,结果这个对手眼里完全没有他,还觉得他很烦。」 韩偃说道:「并非不放在眼里,温暮白的资质很高,与我也相差无几,虽然他每次都差一点,但都能很快追上,甚至超越。」 「这次来,自然是已破境,有了很大信心,所以才会只提前通知我一人,可年年打,打来打去,还是那些事,难免会觉得腻。」 李浮生奇怪道:「有奈何海相隔,隋覃存在时间差,你们是怎么及时联系的?」 韩偃说道:「你们山泽之间的沟通,除了某些特殊法门,也会有法器辅助吧,尤其是普通成员。」 没等李浮生回答,韩偃接着说道:「品秩再高的法器,都有范围限制,何况大隋疆域辽阔,奈何海之广亦不止千万里,再有西覃疆土,如此距离,法器便完全派不上用场。」 「但只要法器品秩够高,再以精血引之,配上足够强大的神魂,便能无视距离,甚至跨越奈何海气场的阻挠,凡人以及修为境界低者做不到,哪怕是澡雪境。」 「以往温暮白没有直接与我沟通,是因为做不到,也从未请别人帮忙,现在能做到,便足以证明他现在的修为。」 李浮生闻言刚刚张口要说些什么,韩偃又道:「因此,隋覃双方想安排暗子,借此及时沟通的难度很大,除非暗子的修为已达澡雪巅峰甚至更高。」 「但拿这样的人当暗子用,且不说暴殄天物,怕也没人会愿意。」 李浮生哑口无言。 暗想韩偃是真会举一反三,甚至直接抢答,固然省事,可他想到的问题说不出口,实在难受。 韩偃看了眼已经快被烤焦的野兔,没有提醒,说道:「不管山泽有没有想在琅嬛做什么事,你若大摇大摆毫无隐藏的在琅嬛行走,很快就会被认出来。」 李浮生心不在焉道:「无所谓。」 韩偃说道:「那我就在神都等着你,如果你不是需要好几年才能破境的话。」 李浮生当即怫然道:「瞧不起谁呢!我说破就能破!」 韩偃没有回应,平地起风,转眼消失不见。 李浮生在原地沉默许久,才啧了一声,嘀咕道:「娘的,话说大了。」 梁良突兀出现,半睁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说道:「没信心破境打赢他?」
李浮生没有反驳。 他当然不是没信心,而是破境对他来说太难。 想用原来的办法,条件不够,至于另寻办法,其实他从未停止。 但连柳翩都没能做到,何况是他。 至少柳翩做到了气海生神,有了一定基础,他可是半点基础都没有。 想要替换两股气,他就得先自废修为,这当然是很难下定决心的,而且但凡出了意外,就真成了废人,倒不如破不了境,起码有一定实力在。 不知李浮生在想什么的梁良觉得很意外。 以他对李浮生的了解,基本是天不怕地不怕。 就算那个人是韩偃,也不至于没信心到这种程度吧? 见李浮生沉默不语,面露难色。 梁良眼睛睁大了些。 他看向火堆,突然说道:「兔子烧成炭了。」 「......」 ...... 神都,某处府宅里。 陈重锦正在悠哉斗着蛐蛐。 宰相从外面回来,揖手说道:「殿下,明日便是太子生辰,已确定陛下不会出席,宴会是在潜龙殿举办,一切皆有太子做主。」 「除了皇后娘娘以及几位贵妃娘娘外,并未宴请大臣,只是邀请了这些大臣家里年轻一辈,而且太子也请了姜望。」 陈重锦微微挑眉说道:「毕竟是储君的生辰,无论是否明确站队,都该到场,他这是不想让某些人为难,便谁都不请?」 宰相说道:「陛下言及让太子做主,想怎么来都行,他弄成神都权贵年轻一辈的聚会,看似只是纯粹的生辰宴,但应该是没有那么简单的,宴请的人里面除了姜望,还有首辅长孙。」 陈重锦笑着说道:「真是上上下下直接一锅端啊。」 宰相犹豫道:「殿下也是要去的,否则会被说没规矩。」 陈重锦淡淡说道:「那自然是要去的,还得给他奉上大礼才行。」 宰相低声道:「还有件事,我见太子麾下的人去了教坊司,等人离开后,悄悄打探,原是特地邀请了红袖姑娘明日戌时入宫表演。」 「虽然太子发话,以前的红袖姑娘也无法拒绝,可现在,要说与姜望没关系,似乎并不可信。」 陈重锦抚掌笑道:「有意思。」 宰相皱眉说道:「我素来不喜姜望,殿下是清楚的,总觉得他不可能为殿下所用,而且巴守死在姜望手里,哪怕把锅扔给了太子,只要姜望提及,这件事就很容易败露。」 陈重锦略微沉吟,说道:「姜望为何杀死巴守,至今没有弄明白,若巴守只是得罪了他,就算知道巴守并非陈 符荼的人,事情过去那么久,也未必能生出什么事端,就怕陈符荼借此搞事。」 「对了,之前苦檀那边有消息说,北阒梁城出了妖患,申屠一族闭门不出,族里赘婿更是勾结妖怪,因此姜望屠了申屠满门,我记得骁菓军某个都尉,就是申屠一族的人吧?」 宰相点头说道:「申屠司是与申屠一族族长平辈,但因为他们族里乱得很,所以两人年纪相差甚大,申屠司是那一辈里年纪最小的,也有最有天赋的,目前在左郎将何辅麝麾下任都尉一职。」 陈重锦若有所思道:「何郎将在磐门,所以神都骁菓军左卫府应该是这个申屠司代掌的吧?」 「申屠一族勾结妖怪,由北阒梁城镇守将其罪行一一奏报神守阁,最终是怎么处理的?申屠司没有受到影响?」 宰相说道:「好像申屠司功绩够高,而且何郎将不管事,又被陛下谴去磐门镇守,左卫府皆有申屠司统辖,整得有模有样,何况申屠司入神都多年,很久没回过梁城,仅是罚了几年俸禄。」 陈重锦笑道:「但申屠司也应该清楚申屠一族是被姜望覆灭的吧?」 宰相惊讶道:「殿下莫非是想?」 陈重锦斗着蛐蛐,面色平静说道:「有巴守这个不稳定因素在,我怎么可能再对姜望做什么,而且现在也不好说姜望会不会在我手下做事,我只是记得申屠司好像跟陈符荼有些亲近。」 宰相想了想,揖手道:「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 随即又问道:「要不要直接告诉姜望申屠司的事?」 陈重锦摆手道:「不急,那样显得太刻意。」 他见罐里两只蛐蛐不再相斗,隔着很远贴壁不动,便伸手盖住罐口,直接把罐子连同两只蛐蛐震成粉末,无趣般往椅子上一摊,笑着说道:「这次生辰宴应该会很有意思。」 第五十四章 长公主 宝瓶巷,浔阳侯府。

姜望默默看着手里的请柬。

谈静好手里也有一张,她掩唇虚咳了两声,轻声说道:“太子仅邀请了年轻一辈的人,因叔父膝下无子,又得知我的存在,便把请柬送到了我手上,叔父没有拒绝,是同意让我去的。”

铁锤姑娘坐在旁边,气呼呼说道:“为啥没邀请我?”

萧时年安慰道:“我也没被邀请。”

铁锤姑娘更气了,猛地站起身说道:“我可听说了,游玄知那家伙是在被邀请的人里面,虽然他是殿试第一,但我们也是第二第三,这分明是区别对待!”

萧时年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因为李神鸢也在邀请之列,这便够了。

何况若非那卷书的缘故,他也不喜欢入宫凑那个热闹,现在自是乐得清闲。

姜望把请柬递给小鱼,说道:“有文人,有修士,有武夫,且多是年轻人,想来不会只是吃吃喝喝那么简单。”

“陈符荼曾到乌啼城,萧兄又没再藏着那阵纹的手段,他应能猜到你和乌啼城的关系,可相比于你,他显然更重视李神鸢。”

萧时年说道:“虽然不见得会出什么事,但到时候还是想请你保护好神鸢。”

姜望点点头,看了眼气鼓鼓的铁锤姑娘,说道:“参加这场生辰宴未必是好事,你便和萧兄静待宝瓶巷,等我们回来。”

萧时年也再安慰道:“宣愫同样未被邀请,游玄知除了是殿试第一,终究还是浣剑斋首席真传,而且你与他一块参加磐门两朝会,也算是并肩作战了,没必要对他那么大恶意。”

铁锤姑娘切了一声,说道:“别把本公子想得那么小气,无非是稍有不忿罢了,那什么生辰宴,本公子可半点兴趣都没有。”

谈静好没有多么了解铁锤姑娘,闻言很是诧异道:“姑娘为何自称本公子啊?”

铁锤姑娘敷衍般解释了两句,也没管谈静好懂没懂,拽了下萧时年说道:“咱们出去打探一下,看看太子的生辰宴究竟想搞什么把戏。”

两人离开,姜望则盘膝坐在池塘边,凝炼神性,小鱼在院前空地练拳,谈静好无所事事便抚琴助兴,阿姐朝着藤椅上一躺,惬意哼起小曲儿。

一日无事发生,直至傍晚,铁锤姑娘和萧时年带着打探来的消息回到浔阳侯府。

与此同时的***府里。

九姑娘在前,舒泥在后,跨越长廊,来到***屋前。

只见半敞开着门的屋里,一袭雪白长裙披散着青丝的***殿下正倚着窗台低眸看书。

舒泥下意识便想抬脚进屋,但被九姑娘瞪了一眼,她顿时又默默把脚收了回来。

虽然仗着***能在神都横行无忌,可在***府里,九姑娘哪怕只是抬抬胳膊,舒泥都要吓得捂脸。

甚至相比温柔可亲的***殿下,九姑娘才绝对是舒泥最怕的一个人。

用眼神制止了舒泥后,九姑娘先是轻轻敲门,得到***示意后,方才进屋,低眉顺目道:“太子殿下送来了请柬,想请公主明日入宫赴宴,想着终究是太子生辰,没有直接回绝。”

***翻了一页书,淡淡说道:“告诉他,我没空,但礼物会到。”

九姑娘称是,随即说道:“太子殿下也邀请了舒泥。”

***闻言看了眼舒泥,说道:“想去便去,不想去也一并回绝。”

舒泥先是偷瞄一眼九姑娘,才轻声细语说道:“我想凑凑热闹。”

***嗯了一声。

九姑娘退出屋去,又再瞥了一眼没动弹的舒泥,后者连忙说道:“公主好好看书,我们先走了!”

***没有回应,明黄的烛火下,身影映照在窗前,哪怕只是影子也颇显曼妙,那张侧脸更是美艳绝伦。

......

神都鱼渊学府。

哪怕入夜,某几处,朗朗读书声依旧在。

陆玖客捧着书依靠院墙,配上那隐隐读书声,更仿佛也将他拽入其中。

但在湖前嗑瓜子的常祭酒却对此嗤之以鼻,他回眸看了眼竹屋里正在交谈的帝师和李神鸢。

桌上摆着的是请柬。

帝师微微皱眉,说道:“以往太子生辰,虽然陛下也非每次都在场,却从未有全权让太子自己操办的意思,此次生辰宴,看似只是年轻人们的聚会,没有牵扯旁的,但实则不然,莫非陛下已经打算放权给太子了?”

能入宫,在李神鸢看来便是很好的机会,而且那位太子会邀请她的原因也能猜到,至于这里面更深层次的问题,李神鸢毫不在意,所以她仅是保持沉默。

帝师念叨一句,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问了些修行上的事,又叮嘱一番,就让李神鸢拿着请柬离开了。

随即常祭酒步入竹屋里。

“李神鸢领悟了言出法随哪怕是不争的事实,可老师就不好奇,她究竟是怎么领悟的?”

帝师淡淡然说道:“未曾铸就黄庭却有澡雪境修为的柳翩你还记得吧?”

常祭酒皱眉说道:“那人多在垅蝉活动,但至今不也没人找到他的踪迹么?何况这与李神鸢有什么关系?”

帝师说道:“两人是相识的,柳翩的事尚且无法解释,李神鸢大概也得了特殊机遇,好比修行了失传的儒家法,只靠自己摸索,自当比不上正统的儒家修行法门,那会很好的规避弯路。”

常祭酒大为意外。

只是有句话帝师没说。

当初第一次见到柳翩,是山泽针对青玄署搞事,而柳翩露面帮了山泽,且陆玖客曾调查到的,李神鸢就和山泽有关,他理所当然会以为柳翩也是山泽人。

可在后来,垅蝉妖患,乌啼城副城主布阵垅蝉一境。

接着太子陈符荼就去了一趟乌啼城,同副城主达成了一个小小的赌约。

再有得陛下旨意,监视乌啼城的神守阁阁主甘梨整理所见所闻。

旁人或许不知里面的事,但身为帝师,他自当清楚,李神鸢其实是乌啼城副城主之女。

那么柳翩的身份也就值得怀疑。

或者说,乌啼城和山泽有很紧密的接触。

甚至帝师怀疑,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乌啼城剑首,有可能就是柳翩。

由此一来,乌啼城隐藏着许多澡雪修士,又会同样几近失传的阵法,不铸黄庭便能修行的方法,现在又有儒家修行法,乌啼城的神秘程度可见一斑。

谁也不知道乌啼城里是否仍有更多秘密,若是有很大的图谋,必然是不可小觑。

但帝师没有想将此般发现告知任何人的意思。

常祭酒便等于是唯一的半知情者。

而他自然没有想到别的,仅有的念头便是儒家修行法。

现在的读书人多是纯粹读书,而且旧时经典皆已绝迹,连拓本都没有,更遑论儒家的修行体系了。

像帝师这等儒学造诣深厚,自行领悟一些修行法门的人,世间哪有几人?

若能得正统儒家绝学,那不仅能让他尽快领悟浩然气,对天下读书人而言,也是莫大福祉。

甚至当世如果再出一位圣人,儒修门第必将复苏!

......

很快,昼夜轮转,又临申时。

距离太子生辰宴仅剩两个时辰。

姜望独自出了宝瓶巷,巷外停了一辆马车。

车帘掀起,露出谈静好有些苍白的脸,她微笑朝着姜望招手。

驾驶马车的神守阁修士见状,低声提醒道:“小姐,不可让男子与您同乘一厢。”

谈静好看了眼正走来的姜望,说道:“来神都的路上便有同乘一辆马车,无碍的。”

那名神守阁修士看着已来到近前的姜望,欲言又止。

而姜望看了他一眼,向谈静好说道:“毕竟你现在贵为神守阁千金,与男子同乘马车,容易惹闲话,我坐车辕上便是。”

神守阁修士闻言赶忙让了让位置,有些歉意说道:“原以为侯爷有自己的马车,现在让侯爷与我同坐,实是委屈了侯爷。”

姜望说道:“不碍事。”

他正要抬脚,宝瓶巷外又行来一辆马车。

马车未至,陈重锦便已从窗里探出脑袋,挥手招呼道:“姜兄!”

姜望笑着看了眼谈静好,说道:“现在有马车坐了。”

谈静好有些郁闷,然后瞪了那名神守阁修士一眼。

姜望径直进了陈重锦的马车里,驾车的并非宰相,仅是寻常小厮。

“那位便是甘阁主的侄女儿?好像是平阳侯府家的吧?”

姜望坐在陈重锦左侧,问道:“殿下了解平阳侯?”

陈重锦摇头道:“哪里称得上了解,相比浔阳老侯爷以前就住在神都,那位平阳侯怕是到死都没来过,但毕竟大隋王侯就那么些,自然是有些听闻的。”

姜望故作随意道:“平阳侯府已彻底落魄,仅剩郡主一人,我又何尝不是?说来也是让人唏嘘。”

陈重锦叹了口气,又笑着说道:“但现在姜兄已承袭浔阳侯,未来开枝散叶,必让侯府再次人丁兴旺,说来这个年纪,姜兄确实该成亲了。”

姜望反问道:“殿下纳妃了么?”

陈重锦无奈道:“我虽然自诩相貌极佳,但终究风评不好,父皇也不怎么管我,母妃又不在了,哪家大臣愿意把爱女嫁给我?何况我每日勾栏听曲快活得很,这样就很好。”

“至于太子嘛,他生来就体弱,哪怕皇后娘娘很早就想让他立下太子妃,可惜他身体不允许啊,又怕瞎折腾,短了命,也就搁置了。”

陈重锦皱了皱眉头,说道:“不提没注意,这忽然想起,姑姑也没有成亲,我家小妹年纪尚幼,皇室里到如今还没有一个成亲嫁人的。”

姜望有些诧异,“***比圣上还年长一些,至今未嫁?”

陈重锦说道:“我这位姑姑连父皇都没资格管,谁知道她又怎么想的呢。”

姜望猜测道:“莫非***在潜心修行,其实是一位强者?”

陈重锦思忖道:“也没见姑姑出手过,但我每次见她确实都胆颤心惊,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毕竟姑姑一句话,只要不是太离谱,父皇都会听,我们又怎会不对她更尊敬。”

姜望没再说话。

想着这位***看来很不简单啊。 第五十五章 你礼貌么? 朱雀街上多了些华贵马车,毫无疑问皆是入宫赴宴的。

但论华贵程度,自是没人比得过陈重锦的马车。

越往前走,街上越显得拥挤。

因此,马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姜望掀开车帘一角,说道:“看来太子殿下请了不少人啊。”

陈重锦透过缝隙瞄了一眼外面陆陆续续的马车,冷笑道:“除了一些不得不去的,剩下皆是想法子巴结或者本就与太子关系亲近的家伙,尤其是上官明月,逮着机会就是一顿舔。”

姜望没说什么。

陈重锦接着说道:“骁菓军轻易不会站队,尤其是黄小巢接任统领之职后,虽然我不了解黄小巢,甚至整个神都了解他的也没几个,但我清楚一件事。”

“黄小巢是父皇亲自三顾茅庐请他来执掌骁菓军的。”

陈重锦看着姜望,面色肃然道:“我想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黄小巢很强,但又没几人清楚他到底有多强。”

“相比国师,在琅嬛妖怪眼里,黄小巢才是神都的磐石,想攻破神都,必须先杀黄小巢,否则便没戏。”

姜望沉默不语。

他其实对此早有些了解。

毕竟黄小巢是拥有遗落神国的人。

陈重锦也没在意姜望的反应,他说这话只是作为引子,接下来才是关键。

“但骁菓军里出了三个意外。”

“什么意外?”

陈重锦笑道:“第一个意外自然是何辅麝,他左郎将之职纯粹是凭借妖孽般的天赋得来的,现在他算是大名远扬,可以前,神都里也没几个人知道他。”

“就连我都是在何辅麝被父皇遣去磐门镇守的那一日才知道有他这个人,实是何辅麝惫懒成性,整日里待在左卫府不出,旁人想知道他也难,何况那时候父皇也有意藏着他。”

“可惜父皇的耐心是有限度的,甚至可以说,已经给了何辅麝最大限度的耐心,最终还是忍无可忍,把他扔出了神都历练。”

“第二个意外便是舒泥了,何辅麝是因为懒,不遵规矩,舒泥是有姑姑撑腰。”

“纵然在右卫府傅郎将手底下做事,也是向来我行我素,而且傅郎将又是舒泥的老师,把她当亲闺女般看待,可谓到哪儿都被宠着。”

姜望微蹙眉头,这些事情他都清楚,想着陈重锦到底是要说什么?

“第三个意外是什么,或者是什么人?”

陈重锦回道:“申屠司,骁菓军左卫府都尉,表面是何辅麝的副将,但何辅麝的秉性姜兄也清楚,所以骁菓军左卫府几乎可以说是申屠司执掌的。”

“他自身没什么特殊的,却隐隐有想打破骁菓军不站队的规矩,竭力亲近太子,说是太子暗地里的一条狗也不为过。”

“既然是暗地里,殿下又怎知......”话音未落,姜望又释然道:“殿下在意些,稍微洞悉点也正常,可若是骁菓军有规矩,殿下直接揭露,不就能解决掉那个申屠司?”

“毕竟执掌骁菓军左卫府,在神都也算权力颇大吧?留着只会是个麻烦。”

陈重锦摊手道:“咱没证据啊,或者说,有些证据拿不出手,反而容易给自己惹一身骚。”

姜望意味深长看了眼陈重锦,突然问道:“申屠司和苦檀北阒申屠一族有什么关系?”

陈重锦想了想,说道:“好像申屠司就是苦檀北阒人,怎么,姜兄跟申屠一族很熟?”

姜望平静道:“不算熟,只是把申屠一族杀绝了而已。”

陈重锦惊讶道:“那姜兄可有隐藏身份?若被申屠司得知,恐怕会想报复姜兄啊!”

“这次生辰宴,申屠司或许也会到场,毕竟他年纪不算大,而且右卫府的舒泥也被邀请,申屠司出现,没人会怀疑什么。”

姜望轻笑道:“如果他真要找我麻烦,那我也不介意送他见族人。”

陈重锦紧张道:“姜兄可别乱说,依他骁菓军左卫府都尉的身份,不谈是在宫里,也别说在神都任一地方,无论何处,你杀了他,都是犯下大罪,除非父皇不追究。”

姜望挑起车帘看着窗外,没有给予回应。

陈重锦微微挑眉,沉寂了片刻,又道:“太子也邀请了红袖姑娘,应该会让她舞曲,虽然她仍在教坊司,但毕竟不同往日......”

姜望想起萧时年和铁锤姑娘便有调查到这件事,面无表情道:“殿下是想说,太子让红袖姑娘当众舞曲,实则在打我的脸?”

陈重锦叹息道:“那就看怎么想了。”

姜望忽然说道:“殿下其实很在意那个位子吧?”

陈重锦苦笑道:“在意又有何用?”

姜望淡淡说道:“太子生辰不在太子一人,谁让他是太子呢,没让神守阁礼部操办,全权交给太子,又不管太子怎么办这场生辰宴,某种程度来说,也是陛下给予太子信任。”

“或者说,哪怕他借此把朝臣揽于麾下,也无所谓。”

陈重锦面色一变,干笑道:“只是生辰宴而已,最多不过是与本就亲近的朝臣更亲近,说将他们都揽于麾下,有些言过其实了吧,何况邀请的都是些年轻人。”

姜望说道:“生辰宴怎么办无关紧要,太子能得到什么也无关紧要,问题在于陛下的态度。”

陈重锦沉默。

接着便是一路无言。

到了宫门前,自然要下马车,步行入宫。

姜望刚站定脚步,便见旁侧一辆马车里走下来上官明月。

两人四目相对。

有底下小厮捧着好几种贺礼,虽然有红布遮盖,但应是颇为贵重。

驾驶陈重锦马车的小厮仅是双手捧着一个小盒子,被陈重锦随意接在手里,他目光看向上官明月,后者微微颔首,便迈步走向宫门。

陈重锦面无表情,又打量几眼周围马车上下来的人,朝着姜望问道:“姜兄认识上官明月?我瞧他眼神好像不太对劲。”

姜望说道:“因为红袖姑娘。”

陈重锦了然道:“素来听闻上官明月十分倾慕红袖姑娘,但现在看来比我想的还要更倾慕。”

“姜兄不必在意,上官明月虽有些才气,却没什么修为,何况平阳侯家的那位郡主很受甘阁主喜爱,上官明月的父亲在甘阁主手底下做事,他断然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姜望看向后面马车谈静好下来,由神守阁修士带着贺礼跟着。

没等说什么,又有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前。

从车厢里步出一位翩翩公子。

他目视宫门,整理了下着装,微笑点头示意周围上前打招呼的人。

驾驶马车的是一个女子。

模样清冷,怀里抱剑,皮肤虽显得粗糙了些,但气质不俗。

陈重锦眯眼说道:“那是张首辅的孙子张祈年,在神都年轻一辈里颇有名声,若只论身份,张首辅不虚国师和帝师,甚至权柄更大一些。”

“张祈年又很争气,各方面都出类拔萃,连父皇也对他赞誉有加,除了修行资质不算高,目前只是洞冥巅峰的修为,可以他的身份,这一点完全不重要。”

“驾车的女子名叫暮夏,澡雪境的修为,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天才人物,但也仅仅是张祈年的护卫而已,几乎走到哪儿都带着她,我怀疑他们关系不正常。”

姜望问道:“他也是亲近太子的人?”

陈重锦嗤笑一声,说道:“太子一般不会特别与人亲近,都是上赶着想亲近他的,除非很特别,或者让太子很喜欢的,张祈年无疑算是其一。”

“但张祈年从始至终把为父皇效命肝脑涂地的话当作口头禅,他与任何人都能聊上几句,便意味着与任何人都亲近,也都不亲近。”

姜望看着周围人上前打招呼全都一一回应,致使在宫门前逗留许久的张祈年,心里莫名其妙冒出一个词汇——笑面虎。

似是察觉到姜望的目光,抱剑的暮夏侧目看来,眸子清冷,隐含杀机,那股杀机竟让神国有些蠢蠢欲动,姜望暗自惊诧。

没道理啊!

如果暮夏只是澡雪境,且没到赵熄焰的修为,是不可能让神国有反应的。

而在他的感知下,暮夏虽非寻常澡雪修士,可相比赵熄焰差远了,是怎么做到让神国力量险些涌现的?

难道是比旁人染血更多,杀意非比寻常?

若是别的原因,比如隐藏着修为,那神国就非蠢蠢欲动,而是力量直接涌现出来了。

为此,姜望又多看了暮夏一眼。

然后那股杀机突然消失,紧接着又更汹涌袭来。

姜望清楚看到,暮夏的脸更冷了。

他有些不明所以,挠挠头,看了眼陈重锦和谈静好,说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进去吧。”

临出宝瓶巷的时候,萧时年便说了李神鸢会晚点到,所以姜望没有在宫门前等。

入宫前需要查阅请柬,也是为了防止有贼人趁机混入宫去,像陈重锦自然不需要,何况他本来也没有请柬,身为皇子,不特意请,也得来,谁让人家是太子,他只是皇子呢。

证明身份无错,姜望和谈静好并肩跟在陈重锦后面入了宫门,那名神守阁修士则带着贺礼,等到了潜龙殿,把贺礼交予东宫内侍登记一下名字,他就得回来在宫门前等着宴会结束。

潜龙殿前是很大的广场,上官明月登记完贺礼,又回眸看了姜望一眼,便入了殿。

陈重锦上前,把手里的小盒子直接扔在案台上,满是纨绔姿态的随意说道:“这是我给皇兄的贺礼,废了八匹马,不远万里,花了大价钱寻来的夜明珠。”

内侍闻言嘴角一抽。

他默默回头看了眼潜龙殿里嵌满了的夜明珠,再看看小盒子里那颗,显然只是很寻常的夜明珠,并非什么珍惜物件,但这位毕竟四皇子殿下,内侍没敢说什么。

随即谈静好示意站在身侧的神守阁修士,后者将贺礼奉上。

是前诸国时期文坛大家的墨宝,价值不可估量,内侍很清楚太子殿下最喜欢这些,便微笑着落笔登记,添上神守阁千金谈静好之名。

谈静好代表神守阁而来,请柬请的也是神守阁里的谈静好,此般登记没有任何问题。

待神守阁修士退走,有专门的内侍带着这些帮忙拿贺礼的小厮或护卫出宫,

负责登记的内侍也抬眸看向姜望。

姜望面无表情回看着他,说道:“我没准备贺礼。”

内侍表情一僵。

怎么还有不带贺礼来的?

你礼貌么? 第五十六章 柔弱可欺的谈静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六章柔弱可欺的谈静好陈重锦看了姜望一眼,横眉朝着愣住的内侍说道:「侯爷来了,便是最大的贺礼,想来皇兄也是此般想法,赶紧登记,别耽误时辰!」 内侍自然明白能被太子殿下邀请来的都是他得罪不起的,虽说得了登记的差事,可也只是小小内侍,没必要因为有无贺礼刁难客人,仗着殿下狐假虎威,非明智之举,只需稍后通禀一声便好。 又闻四皇子殿下口中侯爷二字,他当即醒悟眼前人是谁,于是,他提笔写下浔阳侯姜望的名字。 没等陈重锦拽着姜望入殿,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太子生辰,心意为重,哪能以贺礼见高低,瞧我,同样没有带贺礼。」 姜望回眸,却是张祈年迈步而来,他手里空空如也,跟在后面的暮夏也仅是怀里抱剑。 内侍毫不迟疑,再次提笔写下张祈年的名字。 「这位便是浔阳侯吧,果然如传闻一般,长得是真好看啊,比四皇子殿下还要好看多了。」 陈重锦脸一沉,反驳道:「我与姜兄明明不相伯仲。」 张祈年笑道:「四皇子殿下说得是。」 他接着又看向姜望说道:「我听闻了教坊司的事,侯爷初至神都,便让一众权贵子弟美梦如幻影般破碎,寻常人或许只能羡慕嫉妒,但有少数人怕是恨极了侯爷。」 姜望平静问道:「这少数人里包括你么?」 张祈年微微一怔,摇头笑道:「我只是羡慕而已,毕竟红袖姑娘很有名的,无论是身材相貌,还是才气,莫说女子,神都读书人里面,也没几个能胜过她。」 「其实说来,难免让人感慨,红袖姑娘也是出身大族,只是那个大族犯了事,女眷皆被充入教坊司,有些人当天便自尽,时至今日,各种因由,只余红袖姑娘一人。」 「哪怕声名再大,给教坊司带来再高的金银,除了无关紧要的地方,红袖姑娘仍是没有半点话语权,此时侯爷的出现,算是给红袖姑娘带来曙光,若能纳为妾,想来亦是一番美谈。」 毕竟是侯爷,张祈年没说姜望会娶红袖姑娘为妻,但就算只是纳妾,红袖姑娘的命运也会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姜望看了眼冷着脸站在张祈年身侧的暮夏,没说任何话,仅是微微颔首,便转身入了潜龙殿,谈静好紧随其后。 张祈年则和陈重锦对视一瞬,两人先后入殿。 潜龙殿里富丽堂皇,甚为宽敞。 座位排次也有讲究。 有侍立的宫女引领客人,前往属于他们各自的位置。 陈重锦无论如何都是四皇子,当然要坐在右侧第一排。 姜望位置则在左侧第一排,但谈静好的位置却在右侧第二排。 眼下许多位置都已坐了人。 见谈静好有些踌躇,似是不想去被安排的位置,姜望便拉着她直接走向左侧。 入目里,第一排靠前位置,正坐着上官明月。 姜望微微挑眉。 这个座位安排貌似有些意思。 虽然谈静好并非甘梨亲生女儿,但上官明月只是甘梨麾下仆射之子,再不济也该坐相等位置,结果谈静好的位置却比上官明月差了一等。. 姜望倒是没在意自己的位置仅在左侧第一排第五位。 大隋右者尊,左次,但只取首位,剩下身份高低的排序,不与对面相较。 正位坐席也是一排,那毫无疑问是太子殿下以及皇后娘娘和几位贵妃的位置,陈重锦身为皇子,落座右侧首位,是理所应当的规矩。 姜望大概能猜到,左侧首位或许便是张祈年。 事实证明,后脚便入了殿的张祈年,被宫女领着落座左 侧首位。 暮夏则在左侧第二排的首位,正好在张祈年身后。 他没想第二第三第四坐的是谁。 只是略有好奇,暮夏仅是张祈年的护卫,旁人的护卫皆没资格入殿,唯独暮夏可以,看来陈符荼是相当重视张祈年。 瞥了眼左侧第七个位置的上官明月,姜望拉着谈静好,让她坐在第五个位置,自己则坐在了第六个位置,上官明月见此微微蹙眉,但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他清楚第六个位置原本该是谁坐的。 谈静好有些紧张,稍微凑近姜望些,小声说道:「我坐在这里,而你坐在别人的位置上,到时原主来了,让别人坐哪儿?我还是回自己的位置吧。」 姜望平静说道:「无碍。」 周围人都在互相交谈,或看见殿外有熟人出现,忙上前打招呼,没几人注意到姜望这边的情况。 时刻注视着姜望的陈重锦同样没有提醒的意思,他很随意吃着糕点,无人搭茬,倒也乐得自在。 很快,游玄知的身影出现,他被宫女引领着去了右侧第一排。 不单是殿试第一,浣剑斋首席真传的身份,更是代表大隋迎战西覃年轻一辈,就算表现没有那么亮眼,三重荣光加身,他都当得右侧靠前的位置。 除了陈重锦,前五位里也有多个皇室子弟,是仅有的大隋王爷家的世子,虽然陈景淮的兄弟都没了,但有几位的子嗣尚在,在神都里闲散过日子,可谓是一个比一个低调。 哪怕是面对陈重锦,他们也是战战兢兢笑脸相迎。 姜望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时辰将至戌时,开宴临近。
太子陈符荼已然到位。 他面色稍显苍白,微笑着与陆续上前恭贺的人攀谈。 随着殿外沉重脚步声响起。 有身材魁梧,着轻甲的男子步入殿内。 他身上透着明显的杀伐气息。 不需陈重锦提醒,姜望便也能猜到此人便是申屠司。 说起来与申屠无彦颇为神似,更像是年轻版的申屠无彦,但事实上,两人是兄弟,非父子。 有宫女在前领路,申屠司径直到了姜望面前。 宫女看着座位上的姜望也是有些懵,再看了眼谈静好,小声说道:「您的位置在那儿。」 姜望面无表情,「我知道。」 宫女为难的看了眼太子殿下。看書菈 陈符荼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实是恭贺的人太多了。 上官明月这时起身朝着申屠司拱拱手,「申屠都尉。」 申屠司也淡淡回了一礼,然后看着姜望,说道:「浔阳侯是吧?你坐了我的位置,麻烦挪一下。」 上官明月就站在一旁,他没有露出看戏的表情,但心里却在冷笑。 骁菓军是大隋最强之军,也是守卫神都的磐石,面对有名无权的王侯,都尉以上都是不惧的。 何况申屠司掌握着左卫府,除了所谓的左郎将,便只在骁菓统领和右郎将傅南竹之下,是毫无疑问骁菓军里执掌极大权柄的人。 哪怕在教坊司里陛下有旨,让姜望破了规矩不受罚,但同样不占理的情况下,如果两人起了冲突,申屠司纵然没有直接杀死姜望的权力,也能合情合理打他一顿。 姜望若敢反抗,甚至伤了申屠司,只会惹出更大的麻烦。不管姜望怎么做,就算是乖乖认怂,把位置还回来,上官明月也能稍微缓解下糟糕的心情。 但姜望却看都没看申屠司一眼,说道:「这个位置我坐了,你去第二排。」 申屠司眸子骤冷。 上官明月没忍住搭茬道:「以申屠都尉的身份,怎么能坐第二排?相比于此,你旁边那位姑娘是何人?如果没有比你身份更高,她可没资格坐在那里。」 谈静好表面看来柔柔弱弱,仿佛风一吹就倒,完全是很好欺负的样子,若是出身高贵,哪怕没有养出刁蛮的性子,也该有权贵的气质。 但上官明月没从她身上看出丝毫神都权贵家千金的姿态。 说来虽是郡主,然而平阳侯府远比浔阳侯府更落魄,谈静好自幼读书修行,经常在外历练,降妖除魔,后因遭人迫害,修为尽失,便越显柔弱。 气质方面跟神都里那些千金大小姐自然没有可比性。 俨然像是个卑微可怜极好欺负的小姑娘。 在上官明月看来,除了浔阳侯的身份,姜望毕竟还是澡雪巅峰修士,太子殿下许可他像张祈年那样带个丫头来,没什么无法理解或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姜望占了申屠司的位置,把他自己的位置给了那丫头坐,让上官明月觉得有些不太对。 就算再是宠爱的侍妾,也不能在太子生辰宴上此般没有规矩。 可想着教坊司的事,姜望似乎就不是个守规矩的人。 因此,上官明月还是拿了谈静好说事。 尤其见谈静好闻言更显楚楚可怜,有些如坐针毡的样子,上官明月大致确信谈静好的确没什么显贵身份,那么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谈静好都没资格坐在这里。 实则谈静好的‘如坐针毡是在犹豫要不要起身,而这个起身并非是要让位置。 叔父待她极好,若借叔父的势欺人,她担心会给叔父惹麻烦。 但她最终还是站起身,走到上官明月面前,抬起绵软无力的手掌,在上官明月莫名的眼神里,打在了他脸上。 啪的一声,很是清脆。 同时还伴随着一声惨叫。 让热闹的潜龙殿里因此陡然一静。 只见上官明月已摔在数丈开外。 右脸更是清晰可见肿了起来,嘴角鲜血横流。 多数人不明所以。 但早有注意到这边情况的人却皆是张大嘴巴,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因为谈静好看着确实很柔弱,标准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那张脸也是极为苍白,单是站着都给人一种随时会摔倒的感觉,轻飘飘挥出的一巴掌,居然能把上官明月打飞这么远,伤得这么重!?ap.. 暮夏往前凑了些,在张祈年身后低声道:「她刚刚是用炁打的上官明月,虽然只是一瞬的气息外露,但基本能证实半步澡雪的修为。」 张祈年看着谈静好的背影,甚是惊奇,「可她身体似乎有些问题,虚弱并非伪装,哪怕只是半步澡雪,并非已入澡雪境,身体状况也不该糟糕到这种程度,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暮夏没说话,显然她猜不出缘由。 因为谈静好的情况看似受伤所致,但其实无伤。 上官明月捂着脸,他没有直接狂怒叫嚣,而是呆若木鸡看着谈静好。 「你爹是右仆射?」 「我叔父是神守阁阁主甘梨。」 「你能坐第一排,我为何坐不得?」 「还是说,右仆射大人已经不把神守阁阁主放在眼里?」 第五十七章 人间不可观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七章人间不可观谈静好的声音很轻,但在上官明月耳中却如遭雷殛。 阁主甘梨内宅里住进了一位女子,被阁主视作亲女,享有阁主之女身份的一切待遇,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但并未见过那位‘神守阁千金大小姐。 别管对方是否为阁主亲闺女,在阁主眼里是,那就是。 而作为右仆射之子,他的身份理所当然要比这位低一等。 已经快要涌出喉咙的怒火顷刻被他压了回去。 尤其谈静好最后一句质问,让猪头般的上官明月脸色更难看。 阁主甘梨把大小事务交给左右仆射自行决断,但那也是阁主给予的权力,随时都能收回去,而且真正的大事,左右仆射肯定是做不了主的。.Ь. 何况左右仆射也不敢瞒着甘梨做些什么。 毕竟甘梨对他们有直接生杀之权,更是澡雪巅峰里排在前列的大修士。 左右仆射仅是文人而已,哪怕会些拳脚功夫,也没那个胆子甚至念头敢忤逆阁主。 上官明月更是惧甘梨如虎。 因为看似和善的甘梨,其实脾气很不好。 上官明月艰难爬起身,诚惶诚恐作揖,肿着脸嘴里含糊不清道:「家父绝无此般想法,明月不知姑娘身份,有所得罪,实为该打,若姑娘气未消,便再打明月一巴掌!」 潜龙殿里的人看着这位名声仅次于陈重锦的权贵子弟,虽是纨绔,但非贬义,因为各方面上官明月都比陈重锦强太多了,若非平时招摇过市了些,也不会得‘纨绔二字。 而有纨绔之名,却更具才华的上官明月,此刻狼狈样,让场间人皆哑然。 谈静好到了神都,便住进神守阁,虽有人清楚,但甘梨也未曾刻意宣扬。 只听谈静好的话,似乎仅是叔侄关系,可上官明月挨了打,却很快低头服软,甚至不敢大声说话,意味着什么,是很明显的。 甘梨在神都的权柄很高,众人看向谈静好的目光自然也有了些变化。 再想到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一巴掌把上官明月拍飞的画面,违和感实在强烈,可以说,仅此一幕,谈静好便在神都出了名。 有上官明月主动去了右侧第二排谈静好原本的位置,他的座位便空了下来。 谈静好看了眼申屠司,说道:「这里有了位置,你想坐便坐,不想坐,便站着。」 说着,她没再理会申屠司,在姜望旁边坐下。 陈符荼朝着申屠司使了个眼色,后者沉默不言,在上官明月的位置坐了下来,正挨着姜望。 看上官明月的表现,陈符荼便清楚自己小觑了谈静好在甘梨心里的地位,否则他不会把谈静好的位置安排在右侧第二排。 事到如今,他没有再提这件事的意思,很快,潜龙殿里重新热络起来,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面陈重锦见申屠司没有借题发挥,略有些失望. 但对于姜望让谈静好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他自己又占了别人的位置,颇有些想法。 固然有因距离太远,想坐一起的念头。 可姜望没有占前一位,偏占了后一位,是推测出那个位置大概率是属于申屠司的? 毕竟申屠司亲近陈符荼,没有摆在明面上,那么陈符荼也不会给申屠司安排太靠前的位置。 申屠司职权是大了些,可以不惧王侯,但论身份,自然不能直接排王侯前面。 至少陈符荼身为太子,不能这么安排。 相比右侧靠前位置皆是皇室子弟,安排在左侧的可能性自然更大。 除了姜望,包括左侧首 位的张祈年,排在第七位的上官明月,要么是明着亲近太子的,要么是太子想拉拢的,把申屠司安排在这里合情合理。 谈静好前面空着的三个位置,陈重锦大致能猜到其中会有舒泥或者陆秀秀也会在。 毕竟陈符荼借着治病的缘由,经常往国师府跑,尤其在陆秀秀拜师后,就更勤了。 他有什么想法,陈重锦自是心知肚明。 但尚有一个位置会是谁,陈重锦没想明白。 他也没猜透姜望如何笃定那个位置不是申屠司。 至于姜望其实根本没有这种想法,纯粹巧合的话,陈重锦是不太相信的。 因为不论占了谁的位置,难免都会费口舌。 哪怕事实真是巧合,他想着姜望也必然是存着故意找茬申屠司的想法。 所以失望是暂时的,陈重锦继续乐呵呵跟旁边的堂兄弟喝酒。 而姜望和谈静好此刻正以心声说着话。 「刚刚你可威风啊。」 谈静好有些羞赧说道:「仅是仗势欺人而已,我以前在平阳侯府的时候,其实就很想这么做,每日骑着马,身后跟着南椋军,在街上奔行,那该有多威风,只是那时候条件不允许,后来又出了事,便更没机会了。」 姜望默默看着谈静好。 虽然未曾直言。 但谈静好显然清楚姜望在想什么。 她脸更红了。 姜望笑道:「挺好。」 谈静好没忍住咳了几声,脸色又更苍白了些。 姜望微微皱眉,说道:「等回去,我再取些神性,助你炼化。」
谈静好没有回绝,点点头说道:「我住在神守阁,和叔父的关系,是瞒不住的,与其顾前顾后,不如大方些,何况上官明月的父亲又在叔父手底下做事,他拿我说事,我回击没有半点问题。」 姜望看着她说道:「你怕给甘阁主惹麻烦,我能理解,事实上,你什么都不做,我也有办法应付,现在你为自己出头,而非为我出头,表面是没什么,但有心人终究会多想的。」 不等谈静好说什么,姜望接着说道:「等会儿若是再发生什么,你只管看着就好。」xь. 谈静好微微睁大眼睛,问道:「你是想故意惹事么?」 姜望侧目看了眼也正好在看他的申屠司,心声已传至谈静好脑海里,「虽然该留给苏长络,但我是他老师,帮他再杀一个,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何况某些人对我也起了杀心。」 谈静好说道:「看来他是清楚申屠一族的事了。」 姜望轻嗯一声,又看了眼对面的陈重锦,最后将目光落在陈符荼身上。 随着开宴时辰越来越近,舒泥和陆秀秀先后到了潜龙殿。 陆秀秀的位置紧挨着谈静好,舒泥则挨着陆秀秀,眼下只剩左侧第二位空着无人。 「太子也邀请了师兄,但师兄没来,其实我原本也不想来,可国师府里总要来一个。」 舒泥接着说道:「我听闻请柬送至青玄署,似乎想邀请裴皆然,但被裴皆然拒绝了,剩下一些年轻的三品镇妖使倒是很想来,可送请柬的人却没有想请他们的意思,所以青玄署最终谁也没来。」 姜望说道:「看来太子殿下更看重裴姑娘,其余镇妖使都没放在眼里。」 舒泥说道:「这也很正常啊,裴皆然是少有年轻一辈里被陛下允许能直接在神都浮空而行的人,何况在磐门两朝会,修为悬殊下,裴皆然利用符阵消耗了温暮白的力量,更将他拖了很久,表现可比游玄知强太多了。」 对面游玄知默默打了个喷嚏。 满脸困惑。 这时,皇后娘娘和几位贵妃也到了潜龙殿,其中一位贵妃牵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显然是那位最小的公主,陈景淮目前唯一的女儿。 众人皆起身见礼。 皇后娘娘是陈符荼的生母,落座后,说了些场面话,生辰宴便开了宴。.Ь. 有琴师舞女从殿外而来,为首的便是红袖姑娘,她第一时间寻觅姜望的身影。 但姜望的目光却在左侧第二位空着的位置,已然能猜到那是属于谁的了。 顶着猪头脸的上官明月眸子怔然地看着殿中翩翩起舞的红袖姑娘,他自是比谁都看得清楚,红袖姑娘找到机会便把眼神投向姜望,可姜望却根本没看红袖姑娘一眼。 他默默低头,再加上不成人样,倒也很好的掩饰了情绪。 但从他攥起的拳头来看,内心怕是在翻江倒海。 李神鸢在舞曲的后半段姗姗来迟。 殿里的人也不可避免将目光从红袖姑娘身上移向她。 太子生辰宴,大家不说提前便到,也不会有人来这么晚。 而且,殿内只剩一个空位,他们早就猜测会是谁,结果却来了个根本不认识的姑娘。 眼见李神鸢果然被宫女领着坐在了左侧第二的位置,众人各怀心思。 不管是想亲近太子的,还是纯粹来参加生辰宴的,对于座位的安排,当然都有想法。 不敢说左侧第一排都是太子殿下比较看重的年轻人,但显然大多数的确如此。 毕竟有更大的规矩,太子也不可明目张胆把他们安排在比其余皇室子弟更好的位置。 那么这位姗姗来迟的红衣姑娘,能仅次于张祈年,坐在第二位,除了被太子殿下看重之外,身份也必然不简单,起码是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 众人皆知陆秀秀是国师的弟子,但国师对身份这些事并没有太在意,何况舒泥背后是长公主,坐在比陆秀秀更前的位置,尚能理解。 他们更好奇那红衣姑娘究竟是何身份? 此时的皇后娘娘也在陈符荼耳边低语。 陈符荼小声回道:「那位是李神鸢,帝师之徒。」 皇后娘娘闻言神色微变。 虽然不会有人明摆着拿帝师的徒弟与陛下平辈说事,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毕竟陛下也是帝师的徒弟,那么李神鸢别说坐在第二位,把张祈年换走,坐在首位也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辈分是一回事,如何对待又是一回事。 张首辅的权柄比帝师更大,李神鸢的位置安排在张祈年后面,其实没有半点问题。 否则真要拿辈分说事,李神鸢就得和皇后娘娘坐一块了。 潜龙殿内很安静。 只有琴师抚琴的声音。 红袖姑娘的曼妙舞姿,很快又吸引众人视线。 待得曲终,红袖姑娘作揖为礼,正要退下,陈符荼却鼓掌笑道:「不愧是红袖姑娘,神都第一花魁,此舞当是天上有,人间不可观。」 红袖姑娘再次作揖,愧不敢当。 陈符荼笑道:「我没记错的话,几日前,教坊司曾有一桩美谈,此时两位正主都在,可再添位置,让姑娘伴于侯爷身侧。」 第五十八章 申屠司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八章申屠司红袖姑娘闻言,悄悄瞄了一眼姜望。 姜望也恰好在看着她,只是面无表情。 红袖姑娘自然清楚神都里的传闻其实半真半假,她和姜望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虽然因为姜望的缘故,除了住在教坊司,基本已是自由之身,心里甚是感激,却也不敢奢望太多。 尤其见姜望冷漠的样子,红袖姑娘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低着头说道:「蒲柳之身何以能与满殿贵人同坐,唯有多谢殿下好意。」 说着,她便想躬身退下。 但忽又听见陈符荼的声音,「姜侯爷,你觉得呢?」 她顿时停下脚步。 姜望平静说道:「神都这几日有颇多传闻,而无论如何,红袖姑娘确确实实已非教坊司女子,现在那里仅仅是她落脚之处罢了。虽然殿下贵为太子,自有让任何人来跳舞的权力,但她也非舞女。」 陈符荼笑着说道:「侯爷是责怪我让红袖姑娘舞曲这件事?」 他目前没有想和姜望撕破脸的打算。 而是抱着不拉拢也不与之为敌的想法。 所以看了眼低着头的红袖姑娘,陈符荼放低些姿态,「确实是我的疏忽,红袖姑娘已是侯爷的人,再非教坊司花魁,我却仍以此身份看待她,侯爷心有不喜,实能理解。」 红袖姑娘身子微不可察颤了一下。 姜望没有辩驳。 红袖姑娘确实因为他得了好处,而他也借着教坊司探到了陈景淮的底线一角。 毕竟有俗话说,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贸然在神都搞出太大的事,真把陈景淮惹急了,姜望就得有苦自己吃了。 有了一件事打底,他日后才好斟酌行事。 至于红袖姑娘是否因此误解,生出别的想法,姜望觉得稍后解释一下便好。 何况,他其实根本没把红袖姑娘怎么样这件事,说了别人也不信,就算有人会信,他也不想再解释,就给人一种他很张扬,不守规矩的样子,更方便以后行事。 神都里对他稍微有些了解的人会怎么想,他根本不在意。 而且,虽顾忌会把陈景淮惹急眼,导致他直接破罐子破摔,但想做到这种程度,显然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起码得有个再一再二不再三的过程,尤其姜望能大概看出来,陈景淮的忍耐性很足。 所以他打算在太子生辰宴上稍微搞些事。 表面上至少要有恃无恐,才会更让陈景淮忌惮三分。 只要记住过犹不及就好。 姜望看了眼装作没怎么在意,但眼眸里明显有看戏成分的陈重锦。 巴守那个人,他的确快忘了。 可无意想起,再念陈符荼的行事作风,他很怀疑巴守临死前的那番话。 且不说巴守与因象柳家混在一起,更同河伯勾结,试图在奈何海杀他,这都非陈符荼会做的事,而且他很确信,那个时候,陈符荼根本不会知道他这个人,又哪会想着杀他。 何况巴守临死搬出陈符荼,表面看没什么,但更大概率是想诬陷陈符荼。看書菈 能这么做的,除了陈重锦,再没有别人。 虽然那个时候陈重锦也没有杀他的理由,可如果只是巴守自己的行为呢? 明白事不可为,又对陈重锦忠心耿耿,临死甩锅给太子,合情合理。 但事实上,无论巴守是谁的人,或者申屠司更亲近谁,再是陈符荼和陈重锦怎么样,姜望毫无兴趣,他又不会真的站队。 想杀申屠司和巴守,姜望可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是谁的人。 此时对面的陈重锦忍着没说话。 无论姜望心里真实怎么想,目前的局势都是他想看到的。 他只需暂时做个旁观者就好。 但暗地里已效忠陈符荼,且与姜望有灭族之仇的申屠司,冷着脸说道:「浔阳侯,仅仅一个教坊司花魁而已,能来潜龙殿舞上一曲,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注意你的态度!」 姜望眉毛一挑,回头笑眯眯说道:「我就是这般态度,你待如何?」 皇后娘娘眉头微皱。 她不懂陛下对待姜望的态度,也不清楚以前的事,毕竟那时候她甚至都还不认识陛下。 可因为那个红袖姑娘,姜望当众指责太子,便是以下犯上。 太子可以不计较,但当娘的,又贵为皇后,在姜望开口时,她便心下不喜,现在更是明摆着不敬太子,她脸色已然彻底冷了下来。 但陈符荼及时制止了皇后娘娘,朗声说道:「两位莫要伤了和气,何况此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红袖姑娘愿意便留下用膳,若不愿意,便也可以前往偏殿暂歇,到时随侯爷一同出宫。」 姜望没说话,红袖姑娘不敢说留下作陪,只能作揖谢恩,由宫女领着去了偏殿。 皇后娘娘有些不理解陈符荼的行为,可也未说什么,只是盯着姜望,脸色依旧不好看。 姜望视若无睹,虽然想搞事,但陈符荼把姿态放这么低,他没必要直怼太子,而是将目光投向申屠司,嘲讽一笑,无声说道:「你急着维护太子,太子也没当回事啊,不还得给我道歉?」
申屠司看姜望的嘴型,把这句话的内容猜得清楚,面皮微微抽搐,强忍着怒意,拳头攥的嘎嘣响。 姜望又咧嘴一笑,声音稍微大了些,「我怎么记得申屠一族勾结妖怪,致使北阒梁城险些沦陷,梁城镇守应该把情况上报给神都了吧,与妖勾结好像是大罪来着,申屠都尉怎么一点事没有?」 此言一出,殿内又是一静。 申屠司冷冷看着姜望,说道:「勾结妖怪的是申屠鲲,他仅是赘婿,被赐姓申屠,但的确是我申屠一族管教无方,何况侯爷不是已经亲自严惩了申屠一族?」 「而话说回来,侯爷虽是浔阳侯,却并无实权,按理来说,是不能代替神都施罚的,赘婿之罪祸不及整个申屠一族,自然更加祸不及我,陛下垂怜,让我继续担任左卫府都尉一职。」 「可对于侯爷私自灭族之举,陛下未曾发话,下官自当无权质问,但既然侯爷提及此事,下官便顺势希望侯爷能道个歉,为那些无辜被侯爷杀死的申屠族人道歉。」 姜望意外道:「我把你兄弟姐妹都杀了,你就只让我道个歉?不想杀了我,为他们报仇?」 申屠司眼眸里的杀机一闪即逝,沉声说道:「在其位,行其事,下官不像侯爷那般肆意妄为。」 姜望哦了一声,笑着说道:「但申屠都尉刚才的话有些问题。」 「勾结妖怪的人确实是赘婿申屠鲲,可梁城抵御妖患,申屠一族闭门不出,坐视百姓遇难,往小了说是贪生怕死,往大了说,谁敢保证申屠一族没有全体勾结妖怪,故意想让梁城沦陷呢?」.. 申屠司面无表情说道:「人都被侯爷杀了,自然侯爷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梁城镇守没有把苏长络的事一块上报,解救梁城之危,覆灭申屠一族都推在了姜望身上,但剩下的事实,梁城镇守禀报的很详细。 在当时春风一渡老板娘就有写信送至浑城,所以姜望比神都里任何人都先看到。 因此,他看向陈符荼说道:「我不懂陛下是如何看待申屠一族的事。」 「但殿下只需一观梁城镇守的邸报,便能清楚我可没有瞎说,因而要说罪名皆在赘婿 身上,认为申屠一族是无辜的,仅有个管教无方的罪责,那是完全说不过去的。」.. 陈符荼眉头紧蹙。 姜望好像在刻意针对申屠司。 可原因是什么? 是姜望灭了申屠一族,要说针对,也该是申屠司针对他。 总不能因为担心申屠司想报仇,就干脆斩尽杀绝? 又或者是姜望知道了什么,表面在针对申屠司,其实在针对自己? 他想着这些,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姜望。 而陈重锦适时蹦了出来,「侯爷说得很对啊,要说勾结妖怪的是那个赘婿,梁城妖患之际,申屠一族为何闭门不出?如果是贪生怕死,那申屠一族也妄为大族!」 「何况有申屠都尉的资源养着,那些资源可都来在于骁菓军,来自于皇室,食君之禄,不为君分忧,让镇守梁城的卫士死伤惨重,百姓流离失所,同样是大罪!」 「但他们若是全族都勾结了妖怪,事情败露,便推出了一个赘婿挡枪,罪名更大,侯爷目光如炬,覆灭申屠一族,拯救梁城,才是大功一件,实是我辈楷模!」 话落,他猛地一巴掌拍向旁边一人的肩膀,问道:「堂兄以为是否有理?」 那位堂兄身子一抖,面色一白,声音微颤,下意识回道:「确实很有道理。」 陈符荼眯眼瞥向陈重锦。 陈重锦则大咧咧说道:「连我这种只知勾栏听曲,没什么脑子的都能看出里面的问题,在座各位莫非看不出来?这么看,你们啥也不是啊。」 闻听此言,殿内众人皆是嘴角一抽。 可这番话确实很有道理。 申屠一族的确大有问题。 皇后娘娘冷着脸看向陈重锦,说道:「你是在说陛下也什么都不是?」 陈重锦顿时缩起脖子,讪然道:「儿臣可没这么说,而且父皇也未必知晓梁城的事,若是父皇清楚,肯定一眼就能瞧出问题。」 皇后娘娘没再搭理陈重锦,看向姜望旁边的谈静好,说道:「梁城镇守邸报是送至神守阁的,此事神守阁的确可以自行处理,为何甘梨没有察觉里面的问题?」 谈静好恬然说道:「皇后娘娘应该也清楚,我叔父把大小事宜都交给了左右仆射来办,对此并不知情,我想右仆射之子上官明月或许知道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蹙起秀眉,说道:「甘梨贵为神守阁阁主,怎能事事都交给手底下的人来办。」 话虽如此,但似是清楚甘梨的秉性,皇后娘娘没说别的,转眸又看向猪头脸的上官明月。 上官明月不等皇后娘娘问询,便忙起身作揖道:「此事我亦不知,需得回去问问家父!」 皇后娘娘点点头。 沉着脸的申屠司忽然说道:「申屠一族在梁城妖患时闭门不出,许是事实,但说全族勾结妖怪,实为妄加猜测,何况若真是贪生怕死,也已付出代价,侯爷此般言论,颇有故意泼脏水的嫌疑。」 第五十九章 陈景淮的帽子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五十九章陈景淮的帽子姜望笑呵呵说道:「如果只是贪生怕死,罔顾梁城百姓性命,他们确实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也没必要再牵扯申屠都尉,但说他们可能都勾结了妖怪,亦是合理推测。」 「虽然人死了,很难查出真相。」 「但只要也没有绝对证据能证明他们的确没有勾结妖怪,申屠都尉怕是都不能像现在这样,继续执掌骁菓军左卫府才是。」 「除非隋律有说明这种情况,又或者军令里有能将申屠都尉择出去的条例。」 申屠司目光凶狠盯着姜望。 姜望则转头看向张祈年,说道:「张兄作为首辅的长孙,对隋律应该最了解。」 张祈年微微一怔,轻笑说道:「侯爷所言没什么问题,虽然只是猜测,但确实合理,申屠一族面对梁城妖患闭门不出的原因,往哪方面猜都可以,只要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件事便存在疑虑。」 「不能说申屠一族肯定是贪生怕死,也不能说申屠一族就肯定没有勾结妖怪。」 「可话说回来,申屠一族的人除了申屠都尉全死了,这个原因又只有梁城申屠一族的人清楚,想要调查出个结果自是很难。」 「要么大事化小,毕竟申屠都尉当时没在梁城,仅是受族里连累,稍作惩罚便是了。」 「若要紧抓这个问题,依隋律,申屠都尉就得暂免都尉之职,不可擅离府门一步,直至查出结果,这样一来,或许永远查不出,那么申屠都尉就只能在神都里慢慢老死。」 张祈年看了眼谈静好,又看了眼上官明月,说道:「不论结案的是哪位仆射大人,许是都有此般考虑,按道理来讲是该查,却也无处可查,申屠都尉又有功绩在身,将功抵过,不无不可。」 他没有帮谁说话的意思,而是依隋律实话实说,关键只在有没有必要。 就像现在申屠司仍能继续担任都尉之职,其实也没有触犯什么隋律,除非其中有内情隐瞒。 这句话,他也如实说了出来。 陈符荼则保持沉默,没有开口。 他自是清楚张祈年的为人,话说到这里,他没必要再多言。 抱着小公主的贵妃娘娘却搭了一句茬,「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而且申屠一族也已付出应有的代价,何必再多此一举,让骁菓军少一名都尉。」 「就算申屠一族罪大恶极,那也是申屠一族的事,就像张公子说的,申屠都尉的功绩足以相抵,除非申屠都尉亲自参与了,何况今日是太子殿下生辰,这个话题就不要再提了。」 皇后娘娘接话道:「没错,再怎么着也只是猜测而已,任何可能都有,哪怕重查,也是神守阁的事,不要因这些扰了太子兴致。」 除了姜望等个别人,殿内众人齐声称是。 而皇后娘娘则似乎已被扰了兴致,让这些年轻人随意后,便连同几位贵妃一起,带着小公主离开了潜龙殿。 姜望若有所思。 道理是这个道理,他也没想就拿这件事来解决申屠司,张祈年不说,那位抱着小公主的贵妃娘娘,似有刻意想帮申屠司扭转局面的意思。 是因为明白申屠司是陈符荼的人,还是另有原因? 哪怕来参加太子生辰宴的这几个贵妃心里都认定以后的帝位肯定是陈符荼的,从而想亲近陈符荼,但陈符荼也不会真把她们当自己人看。 而且看样子,连皇后娘娘都不一定知道申屠司已归太子麾下这件事。 可若另有原因的话,这位贵妃娘娘又能和申屠司有什么关系? 总不能是那种关系吧? 回想着那位小公主的模样,姜望暗暗咂舌,难不成陈景淮被绿了? 陈景淮纳妃很晚,生孩子自然也晚,而且对修行又有某种执念,算上夭折以及其他原因死掉的皇子公主,陈景淮的孩子并不多,眼下更是只剩三个,或许是两个。 而宫里那么多妃嫔,会出现这种情况,似乎也很正常。 姜望瞥了眼陈符荼和陈重锦,又看了眼攥紧拳头时刻忍耐从而脸色铁青的申屠司,险些笑出声。 他故作随意说道:「刚刚那位小公主殿下长得是真可爱啊。」 陈符荼眼神示意申屠司,然后顺着姜望的话笑道:「我这妹妹,确实生得可爱,且聪明伶俐,十分讨喜。」 姜望说道:「但我怎么觉得小公主眉眼间与太子殿下和四皇子殿下都没有半点相像呢?」 陈符荼说道:「毕竟非一母同胞,想必小妹也没有遗传父皇相貌太多,更像她母妃吧。」 姜望笑着看向神色骤紧的申屠司,说道:「可我怎么觉得小公主和申屠都尉长得很像呢?」 此言一出,殿内再静。 没人是傻子。 都能听明白姜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回想着小公主,再看向申屠司,之前没什么感觉,现在越看竟真的越觉得像。 可他们没人敢说什么。 哪怕是张祈年也保持沉默。 同样听明白姜望在暗指什么的上官明月更是瑟瑟发抖。 别管真假,哪怕是假的,这件事传出去,整个神都还不得地龙大翻身? 就连陈重锦都脸色一僵。 他看看姜望,又看看申屠司,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反倒是陈符荼面无表情,不见丝毫波澜,「侯爷莫要说笑。」 姜望耸肩道:「我也就这么一说,诸位别当真啊。」
话落,转头朝着申屠司眯眼一笑。 申屠司顿觉不寒而栗。 他正襟危坐,却不免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太子殿下。 结果发现陈符荼正盯着他。 申屠司只觉脚底发凉。 同时更仇恨姜望。 ...... 潜龙殿内想再恢复热闹变得难了些。 相比以往,这是最糟糕的一次生辰宴。 但陈符荼脸上却没有半点不悦。 他看向张祈年笑道:「素闻祈年文采斐然,上官明月也是才名出众,殿中有名的读书人不胜枚举,诸位不妨吟诗助兴,也好让我瞧瞧咱们大隋才子的风采。」 上官明月闻言略有些不自在。 他一开始就抱着这般想法的,因为太子殿下也是爱读书的,同样是一位大才子,以诗词来得太子殿下青睐,是读书人唯一也是最好能拿出手的本事。 可他现在顶着猪头脸,实觉丢人。 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献丑。 倒是张祈年配合陈符荼,微微颔首,起身踱了几步,临场作了一首诗,引来满堂喝彩。 再有些读书人顺势作诗,潜龙殿里渐渐又热络起来。 姜望默默饮酒。 申屠司和那位贵妃娘娘的事,实属意外。琇書網 他原想着找借口在潜龙殿直接当众杀了申屠司。 可陈景淮莫名其妙被戴了帽子,无论陈符荼和陈重锦信与不信,心里也必然扎了根刺。 甚至这潜龙殿里的情形,陈景淮未必没有在暗中观察,相比直接杀了申屠司,反而是让他落了个痛快。 但就这么等着生辰宴结束出宫,姜望自己稍有些不痛快。 便苦思冥想该怎么重新搞事。 事实如姜望猜测那般, 御书房里的陈景淮正脸色阴沉,他把潜龙殿里一切都看在眼里。 说来,他这些年已经很少出入后宫,下了朝便潜心修行,甚至有时候连朝都不上,所以后宫妃子们别说被临幸,大多数甚至都不知道陈景淮长什么样。 生下小公主的那位贵妃也是某次意外被他临幸一回,然后便有了身孕。 陈景淮膝下总共只有二女四子。 长女和二皇子夭折,三皇子跟陈符荼类似,生来便体弱,只是没有陈符荼运气好,小小年纪便没了,所以四皇子陈重锦是年纪最小的,但也已有二十五岁。 在陈重锦出生后,小公主降生前,陈景淮就已经没再临幸后宫任何一人。 因此小公主的突然临世,在陈景淮眼里也是十分惊喜的事情。 哪怕他现在一心修行,但小公主闹着要见他,陈景淮依旧会暂时放下修行,陪着小公主玩一会儿。 可现在,乍闻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很可能不是自己亲生的,陈景淮心里的怒火是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的,虽然姜望或许在故意搞事,但陈景淮不瞎。 小公主长得不像他,有眼睛就能看出来,只是陈景淮没怎么在意,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让自己孩子必须什么都像自己,不像孩子的母妃。 而这种事就怕在意,不在意,怎么都不会察觉,也很难想到那方面,开始在意的时候,越看小公主和申屠司越是觉得像,或者说,是真是假都已经不重要,这已经是他身为皇帝的脸面问题。 但若直接杀了申屠司,无疑更向世人证明了这件事是真的。 如果不杀,陈景淮又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他现在反而期待姜望能出手杀了申屠司。 姜望自是不会让陈景淮如意,想杀申屠司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哪有先恶心恶心陈景淮来得妙? 在潜龙殿里读书人们饮酒作诗的时候,张祈年与陈符荼浅聊一会儿,接着找上了李神鸢。 陈符荼则没什么动作。 张祈年微笑作揖道:「在下是一心为圣上肝脑涂地的张祈年,初闻李姑娘是帝师之徒,先前未知,没有及时见礼,还望勿怪。」 李神鸢面露古怪看了一眼张祈年,有些敷衍地拱手回礼。 张祈年毫不在意,笑着说道:「帝师已经很久没收徒了,李姑娘想来是天赋异禀,未来必是不可限量。」 李神鸢淡淡说道:「比不得张公子。」 张祈年摆手道:「仅是在祖父荫庇下稍有些文采的小人物罢了,能被帝师收为徒弟,李姑娘才气必然更是出众,而且也会有很高的修行资质,张某哪能和李姑娘相提并论。」 旁边吃桂花糕的舒泥吧唧着嘴说道:「张祈年,你不是有暮夏么?怎么又与别的女子搭讪?」 张祈年笑道:「舒姑娘哪里话,张某仅是跟帝师之徒打个招呼,用搭讪这个词是不对的。」 舒泥回头看了眼怀中抱剑冷着脸的暮夏,说道:「她脸色这么难看,怕也没觉得你是在打招呼。」 张祈年摊手说道:「暮夏向来如此,就喜欢冷着张脸。」 舒泥面露狐疑。 张祈年朝着暮夏说道:「夏儿,给舒姑娘笑一个。」 暮夏闻言一怔,然后硬挤出一抹笑容,看起来更像是冷笑。 没等舒泥说什么。 旁边的姜望灵机一动,直接眼一瞪,拍桌而起,「你冲我冷笑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第六十章 我还蛮喜欢暮夏姑娘的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章我还蛮喜欢暮夏姑娘的暮夏面容一滞。 潜龙殿内更像惊弓之鸟般,一听见姜望的声音,霎时陷入静谧。 他们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出奇的一致。 这人又想干嘛? 张祈年看着姜望,一脸懵的说道:「侯爷误会了吧,夏儿并非冲你冷笑,她只是不爱笑,因此笑容可能勉强了点,绝无冷笑的意思,而且夏儿是在冲着舒姑娘笑,也没冲着侯爷你啊。」 姜望当然知道。 只是他想搞事。 而且正好有机会。 再加上宫门外暮夏仅是抱有警惕的杀机便让得神国蠢蠢欲动,姜望顺势也想探探究竟罢了,非是刻意针对。 或者说,暮夏正好给了他搞事的借口。 至于有没有逻辑道理,那根本无所谓。 所以姜望蛮不讲理气冲冲说道:「她明明斜眼瞅我,是在冲我冷笑,我这人心理向来脆弱,受不了这种委屈,必须给我道歉!」 张祈年皱了皱眉,虽然明知不可理喻,但也朝着暮夏说道:「给侯爷道歉。」 暮夏冷冷看着姜望,却是没有第一时间听从张祈年的意思。 姜望当即又沉声说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没听张公子让你道歉么?莫非是不服气,想打我?」 暮夏攥紧手里的剑,整个潜龙殿都似乎突然变得冰寒起来。 张祈年轻吐一口气,看着姜望说道:「侯爷是瞧我不顺眼?」 「暮夏虽是我的护卫,但我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秉着以和为贵,我不愿计较,可侯爷若是咄咄逼人的话,张某人也并非没有脾气,道歉的就不是暮夏,该是侯爷你才对。」 谈静好想说什么,但很快又闭了嘴。 舒泥则有些茫然。 她没搞明白怎么莫名其妙针锋相对起来了? 李神鸢只是看了姜望一眼,便低眸事不关己的数起桌上一盘糕点有多少个。 陈重锦同样觉得有些莫名。 姜望什么时候跟张祈年有怨了? 这明摆着就是在找茬嘛。 「她冲我冷笑,还斜眼瞪我,我让她道歉有什么问题?而她不道歉,还满脸杀气,她还有理了?有能耐让她拔剑砍我!」 姜望选择直接无视张祈年的话,恶狠狠回瞪暮夏,甚至摩拳擦掌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张祈年气急反笑,「侯爷究竟想玩哪一出?且不谈你更加不占理这件事,虽然你我是第一次见面,也有听闻教坊司的事,但我亦觉得侯爷并非此般无理之辈。」 姜望轻笑道:「张公子很了解我么?还是认为我在教坊司里很是讲道理?可事实上,我没读过什么书,什么大道理都不懂,我只知道,我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 申屠司在旁冷声道:「所以侯爷便像条狗一样到处乱吠?」 姜望摇头一笑。 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刀。 潜龙殿里的人皆没有反应过来。 只听破空声陡然响起。 接着是一道寒芒乍现。 再然后便是申屠司的一声惨叫。 他已经很及时做出反应。 瞬间便把炁凝于双臂,但那一刀砸来,竟直接把炁轰散。 双臂咔嚓一声,已然是骨头断裂,连带着肋骨也断了几根,重重摔在殿门前。 他死死盯着姜望,脸色变幻不定,猛地吐了口血。 想是一时半刻很难爬起身。 眼见此般画面,潜龙殿里寂静无声。 陈符荼终是冷眼看着姜望,沉声说道:「浔阳侯,你需要给我个解 释。」 「暮夏姑娘一事分明子虚乌有,众人皆看在眼里,你胡搅蛮缠意欲何为?」 「申屠都尉出言不逊,自然有错,但也是你浔阳侯处处针对,哪怕申屠一族有罪,他们也该由神守阁处置,而非你能擅作主张杀了他们。」 「事已至此,这件事可以不论对错,然而,申屠都尉心中有些不满,亦能理解,你在潜龙殿直接大打出手,可曾将本太子放在眼里?」 姜望执刀而立,正气凛然道:「申屠一族的事,我杀他们,是他们罪有应得,申屠都尉言语辱我更是事实,我有说过,在下心理脆弱,受不了这种委屈,没一刀直接杀了他,便已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 「至于暮夏姑娘......」姜望看了眼正冷眸盯着他满脸杀意的暮夏,然后收回视线,面无表情说道:「无论诸位有没有瞧见,她确实瞪我了,现在明摆着还想杀我,那我反杀她,也是合情合理。」 此言一出,暮夏杀意更浓。 张祈年同样面色冰寒,他攥紧拳头,沉声说道:「侯爷此般行事,是要执意与我为敌?」 姜望笑道:「这话严重了,原本只需让暮夏姑娘道个歉就行,但她不愿意,除非张公子好好劝劝,让她低头,乖乖服软。」 张祈年冷声道:「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会让夏儿给你道歉?」 姜望耸肩道:「那就打一架,她如果能赢了我,我给她道歉又有何妨?可若赢不了,我不小心杀了她,也希望张公子到时勿怪。」 陈符荼沉声说道:「你有澡雪巅峰的修为,暮夏姑娘如何是你的对手,岂非明目张胆就想杀了她?浔阳侯,你有些太过了!真当潜龙殿是你的后花园,能够让你肆意妄为!」
哪怕没想着要和姜望为敌,可他身为太子,无法像陈重锦那样默不作声,而且姜望很显然没有丝毫以理服人的样子,就是故意想闹事。 陈符荼心里难免有气。 姜望则笑着说道:「暮夏姑娘脾气倔,我其实还蛮喜欢的,难保打着打着,我就先认输道歉了呢。」.Ь. 张祈年面色一滞。 始终保持着沉默的游玄知,此时忽然起身说道:「姜兄,你我磐门初见,也算曾并肩作战,虽然磐门里当初有些传闻,但我深知,姜兄其实心怀大义,能在两朝会胜过西覃,姜兄功不可没。」 姜望看着他。 游玄知继续说道:「我不知姜兄此举有何深意,可仍坚信姜兄的为人,因此更为好奇,姜兄本意到底是想做什么?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没必要刀剑相向。」 姜望沉默片刻,忽而问道:「游兄自磐门两朝会后,修为是否又有增进?」 游玄知点头道:「是有些精进,可距离破境尚远。」 姜望笑道:「那我很想和游兄讨教一二。」 游玄知一脸不解,说道:「我与姜兄修为相差悬殊,实当不得讨教二字。」 姜望没理他,转头看向陈符荼说道:「殿下生辰,我没带什么贺礼,又似乎惹得殿下生气,不如这样吧,除了暮夏姑娘和游玄知,殿内诸位有能耐的也都可以一块上,就当给殿下看个乐。」 看着殿内神情各异的众人,姜望摊手说道:「我第一次来神都,早有听闻神都人杰地灵,想来诸位随便哪一个在别境都该是响当当的人物,就算我是澡雪巅峰,诸位也应该不会不敢出手吧?」 除去读书人,有修行的人皆面面相觑。 姜望的嚣张无礼,从赴宴不带贺礼,再到占申屠司的位置,又因红袖姑娘意欲指责太子殿下。 接着是针对申屠司,惹得殿内气氛骤冷,皇后娘娘及多位贵妃离殿,然后又故意找茬暮夏 ,不给张祈年脸面,现在更是扬言要打所有人。 抛开申屠司那件事,自开宴到现在,他们心里早就憋着火了。 虽然起先有不认识或者不了解姜望的,可后面都已清楚姜望澡雪巅峰的修为,他们哪敢说什么,何况事情也没有沾染到他们身上,他们无非就是些看客。 不论资质高低,神都年轻一辈的傲气当然很足,但姜望澡雪巅峰的修为摆在这里,他们心中再有傲气,也都不是傻子,看姜望的作派,若是直接把他们杀了,可没处说理去。 见众人不说话,姜望直接举刀说道:「没修为的乖乖退开,免得殃及池鱼,殿下生辰,我未带贺礼,自觉有愧,怎么都要弥补一二,所以不管诸位同不同意,我需要你们配合,你们便躲不掉。」 他微微眯眼,笑着说道:「除非尔等皆不愿为殿下祝贺。」 陈重锦及时起身说道:「读书人们都已作诗相贺,我辈修行人也理应竭力为皇兄庆贺生辰,想来侯爷断不会仗着修为高,故意重伤你们,身为兄弟,我该首当其冲,先来贺!」 说着,陈重锦当真挽起袖子,迈步走向姜望。 姜望冲他一笑,说道:「四皇子殿下与太子殿下真是兄弟情深,更是勇武非凡,既是祝贺生辰,当然只是友好切磋,但诸位可以竭尽全力出手,何况你们这么多人,未必赢不了我。」 陈重锦上前拱手,朗声说道:「想我神都年轻一辈个个神勇,连我也是在勾栏里常常被姑娘们夸赞神勇,能和澡雪巅峰大修士打一场,哪怕不是一合之敌,也够我吹很久了!」 姜望笑道:「那四殿下先出手吧。」 陈重锦有模有样,满脸正经道:「请赐教!」 话落,便挥着拳头打向姜望。 但拳头实属绵软无力。 姜望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好像很勉强避开这一拳,然后大喝道:「殿下小心,我要反击了!」 陈重锦跟着大喝一声,「来得好!」 眼见好似菜鸡互啄的场面,潜龙殿里寂静无声。 表演痕迹稍微有些重啊。 但他们更费解姜望在搞什么名堂了。 前面逮谁针对谁,纯是蛮不讲理的模样,怎么莫名其妙画风骤变? 他们只觉有些跟不上姜望的脑回路。 致使这场闹剧开端的暮夏姑娘,已是无人问津。 张祈年喃喃说道:「这人的脑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想一出是一出?」.Ь. 许是累了,陈重锦忙伸手叫停,气喘吁吁拱手道:「侯爷果真是修为高深,我施展全力也奈何不得侯爷分毫啊,甘拜下风,心服口服!」 姜望也是拱手回应道:「承让承让,四殿下修为亦是不凡,我险些不敌啊。」 众人嘴角皆是一抽。 陈重锦回到座位,无视了陈符荼的眼神。 姜望接着道:「诸位还等什么?是连切磋的胆量都没有?」 暮夏已经冷着脸,拔剑出鞘。 张祈年劝阻无果,只能叹气坐下。 殿内其余人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座位上站起身。 读书人们毫不犹豫往后撤。 姜望咧嘴一笑,转眸看向暮夏。 剑鸣声起。 潜龙殿内掀起一道劲风。 第六十一章 谬以千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一章谬以千里姜望仅是右手执刀,便再没有其余动作,静静看着暮夏一剑临近。 暮夏眼眸里的杀机很重。 虽然再次像宫门前那般让神国力量蠢蠢欲动,但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姜望瞥了眼周围正缓步接近的年轻修士及武夫,往前踏出一步。 手里的长夜刀毫无征兆砸落。 直接将暮夏来势汹汹的一剑砸弯,而那柄剑也确实坚韧,只是弯曲,并未断裂。 这当然更在于姜望没动真格的。 神国力量未曾涌现,他也并未取用神性,纯粹以常态的力量,左手又砸出一拳。 暮夏神色微变,更快速度撤身而退。 能被陈符荼邀请来的,除了相对有些身份以及比较有才名的读书人,自然也有身份和实力并存的。 像游玄知这样的澡雪修士,虽然不多,但也有好几位。.Ь. 其余的最低都是洞冥巅峰,或者说是半步澡雪。 而哪怕在同境里,修为高低,也代表实力相差甚远。 但最强的毫无疑问是游玄知和暮夏。 游玄知暂时没有出手。 剩下几名澡雪修士从各个方位齐齐攻向姜望。 群起而攻之,对于这些心有傲气的人而言,当然是一种耻辱,但对手很强就另当别论。 他们没有一人自信可以单独和姜望过招。 此时姜望刚刚击退暮夏,他们趁机发起猛攻。 姜望仍维持着出拳的动作,右手里的刀却已斩出,迎面的一位澡雪修士脸色骤变,他瞬间把黄庭炁催动到极致,可依然没有避免被一刀砸飞的结局。 紧跟着便是一连串闷响。 从各个方位奇袭而来的澡雪修士,差之毫厘间纷纷中拳,喷血倒飞而出,场面尤为壮观。 左右两侧前排位置遭了殃。 尽皆四分五裂,桌上的美味佳肴也洒落一地,惹得陈重锦慌忙往后跑。 而这些澡雪修士痛苦哀嚎,已然直接没了战斗能力。 剩下一群洞冥巅峰修士心惊胆颤,再不敢往前迈出一步。 陆秀秀和谈静好、舒泥她们也都躲得远远的,唯独李神鸢仍然坐在左侧第二位的位置上,甚至旁若无人的夹着菜,就摔在她旁边不远的一名澡雪修士,砸翻了不少桌凳,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她。 陈符荼面色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同样躲很远的张祈年则眉头紧皱。 再怎么说,那几个人也是澡雪修士,且此般年纪能入澡雪的,哪个不是天才?自也会有非同一般的手段,又不像武夫打架,就算姜望的修为高,不至于一拳便让他们躺地上起不来吧? 张祈年终究只是洞冥巅峰的修为,游玄知对此更能清楚看出是怎么回事。 在磐门的时候,游玄知便已知晓姜望的体魄堪比武夫,甚至单凭体魄就打赢了施展金刚躯的有玄,可只要没把那几个澡雪修士直接打死,哪怕身体遭受重创,黄庭炁便仍能运用。 关键在于,姜望那一拳蕴含着更大量的炁,把那几名澡雪修士的黄庭暂时封死,连神魂也被震慑,自然就再无还击之力。 游玄知曾经也是相当骄傲的人,可经历磐门一事,见到那么多天才,更是早早出局,他心里的骄傲不说支离破碎,亦是彻彻底底放了下来。 虽自知没有能打赢姜望的半分机会,可向强者一战,都该是我辈修士必有的意念。 那无关胜负输赢。 只因与强者战方能更强。 他拔剑出鞘,似在刹那进入忘我境界,哪管什么太子陈符荼,什么潜龙殿,此刻 眼里唯有姜望。 伴着炸裂声响,昂贵木质的地板被其踏碎,剑吟绕梁,愈演愈盛,使得整座潜龙殿都在震颤,姜望投去视线,映入眼帘的是游玄知疾掠而来的身影。 姜望微微挑眉。 挥刀斩出。 刀气纵横交错。 游玄知提剑冲入刀光中,衣衫瞬息破裂出数十道切口,更有鲜血挥洒,但他毫不退避,硬生生冲至姜望身前三步距离。 另一边,稍作犹豫的暮夏,终是再次挥剑。 一剑化万千。 剑影遍布潜龙殿中心。 迫使围观者再次后退,甚至已经有人逃出殿去,继而越来越多人往外跑。 殿外更有凌乱脚步声,是神都鳞卫闻讯而至。 但紧跟着就是一声轰隆巨响。 滚滚烟尘冲天而起。 数道身影掠出。 潜龙殿顷刻塌了大半。 是李神鸢动用了言出法随,将没能及时逃走的普通人都救了出去,舒泥和陆秀秀她们亦是第一时间救人,那几个躺着的澡雪修士同样脱离危险,因此没有波及人命,但也殃及伤者众多。 尤其那些洞冥巅峰修士,皆被掀飞出去。 陈符荼面色苍白站在殿外,连声咳嗽,看了眼旁边惊魂未定的陈重锦,微微眯眼。 上官明月趴在地上,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张祈年安抚了上官明月片刻,神色略有担忧看着已然残破的潜龙殿。
有神都鳞卫在拖拽着申屠司,远离潜龙殿。 偏殿完好,但也震颤不已,红袖姑娘包括一众琴师宫女皆慌乱跑出来。 随着烟雾渐渐消散,残垣断壁间,是暮夏和游玄知持剑在姜望身前两侧,保持着往前冲的姿态,游玄知的剑被长夜刀拦截,暮夏的剑则被姜望直接攥在左掌心里。 灼热气流四溢,好似蒸汽从姜望身上缕缕摇曳升空。 在暮夏和游玄知的合力下,蠢蠢欲动的神国力量终是涌现了出来。 姜望虽然好奇暮夏的杀机能让神国蠢蠢欲动,但哪怕加上游玄知,真的让神国力量涌现,他仍是感到颇为意外。 事实证明,两人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 就算在他认识的澡雪修士里能称得上比较厉害,但远不到名列前茅的程度。 按理说,是很难让神国力量涌现的,而且汲取到的养分也只有微末数量,可有可无。 只能说,暮夏和游玄知稍微有点东西。 看了眼被毁大半的潜龙殿,姜望觉得再把动静搞更大的话,就会不好收场了,甚至说,把潜龙殿毁成这样,已经是相当大的罪过,毕竟这里是皇宫,潜龙殿也非寻常殿宇。 不至于是薅着陈景淮呼他脸,也等若是在呼太子的脸。琇書網 但姜望并未草草收场,毕竟这一架还没打完。 他执刀格开游玄知的剑,同时将长夜刀收入神国里,再握拳,庞大的炁凝聚在拳头表面,霎时便轰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游玄知刚刚后退一步,尚来不及做出别的反应,身子便躬成虾状,满脸痛苦的跪倒在地。 姜望动作很快,紧随其后,左手抓着暮夏的剑猛地一拽,便又是一拳轰了上去。 暮夏试图反击,黄庭炁凝于身前,但顷刻就被姜望一拳崩散,整个人也倒飞出去。 姜望随意拍了拍身上灰尘,从潜龙殿废墟里迈步走出。 张祈年慌忙奔了过去,他甚至没有看姜望一眼,更是没在意自己首辅长孙的身份,从废墟里把暮夏扒了出来,而暮夏 模样虽狼狈不堪,却没有太严重的伤,或者说多是皮外伤。 神都鳞卫也把游玄知搀扶出来。 陈重锦第一时间鼓掌说道:「侯爷果然神勇啊,无论洞冥或澡雪,皆非侯爷一合之敌,尤其侯爷年纪轻轻便有此般修为,想是韩偃也不过如此了!」 姜望自谦道:「哪里哪里,四殿下实在谬赞,我又哪里能与韩偃相提并论。」 陈符荼沉着脸,尽可能保持平静,说道:「侯爷在我生辰宴上,行事张扬,更是直接毁了潜龙殿,这份贺礼,当真是前所未见。」 姜望揖手笑道:「殿下满意就好。」 陈符荼嘴角一抽,说道:「但侯爷把潜龙殿毁了,看在侯爷的身份以及在磐门帮大隋赢了西覃的份上,不说别的,潜龙殿经数月之久,花费金银十数万两建成,只需侯爷照价赔偿就好。」xь. 姜望摊手道:「我没钱。」 陈符荼说道:「据我所知,浔阳侯府表面落魄,实则家资丰厚,区区十数万两金,侯爷拿不出来?」 姜望笑着说道:「殿下怕是听信谣言,我家很穷的,而且我为殿下贺生辰,就算不小心毁了潜龙殿,殿下也没道理让我赔偿,何况潜龙殿没有全毁,真要赔偿,也不该是十数万两。」 陈符荼说道:「那侯爷想给多少就给多少。」 姜望直接回道:「我一文钱不给。」 陈符荼眯眼说道:「我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若侯爷不愿赔偿,摧毁潜龙殿之过,就没那么容易揭过了。」 他的确这般想,可姜望在潜龙殿里一言一行,直至此刻,都明摆着要打他脸,再说不与姜望为敌,坐视对方蹬鼻子上脸,陈符荼认为已经没有太大必要。 世人了解仙甚少,哪怕是褚春秋朱谕雪对正神与仙人也只知表面,就像在磐门目睹夜游神出现的游玄知,亦无法清楚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虽然陈符荼能猜到父皇此时对姜望的态度或许跟那尊正神有关,但差之毫厘的信息误差,也会谬以千里,何况他不认为姜望有能颠覆神都,甚至大隋的能力。 毕竟已有多位仙人是站在神都这边的,尤其皇宫里就供奉着一位。 琅嬛神的存在,神都大物及有身份的人皆知,可神都里传闻的仙人到底在哪儿,却没几人清楚,只是陈景淮和国师曹崇凛都不止一次暗指仙人就在皇宫里。 哪怕是太子陈符荼也不曾了解真相。 所以在他看来,别说姜望有一尊神明当靠山,就算身后站着仙人,也别想颠覆大隋。 只要父皇存着杀姜望的念头,那么姜望之死便无非是早晚的问题。 归根结底,除了明白父皇很可能会注视着潜龙殿,姜望闹出这么大动静,他如果没有正常的反应,难免会让父皇察觉他的某些心思。 再有陈符荼也的确因姜望多番举动而心中有气。 可在这时,李神鸢突然上前一步。 她面对潜龙殿废墟,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此殿完好无损。」 然后让在场人皆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残垣断壁的潜龙殿好似时光倒流,断木碎石浮起,很快重组,整座殿宇渐渐恢复如初! 第六十二章 狠戾且懦弱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二章狠戾且懦弱夜色已然深沉。 星光璀璨。 潜龙殿前变得空寂。 那座巍峨的大殿如初,似是从未被摧毁过。 赴宴的人存着各种心思出宫。 姜望得皇帝召见,去了御书房。 而李神鸢则被陈符荼暂留。 舒泥急着回去给长公主讲述今夜见闻,因此只有谈静好和陆秀秀同行。 但谈静好也是第一次见陆秀秀,有些话自然不敢说,唯心里暗暗担忧。 陆秀秀倒是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沉默着走出宫门。 谈静好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马车里等着。 时辰这么晚,虽然偶尔可以不必早睡,但陆秀秀想着自己留在此处也做不了什么,何况潜龙殿恢复如初,姜望被陛下召见也未必会出什么事,相比于此,不如回府问问老师。 宫门前的马车陆陆续续离开。 东宫里,灯火通明。 环境雅致的院中,陈符荼亲自沏茶,给李神鸢倒了一盏。 桌上摆着些精致糕点。 陈符荼伸手示意道:「想来李姑娘在潜龙殿也没怎么吃东西,我已让人通知御膳房,李姑娘可以先垫垫,无需客气。」 李神鸢摇头说道:「我吃挺多的。」 陈符荼笑了笑,说道:「初闻帝师收李姑娘为徒,我便知李姑娘应是资质奇高,但刚才一见方真正明白,整个大隋唯帝师一人领悟言出法随,李姑娘作为第二人,又这般年纪轻轻,也难怪帝师再动收徒之心。」 李神鸢没有给予回应的意思,看了眼周围,问道:「殿下素有才名,应有许多藏书吧?」 陈符荼微微一怔,点头道:「李姑娘懂得儒家言出法随,必然也是爱书之人,我这里的确藏书万卷,甚至颇有一些鱼渊学府里都没有的,李姑娘喜欢什么书,我都可赠予姑娘。」 李神鸢起身说道:「我看看。」 陈符荼也只能起身说道:「那李姑娘跟我来吧。」 ...... 御书房。 陈景淮面无表情批阅着奏折,压抑气息在无形中弥漫,帝王威严,已是展露无遗。 姜望沉默片刻,作揖说道:「参见陛下。」 话落无声。 姜望微微皱眉,他没有保持作揖之态,很快就直起身。 陈景淮忽而抬眸,一语不发盯着姜望。 姜望站在那处也是静默不语。 「你果然跟姜祁长得很像啊,看着你,就仿佛看到年轻时候的姜祁,他当初很爱往教坊司跑,那些所谓花魁哪一个不是败在他英俊面容下,对他万般痴迷。」 陈景淮的声线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但姜祁除了那张脸,也是靠着本事才能在青楼勾栏之地闯出名声,你却仗着武力压迫,相比于此,手段比姜祁差远了。」 姜望眨了眨眼,说道:「陛下以为这种事很值得夸赞么?虽然听着的确很让人羡慕,但我为什么要在这方面跟他比?」 陈景淮轻笑道:「也对,你在这方面不如他,但修行方面却比他强多了,而且说来,你比他更好看些,甚至运气都比他好。」 姜望说道:「他运气确实很差,在交友方面更差,当然,与勾栏之地姑娘们的相处除外。」 陈景淮疑惑道:「姜祁在神都人缘极好,遍地都是朋友,哪里差了?」 姜望看着他不说话。 好像无事发生般,陈景淮接着笑道:「朕有听闻,你似太子一样,生来体弱,但情况比太子更严重,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实是上苍垂怜,此时身体状况可是好转 了?」 姜望说道:「很难死得了。」 陈景淮点头说道:「那就很好,只是朕有些好奇,你几时开始修行?身体好转,是否也与修行有关,或者有别的原因?说不定用此方法,可以治好太子的病。」 姜望说道:「其实我很晚才接触修行,国师说我弱冠澡雪,严格来说,不对。」 陈景淮问道:「哪里不对?」 姜望淡淡说道:「因为弱冠才修行,只说弱冠澡雪当然不对,是弱冠筑基,弱冠洞冥,同一年里破入澡雪境,第二年里便入澡雪巅峰。」 陈景淮陷入沉默。 这些话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 因为事实上,姜望一出生,就有洞冥修为,但神国汲取了他的修为以及寿元来维持平衡,所以他那时从未知晓自己身负修为,直到及冠那日得见神国。 可这半真半假的话,足够让陈景淮震惊。 如果姜望是在弱冠之年才开始修行,那便正好对上了浑城仙人临世的异象。 浑城海市蜃楼的异象就呈现在栖霞街。 姜望住在栖霞街。 所以某位仙人刚临世,就被姜望撞上了? 甚至直接得了仙缘,踏上修行路? 凭什么? 因资质不高,更渴望长生的陈景淮,做梦都想遇见这种事。 姜望到底哪里能让仙人瞧上眼? 尤其姜望破境神速,在陈景淮看来,自是仙缘的给予,一个神虚体弱注定活不长的废柴,能有什么妖孽的天赋?但就是这样的废柴,得了仙缘,便一举成为澡雪巅峰的大修士。 陈景淮羡慕嫉妒恨。 明明皇宫里就供奉着当世最强的一尊神祇,明明琅嬛神有侍奉着的仙人,可他至今连那位仙人的影子都没瞧见,明明强大的修为和长生就在眼前,他却摸不着也看不着。
简直越想越气! 看着渐渐有些红眼的陈景淮,姜望感觉很舒服。 他这么说,就是故意让陈景淮想到浑城仙人临世的事,其实是进一步让陈景淮更怀疑他有仙人做靠山,只是陈景淮此时心里具体在想什么,姜望不得而知,但显然目的达到了。 至于他没有仗着仙人直接做些什么,会不会让陈景淮生疑这件事,姜望也有考虑。 其实想想也没那么复杂。 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位仙人,何况他得了所谓的仙缘,不代表仙人就成了他的打手,无非是某种程度上护他周全,不说陈景淮很难相信他会带着仙人覆灭神都,别的仙人也未必愿意看到这一幕。 归根结底,陈景淮是忌惮仙人,却不认为在妖怪未亡,凶神漠章又没死的情况下,更需要香火供奉恢复力量的仙人会无端抹灭生灵,那对仙人没有半点好处。 陈景淮的难处仅在于,对这位仙人一无所知,又有派遣正神护佑姜望,代表着这位仙人的态度,就算仙人不会对神都对大隋怎么样,可也断然不会让别人对姜望怎么样。 除非他能见到这位仙人,以更多代价换取仙缘,或者拥有更强大的靠山,让这位仙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姜望被杀。 但曾让琅嬛神观察夜游神的陈景淮,得到了更为难的答案。 此时看着姜望,陈景淮情绪很复杂。 别管旁人怎么想。 对待姜祁甚至姜望,陈景淮确实都动了恻隐之心。 姜祁是和他一块长大的,也是他心里唯一且最好的兄弟。 只是世事无常,他和姜祁走向陌路。 又或者说,他想登基称帝的野心在某一刻终究胜过了对姜祁的友情。 若正常来看,帝位无论如何都是轮不到他的。 母妃的身份低微,他在众皇兄皇弟里也排不上号,而且与这些兄弟的感情也不好,准确地说,他很愿意接触这些兄弟,但却没人瞧得上他。 陪在他身边的除了皇姐,便只有姜祁。 他在姜祁旁边尚且显得弱小,却也是能有机会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在众兄弟面前只能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懦弱样子。 可他内心里绝不想这样。 在父皇病重,皇兄皇弟们觊觎那个位置,明争暗斗的时候,存在感很低的他,终是压抑不住展露獠牙。 除了伐覃战死的皇子,剩下的表面是遭到西覃暗杀,实则都是在他谋划下死于非命。 其中不可避免有国师曹崇凛的相助。 那更让陈景淮觉得自己是天命有归。 但这个过程并没有那么顺利。 曹崇凛未曾给予太深的帮助。 最大的难题是父皇。 于是想让姜祁包括当时的浔阳侯府老侯爷甚至唐棠助他一臂之力。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虽然那时候他正处在最紧张,且难以控制情绪的阶段,导致失手杀死老侯爷,让这一切事情无法挽回,事后哪怕醒悟,明白有更好的方式处理,不该走到这一步。 但想到姜祁,他更惶恐不安,从而又做了件让自己很后悔的事。 最终让姜祁活着离开神都,除了以仁德之名顺理成章登基称帝,也是觉得亏欠姜祁。 对待姜望,同样是如此。 或者说,他没觉得生来病弱活不长的姜望能是什么威胁。 想让姜望安安稳稳在活着的时候好好活着。 陈景淮始终觉得自己心里颇有问题。 复杂纠结,狠戾懦弱。 落得此般两难局面,怪不得旁人。 他甚至想到,如果杀死姜望很麻烦,是不是可以不杀? 好好培养姜望,解开上辈的旧怨,以姜望的修为和仙缘,必能让大隋力量再攀高峰。 陈景淮的脸色在纠结与狠戾间变幻不定。 那让姜望觉得莫名其妙。 不管是父亲姜祁还是陈景淮,他都是从旁人口中了解的,哪里会想到陈景淮内心里此般杂乱。 御书房里沉寂良久。 陈景淮再次开口,声音更显低沉,「一旬后,你便去鱼渊学府就读。」 姜望说道:「不想,不去。」 陈景淮看着他,说道:「不想也得去。」 姜望挑眉道:「鱼渊学府是读书的地方,虽然也教修行,但我的修为,没人能教。」 陈景淮说道:「那就混。」 姜望诧异道:「哪怕在鱼渊学府里混着,也要让我去,我很好奇陛下的用意是什么?」 陈景淮说道:「姜祁也在鱼渊学府就读过,那里有他很多踪迹。」 姜望问道:「什么意思?」 陈景淮反问道:「你真的了解姜祁么?」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莫非鱼渊学府里某些踪迹能让我推翻目前对他的所有了解?」 他暗觉奇怪,从来到御书房直至现在,陈景淮前后怎么好像有了某种变化? 道听途说或许做不得真,可无论童伯还是唐棠前辈,对以前的描述没有太大区别,就算不信唐棠,也没理由不信童伯,何况他能很清楚感知到,一开始陈景淮眼眸里对他是有杀意的。xь. 所以陈景淮在鱼渊学府里到底谋划了什么? 该不会整一堆假线索,让他怀疑当年的事都 是子虚乌有吧? 姜望觉得这有些离谱了。 第六十三章 隔墙无耳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三章隔墙无耳时值亥时三刻。 姜望步出宫门。 他面露沉思。 虽然不知陈景淮究竟在想什么,但从刚开始难以揣摩心思的帝王威严到后面各种情绪呈现在脸上,甚至让其表情都显得扭曲,明显透着很大问题。xь. 甚至给人一种陈景淮心里正有好多个小人在打架一般的感觉,活像个神魂分裂的症状。 他终究没有真正了解陈景淮是个怎么样的人,所以无从猜测。 暗自思忖着,姜望抬眸看到宫门外仅剩的一辆马车。 没等上前,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姜望回眸,见是李神鸢跨宫门而出。 微风拂过宫门,带来稍显彻骨的寒意。 两侧甲士目不斜视。 场间格外宁静。 马车缓缓调转方向,驶离宫门。 车厢里,谈静好看着姜望,担心道:「没出什么事吧?」 姜望摇头。 坐在姜望对面的李神鸢说道:「我看了陈符荼的藏书,虽然没有翻遍,但未找到记载朝泗巷的书。」 姜望无言撇头示意了下驾马车的神守阁修士。 李神鸢随即说道:「车厢里隔墙无耳,前面听见的话也会忘记。」 正驾着马车的神守阁修士只觉精神恍惚了一下,没怎么在意,扬鞭驾了一声。 姜望竖起拇指,这点手段自是小儿科,但李神鸢之前言出法随让毁了大半的潜龙殿恢复如初,可谓面不改色心不跳,显然是双修有了效果。 这对李神鸢是好事,对姜望也是好事。 他说道:「大概率那卷书是在国师手里。」 李神鸢说道:「这会变得相当麻烦,但有机会,还是得在别处找找。」 姜望问道:「陈符荼留你说话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李神鸢看着他,说道:「乌啼......阵术。」 稍微了解情况后,姜望点头说道:「世人眼中,乌啼城以前神秘,现在同样神秘,别说神都,各境宗门甚至西覃也会趋之若鹜,萧兄曾经倒是给我和铁锤姑娘讲解过,但我们都是有听没有懂。」 「看来时隔这么久,陈符荼也没什么头绪,阵术难度可见一斑,萧兄好像主修阵术,虽然他用剑也很厉害,但从未见你施展阵术,想来应该也不差萧兄吧?」 李神鸢说道:「我不会。」 「啊这......」虽然姜望隐隐猜到了,还是难免尬笑一声。 李神鸢说道:「阵术需要天赋的,我哥的天赋很高,是舅舅认定的传承人,哪怕他更喜欢剑,可也用心学了阵术,相比舅舅,仍是天差地别,至于我娘亲,其实碍于天赋,她也只会些皮毛罢了。」 姜望满脸不可置信说道:「副城主转瞬布阵垅蝉一境,居然只是皮毛?!」 李神鸢低声道:「那是娘亲借助了外物,她对阵术一道确实懂得不多。」 姜望哑然。 李神鸢接着道:「陈符荼城府蛮深的,你毁了他的生辰宴,虽然有小小发难,可回到东宫,便仍是满脸微笑,好像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他如果体质正常,甚至也有很高天赋的话,必是极为可怕的人物。」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失去些东西总会再得到些,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别的事物其实无关紧要,虽然权力在某种意义上也属于绝对的力量,可他终究还没有得到最大的权柄。」.Ь. 谈静好插话道:「我觉得公子更该在意些张祈年,或者说是他背后的张首辅,听叔父言及,那位张首辅是前任神守阁阁主,也是澡雪巅峰修士,甚至可以说不亚于剑神林溪 知。」 「是张首辅不愿被列入大隋前十人,更因行事低调,久而久之,很多人都以为张首辅是普通人。」 姜望闻言颇觉意外。 因阿姐和唐棠等人的存在,姜望本来就不认为摆在明面上的大隋前十人是真的最强十人。 但对于张首辅此人拥有比肩林剑神的修为,他属实没想到。 就像谈静好说的,张首辅行事低调,因此姜望在来神都前,根本没听过张首辅这个人,仿佛他在这个位置上是混着玩的。 否则但凡做出什么功绩,不至于无人讨论。 这便意味着姜望对张首辅很难有什么了解。 在潜龙殿故意找茬暮夏和张祈年,姜望原本其实也没有事后解释或道歉的想法,虽然两人很无辜,但不管张祈年挂在嘴上的为陈景淮肝脑涂地的话是真是假,他都没有冒险解释的理由。 而此时此刻,姜望有了拜访张首辅的念头。 或者说,他想搞清楚张首辅在神都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姜望自认现在仍是打不过剑神前辈,那么不亚于剑神前辈的张首辅,是敌是友或是中立,就很重要,尤其在他已经得罪了张祈年的情况下。
「张首辅住在哪儿?」 谈静好摇头道:「我需要回去问问叔父。」 姜望看了眼车帘外驾车的神守阁修士,放弃了询问此人,点头说道:「虽然我暂时没有很信任甘阁主,但你也无需遮掩,直接问了告诉我便是。」 谈静好能理解,毕竟那是她的叔父,不是姜望的叔父。 ...... 宝瓶巷,浔阳侯府里,萧时年和铁锤姑娘已在等着。 姜望简单说了说情况,便回屋盘膝凝炼神性,直至天光大亮。 等洗漱完,吃了早餐,谈静好来了府里。 「宫里没有来信,所以叔父未曾理会申屠司的事,但左右仆射今日一早便入宫了,而且据说昨晚右仆射又把上官明月打了一顿。」 姜望摇头道:「真可怜啊。」 谈静好笑道:「昨夜太子生辰宴的事并未尽数传扬出去,但公子一人轻而易举便打赢一众天才修士武夫的事,已传遍神都,包括公子为红袖姑娘执言,从而让早已有多个版本的故事再有新谈。」 姜望嘴角微微一抽。 说来,等他离开皇宫的时候,红袖姑娘早就走了,也就没能解释一句,可他想着自己虽然长得好看,但当时在教坊司不算愉快,在潜龙殿也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红袖姑娘应该没可能对他生出什么异样情愫。 解释不解释也就无所谓了。 反观闻听此言的阿姐,也顾不得没吃完的早饭,当即从怀里掏出一卷书,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毛笔来,掀开书卷,奋笔疾书。 小鱼愣愣看着她。 稍微凑近了些。 便见书上空白的页面已洋洋洒洒有了几行字。 「那一日,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的第一花魁,红袖姑娘,得太子殿下召见,入宫舞曲,纵日夜思念着那人,也已是自由之身,可碍于身份,不得违抗...... 面对满殿权贵......的眼神,红袖姑娘也只能强撑着舞完一曲,正在她终究忍不住要落泪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俨然不顾满殿权贵以及太子殿下的身份,竭力维护红袖姑娘,更是一把将其拥入怀中......」 小鱼满脸呆滞道:「你在写什么?」 阿姐抬眸,然后捂住书面,警惕道:「你不能看!」.Ь. 姜望和谈静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都好奇看过来。 但阿姐把书抱在怀里,扭过身子不给看。 姜望没在意,询问谈静好张首辅的住处。 小鱼则面露古怪。 她小声问道:「你写这些做什么?」 阿姐撅了撅嘴,说道:「既然你都看见了,那我也不瞒着,但你先别告诉别人,我是因为见其他人写得姜望和红袖姑娘的故事不够精彩,所以才打算自己写的,到时候肯定很受欢迎。」 小鱼沉默。 她偷偷看了眼姜望。 然后再凑近些,眼神清冷,低声说道:「写完给我看看。」 阿姐狐疑看着她,随即欣喜道:「你也喜欢?果然,我就知道肯定会很受欢迎,我还以为你整日眼里只有姜望,见到这些会很生气呢。」 小鱼声音更低,说道:「再加个人物,或者换个女主角,故事也许会更好看。」 阿姐:「......」 姜望得知张首辅的府邸位置,已经离开,谈静好在阿姐愣神的时候,瞥见书里的内容,接着话茬说道:「如果再加个身份尊贵,但命运多舛,惹人怜爱的郡主角色,就更好了。」 阿姐转头:「......」 谈静好似乎仍不满足,说道:「把那个红袖姑娘删了吧,就写柔弱郡主......以及英姿飒爽的小鱼侠女和英俊侯爷的纯爱缠绵故事。」 阿姐看看小鱼,再看看谈静好,气恼道:「哪有这么改书的?不写了!」 浑然不知发生什么的姜望已然站在张首辅的府邸前。 没等他上前表明来意,就见府门里突然多出一道身影。 怀里抱剑的暮夏,冷冷盯着他。 姜望稍作沉默,说道:「暮夏姑娘好是警觉啊。」 显然是暮夏感知到他的气息,直接就来堵门了。 暮夏只是面色冰寒,也不搭理。 姜望说道:「我是来拜访张首辅的,麻烦暮夏姑娘通禀一声。」 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守门的两个仆人面面相觑。 然后忽地打了个哆嗦。 无端的一股寒风生出,肃杀意渐浓。 姜望眯眼看着有要拔剑出鞘意思的暮夏,说道:「你又打不过我,何必呢。」 两个仆人察觉不对,其中一人慌忙跑入府里。 紧跟着就是一声剑鸣陡然响起。 第六十四章 张首辅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四章张首辅暮夏紧紧抿着唇。 冷俏的脸儿微颤。 她拔出的剑就像在潜龙殿里那次一样,被姜望直接徒手抓住。 虽然姜望常态下的力量也非暮夏能够抗衡,但自昨夜涌现的神国力量,至今仍未消散,因此要拿捏暮夏,实是信手拈来。 暮夏姑娘很倔。 姜望看得出来。 而且的确是他有错在先。 看着暮夏此刻有些可怜的模样,姜望说道:「我放手,你别再挥剑砍我。」 暮夏瞪着他,不吭声。 姜望慢慢松手。 但尚未远离剑身,暮夏已经快速收剑,然后抬剑再斩。 姜望只能再次空手接白刃,气恼道:「不讲武德!」 暮夏冷冰冰说道:「我没有挥剑。」 姜望愣了一下,是啊,你是抬剑下劈。 然后更气恼道:「我是在说你怎么出剑的事么!」 暮夏只是冷冷盯着他。 僵持间,张祈年的身影出现。 姜望当即说道:「管管你家丫头!」 张祈年面色平静道:「你来做什么?」 姜望说道:「我来拜访张首辅。」 张祈年冷笑道:「浔阳侯,在潜龙殿你胡搅蛮缠,打伤了夏儿,转过头来又拜访我祖父,你脸皮倒是很厚啊。」 姜望说道:「一般般。」 张祈年凝眉说道:「我祖父不会见你,哪来的回哪去。」琇書蛧 姜望问道:「是你的意思还是张首辅的意思?」 张祈年说道:「你管是谁的意思,反正这里不欢迎你。」 姜望看了眼试图把剑拽走的暮夏,说道:「若是你的意思,那我不听。」 张祈年沉声道:「你敢擅闯首辅府邸!」 姜望笑道:「我都敢把潜龙殿给毁了,这有啥不敢的。」 张祈年默默看着姜望,突然唤道:「夏儿。」 暮夏闻言,再次撤剑。 姜望没有阻拦,顺势松手。 而暮夏这次没再出剑,退回到张祈年身后。 「等着。」 留下两个字,张祈年带着暮夏转身回府。 姜望静立府外。 没过多久,暮夏重新出现。 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姜望明白,便微笑着跨过门槛。 「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暮夏不理,只在前领路。 首辅家没有很大,亦是不存在什么奢华的摆设,就像是普普通通的府院。 踏入拱门,是不大不小的院子,甚至墙边有着一处菜地,菜地前蹲着一道身影。 姜望微微挑眉,看向旁边的暮夏。 暮夏抱剑不语。 菜地前蹲着的身影,缓缓站起,活动了一下腰,此人看着约莫六七十岁的年纪,从其一举一动都能显示出似乎真是这般年纪该有的姿态,他扭头看向姜望,笑道:「姜祁的儿子,你找我何事啊?」 姜望诧异道:「张首辅?」 暮夏已转身离开。 张首辅朝着姜望招招手,径直坐在菜地旁的藤椅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口气,说道:「随意就好。」 姜望默默坐在张首辅对面,看了眼菜地,说道:「张首辅与我想得不太一样啊。」 张首辅抿了口茶,说道:「我只是有着首辅身份的普通人而已。」 姜望说道:「既是首辅,便很难是普通人。」 张首辅笑着摇头说道:「说明来意吧。」 姜望沉思片刻,说道:「首辅大人应已知晓昨夜太子生辰宴上发生的所有事吧,我没什么要解释的,只想问问,首辅大人怎么看?」 张首辅笑问道:「用眼睛看?」 姜望不语。 张首辅接着说道:「你并非来给祈年和暮夏道歉的,但既是想着拜访,该是听闻了些我的事,你潜龙殿的行为其实很刻意,我不管你最终目的是什么,陛下没有怪罪,我也懒得理会。」 姜望问道:「首辅大人对我父亲姜祁的事了解多少?」 张首辅微微眯眼,说道:「姜祁修行资质差,也就长得好看,且行事张扬。在前诸国皇室后裔里,算是最有名,且过得最好的,同时也是跟着吕涧栾入覃的那些诸国皇室后裔最敌视之人。」 姜望面露不解。 张首辅说道:「很简单,漠章战役后,诸国休养生息,而隋太宗有了要把诸国力量全面接受的野心。隋国是后来者,前诸国哪一个都比隋国底蕴深厚,但相应的,面对漠章,也损失最惨重。」.Ь. 「在当时,隋国力量更强盛,隋太宗又堪称枭雄,直接让诸国分崩离析,可以说,大隋是前诸国后裔不共戴天的仇人。」
「可隋太宗手段高明,诸国成了他的棋子,很多是相互征伐而亡,等于是兵不血刃。」 「因此这些王朝的后裔没有对大隋多么仇视,因为在他们心里,仇家另有其人。」 「吕涧栾便是覃国的皇子,有他牵头,直接覆灭在隋军下,或者知晓些真相的诸国皇室后裔,纷纷响应,他们毫无疑问想汇集诸国所有人对抗大隋,但没有成功。」 「更是因为隋太宗把虚伪二字做到了极致,他一边剿灭诸国,一边又帮助这些人,让部分诸国残余感恩戴德,毕竟吞并天下王朝,难度极高,大隋也需要更多力量,这些人就成了大隋手里的刀。」 「种种缘由吧,哪怕某些事情被吕涧栾察觉,揭露出来,仍有很多人不信,要么保持中立,或者残余力量所剩无多,就算信了,也不敢冒险。」 「毕竟那个时候,有些人已经身不由己,更愿意苟延残喘。」 「祁国残余力量便选择了大隋,吕涧栾在前谯旧址建立西覃,隋覃麾下都有部分诸国力量,双方展开拉锯战。」 「大隋有国师,但轻易不曾露面。」 「西覃有剑圣,也有很多强大的修士,再加上隋太宗薨逝,隋新帝固然也颇有手段,完成了大半诸国力量归隋的盛举,可一朝失策,西覃日渐壮大,终是成了二虎争雄的局面。」 「西覃境内诸国皇室后裔会仇视归顺大隋的诸国皇室,自是理所当然的,在他们看来,这些人既蠢又可恨,帮助大隋最多的祁国力量,更是首当其冲。」 姜望默然无语,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抬眸看了眼张首辅,「身为大隋首辅,称隋太宗虚伪,而且这种事,也该是大隋禁止谈论的,首辅大人娓娓道来,更是当着我这个祁国皇室后裔的面,是想让我对大隋更仇视?」 张首辅笑道:「老侯爷不蠢,只是隋太宗手段更高。」 「姜祁当然也不蠢,因为生在大隋,他哪里会清楚真相。」 「没了最佳时机,已经彻底绑在大隋这边的其余诸国皇室后裔,不知者不知,知者也要装作不知。」 「因为需要他们的力量来对付其余王朝,一开始自然不会对他们动手,但没了隋太宗,隋新帝晚年又糊涂了些,且有西覃虎视眈眈,更不敢随便对隋境里的诸国后裔动歪脑筋。」 「因此诸国残余力量仍然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一家两家不算什么,但合在一块,依旧是不可小觑的力量,当然,此时已经无法与 那时相比。」 「从百年契签订开始,隋新帝便动了念头,要夺取诸国皇室后裔的兵权,可他不能明目张胆,这些人一旦反抗,西覃必然借机发难,百年契这种东西,在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撕毁。」 「就算当今陛下登基,也依旧没有明着来,但他的办法显然比隋新帝更多,如今大隋境内,已没几家诸国皇室后裔了。」 「时光荏苒,什么都会变,这些人麾下的力量,不归顺者自然消失,可大多数没了主子,都选择了效命大隋,他们其实也不想死,毕竟很多都是年轻后辈,直接生在大隋。」 张首辅看着姜望说道:「黑焰军仍对你忠心耿耿,是姜祁御下有方。」 姜望平静回看着他,「首辅大人说得似乎有些太多了。」 张首辅笑道:「那就看你怎么想了。」 姜望沉默。 张首辅的态度让他极其意外。 说了这么多,没瞧出张首辅对隋国历代皇帝有什么敬意,但正因如此,姜望心里反而更有疑虑。 他甚至都没怎么问问题,张首辅便喋喋不休把能说的不能说的全说了。 是真的很笃定这些话曹崇凛决然听不到? 还是...... 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张首辅,姜望忽然说道:「听闻首辅大人修为深厚,小子想讨教一二。」琇書蛧 张首辅摊手道:「我这把老骨头,可是多年没怎么活动了,哪里是你这年轻人的对手?」 姜望没说话,有炁已然从指尖迸溅而出。 张首辅眸子一凝。 狂风自身前四溢激荡开来。 但范围却只有一丈方圆。 好像有几堵无形的墙笼罩二人。 姜望猛地掠起,长夜刀出鞘,中间的桌子啪一声粉碎,而张首辅面无表情,屈指一弹,便让长夜刀偏离方位,姜望攥紧刀柄,往下斜劈。 张首辅抬手拦截,方圆一丈地面顷刻塌陷。 滚滚烟尘直冲天际。 院外是张祈年和暮夏的身影先后掠至。 姜望毫不迟疑再斩一刀。 无形笼罩的墙壁隐隐有崩碎的迹象。 因空间震颤,凭空出现了裂纹。 张祈年想要接近,却被裂纹里溢出的气息直接震飞了出去。 姜望面容肃穆,第三次举刀,加持了神性。 第六十五章 正气凛然 姜望的刀熠熠生辉,充满了神性气息。 张首辅见此,眼眉微跳。 他忙摆手道:“没必要动真格的吧?我这把老骨头可扛不住。” 姜望不语。 直接挥刀。 张首辅无奈,有磅礴的气息陡然涌现,让一丈地范围仿佛受到挤压。 姜望只觉身子一僵,手里的刀再难寸进。 那种四面八方的强烈挤压感,让他恍惚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炸开。 他当即再取更多神性加持。 接着把神国力量瞬间消耗到临界点。 挤压感顷刻荡然无存。 一丈地的无形墙壁也霎时崩碎。 损耗到临界点可以无条件汲取一次养分,摆在眼前的机会,不容错过。 而见姜望气焰再次攀升,张首辅终于变得认真。 想再用炁墙阻断范围已然来不及。 他手猛地一挥。 两人身影凭空消失。 院子里的恐怖气息也忽而消散。 张祈年瘫倒在地,面露骇然,急促喘着气。 暮夏持剑挡在张祈年身前,同样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单就那股溢散的气息,就足以把他们绞杀成齑粉。 死里逃生的感觉,让张祈年和暮夏都第一时间大脑空白。 神都外某地山野。 姜望保持着出刀的动作,在身影闪现的霎那,刀也猛地劈落。 在长夜刀落下之后,姜望方察觉周围景色变化。 但只是瞥了一眼,便催动更强大的力量试图击溃张首辅的防御。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养分涌入神国。 张首辅给予的养分十分可观,但姜望没有把新生的这股力量再一股脑催发出去的打算,琅嬛终究未在神国笼罩范围内,损耗太大,会让他陷入虚弱,但凡出现什么变故,就得不偿失了。 虽然消耗到让神国无法维持平衡的程度才会让他缩短寿元,神国力量涌现后再使用神性也轻易不会给身体带来什么负担,可不意味着就能大量使用。 苦檀气员初吞噬神性的情况与他自己用神性对敌是两回事。 目前他一次最多只能用二十滴神性加持己身,后面不仅效果会大打折扣,身体亦会难以支撑。 否则自身修为不够,直接几百上千滴神性甩出去,不敢抗衡守矩神阙修士,也必然能够做到澡雪无敌,林剑神的剑都未必砍得动他。 姜望这一刀只用了十滴神性,他无法确保张首辅是否已经全力以赴,但也能借此大概推断出,如果张首辅仅次于林剑神,或者能与林剑神势均力敌,那么他相距林剑神的层面也是相当近了。 距神都不知多少里的山野,被风卷残云般肆虐。 张首辅面色肃然,但其实应对的并未多么吃力。 话虽如此,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姜望展露的力量,是有些超乎张首辅预料的。 或者,他想击败姜望,也不会太简单。 张首辅的的确确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手,更未曾和像国师曹崇凛那样的大物针锋相对,因此,姜望称得上他毕生遭遇的最厉害的对手。 他是个读书人。 哪怕没能领悟言出法随,但也是大隋少有悟出浩然气的读书人。 有浩然气加持,让他比同境的人物更强数分。 可他面对姜望这一刀,在第一时间就已经用出了浩然气,仍是短暂呈现分庭抗礼的局面。 他心里的惊讶自然是很足的。 狂风摧残着山野。 云雾卷积,落叶纷飞。 有浩然正气直抵苍穹! 张首辅衣袍猎猎作响,虽身形单薄,却也显得顶立地。 他开始动真格的了。 姜望暗暗惊叹。 心里下意识冒出,张首辅怎么好像比剑神前辈还厉害一些的念头。 张首辅身上的气息才真正配得上正气凛然四个字。 一身正气,自然万物不惧。 姜望强忍着低头退让的莫名感觉,再加持一滴神性,刀芒更盛。 便在这时,第三股气息凭空出现在山野里。 张首辅气息瞬敛。 姜望心头一动,也在下一刻收刀。 回眸看到曹崇凛。 曹崇凛嘴角挂着一抹笑意,道:“许久未见张首辅与人打架了,我原是不舍打断,可再让你们打下去,这方圆数百里都得被夷为平地。” 张首辅拍打身上沾染的灰尘,笑呵呵道:“刚刚是有些上头了,幸好国师来得及时。”
姜望默然不语。 曹崇凛意外道:“能让张首辅上头,看来浔阳侯的确手段非凡,但二位因何打了起来?” 张首辅道:“仅是切磋罢了,不过侯爷的能耐确实很高,让我沉寂多年的热血都不免有些沸腾。” 曹崇凛笑道:“那对张首辅而言,可真算得上一件好事,于陛下而言,亦是好事。” “首辅近些年形同归隐,上朝也是一言不发,陛下始终期望能得首辅教诲,重燃热血的首辅大人,想来急需施展些拳脚。” 张首辅无奈摊手道:“我都这把老骨头了,无望攀登更高一境,且不还能活多久,朝中能人辈出,陛下又仁德圣明,哪里还有我用武之地啊。” 曹崇凛道:“首辅此言差矣,作为三朝首辅,大隋元老,你的本事有目共睹,妖怪未除,西覃未灭,哪能毫无用武之地,大隋朝堂缺不了首辅你啊。” 张首辅道:“国师乃世间年岁最长之人,辅佐高祖太宗先皇以及陛下,自是历代朝臣皆不可比拟,大隋缺了谁都行,最缺不聊是国师。” “我无法与国师相提并论,且精力有限,大隋真需要我,我自然责无旁贷,但没有国师那般修为,劳累间更损寿元,为了能多活几年,偷个懒不过分吧?” 曹崇凛失笑道:“那首辅便再偷懒一段时间吧。” 他话音刚落,张首辅便像逃难般,瞬间消失无踪。 曹崇凛微感讶然的张了张嘴,随即看了眼姜望,无奈道:“老顽童老顽童,得便也该是张首辅了,别看他平常很正经的样子,但不正经起来,那是真不正经。” 姜望耸耸肩。 曹崇凛道:“昨夜秀秀回府便把潜龙殿的事告诉了我,想让我求求情,免得陛下为难你,但陛下显然是很看重你的,除两鱼渊学府就读的事,目前已确定温暮白入冬后会来神都,不得届时也需要你出面。” 姜望皱眉道:“温暮白是来挑战韩偃的吧,与我何干?” 曹崇凛道:“今年不同往年,温暮白不再是一个人来的。” 姜望笑道:“怎么,这么快又要再办第二场两朝会?” 曹崇凛摇头笑道:“目前有消息,来的人里会有吕青雉,你在磐门伤了吕青梧,而且吕青雉又对你印象极差,他肯定不会想挑战韩偃,纯是为你来的,甚至那位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也可能会来。” 姜望淡淡哦了一声。 曹崇凛再道:“跟两朝会不同,温暮白每年来挑战韩偃,其实都是生死战,隋覃某种程度上已达成共识,无论谁死,都不予追究。” “只是韩偃从未想杀温暮白,除了柳谪仙的缘故,这也是温暮白死盯着韩偃的原因之一,毕竟骄傲之辈,根本不畏生死,战败却是很难接受的事,韩偃不杀他,对他来,更等于耻辱。” 姜望挑眉道:“我不理解,但尊重。” 曹崇凛笑道:“吕青雉估计会抱着杀你的心而来,当然,除了韩偃和温暮白,我们不会同意第二场生死战,可他真杀了你,大隋也很难下定决心与西覃开战。” “但如果你能杀了吕青雉,更能借机探探西覃的态度,如果没有绝对的自信,他们肯定也不敢开战,以前无非是互相装样子唬人,谁都难以确保对方底牌。” 姜望平静看着曹崇凛,道:“我死了,隋国雷声大雨点,便会让西覃明确隋国力量在哪个程度,如果西覃婆娑真的有佛陀存在,他们就有信心撕毁百年契,大举来犯。” “我杀了吕青雉,便也就代表着隋国不惧后患,西覃早早透露佛陀的存在,隋国仍敢毫无顾忌杀死吕青雉,那自然会让西覃投鼠忌器,最终不了了之,也并非没有可能。” “换句话,韩偃不杀温暮白,或许的确只是他不想杀,但西覃人未必这么想,会觉得韩偃不敢杀,什么达成共识,其实仅是抱有目的。” “温暮白挑战韩偃的理由很多,但必然掺杂着互相试探的目的,以前不敢杀,不代表下次不敢杀,要么西覃根本没有佛陀,要么觉得多了个佛陀,也未必有必胜的把握,否则百年契早该被撕毁了。” 姜望嘴角挂着冷笑,“相比于此,某人更希望我死在吕青雉手里吧。” 曹崇凛静静看着他,笑道:“别想太多,我只是稍作提醒,让你多加心。” 姜望一脸冷漠。 曹崇凛无奈道:“刚跟张首辅打了一架,回去好好歇着吧。” 然后他满脸和善的拍了拍姜望的肩膀,再次道:“没事可以多去我府里走走,韩偃经常修行的温泉湖泊,具有养神的作用,适当放松一下,很有好处。” 话落,他转身消失。 姜望静立原地。 第六十六章 当时没把持住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六章当时没把持住说是阴谋,其实更是阳谋。 如果姜望真的死在吕青雉手里,那么在陈景淮看来,姜望背后的仙人必然会把矛头指向西覃,某种程度上,这位仙人就站在了大隋这一边。 而姜望杀了吕青雉,也是同样的道理。 西覃若犯境,作为凶手,自然会被西覃针对,姜望背后的仙人依旧会‘站在大隋这一边"。 就算西覃多了个佛陀,战局亦不会呈现一边倒的情况。 前提是,这位仙人能为姜望做到何种程度。 但姜望没想明白,陈景淮是怎么敢赌的? 如果西覃真的有佛陀,如果这位仙人不会露面,那他到时候拿什么跟西覃打? 还是暗地里又寻到一位仙人? 何况昨夜在御书房陈景淮明显没有孤注一掷的意思,怎么突然这么勇? 温暮白挑战韩偃也非一次两次,若是没到最后试探的地步,两者谁死谁生,或者都不死,依旧与往常不会有什么区别。 而且姜望不认为吕青雉有能力杀他,只要他也不杀吕青雉,这个问题就能不攻自破。 换言之,关键仍在韩偃和温暮白身上,在于西覃是否已决定出击。 所以陈景淮到底有什么谋划? 回想御书房里那一幕,姜望总觉得陈景淮某方面大有问题。 再想到张首辅,姜望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他刚准备回神都。 转眸却见不远处行来两道身影。 「哟,蛮巧的嘛。」 姜望眯眼,看着那两道身影渐行渐近,问道:「李浮生,你怎么在这儿?」 李浮生眨了眨眼,说道:「我准备毁了神都。」 姜望沉默,随即看向李浮生旁边的人。 青衫执刀,闭着眼睛,似乎是个瞎子。 但想法刚落,对方便睁眼瞥向他,眸子里有莫名敌意一闪而逝,再归于寂静。 好像不是瞎子? 那为啥走路不睁眼睛呢?琇書網 李浮生介绍道:「梁良,梁小悠的弟弟,也是未来山泽首领的继承人。」 姜望挑眉道:「如此重要的身份,就这么轻描淡写说了出来?」 李浮生无所谓道:「我又没到处宣扬,而且梁小悠和顾景风都在浑城待了很长时间,姜兄早知他们身份,也没做什么,虽未必是友,但怎么都不是敌人吧。」 姜望说道:「有时候上一刻的朋友在下一刻也会变成敌人,你行事毫无遮掩,既在河边走,总有沾湿鞋的一天,山泽有你,当真有幸。」 李浮生谦虚道:「谬赞谬赞。」 姜望:「......」 你当我是在夸你么? 他稍作深呼吸,看向梁良,凝眉说道:「你刚才对我好像有些敌意?」 场间凉风拂过。 一片静谧。 姜望眉头紧蹙,难不成是个聋子? 他倒没觉得是瞎子或聋子能影响山泽首领继承人的身份,毕竟若有此缺陷,那其余方面自是相当出类拔萃,甚至出众到这些缺陷根本不值一提的程度,而这也更符合山泽首领的能力。 李浮生接茬道:「梁小悠出了些状况,顾景风也莫名死了。」 「实不相瞒,魏先生有拉拢姜兄的意思,梁小悠留在浑城,便也是借机行事,梁良会第一时间觉得自家姐姐出事与你有关,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梁小悠解释了,此事与你无关,可梁良就这脾气,梁小悠终究是因为要拉拢你的任务滞留在外才会出事,难免对你有些不爽。」 姜望眉头皱得更深,「顾景风死了?梁小悠出了何事?」 李浮生说道:「我也不清楚,总之非常诡异,可能是妖患肆虐,中了招,我们出山的目的之一便是剿灭妖患,如能找到伤了梁小悠的妖怪最好,只可惜没什么线索。」 姜望问道:「梁小悠在苦檀出了事,你们怎么跑来琅嬛?」 李浮生笑道:「不是说了么,我们来毁掉神都。」 姜望道:「就凭你们?」 李浮生耸肩道:「开个玩笑,我们当然没能力毁掉神都。」 姜望还真摸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只知道,哪怕山泽首领亲至,山泽部众齐出,想毁掉神都也是痴人说梦。 李浮生接着说道:「我有听闻,你好像被敕封了浔阳侯是吧,山泽不敢说洞悉天下事,但有些秘闻也知道一些,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咱山泽最喜欢助人为乐了。」 姜望当他在放屁,但仍是问道:「我怎么找你?」 李浮生招招手,姜望附耳过去,然后渐渐瞪大了眼睛。 ...... 距离神都大概数十里的某座小镇。
梁良打着瞌睡往前走,引来街上某些行人的注视。 「你在谋算什么?」 他的声音就像睡梦里低吟。 走在前头的李浮生咧嘴笑道:「姜望现在的处境是很明显的吧?虽然当年之事山泽也没有详细记载,可终究了解个大概,且不管首领以前经历过什么,姜望其实都走在与我们相同的道路上。」 梁良微微睁大些眼睛,说道:「除了魏先生,没人清楚首领的想法,而且山泽向来最针对青玄署,你从何猜测首领另有目的?」 李浮生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道:「我平时不动脑,但动起来很厉害的,从魏先生日常细节里,以及我们此次的任务,要说首领只是针对青玄署,我是不信的。」 梁良重新眯缝起眼睛,「我们只需完成任务,多余的猜测只会让任务凭生枝节。」 李浮生回头说道:「按部就班太没意思,魏先生不也说了让我们随意行事,只要别脱离任务本身,如果不让我们做多余的事,便会严令禁止,魏先生没说这种话,意味着什么,已经很清楚了吧?」 「魏先生最了解我,当着我的面说可以随意行事,当然明白我会干什么,我自当竭尽所能,满足魏先生的期待,姜望与山泽同路,的确只是我的猜测,但如果猜对了,那必然是很有趣的事。」 梁良淡淡说道:「若姜望找你有什么事,你真会帮?」 李浮生挑眉说道:「他未必相信,甚至可能把我的话当放屁,但我已经稍微展现了些诚意,等他需要帮助的时候,那肯定是很了不得的事,更会是我们此次任务行动的契机。」 梁良转头进入了一家客栈,说道:「我们要尽可能得到更多情报,姜望只是作为一个辅助工具,而且我没觉得他真的有用。」 李浮生笑着没说话。 紧随其后踏入客栈。 ...... 距离姜望入读鱼渊学府仅剩三日。 这几日他一直待在宝瓶巷里凝炼神性。 期间又去过一次青玄署。 从张天师那里得知,赵汜不日就会回来。 而且根据裴皆然的说法,近日里,神都周围又开始有妖怪出没。 姜望没在意这件事。 「神守阁已开始重查梁城申屠一族的事,申屠司也被禁足府中,而且那位小公主现在好像被皇后娘娘带着,潘贵妃情况如何不清楚。」 谈静好在这日 酉时给姜望带来了一些消息。 姜望轻笑道:「说是重查梁城申屠一族之罪,实则陈景淮是无法容忍可能被戴了帽子这件事。」 「小公主既然离了潘贵妃身旁,那潘贵妃估摸着已经销声匿迹了,这便代表着陈景淮已经证实此事,但他无颜面以这件事为由发难。」 「陈符荼肯定不会让当时赴宴的人把这件事传出去,想来也没人敢往外传,最多忍不住告诉自家长辈,而这些混迹朝堂的老狐狸,更会装作不知情。」xь. 谈静好点头说道:「叔父接到的旨意是重查梁城申屠一族,但其实就是证明申屠一族确实勾结了妖怪,旨意没说别的,叔父也根本没有多问多想的意思,总之,申屠司的生命已然开始倒计时。」 姜望感慨道:「申屠司的胆子倒也真大。」 谈静好抿嘴一笑,接着面色微白,虚弱的咳了几声。 姜望见此,皱眉说道:「天气渐寒,你不宜抛头露面,神性已很难帮到你,剩下只靠你自己休养,若有什么事,只需让神守阁修士来通知我,或者我去找你,在入春前,非必要,别再出来了。」 谈静好低头轻喃道:「我没事。」 姜望说道:「为了你自己着想,也为了你想得到的真相,总得顾好身子,若是任性的话,是有香消玉殒的可能,你也不想年纪轻轻就死掉吧。」 谈静好:「......」 「哦。」 「那我回去了。」 姜望点点头。 谈静好一步三回头。 姜望不解道:「你总回头看什么?」 谈静好面容一滞,然后脸一红,快步离开。 屋上,捧着书握着笔晃着腿的阿姐,又有了灵感。 姜望和红袖姑娘自潜龙殿后再无交集,阿姐虽然凭着空想延续剧情,但终究还是卡了文,于是决定另起新篇,她绝对不会按照小鱼和谈静好的意思来写,没人能左右她的思路。 夜幕彻底降临。 神都某座府邸,盘膝静坐屋中的申屠司猛地睁开眼睛。 他脸色阴晴不定。 被禁府中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很清楚。 此时再说后悔当时没把持住,已经没有丝毫意义。 但就这么坐以待毙。 他不甘心。 内心挣扎许久,眼眸里终是呈现戾色。 第六十七章 你最好别伤害她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七章你最好别伤害她申屠府邸内外皆有神守阁修士把控,府内更是三三两两巡视。 但申屠司仍是悄无声息跑了出去。 他隐藏在黑夜里,渐渐接近宝瓶巷。 他很想去左卫府调集人手,可那样被发现的概率就会增高。 而且军令如山,若非早早谋划,提前让手底下的人做好准备,他就算到了左卫府,也没机会。 何况面对姜望,人多与少,没什么差别。 他必须另有谋算,智取为上。 宝瓶巷外很安静。 得益于神都不可观不可闻的规则,申屠司仗着申屠一族传承至今的独特手段,慢慢摸到浔阳侯府。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攀墙观察侯府里的情况。 没见到姜望。 池塘边反倒蹲着一个小姑娘,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什么。 申屠司眯眼。 姜望来神都,却带着个小姑娘,不管是父女还是师徒关系,想来必是对他很重要。 申屠司翻墙而入,静悄悄接近。 ...... 屋里盘膝坐在榻上凝炼神性的姜望忽地睁眼。 他微微皱眉,随即下榻。 推开屋门,夜里寒风扑面而来。 院里是小鱼正勤奋练拳的身影。 注意到姜望,小鱼收拳上前,脸蛋红扑扑问道:「公子,有什么事么?」 姜望说道:「你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么?」 小鱼顿时满脸警惕,环顾四周。 姜望迈步朝前院走去。 小鱼提剑跟上。 刚跨过前院拱门,姜望便止住了脚步。 迎面是劫持着阿姐的申屠司。 见此一幕,姜望面露古怪。 申屠司一手抓着阿姐的肩膀,凝聚着浑厚之炁的右手正对着阿姐的脑袋。 「浔阳侯,真是拜你所赐,申屠一族与你无冤无仇,你却将他们赶尽杀绝,更诬陷他们勾结妖怪,试图把我也置之死地,可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你垫背!」 姜望挠了挠脸,问道:「按理说,陈景淮欲杀你而后快,看守的人应当很足,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申屠司自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但姜望也大概能猜到,毕竟申屠司能潜入这里,‘劫持"阿姐,只是让他觉察到些异样,而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有此般手段的申屠司,想逃出看守者的视线,并非难事。 终究是前诸国戾王朝大族,传承很久,有些底蕴在所难免。 姜望对此没有太大兴趣。 他看到阿姐睁着无辜的眼睛,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好像真的被劫持了一样,不禁嘴角微抽。 「第一,我和申屠一族并非无冤无仇,第二,你落得此般田地,是咎由自取,跟我可是没有半文钱关系,要说有,也只是我目光如炬,道出事实罢了。」 姜望耸肩说道:「小公主其实和你也并非似一个模子刻出来,只能说像潘贵妃六成,像你四成。」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哪怕你是骁菓军都尉,暂掌着左卫府,也鲜少有机会和小公主站在一块,所以之前没人察觉到问题,却也正常,若你没做这么胆大妄为的事,任我说什么都没用。」 「纸终究包不住火,你早晚有曝露的一天,现在仅是提前而已,你若为申屠一族来复仇,才算合情合理,申屠煌、申屠有至,梁城申屠一族,他们的死都与我有关。」 申屠司铁青的脸忽有一丝错愕。 接着内心便是燃起更大的怒火。 「 我母亲和小煌也是你杀的?!」 姜望不置可否。 但事实上,申屠煌是小鱼杀的,梁城申屠一族是苏长络灭门的,申屠有至则是和莫祭酒等戾人同归于尽的,虽然他从中稍微帮了忙,换言之,申屠一族没人是姜望亲手杀死的。 可小鱼是他的婢女,苏长络是他的徒弟,莫祭酒等人是苏长络的家人,所以说都是姜望杀的,也没什么问题。 而眼下,申屠司会死在谁手里...... 姜望看了眼阿姐,也不太确定。 申屠司正狠狠掐住阿姐的脖颈,右掌凝聚出更雄厚的炁,咬牙切齿威胁道:「你现在立刻自废修为,否则我便杀了她!」 姜望挑眉道:「你都不知道她和我是什么关系,就拿来威胁我?」 申屠司掌间有电弧迸溅,他沉声说道:「自教坊司事件后,你当我没关注你的动向?」 「宝瓶巷就是我左卫府巡视范围,谈静好与你关系也不浅吧?可她终究有神守阁护着,我没必要冒险,而这丫头无论与你是什么关系,你敢说她对你一点不重要?」 姜望说道:「她确实对我很重要。」 申屠司冷笑道:「所以,就看你舍不舍得她死了,我知你修为高深,可你动作再快,在杀死我的同时,我也能保证杀死她,你别无选择。」
姜望摊手道:「那可未必。」 申屠司掌间电弧顿时触及阿姐的脸,当即噼啪作响,他沉喝道:「别试图拖延,立刻自废修为!」 他此时浑然没注意,掌间电弧稍微接触也足以把人的脸烧焦,可阿姐根本没受到丝毫伤害,只是脸色确实渐渐变得有些不好看。 姜望提醒道:「你最好别伤害她。」 申屠司自觉姜望刚才是虚张声势,假装没那么在意,现在已是装不下去了,便冷笑着说道:「不想让我伤害她,就按我说的做,我没有那么多耐心,只给你三个数。」 似乎是想再刺激姜望,掌间电弧炸裂,直接摁在阿姐肩膀上,他稍微控制着炁,免得真把阿姐杀死,没了能威胁姜望的人。 姜望脸上果然有了焦急之色。 但说出口的话,却让申屠司一愣。 「都说别伤害她,你咋就不听呢?把她惹恼了,你就完了!」 申屠司愣神后,下意识便想嘲讽姜望还玩这种把戏,可他很快再次愣住。 为何没听到这丫头的惨叫声? 虽然控制着炁,不会致命,但那股灼烧的痛楚是个人都受不了吧?何况是个小姑娘! 他心头一动。 慢慢低头看向阿姐。 阿姐也低着头。 但气氛有些不对劲。 好重的寒意! 哪来的?! 阿姐突然抬手,一把抓住了申屠司仍遍布着电弧的右手。 然后扭头瞥向申屠司,从上往下的视角,阿姐整张脸显得无比阴郁,眼神更是充斥煞气,让申屠司只一眼,便脚底发凉,背脊发麻,顿时脸色煞白。 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这小姑娘不是寻常人! 申屠司出于本能的催动黄庭里所有的炁,掌间电弧更是放大数倍,照亮浔阳侯府上空的黑夜。 侯府前院都在刹那间被毁坏殆尽,可任凭电弧如何在阿姐身上乱窜,却没能伤及分毫。 此般动静很快引起宝瓶巷里萧时年和铁锤姑娘的注意,他们瞬息而至。 就在萧时年住处隔壁的院里,也有一道目光投注过来,但碍于不可观的规则,且相距侯府终是有些距离,又有阿姐和姜望的遮蔽,这道目光没能看见 侯府里的画面。 申屠司顾不得闹出动静让神守阁修士警觉,从而发现他已不在府邸里,此刻看着眼前的阿姐,他心里只剩下骇然。 他想挣脱那只手,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阿姐转身,申屠司当即冷汗直流。 因为他的右手臂也随着阿姐转身,直接被拧成了麻花。 他没忍住惨嚎出声。 阿姐抬起另一只手,半空中飘着一根头发,缓缓落入她的掌心。 没理会申屠司的惨叫,阿姐面无表情说道:「你的电弧,断了我一根头发,那我就先断你一只手。」 申屠司面部狰狞。 内心里大吼。 你讲不讲道理啊! 就一根头发而已,你断我一条胳膊! 阿姐抬起的手,掌间也呈现电弧,那根头发丝瞬间化作乌有。 接着把她电弧推向了申屠司。 「你刚才用电弧电我,现在我拿它电你。」 但阿姐的电弧显然不是申屠司的电弧能比的。 刚一接触,申屠司的惨叫声又更凄厉了。 浑身冒烟,甚至隐隐传来一股烤肉味。 阿姐没有直接弄死申屠司的想法。 因此申屠司在极致痛苦里,怎么也死不了。 铁锤姑娘一脸呆滞。 这丫头原来这么可怕? 萧时年其实不认识阿姐,因他多数时候都没在乌啼城,只知道有阿姐这个人,在得知有办法可以治李神鸢的病时,他就又到处跑,最终在苦檀酒仙郡的浑城找到了符合条件的姜望。 但他现在已从李神鸢口中知道了阿姐的身份。 阿姐很厉害,他当然不觉得意外。 只是没搞懂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 姜望和小鱼此时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前者还好,后者只知阿姐可能不简单,但不知有多不简单。 申屠司怎么也是澡雪境修士,在阿姐面前,却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何况阿姐肉嘟嘟的脸蛋,看着十分可爱,眼前的画面,对小鱼而言,违和感很重。 姜望唯一的念头,就是同情申屠司。 你说你来报复就报复呗,非得招惹阿姐做什么? 现在惨了吧。 乖乖等着神守阁判决,也就是一刀的事,现在死前还得受折磨,何必呢。 申屠司的惨叫声渐渐衰弱。 整个人也已没了模样。 要多惨有多惨。 随着阿姐面无表情的缓缓松手,申屠司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 第六十八章 合情合理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八章合情合理两行热泪从申屠司眼眶里流淌而出。 表情及眼神,皆满是恐惧。 他甚至朝着姜望嘶哑着声音喊道:「救......救我......」 姜望能看出申屠司确实恐惧到了极致,否则不会向他求救。 虽然同情,但姜望自是不可能真的救他。 恶心陈景淮已经够了,陈景淮也决意要杀申屠司,那么申屠司怎么死,什么时候死,对姜望来说,已是无关紧要。 宝瓶巷里沉重脚步声乍起。 似是来了不少人。 有神守阁修士,也有骁菓军,而后者领队的是宁十四。 在注意到宝瓶巷上空亮如白昼,又发现申屠司不见了后,他们很容易猜到申屠司跑去了哪儿。 果然在浔阳侯府看到了申屠司。 只是申屠司此时的样子,让他们愣在当场。 宁十四看了眼姜望,上前低声问道:「你干的?」 姜望无奈点头,然后把情况稍微叙述一遍。 保留了申屠司劫持阿姐这件事,删掉了阿姐生气折磨申屠司的事,加入了是他姜望救了阿姐,把申屠司打成这样的描述。 申屠司没有反驳,因为他已经奄奄一息。 在骁菓军和神守阁修士到来前,阿姐又补了一脚。 宁十四看了眼气若游丝的申屠司,神色略显复杂。 虽然调查申屠司是神守阁的事,但申屠司毕竟是骁菓军左卫府都尉。 不管何辅麝在没在神都,申屠司都管理着左卫府,除了跟随何辅麝前往磐门镇守的那些甲士,神都左卫府的骁菓军,心里显然更把申屠司当成老大。 此事一出,左卫府难免有些躁动。 哪怕至今没有乱来的,但右卫府郎将傅南竹稍微清楚些内情,已有重整左卫府的想法。 谁也无法保证左卫府里有多少像申屠司这样没规矩的人,或者说,申屠司有多少真正的拥趸者。 就算统领没发话,作为二把手的傅南竹也得管。 毕竟黄小巢除了尽职尽责镇守神都外,其余时候跟神守阁阁主甘梨没什么区别,皆是甩手掌柜,不同的是,甘梨是乐得悠闲,黄小巢是把时间都用来修行了。 换句话说,骁菓军的大小事宜本就是傅南竹在管着。 原来有申屠司管着左卫府,傅南竹只需管理右卫府以及处理些旁事,倒也不算忙碌。xь. 毕竟现在不打仗,要么有特殊缘由需要离都,剩下就是巡视神都内外,没有太多杂事。 但现在显然清闲不了的。 自诩正气凛然的傅南竹在同样传承于老师正气凛然的宁十四面前把申屠司骂的很难听。 宁十四也因此知晓,申屠司居然还暗地里站队了太子。 只是骁菓军不管嫡争的事,仅效忠陛下,没必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因而申屠司一人便牵扯了诸多事。 好比陛下如何看待骁菓军左卫府都尉提前效忠太子这件事。 而太子面对申屠司目前的情况,又会有什么态度。 在陛下心里,又会怎么想。 总而言之,现在最开心的无疑是陈重锦。 宁十四自是想不了那么多。 原本在事出的时候,宁十四就想痛扁一顿申屠司的,毕竟这颗老鼠屎代表着左卫府,等于把半个骁菓军的汤给毁了,如果陛下龙颜大怒,骁菓军里也难免动荡。 可碍于规矩,且打不过,他终是忍着,刚得知申屠司逃跑的时候,宁十四就忍不了了,气势汹汹而来,但眼下,他还是只能干看着,别 说打一顿申屠司,不打估计也活不长了。 有神守阁修士上前探查。 然后又抬眸看了眼姜望,摇头说道:「没救了。」 宁十四当即说道:「神守阁调查申屠一族的事如何了?」 那名神守阁修士眼神变化,沉思片刻,说道:「北阒梁城已无申屠族人,虽然府邸还在,可想查出是否与妖怪勾结,实是需要些时间。」 姜望心里一笑。 事实根本没线索可查,无非是弄虚作假,毕竟陈景淮的意思是让申屠司死,不是真的让他们花心思去查证,可这件事的确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有‘结果"的,在弄虚作假前,自然需要点时间。 归根结底,还是陈景淮想把这件事相对自然的解决。 尚未断气的申屠司颤抖着手指,试图引起注意,他觉得自己还能抢救抢救。 哪怕被救了还是得死,但早死和晚死,他更希望晚点死。 那名神守阁修士其实察觉了申屠司求救的信号,可他却伸手把申屠司拼尽力气抬起的手又摁了下去,站起身说道:「申屠司逃跑便直接证实了有罪,否则他为何逃跑?」 宁十四茫然看着他,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
这名神守阁修士面无表情说道:「所以案子也就不需要再查,申屠司畏罪潜逃,更半途挟持无辜百姓,罪大恶极,浔阳侯路见不平,将其诛杀,合情合理。」 申屠司听到这句话,顿时急火攻心,哇的一声吐了口血,两眼一翻,气绝身亡。 宁十四:「......」 同样也被阿姐电弧重创的真性,因身体死亡,终于破窍而出。 申屠司不敢放任何狠话,虚弱的真性第一时间便逃之夭夭,但神守阁修士们一拥而上,活生生又把申屠司的真性给打没了。 虽没有申屠一族全族勾结妖怪的证据,但罔顾梁城百姓遇难闭门不出终是事实,除了暂掌着骁菓军左卫府确有功劳也有苦劳的申屠司,其余在外任职的申屠族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这也是申屠司破坏骁菓军规矩,暗地里站队的主要原因之一。 现在他一死,世间再无申屠一族。 神守阁修士们就像无事发生,朝着姜望微微揖手,拎起申屠司的尸首,便浩浩荡荡离开。 姜望哑口无言。 宁十四挠头,看着姜望说道:「我也回去复命了,下次有空再聊。」 话落,猛一挥手,骁菓军甲士便整齐列队转身,扬长而去。 很快热闹的浔阳侯府就又重归寂静。 萧时年没说什么,拽着仍好奇看向阿姐的铁锤姑娘,回了自己的小院。 姜望耸耸肩,转身说道:「睡觉。」 ...... 申屠司的死在神 .Ь.都相对风平浪静,寻常百姓不在意,或者根本就不知情,朝堂里或心照不宣,或察言观色,跟风不言的,哪怕有人问了几嘴,也没出现什么别的风波。 相比于此,骁菓军左卫府内部开始了大换血。 宁十四跟着傅南竹忙得不可开交。 无论怎么样,左卫府最终都得再选一个代管者。 傅南竹实在没精力全管。 就在姜望要入读鱼渊学府的前一日,赵汜回都了。 直至未时左右,姜望才见到他。 柳荫街沧海酒楼。 姜望领着阿姐和小鱼登梯上了五楼。 靠窗位置正坐着赵汜和孙青睚。 孙青睚慌忙起身行礼,「公子。」 姜望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赵汜对面 坐下,阿姐和小鱼一边一个。xь. 他示意孙青睚也落座,不等说什么,赵汜已然兴奋说道:「我现在可是神都的大人物,虽然你从小侯爷变成了侯爷,但也比不上我。」 姜望笑着摇头说道:「那你可算实现梦想了。」 赵汜看向阿姐,狐疑道:「这是哪来的小丫头?」 姜望说道:「你最好对她客气点,不然她生气了,我也护不住你。」 赵汜当即就再吹嘘一番自己多厉害。 阿姐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白痴。 待赵汜吹完了,姜望才问道:「你找乌精木是想给白川绫再重新制造栖身之所?」 赵汜点头说道:「原来的那支笔材质太差,若有乌精木的话,也能更好让白姑娘修养,而且我跟着老师学了很多符箓,多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配合乌精木,说不定能帮她提前醒来。」 姜望皱眉道:「所以张天师也知道了白川绫的存在?」 赵汜说道:「那是我的恩师,对我非常好,我不想瞒着,也没必要瞒着,何况我确实需要老师的帮助,而老师对我的帮助是不遗余力的,换言之,还是我符道天赋太厉害。」 姜望说道:「张天师的确很好,可你也要注意些,别再让外人洞悉白川绫的存在,她毕竟是妖,这里又是神都,一旦曝露,麻烦无穷。」 这句话他刻意遮蔽,防止被人听了去,汲取了张首辅给予的养分,姜望又比刚来神都时强了一些,而且有神国和阿姐在,自是不惧有人窥听,但加点小心总是没错的。 赵汜嗯了一声,说道:「有老师帮忙画出专门遮掩的神符,除非是很厉害的修士,直接接触到那支笔,否则应该发现不了白姑娘,哪怕是你。」 姜望挑眉说道:「就算我们面对面坐着,也的确没察觉到半丝妖气。」 赵汜笑道:「等我用乌精木刻笔,让白姑娘转移到里面,再刻上符纹,别人就更难发现了。」 阿姐忽然说道:「让我看看符纹。」 姜望闻言,扭头看向阿姐,目露诧异。 赵汜也没觉得有什么,从怀里掏出已经很旧的毛笔,递给阿姐,说道:「你小心点,别给我磕着了。 阿姐只是随意看了两眼,便还给了赵汜。 赵汜很宝贝的收起来。 姜望则看着阿姐问道:「你懂符箓?」 第六十九章 荣辱不惊魏紫衣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六十九章荣辱不惊魏紫衣「你懂符箓?」 阿姐傲娇地哼了一声,「小儿科的玩意儿。」 赵汜顿时不服了,横眉说道:「怎么说话呢!符箓可是相当难的,你是看不懂吧,小小年纪,装什么犊子?」 姜望扶额。 阿姐眼一瞪。 赵汜瞬间蔫了。 甚至他都没懂是怎么回事。 只觉得那一眼好像把他魂儿给差点瞪没了,然后就生出一股阿姐是我姑奶奶,我要好好孝敬的想法,若非仅有一只手,他险些没控制住给自己左右开弓甩几巴掌,让姑奶奶消消气。 自知阿姐不会把赵汜怎么样,姜望也没在意。 他只是更好奇,符箓之道的修行确实很难,或者说没有天赋及忍受日复一日枯燥炼符的毅力,符箓对大多数人而言,就是鬼画符。 因此若非兴趣,纵有些天赋,也很少有修士愿意浪费大量时间研究符箓,有那功夫都够突破一回了,像张天师的春神符,固然很厉害,但整个世间也只有张天师一人能画出来。 姜望虽不确定阿姐具体的修为,但既然阿姐说符箓是小儿科,那应当对她来说是真的小儿科。 其造诣怎么也不会弱于张天师,再有这般恐怖的修为,要么阿姐真的活了很久,有的是时间浪费,要么真就是各方面都天赋惊人。 看着娇娇小小,很是可爱的阿姐,姜望暗忖,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呢? 在沧海酒楼喝了顿酒,聊了聊家常闲篇儿,又被赵汜塞了一堆符箓,姜望便回了宝瓶巷。 赵汜急着用乌精木制笔,而姜望把孙青睚叫上,身为统领,原是黑焰军里境界最高的,但眼下大多数黑焰军都已持平孙青睚,甚至宗师境武夫也多达几十位。 这都是姜望仙人抚顶的原因。 不论出于何种角度考虑,他都有必要拔高孙青睚的境界。 且孙青睚本就是第四境巅峰武夫,距离五境宗师仅一步之遥,所以姜望用出仙人抚顶之术,孙青睚很轻易就跨越了瓶颈。 甚至因为姜望目前仙人抚顶的造诣更高,再以神性相辅,直至稍微有一丝虚弱感,也有因孙青睚积压多年的缘故,促使他又往前迈了一步,直接跨入宗师巅峰的门槛。 等若在天下武夫强者里也有了一席之地。看書菈 孙青睚如何欣喜感恩自不必表,姜望让他继续跟着赵汜。 虽然有张天师护着,赵汜自己亦能画出很厉害的符箓,但有宗师巅峰的孙青睚寸步不离保护,才更能保障赵汜不会出什么意外。 因此,姜望不惜耗费大量的炁。 他早早回屋休息,只待明日前往鱼渊学府。 无论陈景淮在鱼渊学府准备了什么,姜望确实有必要走一趟。 ...... 翌日清晨。 有马车停在宝瓶巷外。 谈静好曾派人通知,原是想来送他的,但被姜望拒绝了,阿姐和小鱼也都留在侯府里,萧时年倒是稍微给姜望介绍了一些鱼渊学府的布局,而这也是从李神鸢口中得知的。 更多的,萧时年亦不清楚。 鱼渊学府是大隋最高学府,皇子们自小也会在鱼渊学府里就读,但是没资格让帝师亲自教诲的。 甚至琅嬛普通百姓,若有才学,也能入读鱼渊学府,除了皇子之外,无论是何身份,都需考核通过才有资格就读,表面上至少是一视同仁的。 而像苦檀上庐这些境里的读书人,每年秋祭便是考核,不像修士武夫那般严苛,每年都会有不少各境读书人能进入鱼渊学府,若能在殿试里再夺佳名,自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陈景淮选在今日让姜望去鱼渊学府,也正因为各境读书人已结束秋祭,抵达神都,乃至完成了殿试,所以此行并非只有姜望。 值得一提的是,提前来到神都的青莲才子被教坊司供奉打死,是以对方假冒青莲才子在教坊司闹事之名,结果‘真正"的青莲才子并未出现在神都。 按理说,怎么都会掀起些波澜。 却始终风平浪静。 那当然并非教坊司能压住的。 或许是陈景淮不想节外生枝,无论用了什么办法,总之根本无人提及青莲才子这个人。 宝瓶巷外的马车是从宫里来的。 牵马的是一名神都鳞卫,但并未披甲胄。 姜望径直上得马车。 神都鳞卫跃上车辕,扬鞭伴着嘶鸣,马车缓缓向前。 姜望没有多关注各境读书人们殿试的情况。 是铁锤姑娘好奇打听了一下。 所以姜望并不认得即将入读鱼渊学府的这些人都是谁。 鱼渊学府座立在山上,但其实依旧在神都内,实是神都面积太大。 那座山在内外城相接的地方,偏南城墙方位,环境雅致幽静,山脚下的街道则商铺林立,应有尽有,虽然比不上别处繁华,可这些商铺本就是依靠着学子们过活。
甚至只要不是家族兴旺显贵,没太大必要,稍有些富裕或不算富裕的,因有孩子入了鱼渊学府,便都想方设法搬到这里。 所以哪怕比不上神都其余街道繁华,相比他境,或者琅嬛某些城镇最繁华的街道也犹有过之。 马车很快在鱼渊学府山门前停下。 虽然山高,但无论是修士还是读书人,都得步行上山。 姜望刚出车厢,便看到这里已聚集不少人。 鱼渊学府山门紧挨着街道。 但山门前是空旷的,没有商铺,最近的商铺也在百丈开外。 与两边商铺链接的是石墙,宽一丈有余,高三丈没有门的山门上正刻着‘鱼渊学府"四个大字。 姜望抬头瞧了一眼,喃喃道:「真气派啊。」 神都鳞卫侯在一旁没有吱声。 随着山上钟响。 有人开始登山。 神都鳞卫这才上前说道:「侯爷,可以登山了,山上自有鱼渊掌谕引领。」 姜望没回应,待所有人都已登山,他才抬脚跟上。 打量着前面那些各境才子魁首,身具修行的也有不少,但最高只是洞冥境罢了。 可姜望很快注意到与众不同的一个人。 没有修为,但周身却萦绕着一股气。 那股气让姜望总觉得很熟悉,像在哪里见过,而且是不常见的。 那人正好也跟在后面,姜望便快走了几步,与其并肩。 对方转头看了姜望一眼,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姜望笑着搭茬道:「兄台贵姓啊?」 那人身着素衫,显然家境不好,头上也未有及冠,只是随处可见的糙细绳绑着头发,身板也瘦弱,非常称得上柔弱书生四个字。 但他的眼神很正,眉毛也尖锐。 登山路没那么好走。 虽然没什么关卡压力,道路却不平整。 对于没什么修为的人而言,确实很难如履平地般行走。 姜望配合他的速度放缓脚步。 「我没见过你。」 「我并非像你们通过秋祭考核而来,没见过很正常。」 「原来鱼渊学府也有后门。」 姜望笑着 说道:「你这么理解,也没什么问题。」 「我姓魏。」书生转头看着姜望,说道:「魏紫衣。」 姜望愣了一下,说道:「好像女孩子的名。」 魏紫衣不语。 姜望抱歉道:「我叫姜望,没别的意思,你名字挺好听的。」 这次换魏紫衣愣了一下。 他突然驻足,认真问道:「苦檀的?」 姜望诧异道:「你也是苦檀来的?」 魏紫衣点点头,继续登山,说道:「虽然大多时候没怎么接触外面,但也听过你的名字。」 姜望笑道:「魏兄能在秋祭里脱颖而出,自是寒窗苦读,此次该当声名鹊起,不枉费一番努力。」 魏紫衣说道:「我读书并非为了自己。」 姜望看了眼魏紫衣的穿着,大概能猜到,除了含着金汤勺长大的,穷苦人读书不仅为自己,那是真正光耀门楣的事,尤其入读鱼渊学府,可谓一人得道,举家飞升。 随意聊着,很快登上半山腰。 姜望没有直接询问那股气的事。 半山腰有人等着。 是鱼渊学府某位掌谕。 仅洞冥巅峰的修为。 这让姜望想起西覃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楚姑娘,同是掌谕,真是相差甚远。 锋林书院某种意义上比鱼渊学府更正统。 因为鱼渊学府里只有一些残卷儒家术法,而锋林书院却有完整的一卷以及诸多残卷儒家术法,虽然并没有包含言出法随的详细修行,但锋林书院里的读书人都有些儒家手段。 在整体上相比,鱼渊学府更多是普通的读书人,虽然锋林书院也没几个悟出浩然气的,可也比鱼渊学府文气更高。 而且锋林书院的熊院长,亦是西覃巅峰级别的大物,就算没见对方用过言出法随,却不能保证是不会。 无论是否愿意承认,从各方面来说,鱼渊学府确实比不上锋林书院。 各境才子魁首齐齐朝着鱼渊掌谕行礼。 姜望没动。 鱼渊掌谕说了些客套话,随即环顾一圈,问道:「哪个是魏紫衣?」.. 站在姜望旁边的魏紫衣抬手。 姜望目露一丝诧异。 却见鱼渊掌谕面带笑容说道:「果然是一表人才,不愧是殿试头名。」 魏紫衣面色不见丝毫波澜。 鱼渊掌谕当即又赞道:「荣辱不惊,一身正气,当真不可多得。」 姜望:「......」 第七十章 这让我很难办啊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十章这让我很难办啊半山腰的各境才子魁首看向魏紫衣的眼神各异。 他们许多都是早有才名,对殿试头名也是信心十足。 结果却输给一个以前从未听过的人。 所谓文人相轻,他们心里自当不爽。 姜望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来。 夸赞了一番魏紫衣的鱼渊掌谕引领着众人再次登山。 姜望则低声问道:「他们有几人眼神里又嫉又恨,从秋祭到殿试,就没人对你使绊子?」 魏紫衣淡定说道:「使了,甚至有人想杀我。」 姜望奇怪道:「那你怎么还活着?」 能明确感知到对魏紫衣有杀意的好几个都是百日筑基阶段的修士,虽然本质上铸就黄庭前,仅比普通人稍微强一点,但真想杀魏紫衣,应是轻轻松松的。 魏紫衣依旧淡定说道:「临头他们又都不敢出手,仅是放了一番狠话,莫名其妙就狼狈而逃,许是有杀心,却没胆量吧。」 姜望皱眉。 读书人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毕竟六艺里就有骑射,何况还有些修行在身的,既起杀心,若无缘由,很难突然又临阵脱逃吧? 他仔仔细细打量魏紫衣。 的确毫无修为。 要说唯一不明的,便是他周身萦绕的微弱紫气。 姜望没说什么,只觉魏紫衣应是不简单。 所以这股气到底是什么? 又在哪里见过? 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却因没有头绪,仍是没有想明白在何时见过这样的气。 而且鱼渊掌谕对魏紫衣的态度也有些不对劲。 就算是殿试头名,但每年都有头名,不至于让堂堂掌谕把魏紫衣一顿夸吧? 是才学胜过往昔所有殿试头名? 念及此,姜望忽地心头一动。 他好像猜到那股气是什么了。 看了眼周围仍有颇多投向魏紫衣的嫉恨眼神,可却无一人放狠话或者做些什么,就像有着什么忌惮,而除了这些眼神,更多人眼里流露出的是羡慕。 殿试已决,登山路上自无难题。 无非是在鱼渊学府真正的府门前吟诗一首。 虽然姜望不懂诗,但也听得出来,魏紫衣作出的诗最好,更是有一种豪气干云的气魄。 没瞧见引路的鱼渊掌谕满脸激动又是一番大夸特夸? 府门开,以魏紫衣为首,众人踏入鱼渊。 这时鱼渊掌谕似乎才顾得上搭理姜望,「帝师已在等着,随我来吧。」 把一众才子魁首交予另一位掌谕后,他方又笑着朝魏紫衣说道:「魏公子,帝师也想见你。」 姜望挑眉,你区别对待的有些太明显了吧? ...... 鱼渊主殿,除上首的帝师,陆玖客、常祭酒以及一众暂时无事的掌谕皆在场,包括李神鸢也在。 那些掌谕们正议论纷纷,似乎一个比一个兴奋。 陡然间,声音静止。 因殿外,姜望和魏紫衣并肩出现。 领着他们来的鱼渊掌谕朝着帝师行礼后,便退至一旁。 李神鸢和姜望对视一眼。 然后姜望的目光又落在常祭酒身上,咧嘴一笑,「好久不见了。」 常祭酒跟着笑道:「确恍若隔了三秋。」 姜望面色忽地一沉,说道:「原来我也只是心中生疑,可等我从奈何海回来,常祭酒便已离了苦檀,躲入神都,似是心虚之举,我这人还是蛮记仇的。」 常祭酒表情一滞。 都过去 这么久了,虽不指着你忘却,但直接开门见山说这事,让我很难办啊。 帝师言道:「其中是有误会,稍后你二人解开便是,浔阳侯,陛下让你入读鱼渊学府,那自今日起,你便已是鱼渊学子,等会儿你挑挑想拜入谁门下,没人会拒绝。」 姜望直接说道:「我想拜入您的门下。」 帝师也很直接回道:「我拒绝。」 姜望:「......」 你耍我? 帝师很无辜,说道:「我话没说完,殿中人你想拜入谁门下他们都不会拒绝,但不包括我。」 常祭酒呵呵干笑两声,说道:「姜望啊,帝师收徒哪会这般随意呢,若你才华出众,儒家资质极高,像李神鸢这般,你不想拜师,老师也会想收你为徒。」 姜望撇嘴。 就是没瞧上我呗。 他看向常祭酒问道:「你认识巴守么?」 常祭酒笑呵呵的脸上又是一僵,尬笑道:「这事咱们回头再聊,里面确实有误会。」 姜望不置可否。 鱼渊掌谕们很清楚姜望初到神都至今都做了些什么,虽然潜龙殿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无从得知,可潜龙殿被毁,诸人皆知,往小了说只是毁了一殿,往大了说,那是蔑视皇权。
潜龙潜龙,那座殿宇代表着什么,众所周知。 不管其中有何缘由,姜望仍是完好无损站在这里,更能说明一些问题。 他们只想按照陛下的旨意接纳姜望入读学府,别的什么也不想管。 也没人有那个心思斥其无礼。 毕竟帝师也没说什么,他们哪有资格插话。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搞一出狗血事不成? 鱼渊掌谕们都心照不宣无视姜望,目光炽热看着魏紫衣。 常祭酒顺势言道:「能从大隋各境千万读书人里拔得殿试头名,本已是出类拔萃,而你年纪轻轻便悟得浩然气,实是大隋建立至今少有。」 「前有李神鸢领悟言出法随,现再有你,看来沉寂许久的儒道必将迎来昌盛!」 姜望暗道果然。 魏紫衣周身萦绕的那股气之所以觉得熟悉,便是因为张首辅身上曾出现过,而那股气在张首辅身上并非一直存在,是转移神都之外,姜望才得以看到,想是那时张首辅方动用浩然气。 由此推断,魏紫衣悟出浩然气时间尚短,无法将之内敛,不像张首辅那样,不用浩然气便没人能察觉,好比姜望也看不见帝师的浩然气。 鱼渊掌谕们接口称赞。 魏紫衣仍是面不改色,仅仅保持着恭敬礼仪。 帝师言道:「浩然气乃儒家修行根基,或者说,修士炼炁,儒家养浩然气,悟出浩然气便等若入了儒修门槛,但今时儒家术法凋敝,以前的入门,换到现在,成了极高成就。」 「因缺乏儒家修行法,很难将浩然气发挥到极致,仅能做到让领悟者万邪不侵,更能加持自身修为,拥有更高战力,甚至无形中影响弱小者的意志,放下刀戈。」 姜望眉毛一挑。 总算明白那些各境才子魁首为何对魏紫衣动了杀心,却又临阵脱逃,是受到浩然气影响,让他们根本出不了手,反而会被吓一跳。 想想气势汹汹饱含杀意而来,在见到魏紫衣的时候,身心突然各玩各的,就仿佛有囚牢锁住他们,浑身半点力气提不起来,甚至会莫名其妙冒出忏悔之意。 这该是何等可怕的事。 虽然魏紫衣没有修为,但悟出浩然气便等若入了儒修门槛,就不能说没有修为,准确地说,他没有修士的修为境界,却有儒家的修为境界。 想到李神鸢的言出法随,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以字困敌,再有浩然气影响人的意志行动,儒修一道,当真神奇且让人向往。 怪不得烛神会将儒家视作大敌,断其传承。 姜望晃神的功夫,便见鱼渊掌谕们已在商议如何安排魏紫衣。 凭他们的能耐,实在也教不了魏紫衣,能夺殿试头名,读书上的事情,自然已经相当了不得,掌谕们都没一个悟出浩然气的,除了读书,他们还能教啥? 可哪怕如此,他们仍想争抢。 至少得到个老师名分,魏紫衣修行的事,想来帝师也不会不管。 最合适的当然是帝师亲自收徒。 魏紫衣也有资格拜师。 但帝师已经啥也不管的收了天赋要比魏紫衣更高的李神鸢。 没道理再跟我们抢徒弟吧? 儒家修行里有件事颇为奇特。 无论自身修为高低,若能有个徒弟以浩然气打底出人头地,身为老师亦会有增益,浩然气会更淳厚,如果没有浩然气,只要徒弟名望够大,站得够高,老师就有可能直接顿悟浩然气。 自从儒家修行断绝后,这便是能拥有浩然气的唯一捷径。 所以掌谕们徒弟都很多,总盼望着能出个人物,可以灵光乍现,悟出浩然气。 可惜整个大隋悟出浩然气的人根本没几个,更不存在像李神鸢和魏紫衣这么年轻的。 鱼渊掌谕们心里自当火热。 他们没有帝师那般高的悟性以及机遇,只能寻找捷径。 而魏紫衣毫无疑问就是他们最大的机遇。 这是明摆着已悟出浩然气的年轻人,等于说,只要成了魏紫衣的老师,那么日后顿悟浩然气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因此,刚开始还算友好商议,后面就如同疯狗般对骂起来。 整个大殿仿若菜市,吵嚷不堪。 姜望拿肩头撞了一下魏紫衣,低声道:「鱼渊学府的掌谕们为了你眼看就要大打出手了,你居然还能这么淡定?」 魏紫衣平静说道:「我自是受宠若惊。」 姜望说道:「没看出来。」 其实魏紫衣心里在想,他的老师从始至终都只有且只能是一个人。 他来鱼渊学府是想出人头地,但目的是为了小镇里所有人,让孩子们能够走出来,能够人人识字,有学堂可以上,不是来鱼渊学府拜谁为师的。 第七十一章 我不懂浩然气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十一章我不懂浩然气魏紫衣仅是秉承着礼貌,没有出言打断掌谕们的争吵。 至于这到底算不算礼貌,反正魏紫衣觉得是。 哪怕是常祭酒也动了心思,加入争吵行列,甚至想以势压人。 毕竟他祭酒的身份可比掌谕高,本质上来说,祭酒才是学府最高执掌者,但谁让这里是神都呢,谁也大不过帝师。 表面上执掌神都鱼渊学府的大祭酒陆玖客,既无意争抢,也向来是学府里的‘混子",除了有这个身份,他没做任何这个身份该做的事。 此刻依旧捧着书,安安稳稳坐着,好像周围一片祥和,无事发生。 「咳咳。」帝师仅是轻咳了一声,场间纷争却突然消失,变得无比安静,落针可闻。 帝师略有不满道:「一个个的,年纪最小也有五十了,当殿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鱼渊掌谕们躬身齐声道:「我等知错!」 帝师门下徒弟没几个,这些掌谕都非帝师之徒,但非常愿意以师敬之,却不敢直呼老师或以弟子自居,毕竟别的不谈,当今陛下这一关就不好过。 魏紫衣也找着机会,揖手说道:「学生实是受宠若惊,愧不敢当。」 掌谕们闻言又是连连称赞。 瞧这小伙子多好啊。 有本事有礼貌还谦虚。 姜望在旁嘴角微扯。 自始至终魏紫衣都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实在无法相信对方是真的受宠若惊,觉得愧不敢当,反而更像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但掌谕们喜欢魏紫衣,自然怎么看怎么顺眼。 先前在半山腰等着也是领他们前来的鱼渊掌谕,满脸笑容说道:「争来争去,确实不妥当,不妨这样,你就按照第一印象,对谁印象最好,就选谁当老师。」 此话一出,当即就有一位掌谕跳了出来,大声道:「我反对!」. 前者表情一凝,问道:「你有什么好反对的?」 那人横了他一眼,说道:「你接引学子上山,怕是早就刻意表现,你又是他见到的第一位掌谕,若比第一印象,对我等何来公平?」 转瞬间,附和者众多。 甚至有人斥其好生狡猾! 被群起而攻之的鱼渊掌谕,脸色是既郁闷又难看。 魏紫衣依旧是很有礼貌的不打断他们。 帝师很无奈,刚歇一会儿又吵。 他声音洪朗,传遍大殿,「既然汝等吵来吵去拿不定主意,便干脆简单点,徒弟我收了。」 殿中霎时死一般寂静。 就连陆玖客也终于把视线从手里的书上挪开,抬起头看向帝师。 常祭酒干笑着说道:「没必要吧老师?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而且刚收了小师妹,一下教俩再把您累着,那做徒弟的我该多心疼啊。」 帝师斜睨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你能教得了他?就算拜你为师,不还得我教?何况让魏紫衣拜你为师,其余掌谕也不同意啊。」 「啊这......」 掌谕们面面相觑,他们心里想的当然是让帝师来教,现在争得只是师徒名分,直接让帝师收了徒弟,就算心里不愿意,可谁又敢真的说什么?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常祭酒若是成了魏紫衣的老师,他们不仅不愿意,还敢一拥而上施展些拳脚,真当读书人的拳头是泥捏的?祭酒咋了?照样揍你! 当然,这个祭酒不包括陆玖客。 毕竟陆玖客是个假读书人,就会捧着书装犊子,好像一副很有文化的样子。 可他手里的剑是真剑。 除了帝师,谁整得过他? 魏紫衣终于不再沉默,上前揖手说道:「小子何德何能让诸位掌谕甚至帝师忧心,我不懂什么浩然气,此来只为入读鱼渊学府,完成学业,不拜师,诸位先生也就无需再烦心。」 掌谕们表情都有些僵硬。 他们没多想,反而觉得是魏紫衣不忍他们争吵,自己退了一步。 固然因此更喜爱魏紫衣,但不拜师可不行。 只是这件事该怎么有结果呢? 他们谁也不想让着谁啊。 念头至此,他们脸色再次一变。 像是才反应过来。 「你不懂浩然气?」 虽然他们也不懂,但魏紫衣悟出了浩然气,怎么会不懂? 就算没有全懂,也该比他们懂得多。 这是否代表魏紫衣的资质比他们想得更高? 就像何辅麝一样,破境如喝水一样简单。 他们绞尽脑汁也悟不出浩然气,魏紫衣啥也没了解,浩然气就来了。 这不就是为儒家而生的么? 魏紫衣点头说道:「我确实第一次听闻浩然气。」 李神鸢接话道:「啥是浩然气?」 满殿掌谕:「......」 这就是常人和天才的区别么?
你俩搁这儿玩我们呢! 魏紫衣不懂也就算了。 李神鸢你都会言出法随了,现在告诉我们不知道啥是浩然气? 帝师面露一丝古怪。 旁人不知,他很清楚。 李神鸢确确实实没有浩然气。 但乌啼城在前,帝师也早有怀疑乌啼城里有诸多秘法,如果李神鸢确实儒家资质极高,乌啼城里也的确没有浩然气相关记载的书籍,反而有一些言出法随相关的。 那么她先悟到了言出法随,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言出法随和浩然气是两种东西,并非谁先谁后的问题。 只是言出法随更高深,没有绝高修为实难领悟。 可相应的,儒家诸多典籍失传,谁也不知道以前有没有这种情况。 但无论如何,哪怕有言出法随一切修行相关书卷摆在眼前,也不是谁都能领悟,李神鸢的天赋是明摆着的,毋庸置疑。 帝师能领悟言出法随除了从微末残卷的只言片语参透解析,也是因为天赋甚至极大的运气成分,让他摸对了路。 而言出法随只要领悟,其实就变得相对简单,闻名知意。 哪怕他现在只能依靠自身修为来使出更具威力的言出法随,却没有正统的儒家修行,也已称得上此道拔尖,何况他能自己摸索出独有的儒家术法。 李神鸢的情况能解释,但魏紫衣的事,帝师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鱼渊学府里是有浩然气如何养出的记载,虽说残缺,可帝师也已根据自己养出浩然气的过程尽量补全,未必正统,起码少走弯路,但适用帝师不代表适用所有人,能否成功依旧看天分。 为了能让更多读书人有机会领悟浩然气,大隋各境学府皆有抄录。 若有人误打误撞养出浩然气,倒也不能说绝无可能。 浩然气是儒家修行的根基,不代表必须一身正气,品行极佳,本质上说,浩然气与修士的黄庭炁并无区别,只是属于两个派系。 但若没有正确的法门,浩然正气的正字确实少不了,否则误打误撞也得正好撞对才行,不然撞破南墙也没用。 魏紫衣必然得符合某些条件,这同样意味着他的天赋做不了假。 如果说一开始是觉得掌谕们争吵太烦,现在帝师真的有了要 收魏紫衣做徒弟的念头。 所以他也没管这些掌谕怎么想,直接说道:「争来争去,的确是很没必要的事情,你悟出浩然气,鱼渊学府便只有我能教你,为了结束这场闹剧,你就拜我为师吧。」 掌谕们傻眼。 常祭酒毕竟是亲徒弟,赶忙说道:「老师糊涂啊,魏紫衣若能拜我为师,那我很快也能顿悟浩然气,本来我就已经有些参悟了,就差临门一脚,到时候咱们鱼渊学府就再多一个拥有浩然气的人,这从哪方面来讲,都是大好事嘛。」 帝师想了想,还真有道理。 他索性摆手道:「那你们自己商议吧,但别在这里吵。」 掌谕们欣喜若狂。 有人当即提议先给魏紫衣安排入读学府的一切事宜,至于拜谁为师,也不急于一时。 众人皆同意,更为了给魏紫衣留下好印象,争抢着簇拥魏紫衣出了殿。 就好像魏紫衣才是老师,他们是虚心求教的好学生。 姜望看着他们身影消失,真是不知作何感想。 常祭酒也不知有意无意,同样趁着混乱溜了出去。 姜望暂时没空搭理他。 转过头看向帝师,问道:「陛下说鱼渊学府里有我父亲留下的某些踪迹,不知何处去寻?」 帝师指着陆玖客,说道:「你俩聊。」 姜望耸肩,跟魏紫衣对比,他还真是不怎么受待见。 帝师现在是李神鸢的靠山,非必要,姜望也不会故意针对什么,而且他亦没听说,父亲当年的事里面有帝师的身影。 不管怎么样,目前对待帝师还是要稍微恭敬些的。 陆玖客捧着书在前面走。 姜望在后面跟。 他露出沉思状。 当年父亲拜入鱼渊学府,便是跟着陆玖客修行。 而父亲出事,陆玖客并未露面。 张天师也说过,父亲姜祁和陆玖客的师徒关系有名无实。 那么无论是不是敌人,显然都不能说是友人。 明明是师徒,陆玖客却从未教过姜祁什么。 到底是瞧不起姜祁,还是另有原因? 姜望抬眸看着陆玖客的背影,疾走两步,与其并肩,笑着说道:「陆祭酒,鱼渊学府里多是读书人,无论是寻常读书人,还是有修行的读书人,要么便是只传修行之道的教习。」 「你明明是一位纯粹的剑客,未任教习,却成了祭酒,也算学府独一份吧?」 .. 第七十二章 敬陛下而怒姜祁 陆玖客脚下微微一顿。 姜望跟着止步,转身看向他。 陆玖客抬了抬手里的书。 姜望嘴角微扯,倒也没客气,笑道:“谁人不知,陆祭酒只是在翻书,从未看书,若是真的想读书还则罢了,但仅仅捧着书装样子,实没必要。” 陆玖客眯眼。 姜望无所谓道:“陆祭酒如何行事,旁人自是管不着,可身为祭酒,不说修为怎么样,也不说儒道大家,一个捧书不看的剑客,成为鱼渊学府大祭酒,本来就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不是么?” 陆玖客再次迈步,声音平淡,“我无需向你解释,我能坐在这个位置,自然就有资格。” 姜望跟上,说道:“陆祭酒有没有资格,我不想评判。” “我父亲姜祁与你有师徒名分,无论你们是否承认,这终究是事实,按理来说,你都该帮我,但当年没有帮我父亲,我也不会指望你能帮我,就继续捧着书装样子便很好。” 陆玖客面无表情说道:“姜祁胆大妄为,不服管教,我自不会承认有这个徒弟,你与我也只是陌生人,老老实实在鱼渊学府读书,没人找你麻烦,若你自找麻烦,便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姜望平静看着他。 只听别人说,没有亲自认识来得更准确。 他会怀疑陆玖客和父亲是否因某些缘故,故意在外面表现出两人仅有师徒之名,却互相厌恶的假象,但只从陆玖客这几句话里,很难得到答案。 鱼渊学府里有帝师,姜望虽有些大闹一场的念头,也硬是止住了。 不过有常祭酒在,鱼渊学府怎么也不会就这么平平静静。 巴守勾结河伯,意欲在奈何海杀死他。 是常祭酒用小鱼的安危迫使他前往奈何海,不论是不是巧合,常祭酒直接躲到神都,又如何能不让姜望多想? 幸好他和小鱼没出什么事,当初也的确来不了神都,否则他绝不会让常祭酒活到现在。 至于帝师和常祭酒所说的其中误会,姜望根本没理会。 到了神都鱼渊学府,怎么可能再让常祭酒躲清静。 以前打起来够呛,现在碾死他比起碾死蚂蚁没什么区别。 而且他有理由的找麻烦,就不算无故闹事。 想来帝师也没理由弄死他。 “以前姜祁就住在这里,所有东西都没动过,你自己慢慢看。” 陆玖客带着姜望来到一处屋舍,屋舍显得有些残破,的确像是很久没住过人,也未曾打扫过。 话音落下,陆玖客直接转身离开。 片刻也不想逗留。 姜望回眸看了一眼,随即推开遍布着蛛网的屋门。 大量灰尘浮现。 姜望吹了口气,灰尘尽消。 屋内布局很简单。 一张床榻,一张书桌,一张椅子,一张用餐的矮几,两个板凳。 除此之外,仅有墙角半开着的破旧木箱子,再无他物。 矮几上什么都没有。 床榻上被褥倒是依旧齐全,除了灰尘,却没看出有多脏。 姜望视线定格在书桌。 上面摆着些书,笔墨纸砚皆有。 墨已干涸,墨锭也碎成几块,毛笔炸开,纸面泛黄,但字迹仍能依稀看清。 姜望站在桌前,默然不语。 纸张是否故意做旧,姜望暂且不知,可上面的内容让他不禁蹙眉。 并非姜望猜想那般,是陈景淮弄虚作假,因内容里有颇多陈景淮的坏话,也包括陆玖客的坏话,甚至出现了姜望或知或不知的许多名字,说白了,纸上内容更像是日记。 不止一张,有厚厚一沓。 有些内容已模糊不清。 姜望随便翻了翻,就没再理会。 如果真是父亲的日记,又怎会留在这里? 父亲拜入鱼渊学府的时间很早,后面又入了青玄署,何况那个时候他和陈景淮依旧胜似亲兄弟,光是多么仇恨贬斥陈景淮的话,就已经很假。 但姜望刚转身,又似想到什么,视线重新落在纸上。 他没有见过父亲的字迹,自然无法从字迹上分辨真假。 只是忽然想到,如果是陈景淮刻意弄虚作假出来的,未免也搞得太假了些。 而且在父亲姜祁仍就读鱼渊学府的时期,也是他们关系处在最好的时期里,搞这么一出,是想说那个时候姜祁就已经对他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真正背叛兄弟情谊的是姜祁而不是他? 姜望不由笑出声来。 他觉得陈景淮不至于这么蠢。 除非纸上的内容确确实实是真的,没有半点弄虚作假。
但紧跟着话又说回来,两人反目的时期是在很久以后,如果姜祁真的早就看陈景淮不爽,故意假装和他做兄弟,又怎会把这么重要的日记留在鱼渊学府? 而且毫无遮掩的放在桌上。 陈景淮当年再怎么不受重视,也是皇子,鱼渊学府里随便哪个人看到,都不可能装作没看到,姜祁哪有机会骗陈景淮这么多年。 姜望摇摇头,走向墙角处的木箱子。 里面只是一些衣物,已然糟烂。 他又来到榻前。 里侧堆着不少香囊,但没了香味,只有刺鼻的臭味。 那些香囊显然并非出自一人之手,每个香囊上面都刻着名字,什么春兰冬梅,秀儿巧儿的,姜望当即肯定,这是父亲留下的东西无疑。 他咂摸咂摸嘴,环顾整个屋子。 径直走了出去。 屋外站着李神鸢。 不等李神鸢问什么,姜望直接道:“带我去找常祭酒。” 李神鸢点点头。 言出法随! ...... 常祭酒虽然也想给魏紫衣留个好印象,争取能得到师徒名分,但并未像那些掌谕一般纠缠着不放,正所谓过犹不及,乱糟糟推荐自己的场面,未必能留下什么好印象。 他活动着肩膀刚回到自己的屋舍里。 便见姜望凭空出现在眼前。 李神鸢没有露面,而是在屋外某处看着。 常祭酒表情微僵,尬笑着说道:“我这里有好吃的,也有好酒好茶,要不尝尝?” 这间屋舍布局便豪横多了。 麻雀不小,更是五脏俱全。 各种装饰摆件应有尽有。 甚至地板上还铺着毛毯。 姜望直接席地而坐,手臂搭着旁边矮几,另一只手拿起矮几上的糕点咬了一口,眼神并未放在常祭酒身上,淡淡说道:“原本不想听你解释什么,但现在给你个说出不杀你理由的机会。” 常祭酒呵呵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别这么大戾气,这里是鱼渊学府,你还真能杀我不成?” 他取出好酒好茶,摆在姜望面前,也跟着往地上一坐,说道:“其中误会我自当解释清楚,但我想先问问,你在姜祁以前住过的屋舍里找到了什么?” 姜望说道:“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常祭酒低眸说道:“果真无关紧要么?我其实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虽然我没懂陛下让你来鱼渊学府的目的,或许真的是想培养你,但你对陛下抱有敌意,可能也会影响思路。” 姜望笑道:“屋舍里那一沓纸上的内容,你们都看过了吧,要说那是真的,你觉得我会信?或者说,你信么?” 常祭酒沉声说道:“我当然也无法轻易相信,但有一点,那沓纸的确从始至终都在,并非什么人近日才放于那处。” 姜望笑着看向常祭酒,声音却变得冷淡,“先有纸上内容,你再提及那些纸的来历,或许还有更多人来证明其并非伪造,可就算全神都人都说纸上内容是我父亲写的,也依旧是一眼假。” “我给你机会说出不杀你的理由,不是听你说些废话的,既然你没那么珍惜,那我就给你个痛快。” 屋舍里温度骤降,寒意刺骨。 常祭酒也不禁打个冷战。 他急忙说道:“我没有要证明那些纸上内容对错的意思,而且也一直很奇怪。” “那些纸在姜祁离开鱼渊学府的时候没有带离,再加上陆玖客是姜祁的老师,平常也没人去那里,所以发现那些纸的时候,已是过了很长时间。” “可距离姜祁离都仍有数年光景,至于为何内容没有宣扬出去,我亦不知,纸上内容,我算是鱼渊学府里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更是怀疑内容真假,因我深知姜祁绝不是那样的人!” “要说有人伪造,也该是很早的时候,陆玖客嫌疑最大,但他们毕竟师徒一场,虽然可能的确没有多么深厚的师徒情谊,可我想不明白,陆玖客会陷害姜祁的理由。” 察觉到屋内温度稍有回升,常祭酒灌了一口酒,叹气道:“当时没想明白,后来想想,也未必需要什么理由,如果是陛下让陆玖客这么做,只为坐实姜祁更大的罪名,是早有逆谋之心。” “陛下再表现出重情重义,哪怕姜祁犯了滔天大罪,陛下都不忍心杀他,其余方面不谈,单就此事,无知者只会敬陛下而怒姜祁。” “换句话说,百姓不会在意谁做皇帝,但重情重义极为仁德的皇帝,他们更没理由讨厌,就算在某些朝臣眼里,陛下会显得优柔寡断,弱点突出,也并非一件坏事。” “那会让当时仍是皇子的陛下登基更顺畅。” 第七十三章 准备好赴死了吗 姜望稍作思忖。 别说,常祭酒这番话还挺有道理。 但也只是有道理。 甚至想到,如果这也是陈景淮计划里的一部分呢,从不合理逐渐变得合理,从一眼假变得需要重新思考,这么一看,陈景淮还是有点东西的。 姜望决定先保持沉默。 而常祭酒却转了话题,他认真看着姜望,说道:“你想要让我为奈何海那件事做出解释,其实很简单,我的确和巴守有接触,却并非帮他害你。” 姜望挑眉。 常祭酒继续说道:“你以前行事稍显惫懒,没有明确目标,我只是想正好借着巴守,给你一些危机感,让你的心性能更快成长起来。” “此举的确很容易引起误会,而在苦檀没有不可观不可闻的规则,我亦不好解释,恐难免生出事端,又怕你真的一刀砍了我,只能先躲到神都。” 常祭酒往前凑了凑,压低身板,说道:“姜祁入读鱼渊学府期间,我们相识,我比他年长,那时虽非苦檀祭酒,也是这学府里的掌谕,他靠着真本事考入学府,当时也是风光无量。” “掌谕和学子成为好朋友,亦不算稀罕事,只是我没能帮到他,始终寝食难安,若你只是普通人还则罢了,既然不普通,我都有必须帮你的理由,如能为姜祁翻案,方得心安。” 姜望默默看着屋舍里的布局以及诸多糕点吃食,甚至毛毯上的糕点残渣,再回想苦檀鱼渊学府里,常祭酒每日吧唧嘴吃东西的场景,笑道:“果然是寝食难安。” 常祭酒意识到什么,尬笑一声,随即正色道:“我的确爱吃甜食,可我说的话也句句属实啊。” 姜望啧了一声。 也不知道父亲在神都有多少朋友,其中又有多少真朋友多少假朋友,甘梨和张天师尚且可以稍微信任,但常祭酒和陆玖客却没法轻信,何况陆玖客是摆明了和父亲姜祁没什么情谊。 常祭酒又把那些纸上内容的诬陷嫌疑推给了陆玖客。 果然,这种事只有不想才会简单。 陆玖客且不提,常祭酒话语里看似有道理,但仍能找到一些问题,而且就算以前常祭酒和父亲的确是朋友,现在也未必还是。 奈何海那件事,常祭酒如果是不敢提陈景淮和姜祁的事,真是为了想给他点危机感,让他能有些成长,躲入神都绝非最佳选择。 他只需要留在苦檀,甚至说些比较隐喻晦涩的话,哪怕只是将巴守的事道出,而非给人一种威胁的口吻提起已在奈何海的小鱼,都比直接逃跑躲起来要强。 念及此,姜望没有给予回应。 而是突兀地直接动手。 常祭酒反应很快,但也只来得及格挡,屋舍瞬间被洞穿,滚滚气浪朝外溅射。 “姜望!你这是做什么?” 常祭酒的身影从气浪里疾掠而出,他没有丝毫迟疑的遁逃,同时带着委屈不解的音调大喊着。 姜望一步踏出屋舍,身形一闪,直接拦在常祭酒面前。 常祭酒紧急止步,忙摆手道:“我说得都是真话啊!” 姜望说道:“是真是假,我想不透,也懒得想,如果确实没有撒谎,那就别逃,让我打一顿。” 常祭酒大声道:“你这分明是要杀我!” 姜望面无表情道:“所以是不敢站着让我打?” 常祭酒喘着气说道:“若只是想打我一顿出出气,我自是毫无怨言,可你满身杀气,哪有仅是打我一顿就行的样子?” 姜望说道:“如果你所言没有半点谎话,我怎会真的杀你?” “但你不敢,是怕我杀你,也就是心虚,你不愿意赌,若真是为了我父亲每日里寝食难安,想要为他翻案,那么宁死让我确定可以相信你,也是对我的一种帮助,不是么?” 常祭酒满脸呆滞道:“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就连暗中观察的李神鸢也没忍不住嘴角一扯。 姜望耸肩道:“或许有些没道理,但我话就说在这里,要么站着别动让我砍一刀,来证明你说的是真话,要么逃跑,那我就必须得杀你了。” 常祭酒沉声说道:“好,我句句为真,问心无愧,哪怕死在你手里也当是给曾经没能帮上姜祁赎罪了,你出刀吧!” 他话音刚落,姜望手里的长夜刀便已出鞘。 常祭酒见此不禁面皮一抖。 你真是迫不及待啊。 不仅如此,姜望毫不犹豫便直接挥刀。 常祭酒瞳孔骤缩。 来真的?! 但姜望的刀没能落在常祭酒身上,有一把剑忽然出现,将这一刀拦截。
是陆玖客。 常祭酒暗暗松了口气。 在鱼渊学府里,姜望哪可能真杀得了他。 只是屋舍里姜望突然动手,而且丝毫不遮掩杀意,让他一时间太过慌乱。 陆玖客的剑架着长夜刀,试图将其格开,但刀上的力道又忽然加重,他眉头微蹙,说道:“你想做什么?刚开始我就提醒过,如要自找麻烦,我便会让你付出代价。” 姜望笑着说道:“陆祭酒来得正好,我恰恰有件事也想问问你。” 常祭酒顿觉不妙。 他使劲给姜望使眼色。 但姜望视而不见,说道:“常祭酒说我父亲曾住过的屋舍里,那些纸张很早便存在,只是上面的内容有待商榷,若是有人伪造,身为老师的陆祭酒是最有嫌疑的人,不知您对此有何看法?” 常祭酒脸一黑。 陆玖客面色平静说道:“的确是我伪造的。” 常祭酒:“???” 姜望眯眼。 真就承认了? 这稍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陆玖客接着说道:“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哪怕你现在明白是伪造的,又能做什么?或者说,谁会信你?世人会觉得陛下仁德放了姜祁一马,但姜祁无耻之尤,冥顽不灵,他的儿子更是如此。” 姜望笑着摇头说道:“这些对我来说本就无所谓,至于是否帮他翻案,证其清白,能做便做,不能做便不做,我只需要替他把仇人一一解决掉就行了。” “虽然我有怀疑你是敌是友,可你既是承认了,那事情也就简单了,陆祭酒,准备好赴死了么?” 陆玖客皱眉说道:“同是澡雪巅峰,我修为比你更深厚,而且这里是鱼渊学府,你出刀的后果已是显而易见,凭你的天赋,日后为隋效力,未来不可限量,何必自寻死路。” 姜望哈哈一笑,说道:“陆祭酒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虽然你我之前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接触过,但在霁城时,你的狼狈模样我看得很清楚。” 陆玖客说道:“面对堰山君,我确实毫无抵抗之力,可你又算得了什么?” 姜望说道:“很可惜霁城当时有一幕你没能看到,否则应该再说不出这样的话,面对全盛时期的堰山君,我的确也跟陆祭酒一样,但有一件事,我非常确定。” 陆玖客面色淡然。 姜望接着说道:“你不如林剑神,那么便也不如我。” 陆玖客挑眉道:“你也配和林溪知相提并论?” 姜望笑着说道:“相提并论确实有些过了,我自诩仍非林剑神的对手,但打你,应是绰绰有余。” 陆玖客说道:“那我倒想见识见识。” 姜望说道:“如你所愿。” 被架在剑上的长夜刀陡然迸溅出磅礴的寒意,轰的一声砸落地面,周围百丈瞬间塌陷,陆玖客掠身退离,低眸看着手里震颤的剑,猛地攥紧剑柄,抬眸看向姜望。 常祭酒也跟着退出百丈外,脸色有些难看。 姜望微微闭眼,又蓦地睁开。 强大的气焰四溢。 刚开始陆玖客只是拦截,并无威胁,而现在浓重的杀意是毫无保留,使得神国力量顷刻涌现,这也让姜望确定,陆玖客是敌无疑。 他往前踏出一步,身形便如离弦之箭,势大力沉的一刀朝着陆玖客当头砸下! 但陆玖客不愧是大隋表面上排在前十位的强者,哪怕是在第十位最末尾,姜望近乎全力的一刀没能直接斩杀陆玖客,竟让其硬生生抬剑抗了下来。 百丈塌陷的范围瞬间扩大至数倍。 而神国力量涌现后的第一刀,也再次给了姜望一波养分,他没有把力量瞬间催发至临界点,而是取三滴神性加持,斩出第二刀。 此时周围响起凌乱脚步声。 掌谕们包括一些教习和鱼渊学子等都闻声而至。 见到眼前场景,他们皆是一头雾水。 有掌谕拽住常祭酒,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姜望怎么和陆祭酒打起来了?” 常祭酒看了眼帝师所在的方向,沉着脸没有说话。 魏紫衣姗姗来迟,站在人群中,表情无任何异样,仿佛没有丝毫好奇心。 有掌谕见姜望和陆玖客似乎不像是在切磋,急躁道:“都愣着做什么,快阻止他们!” 别的掌谕闻言面面相觑,摊手道:“咱哥几个哪有这本事?” 姜望和陆玖客的战斗波及范围越来越广,似有把整座鱼渊学府都掀翻的势头,迫使掌谕们慌里慌张吩咐一众教习赶紧把学子们带走,别在这儿凑热闹,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七十四章 煌煌神威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十四章煌煌神威气浪翻滚,却是带着彻骨寒意。 除了魏紫衣,鱼渊学府剩下学子皆被教习带走。 拗不过要留下观战的魏紫衣,掌谕们只能把他护在身后。 因自知帝师肯定早已在看着这里,他们也就没再做多余的事,但一个个脸色显然都不好看。 李神鸢独自站在某座高阁上。 她似隐隐听到呢喃声。 转头便见姜望和陆玖客战斗的破坏范围止息,不再朝外蔓延。 显然是帝师做的。 就算只是封锁范围,但毕竟是两个澡雪巅峰大修士,李神鸢自认她的言出法随若想办到,必然要有很大消耗,甚至直接力竭都有可能。 封锁范围不仅是封锁,还要一直承担两大修士的力量冲击。 归根结底,李神鸢的修为太弱,抗不住更具消耗的言出法随。 而对于帝师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有丝丝缕缕风劲充盈在千丈范围里。 这千丈之地也无他物。 那些风劲看似寻常,但碎石接触的刹那,便直接成为齑粉。 可却没能伤及姜望皮肤分毫。 仅是衣袖有些破裂。 有灼热气息护着姜望,自然也护着他身上衣裳。 陆玖客周身同样有炁防护。 他面色仍是从容,丝丝缕缕的风劲忽而变得猛烈,化作狂风骤雨般的剑影,跟随陆玖客剑指的方向,以摧枯拉朽之势袭向姜望。 姜望面无表情,执刀向前。 挟裹着彻骨寒意的气浪也随之迎击而上。 肆虐的气浪和笔直且狂暴的剑影呈分庭抗礼之势。 双方纵有防护,在极致的对抗里,也难免让衣衫有崩碎之象,一个接一个的裂口崩现,甚至有血丝渗出。 陆玖客察觉到,不禁微微蹙眉。 姜望确实比他意料中更强。 他感知着某种隐晦而又充满神性的气息,攥着剑柄的五指微动,一道更盛大的剑气陡然迸出,就算有帝师言出法随的封锁,剑气依然横穿整座鱼渊学府,只是千丈范围外没能造成有效破坏。 但换过来,呈现出的便是一道十分瑰丽的景色。 让得千丈之外观战的鱼渊掌谕们瞠目结舌。 那道剑气并未贯穿姜望,而是在姜望身前崩碎成数十道剑气,四溢开来,把千丈之地再次毁得惨不忍睹,分散的剑气色彩缤纷,使得瑰丽景象更胜一筹。 姜望却非用体魄硬抗,哪怕已有稍胜宗师武夫的体魄,也险些被陆玖客这一剑瓦解,是加上神国灼热气息才堪堪抵御住。 低眸看着胸前破开的衣衫,未见血迹,但也留下了一抹痕迹。 姜望微微眯眼,再取四滴神性共七滴神性加持,挥刀之际,瞬间把狂乱剑影抹灭,下一刻便如雨打芭蕉,刀光呼啸,绵延不绝,尽数斩击在陆玖客身上。 陆玖客的表现其实也有些超出姜望的预想。 但要说持平林剑神仍是差了许多。 之前对战张首辅时用了十滴神性,可姜望能看得出来,张首辅并未使出全力,就从感受来看,陆玖客同样比不了张首辅,何况与那时相比,姜望修为又强了一些。 张首辅和陆玖客皆是澡雪巅峰修士,带来的养分自然可观,相比把力量耗至临界点汲取养分,陆玖客的杀意持续给予汲取养分的条件,积累之下,更远胜姜望从张首辅那里得到的养分。 这便使得姜望越战越勇。 而陆玖客随着消耗,气息难免逐渐衰弱。 并非每一个澡雪巅峰修士都能像韩偃那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黄庭炁。 虽然是相对微妙的变化,但除了个别弱一些的掌谕,剩下所有人都很快察觉到问题。 有掌谕难以置信说道:“刚刚还是分庭抗礼,怎么转眼姜望便压了陆祭酒半头?” “虽说国师钦定,姜望弱冠澡雪,天赋骇人,在磐门更展现出澡雪巅峰的修为,可这也未免太夸张了,陆祭酒早二十年便入了澡雪巅峰,修为深厚,姜望天赋再高,也不至于此啊?” “他该不会在战斗中修为又有增进吧?” “开什么玩笑!” 听着掌谕们惊疑地议论声,常祭酒面色深沉。 姜望进境很快,有诸多事实能够证明,只是因为天赋异禀,似是无法说得清楚。 常祭酒感知不到神性,但回想在苦檀的时候,每次见到姜望,此子都比上一回见时变得更强,相隔磐门两朝会也有不短的时间,不能继续以当时的实力来看待现在的姜望。 甚至姜望初至神都前斩妖的一幕,都没有展露出比此刻更强的力量。 那毫无疑问代表着,随随便便斩杀十几头妖王的力量,仍非姜望全力。 换句话说,现在的姜望也未必已经全力以赴。 否则如何做到从分庭抗礼到渐渐压制陆玖客? 常祭酒更奇怪帝师为何还没出面制止这一战? 再打下去,陆玖客必败无疑!
但陆玖客自己并没这么想。 他承认姜望的实力比预料的要强很多,却也仅此而已。 无论大隋前十强者的排名是否真实,他终究站在第十的位置上。 能耐又怎会只有这样。 有帝师言出法随的封锁,就算打得天崩地裂,也都会被限制在这千丈之地,所以他无需有任何顾虑,可以放开手脚,尽情一战。 嗤嗤嗤嗤,剑气破空声如爆豆般连绵炸响,打断姜望攻势的同时,也顷刻予以猛烈反击。 刀光剑影,充斥在千丈之间。 甚至让得姜望和陆玖客的身影直接消失,难以捕捉到。 千丈边缘地有无形规则束缚,荡起雨点般的波纹,更有愈演愈烈之势。 纵然气息也被封锁,观战者不会被殃及,单就眼前的画面,也给了他们许多精神上的冲击。 唯恐下一刻,言出法随的规则就会被打破。 倒非是不相信帝师,而是眼前的刀光剑影太凶猛,空间荡起的波纹太夸张,让观战者难免也凭增压力,心悸感强烈。 甚至有掌谕腿肚子都在打颤。 哪怕有浩然气护体,有掌谕们挡在身前,魏紫衣也是面色苍白。 陆玖客面容冷肃,挥剑连斩。 道道低响,宛若闷雷。 姜望深吸一口气,再取三滴神性共十滴神性,倾注在长夜刀里,从上往下砸落。 直接把面前十丈地砸作深渊,不见底。 滚滚岩浆喷涌而出。 伴着闪电噼啪作响,肆意窜动。 陆玖客终是神色微变,抬剑下压,竟是硬生生把岩浆压回地底。 但姜望执刀疾掠迫近,砰的一声,陆玖客身形一震,倒退数步。 持剑右手的虎口发麻,让他面色稍显难看。 但他反应不可谓不快,黄庭炁涌入手腕,立即回击。 仍在半空的姜望,被这横扫而出的一剑,径直轰飞出去。 陆玖客一步踏出,提前站在姜望身形落下的位置,卯足了力气,又砸出一剑。 砰的一声闷响。 姜望再次朝后方飞去。 重重砸在千丈地边缘无形壁垒上,反弹的力道让他紧跟着朝下方坠落,然后是接二连三,仿若皮球般在千丈范围里,弹来砸去。 砰砰声连绵不绝。 在力道明显减弱的时候,陆玖客又提前掠至姜望下落的位置,剑尖正瞄着姜望要害,猛地刺出! 独立高阁的李神鸢下意识便想出手。 但随着噗一声,鲜血飞溅,剑身却是洞穿姜望的左肩膀。 他瞬间避开要害,并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下,反而遏制陆玖客的行动,让他来不及做出反应,又是两滴神性加持,更伴着啼鸣,夜游神显现,猛烈俯冲,将得陆玖客撞入地底。 姜望借力上冲,迫使陆玖客的剑从左肩膀脱离,带起一蓬血花。 紧跟着是地底岩浆直冲百丈高。 姜望身上血迹斑斑,面无表情落在平地处。 观战者已是鸦雀无声。 陆祭酒死了? 多数人仍未知夜游神的存在,可相比于夜游神,他们更关心陆祭酒。 或者说,不敢相信陆祭酒会输给姜望。 更不敢相信,姜望可以在鱼渊学府里杀死一位祭酒! 帝师呢? 为何没有露面? 常祭酒目露骇然。 他想跑,但又忍着没跑。 姜望在盯着岩浆地底。 随着岩浆翻腾,夜游神冲出地底。 身躯霎时遮天蔽日。 煌煌神威骤临。 神都里每一个人皆能目睹。 普通百姓满脸惶恐,纷纷跪地。 澡雪境以下的修士也与凡人无异,头都无法抬起。 但强大的修士却只是看着,没有任何行动。 首辅府邸里,张首辅惬意躺在藤椅上,对夜游神视而不见,也不知在想什么。 神守阁里,甘梨负手站在屋檐下,面色肃然。 青玄署里,褚春秋脸色则有些难看。 骁菓军部,正在修行的黄小巢微微挑眉。 国师府里,曹崇凛淡然执棋落子,看着对面韩偃笑道:“你输了。” 皇宫里,陈景淮面无表情。 陈符荼惊疑不定。 陈重锦一脸讶异。 长公主府里。 亭下捧着书的长公主伸手轻轻翻页,侯在一旁的九姑娘和舒泥面面相觑。 神都或大人物或小人物,在此时此刻,心情各异,神色各异,又或无动于衷。 鱼渊学府里。 姜望无视周围人,仍旧盯着地底深渊。 深渊下岩浆再次翻腾。 陆玖客的身影从地底缓缓浮出。 第七十五章 报仇而已 陆玖客从一开始别在腰间的那卷书已化为灰烬。 似因黄庭炁护体,衣衫没有完全消失,但也像一堆布条般挂在身上。 浑身焦黑,发丝不见。 鱼渊掌谕们来不及惊喜,便纷纷陷入错愕的表情里。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狼狈的陆祭酒? 常祭酒沉默不语。 是因为清楚陆玖客没死,帝师才未现身,但动静闹的这么大,却也没有外人出现在鱼渊学府,他隐隐意识到,这一战没有那么简单。 但其中有很多问题他想不明白。 总而言之,姜望肯定杀不了陆玖客。 或许姜望自己也明白。 能打赢陆玖客是一回事,要杀他是另一回事。 没人会眼睁睁看着他杀死陆玖客。 但只要陆玖客没死,这一战就不会随随便便结束。 除非姜望有能耐在帝师甚至神都大物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抹杀陆玖客。 常祭酒认为这不可能。 “姜望,了不起啊。”陆玖客抬眸看了眼夜游神,说道:“资质平平的姜祁,却有你这个天赋异禀的儿子,让他纵然死了,仍能影响许多事,但借助神只的力量,终究并非你自己的实力。” 姜望轻笑道:“我有神只的力量能借,为何不用?有能耐你也借啊。” 陆玖客身上仅能遮掩要害部位的布条随风飘动,没了头发,这般模样哪还有剑客的姿态,但气势却丝毫不减,又或者陆玖客也没什么羞耻心,面色依旧平静,举剑便斩出一道湛蓝剑气。 随即骤然散开,无数剑影交织成网,封锁姜望周围所有去路。 接着陆玖客手里的剑往前猛地刺出。 距离姜望最近的剑影忽地爆开。 后面的剑影又往前推进,最外围则生出新的剑影。 使得姜望退无可退,进无可进,只能承受道道剑气爆裂的威势。 滚滚烟雾充斥在千丈之地。 夜游神啼鸣一声,神威压盖,陆玖客双腿一沉,却又硬生生站起身来。 施展出浑身解数,再斩一剑。 千丈地再无落脚之处。 陆玖客抗着神威压制,身影缓缓浮空。 轰隆一声巨响。 天穹落下更大的一道剑气。 目标赫然是夜游神! 夜游神顿感气恼。 祂道行远未恢复至巅峰期,真要硬碰硬,很难是陆玖客的对手,可祂现在已是正神,若是躲避,便很丢神的脸,正犹豫着,姜望的心声抵达祂的识海。 “神性随便用,我能扛得住。” 得嘞! 夜游神啼鸣一声,气焰猛地暴涨。 但祂也没有真的取用太多神性,怎么都得维持神国平衡,虽是正神,终究道行不够,神性一下用得太多,有害无益,而在保证姜望不出事的前提下,祂能用的神性数量自是比姜望更多。 滚滚烟雾里是姜望的身影疾冲而出。 他甚至换了身衣裳。 代表着他原本那一身被毁得无法见人,便从神国里取出新衣裳换上,模样亦不见有多么狼狈,似乎陆玖客一波攻势,没有给姜望造成太大伤害。 可在无数剑影裹着剑气轮番轰击下,姜望居然有机会能换衣裳,包括陆玖客和李神鸢在内的所有人,皆感到难以置信,许多人苦思冥想也没想明白姜望是怎么做到的。 你这有点离谱了吧? 陆玖客仅是片刻晃神。 便忽觉神威加重。 直接一头从空中栽了下来。 朝着高空疾冲的姜望,顺势举刀,眼看就拦腰斩在陆玖客身上。 这一刀命中,陆玖客必死无疑。 观战的鱼渊掌谕们满脸惊恐。 直至此刻,仍未见帝师露面! 陆玖客也再难保持平静。 他略有些惊慌的竭力控制身躯,想要避开姜望那一刀。 更是想要挥剑拦截。 而他的所作所为并非无用功。 剑锋尚算及时的截住了姜望的刀,随着一声爆鸣,紧接其后的便是大团火花迸溅,陆玖客面色一白,手里的剑险些脱手而飞,他当即便吐了一口血。 但在刀剑相撞的同时,帝师的声音也已随之响起。 “这一刀的力量衰弱五成。” 哪怕力量衰弱一半,陆玖客依然如断了线的风筝抛飞出去。 咔嚓一声脆响。 千丈地边缘言出法随的规则壁垒竟被陆玖客砸出一道裂痕。 他身影弹起,就要坠落深渊。 但帝师再次言出法随,陆玖客突兀摔在鱼渊掌谕们的面前。 竟是昏死了过去。 场间一片寂静。 看着狼狈倒在眼前的陆祭酒,掌谕们哑口无言。 陆祭酒居然输了! 居然真的输给了姜望!? 若非帝师,甚至陆祭酒直接就已死在了姜望刀下。
这意味着姜望站在了大隋最强前十列的位置上。 而非仅仅是澡雪巅峰修士。 澡雪巅峰修士里的强弱有时候是很夸张的,剑神林溪知便是最强澡雪,余下澡雪巅峰修士,除了执剑者程颜,能与林溪知相抗衡者寥寥无几,何况是大隋前十之外的。 澡雪巅峰修士和在大隋前十的澡雪巅峰修士,自是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哪怕众人皆知,目前的大隋前十人中存在水分,可姜望的分量也无疑变得更重。 常祭酒看向姜望的目光尤为复杂。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高估姜望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 帝师的身影出现。 千丈地的封锁解除。 姜望缓缓落地。 夜游神身躯变小,但也高十数丈,悬在姜望身后,神辉浩瀚。 “何以下此狠手?” “无他,报仇而已。” “为谁报仇?” 姜望眯眼看着他。 帝师面色平静。 虽然已是心照不宣,但摆在明面上,事态就会变得不同。 陈景淮忌惮着‘仙人’,不敢明目张胆。 他想做些什么,也碍于没有足够的实力,只能装腔作势。 双方皆有顾忌,唯有逐步试探。 但他为姜祁报仇若让神都人尽皆知,便等若没了试探的余地。 要是来硬的,就会曝露出自己身后没仙人的真相。 反之,陈景淮依旧彰显仁德,只会让姜望父子俩更失人和,纵使不在意世人怎么想,可到了让父亲身死也遭唾弃,承受人人喊打之贼名,姜望很难说无所谓。 就算要杀陆玖客,目前局势,也不能打着父亲姜祁的名头。 哪怕常祭酒甚至帝师都很清楚怎么回事,但有些话说出来与不说,结果便不一样。 归根结底,是姜望仍然不够强大。 他很难真的无所顾忌,想做什么做什么。 或者说,在跟陆玖客动手之前,姜望便明白他其实杀不了陆玖客。 能暂时把陆玖客打得半死已是最好的结果。 陈景淮也不会想鱼死网破,至少现在不到时候,那么此时停手,陆玖客就是白挨揍。 但姜望难免考虑帝师是因为陆玖客是鱼渊学府祭酒而露面,还是依着陈景淮的意思在布局。 毕竟陈景淮也在试探他。 屋舍纸张上的内容作引,陆玖客直接承认伪造,从而进行某些试探,也算合情合理。 未必就是要试探所谓仙人,可能纯粹就是试探他目前的实力。 或者说是一石三鸟。 如果陆玖客能杀了他,万事大吉。 如果关键时刻有仙人临世,也就能有机会接触这位仙人。 否则非明面上的仙人,了解越少,忌惮也就越深。 高境界者能看穿低境界者的境界,却很难看穿在此境里修为有多深厚。 先是长气山里面对雪姬,再是神都前斩妖王,然后是跟韩偃的切磋,最后是与张首辅的切磋,陈景淮对他的实力会有疑惑在所难免。 姜望看了眼昏死过去的陆玖客,目光忽而放在常祭酒身上,后者不明所以,但一时间总觉得情况不太对。 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只听姜望朝着帝师说道:“有叫巴守的人勾结河伯,在奈何海试图杀我,是常祭酒威胁我前往奈何海,让我身陷险境,我报仇理所当然,陆祭酒阻拦我杀常祭酒,我先打他,也理所当然。” 常祭酒脸一黑。 怎么话题又转回来了? 帝师疑问道:“你二人误会没有解开?” 姜望抢在常祭酒前面说道:“没有误会,何来解开?如果帝师想保常祭酒,我自然也无话可说,但我的态度明确,只要让我逮到机会,必杀常祭酒,除非帝师现在就杀了我。” 常祭酒满脸急切。 帝师说道:“纵然他是我的弟子,我亦不会有失偏颇,若有误会便解开误会,若无误会,那便是你二人私怨,我不会杀你,但还是希望你把事情搞清楚,免得错杀无辜。” 姜望笑着说道:“那是自然,我也并非滥杀无辜之人。” 帝师点头说道:“朝夕相处更知秉性,也方便你查证,所以日后便跟着常祭酒修行吧。” 话落,也没管常祭酒大变的脸色,言出法随间,那千丈地的深渊已恢复如初,帝师的身形亦跟着消失无踪。 鱼渊掌谕们没敢说什么,带着陆玖客和魏紫衣离开。 留下常祭酒冲着姜望一顿尬笑。 姜望没理他。 相比陆玖客,常祭酒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的确仍需斟酌。 抬眸看了眼高阁上的李神鸢,姜望迈步走出鱼渊学府。 山门前的马车已经不在。 姜望步行回了宝瓶巷。 却在巷口看见了红袖姑娘。 第七十六章 那位锦瑟世子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十六章那位锦瑟世子红袖姑娘着红衣,相比李神鸢红衣的英姿飒爽,红袖姑娘便显得柔弱了些。 有马车静静停在宝瓶巷巷口一侧。 红袖姑娘立在马车旁,周围有行人驻足,虽在暗自议论,但没人上前。 教坊司第一花魁名气甚大,最具谈资。 让满城权贵子弟或豪绅倾慕而不得,突然名花有主,无论如何,都值得热议。 就算很清楚大隋王侯只是听着厉害,实则没什么权势。 但前有浔阳侯大闹教坊司,且有圣旨保驾护航,后有潜龙殿里在太子殿下面前维护红袖姑娘的事,都证明着浔阳侯与一般的侯爷不同。 更倾慕红袖姑娘的上官明月都没有动静,其余人哪敢妄动,神都里没人是傻子,纨绔子弟们更是最懂审时度势,谁也不敢贸然接近红袖姑娘。 尤其刚刚天上浮现一尊神明,他们能缓过劲来就不错了,这个时候哪有闲心动别的心思。 至于为何没人把夜游神当作妖怪,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神都里怎么可能有妖怪? 真有妖怪,骁菓军也早就露面了。 姜望步伐缓慢,面色稍显苍白。 要杀陆玖客需竭尽全力,因帝师止战,他也没机会再汲取一次养分,但过程里,他已经汲取到相当可观的养分,再打一场的话,姜望无疑会更轻松。 但至少此时此刻,他算不得轻松。 有认出姜望的,见其脚步虚浮,反而露出羡慕且嫉妒的神色。 为何这样,还不明显么? 日夜搂着红袖姑娘,谁的脚步会不虚浮? 注意到姜望的红袖姑娘也赶忙上前几步,福身行礼,声音轻轻柔柔道:“侯爷。” “哦。”姜望看着她,问道:“有事么?” 红袖姑娘扫量周围,红着脸蛋说道:“能麻烦侯爷借一步说话么?” 姜望点点头。 驾驶马车的是红袖院里那个丫鬟,她看到姜望也不像第一次那般吓得面无血色,脸色反而相当红润,很小声说道:“侯爷请上马车。” 姜望微微蹙眉。 随即便抬脚步入车厢。 等到红袖姑娘也进来,马车朝前行驶,姜望才问道:“是遇到什么事了?” 虽然他和红袖姑娘的事在神都传得沸沸扬扬,但事实这也仅是他们第三次见面而已。 红袖姑娘坐在姜望对面,似是无比纠结攥着裙角,低着头小声说道:“是南郡王世子不日将回都,此人颇有天资,拜入了浣剑斋修行,他上回临走前放话,等他再回来,就会入住红袖院。” 姜望平静道:“有神都和教坊司里的规矩摆着,选择权也在你手里,他拿不出让你满意的诗词或是别的本事,最多也就是隔帘说几句话,甚至只能在院外说话,有何难处?” 红袖姑娘瞄了他一眼,说道:“不是这样的,他的意思是像你之前那样,越过规矩......” 姜望挑眉道:“四皇子陈重锦都不敢如此强势,区区南郡王世子凭什么?” 红袖姑娘说道:“浣剑斋是琅嬛大宗,虽在神都之下,但有些面子总是要给的,南郡王世子作为浣剑斋真传,极得重视,让南郡王世子地位与别的王侯世子截然不同。” 姜望闻言心头一动。 要说前诸国皇室后裔遭陈景淮明升暗贬的针对很正常,但一脉相承的隋皇室子弟也是没什么权势,甚至某种意义上等于禁足在神都,姜望一直都对此颇为好奇。 南郡王世子这个唯一例外的出现,难免引起姜望的极大注意。 说是世子,因父辈都无了,其实就是南郡王,但规矩摆在这里,他们就只能是世子。 只要敢想,这个问题其实很容易猜到。 可现在已非陈景淮初登大宝或者未登基的时候,就算有人揣测出他称帝过程里的阴暗,也掀不起什么波澜,甚至陈景淮也不允许他们有命说出来。 那么能拜入浣剑斋修行,甚至成为真传的南郡王世子,必有特殊之处。 否则陈符荼和陈重锦也得对他有些忌惮。 谁说这位相对耀眼些的堂兄弟就不能坐在那个位置上? 不论陈景淮怎么想,别家世子都老老实实,偏偏南郡王世子与众不同,若无其他原因,毫无疑问,南郡王世子也会成为帝位有力竞争者。 姜望皱眉问道:“他几时回来?” 红袖姑娘说道:“大概三日后。” 她接着欲言又止。 外面怎么传言她已是浔阳侯的人,可事实终究不是。 但她除了求助姜望,也没别的办法。 哪怕姜望不愿意帮她,她亦能理解。 便听姜望毫无情感的平淡声音响起,“到时我会去。” 红袖姑娘激动看着他,又极力压抑着情绪。 姜望却起身准备下马车,但掀帘前又回眸说道:“届时我会帮你彻底离开教坊司。” 红袖姑娘闻言身子一僵。 心下情绪再难压抑。 可很快一盆凉水便将她心里的火热浇灭。 “身为花魁,你手里应积攒着些家底,我不会让教坊司从你手里夺走,要么留在神都,正常嫁人,要么离开神都,天高海阔,自此,你的人生仅由你一人做主。” 说完,姜望直接跃出马车。
转身原路返回。 那辆马车停了许久,又继续前行。 二者相隔愈远。 在宝瓶巷巷口,再次有了一辆马车。 掀帘看着姜望的陈重锦,笑着说道:“我原以为姜先生会去与红袖姑娘花前月下,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姜望招招手,转身进了巷子。 陈重锦下马车跟上。 待得拐角处,一只手突然伸出,陈重锦背部狠狠撞在墙壁上,姜望屈肘抵着陈重锦脖颈,压低声音说道:“巴守是你的人吧?” 陈重锦憋得满脸通红,轻拍姜望手臂,艰难道:“误会,误会......” “是当初秋祭在即,我派巴守寻觅人才,想抢在陈符荼前面,把有能耐的人揽入麾下,我不知他如何得罪了姜先生,知晓此事的时候,巴守便已经死了,我对姜先生绝无恶意啊!” 姜望缓缓松手。 陈重锦得以喘息,弯腰阵阵咳嗽。 “所以巴守诬陷陈符荼也是他自己的主意?临死前都想着为你撇开嫌疑,顺便背刺对手,倒真是忠心耿耿啊。” 陈重锦忙说道:“但也仅是愚忠而已,他想害姜先生,便死不足惜!” 姜望笑道:“殿下此言会让手底下的人寒心啊。” 陈重锦讪笑道:“有功者赏,有错者罚,巴守没能办成事,又无端得罪姜先生,自是犯了大错。” 姜望笑容收敛,问道:“南郡王世子,此人如何?” 陈重锦瞳孔骤缩,疑问道:“姜先生怎么突然提起他?” 姜望没解释。 陈重锦自己意识过来,说道:“想是因为红袖姑娘吧,整个神都,倾慕红袖姑娘者便是以南郡王世子和上官明月二人为最。” “上官明月尚且懂礼,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而南郡王世子虽也没做过什么过火的事,但终是碍于规矩忍着,实则他秉性里就不是安分的主儿。” 姜望挑眉道:“展开说说。” 陈重锦吐出口气,说道:“皇叔与父皇虽非一母同胞,但其实自幼是跟着姑姑长大的,在父皇心里的位置也就不寻常,没了皇叔,世子陈锦瑟亦是常伴姑姑身旁直至十三岁,才开府独立。” “他在长辈面前乖巧懂事,在我们这些小辈面前,那简直就是混世魔王,就像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小时候的某些经历,我实是不愿回想。” “哪怕姑姑从未帮陈锦瑟什么,但就十三岁以前都生活在长公主府这件事,谁见陈锦瑟不会想到长公主?纵使有些了解他秉性的人,也不敢说什么。” “父皇更因此给了陈锦瑟许多特权,再加上陈锦瑟的修行资质的确很高,又想要出神都瞧瞧,父皇便同意让他离都,至于拜入浣剑斋,就是陈锦瑟自己的决定了。” 陈重锦眼眸里浮现一抹嫉妒,幽幽说道:“原本父皇是想让他跟着国师或者黄统领修行的。” 姜望闻言,更深刻认识到长公主的能量。 说陈锦瑟是因为成了浣剑斋真传弟子才与别家世子截然不同,显然只是寻常人的误以为。 “背靠长公主,有陛下恩宠,又是皇室子弟,陈锦瑟能在神都期间忍着不惹事,可见其纵使秉性不安分,情绪控制都能做到最佳,朝臣就没有朝他站队的?” 陈重锦摇头说道:“若没有长公主,陈锦瑟依然有这般成就,毫无疑问会被某些朝臣盯上,或者说,难保陈锦瑟自己不会动什么心思,但姑姑不会同意,朝臣皆明白这一点。” “只要姑姑不让他动这些心思,他动了,就是自掘坟墓,父皇膝下又非没有继承者,朝臣们哪个会傻乎乎站队根本不可能登上那个位置的人,此举等于得罪长公主,也等于是在害陈锦瑟。” “朝臣敢有丝毫动作,下场可想而知。” 陈重锦无奈说道:“虽然陈锦瑟并非对手,但他享受到的某些特权,的确是让我也极为羡慕。” 姜望皱眉说道:“他的特权可以无视神都规矩行事?” 陈重锦否决道:“自然不行,否则红袖姑娘哪还会留在教坊司。” 姜望问道:“那他放话,这次回来,就会入住红袖院,把红袖姑娘占为己有,仰仗的是什么?” 陈重锦摇头说道:“我也不知,可能只是说个大话。” 姜望觉得未必。 如果陈锦瑟秉性就不安分,却能在离都之前十几年里相对安稳,就不会无端放这种大话。 相比陈锦瑟,姜望的注意力不免往长公主身上偏移了些。 有机会或许可以去长公主府里拜访拜访。 姜望取出宰相曾经给他的扳指,说道:“既然巴守的误会解除,你我又早有渊源,我肯定不会帮着陈符荼,还得多谢你以前给我的那几颗金丹,才能让我活到现在。” 陈重锦讪笑着说道:“原也是给姜先生的酬劳,当不得谢字。” 姜望说道:“一码归一码,该谢还是要谢的。” 陈重锦不无担心地问道:“姜先生的问题解决了么?” 姜望点头说道:“总之还能活很久。” 陈重锦恭维道:“姜先生天赋异禀,相信假以时日必入神阙,寿元问题自当迎刃而解。” 姜望收起扳指,微微揖手笑道:“借殿下吉言。” 陈重锦笑着回礼,但眼眸里却有阴戾之色一闪而逝。 第七十七章 她已破境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十七章她已破境三日转眼即过。 姜望每日辰时出门前往鱼渊学府,酉时回到宝瓶巷。 三日里两点一线,不像别的学子直接住在学府里。 而姜望也并非真的在鱼渊学府修习。 三日里,常祭酒各种解释,想要消除误会。 但姜望总觉得里面仍有问题,无法轻信。 剩下要么跟李神鸢待在一块,要么跟魏紫衣聊聊闲篇儿,虽然多是他说,魏紫衣没怎么搭茬。 期间倒是没见陆玖客,根据常祭酒的说法,陆玖客仍在养伤,怕是一时半刻好不了。 而李神鸢是真的在跟着帝师修行。 毕竟如果那卷书在国师曹崇凛手里,那么想拿到就不容易,强大己身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搁置的。 有阿姐和帝师教导,李神鸢潜心修行下,也有了破境的迹象。 破境时在第二日晚上。 姜望不在场。 李神鸢屋舍外聚集着鱼渊掌谕们。 毕竟李神鸢是帝师弟子,某种意义上,比他们这些掌谕地位更高。 而且破境澡雪也是大事。 帝师守在李神鸢身边。 宝瓶巷里的阿姐也在投注目光。 萧时年则独自一人悄无声息来到柳翩藏身之处。 他脸色有些凝重。 “神鸢和浮生皆未气海生神......此举恐将曝露很多。” 柳翩闻言,稍作思忖,说道:“神鸢平时虽然贪玩,但比浮生稳重多了,她既有此决定,便该是留了后手,除非是因某种缘故,再难压制,这种可能性很低,总之我会时刻注意,真出了状况,便也只能杀出神都了。” 萧时年担忧道:“凭我们之力,很难走出神都。” 柳翩说道:“那就只能孤注一掷了,纵然拼上性命,我也会让你们安然离开,但如果神鸢破境是源于后者,她肯定会提前告知我们,所以情况未必有那么糟糕。” 萧时年觉得有道理,但很疑惑道:“她有什么办法能遮掩,让神都大物皆不可察?” 柳翩平静说道:“阿姐比你想象的更可怕。” 萧时年皱眉说道:“据说阿姐是自己找过来的,虽然的确给了神鸢能活下来的希望,我们都会感激她,但有现实的问题不得不考虑,阿姐有什么目的?” 柳翩说道:“就算别有目的,起码直至现在,阿姐都在帮助神鸢,等拿到那卷书,探清老师的踪迹,找到老师,再大的威胁也都不足为虑。” 萧时年犹豫道:“他若真能无敌,我们何至找到现在?” 柳翩看了萧时年一眼,说道:“老师的情况或许跟我们一样,在某些限制下力量无法完全发挥,且他孤身一人,生出些变故,亦能理解,但老师没死,便代表着,没人能杀死他。” “九殿下的棋盘能定位到此,绝不会出错,毕竟他的力量已胜过其师,他的老师是连天也敢算入棋盘的人物,虽然最终棋差一着,可九殿下更胜一筹,天地尽入棋局,万物皆为棋子。” 柳翩沉声说道:“哪怕天上另有新天,但九殿下以毕生之力开局,指出正确的道路,剩下的就只能我们自己来走了。” ...... 鱼渊学府,某处屋舍里。 李神鸢盘膝而坐。 帝师站在一旁,说道:“洞冥入澡雪的关键便在于真性,此过程可以被称之为醒神,意为唤醒真性;也被称之为洗雪,意为洗涤杂质,使得真性高洁,方能破窍而出;亦为回归本真,无思无念,以此为基础,为日后神入天门,飞升成仙做准备。” 看出李神鸢有些紧张,帝师宽慰道:“有为师帮你护法,渡劫失败的概率是很低的,无需作他想,专心破境即可。” 李神鸢问道:“不能直接用言出法随帮我渡劫么?” 帝师笑道:“一言破境又渡劫,那得是言出法随比较高的层面,否则别家修士不谈,儒家修士里只要有一人能言出法随间让破境形同虚设,不就随随便便让大物遍地走,甚至举家飞升?” 李神鸢若有所思,“所以做不到?” 帝师摊手,“为师是做不到。” 李神鸢道:“我试试。” 帝师:“???” ...... 屋舍外。 包括常祭酒在内,鱼渊掌谕们皆翘首以盼。 任何时候,破境澡雪都非一件小事。 尤其是年轻一辈。 能年纪轻轻晋入澡雪境的,哪一个不是宗门重点栽培对象? 只要没有半路夭折,未来成就便不可限量。 更何况,李神鸢懂得言出法随,某种意义来说,重要程度等同年纪轻轻就破境澡雪巅峰的韩偃。 有言出法随在,别说澡雪境修士,面对澡雪巅峰也并非毫无胜算。 事实上,如果他们知道李神鸢现在就能以言出法随影响甚至稍微掣肘澡雪巅峰修士,怕是更激动,那意味着什么,是不言而喻的。 “锋林书院悟出浩然气的确实比我们多,但也没有年纪轻轻就领悟言出法随的吧?等李神鸢破境澡雪,届时那位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真跟着温暮白入隋,定给她点颜色看看。” 儒家向来最重道理,也最不讲道理,言出法随就是很不讲理的法门。 世间任何术法都逃脱不了言出法随的制裁,就算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修为更高,李神鸢也未必讨不到好处。 懂得言出法随的李神鸢,就等于走了捷径,不可以境界论之。 虽然说让李神鸢给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点颜色看看,稍有些夸张。 但鱼渊学府在儒家正统上始终被锋林书院压着,掌谕们给自己鼓鼓气,放放狠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常祭酒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在想乌啼城的事。 乌啼城里很可能存在儒家典籍。 但帝师对此没说什么,他也不好屡屡提及,可终究是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的一件事。 如果能得到乌啼城的儒家典籍,鱼渊学府的正统地位必能坐实。 魏紫衣尚且能说是天赋异禀,自行养出浩然气,可李神鸢哪怕天赋比魏紫衣更高,若无言出法随相关的典籍研读,也很难这么年轻就颇有造诣。 毕竟浩然气是养的,只要有资质,且没有走歪路,说不定哪一步就养出来了,但言出法随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领悟的。 常祭酒自诩天赋也不低,很早便觉得已摸到浩然气,却始终无法入门,就是因为前面一步不知该往哪走,帝师养浩然气的方式,最后一个步骤,并不适用常祭酒。 真正儒家典籍里养浩然气的方式会更详尽,走错一步,有些人凭着运气或者极高的悟性能另辟蹊径,有些人就会卡在这一步,甚至反而会距离养出浩然气越来越远。 因此正统的儒家修行法极为重要。 常祭酒思忖间,有掌谕在旁小声问道:“陆祭酒怎么样了?” 常祭酒回神,摇头说道:“从表情上看不出他心里想些什么,或许很难接受败给姜望,或许根本毫不在意,但我觉得他内心里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何以见得?” “他连捧书装样子都不装了。” “......” “那情况确实比较严重。” “所以陆祭酒和姜望打起来,真是因为你?” 常祭酒险些噎住。 他狠狠瞪了一眼那名掌谕。 “事实打得那么狠,姜望都要下死手了,你们之间的误会若不尽快解除,他现在又跟着你修习,别等到时候,忍不住一刀砍了你。” 常祭酒心下一跳。 忽然旁侧又有一位掌谕惊呼道:“出来了!” “怎么这么快?” “难道破境失败了?” “也没见什么出窍异象,看来是真失败了?” “有帝师护道,怎会失败?” 掌谕们神情各异,似是难以接受李神鸢破境失败这件事。 而推门出来的帝师,表情透着极大的怪异。 李神鸢没有现身。 帝师把屋门关上,默不作声往外走。 有掌谕急切问道:“是出了什么差错么?李神鸢呢?莫非遭反噬,重伤了?” 帝师看着他们,沉默良久,说道:“她已破境。” 场间骤然一静。 常祭酒不解道:“既是破境,老师怎是这般表情?而且为何没见出窍异象?” 掌谕们也来不及欣喜,纷纷露出更困惑的表情。 帝师再次无言。 他能怎么说? 说李神鸢言出法随,一言破境,就真的直入澡雪了? 什么出窍异象,她连渡劫都省了好么? 帝师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又长见识了。 甚至有些被打击到。 要不是确定李神鸢很多言出法随都使不出来,造诣确实没他高,他都会怀疑其实李神鸢是在扮猪吃虎,是存活于世的一位儒家圣人。 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屋门,帝师神色更为复杂。 但他并未多言。 言出法随。 消失无踪。 留下掌谕们满头雾水。 但不管怎么样。 李神鸢破境了! 掌谕们约着去喝酒。 常祭酒则拒绝了邀请。 他觉得李神鸢破境的过程或许有些不寻常。 想了想,还是朝着帝师住处走去。 他今夜得到了什么答案,无人知晓。 柳翩和萧时年也没等到什么变故。 他们反而都松了口气。 毕竟真要杀出神都,面对的风险太大。 萧时年回了宝瓶巷。 屋舍里,李神鸢也暗自松了口气。 她当然做不到一言破境。 但切切实实破了境。 或者说,她能做到一言助人渡劫,可那是破境之后的劫,不代表能帮人接连破境。 只是因为她修行的方式不同,破境也非常规意义的破境,甚至在此之前,她没觉得自己会有破境的可能性,而这显然是跟阿姐教她的东西有关。 但与旁人破境的区别,很容易让帝师看出问题。 何况她根本没有真性,又何来唤醒真性? 哪来的什么心魔劫来渡? 言出法随便是相当好的借口。 至于帝师会不会因此想到其他的,李神鸢也顾不得许多,只要最重要的事情不曝露出来,剩下就无所谓了。 李神鸢破境一事,因种种缘故,并未宣扬。 但该知道的人都已知道。 不知的仅是破境过程。 有帝师挡着,言说是遮掩了李神鸢破境时真性的出窍异象,也就没人打破砂锅问到底。 姜望得知此事,已是在准备出门前往教坊司的时候。 有铁锤姑娘和阿姐嚷嚷着,索性萧时年和小鱼也都一块跟着凑热闹。 而同时,神都城门也行入一辆马车。 车厢里是相貌英武的年轻男子正闭目养神。 无声间,锋芒毕露! 第七十八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柳荫街教坊司里人满为患。 寻常百姓或许不解其意,但神都权贵子弟皆清楚那位南郡王世子今日会回来。 且回城的第二目标就会是教坊司。 至于第一目标,那是显而易见的,肯定得先去长公主府拜见。 不管存着什么心思,议论中难免有姜望的名字出现。 毕竟红袖姑娘已被姜望摘走了。 他们很期待接下来教坊司里会发生什么。 就连上官明月也到场了。 伤势已痊,再次恢复风度翩翩的模样。 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四殿下陈重锦。 “听闻陈锦瑟已入城,想来很快就会露面。” 陈重锦笑看上官明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若你和红袖姑娘两情相悦,以正规方式将她接入府里,陈锦瑟也未必说什么,至于如何对待姜望,尚不好说,可上官兄是彻底没机会了。” “看着姜望和陈锦瑟争红袖姑娘,不会更难受么?干嘛还要来凑这个热闹?” 上官明月面无表情作揖为礼,说道:“就不劳殿下关心了。” 陈重锦笑呵呵说道:“可你错失良机,便等若一败涂地,我不忍心见你自取其辱啊。” 上官明月说道:“到时候谁会自取其辱尚且两说呢。” 陈重锦挑眉道:“看来上官兄对姜望的怨念还是蛮深的。” 上官明月咬牙不语。 被谈静好打成猪头,回家又被父亲打了一顿,他都可以不在意,甚至也很难对姜望做些什么,但心里的不爽始终存在,他当然无时无刻不想着姜望去死。 或许陈锦瑟就是能解决姜望的人。 不论如何,陈锦瑟以前在神都是相对守规矩的,倾慕红袖姑娘者众多,陈锦瑟也不会说不让别人倾慕,大家各凭本事呗,但清楚的人都知道,这只是在表面。 神都权贵年轻一辈谁不怕陈锦瑟? 尤其是和陈锦瑟年纪相仿的一些人,那简直就是童年的阴影。 唯一能跟陈锦瑟扳扳手腕的张祈年,也只是能扳手腕而已。 想到谁,谁便出现。 上官明月转眸就见到有暮夏随行的张祈年出现在教坊司。 暮夏依然冷着一张脸。 哪怕此女长得也很好看,但上官明月却不敢多看一眼。 陈重锦则无所谓搭茬道:“真是罕见啊,从来不曾勾栏听曲的张祈年,居然也来了教坊司。” 张祈年笑眯眯说道:“我就猜到,此般场合,肯定少不了殿下。” 陈重锦跟着笑道:“谁人不知本殿下勾栏小白龙的称号。” 张祈年在旁边落座,环顾周围,说道:“姜望抱得美人归,南郡王世子今日回都,曾放话要在此次入住红袖院,我自当来凑个热闹。” 陈重锦凑近了些,问道:“那你觉得两人会不会打起来?” 张祈年说道:“陈锦瑟其实就是个伪善匹夫,肚里没半点墨水,他想入住红袖院,绝非正常手段,既然放话,肯定有所依仗,但会不会动手不好说,姜望则是必会动手。” 陈重锦笑道:“万一姜望不来呢?” 张祈年淡淡说道:“那红袖姑娘自然就成了陈锦瑟的囊中物,神都里姜望和红袖姑娘的事传言那么广,他无疑要成为笑柄。” 上官明月接茬道:“他无论来与不来,都会成为笑柄。” 陈重锦笑而不语。 ...... 长公主府。 九姑娘和舒泥并肩而立。 前者面色清冷,后者撇着嘴,时不时翻个白眼。 陈锦瑟从马车里下来,整理整理衣装,咧嘴笑着上前,“汤姐,泥妹,好久不见。” “你妹!”舒泥横眉瞪眼。 陈锦瑟忙轻打自己的嘴,抱歉道:“又说错话了,舒泥妹妹别生气。” 舒泥气坏了。 冷哼一声,直接转身回府。 九姑娘淡淡说道:“殿下一路奔波,公主吩咐,已在备膳,请吧。” 陈锦瑟说道:“我今夜有点事,可能要晚回来用膳,让备膳的人不用着急。” 九姑娘点点头,没说什么。 陈锦瑟跟着九姑娘入府,见到正在看书的长公主,恭敬作揖道:“姑姑,锦瑟回来了。” 长公主抬眸看向他,微微颔首,说道:“我听说了教坊司的事,无论你想做什么,别惹事。” 陈锦瑟笑道:“姑姑最了解我,我哪会惹事呢。” 长公主问道:“你想怎么入住红袖院?” 陈锦瑟说道:“姑姑,我已破境澡雪巅峰。” 侯在一旁的九姑娘猛地抬头。 长公主沉默片刻,说道:“以你的资质,确该如此,但也另有一番机遇吧。” 陈锦瑟笑道:“确实遇见一位高人,应是遁世许久,他手里有着诸多秘法,皆是让我闻所未闻,我很怀疑,他是从烛神战役时期活下来的人。” 长公主皱眉道:“在烛神战役存活的,至今唯剩国师一人,若有第二人,不会这么久都没有半点踪迹。” 陈锦瑟说道:“我也只是猜测,但他确实很厉害,虽然跟着他修行了一段时间,却连他姓甚名谁都无所知,而且此人外貌很年轻,我后来有查阅各种典籍,都没找到相关之人。” 长公主思忖道:“许的确是一位隐世高人,漠章战役里活下来的人还是挺多的。”
陈锦瑟有些意满道:“孩儿有此机遇,便是韩偃也迟早排我后头。” 九姑娘没忍住说道:“殿下纵是破入澡雪巅峰,想与韩偃相提并论,仍是过了些。” 陈锦瑟转头看着她,笑道:“汤姐,我并非志骄意满,而是有信心可以在天下澡雪巅峰修士里名列前茅,这也是为何我猜疑那位高人来历的原因,他的手段相当骇人听闻。” 再怎么骇人听闻,九姑娘也无法真正理解,所以只是皱眉,没再说什么。 长公主平静说道:“教坊司的红袖姑娘已名花有主,那个人叫姜望,如果遇到了,别伤他太狠。” 陈锦瑟和九姑娘闻言,皆是神色一怔。 但他们的想法不同。 陈锦瑟面无表情说道:“我在浣剑斋的时候有听过姜望的名字。” 长公主说道:“速去速回。” 陈锦瑟作揖道:“锦瑟去去便回。” 说着,他转身离开。 九姑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转头看向长公主,好奇问道:“殿下是觉得姜望打不过他?” 长公主说道:“还没打,我怎么知道。” 九姑娘不解。 长公主继续说道:“若直言让他别和姜望起冲突,他可能会更在意,说是让他别伤姜望太重,他就会觉得在我心里,姜望不如他,那么便不会做多余的事。” 九姑娘面色更加不解。 除了不解陈锦瑟,也不解殿下为何费心思不让陈锦瑟伤害姜望。 长公主没有再解释的意思,低眸默默看书。 ...... 柳荫街,教坊司。 四壁灯火摇曳。 雕刻精美的梁柱间,光影斑驳。 台上乐师拨动琴弦,声音如同涓涓细流入耳。 多名花魁翩翩起舞,画面美如卷。 借着陈锦瑟回都的事,教坊司也是竭尽全力,让花魁们把拿手舞艺都亮了出来。 今夜宾客满堂。 小厮们已是忙得不可开交。 教坊司管事笑得合不拢嘴。 有供奉在旁提醒道:“虽然今夜我们能赚得盆满钵满,但浔阳侯姜望上次差点掀了教坊司,他如果跟南郡王世子起了冲突,稍有不慎,咱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教坊司管事笑容顿时一敛,没好气道:“上次姜望是有圣旨护着,他还能一直在神都肆意妄为不成?而且南郡王世子是什么人,也是姜望能比的?他敢对世子动手,倒霉的只会是他。” 供奉说道:“可后来,太子殿下请红袖姑娘入宫舞曲,姜望依旧我行我素,连太子殿下的面子也不给啊,他至今不仅没事,还无需考核,直接入读了鱼渊学府。” 教坊司管事脸一沉,“我今日心情好,你别故意找晦气!” 供奉忙说道:“我的意思是,咱们需提前做些准备,免得到时候有什么损坏,能够及时止损啊。” 教坊司管事冷着脸说道:“你以为姜望真敢对南郡王世子动手?” 供奉无奈说道:“神都里尚有大堆人不了解南郡王世子,何况姜望?” “虽然红袖姑娘有提前告知他情况,但红袖姑娘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按照姜望的行事作风,他未必在意世子,有话说不知者无畏,谁敢保证他不动手?” 教坊司管事哑口无言。 当即吩咐底下人做好及时止损的准备。 也就在这时,陈锦瑟踏入教坊司。 原本还算正常的氛围,霎时死一般寂静。 就连乐师和花魁们也都停了动作。 陈锦瑟扫量周围,抬手笑道:“愣着干嘛,接着奏乐,接着舞啊!” 沉寂一瞬,随着教坊司管事慌忙示意,乐师们再次抚琴,花魁们再次卖力起舞。 管事跑上前,满脸堆笑道:“世子殿下可算回来了,神都没了您,都不热闹了。” 陈锦瑟脸色忽地一沉,“你这是何意?我向来安分守己,从不惹是生非,为人谦逊有礼,甚是低调,什么叫神都没了我,就不热闹?” 教坊司管事一脸便秘的表情。 只能可劲儿赔笑。 就差直接掌嘴了。 陈锦瑟又忽然满脸笑意拍了拍教坊司管事的肩膀,说道:“跟你开个玩笑,身子怎么抖起来了?” 教坊司管事咧嘴笑道:“我这是见到世子殿下,激动得浑身颤抖。” 陈锦瑟轻笑一声,脸色突兀变冷,淡淡说道:“把红袖姑娘叫出来。” “是是是!” 教坊司管事心头猛跳,转身跑着离开。 “世子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威风啊。” 有个声音忽然响起。 陈锦瑟抬眸看向二楼,张祈年正低眸看着他。 “我当是谁,这不是最正经,誓与勾栏听曲不共戴天的张祈年嘛,怎么,耐不住了?” 张祈年笑道:“为迎世子回都,打打自己的脸,来勾栏听一回曲,又有何不可?” 陈锦瑟指着站在张祈年身后的暮夏,说道:“勾栏听曲带着个丫头,不愧是张祈年你啊。” 暮夏朝着陈锦瑟冷眼以对。 陈锦瑟笑着说道:“你眼神好凶哦,要不别要了吧?” 话音一落。 张祈年神色大变。 有尖锐破空声霎时响起。 直指暮夏的眼睛! 第七十九章 我自是心悦侯爷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七十九章我自是心悦侯爷很快! 快到暮夏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比破空声更快来到眼前的是极致的寒意。 那让得暮夏整个身子都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但随即凌冽寒意和破空声皆消散无形。 陈锦瑟平静的声音响起,“我刚回神都,不想见血,所以就把眼睛先给你留着。” 声音落下数个呼吸,教坊司里在座的人才惊醒刚刚发生了什么。 然后便是满身冷汗。 张祈年更是颤抖不已。 虽然他很清楚,陈锦瑟再怎么样,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下狠手,但那一瞬间,他真的害怕了,他害怕暮夏会失去眼睛。 对于陈锦瑟之后的言语挑衅,他视若未闻。 只是紧张看着暮夏,脸色微微发白。 旁边的上官明月更不堪,已是瘫坐在椅子上,哪怕他是个无关人等。 陈重锦则面无表情看了眼张祈年。 对于比狠这件事,张祈年差了陈锦瑟好几条街。 想在语言上占优势,等待的就是陈锦瑟暴戾的反击。 但张祈年毕竟是首辅长孙,两人再怎么针锋相对,陈锦瑟是不会真的做什么的,可就算明知这一点,面对陈锦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变脸,仍是相当吓人的事情。 就连陈重锦也心有余悸。 而且他隐隐察觉到,这次回来的陈锦瑟,好像有了些不同。 始终压抑着的本性,似有要释放出来的感觉。 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原来四兄也在这儿啊。” 陈锦瑟目光盯向了陈重锦。 陈重锦当即笑着回应道:“兄弟回都,兄长岂有不到之理。” 陈锦瑟微微一笑,抬脚跨出,便直接出现在二楼。 他只是看了一眼上官明月,似是连理都懒得搭理。 上官明月当然也不能说什么。 陈锦瑟不理他,某方面也是好事。 这时,教坊司管事带着红袖姑娘出现。 某个角落里,赵汜和孙青睚悄摸摸落座。 姜望让小鱼她们也找个位置,自己一个人沿着过道往里走。 正好与红袖姑娘直线相对。 教坊司管事几乎和红袖姑娘一块看见姜望。 顺着他们的目光,比较靠前位置的客人也都意识到什么,纷纷回头。 红袖姑娘松了口气,脸上又很快浮现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教坊司管事则微微吸了口气,沉默看着越走越近的姜望。 教坊司里寂静无声。 站在角落里的小鱼,时刻把手放在剑柄上。 阿姐到处蹿,上人桌上拿吃的。 纵然有心怒斥,客人们也都极力忍耐,这个时候发出点动静,会很要命。 “那便是姜望!” 上官明月低声道。 陈锦瑟瞥了一眼上官明月,自然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但陈锦瑟从来也没有把上官明月放在眼里。 他只是看着姜望略有些失望。 也不怎么样嘛。 直接从上官明月手里夺过酒盏,一饮而尽,然后竟没有半点迟疑,把手中酒盏丢向姜望。 见此一幕的陈重锦和在座所有人都很意外。 这就动手了? 那个酒盏表面裹着一层炁,更携有雷霆,眨眼即至。 修士和武夫之间的比斗在神都里并未严格禁止。 但教坊司里有许多普通人,伤及任何一名百姓都非小事,所以神都纨绔子弟们哪怕招摇撞市,只要没有欺凌百姓,或闹得动静太大,都随你怎么样。 就算猜到陈锦瑟和姜望可能会起冲突,也没想到刚见面,一句话没说,陈锦瑟的下马威就来了。 姜望同样面露诧异。 但还是第一时间抬手接住酒盏。 雷霆爆响。 气息肆虐。 教坊司霎时乱成一团。 但雷霆气焰很快收缩。 姜望手里的酒盏已碎成粉末。 他双掌持平,往里推进,把雷霆气焰尽数压在掌间。 然后慢慢压缩成火苗,掐指即灭。 相当于声势浩大,但也只是在教坊司里起了一阵风。 可姜望神色变得凝重。 那个酒盏只是陈锦瑟随手扔出的,却让神国力量直接涌现,并非是陈锦瑟有多么重的杀意,而是酒盏挟裹的力量看似很小,实则巨大。 当然,也得益于陈锦瑟,姜望瞬间汲取了仅次于陆玖客给予的养分。 这无疑已经证明了陈锦瑟的实力层面。 但姜望很奇怪,如果陈锦瑟的天赋真的很高,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 “啪啪啪啪!”陈锦瑟在二楼鼓着掌,笑道:“看来是我小觑你了,姜望是吧?趁我不在,夺走了红袖姑娘,你可真该死啊,神都里其余倾慕红袖姑娘的人也都是废物。” 上官明月脸色顿时很难看。 在座的同样倾慕红袖姑娘的人也是脸色变幻不定,但他们谁也不敢说什么。 姜望抬眸看着二楼。 他注意到张祈年苍白的脸色和惊魂未定模样的暮夏。 又见陈锦瑟桀骜的笑容,沉默片刻,说道:“红袖姑娘属于她自己,不属于任何人。” 红袖姑娘闻言攥紧裙角。 陈锦瑟笑着说道:“我也这么想,虽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我这人从不夺人之美,既是红袖姑娘做出选择,我自当诚心恭喜,所以,红袖姑娘是真的心甘情愿么?”
他转头看向红袖姑娘,眼睛眯成了缝。 教坊司管事想说并非心甘情愿,但处于种种考虑,又闭上了嘴,只是看着红袖姑娘。 因为本质上,的确不是心甘情愿,可这句话不能由他说出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红袖姑娘。 不管神都里有多少种传闻。 当时在场的人最清楚,姜望和红袖姑娘的初遇称不上美好,甚至很糟糕。 说是用强势手段霸占丝毫不为过。 可谁让有圣旨许可呢? 做了这种事的姜望,没有受到丝毫惩罚。 神都再大的规矩,也都在宫里那位一言之下。 要说有了姜望在潜龙殿公然维护红袖姑娘,让两人的故事逐渐变得美好,但也只是表面,他们很相信,红袖姑娘是活在痛苦里的。 他们没有给红袖姑娘撑腰的本事,便只能仰仗南郡王世子了。 而红袖姑娘也同样只能仰仗陈锦瑟。 但红袖姑娘掷地有声的话,却让他们齐齐一愣。 “我自是心悦于侯爷。” 场间死一般寂静。 陈锦瑟的鼓掌声再次响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尊重红袖姑娘的选择,但心里终究还有些不爽,所以我教训一番姜望,红袖姑娘应该不介意吧?” 红袖姑娘看向姜望。 姜望点头。 红袖姑娘也跟着点头。 见此一幕,陈锦瑟嗤笑一声,“真是输的很彻底啊,虽然答应了不把你伤得太重,但意思也就是能伤你,所以阁下做好挨揍的准备了么。” 姜望皱眉,问道:“你答应了谁?” 陈锦瑟没有回答,抬掌时手里便多了把赤青色的剑,但没等出剑,教坊司外面响起凌乱脚步声。 宁十四率领着骁菓军甲士冲了进来。 骁菓军整齐列队。 宁十四朝前作揖,说道:“世子殿下初才回都,看望了***殿下,应当入宫再看望陛下,虽然神都皆知世子殿下爱慕红袖姑娘,但殿下更是识大体者,切莫动干戈,伤及无辜。” 陈锦瑟笑着说道:“那是自然,只是简单切磋一下,我早有准备,波及不了台下人分毫。” 话落,他纵身掠至一楼舞台上,让乐师和花魁们退开,然后扬起手里的剑。 一圈波纹自剑尖浮现,瞬间笼罩整个舞台。 “此为画地为牢。” “牢者,自是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包括气息风声等皆与牢外隔绝,无关施展者修为高低,此间有炁,便能自给自足,但施展者修为越高,画地为牢也就更稳固。” “宁都尉可以试试,看看能否攻破?” 宁十四没有尝试,点头道:“既然殿下这么说了,那就没有问题。” 他抬手让骁菓军往后退。 接着看了姜望一眼。 姜望默然不语。 话虽如此,台下离得近的人仍是小心翼翼往后挪。 但被陈锦瑟瞪了一眼后,他们苦着脸再不敢动弹。 寻思着这个热闹果然不是那么好看的。 而且浣剑斋里何时有了画地为牢这种法门? 台上站着两人,台下静寂无声。 教坊司管事阴沉着脸,躲在人群里。 红袖姑娘却站在台下,没有任何退避的意思。 陈重锦见此,喃喃道:“红袖姑娘对姜望用情至深啊。” 上官明月黑着脸。 张祈年攥着拳头,他此刻很盼望姜望能赢,可以好好教训陈锦瑟。 事实上,他觉得问题不大。 毕竟姜望是能跟祖父切磋一二的人。 陈锦瑟资质虽高,但和姜望弱冠澡雪相比差远了。 就连暮夏也朝着姜望行注目礼。 虽然她眼眸依旧冰冷。 陈锦瑟故意吓唬她的一幕,让她感到无比羞耻。 但因为也不喜欢姜望,她期待着二人最好两败俱伤。 角落里,赵汜很无所谓说道:“我来前向老师打听过,这个南郡王世子绝不可能会是姜望的对手,能跟游玄知一较长短,就算他厉害了。” 铁锤姑娘当即接话道:“那确实不怎么样。” 萧时年皱眉说道:“他气息很古怪,不可小觑。” 阿姐爬到孙青睚肩膀上坐着,抠着手指说道:“他有神性的气息。” 孙青睚紧张道:“他也有神性?会比公子更厉害么?” 小鱼冷着脸说道:“没人比公子更厉害。” 阿姐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残渣,面无表情,没说话。 萧时年见此,眉头更是深深皱起。 便在这时。 陈锦瑟已出剑。 一剑刺向姜望眉心。 带着极为森然且锋锐的气息。 姜望轻描淡写举刀。 霎时拦截这一剑。 刀与剑相撞爆出的气焰,席卷整个舞台。 台下人情不自禁露出惶恐的表情,纷纷往后跑。 但等有人回眸,却惊诧发现就站在舞台边沿的红袖姑娘竟连裙角都没有被吹起。 南郡王世子的画地为牢果然能把两个空间彻底隔绝! 甚至效果更超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张祈年沉着脸说道:“没想到他居然有这种手段,屏障隔绝固然简单,可姜望终究是澡雪巅峰修士,寻常人哪可能将其气息封锁到这种程度,他居然做到了帝师言出法随才能做到的事情。” “怪不得他这次回来,略显张扬......” 第八十章 我狠起来连自己都打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十章我狠起来连自己都打姜望举刀拦截陈锦瑟刺来的一剑,随即微微蹙眉。 他察觉到了神性的气息。 但与他认知里的神性略有不同。 姜望一开始是好奇陈锦瑟在神都的特殊,却也没觉得陈锦瑟自身实力有多厉害。 直至来到教坊司,陈锦瑟朝着他丢出酒盏,让他感知到,陈锦瑟也是澡雪巅峰修士,根据汲取养分的程度来看,更是仅次于陆玖客。 那么陈锦瑟就不再是寻常对手。 何况现在又有了较为不同的神性。 姜望因此没有了任何小觑,认真起来。 灼热气息疯涌而出,在其周身形成无数条火蛇。 让得舞台范围温度骤然升高。 但台下人对此毫无所觉。 炙烤的温度不断加剧,陈锦瑟额头不可避免浮现几滴汗珠,面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他咧嘴一笑。 抬剑下划。 气浪翻滚,竟似瀑布倾泻而下,剑锋迸溅凉意,很快让温度降低。 但紧随其后是一抹刀光。 姜望身影从气浪里冲出,裹着阵阵啸鸣,如风雷肆意炸响,笔直砸向陈锦瑟。 “来得好!” 陈锦瑟兴奋大叫一声,屈指猛击剑身,星光迸溅,直冲姜望,随即纷纷爆开。 姜望身子微僵,只能原路撤回。 陈锦瑟随之提剑攻上。 姜望举刀防守。 金铁交鸣声悦耳不绝。 陈锦瑟斩出数十剑。 姜望也防了数十剑。 待得退至舞台边缘,姜望脚下忽然绷紧,猛地砸出一拳,破空声如龙吟虎啸,直接砸中陈锦瑟赤青色的剑身上,将其整个人轰飞出去。 但陈锦瑟在半空中扭转腰身,稳稳落在舞台另一侧边缘。 他持剑的手微微颤抖着。 然后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 并非恐惧,而是更兴奋。 他蓦然抬头看向姜望,眼眸深处尽是狂热。 “不愧是弱冠澡雪的天才,想来我再使点力气,你也能撑得住吧?” 姜望皱眉不语。 陈锦瑟周身气焰爆涌。 澡雪巅峰的修为展露无遗。 这更进一步体现了画地为牢的稳固程度。 舞台震颤破碎,空间都仿佛被撕裂,但台下依然风平浪静。 见此一幕的萧时年沉声道:“画地为牢绝非寻常手段,甚至有点绝地天通的意思。” 赵汜不理解,“有点夸张了吧?” 萧时年说道:“不管画地为牢能否借炁自给自足,终究是陈锦瑟施展出来的法门,但他好像并没有因此存在任何消耗,若非有着足够强大的修为支撑,怎么可能扛得住这么大的力量冲击?” 铁锤姑娘抱胸狐疑道:“虽然只是类似结界的法门,但能轻易施展,达到此般程度的效果,按理来说,早该世人皆知,浣剑斋把它藏着做什么?” 萧时年说道:“或许并非来自浣剑斋呢?” 铁锤姑娘问道:“那陈锦瑟是从哪儿学来的?” 萧时年摇头。 若只是结界屏障,不值得大惊小怪。 关键在于,能让台上台下完全像处于不同空间。 而且陈锦瑟还能没有消耗。 往深处想,如果画地为牢并非只能阻断,还有别的效用呢? ...... 皇宫大殿里。 有内侍跪地点着熏香。 殿前是两排鳞卫守门。 陈景淮从入定里睁眼。 内侍毕恭毕敬退出大殿。 殿里便只剩陈景淮一人。 他低眸看了看手心里凝聚的一团炁,沉默片刻,喃喃道:“朕以及朕的孩子皆资质不高,陈锦瑟却资质高得出奇,果真是一种报应么?但朕不信......” 陈景淮猛地握拳。 掌间炁迸溅开来。 殿内装饰桌椅等物四分五裂。 殿前鳞卫目不斜视。 恍若未觉。 ...... 教坊司。 台上气焰汹汹。 陈锦瑟咧嘴笑着挥剑。 剑气泼洒。 覆盖半个舞台。 姜望执刀而立。 刀光乍起。 瞬间就崩解了剑气。 狂风吹拂陈锦瑟微怔的脸。 但他很快又狞笑一声,身影快如闪电,疾掠向姜望,剑影若天花乱坠。 而在漫天剑影里,陈锦瑟身影突然消失。 下一刻便从姜望左侧掠出。 姜望面色沉静,只是转身挥刀,看似缓慢,却很及时拦截陈锦瑟突袭的一剑。 陈锦瑟毫不在意。 冲着姜望微微一笑。 漫天剑影以更快速度封锁姜望所有退路,甚至把陈锦瑟自己也涵盖在目标之中。 轰隆隆巨响,响彻在教坊司里。 浓浓烟雾将舞台笼罩。 观战的人皆是心头一紧。 有像红袖姑娘和赵汜这般担忧姜望的。 但更多人是震惊于陈锦瑟居然使出这般以命搏命的打法。 真就是应了那句话。 我狠起来连自己都打。 铁锤姑娘瞪大眼睛说道:“这家伙真是疯子啊!”
二楼上,张祈年面色凝重。 暮夏攥着拳头。 陈重锦呵呵笑道:“锦瑟向来是对自己比对别人更狠,但他从来不会玩命,看似疯狂的举动,是有保障自己绝不会受伤。” 对自己狠对别人狠和不会玩命并不冲突。 因为他只玩别人的命。 或者说,迄今为止,陈锦瑟也没遇到过能让他玩命的对手。 事实正如陈重锦所言。 待得烟雾渐渐散去。 显露出的是完好无损的陈锦瑟。 甚至已经远离了姜望。 众人目光随即紧盯烟雾仍未散尽的位置。 姜望的身影若隐若现。 能隐隐看到他抬手挥了挥。 紧跟着便是一道飓风掀起。 烟雾瞬间崩散。 就像从未出现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锦瑟的衣袍被吹拂得猎猎作响,他眯起眼睛。 姜望同样完好无损。 这让很多人觉得意外。 也包括陈锦瑟。 那些剑影明明全都击中了姜望。 就算没有重伤,也不至于连伤都没有。 陈锦瑟沉着脸,往前跨出一步。 但眼前陡然出现无数细小的刀芒。 让他第二步再难以跨出去。 刀芒刺目。 他抬手遮挡。 右手里赤青色的剑同时抬起挥出。 而他能清晰感觉到,一剑斩空。 稍微移开手臂,半睁着眼睛看去。 细小刀芒分散开来,正慢慢重新合拢,然后忽然如烟花绽放。 轰隆隆巨响再次袭来。 姜望淡定站在舞台边缘。 任凭狂风烟雾刮来。 发丝飞舞,实为潇洒。 再见对面陈锦瑟,衣袍破碎,多处血迹斑斑,颇显狼狈。 看清这一幕的台下人顿时哗然。 南郡王世子受伤了? 居然比姜望先受伤?! 在这里很值得一提的是,把陈锦瑟视为童年阴影的一部分人,打心里就觉得陈锦瑟不可战胜,所以哪怕明知姜望澡雪巅峰的修为,他们亦是潜意识里觉得陈锦瑟更恐怖。 这一幕似有将某些人打醒。 是啊。 陈锦瑟再恐怖也要看跟什么人比。 姜望毕竟曾代表大隋在磐门迎战西覃年轻一辈最巅峰的人物。 是被国师亲口言说弱冠澡雪的天才。 陈锦瑟再狠,再恐怖,也不意味着实力同样恐怖。 可就算这么想,他们也不敢有任何表现。 只是心里的想法变了。 看来从始至终,都不是陈锦瑟会找姜望麻烦,而是在自找麻烦罢了。 台下人多是普通人,或者处在百日筑基阶段,亦或初境二境的武夫,最高也不过洞冥境,他们看更强的人,其实很难分辨谁强谁弱,因为都能吊打他们。 哪怕是张祈年,也无法准确感知到。 洞冥巅峰和澡雪巅峰可是差了一整个大境界。 那甚至比天地的距离都远。 他只知道,陈锦瑟能和姜望打到现在,也必是澡雪巅峰修士无疑,除非姜望大放水,但没理由。 而不管怎么样,他不认为陈锦瑟能打得赢姜望。 现在也更证明这一点。 因此,张祈年的心情稍微变好了些。 他已经开始斟酌措辞,待会儿该怎么嘲讽陈锦瑟了。 倒非吃一堑不长一智。 以往互相言语针对的事太常见。 此次陈锦瑟回都,直接向暮夏出手,虽更多是吓唬,但的确是第一次。 所以张祈年才没有防备。 这次就不一样了。 他会先护好暮夏,或者让暮夏先离开,再嘲讽落败的陈锦瑟。 陈锦瑟再疯,也是很会控制情绪的人,比谁都懂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或者说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没有暮夏作为目标,张祈年也不会成为目标,无非是对骂几句。 这对张祈年来说,都无所谓。 他意识回转,视线放在舞台上。 陈锦瑟双手耷拉着,弓着腰,赤青色的剑跌落。 然后又被陈锦瑟捡起。 他直起身,抬眸看向姜望,咧嘴笑道:“有意思,一直想着别伤你太重,没想到让你先伤了我,看来我的想法要有些改变才行。” 姜望皱眉。 陈锦瑟今日才刚回都,若非回都前碰见什么人,便只能是那位长公主说了什么。 但姜望不明白,长公主为何让陈锦瑟别伤自己太重? 自己至今也没见过长公主啊? 相比这个,陈锦瑟的意思似乎透露了他一直没有使出全力。 姜望想想也是。 如果陈锦瑟只有这点能耐。 也不会在神国力量涌现的时候,给他带来仅次于陆玖客的养分。 何况在之后的战斗里,除了第一刀,他再没有汲取到养分。 那是因为陈锦瑟在这过程里根本没有杀意。 所以姜望同样没有下狠手。 但接下来的战斗就未必了。 台上两人对视,战意节节攀升,使得教坊司里更显寂静。 第八十一章 只因画面太美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十一章只因画面太美陈锦瑟的剑径直递了出去。 雄浑的黄庭炁裹着剑身抛洒,但其中却遍布着晶莹剔透的光点。 那是神性。 姜望微微挑眉。 光点很多,但相比他的神性,太小了。 所以真正算起来,其实没几滴神性。 可也是姜望至今第一次见到有除他之外的人能用出这么多神性。 神性的来历,普遍认知里无非就那几种。 仙人和神只拥有神性。 但神只的神性是由仙人赐予。 神只也可赐予凡人神性,这个凡人包括着修士和武夫。 赐予凡人的神性不代表就成了凡人拥有,更准确地说,那是借。 再者便是踏入神阙境界,在旧时意味着飞升,此世虽不得飞升,但依然能见神,从而获得神性,却很难通过己身凝炼更多神性,不过至少这些神性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姜望的神性,目前他自己也不好解释。 可哪怕说陈锦瑟的神性是某位神只赐予,也意味着他接触到了一尊正神。 因为积攒功德有所成就的门神铺首给不了这么多神性,而且门神铺首某种程度上已经绑定了镇守府衙,正神更不会无缘由赐予凡人神性。 只能说,陈锦瑟的机遇不简单。 姜望没有直接用神性应对。 陈锦瑟的神性不仅是更小,感觉也稍有不同。 但姜望能清楚感受到来自神性的压迫力。 他有些艰难的举刀。 陈锦瑟那一剑,甚至泼洒的黄庭炁,在神性下都显得无关紧要。 姜望专心应对神性。 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被神性冲刷着。 甚至肌肤上沁出密密麻麻的血珠。 看着异常可怖。 但姜望神色却显平静。 好像无事发生。 陈锦瑟维持着递剑的姿势,神情漠然。 “你能接住这一剑,我便算你赢,但会受多重的伤,我就无法保证了。” “相信她看到这一幕,也能理解。” “你也别担心,就算接不住,我会竭力收剑,不会要了你的命。” “所以,你要全力以赴才行。” 姜望听着陈锦瑟平淡的话,心头微动,却未作回应。 虽然陈锦瑟的神性相比自己的神性差了很多,但威势却并没有多大差别。 甚至陈锦瑟的神性更具神威,仿佛真的有一尊神明站在眼前,给人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以至整个人都有彻底泯灭成虚无的感觉。 不用神性,姜望真觉得有些撑不住。 其余力量在神性下有明显被克制。 这跟姜望用神性加持己身,以获得更强力量截然不同。 倒无关乎两人谁更会用神性,夜游神哪怕有时候不靠谱,也毕竟是一尊真神,自然最懂神性。 神性用途本就繁多,对敌时,不管怎么用,神性自身的力量不变,但能呈现真正神威的唯有神只,所以有问题的不是姜望怎么用神性,而是陈锦瑟的神性并非正常神性。 “我也没看懂他的神性有何不对,明明很虚散,却是像一尊神在使用,或许问题便出于给予他神性的那个存在。” 夜游神的话没能给姜望解惑,他此时也就不再计较陈锦瑟神性的问题,无论有什么特殊,只要用更大的力量抹除掉便是了。 姜望取用三滴神性,这便已远大于陈锦瑟神性的量。 他把三滴神性攥在手里,溶于掌间,逐步挣脱神威压制,将这一拳猛地砸出! 在姜望试图挣脱的瞬间,陈锦瑟便已察觉到异样,也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但仍是没快过姜望挥拳的速度,台上仿若一道惊雷炸响,让人耳膜震颤,可有画地为牢隔绝,台下人却没听见分毫。 他们只看到姜望挥拳,随后台上绽放五彩缤纷的光芒,就像一场盛大的烟火,教坊司里的姑娘们满眼星光,霎时忘记了现在是什么场合,只因那画面实在太美。 在台上烟火里,狂风肆意着陈锦瑟的衣袍,束头发的玉冠崩碎,发丝顷刻狂乱飞舞,甚至就连肌肤都直接崩裂,血花四溅,他脑海一片空白。 姜望保持着挥拳动作,长吐一口气。 他的手臂也在隐隐颤抖。 但仅此而已。 烟火余烬仍笼罩着舞台。 陈锦瑟眼中不可置信的光芒渐渐敛去。 他伸手直接把破碎的衣袍扯掉。 晶莹剔透的神性再现。 就像沐浴洗礼一般,让陈锦瑟伤势恢复如初,甚至连鲜血也消失无踪,他从食指上戴着的储物戒里取出衣裳,慢条斯理穿好,任由头发凌乱散着。 姜望未作声响。
看似伤得很重,其实也只算皮外伤,陈锦瑟能轻易恢复,不值得意外,而且对方没有杀意,他亦没必要痛下杀手,何况陈锦瑟背后还有个莫名其妙的长公主。 陈锦瑟抬手,把赤青色的剑扛在肩上,轻笑道:“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回都前,我以为可以不把韩偃放在眼里,我很快就能成为大隋年轻一辈新的第一人,没想到还未与韩偃切磋,就先败给了你。” 姜望说道:“我前不久跟韩偃打过一次,虽然我现在比那个时候又更强了,依旧没有十足自信能赢他,韩偃是天才,名副其实,如果刚才已是你全部的能耐,那你确实没可能打得赢韩偃。” 陈锦瑟说道:“我从未小觑韩偃,或者说,在小的时候,同辈里,我看得起的只有韩偃,你理解成我很崇拜他,也没什么不对,哪怕我曾经多次在韩偃经常修行的温泉湖泊里撒尿。” 姜望:“......” 阿姐:“......” 萧时年皱眉问道:“怎么了?” 阿姐摇头,想着自己曾在温泉湖泊戏水,脸色有些难看。 然后台上的陈锦瑟忽然往前踉跄了几步。 他慌忙站定,皱眉朝身后看去,空无一物。 刚刚是谁踹了我一脚? 他蓦然转头看向姜望。 姜望面露疑惑。 陈锦瑟环顾台下,没发现任何异样。 他挥手撤掉画地为牢,沉默片刻,说道:“我这人说话算话,你既然接住了这一剑,甚至反击了回来,那便是你赢,但此事并非到此结束,我会再找你打第二场,届时就是真正分胜负了。” 姜望微微蹙眉。 意思是陈锦瑟因为先说了这句话,所以认输,并不是已经施展出浑身解数。 但不管真是如此,还是陈锦瑟为了找回面子说的话,姜望都保持了沉默。 而台下人始终未得姜望和陈锦瑟说话的内容,此时终于听清,顿时掀起一片哗然。 无论陈锦瑟是什么原因输掉,这一战都确实输了。 就算有些人已经转变想法,觉得陈锦瑟会自找麻烦,可亲耳听到陈锦瑟认输,仍感到难以置信。 对于那些依然觉得陈锦瑟不可战胜的人,得到这个结果,无疑更震惊。 上官明月甚至直接瘫坐在椅子上。 张祈年内心喜悦,表面则不动声色,他转头暗示暮夏躲在自己身后,或者先离开教坊司。 但没等暮夏做出选择。 便听见台上陈锦瑟的声音又响起。 这次是冲着台下站着的红袖姑娘说话。 陈锦瑟面露微笑,仿佛是爱而不得又真心祝福的模样。 “虽然日久见人心,我目前对他没有太多了解,但的确是很强大的一个人,跟着他也不算委屈了红袖姑娘,相比把红袖姑娘绑在身边,我自然更愿意看到你真正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这话一出,某些花魁不禁泪目。 原来南郡王世子也是此般真性情之人。 无论神都权贵子弟怎么看待陈锦瑟,但以往陈锦瑟来教坊司,的确从不会强求红袖姑娘什么,甚至来教坊司也只为了红袖姑娘,拒绝了其余所有姑娘相陪。 现在看来,陈锦瑟之所以放话此次回都要入住红袖院,并非想占有红袖姑娘,而是念着把红袖姑娘带离教坊司,不管怎么样,教坊司都非什么好地方,谁不想离开? 哪怕陈锦瑟身份尊贵,但教坊司管事不愿放走红袖姑娘这棵摇钱树,碍于神都规矩,陈锦瑟也没办法强行把红袖姑娘带走,教坊司管事在陈锦瑟眼里是什么样,也就显而易见。 这才是教坊司管事害怕陈锦瑟的最根本原因。 陈锦瑟在神都权贵子弟里再恐怖,也不会张扬到明面上。 这让教坊司管事有恃无恐的同时,又不敢真的无恐,毕竟陈锦瑟若是不装了,直接把他弄死,后续陈锦瑟会不会被惩罚,他都已经死了,那跟他还有关系么? 在陈锦瑟当年离都前放话后,又出现个直接无视规矩的姜望,教坊司管事就更怕了。 他此刻躲在人群里,已经隐隐觉得不安。 就听陈锦瑟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一直便觉得教坊司不该存在,但教坊司是太宗陛下设立的,我无权也不敢说撤除这种话。” “可时至今日,我依然想说,犯下大罪之臣,纵是千刀万剐也不足惜,可将无辜女眷甚至仍在牙牙学语的尽数充入到教坊司之举,非善也。”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 正准备让暮夏离开从而言语嘲讽陈锦瑟的张祈年也愣住了。 教坊司该不该存在,各有说法,但那是皇帝陛下来决定的,陈锦瑟就这么堂而皇之谴责这件事,让不管是内心支持或不支持乃至旁观的人都满脸不可置信。 第八十二章 有人翩翩起舞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十二章有人翩翩起舞张祈年面色复杂看着台上的陈锦瑟。 原来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纵使陈锦瑟的确是个疯子。 可细细想来,他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欺负神都那些权贵子弟算么? 对某些人来说或许算。 甚至陈锦瑟险些弄瞎暮夏的眼睛,也让张祈年觉得异常愤怒。 但换个角度想,陈锦瑟纯粹是在吓唬,根本没想真的弄瞎暮夏的眼睛。 只是这个举动,当然不能称作无所谓。 所以张祈年内心里才会无比复杂。 或者说,他依然不喜欢陈锦瑟,但也很认同陈锦瑟此时的这番话。 如果陛下确有废除教坊司的意思,依照陈锦瑟受恩宠的程度,此事或许没有那么难,何况陛下向来仁德,没理由严惩陈锦瑟的逾矩。 可如果陛下没有这个想法,或者不敢推翻太宗及隋新帝设立的规矩,陈锦瑟这番话说出来,自然便是胆大妄为,就算有***撑腰,也免不了受罚。 毕竟说是教坊司的问题,其实更等于是在质疑太宗,质疑隋新帝。 宁十四在台下眉头紧皱。 虽然他也赞同陈锦瑟,但职责所在,这件事需禀明宫里。 骁菓军是黄小巢的骁菓军,更是陛下的骁菓军。 在神都不可观不可闻的规则下,骁菓军便是陛下的另一双眼睛和耳朵。 何况他拖着不禀,陛下早晚也会知道。 反而让本就因左卫府申屠司而动荡的骁菓军在陛下心里地位变得更差。 他能做的就是在接下来保持沉默。 但陈锦瑟显然不只是光说说而已。 他的视线很快就落在教坊司管事身上。 后者身子猛地一抖。 啥意思? 看我作甚? 陈锦瑟狞笑一声。 抬手指向教坊司管事。 食指往上挑起。 教坊司管事的身体便直接起飞。 他阵阵嚎叫。 四肢乱舞。 周围人皆抬头看着,神色莫名。 下一刻,教坊司管事的身体开始来回鼓胀收缩。 惨叫声凄厉。 围观众人面色霎时惨白。 教坊司姑娘们更是尖叫出声。 但陈锦瑟似乎没想把场面弄得太血腥。 轻轻握拳。 教坊司管事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猛地坠地。 下方的人纷纷避让。 再看摔在地上发出闷响的教坊司管事已口鼻溢血,面部狰狞,剧烈颤抖片刻,便气息全无。 教坊司里瞬间陷入死寂。 张祈年难以置信。 属实没必要啊...... 如此残杀教坊司管事,对方又是个普通人,陈锦瑟是真疯了不成? 就连陈重锦也面色稍显凝重。 神都不比别的地方,除了皇室和像林剑神这般的澡雪巅峰修士及以上者,剩下人的命是相等的,哪怕你是澡雪境修士,无缘由残害人命,也得付出代价,洞冥修士甚至得一命抵一命。 陈锦瑟固然是皇室中人,但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 就算再有浣剑斋真传的身份以及澡雪境巅峰的修为,要付出的代价能相对减弱,可对任何人来说也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况陈锦瑟刚说废除教坊司,直接就动手杀了教坊司管事,这件事的意义就又不一样了。 但凡有心者把陈锦瑟此举定为蔑视皇权,甚至蔑视太宗皇帝,怕是***都保不住他。 陈锦瑟似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他冲着姜望微微一笑,说道:“等我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再找你打第二场。” 话落,他直接走向宁十四,伸手说道:“别愣着了,带我进宫吧。” 宁十四哑口无言。 但也只能侧身说道:“殿下自请便是。” 陈锦瑟无所谓,迈步出了教坊司。 骁菓军甲士们随即跟上。 所有人行注目礼。 他们内心里纵有很多话,此刻也都半个字吐不出来。 甚至觉得精神有些恍惚。 ...... 神守阁修士很快抵达教坊司。 是甘梨亲至。 并未严格要求在场人不得离开。 但张祈年还是选择留下。 上官明月则低着脑袋仓皇逃离。 萧时年和铁锤姑娘她们也都暂时离开。 看着神守阁修士把控教坊司,把姑娘们和供奉小厮等集合起来。 二楼上的张祈年面无表情说道:“陈锦瑟虽然很疯,但并非白痴,他真想废除教坊司,也该明白此事非一蹴而就,我没理解他究竟在想什么。” 姜望沉静说道:“从初闻南郡王世子,再到亲眼见面,虽然短暂,却让我对他的印象有极大翻转,此人秉性如何我不做评价,但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 张祈年转头说道:“你会喜欢他?” 姜望耸肩道:“至少目前没有特别讨厌的理由,你认识他更久,今日也等于重新认识了吧?” 张祈年沉默片刻,说道:“我依然不喜欢他,但教坊司的确该废除,或许我能稍微助力。” 姜望笑道:“张首辅若是出面,想来值得那位深思。” 张祈年皱眉道:“我祖父虽依旧是首辅,某种意义上却也等于告老,他是否愿意露面,我无法保证,可只是我的话,确实帮不了太大的忙。”
姜望忽然看向陈重锦,说道:“殿下怎么想?” 陈重锦苦笑道:“就算我认同陈锦瑟,也没有说话的资格啊。” 姜望意外道:“日日勾栏听曲的殿下,会认同废除教坊司?” 陈重锦正色道:“听曲儿在哪里都可以,但教坊司里的腌臜事确比青楼勾栏之地更多,眼下大隋乃盛世,不像以前最混乱的时候,虽然有些事情仍无法避免,可教坊司就在神都,背靠皇权。” 张祈年打断道:“殿下身份不同,谨言慎行。” 陈重锦当即闭嘴。 姜望扫量他们二人一眼,似是想到什么,眸中稍显惊异。 然后转头看着楼下,思忖片刻,问道:“教坊司里这些供奉也非善类吧?” 陈重锦一愣,疑问道:“你是指?” 张祈年明白姜望的意思,低声说道:“前诸国时期,便有教坊司的存在,但只是负责宫里乐物戏曲的演出机构,漠章战役打响,教坊司也就名存实亡。” “后来又到诸国之乱,天下纷争不息,百姓苦不堪言,高位者也是时刻处在精神紧绷的状态下,太宗因此决定重设教坊司。” “虽然入司的女子要学琴棋书画,尤其是乐器和舞蹈,但相对还是自由的。” “直至太宗薨逝,隋新帝登基,教坊司的性质才彻底变了样,除了收留孤儿自小培养,犯了事的官吏,家里年轻貌美的女眷也都会被纳入到教坊司里,供权贵取乐。” “只要进了教坊司,一切都得听管事的,不听话就是一顿毒打,再饿上几天,若有誓死不从的,别说什么小厮,就是浑身恶臭的乞儿,都会被管事的找来。” “要么乖巧听话,供人消遣,否则下场就会是惨无人道。” “虽然时至今日,有了像红袖姑娘这样只卖艺的花魁,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但背地里的腌臜未必减弱多少,这里的供奉和小厮哪个手上没有沾满鲜血?” 姜望平静道:“我懂了。” 陈重锦诧异看向姜望。 正阴沉着脸的暮夏心头一动。 然后就见姜望已经瞬至楼下。 张祈年攥紧扶杆,“他想做什么?” 甘梨侧目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姜望,眼眸竟有一瞬恍惚。 太像了...... 他仿佛看到了姜祁。 没等甘梨说什么,姜望直接从他眼前走过。 教坊司供奉和小厮以及姑娘们被神守阁修士分别聚在几处,姜望直奔那些供奉。 甘梨顿时意识到什么,急声道:“你做什么?” 姜望止步,淡淡说道:“教坊司管事都死了,这些人也没必要活着,反正死一个是死,死一堆也是死,神守阁拦不住我,你们看着就好。” 甘梨沉声道:“南郡王世子会怎样,尚无结果,教坊司也未必没有废除的可能,你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虽然这么说,但甘梨却默默挥手让神守阁修士退开。 姜望注意到,直接拔刀出鞘,朗声道:“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什么多此一举之说。” “有能耐就来拦我!” 他猛地挥刀。 狂暴气焰瞬间将教坊司一分为二。 正好把退开距离的神守阁修士以及姑娘们和那些供奉小厮隔绝开。 炽烈的气息喷涌,形成气墙,把分裂的地板边缘瞬间焚烧成炭。 若是人接触,下场可想而知。 甘梨只是沉着脸,没让神守阁修士轻举妄动。 二楼里,暮夏眼睛微微放亮,正要上前,但被张祈年拽住,他默默摇头。 陈重锦则神色如常,不知在想什么。 姜望提刀朝着教坊司那些供奉和小厮走去。 曾经亲眼目睹,甚至有出面拦截闹事的姜望却被一招放翻的供奉们,满眼都是恐惧。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本是南郡王世子回都,要跟姜望争红袖姑娘的局面,莫名其妙变成了这个样子,管事被南郡王世子杀死,更直言废除教坊司之意,哪怕真的废除,他们无非换个去处。 但现在,姜望显然是要把他们也杀了。 自从姜望来到神都,好像一切都变了。 他们以前做梦也意料不到会有这种场面出现。 看着步步逼近的姜望,只是普通人的小厮皆吓瘫在地。 纵有修为的供奉们也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 面前的可是一位澡雪巅峰大修士啊! 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向神守阁求救。 但任凭他们喊破喉咙,神守阁修士都没有动静。 因为甘梨没说话。 待得姜望扬刀,有供奉直接倒地,却又没死,但黄庭崩碎,接着是熊熊烈焰燃起,惨嚎声响彻的时候,剩下的人才猛然惊醒。 有人吓得无力,只会哭嚎。 有人拼命往教坊司外面趴。 也有人咬牙试图反抗,但结果无一例外。 半个教坊司已被大火覆盖,惨嚎声此起彼伏,另外一半教坊司里的姑娘们,或满眼惊恐,或咬牙切齿,或忽然状若癫狂的大笑。 两般场景,就像两个世界。 有人在熊熊烈焰里张牙舞爪凄厉惨嚎,有人在台上翩翩起舞,形成惨烈而又唯美的画面。 黑色灰烬挟裹着红色火光,飘向高空。 很快覆盖整个柳荫街的上空。 又朝着更远的地方飘去。 神都人尽皆目睹。 阿姐抬头看着。 轻轻挥手,满空炸裂。 仿若盛大烟火。 璀璨夺目。 第八十三章 神都初雪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十三章神都初雪冬日临近,神都愈显寒冷。 距离教坊司一事已过数日。 这数日里风平浪静。 但谁都清楚,必有暗潮汹涌。 就连谈静好都没能从甘梨那里得知具体情况。 好像陈锦瑟彻底没了踪迹。 半个教坊司已成废墟,虽然姑娘们的住处并没有被毁,但的确不太适合再留在那里,姜望干脆直接把红袖姑娘等女都接到宝瓶巷里的浔阳侯府暂住,反正这座府邸够大。 这当然也是不合规矩的。 就算姑娘们不愿住在教坊司,也有神守阁安排,怎么都轮不到姜望。 但这件事却没人说什么。 神都的某些规矩,已经被姜望和陈锦瑟搞得形同虚设了。 眼下只等陈景淮给出态度,彻底了结教坊司一事。 但姜望却也并非对这件事的进度毫不知情。 因为张祈年那里有消息,张首辅入宫了。 甚至长公主也入宫了。 只是没人清楚宫里在发生什么。 神都里如往常一样,无非多了个教坊司事件的谈资。 姜望烧了半个教坊司,残杀一众供奉小厮,也让他在神都的名气变得更大。 但此刻的浔阳侯府里,面对满院子姑娘,姜望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终究是这些姑娘都把他和红袖姑娘看作一对。 某种意义上,这些姑娘又相当于是红袖姑娘的娘家人。 聊起的话题自然让姜望遭不住。 单独跟红袖姑娘说是一回事,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如果很冷漠说出和红袖姑娘没有任何关系,他自己倒无所谓,可这些日子,从红袖姑娘的眼神里,他也看出了点问题。 此般直言,难免让他觉得太不给红袖姑娘面子。 他认为让红袖姑娘自己解释更好一点。 因此便找个借口逃之夭夭。 但说是借口,他目标明确。 直奔长公主府。 是以找舒泥为由来拜访。 多日里,长公主时常入宫。 今次,长公主也没在府里。 是九姑娘接待的他。 两人在磐门两朝会有过接触,也算熟悉。 “舒泥呢?” “在骁菓军右卫府里没回来。” 姜望点点头,观察着长公主府,好奇道:“府里好像没多少人?‘ 九姑娘淡淡说道:“殿下喜欢清净。” 她把姜望带到会客厅,有婢女上茶,九姑娘坐在姜望对面,问道:“有何来意?” 虽然正主没在场,但姜望仍是开门见山道:“陈锦瑟多次提及答应了谁不会伤我太重,我思来想去,只有长公主殿下最有可能,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 九姑娘微微蹙眉,说道:“我也不懂,可能殿下比较欣赏你。” 姜望不言。 九姑娘接着说道:“毕竟舒泥和你早就认识,殿下自然很早便也听过你的名字。” “磐门一战后,我回来亦和殿下提及过你,再加上你来神都做的这些事,展露的修为,哪怕是寻常人,时常都能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也免不了会有意无意地在意些。” 姜望不置可否,再问道:“你了解以前神都多少事?” 九姑娘说道:“我比你大不了几岁,自幼便入宫跟着殿下,直至殿下建府。” “准确来说,我是殿下带大的,在小时候更多是殿下照顾我,也因此是和陈锦瑟一块长大的,我一直便清楚,他表面听话,实则一身反骨。” 姜望挑眉道:“陈锦瑟毕竟是世子,哪怕他的身份注定与那个位置无缘,但如果皇子们不堪大用,他就成了储君最好的人选,所以压制本性,表现得乖巧听话,你会以为他在觊觎那个位置?” 九姑娘说道:“我以前的确那么想,甚至某些时候也会害怕他,因为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完美展现两个面孔,城府深到令人发指,可找不到确凿证据,没人会相信陈锦瑟另一副面孔。” “从小到大,当然会有人想揭露陈锦瑟的真面目,但倒霉的反而是太子殿下和四皇子殿下,或者说,是当时他们的内臣。” “因为同样没人相信尚且年幼的两位皇子会忌惮陈锦瑟以后跟他们竞争,只能是内臣散布谣言,想提前扼杀陈锦瑟,从而死了一大批人,那个时候,长公主殿下便直言,陈锦瑟只能是世子。” “我也有向殿下说起陈锦瑟的事,但我直至今日也没明白,殿下是相信陈锦瑟,还是觉得怎样都无所谓,总而言之,有殿下发话,不管陈锦瑟背地里做了什么,也都没再掀起任何波澜。” 姜望了然道:“我就觉得陈锦瑟哪怕再会伪装,既然神都权贵年轻一辈都害怕他,也没可能丝毫破绽不露,原来是老一辈其实也清楚陈锦瑟秉性什么样,只是都故作不知罢了。” 九姑娘点头道:“这么理解也没什么问题,但确实还是有些人完全不知,比如舒泥。” 姜望无奈扶额,说道:“长公主殿下觉得陈锦瑟两副面孔无所谓,大致也是清楚,陈锦瑟只是胡闹了些,秉性并不坏。” 九姑娘嗯了一声,“或许吧。” 姜望挠头,思忖片刻,说道:“其实我更想问,殿下有可能会欣赏我的原因,有没有我父亲的关系在?或者说,殿下对我父亲也很熟悉吧?”
九姑娘摇头说道:“我自小便跟着殿下,以前姜祁侯爷的确与陛下很好,但我没见过他几次,殿下和他自然也没有什么接触。” 姜望若有所思,又问道:“殿下何时回来?” 九姑娘说道:“也许一会儿,也许很晚。” 姜望轻吐一口气,说道:“陈锦瑟应该会没事吧?” 九姑娘说道:“他去教坊司时,说是在用晚膳前就会回来,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他就想好会入宫了,等不到他的殿下,自当很快清楚发生了什么,也就是说,他早就想好了退路。” 姜望意外道:“他为何没有直接告诉长公主殿下呢?” 九姑娘摇头道:“我也没懂。” 姜望说道:“有长公主殿下出面,事情应该很快就能解决吧?为何几日过去,还没有结果?” 九姑娘说道:“因为张首辅也露面了,陛下很想让他放弃告老的想法,重回朝堂,正好能借此机会,所以陈锦瑟免不了还是要受点惩罚的,真正能救他的并非长公主,而得是张首辅。” 姜望明白了。 教坊司要不要废除,虽然是陈景淮一句话的事。 而且这么做反而更能彰显陈景淮的仁德。 但教坊司毕竟是太宗设立的,虽然让官宦女子谈之色变的教坊司是隋新帝造成的,可陈景淮作为后辈终究不好说什么。 直至今日,别说权贵,连他儿子陈重锦都流连忘返,若没有足够的借口摆在眼前,便不好行事。 谁不知道教坊司什么样? 但教坊司已不单是教坊司,里面甚至掺杂着很多人的利益。 陈锦瑟便成了契机。 只要张首辅愿意带头,这件事就好解决了。 且不管陈景淮是否真的愿意废除教坊司,对他名誉有好处的,又能把张首辅重新拉回朝堂,他都有理由竭力促成这件事。 姜望又再等了会儿,迟迟未见长公主回府,跟九姑娘也渐渐没了话题能聊,变得很尴尬,便只有起身告辞。 接下来神都始终保持着风平浪静。 直至张首辅回归朝堂的消息传遍神都。 教坊司的废除也摆在台面上。 但陈锦瑟因擅自杀死教坊司管事,禁足在宫里。 就连姜望也往神守阁走了一趟。 明着是关几天,实则姜望根本没有下牢狱。 而是住在了阁主内宅里。 入冬后,第一场雪降临神都。 白雪皑皑,处处银装素裹。 谈静好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却非本意,而是阁主夫人怕她受凉,每日一早便在门口叮嘱,必须要看到谈静好里三层外三层穿得暖暖和和,才能满意让她出门。 看着穿着厚实,小脸红扑扑的谈静好出现在眼前,姜望免不了咧嘴一笑。 虽然住在这里,但依旧没怎么和甘梨见面。 姜望也没主动找甘梨见面。 在教坊司里,甘梨看似阻止,实则又没阻止,可以说是甘梨想让他犯错,也可以说是早就明白教坊司会被废除,且姜望也不会有什么事。 让姜望把那些供奉和小厮杀掉,总比把他们遣散依旧能在别处安稳来得好。 毕竟教坊司废除是一回事,要论罪的话,那毫无疑问又得问到隋新帝和太宗头上,属实没必要。 至于甘梨到底怎么想,姜望没有纠结。 或者说,不管是从谈静好还是阁主夫人身上,姜望更愿意相信甘梨是友非敌。 姜望所在的屋子里燃着炭炉。 谈静好进屋后,便把披着的大氅褪下,有专门跟随伺候的丫头伸手接过,但谈静好想再脱的时候,丫头便赶忙制止。 谈静好很无奈。 说实话,穿着这么厚,又在燃着炭炉的屋子里,她真没觉得冷。 姜望笑道:“你身子骨终究还弱,多防护点也是好的。” 谈静好闻言,便点了点头。 也没说再脱一件的事。 旁边丫头松了口气,很感激地看向姜望。 甚至很自然的蹲在旁边沏茶。 她可不傻。 自从姜望来到神守阁,小姐都成什么样了? 一日十二时辰,除了到晚上,剩下时辰有空就往这儿跑。 再加上姜望那张极为好看的脸,丫头满意极了。 而且作为姜望和谈静好相处的唯一旁观者,她已经从两人的话语里得知,教坊司里的红袖姑娘以及所有姑娘,因教坊司废除,全得了自由身,甚至红袖姑娘直接离开了神都。 别人猜测是姜望把红袖姑娘送去了苦檀,但丫头很清楚,姜公子和红袖姑娘的传闻其实半真半假,准确地说,并没有那种关系。 因此她早就想着等小姐嫁给姜公子,自己也得是通房丫头,所以这些日子里,同样无微不至照顾姜望,完全开始以另一个身份来表现了。 但毕竟小姐还没嫁给姜公子,她还是稍微有点矜持的,没有太过火的行为。 姜望对此毫无所觉。 因为谈静好这副模样他都习惯了。 而作为谈静好的丫鬟,对他很客气,各种照顾,端茶洗脚的,也很正常吧? 第八十四章 我不好奇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十四章我不好奇屋里炭炉中的火在微微摇曳,炉上的铜壶,有热气缓缓升腾,带来一股淡淡的茶香。 谈静好低眸抚琴,指尖流淌出柔和的琴音。 姜望坐在对面,闭目养神。 旁边丫头左瞧右瞧,只觉这般画面实在很美。 琴音渐消,姜望抬眸。 然后伸了个懒腰。 轻吐一口气,接过丫头递来的茶,说道:“南椋入阵曲和破阵曲,主杀伐提斗志,没想到也有助修行,精神饱满下,颇有裨益。” 谈静好轻笑道:“是公子天资出众,两曲是使队伍气势如虹,强大无畏,自当精神饱满,但有杀伐意影响着,若是旁人,哪能静下心来。” 丫头虽然没听懂,但知道该说什么,“公子和小姐都很厉害!” 谈静好只是笑了笑。 南椋自灭国开始,入阵曲和破阵曲便已不是什么专属,可天下南椋入阵破阵曲,还得是谈静好才能抚出精髓,效果也更加夸张。 姜望把杯中茶饮尽,起身说道:“再过一日,我就该被释放了。” 丫头捂嘴笑道:“公子哪是被关押在神守阁,分明是在这里享受。” 姜望笑道:“若非是神守阁,把我换到别的地方关押,我可就得反抗了。” 他来到屋门前,稍微打开一点,寒风便已呼啸而来,又连忙关上,回身说道:“你们暖和着,我出去走走。” 没等谈静好说什么,只听啪的一声,面前已没了姜望身影,而屋门依然紧闭,仿佛根本没有人出去过。 谈静好顿时就想起身,却被丫头按住,无奈道:“公子只是出去走走,小姐不用一直跟着吧?” 谈静好当即红了脸。 ...... 姜望没出神守阁,毕竟他还在被关押期间,有时候还是得讲点礼貌的。 何况他跑出去,倒霉的是甘梨。 想到谁,谁便出现。 甘梨迎面走来。 “住得还习惯么?” 姜望说道:“挺好的,有人端洗脚盆,有人伺候洗漱,甚至连穿衣服吃饭都不用自己动手。” 这当然是一句屁话。 谈静好身边的丫头虽然的确想这么做,但姜望没让她做这么全。 甘梨笑了笑,说道:“好儿其实也背负很多,她跟在你身边只会更危险。” 姜望点头说道:“那甘阁主就更要保护好她。” 甘梨说道:“我自会保护她。” 姜望沉默片刻,问道:“一直互相躲着,这次突然露面,是想说什么?” 甘梨说道:“今日未时,温暮白就到了神都。” 姜望挑眉道:“都有谁?” 甘梨说道:“不出所料,这次除了温暮白,吕青雉也来了。” “那个有玄也在,随行的更有婆娑菩提寺的监寺通莲僧,以及剑宗宗主剑侍梁镜舟,但没见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身影,据温暮白所言,这位会晚点到,说明已经在大隋境内。” 姜望思忖道:“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到了大隋,却没来神都,她能去哪儿?” 甘梨说道:“国师在追寻她的踪迹。” 姜望点了点头,问道:“那个什么剑侍梁镜舟和通莲僧是什么人?” 甘梨伸手示意姜望来到旁侧凉亭下落座,说道:“剑侍顾名思义,梁镜舟就是剑宗宗主隋侍月的执剑者,但梁镜舟平时除了帮隋侍月拿剑,他自己也有一把剑,非同小可。” 姜望问道:“跟林剑神相比如何?” 甘梨笑道:“林剑神是大隋最强澡雪境,西覃的最强便是隋侍月,梁镜舟很厉害,但自然比不了林剑神,可我清楚,梁镜舟视剑如命,纵使不如林剑神,也该是相当接近的。” 姜望无所谓道:“只要不如,那就没什么。” 甘梨意外道:“你已经开始拿林剑神作为标准了?” 姜望淡淡说道:“也只是暂时而已。” 甘梨眉头一挑,他自能明白姜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仅仅轻笑一声,便继续说道:“至于通莲僧,他是菩提寺监寺,或者说是空树僧的半个弟子,空树僧曾经历整个漠章战役,是当世最巅峰的强者之一。” “据传闻,在他出生的时候,哭声吸引了佛陀,将他收作弟子,空树僧资质平平,却有极高的佛性,得了佛陀传承,很快就成长为一方强者,从而建立菩提寺,他是第一个提及佛理念的人。” 姜望打断道:“佛陀是从空树僧口中出现的?并非早就存在的仙人?” 甘梨无奈耸肩道:“烛神战役后,世间几百年无仙,就连国师也无法确信佛陀曾经是否存在,毕竟国师虽然从烛神战役活了下来,可他当时也很弱小,哪可能知晓一切。” “不然除了婆娑,也不至于没人信佛,咱们大隋敌对西覃,不信很正常,但西覃人也有很多都不信,可不能否认的是,菩提寺的修行方式,确实迥异于世间现存的任何法门。” 姜望眉头紧皱,说道:“要么佛陀真的存在,要么菩提寺修行法其实就是空树僧独创,他只是将其归于一个莫须有的佛陀。” “但不管是什么哭声引来佛陀,还是独创体系,都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甘梨说道:“佛陀无论是否存在,终究影响了很多,而且不管是独创体系,还是佛陀传承,西覃没有将这个体系普及,总归是有些问题,但又把婆娑一境定为佛境,恐怕更多是想扰乱我们。”
姜望疑惑道:“你说了半天空树僧,这和通莲僧有什么关系?” 甘梨说道:“通莲僧是空树僧半个弟子啊,之所以是半个弟子,是因为通莲僧佛性不够,但一心向佛,又是一位曾目睹漠章战役最终战的老家伙,而且在诸国之乱时,亦展现过很高的本领。” “直至今日,我们大隋仍对菩提寺了解甚少,有玄虽是真传,但习得所谓佛法仍是少数,通莲僧遁世许久,他现在有何等本事,我们更是一无所知,未知的存在,更值得在意。” 姜望更疑惑了,说道:“温暮白要来挑战韩偃,不论吕青雉是不是想来挑战我,可梁镜舟和通莲僧跟来做什么,也想和谁打一架?” 甘梨摊手道:“目前还不清楚,但并非没有这个可能,反正怎么着都与我无关。” 姜望陷入沉思。 甘梨起身说道:“他们会在神都暂歇一日,明日正好你也该出去了,好自为之。” 姜望没说话。 甘梨忽然止步,回身说道:“你可以相信长公主。” 姜望猛然抬眸。 甘梨却已离开。 ...... 神都驿馆里。 有玄单手合十,很是礼貌地朝着接待的人见礼。 通莲僧亦如是。 旁边抱剑的梁镜舟,目不斜视,对周遭人毫不理会。 温暮白和吕青雉走在前面,后者是第一次来大隋神都,前者则是常客了。 来到安排好的房间,温暮白示意有玄关门。 吕青雉说道:“刚刚打听了一下,姜望好像前不久杀了很多人,因此被关到了神守阁。” 温暮白皱着眉头说道:“我对神都规矩有些了解,被姜望杀死的人,除了修士,也有很多普通人,但这里面似乎事出有因,以他的身份和修为,应当不至于抵命,或许很快就会放出来。” 有玄说道:“姜先生杀他们,想来是这些人罪大恶极,但这么多杀孽,也实在是罪过。” 温暮白和吕青雉都看了有玄一眼,沉默不语。 通莲僧说道:“世间皆有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所以人更该守规矩,姜小友此举甚为不妥。” 温暮白先是朝着通莲僧颔首见礼,方才说道:“修行者行事问心无愧即可,若万事守规矩,修士炼炁行逆天之事,便更是无规矩了。” 通莲僧摆手道:“此言差矣,天上既有飞升门,便是有规矩许可,逆天者也是得天许可之路。” 温暮白哑然。 他看了看抱剑而立闭目养神的梁镜舟,再看了看站在通莲僧旁边乖顺的有玄,最终看向吕青雉,说道:“殿下先在这里歇息,我去拜访一下韩偃,顺便打听更多情况。” 吕青雉点点头。 温暮白推门而出。 通莲僧诧异道:“刚刚话题还没讲完呢?” 见没人说话,他拍了拍有玄的肩膀,说道:“咱们也去逛逛,顺便给大隋神都的百姓讲讲佛法。” ...... 国师府,温泉湖泊前。 韩偃穿好衣袍,转头看向被下人引领着走进来的温暮白。 那名下人朝着韩偃行礼后,便退去。 温暮白淡淡说道:“我已破境,且完美巩固。” 韩偃道:“恭喜。” 温暮白说道:“自磐门被你拉开一大段距离后,其实我的确有些心慌,甚至萌生出很难再打赢你的念头,所以这一战变得很重要,是为了能更坚定信念。” 韩偃说道:“很意外你会说出这样的话,看来的确进步很多。” 温暮白眼眉微颤,说道:“这次不再是你我单独的战斗,青雉殿下会挑战姜望,希望你们不是得知这个消息,故意把他关起来避战。” 韩偃说道:“吕青雉在磐门就输给了姜望,何来避战一说?” 温暮白纠正道:“准确地说,他们在磐门并没有真正打一场,也更没有胜负一说。” 韩偃想了想,说道:“好像是这样。” 温暮白轻吐一口气,说道:“有玄会挑战你们神都武神祠,你们可以慢慢挑人选。” 韩偃道:“跟我说什么?去武神祠说啊。” 温暮白额头青筋暴突,咬牙说道:“虽然很了解你的性格,但每次还是觉得很气。” 韩偃诧异道:“我以为你很习惯了,原来没有?” 温暮白深呼吸,平静情绪,说道:“这一点,你确实比我强,就算只是正常说话,都能影响我。” 韩偃犹豫片刻,说道:“所以你还得练啊。” 温暮白这次没有情绪波动,说道:“你不好奇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在哪儿?” 韩偃很干脆说道:“我不好奇。” 温暮白额头青筋再现,随即摆烂般说道:“无所谓,这次我会让你重新尝到当初在磐门的感觉。” 韩偃皱眉道:“所以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不出战?” 温暮白冷笑道:“你不是不好奇么?” 韩偃说道:“我只是不好奇她此刻在哪儿而已,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温暮白:“......” 第八十五章 三师姐不语 神都外数十里的某座小镇。

晚霞洒照在林荫小路上。

白雪皑皑,金黄色微光隐隐点缀,美轮美奂。

嘎吱一声,一只脚踩在雪上。

李浮生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转头看着结冰的湖面,然后清扫干净湖畔石头上的雪,直接坐在上面。

周围空寂无人。

等了很久,湖面终于起了风。

有个身影凭空出现。

李浮生当即便站起身,瞬间变得乖巧。

“你在这儿做什么?”

李浮生挠头小声说道:“山泽有任务。”

接着他也好奇问道:“您怎么来了?是有什么发现?”

“你娘告诉我有关那卷书的事,正好温暮白要来挑战韩偃,我顺便一块来了。”

李浮生恍然道:“肯定是萧时年太笨了,要是我在神都,早就把那卷书找到了。”

“我只是恰巧注意到你,顺便提醒一句,奈何海的判官好像在寻觅你的踪迹,消息应该已经传至琅嬛,多加些小心。”

李浮生不解道:“我和那个判官无冤无仇,祂找我干嘛?”

“跨越奈何桥的时候无意听见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等此间事了,我会在奈何海停留片刻,弄清这件事,在这期间,多些警惕,别像傻子似的瞎转。”

李浮生无奈道:“我可聪明了好嘛。”

“但愿如此。”

湖面再起风,那个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仅是片刻,梁良从远处疾奔而至。

他看了眼湖面,扫量周围,疑问道:“刚刚这里有谁?”

李浮生则诧异说道:“这里就我自己啊,哪有别人?”

梁良面露疑惑道:“是我感觉错了?”

李浮生说道:“你睡迷糊了吧。”

梁良睡眼惺忪道:“我一直都很精神。”

李浮生摊手道:“没觉得。”

......

山中风雪不止。

犹如鬼哭狼嚎。

很好遮掩了兽吼鸟鸣等一切声音。

有白衣飘然的身影仿佛与这片天地彻底相融。

虽地面积雪很厚,却能如履平地。

但她在某一刻突然止步。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啊。”

曹崇凛笑眯眯说道:“熊骑鲸最近可还好啊?”

三师姐淡淡说道:“吃嘛嘛香。”

曹崇凛笑道:“他已经二百四十余岁了吧,在当世也算最年长者之一了,看来身子骨还很硬朗。”

三师姐说道:“是挺抗揍的。”

曹崇凛意外道:“怎么,他被你揍过?”

三师姐不语。

曹崇凛随即摇头说道:“既然来了,却没有跟着温暮白他们一块入神都,掌谕是看到某处风景而心喜,因此逗留么?”

三师姐不语。

曹崇凛依然面带笑容说道:“掌谕修为内敛到极致,就连年岁也无法看穿,是修习了何种法门?”

三师姐仍是不语。

曹崇凛有些哑然。

这倒是极为简单规避问题的方式。

我想说的便给予回答。

我不想说,那你就问呗,一问一个不吱声。

曹崇凛作为天下最年长者,自然不可能欺负人家,打到她回答。

虽然他有怀疑这位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未必真是年轻一辈。

但对方不接招,他也无可奈何。

“大隋风景看完了?去神都歇着?”

三师姐颔首道:“好。”

曹崇凛没有直接遁走,而是转身闲庭信步。

三师姐也就在后面默默跟着。

曹崇凛又问道:“掌谕此来神都是也想挑战谁么?”

他以为对方仍然不会回答。

没想到三师姐很快答道:“我再看看。”

曹崇凛回眸说道:“也就是说,的确有这个意思,但没确定要挑战谁?说来也是,大隋年轻一辈无人是你对手,当初在磐门是韩偃、何辅麝、姜望三人联手才能与你一战。”

他微微顿足,笑着说道:“所以这次有没有想挑战老一辈的想法?”

三师姐抬眸说道:“我没信心打赢你。”

曹崇凛面露错愕,“你还想跟我打不成?”

三师姐不语。

曹崇凛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说道:“可以慢慢想,不管你最终挑战谁,或许都会是很精彩的场面。”

......

夜幕渐沉。

星光黯淡。

神守阁内宅里。

雪花纷纷扬扬洒落。

静心凝炼神性的姜望蓦然睁眼。

看着眼前飘落的一片雪花,姜望皱眉看向窗户。

门窗皆紧闭。

那这片雪花......

他微微犹豫。

随即第二真性出窍。

悄无声息离了神守阁。

姜望很小心,施尽各种手段隐藏。

直至来到城门前都没有什么变故。

但在他即将飞越城墙的时候,瞬间就有被一股气机锁定的感觉。

姜望当即把真性内敛到极致,躲在暗处,一动不敢动。

他躲了很久,直到没察觉什么异常,才以最快速度出城。

骁菓军部某处暗室里。

黄小巢睁眼。

他看着城门的方向。

稍许后,又再闭上眼睛。

姜望的第二真性飞出很远的距离。

落在某个人面前。

他长吐一口气,皱眉说道:“你最好有事。”

他有潜藏的话没说出来。

猜也能猜到,气机锁定他的就是镇守神都的黄小巢。

至于黄小巢是否真的彻底发现他,姜望无法确认,但刚刚的确很危险。

站在雪中的人是雪姬。

祂看着姜望,平静说道:“您身为仙人,出入神都,应当轻而易举。”

姜望说道:“若不然,我为何能站在这里?但这不是你能此刻找我出来的理由。”

雪姬抱歉道:“我无法理解仙人的想法,对于您在神都的情况,也无权干涉,可您当初答应会帮我,我觉得现在便是找您的最佳契机。”

姜望皱眉道:“你已经解决了自己的仇人,想重获新生?”

雪姬摇头道:“我想让您帮我,能正常进入神都。”

姜望眯眼说道:“所以你的仇人在神都里?但你道行虽然很高,想在神都里杀死某个人,绝无可能,以前办不到,何以今日改了主意?”

雪姬说道:“因为我感觉到他的气息变弱了,只要见到他,我有信心一击得手,便就有很大概率能逃出来,而且时已入冬,漫天大雪,我的能力正是最巅峰的时刻。”

姜望摇头说道:“一般人很难杀死你,在你状态最好的时候自然更难,但不管是黄小巢还是曹崇凛,他们这样的存在真动杀念,你绝无生路。”

“若混入神都杀人,便等于是给他们杀你的理由。”

“所以准确来说,你没有任何概率能逃出来。”

雪姬说道:“我等了太久,曾也碰到过机会,但都因为犹豫而错失,我撑不了太久,便会彻底成为妖怪,到时候他就算站在我面前,或许我也认不出他,从而没办法杀他。”

“他现在正处于前所未有虚弱的时候,我觉得这是最好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只要能杀了他,那么就算无法离开神都,我也得偿所愿,若有来生,我愿意常伴仙人左右,任您驱使。”

姜望沉默片刻,问道:“你想杀谁?”

听到雪姬口中说出的那个名字,姜望微感讶异。

他思忖良久,忽而笑道:“我可以帮你,如果运气好的话,你也未必会死。”

“但何时行动要听我的,正好借此机会,让神都下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雪。”

......

翌日清晨。

神都银装素裹。

姜望站在神守阁前。

铁锤姑娘、小鱼、阿姐、赵汜、孙青睚皆在门口等着。

姜望决定先大吃一顿。

沧海酒楼里。

赵汜迫不及待说道:“那个吕青雉指名要挑战你,今日这一战便会打响,地点已选在青藤阁,届时,温暮白和韩偃也要在那里分出胜负。”

姜望胡吃海塞,含糊地嗯了一声。

铁锤姑娘抱胸说道:“萧时年已经过去踩点了,想来你虽到了神都有些日子,怕也不知青藤阁究竟是什么地方,青藤阁空间很大,是曾经大隋高祖皇帝坐道之地,炁的浓郁程度匪夷所思。”

“简单来说,别说放开手脚打,只要站在青藤阁里,也会面临着极强大的压迫,所以双方比拼的就不单是自身修为力量。”

“而且也别指望高祖皇帝遗留的力量会护着隋人,何况你好像也不是隋人吧?”

姜望咽下食物,奇怪道:“就没人想着作弊么?都在神都打了,还不挑个有利的地方?或者说,青藤阁目前的说法只是故意说给温暮白他们听的,其实高祖皇帝肯定会护着自家人?”

赵汜挑眉道:“就算真是这样,对你也是毫无益处,别忘了,你是祁人。”

姜望笑道:“无所谓啊,吕青雉也不是隋人,还是很公平的。”

铁锤姑娘无语道:“像韩偃这样的人物,也不屑用这种手段吧,真作弊的话,他肯定直接拒战了,而且神都人对韩偃信心十足,作弊只会自降身价。”

她接着略有疑惑道:“吕青雉虽说天赋很高,并非寻常澡雪修士,可他没有破入澡雪巅峰吧?哪来的自信挑战你?怕不是有准备什么杀手锏,那家伙也不是白痴啊。”

姜望灌了口酒,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能输不成?”

铁锤姑娘想想也是,随即又说道:“朱谕雪朱尊者找我,让我代表武神祠迎战有玄,可有玄的能耐我早就在磐门见识过,要拿捏他简直轻而易举,所以我毫无兴趣,直接拒绝了。”

没人特别在意武神祠的事,毕竟神都武神祠里,囊括着大隋武夫年轻一辈佼佼者,有玄再有手段,也只是洞冥巅峰修士,想找出能打败他的人,随便薅一个都绰绰有余。

但姜望闻言,却陷入沉思。

他放下碗筷,伸个懒腰,说道:“就这样吧,我回去睡一觉,养足精神。”

赵汜和铁锤姑娘闻言也没再打扰姜望,相比吕青雉,那位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才更让人瞩目,自磐门两朝会之后,这位已在大隋境内彻底扬名。

看姜望的态度,显然也没把吕青雉当回事。

那么就很可能,最终会和那位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再打一场。

的确需要养足精神。

但分别后,姜望却没回宝瓶巷。

直至酉时左右。

青藤阁外里三层外三层,已是人头攒动。

除了张首辅和帝师、褚春秋、朱谕雪等人,甚至陈景淮都到场观战。

绵绵细雪纷飞,沉寂的青藤阁内光芒大放。 第八十六章 道阻且长 青藤阁厚重的大门已然褪色,内部昏暗阴冷,只有天窗皎白月光洒落,照亮最中间的空地。 但今日青藤阁与众不同。 细致雕刻的壁画呈现在青藤阁里,中间空旷处的地板上也有,而墙上壁画里嵌着的水晶如同一串串繁星,于此时洒下耀眼且璀璨的光芒,让楼阁里瞬间犹如白昼。 壁画似在低语,氤氲不言而喻的力量。 青藤阁外是乌泱泱的人群,他们的呼吸声和议论声交织着,却又似乎被某种力量隔绝在外,无法打破阁内的寂静。 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全部进入青藤阁观战。 除了青藤阁没有足够容纳的空间,也在于能抗住无形压迫力不直接昏过去的,怎么都得有洞冥巅峰的修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洞冥巅峰,何况也只是能勉强做到保持清醒罢了。 好在有帝师的言出法随,能让进入青藤阁观战的弱小者如在其余地方一样,可太多人的话,帝师也未必扛得住,因此进去的少数人要么修为够高,要么颇有身份。 但阁外的人们热情丝毫未曾止息。 青藤阁除了中间空旷,更分了九层楼阁,形似高塔,楼层环绕。 不论从上往下还是从下往上看,皆显壮观。 观战者因人数不多,皆在二层楼。 陈景淮已在正对青藤门的方向落座,两侧分别坐着帝师和张首辅,再是褚春秋、朱谕雪和甘梨等人,剩下观战者在二层楼其余方位,低眸便能看清整个空旷场地。 太子陈符荼和四皇子陈重锦也都在场。 他们分别在不同方位。 其中一个方位,站着抱剑的梁镜舟和通莲僧,前者神情冷漠,后者和颜悦色。 他们旁边是面色平静的锋林书院首席掌谕。 温暮白和吕青雉以及有玄已在楼下空旷处站着,耐心等待对手出现。 张首辅左右打量,问道:“国师怎么没来观战啊?” 褚春秋笑着搭茬道:“韩偃和温暮白一战由来已久,结果没什么好猜疑的,剩下几战,国师也没兴致观看,但说了,若有必要,是会到场的。” 张首辅诧异道:“国师对自己的弟子有信心,是没什么好说的,可什么叫有必要的时候会到场?国师觉得此战会出什么变故?莫非是源于姜望和吕青雉?” 褚春秋说道:“当初在磐门,我目睹全程,吕青雉的确有些手段,姜望也确实修为深厚,但依然比不得韩偃和温暮白一战受瞩目,国师在意的应当是那位锋林书院首席掌谕。” 张首辅朝着斜对面看了一眼,说道:“先前只是有听闻过,那位锋林书院的掌谕很轻易就打败了韩偃,在磐门也是轮番消耗才勉强赢她,今日第一次见,气质的确仿若谪仙一般。” 帝师接话道:“如果她也下场挑战某个人,确实会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 那意味着,隋人要在神都里丢大人。 韩偃在进步,对方也没可能止步不前。 如果韩偃都打不赢对方,那这神都年轻一辈也就没人有一战之力。 何况从磐门一战就能看得出来,如果双方都在巅峰时期,且没有第三人介入,韩偃是丝毫取胜希望也没有的。 陈景淮沉默不语。 神色不怒自威。 ...... 二楼观战的人皆在小声议论,其中上官明月始终跟随在陈符荼身边,注视着楼下温暮白三人,低声说道:“韩偃打赢温暮白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据闻吕青雉是覃帝吕涧栾的孙子,因天资过于出众,被剑宗找上门收徒,吕涧栾也破例让皇室子弟入了宗门,他由此成了剑圣传人。” “我对磐门那件事没有多少了解,但吕青雉敢挑战姜望,想来是有信心能赢的吧?” 陈符荼面色苍白,淡淡说道:“单是剑圣传人的身份,就足以让吕青雉入得世人眼,只是和吕青雉相关的事迹除了磐门那一战,便再也没有。” “他战力再高,如若没能破入澡雪巅峰,便绝无战胜姜望的可能。” 陈符荼斜睨了上官明月一眼,说道:“你很期待姜望打输?” 上官明月低眸道:“不敢欺瞒殿下,我确实不喜欢姜望,自然想看到他输的一败涂地。” 陈符荼说道:“我能理解,你心里想想也就是了,这一战不仅关乎姜望自己,也关乎大隋颜面,所以姜望不能输,而且我也没觉得他会输。” 上官明月当即作揖道:“殿下英明。” 陈符荼看了眼自己父皇所在的方位,喃喃道:“但世事无绝对,难保证他是否真的能赢。” 上官明月目露一丝茫然。 陈符荼随即又皱眉说道:“温暮白会挑战韩偃,吕青雉挑战姜望,那个有玄只说挑战武神祠,并未指名道姓,所以武神祠最终选了谁出战?怎么到了现在,我都没得到半点消息?” 上官明月摇头说道:“没见武神祠有什么动静,但想来随便谁出战,都能打赢吧?” 陈符荼眯眼说道:“相比温暮白和吕青雉,有玄的确显得弱了太多,可他既然跟着来了,而且那位通莲大师也随行亲至,或许是新学了什么所谓佛法,能拉高他的战力也说不定。” “目前所知来看,菩提寺的修行,更贴近炁武兼修,但到底哪方面更胜一筹未可知,纯粹拿有玄来看,他的修行更重体魄,指明要挑战武神祠,想来也是个不愿占便宜的。”
“否则无论他挑战谁,只要是同境修士,他都立于不败之地,或者也是觉得那什么金刚躯,能比武夫的体魄更强横,总该不是专门抱着打输的目的来。” “而且朱尊者当时也在磐门,最清楚有玄处在什么层面,除非真的认为不管怎么样都能赢,根本不用精挑细选,否则出战人选上便也得好好斟酌。” “我只怕有玄藏着什么底牌的话,武神祠那些年轻武夫又来了脾气,甚至朱尊者也浑不在意,真就随随便便派个人出战,可能就会吃大亏。” 上官明月一脸惊异道:“若非两者资质皆绝高者,炁武兼修只会让两者都修不出门道,那个有玄作为菩提真传,至今也才洞冥巅峰修为,可见菩提法和寻常炁武兼修也没什么区别,菩提寺专攻此类,是疯了不成?” 他虽然并非修士也非武夫,但理论知识还是够的,只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就算有玄能在同境修士里立于不败之地,有概率比武夫体魄更强横,也得看是什么境界的武夫,所以上官明月没觉得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此刻唯一的念头,便是菩提寺这些人简直愚不可及,怪不得宣扬佛法没人理会。 除了不能再娶妻生子,修行上也没有多大帮助,哪个傻子会愿意? 这么一想,那个有玄比傻子还傻。 陈符荼摇头说道:“只看有玄的确是这样,但可能菩提法修行难度稍高一些,毕竟不管是那位空树大师,还是传闻里佛性不高的通莲大师,都的确是世间数得着的强者。” “甚至空树大师是世间最巅峰的强者之一,以此来看,菩提法能炁武兼修,且也比寻常炁武兼修难度更低,若能普及,不失为新的道路。” 上官明月笑道:“可菩提寺不也就只有空树僧和通莲僧两人,哪还有第三个有此般本事的?” 陈符荼不置可否。 他是觉得此法能行,只是想真正长盛,仍是道阻且长。 所以菩提寺才会迫切宣扬佛法吧。 可时至今日,确实没什么进展。 ...... 张祈年领着暮夏和陈重锦并肩而立。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相比隋人们坚信韩偃必胜的一战,姜望和吕青雉,有玄对战武神祠某个武夫的两场比斗,似乎反而更值得讨论些。 但讨论归讨论,在场人当然更是最期待韩偃和温暮白的一战,因为那必然会很精彩。 此刻不仅是韩偃,包括姜望和暂时不知出战者何人的武神祠武夫,皆未到场。 没人表现出急切,更多是紧张的耐心等待着。 铁锤姑娘和萧时年、赵汜等人都已早早到场,他们没有站在显眼的位置。 甚至鱼渊学府里除了李神鸢和常祭酒等人,魏紫衣也出现在了青藤阁里。 甘梨特许谈静好出门来此观战,但派了神守阁几名修为高深的修士寸步不离保护着,也没敢让谈静好离他太远。 宁十四则在青藤阁外维持着秩序。 甚至有专门安排人通报里面的战况给外面的人知晓。 舒泥和九姑娘同样到场观战。 而多数人不知的是,青藤阁顶,正默默趴着一道身影。 透过天窗,朝下观望。 是贴着张天师给予的避雪符的裴皆然。 她想观战,但青藤阁内外这么多人,实在感觉心慌,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位置了。 在等待的过程里,青藤阁门忽然被打开。 里面的人皆行注目礼。 只见一道身影大踏步而来。 等看清来者是谁的时候,众人神情各异。 陈锦瑟上下扫量一眼,咧嘴笑道:“抱歉,来晚了。” 温暮白和吕青雉的视线随即移开。 有玄则好奇问道:“你是来跟我打的?” 陈锦瑟微微挑眉,说道:“也可以。” 有玄面露不解。 陈景淮沉声说道:“锦瑟,别胡闹,这里没你的事。” 陈锦瑟点头哈腰,缩着脖子与有玄擦肩而过,同时小声说道:“你如果大喊挑战我的话,那咱们现在就可以打。” 接着他看向温暮白和吕青雉,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讥笑道:“你俩跟着一块挑战我也行,我一挑你们仨儿,这样大家都省事,你们也能早点回家躺着。” 温暮白眼观鼻,鼻观心。 吕青雉皱了皱眉。 有玄一脸迷茫。 陈锦瑟见三人都没说话,颇感无趣,但放缓的脚步,因注意到二楼上陈景淮不善的眼神,不得不赶紧加快,直奔游玄知所在的位置。 游玄知看着出现的陈锦瑟,有些无奈说道:“师弟,你做事也要看看场合啊,才刚被解除禁足,别又被关起来了。” 陈锦瑟耸肩道:“我只是觉得这三个人没眼光,居然不来挑战我,特意给他们个机会,也不中用啊。” 游玄知刚要说什么,青藤阁门再次开启。 韩偃和陆秀秀一前一后入了阁门。 迎来万众瞩目的目光。 第八十七章 这不对劲! 韩偃面色平静,转头轻声说着让陆秀秀到二楼观战。 陆秀秀嗯了一声,抬眸看见谈静好在朝她招手,便径直走了过去。 温暮白盯着他,说道:“如此重要场合,姗姗来迟,倒是派头十足。” 韩偃淡淡说道:“我好像来得最早。” 他的意思是被挑战者里来得最早,事实也的确如此。 温暮白说道:“所以这便正衬了你们大隋待客之道。” 此言一出,隋人们皆皱眉。 韩偃来迟,没人想说什么。 甚至武神祠里某个武夫来迟,也没人愿意说什么。 那毕竟是武神祠,有最霸道不讲理的张止境,谁敢说什么? 那么唯一不喜的就只剩姜望了。 就算姜望也是代表着大隋,就算他们更不喜覃人,可让覃人借此讥讽大隋待客之道,他们当然对姜望迟迟不现身之举,感到不满。 陈锦瑟却在二楼朗声道:“青藤阁已百年不开,此时大开阁门,强者汇聚,陛下更亲至观战,这待客之道,从哪儿说,都可以称得上绝高了,反而作为客人,温兄有些无礼了吧?” 场间霎时一静。 不少人都很意外看向陈锦瑟。 就连陈景淮也稍微面带笑意,似乎很满意陈锦瑟这番话。 有玄双手合十,满含歉意。 温暮白则沉默不言。 韩偃看了眼陈锦瑟,视线又落回温暮白身上,淡淡说道:“是现在打,还是等人齐了打?” 温暮白说道:“我自是迫不及待想和你好好打一场。” 韩偃抬眸看向陈景淮。 陈景淮笑着说道:“既然你们二人战意盎然,在场诸位也等了许久,那便开始吧。” 吕青雉抓着有玄的肩膀,转身掠上梁镜舟和通莲僧所在的二楼位置。 青藤阁里不可言喻的力量始终存在,帝师的言出法随并未作用到有玄身上,他虽然能表现的坦然自若,但此刻简单掠上楼去的动作,都难免要有些消耗。 为避免浪费力气,所以吕青雉帮了他一把。 换句话说,武神祠出战者来得越晚,对有玄便越不利。 这才是温暮白最开始想讥讽的事。 但陈锦瑟已抬出最高规格的待客之道,何况这里是大隋神都,温暮白也就没有再接话茬。 更关键是,有玄自己并不在意。 那就更没必要说什么了。 楼下空旷地只剩韩偃和温暮白两个人。 楼上是无数紧张期待的目光注视。 温暮白提炁的瞬间,便更清晰感觉到青藤阁里骤增的压迫力。 大隋高祖皇帝自是很了不得的人物,若只论名声,是大隋太宗皇帝最盛,因诸国之乱就是隋太宗掀起的。 纯粹凭事迹来看,这位大隋高祖皇帝只是建立了大隋,但却是在漠章战役时期建隋。 除了卓越的头脑,也有极强大的战力,抗着人间遍地的大妖凶神肆虐,在别的底蕴深厚的王朝都面临瓦解的艰难时刻,愣是从护住一座城池开始,渐渐扩大范围,让隋王朝问世。 要说隋太宗野心勃勃,隋高祖更像义士,在人间生灵涂炭,强者们如雨般陨落的大劫下,使尽浑身解数保护百姓,给部分人守下一片净土,最初的大隋,确实值得当时所有人敬重。 隋高祖仙鹤时,也是让得举世悲痛。 那是当之无愧的英杰。 隋太宗则恰与其父相反。 但不可否认,隋太宗也是位枭雄,能力极其出众。 只是到了晚年,才出现各种问题。 虽然留了些烂摊子,可也让大隋处在最昌盛的时期。 紧跟其后的隋新帝手握一张好牌,直接打个稀烂,让很难有机会出头的吕涧栾建立了西覃。 哪怕隋新帝完成了大半诸国归隋盛举,也只是隋太宗一直在做的事情,被他收了个尾而已,在隋覃纷争里,隋新帝可谓被吕涧栾打得灰头土脸。 明明兵力更强,却创下了十战七输一平的战绩。 仅胜两场,还是小胜,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后来吕涧栾借势剑圣横渡奈何海,虽然最终折返,但也彻底把隋新帝打了个重伤不愈,最终因伤成疾,痛苦煎熬数载,病死榻上。 若非奈何海阻隔的缘故,征战本就艰难,隋新帝时期的大隋就直接被灭了。 正因奈何海的存在,西覃虽大战连捷,但损失也不可估量,这才有了百年契,让双方都有时间休养生息,百姓们能安居乐业。 所以就算是温暮白,可以对大隋不屑一顾,但‘面对’隋高祖皇帝,内心里也有极高敬意。 更惊讶于过去这么久,隋高祖皇帝仙鹤时遗留人间的力量,依然这么恐怖。 好在这股力量仅有压迫力,而非肆意毁灭的破坏力,对温暮白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 动作只是片刻停顿,温暮白便拔剑出鞘。 剑鸣声极为悦耳。 在青藤阁里尤甚。 修为稍低的虽有帝师的言出法随,让他们不受隋高祖皇帝力量的影响,但就温暮白拔剑的声势,便让他们纷纷面色惨白,如遭重击。 有些人纵使不愿,看这架势,难保两人放开手脚打起来的时候,他们就要被气焰震得吐血三升,稍作思忖,便不得不撤出青藤阁,唯有部分倔强的硬撑着留在二楼观战。 帝师言道:“青藤阁有高祖陛下的力量侵染百年,不说无坚不摧,确能轻易抗住澡雪巅峰修士的竭力轰击,但青藤阁里的人撑不住,未免他们打到兴起,的确该在二楼形成防护。”
他话音刚落,众人面前就凭空闪现一堵炁墙,稍纵即逝。 这让刚刚离开的人知道,怕是要后悔死。 张首辅挑眉道:“帝师言出法随的造诣比往日更高深了,若能找到更多儒家失传典籍,从而让帝师更有进境,说不得未来某一日,一言便可让覃人消弭于人间。” 帝师失笑道:“单就西覃有裴剑圣,怕是真正的儒家圣人都很难做到让西覃消失,我又何德何能呢?” 张首辅笑道:“换个思路想嘛,在言出法随时把裴剑圣柳谪仙等人刨除在外,那么剩下的人如何能扛得住言出法随的毁灭力量?” 帝师哑然道:“首辅此言确有道理。” 陈景淮随即说道:“朕也时常在帮先生找寻儒家典籍,可惜烛神漠章战役接连洗礼人间,许多早已化为乌有,古时的法门甚至体系,绝迹者太多,实属莫大遗憾。” 帝师沉默。 旁侧的褚春秋和朱谕雪也在低声聊着。 “武神祠究竟派了何人迎战,怎的如此神秘?” 朱谕雪微微撇嘴,说道:“是个让很多人都意想不到的家伙。” 褚春秋诧异道:“是武神祠藏着什么天才?还是真就随便派个人?那的确会让人意想不到。” 朱谕雪咧嘴一笑,卖个关子,没接茬。 楼下,韩偃的右手也已搭在剑柄上。 但温暮白先一步出剑。 这一剑与平日里截然不同,从未见过的韩偃不禁愣了一下。 然后就有血雾从韩偃肩头乍起。 他神色平静歪头。 肩上破开的衣裳里,又迸起更大的气焰。 韩偃身子一晃。 整个右肩都露了出来,血肉模糊。 二楼里只是片刻寂静,便随之响起一片哗然声。 战斗才刚开始,韩偃甚至都还没拔剑,就已经受伤了?! 这怎么可能! 众人脸上皆是震惊和不解。 陈景淮面色凝重问道:“怎么回事?” 帝师看了眼斜对面的梁镜舟、通莲僧和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三人,说道:“温暮白这次提前放出消息,通过韩偃和他联络的法器,让我们得知情况以及他们入隋的日期,看来确实有极佳的准备。” 张首辅眯眼说道:“温暮白比我以往见他强大太多,好像他在磐门里输给了姜望,只是因为觉得契机不到,才没有直接破境,此次破境却也非迫不及待入隋挑战韩偃,而是有万全准备。” 甘梨小声说道:“温暮白很了解韩偃,再有那位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如果他破境后,有向这位讨教,确保有必胜韩偃的把握才来挑战,那情况就有些不妙了。” 褚春秋沉声说道:“温暮白只是新学了剑招,韩偃是在观察,能一击即中,不代表就稳赢韩偃,只要韩偃还击,结果与往常不会有任何区别。” 甘梨笑道:“但愿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陈景淮脸色有些不好看。 韩偃和温暮白一战,是隋覃早已默许的生死战,以前是韩偃没想杀温暮白,可如果温暮白想杀韩偃,甚至是得到吕涧栾授意,那这里面潜藏的问题就太多了。 温暮白神色平静,也没有什么废话,抬手便又是一剑。 韩偃回眸,身影疾退。 直至退到壁画前,才猛然拔剑。 壁画里的水晶如星辰闪烁,随着剑影划出璀璨光线,交相辉映,伴着蓦然炸裂破空声,剑气形惊涛骇浪,翻涌而出,瞬间吞没温暮白的剑。 但温暮白的身影顷刻消失。 再次出现,是踏着骇浪剑气,直袭韩偃面门! 韩偃瞳孔微缩。 如此近距离,就连他也无法避开。 于是便二次中了温暮白一剑。 背部狠狠砸在壁画上。 除了震起尘埃,青藤阁壁竟无一丝裂痕。 但观战的隋人们心裂了。 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如果刚开始还能解释得通,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韩偃会处于下风? 张首辅和帝师他们都没再说话,只是认真盯着。 但陈景淮的脸色无疑更难看了些。 温暮白并未乘胜追击,看着韩偃轻笑道:“自磐门之后,心情总算畅快了些。” 韩偃抬眸,淡淡说道:“了不起。” 温暮白脸上的笑意微僵,然后长吐一口气,平静说道:“还有更了不起的呢。” 韩偃哦了一声,然后举剑。 噗噗噗噗...... 剑气如雨般洒出。 温暮白也当即挥剑,剑气崩碎,化作无数细流溢散,但剑气很多,渐渐地,温暮白开始往后倒退,最终咬紧牙关,变得勉强,而在退出大段距离后,温暮白怒吼一声。 如雨的剑气忽然凝滞,继而轰然炸裂。 也打断了韩偃出剑。 他举着的剑,缓缓放下,脸上透露着自信且平静的强大意味。 温暮白急促喘了两口气,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观战的隋人们紧绷的心弦,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刚刚果然只是意外,韩偃就要强势反击了! 第八十八章 不装了,我是仙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八十八章不装了,我是仙人陈锦瑟左手搭在游玄知肩上,看着韩偃和温暮白的身影,咂嘴道:“这俩个家伙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以我现在的能耐,果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游玄知凝声说道:“两人都是惊才艳绝之辈,超出同辈人许多,我恐怕这辈子都赶不上。” 陈锦瑟笑道:“巧了,我也觉得很快就能赶上他们,甚至超越他们。” 游玄知转头看着陈锦瑟,“???” 距离他们较远的陆秀秀,正好奇问道:“姜望怎么还没来?” 谈静好无奈摇头说道:“他好像带着阿姐和小鱼观雪景去了,说逛完了就来,若非叔父让我同行,说不定我现在也正陪他观雪景。” 陆秀秀若有所思看着谈静好。 神都里某座石桥上。 因河面结了很厚的冰,所以阿姐直接踩在上面,欢快的滑来滑去。 姜望和小鱼站在桥上,默默看着。 周围空无一人。 姜望注视着眼前飘落的雪花,不知在想什么。 青藤阁里是剑鸣声大作。 韩偃和温暮白的剑狠狠相撞。 狂风席卷青藤九层楼。 纵有帝师第二次言出法随的防护,众人也能隐隐感受到狂风里的可怕力量。 趴在青藤阁顶的裴皆然,忙移开视线,狂风冲击天窗,噼啪作响,但有大隋高祖皇帝的力量在百年里侵染,青藤阁的一砖一瓦一木都已然自成某种坚固屏障。 饶是韩偃和温暮白的力量也无法轻易摧毁青藤阁一丝一毫。 等裴皆然重新投去视线,便见温暮白肩头乍起血花,显然是被韩偃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温暮白随即咬牙刺出一剑。 剑声嘶鸣,气焰充斥在整个青藤阁里。 二楼前荡起剧烈波纹,像上官明月这般弱小者更是许多都被吓瘫在地,虽然他们并没有直接接触肆意狂涌的气焰,但眼前噼噼啪啪的脆响,也给了他们很大的精神冲击。 或者说,若非帝师的言出法随,他们确确实实会被狂卷的气焰绞个粉碎。 但随着韩偃举剑,更重的力量压迫而至,让温暮白刺出的剑越来越慢。 两股力量牵扯撞击着。 轰隆隆的巨响振聋发聩。 崩散的细流仿若利刃,将两人衣袍切割出无数道口子,亦有鲜血飞溅。 甚至在韩偃和温暮白催发出更多的炁时,四面墙壁都隐隐出现裂纹,整座青藤阁在震颤。 陈重锦难掩震惊之色,“他们如果再强一些,是不是能直接把青藤阁给摧毁?” 张祈年面色微微泛白,说道:“有高祖陛下的力量在,恐怕我祖父甚至剑神林溪知也没能力打破,韩偃和温暮白的力量能让青藤阁震颤,的确是相当恐怖的事。” 暮夏没说话,只是很认真盯着,清冷的眼眸里隐隐有些火热。 温暮白这时忽然猛地后退,右手持剑,左手虚握,仿佛有第二把剑存在,磅礴之炁挤压在掌间,狠狠朝着韩偃推了出去。 两人剑尖碰撞的力量轰然炸开。 仿若百花绽放,在壁画水晶的光芒映照下,璀璨夺目。 韩偃左掌猛击剑首,右手里的剑砸飞而出,他人随之后撤,催炁尽量抵消温暮白的攻势,而飞出去的剑掉转方向,震颤着直袭温暮白后心。 温暮白沉静回头,目视疾掠而来的剑,竟是不闪不避,虚握的左手五指张开,推出更汹涌浩瀚的力量,誓要压垮韩偃。 见此一幕的陈景淮眉头紧皱。 温暮白是故意的? 是想试探韩偃是否真会杀他? 表面上韩偃和温暮白之战,仅代表两人,但其中主要也在于大隋国师和西覃国师,哪怕每次都说是生死战,无论出什么问题,双方互不计较,可事情又哪会真的这么简单。 何况以前温暮白的确是抱着一决生死的态度来战,可也从未像现在这般,不顾自己生死,这很难不让陈景淮多想。 他转眸看了眼正笑眯眯的通莲僧和始终漠然的梁镜舟。 似是察觉到陈景淮的视线,通莲僧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陈景淮只觉得很不舒服。 明明的确是很和善的笑容,为何总感觉那么恶心呢? 陈景淮有所不知的是。 通莲僧佛性不高,但凭着锲而不舍的精神,跟随空树大师修行,聆听空树大师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心自有佛,自若无佛心,何处求真佛。菩提只是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更指出佛陀言:“烦恼即菩提。” 因而让得通莲僧开悟。 自那以后,他便笑口常开。 找到自己修行的道。 但他施乐的愿景,是改变众生消极悲观提升为积极乐观,或许依然是佛性不佳的缘故,纵使开悟,通莲当下示笑,虽皆发自真心,却给人非真心乃至虚伪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也因人而异。 ...... 韩偃抵御着温暮白摧枯拉朽的攻势,面对将其飞剑视而不见的温暮白,他也仅是微微皱眉,并未因此收剑,反而以更快速度,直袭温暮白要害。 但在飞剑即将刺中温暮白的时候,他背部忽然涌现一股极为绵柔的力量,仿佛是一双手,牢牢束缚飞剑,让其不得寸进。 那一幕让场间许多人皆感到意外。 韩偃亦有片刻愣神。
温暮白抓住机会,一鼓作气,掌间爆发出更强的力量,顷刻把韩偃抵御的炁吞噬,将其整个人轰飞,又一次砸在壁画上。 而这一回,墙壁并非丝毫未损,细微裂纹直接扩大,如蛛网遍布。 温暮白紧跟着也仿佛有些脱力,但他强打精神,持剑朝着韩偃疾掠而去。 想要乘胜追击。 眼见韩偃又入劣势,隋人们神色复杂。 再说只是意外,他们自己也没办法相信了。 温暮白确确实实比以往强大的判若两人。 虽然曾经温暮白屡屡挑战韩偃都奉献出很精彩的战斗,可韩偃终是比温暮白早很久破境,两者拉开了很大的距离,温暮白不仅很快追上来,甚至有隐隐压制韩偃的迹象。 这让对于此战很有信心,觉得温暮白必输无疑的隋人们,自当难以接受。 “温暮白是天才,一直以来都是。” 张首辅平静说道:“在何辅麝没有展露头角,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没有入世前,韩偃便是毫无争议的大隋年轻辈第一人,温暮白在西覃亦是如此,两人时常会被拿来比较。” “从温暮白第一次挑战韩偃直至今日,多是以韩偃获胜结束,要么就是打平,两人每年都要战一场已是惯例。” “在隋人眼里,或许温暮白不如韩偃,但也是唯一能和韩偃相提并论的人物。” “何辅麝崭露头角,韩偃入覃败给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不仅韩偃第一人的名头有了争议,温暮白更是彻底丢了西覃年轻辈第一人的头衔,可这不能否认,两人依旧是天才中的天才。” “除了破境澡雪巅峰这件事,温暮白自始至终和韩偃的差距都很微末。” “而这件事好像渐渐被遗忘,大家只记得温暮白多次输给韩偃,甚至还在磐门输给了姜望,从而愈加觉得温暮白不过如此,这么想是不对的。” 陈景淮皱眉道:“首辅的意思,是认为韩偃这次会输给温暮白?” 张首辅摇头说道:“他俩谁胜谁负真不好说,只是我觉得没必要因为温暮白占了上风,就很不可思议,我们更该做的是相信韩偃。” 褚春秋连忙说道:“没错,相信韩偃肯定能打赢温暮白,就像以前一样!” 但张首辅又忽然笑着说道:“可我不仅猜想,国师说有必要的时候会到场,其实就是在说韩偃和温暮白之战会出变故,毕竟变故已经发生了不是么?” 陈景淮沉着脸说道:“国师没出现。” 甘梨指着对面三楼,小声说道:“陛下,国师已经出现。” 陈景淮面色一僵。 微微抬眸,果然看见三楼里站着曹崇凛。 曹崇凛来得悄无声息。 他低眸默默看着韩偃和温暮白。 而神都某座石桥上,姜望伸个懒腰,喃喃说道:“这场雪该下大些了。” ...... 鱼渊学府。 祭酒屋舍里。 陆玖客盘膝榻上。 风雪骤然凌冽。 他豁然睁眼。 屋舍门大开。 现出的是姜望的身影。 姜望旁边跟着阿姐。 小鱼不在。 陆玖客平静看着他。 姜望身在暴风雪中,眯眼笑道:“伤势如何了?” 陆玖客没说话。 姜望又再说道:“我可是状态极佳,甚至比那时候更好。” 陆玖客皱眉,“你来做什么?” 姜望说道:“带个人让你见见。” 雪雾卷积着,渐渐凝出一道身影。 雪姬站在了姜望身侧。 陆玖客瞳孔微缩,声音低沉道:“雪姬......你怎么会出现在神都里?” 姜望摊手道:“我带进来的。” 陆玖客看向他,说道:“莫说国师,有黄小巢镇守,你如何能将雪姬带入神都?” 姜望笑道:“我自然有办法,而且也不想跟你解释。” 陆玖客沉声说道:“就算你有办法把雪姬带进来,但如果想做些什么,黄小巢很快就会察觉,而你与妖为伍,便是犯下大罪,自寻死路!” 姜望说道:“你猜我为什么敢这么做?” 陆玖客皱眉。 阿姐百无聊赖在院里搓着雪。 姜望笑道:“这里仅你我三人一妖,不会出现第四人或者第二只妖。” 陆玖客不解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姜望耸肩道:“不装了,其实我是仙人。” 陆玖客:“......” 姜望咧嘴道:“平日里捧书装读书人的陆祭酒,也还真就应了那句老话,仗义多是屠狗辈,最是无情读书人,你是怎么害了自己恩人一家,还能这么多年心安理得的?” “哪怕在前不久,我依然拿不定注意,怀疑你和姜祁名为师徒却形同路人是有缘由,可能是在演一场很大的戏。” “但种种事件都在告诉我,你的确是敌人,那我也没道理非把你想成友人。” 陆玖客平静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姜望指着雪姬说道:“那你们好好聊,慢慢回忆,也别想着会有人来救你,反正你活不到那个时候。” 陆玖客攥紧手里的剑。 雪姬踏出一步。 暴雪倾覆屋舍。 第八十九章 暴风雪更盛 姜望抱着膀子看戏。 转眸见到搓雪团的阿姐,却不禁眉头微蹙。 能把雪姬带入神都,当然是仰仗神国,但要在鱼渊学府里规避旁人的感知,除了内城大多数人都汇聚在青藤阁外,关键还在阿姐。 他愈发觉得阿姐深不可测。 然后就见阿姐捧着雪团,朝他扔了过来。 姜望脸接雪团,冰雪在脸上炸开,他顿时无语。 接着忿忿然,一手一个搓出雪团,向阿姐反击。 陆玖客和雪姬无视这一幕。 而姜望实则一直在注意着这边。 按照后来雪姬的说法,那件事是发生在诸国之乱时期。 虽然雪姬已记不得祂以前的名字,但祂家也曾是望族,且是书香世家。 在诸国纷争不息的时候,自也伴随着百家争鸣。 有些世族借此割据一方,甚至能与国相抗,也有世族早早折戟,雪姬家虽非前者,但陆玖客家却是后者。 陆玖客年轻时便展现了很高的资质,纵使历经磨难,终是活了下来。 雪姬初遇陆玖客时,陆玖客正值郁郁不得志之际,孤身一人在乱世,虽有些修为,但像他这般修为的人一抓一大把,可以说并无任何出彩的地方。 可当时很多人皆显麻木,陆玖客心有志向,双眸依然明亮,期待着能遇见属于自己的伯乐。 雪姬并未修行,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甚至有些柔弱,但亦知晓,自己家虽无野心,只愿偏安一隅,可挡不住别人觊觎,难免要有些防守的力量。 陆玖客长得很像读书人,哪怕饱经风霜,气质这一块仍是很儒雅。 再加上亦有修行在身,雪姬便将其招入族里。 刚开始两人并没有过多接触,但因陆玖客本就资质不低,有了雪姬族里的资源,他相比别的门客自是进境神速,很快就入了族中长辈的眼。 可也仅此而已,毕竟雪姬一族是书香世家。 然而陆玖客不光是修行上进境神速,更是勤奋好学,何况原本也是世家子弟,只是当时没人知晓,以为陆玖客从大字不识,几日里便能通读一篇文章,实在是读书的好材料。 雪姬族人倾囊相授,教陆玖客读书,陆玖客则也认真修行,护卫一族。 自此,陆玖客和雪姬的接触便越来越多。 朝夕相处,陆玖客也帮着雪姬一族解决了些危机,在经历不少事后,所谓小姑娘情窦初开,接着也就水到渠成。 陆玖客从而得到雪姬一族更多的修行资源,修为越来越高,甚至闯出了些名声。 但某一日,两国争战,打到了这里。 雪姬一族所在的城池易守难攻,更有旧时大阵存在,这也是他们能偏安一隅的根本原因。 最终两国在城前分出胜负,胜者一方盯上了这座城。 因胜利只是暂时的,他们也付出很惨重代价,如能占据这座城,便可以抵御敌国接下来的力量,且等来援军,可惜他们久攻不下,无论用什么计策让城中人主动开城门皆无果。 但他们所属的王朝,是前诸国时期的雄国,底蕴非常深厚,澡雪巅峰修士随便都能派出数十位,虽然援兵到来需要时间,而且敌国力量很快也会围堵而来,雪姬一族根本不用怕。 可挡不住内部出问题。 陆玖客杀了族长。 雪姬一族除了招揽的门客,没几个有修行的,哪挡得住陆玖客的屠杀。 而陆玖客的目的,就是开城门,让城外大军入驻。 族长并不同意这么做。 就算那个雄国力量再强,等不来援军,也只会被敌国的反击抹杀,届时依旧是两国的争战,没人有精力甚至浪费兵力僵持着攻城,毕竟诸国皆是四面楚歌,战争打得非常乱。 但陆玖客的抱负不在这座城。 他也不可能真的一直留在这座城里。 于是便屠了雪姬一族,亲眼看着雪姬用悲痛的眼神盯着他自裁,手里攥着的是他们一块尚未读完的一卷书。 那一日大雪纷飞。 族中却是鲜艳的红色。 陆玖客凭着不俗的修为,借此混了一官半职,并帮忙守城,等来援军,一举攻入敌国皇都,甚至在此战里表现优异,论功行赏,身份跟着水涨船高。 但这个底蕴深厚的雄国,最终还是被灭了。 是被祁国的黑焰军踏平的。 有能之士在这个乱世里,能招降的自然会优先招降。 于是陆玖客又活了下来。 那个时候姜祁当然还没出生。 后面就是祁国被隋国灭了。 可这一战情况不同。 因为实质灭掉祁国的并非隋国。 祁国在漠章战役里便损耗了很多力量,本就只剩些残兵,可就是这些残兵,愣是让祁国在诸国战乱里坚持到最后,甚至多次以少胜多,让黑焰军的赫赫威名更盛。 是隋国暗中布局,隋太宗坐山观虎,不费一兵一卒,搅乱风云,便瓦解了祁国。 但隋太宗非常喜爱黑焰军,因此‘施以援手’,让祁国皇室一脉保存,顺理成章,使得残余的黑焰军成了隋太宗麾下的刀,期间,陆玖客再一次活了下来,变成了隋人。 先有雪姬一族的资源,再有那个雄国和祁国的资源,陆玖客已然成长为强者。 甚至彻底埋葬过去,获得新生,为隋国立下赫赫战功。
而在归属祁国的时候,陆玖客便开始手里捧书,最先捧着的就是他和雪姬没看完的那一卷。 捧书的剑客,在战场所向睥睨,自显风采无量。 他的名声也因此尽显。 在鱼渊学府初建时,是隋太宗特许他任职祭酒之位。 当时的帝师仅是鱼渊学府的大祭酒。 后在隋新帝在位期间,为隋国培养了许多栋梁之才。 真正成为帝师,是陈景淮继位后。 而这些事,都被雪姬目睹。 她死后,因怨使得神魂未散,一直跟着陆玖客。 之所以从未被发现,是她后来才明白,有浩然气在护着她的神魂。 她虽未修行,却机缘巧合下养出浩然气,甚至神魂飘荡的时候,也观尽当时尚未绝迹的部分儒家典籍,让她的神魂变得尤为强大。 可惜她的神魂没办法伤人。 目睹陆玖客越来越好,她心里的怨气也就越来越重。 哪怕陆玖客始终捧着他们没看完的一卷书,但那更像是在不断提醒着雪姬,让她在漫长岁月里没能遗忘血海深仇,直至终于有妖怪注意到了她。 能看到她神魂的妖,自然非同一般。 是凶神红螭。 形象为穿白衣,额前抹红,手持铜镜的女子,面部有着鳞片般不规则的纹路,总是带着微微笑意,专挑体虚之人猎杀。 凶神红螭是比堰山君更恐怖的妖。 但大部分人都没见过红螭。 因若非某些缘故,修士及武夫哪会有体虚之兆?自然也就不会被红螭盯上,而没有神阙的修为境界,哪个修士敢主动去找红螭? 那不纯纯找死嘛。 红螭是专挑体虚之人猎杀,可不代表祂只杀体虚之人。 雪姬积攒数十年的怨念,又有浩然气护魂,再加上凶神红螭亲自点她化妖,让雪姬化妖成功的那一刻,便直接拥有了妖王的道行。 也正因浩然气的存在,雪姬化妖后,依然保持理智。 但为避免浩然气净化妖气,雪姬化妖的过程很漫长,也相当痛苦。 凶神红螭点化她成妖后便被泾渭之地的力量拽了回去,因此没有谁能帮她。 是仇恨让她撑了下来。 等她彻彻底底解决所有问题,准备复仇的时候,隋覃的百年契已签订,陆玖客待在神都根本不出来,雪姬也只能在琅嬛境内游荡,等待机会。 可她很快就被神都大物盯上,虽然神都大物并未不由分说剿杀她,但也让她的行动受到限制,因而终于等到陆玖客离开神都前往苦檀的机会,她也没能找到最好的时机。 更没办法避开神都大物的感知,跟去苦檀。 直至等到姜望的出现。 而姜望也从中获悉,陆玖客作为四姓家奴,甚至祁国兵败都未必没有陆玖客的身影,再让他每日面对前主子的后人姜祁,他怎么可能做到像没事人一样? 不管姜祁是否清楚以前的事,他俩的师徒关系都和睦不了,陆玖客怕是避之不及。 甚至担心姜祁会知道些什么,唯恐以前的事情败露,想杀了姜祁都有可能,这或许正是陆玖客帮着陈景淮诬陷姜祁的理由。 所以这一次,他杀陆玖客之心决然。 虽然把雪姬带入神都要冒着很大的风险,但同时也能把自己摘出去。 毕竟是陆玖客恩将仇报杀了雪姬一家,雪姬来报仇,合情合理,跟我姜望有什么关系? 至于雪姬怎么出现在神都的,又跟我姜望有什么关系? 雪姬原本还能维持一段时间的理智,在见到陆玖客的这一刻,很快处于崩散边缘。 因而祂没有任何‘叙旧’的想法。 暴雪将屋舍倾覆。 视线里皆是白茫茫一片。 雪姬没打算让陆玖客死得太痛快。 雪雾里凝结无数冰凌,朝着陆玖客溅射而出。 但陆玖客此时脸上却隐隐浮现暴戾且怨毒的神色。 “你都已经死了,人死不可复生,纵然化妖亦是,你凭什么能死而复生?” “我每日里寝食难安,始终捧着那卷书,思念着你,你就这么永远在我回忆里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真实出现在我面前?” 姜望脸上正中阿姐扔来的雪团,却没有理会,只是看着陆玖客,心想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无耻之徒我见过不少,像你这么无耻的还是第一次见。 但显然陆玖客心态有些崩,再不复以往淡然自若的模样。 雪姬只用了一句话回应,“你好好看看,你手里的书,是那卷书么?” 陆玖客低眸,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那卷书,可后来捧书成了习惯,他捧了很多书,最开始那卷书的去向,他早忘了。 然后他手里的书也化作飞灰。 抬手挥剑,斩碎袭来的冰凌。 “你已经死了,就该好好的死去,我便再送你一程。” 雪姬的表情忽而狰狞忽而平静,淡淡说道:“你有伤在身,别搞错现在的局势。” 祂轻轻抬手,冰凌再现,瞬间把陆玖客穿成了刺猬。 陆玖客闷哼着吐出一大口血,嘶吼着狂奔上前。 暴风雪更盛。 第九十章 青藤阁门内外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九十章青藤阁门内外雪地上溅出的是鲜艳梅花。 这里一滩,那里一滩。 就连狂卷的雪雾都隐隐透出了红色。 姜望平静站着。 阿姐手里攥着雪团,轻声说道:“她的理智很快就会彻底消失,毕竟是化妖而来,浩然气早就因岁月所剩无几,届时她会比妖更像妖。” “换句话说,是拥有妖王的力量,但却如同蠃颙那般趋于本能行事,只知肆意破坏。” 看着在雪姬面前鲜血狂洒踉跄不稳的陆玖客,姜望沉默不言。 风雪如刀,切割着陆玖客的身躯。 雪姬是妖王,拥有着澡雪巅峰的道行,且是妖王里面处在前列的,又正值风雪天,祂的能力比往常更强一筹,若在全盛时期,陆玖客的确有得打,但现在只有挨打的份儿。 何况雪姬能借雪重生,除非有远超祂的力量能将之一击必杀,否则在某种程度上就有着不死之身,陆玖客的攻击根本对雪姬构不成任何威胁。 很快,陆玖客便跪在了雪姬面前。 祂尚未完全丧失理智。 尽情折磨陆玖客一番后,祂没再浪费时间。 脸上露着狞笑,伸手摁住陆玖客的脑袋,森然说道:“像你这种人,应是没有忏悔之心,我也不需要你的忏悔,只想把你挫骨扬灰!” 陆玖客低着头,声音平静说道:“在乱世偏安一隅谈何容易,就算有古时遗留的大阵,可你们只知读书,那座大阵早晚也有无以为继的一天,我只是帮你们提前找退路。” “我有资质,但缺资源,所谓乱世出英杰,像我这般资质的多如过江之鲫,想要混出名堂,自该抓住所有机会,而非等着机遇砸在头上。” “能最终活下来的才是强者,否则资质再高,也是黄土一抔。” “你们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坐井观天,妄想平安度日,可我不愿就这么过完一生。” “我也曾是世族子弟,为了活着,什么屈辱都受过,不管多坏的事也都做过,但在乱世里活着不仅是活着,唯有身份和力量才能真正让你活着。” “机会摆在眼前,我哪有错过的道理?你们家已经没有更多的资源能给予我了,如果你们愿意开城,又何需身死?我只能拿你们的命来换取属于我的未来。” “哪怕几经辗转,我现在得到的便是我梦寐以求的,我得偿所愿,更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否则恐怕也跟着你们默默无闻埋于无名之地。” “如果你们当初做出对的选择,我现在拥有的也是你们拥有的。” 雪姬面无表情看着陆玖客,随即渐渐变得狰狞,“果然是没有半点悔过之心啊。” 妖气如雾席卷。 风雪里似有鬼哭狼嚎。 噗的一声闷响。 陆玖客的胸膛被贯穿。 但下一刻,陆玖客便抓住了雪姬的手臂。 剑鸣声霎时盖过风雪声。 有浩荡的剑气从陆玖客身上迸溅而出。 他抬眸看着雪姬,咧嘴笑道:“虽然我的确伤得很重,但你以为这样就能杀得了我?太天真了,就像以前一样。” 雪姬满脸狰狞,但嘴角忽又露出轻蔑的笑。 陆玖客面色微怔。 然后身子猛地一震。 彻骨的寒意袭遍全身。 有冰霜从伤口处凝结,速度很快,紧接着便是冰凌直接从里面刺穿出来。 陆玖客瞪大眼睛。 眼睛里也有冰凌刺出。 冰凌里面则是浸出鲜艳的红色。 雪姬伸出手,在陆玖客咽气前一刻,屈指轻弹,伴着嗤嗤脆响,无数碎骨溅出,最终嘭的一声,他整个人便化作一团血雾,包括真性也没能逃脱。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 短暂的寂静后,风雪并未止息,更有愈演愈烈之势。 阿姐摇头说道:“虽然报了仇,但终是没撑住,说什么不在意,陆玖客的态度还是给了她更大的刺激,浩然气已经彻底散了,妖气会全面吞噬她。” 她把手里的雪团扔在地上,抬头看着姜望说道:“雪姬如愿以偿,你也如愿以偿,就留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吧,还是说你想信守承诺,帮她重获新生?” 姜望皱眉,他又不是真的仙人,哪来的这种本事。 虽然不守承诺也非第一次干了,但也要看是什么事,有些承诺确实没必要信守,有些承诺是需要履行的,他没办法帮雪姬重获新生,却有办法让雪姬恢复理智。 姜望说道:“我有些好奇,陆玖客是怎么渡过心魔劫的?” 阿姐说道:“也许这件事在他心里,根本称不上心魔呢?” “真性苏醒,本能想占据躯体,除非因特殊情况,所谓渡劫其实不全然是什么九死一生的局面,只要意志力坚定,就能渡过,更多人仅是不敢踏出这一步罢了。” “打个比方说,陆玖客坏事做尽,劫数难度也出奇的高,可他心里就没觉得自己有错,那这些事又能影响他什么?” “陆玖客心态忽然有些崩,起因不在这件事上,纯粹只是因为雪姬罢了。” “他早知雪姬的存在,但又没想办法解决掉雪姬,或许的确是没办法,就算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可万一以前的事情被揭露,也绝非他愿意的事情,自然就顾忌着不敢找别人帮忙。” “而且雪姬只是想找他报仇,又来不了神都,陆玖客便有时间慢慢筹谋,现在你把雪姬带到他面前,他怎能不慌?”
姜望看了阿姐一眼,仅是犹豫片刻,便朝着雪姬走了过去。 妖气的节节攀升让雪姬看起来异常恐怖。 周围肆意的风雪都变成了暗红色。 姜望踏足那片领域的瞬间,整个身体便立即有崩溃的迹象,神国力量也在刹那涌现,他破裂的脸和皮肤缓慢恢复着,一步步来到雪姬身边。 雪姬转眸盯着他,神色有片刻挣扎,然后彻底陷入疯狂。 但姜望只是伸手点向雪姬的眉心。 雪姬面色微怔。 下一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狂乱的风雪渐渐止息。 姜望脸色也陡然一白。 但他若无其事般转身回到阿姐面前。 阿姐瞪着无辜的大眼睛,问道:“你把雪姬弄哪去了?” 姜望攥紧拳头,平静说道:“该往青藤阁走一趟了。” 他们离开很久之后,此地情况才被鱼渊学府的人得知。 而在这之前的青藤阁里,两道剑光正分庭抗礼。 韩偃和温暮白皆有些狼狈。 前者衣衫破损,后者长发已然披散,两者身上都有血迹斑斑。 但面色出奇地一致。 平静而认真。 他们没能给青藤阁造成更大的破坏,但除了墙壁,两人脚下地板也出现了裂痕。 温暮白深知打持久战对自己不利,因他不具备韩偃恢复黄庭炁的速度,从而深吸一口气,看准时机,持剑前冲,浩荡剑气如风卷残云,炸裂声连绵而起。 韩偃没有退,抬步往前,挥剑迎了上去。 两剑相撞,四溢的剑气冲击着青藤阁,就算明知不会受到伤害,观战者多数还是神色一紧,噼噼啪啪的声音宛若雨打芭蕉,空间荡起阵阵波纹。 韩偃双手举剑,接下温暮白势大力沉砸出的一剑。 脚下地板咔嚓一声,蛛网遍布得更密集。 再加上有高祖皇帝的力量压迫,刚开始可以不受影响,但随着自身消耗,压迫感也显得越来越强烈,两人此刻难免有些轻微气喘。 温暮白却再次发力。 黄庭炁疯涌,尽数加持在剑上。 让得韩偃膝下微弯,甚至手里的剑险些脱落。 虎口顷刻被震裂,鲜血醒目。 温暮白居高临下,沉声说道:“该结束了。” 韩偃慢慢挺直身板,把温暮白的剑往上推,低声说道:“打了那么多场,这一场的确是你伤我最重的一次,但要说结束,还太早了。” 温暮白咬紧牙关,再次往下压,“我此次目的只有赢,所以不会给你任何恢复的机会,既然这座青藤阁此般坚固,我也就能放手一搏了。” 他持剑猛地下压,周身气焰沸腾。 整座青藤阁开始剧烈震颤。 天窗上有星辉洒落。 趴在阁顶的裴皆然下意识抬眸。 青藤阁上方云雾卷积,雷霆忽现,漫天风雪霎时被绞杀一空。 周围房屋也跟着轻微震颤。 阁外聚集的人面露惊恐。 宁十四当即发号施令。 外围的骁菓军甲士们第一时间撑起屏障。 宁十四略有惊悸回身看着紧闭的青藤阁门。 里面是发生什么了? 有高祖皇帝的力量在,余威居然波及到了外面? 上官明月已经拽着陈符荼的裤腿瘫坐在地。 他可是一点修为都没有,虽然温暮白的力量无法打破帝师的言出法随,但眼前的声势也让他心中狂跳,仿佛有无形的压力在摧毁他的精神。 陈符荼也不好受,但表现没上官明月这么不堪。 那种压力是直观带来的,其实某种意义上并不存在。 而更强者才能体会,温暮白的力量让青藤阁震颤到这种程度代表着什么。 这一刻,潜意识里觉得温暮白不如韩偃,甚至久而久之认为温暮白也没什么的人,算是真正再一次认识到曾经西覃年轻辈最强者的身姿。 甚至有人心里冒出就算韩偃输了,也不是无法理解的一件事。 像韩偃和温暮白这种层面的强者,谁前面赢了,后面又输了,都很正常,毕竟不是我家还在玩屎的小子和国师一战那般毫无悬念。 陈景淮紧紧盯着那一幕,已经没有心思询问谁输谁赢这种事。 在韩偃架起温暮白的剑,同样强大的力量涌现的时候,便意味着这一战即将有了结果。 青藤阁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姜望和小鱼、阿姐三人站在人群外,相顾无言。 想让眼前的人让开一条道是不可能的。 于是姜望一手一个,拽起小鱼和阿姐,凌空从人群头顶飞了过去。 青藤阁门前,宁十四看着姜望三人的身影落下,紧张地伸手劝阻道:“等里面打完再进去吧,这个时候开门,恐怕会很危险。” 姜望看了眼阁外密密麻麻的人群,点了点头。 青藤阁震颤了很久。 阁外街道也仿佛地龙翻身般,很多人根本无法站稳。 虽然惊恐,但更好奇里面的战况。 所以没有一个人逃离此地。 直至震颤感渐渐消失,姜望毫不迟疑,推开了青藤阁门。 第九十一章 纯粹武夫 青藤阁门在轰隆声中缓缓打开。 门内却静谧非常。 二楼上,众人神情都有些凝固。 姜望站定,左右分别是小鱼和阿姐。 宁十四吩咐骁菓军甲士闭门,同时探头朝里面瞅着。 直至阁门紧闭。 韩偃和温暮白隔着大概五步,周围的炁如潮水般溢散,沉重呼吸声尤为清晰。 通莲僧依旧笑口常开,梁镜舟则微微蹙眉。 吕青雉轻喃道:“打平了?” 通莲僧笑道:“这便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吕青雉皱眉说道:“但韩偃在磐门就展现了他黄庭炁恢复的极快速度,温暮白此刻已经力竭,只要韩偃再出手,温暮白就无法反击了。” 通莲僧笑道:“韩偃未必会这么做。” 梁镜舟淡淡说道:“至少证明了,除了黄庭炁恢复的速度,两人力量持平。” 通莲僧转头看向三师姐,笑着问道:“韩偃会不会再出手这件事,掌谕有何看法?” 三师姐面无表情,没有搭理。 通莲僧并未在意,视线又投向陈景淮那里。 陈景淮同样面无表情。 褚春秋则脸色难看。 他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韩偃输给温暮白这件事,哪怕现在是打平,韩偃并没有输,可在他想来,韩偃是必赢的才对。 张首辅平静说道:“韩偃的性格,大家都很清楚,他其实没那么在意输赢,虽然只要不杀温暮白,赢比输好,也比打平好,可打平的结果会更稳妥一些。” “别管通莲僧他们怎么想,诸位也别想韩偃是否真的有竭尽全力,总而言之,无论覃人是想试探,还是决定要让温暮白杀了韩偃,他们都没能如愿以偿。” 褚春秋惊诧道:“所以韩偃故意留了力?” 张首辅轻笑道:“我可没这么说,或许韩偃确实竭尽全力了,但韩偃的实力有多少,对覃人真正想得到的答案没有什么意义,关键在于,这一战是否真的结束了。” 甘梨闻言,好奇道:“那韩偃再出手,彻底击败甚至直接杀了温暮白,不是更让覃人忌惮么?毕竟韩偃敢这么做,便也是代表了我们大隋的态度,双方谁主动,意义是截然不同的。” 陈景淮沉声说道:“相互试探是一回事,要动真格的,目前我们很难承担后果。” “就算可以虚张声势,让覃人投鼠忌器,可万一覃人是抱着动真格的想法来的,便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必要去赌。” 张首辅不语。 甘梨和褚春秋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陈景淮说话了,那这件事自然就定论了。 ...... 韩偃的确没有再出手的意思。 温暮白虽然清楚,短时间里哪怕韩偃只是恢复少许的炁,也足以解决他,要比恢复速度,他没有丝毫胜算,可他同样没有挑明的想法。 至少在他看来,打平这件事是切切实实的。 他比韩偃破境晚了很多,但现在重新追平,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他比韩偃更有天赋,毕竟韩偃也并非止步不前,所以换个角度来看,他已经赢了。 此刻再打,没了任何意义,何况他只想打败韩偃,不想杀韩偃,自然也不会想被韩偃杀死。 对于他自己而言,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剩下的,便是以后再真正的打赢韩偃。 所以温暮白吐出口气,浅笑道:“这一架我打得很痛快,但下一次,便只是我快你痛了。” 韩偃面色平静,说道:“好。” 温暮白没好气道:“好你个头。” 韩偃直接转身,摆手道:“走了。” 他从姜望身边经过,没有片刻停顿,青藤阁门开了又关,不见了韩偃身影。 众人这时才注意到姜望。 吕青雉第一时间从二楼跃下,提剑指着姜望,冷声说道:“我当你不敢来了呢,别再耽误时间了,开始吧。” 姜望耸肩说道:“这么着急干嘛,咱们等会儿再打也不迟,先让别人打一场。” 吕青雉皱眉说道:“武神祠的人还没来,现在只有我们两个。” 姜望说道:“接受有玄挑战的人已经来了啊。” 二楼的有玄闻言,好奇问道:“在哪儿呢?” 姜望指了指旁边的小鱼,说道:“在这儿。”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落在小鱼身上。 小鱼面不改色,把剑举在身前。 褚春秋满脸惊异看向坐在旁侧的朱谕雪,“那丫头什么时候变成武神祠的人了?” 朱谕雪摊手道:“昨日刚加入的,而且我也请示首领了,是首领同意了的,包括接受有玄挑战这件事。” 褚春秋顿时闭嘴。 但其他人仍是感到不可思议。 且不说小鱼是姜望的人,也别说武神祠会让一个刚加入的新人接受挑战,他们更是完全不了解小鱼,没几个人觉得小鱼能打赢有玄,所以武神祠是要干嘛,故意想输? 可心里有再多困惑不满,朱谕雪搬出张止境后,他们也就只能心里想想,谁都没敢出言反对,毕竟哪个惹得起张止境啊,他同意了,你不同意,你想干嘛?想死么?
其实别说他们了,朱谕雪也没有很理解。 昨日姜望从神守阁里出来,和赵汜他们在沧海酒楼吃了顿饭,就冒昧到访武神祠求见首领张止境,至于姜望和张止境说了什么,朱谕雪也一无所知。 他仅是得了首领的吩咐,说小鱼成了武神祠的人,且第二日会到青藤阁与有玄一战。 至于武神祠想故意输给有玄这件事,朱谕雪是不屑一顾的。 谁不知道咱首领最护犊子,也最好面子? 怎么可能让手下的人故意输给别人? 所以朱谕雪猜测,小鱼应是有些能耐,首领认为不会输给有玄。 那么小鱼究竟有什么本事,很快就能见分晓。 陈景淮皱着眉。 场间能反对张止境的也就是他了。 可他没有再三询问朱谕雪是怎么回事。 或者说,在姜望刚至神都的时候,陈景淮便认出了他身边的小鱼。 是雎王朝皇室后裔鱼符的女儿,鱼青娉。 鱼青娉眉眼间和鱼符很像,而鱼符的死,就是陈景淮指使人做的。 但他没把这条漏网之鱼放在心上,何况三场比斗,有玄这一场,是他最不在意的,输赢也就没那么重要,如果小鱼死在有玄手里,那就更无所谓了。 只是难免会考虑到小鱼代表武神祠一事的内情,就算姜望想让张止境成为小鱼的靠山,在陈景淮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张止境首先是臣子,难不成还能因为小鱼忤逆他不成? 就连有玄也面露茫然。 他自然认得小鱼,可也只是认得而已。 在全场皆寂的时候,姜望拍了拍小鱼的肩膀,又朝着二楼的有玄招了招手,随即看向吕青雉笑道:“前面那么久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吧?” 吕青雉沉默片刻,说道:“那就多给你些时间调整情绪,免得到时候输太惨,抱头痛哭。” 姜望微微耸肩,拽着阿姐跃至二楼,让阿姐和铁锤姑娘等人在一块,随便招呼两句,又看了眼不远处的李神鸢和魏紫衣,径直朝着通莲僧他们所在的位置走去。 吕青雉也跟着掠至二楼,冷脸站在一旁。 有玄看着走来的姜望,紧张道:“我万一把小鱼姑娘打伤怎么办,姜先生不会中途揍我吧?” 姜望在他身前站定,笑眯眯说道:“你真的打伤小鱼,我肯定会揍你,但你未必能伤到她,而且如果只是轻伤的话,我也不会那么不讲理,所以放心去打吧。” 有玄战战兢兢道:“我很难放心啊。” 另一边陈锦瑟挥手喊道:“要是不想跟那小姑娘打,现在挑战我也来得及啊!” 有玄闻言,真就开始考虑。 但姜望直接把他从二楼扔了下去。 也没个说法,有玄刚慌里慌张站稳,对面小鱼已然拔剑出鞘,强势来袭。 战斗就这么开始了。 有玄虽然慌张,反应却很快,他双拳紧握,金光乍现。 小鱼的一剑斩在有玄身上,只是崩起一串火星。 但小鱼没有理会,接着连续出剑,让得有玄身上火星子直冒。 有玄仅是防守,未曾反击。 观战者见此一幕,神情各异。 上官明月冷笑着说道:“虽然助涨他人威风很不好,可差距实在太明显,出再多剑有什么意义?只会浪费自己的力气罢了,这一战简直无聊透顶。” 陈符荼没有发表看法,他很认真在观战。 但多数人的想法其实和上官明月差不了多少。 唯独赵汜摇旗呐喊,甚至用出扩音符箓,“小鱼!打他!照他要害打!我不信他全身上下就没有命门,就往最脆弱的地方招呼!” 无数人朝着赵汜行注目礼。 赵汜视而不见,大呼小叫,“绕后面去,给他致命一击!瞧他绷紧了,那里肯定是命门,直接就能把他防御给破了!” 有玄很尴尬,好在小鱼没听赵汜的。 她依旧持续出剑,且只攻一处。 通莲僧笑眯眯说道:“我菩提寺的金刚躯,确确实实没有命门存在,力量如果不够的话,虽然集中攻击一点,也无法破防,没用的。” 姜望淡然说道:“所以只要攻击力道够强,金刚躯也是能破的。” 通莲僧笑道:“我有听闻阁下在磐门以体魄胜了有玄,想来是炁武兼修的获益者,二门皆是出类拔萃,天资自是非同凡响,可兼修者炼炁能达澡雪巅峰,练武能达宗师,绝无仅有。” “我观那位姑娘是纯粹武夫,虽然没有展现太多气血之力,但年纪轻轻,不说造诣处在何地,哪怕已至五境宗师,也别妄想能胜有玄。” 通莲僧脸上笑意更浓,说道:“阁下年轻气盛,心高气傲,不以规矩行事,包括突然让这小姑娘代表武神祠接受挑战,能让武神祠同意,固然能见这小姑娘并非弱者,但阁下贸然之举,只会让小姑娘遭无妄之灾啊。” 在旁边听着的温暮白,也很好奇看向姜望,问道:“武神祠里天才武夫应是数不胜数,武神张止境的脾性,更是众所周知,偏偏让这位姑娘和有玄一战,是为何故?” 姜望笑道:“看来不论隋人还是你们,都对小鱼很没有信心啊,那等会儿可别被吓一跳。” 第九十二章 金刚坐禅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九十二章金刚坐禅青藤阁里的壁画在焕发异彩。 大隋高祖皇帝遗留的力量压迫着有玄和小鱼的身躯以及神魂。 只是防御的有玄,自然比持续进攻的小鱼更低消耗。 他甚至好言提醒道:“小鱼姑娘,你这样出剑,不说自身消耗,青藤阁的压力也会因此加重,最后很容易伤到自己的。” 似乎听劝的小鱼果然没再出剑。 有玄双手合十说道:“咱们虽然没怎么讲过话,但也算旧识,此战意思意思也便是了。” 小鱼挑眉道:“你要认输?” 有玄忙摇头说道:“我自然并非这个意思,而是小鱼姑娘赢不了我,我也不会太欺负姑娘,只是考虑到青藤阁里大隋高祖皇帝的力量压迫,所以想说,小鱼姑娘没必要孤注一掷。” 小鱼哦了一声,说道:“我还没开始动真格的。” 有玄不解道:“可你刚才已经出了不下数百剑了吧?” 小鱼说道:“很早以前,公子便教我挥剑,我每日都要挥剑上万次,虽然我以为那是很厉害的招数,后来才明白只是普普通通的挥剑。” “但得益于此,我对挥剑很有心得,数百剑而已,我几乎没什么消耗。” 有玄更茫然了,问道:“就算是单纯挥剑,也会消耗体力吧,何况我亲身体会,姑娘数百剑的力量很强,怎会没有消耗?” 小鱼说道:“我是武夫,挥剑自是纯粹挥剑,是以体魄的力道挥出的,已经把多余的消耗降到最低,在我不是武夫的时候,尚且能做到每日挥剑上万次,成为武夫的我,挥剑自然更简单。” 有玄哑口无言,只感不明觉厉。 小鱼收剑归鞘,甚至把剑放在一旁,左右手相互捏了捏拳头,说道:“现在要动真格的了。” 有玄皱眉问道:“你挥剑那么多次的目的是什么?想要集中一点攻破我的金刚躯,显然没能成功,事实上,你也的确办不到,我已非在磐门时的我。” 小鱼朝着他走去,说道:“马上你就清楚了。” 有玄维持着金刚躯,虽然不认为小鱼能赢他,但也没有放松警惕。 小鱼在有玄身前两步站定,然后举起拳头,在众人莫名其妙的目光里,砸在了有玄身上。 下一刻便是疯涌的气血之力从拳头迸发出来,宗师的境界展露无疑。 紧跟着有玄就变了脸色。 有咔嚓脆响乍起。 金刚躯触之即破。 又是砰的一声,有玄的身影抛出,重重砸在墙壁上,韩偃和温暮白打斗造成的裂痕,此刻瞬间又扩大了些许范围。 肆虐的气血之力,伴着虎豹雷音,在青藤阁里经久不散。 仿佛惊雷在耳畔炸响,上官明月面色一白,险些直接昏厥。 “这怎么可能?” 有人面色凝重,有人满脸不可置信。 朱谕雪下意识往前挪了挪身子,目光紧紧盯着小鱼,惊叹道:“比铁锤更年轻便是宗师已是骇人听闻,可她的气血竟在一瞬间爆发出了堪比宗师巅峰的力量!” 在此之前,最年轻的宗师武夫便是铁锤姑娘。 而最年轻的宗师巅峰是西覃的慕容。 虽然小鱼没有真正跨入宗师巅峰的境界,但也已然奠定了最年轻的宗师这件事,按情况来看,想来成为最年轻的宗师巅峰,亦是唾手可得的事。 怪不得首领会那般轻易让小鱼加入武神祠,甚至直接让她代表武神祠和有玄一战。 小鱼的天赋怕是比首领都更恐怖。 世所罕见! 假以时日,成为大隋第二尊武神,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朱谕雪很激动。 帝师笑道:“果然是张止境啊,那家伙半点亏都不想吃,又怎会让武神祠输给别人,原来是准备了杀手锏,没了金刚躯的有玄,在宗师武夫手里自是被任意拿捏的对象。” 张首辅眯眼看向似乎有些笑不出来的通莲僧,说道:“有玄的金刚躯应是有了更高的造诣,在一开始就明确挑战武神祠年轻一辈,却没有指出要挑战哪个人。” “那么便该是自信就算有宗师武夫接受挑战,有玄也能取胜,可现在是金刚躯被一拳击溃,这无疑证明了那个小姑娘的本事,但也不保证,有玄的依仗另有别的。” 朱谕雪信心十足道:“不论有玄拿出什么本事,都只有输掉这一个结果。” 陈景淮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淡淡说道:“最好如此。” 有玄面露一丝痛苦,后背抵着墙壁,久久没有动作。 小鱼则很随意收拳,好像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 赵汜的大呼小叫再次响起。 但没人再向他投去注目礼。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小鱼身上。 可谓万众瞩目。 温暮白眸中略有惊异,但也仅此而已,他转头看向姜望说道:“前面数百剑的目的的确是为了集中一点,是为了让后面蓄力一拳达到效果。” “其间有玄只是单纯防守,不意味着小觑,可确实没认真起来,所以某种程度上是对方捡了便宜,否则直接纯粹的力量就能击溃金刚躯,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 姜望双手撑着栏杆,微笑说道:“我能看出来,有玄的金刚躯要比在磐门的时候更坚固许多,想来抵御宗师武夫的全力一击轻轻松松。”
“小鱼虽然武学天赋惊人,终究并非宗师巅峰武夫,说是投机取巧也没问题,她只是尽其所能让结果最佳呈现,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你以为便宜是想捡就能捡的?“ 温暮白不置可否。 没有能击溃金刚躯的力量,确实不管前面做什么准备都没意义。 通莲僧笑得有些勉强,但还是维持着笑容,说道:“这位姑娘的武学天赋确是世所仅见,她还不到二十吧?” “不论张止境还是我朝守祠人,在这般年纪,都未入五境,何况是展现了堪比宗师巅峰的力量,那意味着她也已经触及五境巅峰的门槛,以后武夫必将以她为荣。” 姜望笑道:“通莲大师对小鱼的评价很高嘛。” 通莲僧笑道:“我只是在用事实说话,以她的资质,再有张止境护着,前行路上一片坦荡。” 姜望问道:“所以有玄没别的后手了?” 通莲僧笑道:“我们菩提寺的修行要下苦功夫,前期比不上其余体系,但胜在金刚躯这类法门,也能让有玄在同境间立于不败之地,金刚躯是基础,有玄会的自然不止这些。” 姜望说道:“但大师的笑容没有之前那般灿烂了,想是有玄的金刚躯被破,也会有很大影响,所以大师也没信心保证有玄能赢。” 通莲僧有些僵住的笑脸很快恢复灿烂,说道:“拭目以待吧。” 他暗想自己的修行终究还是不够。 ...... 嗤嗤嗤嗤的轻响在有玄身上蹦出,他的背部离开青藤阁的墙壁,双手合十看着远处的小鱼,说道:“虽然并未小觑姑娘,但确实大意了,看来我也要很认真的竭力一战。” 小鱼抬脚往前,摩拳擦掌说道:“我也伸展好筋骨,可以尽情打一场了。” 两人都在朝着对方走去。 很快走变成跑,然后是疾奔。 拳头霎时相撞。 强劲的狂风骤然散开。 有玄沉声说道:“姑娘用剑,应该更能发挥力量。” 小鱼说道:“这是纯粹力量和体魄的比拼。” 她右拳抵着有玄的拳头,左拳攥拢,狠狠砸出。 有玄却是没敢硬抗,飞身后撤。 金刚躯被破,不意味着就变得不堪一击,他可以再次施展,只是效果要大打折扣,小鱼本身也是宗师武夫,没了最强状态的金刚躯,他必须有所保留,免得金刚躯再受损。 小鱼则欺身而上,追着有玄打。 时不时便拳脚相撞。 青藤阁里仿佛打雷一般,沉闷声响连绵不绝。 看得人眼花缭乱。 当然是对于修为弱小些的人而言。 但这一战终是超出了原本的预期,观战者看得很认真。 陈重锦由衷在心里感叹道:“姜望身边的丫头也非凡俗之辈啊,有了张武神庇护,以后在神都不得横着走?” 他回想起曾经想拜张止境为师,被张止境毫不犹豫拒绝的一幕,只觉得很难受。 我也没差哪儿啊? 虽然可能的确比不上小鱼,但也比大多数武夫强多了。 但他不敢有半点记恨张止境,只能把苦闷的情绪往肚子里咽。 纵使有洞冥巅峰修为的张祈年也看得眼花缭乱,甚至都捕捉不到小鱼出拳的瞬间,只听空气炸响,拳头便已落在有玄面前,所以在他的视线里,到处都是拳影。 时不时都得需要暮夏给他讲解。 那种拳拳到肉的极致战斗,其中一人更是小姑娘,让张祈年不禁直呼精彩。 其余观战者也有差不多的感受。 别管造成的破坏怎么样,那般声势和画面就值得喝彩。 而打着打着,有玄便呈现出了颓势。 被小鱼趁机一拳直接捶飞。 金刚躯又破了。 有玄面色苍白,居然顺势席地而坐。 “怎么?这是认输了?” 众人面露不解。 通莲僧则笑着说道:“真正决胜的时刻到了。” 姜望轻轻蹙眉。 始终沉默寡言的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忽然说道:“金刚坐禅?” 通莲僧满脸诧异看向她,皱眉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三师姐不语。 她想着原来世间真有颇多巧合,那卷书是否也是巧合? 姜望看了眼三师姐,朝着通莲僧问道:“何为金刚坐禅?” 通莲僧又盯着三师姐片刻,才重新恢复笑脸,说道:“金刚坐禅,顾名思义,便是我佛常规打坐,坐禅时心神宁定,不受外界干扰,同时能予以克敌,是精神和身体的全面压制。” 姜望没能完全理解。 便见坐禅的有玄忽然抬手指向小鱼。 然后青藤阁里金光万丈。 有佛像自金光里显现。 那也是坐禅的佛像,庄严肃穆,在佛像的目光注视下,小鱼面露异色,双膝微弯,就仿佛背了座大山般,钉在原地,难以动弹分毫。 眼见此般奇异的景象,观战者里哗然声四起。 通莲僧笑道:“佛陀显化,就算有玄的境界低微,也非一般人能抵抗,此战,是我们赢了。” 第九十三章 武夫里的韩偃 “佛陀!?” 陈景淮死死凝视着金光佛像。 旁侧的张首辅喃喃道:“这便是佛陀?” 通莲僧的声音响彻在整座青藤阁里,没有任何遮掩,更像是故意为之。 佛像的模样确实是隋人从未见过的。 佛像的威严也给他们异样的感觉,不似凡物。 甘梨搓着手惊讶道:“西覃居然真有佛陀?” 褚春秋冷着脸说道:“或许在虚张声势,仅是菩提寺某种法门具象罢了。” 佛陀是否存在,一直是大隋近些年来最在意的事情。 以前只是提及佛陀,除了菩提寺,没有任何佐证,而且菩提寺修行法其实是空树大师开创,也是很合理的事。 但此时佛陀突然有了形象,不管是不是覃人虚张声势,都很难置若罔闻。 陈景淮有询问过琅嬛神,仙人里的确有佛陀的存在,可是否在烛神战役陨落,琅嬛神也说不清楚,因此情况就有了两种,要么佛陀早死了,要么藏在人间。 但以往从未有佛的记载,更像是外来的。 因为琅嬛神非一般神只,不说能认识所有仙人,大多数还是知道的,尤其是比较强大的仙人,就连琅嬛神都没有对佛陀有多少了解,要么是很弱的仙人,要么便有特殊原因。 这也让陈景淮更在意佛陀。 如果佛陀其实很强大,那么站在西覃一方,对大隋自然很不利。 甚至空树大师的故事就算是真的,也不能保证那是不是发生在佛陀临死前的事情,死掉的仙人和活着的仙人,区别可大了去了。 佛像和有玄保持着同样盘膝打坐的姿势。 无与伦比的压迫力冲刷着青藤阁。 小鱼脚下地板龟裂。 她已经很难维持站立。 但始终满脸倔强支撑着。 姜望见此一幕,没说什么。 菩提寺的神通再夸张,也非佛陀亲至,而且有玄修为有限,恐怕更难坚持多久。 他不认为小鱼没有丝毫取胜的希望。 有玄双手合十,平静说道:“小鱼姑娘,认输吧,再撑下去会受伤的。” 小鱼抿着嘴,艰难伸手,在气血之力的牵引下,被放置一旁的剑轻微震颤,瞬间飞入她的手里,然后抬脚迈出一步,那一步仿佛耗尽她所有力气,但也没能阻挡她继续迈出第二步。 有玄皱眉劝解道:“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小鱼却说道:“公子让我......全力以赴。” 有玄抬眸看向面无表情的姜望,随即点头说道:“既然不想认输,那就让我来结束吧,你可能会受些伤。” 小鱼齿间已沁出血珠,咬牙往前迈出第三步。 有玄则认真抬起右手臂,佛像呈现怒目,压力骤增。 小鱼脚下踉跄,向前跌趴在地。 但有恐怖的气血咔嚓咔嚓涌出,仿佛咀嚼硬物的声音,令人感到心悸,随着一道震响,气血如狂风肆虐,轰击着青藤阁,也让得有玄衣衫猎猎作响,面部稍觉刺痛。 他有些难以置信看着小鱼。 好可怕的气血之力! 这哪是宗师武夫能拥有的? 先前挥出堪比宗师巅峰力量的一拳,果然并非巧合! 小鱼似乎渐渐适应,迈步的速度明显有所加快。 但其实完全是用体魄硬抗,某处有鲜血渗透衣衫,可见肌肤已崩裂,小鱼却浑不在意,一鼓作气大步向前,挥动手里的剑,准备斩击出去。 有玄难免面露一丝紧张。 甚至姜望也从通莲僧脸上看出了一些紧张。 他有些恍然般说道:“所以金刚坐禅纯粹只能做到压制,某种程度上也限制了有玄的行动,如果没能将对手压垮,便唯有解除坐禅躲避,但若对手速度很快,便可能直接成了靶子。” 通莲僧干笑道:“金刚坐禅不仅于此,只是有玄没能完全掌握而已。” “虽然那位小鱼姑娘撑了下来,可只凭那点速度,是触及不到有玄的,就算此时解除坐禅,小鱼姑娘的消耗也是实打实的,只要看准机会,就能一击定胜负。” 姜望笑道:“压力骤然解除,或许会让小鱼的动作一时失衡,从而让有玄趁势反击,但只要稳住,也可能顺势让小鱼的动作更快,没了金刚躯和金刚坐禅,有玄是必然挡不住的。” 通莲僧笑道:“那就看谁能率先发出最后一击。” 小鱼持剑艰难前行,武夫的体魄隐隐有撑不住的迹象。 有玄很紧张。 他紧张的是担心小鱼受伤太重。 到时候姜望可能会活剥了他。 但尽快结束战斗,也是防止小鱼受伤更重的最快方式。 所以有玄盯着小鱼的步伐,在其最不稳的时候,忽然解除金刚坐禅,迫使小鱼压力骤减而跌倒,他则以最快速度疾奔上前,准备彻底分出胜负。 通莲僧的笑容变得尤为灿烂。 他双手合十道:“大局已定。” 姜望接话道:“未必。” 通莲僧面露一丝错愕。 只见摔倒在地的小鱼面对来袭的有玄,竟是仓促挥剑,动作看起来丝毫力道都没有,更像是慌乱中的下意识,但剑锋却挟裹着无比澎湃的劲力。 有玄仿佛送上门的,直面接了小鱼一剑。 然后满脸懵的倒飞回去。
胸前是深刻的剑痕,彻骨的剧痛让有玄不自禁闷哼一声。 再抬眸,却见小鱼已站在眼前,拿剑指着他。 “你输了。” 有玄张了张嘴,面色惨白的无奈摇头,苦笑道:“我输了。” 青藤阁里很安静,大多数人都没想到会是这种场面。 哪怕有认为小鱼可能会赢的人也没想到是这样赢的。 有玄的金刚坐禅有多大的威力有目共睹,致使小鱼的行动无比艰难,在这股压迫力骤然消失的时候,身体自然很难一下适应,更别谈及时进行反击了。 事实上,小鱼的反击确实很慌乱,但效果竟出人意料。 有玄很快便帮他们发问,“你刚刚是怎么做到的?” 小鱼淡然说道:“只是正常挥剑而已,无论是有准备,还是仓促的挥剑,都是挥剑,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但力量肯定会打些折扣的。” “不然以你当时的状态,我若能全身心挥剑,你必死无疑。” 有玄哑然。 他默默站起身,双手合十道:“看来小鱼姑娘的挥剑,果然是绝招。” 或者说,得益于一日复一日的挥剑练习,小鱼看似单薄的身板,其实臂力惊人,哪怕是以非常态的姿势挥剑,也能挥出很强力道的一剑。 有些事情本就没那么复杂。 纵然这件事某种意义上很匪夷所思。 二楼上,温暮白实事求是道:“若非金刚躯和金刚坐禅此般法门,一百个有玄怕也非小鱼姑娘一个人打的,金刚躯要比武夫的体魄更强横,金刚坐禅是能将修士武夫一块克制,小鱼姑娘身为纯粹的武夫,本就吃亏。” 姜望笑道:“只要力量足够强大,这些法门也就形同虚设,小鱼虽然境界高,但经验终究很差,否则这一战该是赢得更轻松,可我也从中看到,菩提寺的神通果然不同凡响。” 通莲僧尬笑一声。 吕青雉已然迫不及待说道:“现在该我们了吧?” 姜望挠挠脸颊,伸手示意道:“请。” 吕青雉纵身掠下二楼。 姜望则朝着小鱼摆摆手,小鱼随即去了阿姐和铁锤姑娘她们所在的位置。 有玄自己慢吞吞登梯上楼。 朱谕雪看着小鱼的背影,笑眯眯说道:“不愧是首领真传弟子啊。” 褚春秋豁然转头,凝声道:“她怎么又成张武神真传弟子了?” 朱谕雪奇怪道:“我之前没说么?” 褚春秋直勾勾盯着他。 朱谕雪轻笑道:“小鱼加入武神祠,是以首领真传弟子的身份加入,可以说,她某种意义上地位与我同等,毕竟我家首领只这一位弟子啊。” 帝师闻言说道:“能得张止境青睐,事实证明,她确有资格,整个大隋怕也找不出比她资质更高的武夫了。” “有玄得益于世间独有的法门,能让他发挥出远超自己修为的力量,金刚躯也有着胜过宗师体魄的强度,所以宗师武夫面对有玄也得败北,小鱼却能战而胜之,实为难得。” 陈景淮脸色平静说道:“张止境有了传人,的确可喜可贺。” 但他内心里却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只是入了武神祠和成为张止境真传弟子自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哪怕小鱼打赢有玄没有显得多么轻松,但她的天赋已是展露无遗。 可以说是武夫里的韩偃,那是武夫的瑰宝。 就算张止境不会因为小鱼随意忤逆他,他也得考虑以后还能不能再动小鱼。 归根结底,是他没意料到小鱼的天赋这么高。 好在无伤大雅,小鱼再怎么样也没有姜望的危害大,张止境是大隋唯一的武神,有些特权无可避免,但神都里在力量上能拿捏张止境的人有好几个。 就算小鱼能成为第二个武神,必要时候,也得死,张止境阻拦不了。 而非必要,自也无需多此一举。 陈景淮此时更在意接下来的一战。 他很期待吕青雉能杀了姜望。 温暮白展现了出乎意料的力量,有玄也展现了菩提寺的法门,从而引出佛陀,没道理吕青雉仍是在磐门时的水准,说不定同样有值得意外的隐藏力量。 场间所有人对姜望和吕青雉一战也是格外关注。 两人面对面站着。 吕青雉说道:“在磐门我对你的印象便不好,你打伤吕青梧这件事,我也会百倍讨还回来。” 姜望无奈说道:“我们当时互相代表隋覃而战,最终目的是赢,而且我也没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吕青梧既然也是参战的一员,受伤在所难免,你这就显得有些小心眼了。” 吕青雉说道:“我的剑信奉的便是有仇报仇,直来直去,既然心里不爽,那就是不爽,难道非要装着不在意,搞出一副虚伪的样子么?” 姜望摸索着下巴,点点头,“有道理。” 吕青雉拔剑出鞘,说道:“你确定要站在这个范围里?” 姜望左右打量几眼,苦笑道:“在六尺间你几乎能立于不败之地,想来如今不说范围更广,肯定也把当时的弊端改善,我无论站在哪里,好像都没区别吧?” 吕青雉淡淡说道:“所以你没有任何赢的希望。” 话落,磅礴汹涌的气焰霎时席卷整座青藤阁。 震颤感相比韩偃和温暮白一战不遑多让! 第九十四章 吕青雉的六尺无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九十四章吕青雉的六尺无敌浩荡剑意在青藤阁里奔行。 嘹亮的剑鸣声振聋发聩。 有啪的脆响乍起。 天窗破碎,凌冽寒风伴着雪花灌入。 裴皆然第一时间摧炁抵御。 像张首辅以及帝师他们自是早就清楚裴皆然趴在上面,只是没有理会,而国师曹崇凛则挥了挥手,裴皆然的压力骤消,小心翼翼趴在阁顶,继续观望。 裴皆然见人恐惧的问题,曹崇凛是知道的,也没有强求让她到青藤阁里观战。 褚春秋阴沉着脸说道:“虽然好像没能破境澡雪巅峰,但修为确比在磐门时强了太多。” “如果姜望没有足够压倒性的力量,吕青雉六尺间无敌的本事又把弊端给解决了的话,无疑就会是轻易决不了胜负的一战。” 朱谕雪说道:“再怎么样也差着境界,哪怕吕青雉的资质的确绝高,相比温暮白,显然进步没那么大,无非是僵持一会儿,姜望必能将其无敌范围打破。” 张首辅轻笑着说道:“别小看剑圣裴静石的传人啊,虽然准确来说,隋侍月才是剑圣传人,吕青雉是徒孙的身份,但也是裴静石亲自教过的,且有着生来见神的资质。” “若飞升门仍在,吕青雉这种家伙,便等若天生仙人。” “这么说或许夸张些,但起跑就已触及飞升门的家伙,跨过那扇门自然比其余人更快也更稳,只要没有像何辅麝那般惫懒,有天赋又足够努力,谁能比得过?” “何况他还有背景,有资源,有剑圣引路。” 陈景淮皱眉说道:“事实虽如此,吕青雉也只是刚入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好像在维护姜望,实则心里很宽慰。 就算境界上有差距,吕青雉拥有的终是姜望比不上的。 他很期待吕青雉能展现出人意料的能耐。 起码要让姜望陷入苦战。 姜望不一定会杀吕青雉,就看吕青雉想不想杀姜望了。 这和韩偃温暮白的生死战完全不同。 两人无论谁死都是双方不能接受的。 如果借此开战,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只会死更多人,甚至被灭掉,但如果忍着不开战,对方就会明白他们是啥实力了。 虽然仍旧需要试探,摸清底细,但把韩偃换做姜望,情况就完全不同。 西覃是怎么来的? 是吕涧栾伙同某些前诸国皇室后裔建立的,跟效忠了大隋的前诸国皇室后裔是两码事。 他们敌对大隋皇室极盛,哪怕也敌对助纣为虐的隋境诸国皇室后裔,可陈景淮面对姜望这个祁国皇室后裔的生死不屑一顾,能有什么问题? 那再正常不过了。 还指望着陈景淮会帮前诸国皇室后裔报仇么? 姜望是死是活,除了让覃境某些恨意极深的诸国皇室后裔大快人心,没有半点意义。 至于仍念想着拉拢隋境剩余诸国皇室后裔的吕涧栾,陈景淮也不认为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就算吕涧栾嘱咐过吕青雉非必要不能杀姜望,更希望能借着姜望煽动隋境剩下的诸国皇室后裔叛隋,但也得看情况。
总而言之,姜望是生是死,对陈景淮来说,只是好处多与少的区别,怎么都到不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这种糟糕的境地。 因此他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场间,吕青雉深吸一口气,握剑的手微微放松又忽而攥紧,看着姜望说道:“拔刀吧。” 姜望活动了一下肩膀,长夜刀柄落在掌间。 在鱼渊学府里神国力量已涌现,但第一刀还没有斩出,这一刀自然不能随意。 他没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作为‘东道主’谦让的意思,随着青藤阁顶灌入的寒雪更盛,刀光也骤然亮起。 轰隆巨响震动青藤阁。 雪花飞溅,直接把墙上雕刻的壁画崩碎数角,这一刀的威势可见一斑。 姜望目前没感受到吕青雉的杀意,神国力量涌现后第一刀汲取的养分数量取决于威力大小,也取决于对手能否抗住,后者姜望无需担心,那么想汲取更多养分,自是没必要藏着掖着。 那一刀气焰汹汹,隐有掀翻青藤阁的威势。 只是有大隋高祖皇帝的力量存在,想真把青藤阁掀翻是很难做到的。 但有前面两场比斗造成的破坏,让此时的青藤阁显然没了刚开始那般坚固。 尤其是已经损坏的地方。 完整的地板仍然完整,破损的地板直接被掀起,伴着姜望挥出的一刀砸向吕青雉。 然而地板在接触到吕青雉身前六尺的范围时,便瞬间化作齑粉。 姜望的一刀也被拦截。 无论多强的冲击力都没能进入吕青雉身前六尺范围。 姜望改为双手握刀,推着往前迈步,面色却显随意,说道:“看来你果然比在磐门的时候强多了,否则我这一刀足以把你的六尺无敌给打破。” 吕青雉执剑而立,巍然不动,平静说道:“不止如此。” 他缓缓抬剑刺出。 剑气直指姜望面门! 而姜望霎时侧头闪避,一缕发丝断掉,在狂风里瞬间飘散无踪。 姜望稍感惊异,看着吕青雉说道:“能在维持六尺范围的同时予以反击,且不让防御减弱,看来你这段时间真的下了苦功夫。” 吕青雉说道:“防御无敌,也只是在绝对强大的力量之下,算不上真无敌,能正常反击的话,便是攻防兼备,你若是没有能击溃我防御的力量,就意味着毫无胜算。” 姜望称赞道:“真是了不起啊。” 二楼的铁锤姑娘闻言,面色有些难看,“六尺间近乎无敌的防御虽然很夸张,但姜望境界比他高,持续进攻也能慢慢消耗对方,可以说稳操胜券,现在攻防兼备,还怎么打?” 赵汜很不理解的说道:“那个有玄仗着什么金刚躯能彰显超出自身修为的本事,现在这家伙明明只是澡雪修士,却也能轻易防住姜望的一刀,覃人的修行法门都这么厉害吗?” 萧时年皱眉说道:“菩提寺毕竟有个传承佛陀的说法,乃世间独有,剑宗是以剑冠绝天下,但吕青雉的六尺无敌也不是由剑意成阵,实在诡异。” 第九十五章 黄庭真性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九十五章黄庭真性寒雪呼啸灌入青藤阁,阁内雪花纷飞,景色虽美,却没人欣赏。 张首辅看了眼静立的曹崇凛,说道:“国师也是生来见神的资质,若非青冥塌,早已是天上仙人,见神范围是固定的,别看吕青雉只有六尺,也是相当可怕的事。” “据闻何辅麝好像有数丈范围,可惜浪费了天赋,世间尚无人有资格见识国师这一面,想来该是范围更广,姜望资质再高,和生来见神者相比,仍是差了一大截。” “如果姜望真的没办法破开吕青雉的六尺无敌,那么这一战就会呈现一边倒,因姜望奈何不了吕青雉,吕青雉纵然境界低一些,却可以任意进攻且有成效。” 帝师也点头说道:“若只能防御,姜望必赢,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可在攻防兼备下,恐怕韩偃和温暮白短时间里也得陷入苦战。” 陈景淮眸子里隐现一抹嫉妒。 换作旁人也就算了。 吕青雉可是吕涧栾的孙子。 吕涧栾有如此资质绝高的后辈,明明高祖皇帝和太宗皇帝也是惊才艳绝,隋新帝同样不算差,可从他这里开始,隋皇室嫡系里就没一个修行上的天才人物。 陈符荼碍于体弱,百日筑基都是倾注资源,险些让其丧命,才勉强踏上修行路。 陈重锦更是没有修行资质,只能习武。 偏偏陈锦瑟是个天才。 就好像是他陈景淮的血脉出了问题。 但祖上却没问题。 陈景淮怎么能承认问题就出在他身上。 原本的好心情此刻又跌落谷底。 他的眸子变得阴冷。 姜望却是自始至终面色平静。 吕青雉抵御这一刀越轻松,姜望汲取的养分也会递增,时隔这么久累积的养分,让神国隐隐又要发生变化。 但姜望暂时没去观察神国。 第一刀的力量消散,他立即后退拉开距离。 第一类真性和第二类真性随之在他左右出现。 着装不同,神情不同,但长得一模一样的三个姜望,执刀而立。 身穿黑衣的姜望本人,举刀前指。 着白衣的第一类真性挥刀杀向吕青雉。 着红衣的第二类真性身影骤然消失,再次出现,便已来到吕青雉身后,长夜刀挟裹着极致寒意,猛地砸落。 结果显而易见,都没能攻入六尺范围里。 姜望说道:“要维持这个状态,可能对你来说不算太大消耗,但持续承受攻击,消耗必然会加大,我只好奇一点,虽然你可以有力反击,但行走范围是否存在限制?” 吕青雉说道:“青藤阁的范围,足以让我任意行动,你想远距离缠斗是没用的。” 姜望无奈道:“看来除了击溃你的防御,是没别的办法了。” 吕青雉说道:“可惜你做不到。” 他直接挥剑斩向第一类真性。 第一类真性抬刀格挡,撤回姜望身边。 吕青雉挑眉道:“这是你道行最高的真性?另一个恐怕就很难拦住我的剑了,你以真性出窍对敌,有利有弊,但凡重创一个,你自身也会受到很大影响。”
姜望面无表情。 吕青雉接着又挥剑斩向第二类真性。 然而第二类真性却不闪不避,直接举刀迎击,瞬间打散了吕青雉的剑气。 吕青雉面露错愕。 观战者也是纷纷摸不着头脑。 黄庭最高能铸就三座,也就有三类真性,寻常修士普遍只有一类真性,有两类真性的便是天才,生来见神者的另一种说法便是生来铸就黄庭,拥有三座。 第一类真性只有自身四成的道行,第二类真性有自身六成道行,第三类真性拥有和自身相等的道行,此乃常识。 吕青雉虽然只是澡雪修士,但却有着能和澡雪巅峰修士一战的实力。 按理说,有姜望六成力量的真性扛得住吕青雉一剑的确没什么问题,可怎么应该更弱一些的真性却反而能击溃吕青雉的一剑? 那该是姜望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吧? 吕青雉反应很快,他难以置信看向姜望,“你也铸就了三座黄庭!?” 唯有红衣的真性是第三类,才可以解释刚刚发生的事。 闻听此言的观战者们更难以置信。 姜望是弱冠澡雪啊! 没有比他更早破入澡雪境的。 如果还铸就了三座黄庭,那姜望的资质不就更夸张了? 陈景淮甚至豁然站起身。 就连张首辅和帝师他们也是面面相觑。 寻常人只知铸就黄庭的区别,他们更清楚铸就三座黄庭,生来见神者意味着什么。 不管是国师曹崇凛,还是何辅麝,已知的生来见神者,也没有姜望破境澡雪的速度快,何况又很快入了澡雪巅峰。 只是如此的话,虽能说姜望是天赋异禀,但不意味着也能破入神阙,哪怕是破入守矩,洞冥澡雪和画阁守矩是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只能说姜望很有希望,并非绝对。 可现在,拥有三座黄庭的姜望,就是板上钉钉会入神阙! 再有前无古人的破境速度,那一日无疑不会太晚。 韩偃所谓的最有望破神阙者的赞誉,其实也非绝对,毕竟韩偃并非生来见神者,只是韩偃的表现不弱于这一类人,或者说,韩偃是有希望能打破常规。 有国师曹崇凛帮助,隋人也会期许韩偃能成为第一个非生来见神却能入神阙的人。 何辅麝虽有绝对性,可以他的惫懒程度,反而显得遥遥无期。 前面能因天赋让破境如吃饭般简单,但神阙的门槛不只在于天赋,见神哪怕是钥匙,你也得去开门才行,否则拿着钥匙有什么意义? 再是像吕青雉这般既有见神的资质也刻苦修行,同样需得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就算他的一步抵得上别人上百步,可现在姜望的一步直接抵别人上千步了。 事实上,隋人所不知的是,吕青雉也是弱冠澡雪,甚至比弱冠更早一些。 但不能否认的是,吕青雉现在的修为境界确实低于姜望。 因此,唯一知情者的梁镜舟也难免稍微动容。 姜望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攥紧手里的长夜刀,加持神性,再次朝着吕青雉挥落! 第九十六章 重在武神祠 暴风雪骤然掀起。 神性的光辉铺满青藤阁。 壁画里镶嵌的水晶于此时黯然失色。 挥刀的厉啸声刺耳。 楼阁剧烈震颤,堪称最盛。 第一类和第二类真性出现在姜望身后,强大的魂力灌入长夜刀,神性加持的力量也在攀升,俨然没打算浪费时间,要一鼓作气,以最强大的力量直接击溃吕青雉。 反应过来的吕青雉,没有选择立刻回击,而是全力维持六尺范围的防御。 凌空斩来的长夜刀狠狠撞在吕青雉身前六尺的无形壁垒上。 轰隆一声巨响。 观战者虽然没有切身体会到这股力量,但多数人也纷纷因震颤感而跌倒在地,面露惊恐。 刀光里电弧肆意,又如惊涛骇浪拍打着吕青雉身前六尺。 在连续不断的轰鸣声里,咔咔脆响清晰传入每个人耳畔。 刀光仿佛打破了某个壁垒,冲入五尺范围里。 然后是四尺......三尺...... 吕青雉难以置信看着刀光后面的姜望,按这个趋势,六尺无敌范围很快就会被打破。 他没有犹豫,立即持剑反击。 剑意的目标是姜望,而非刀光。 站在姜望身后的第二类真性执刀走出,替姜望拦截了吕青雉的剑意。 见此一幕,吕青雉也很果决,有和他同等实力的第三类真性出窍。 握住虚化而出的剑,直朝着姜望第二类真性杀去。 那迫使姜望第二类真性的退避,挥刀迎向吕青雉第三类真性。 剑意凝滞片刻,再度朝着姜望面门袭来。 姜望只是瞥了一眼。 随着汲取养分更多,神国多次发生变化,他的第一类真性也已具备和自身等同的道行,吕青雉剑意虽强,哪怕入了澡雪巅峰的层面,也没可能击溃他的第一类真性。 但他没打算让第一类真性再拦截吕青雉的剑意。 所谓怀璧其罪,众人已经把他的第二类真性认成第三类真性,如果第一类真性又展现出强大的力量,恐怕陈景淮再有顾忌,也很难继续维持现状。 先前可以把姜望纵使有天赋但更多是源于仙缘来看待,认为只要慢慢想办法斩断仙缘,姜望就不足为虑。 可在姜望展露更多天赋甚至到很夸张程度的时候,陈景淮能否沉得住气就两说了。 所以姜望暗中下令,让第二类真性也别太快击败吕青雉的第三类真性。 而面对吕青雉袭来的剑意,姜望一手执刀,一手攥着神性,直接挥拳轰了上去。 汹涌的气焰爆开,让青藤阁震颤得更剧烈。 上官明月等弱小者,已经吓得面无血色。 吕青雉沉着脸说道:“你能有多少神性可用?而且如此滥用,只会拖垮你的身体。” 姜望挑眉道:“对了,生来见神的你,也有神性可以用吧,有了神性,你又能发挥更强的力量,此时不用,恐怕很快就没机会了。” 吕青雉说道:“虽然入神阙者方能凝炼神性,但生来见神者,却能够直接拥有一滴神性。”
“你当初在磐门唤出神明,我后来回到剑宗有问过老师,就算因为神明的缘故,你具备不止一滴神性,但像你这般用法,对身体以及神魂的负担是无法估量的,等若自掘坟墓。” 姜望笑道:“这就不劳你挂心了。” 他攥着神性的拳头发力,直接把吕青雉的剑意打爆。 再次双手握住刀柄,朗声道:“若是不用,那便没必要用了!” 咔咔的崩裂声音里,吕青雉的六尺无敌范围彻底被击溃。 催发至临界点的力量,也随之给姜望带来了一股养分。 神国隐有异动,但距离发生大的变化,仍是差了一些。 姜望吐出口气,没给吕青雉二次撑起六尺范围的机会,以最快速度疾掠而出,甩手一刀砸落,砰的一声,青藤阁地板直接呈现凹坑,吕青雉狼狈后撤,但迎面又是一刀来袭。 吕青雉仓促应对,疲于招架。 观战的温暮白见此一幕,皱眉说道:“此般情况,青雉殿下很难取胜了。” 梁镜舟第一次开口说道:“没想到姜望居然也是生来见神者,再加上境界的确比殿下更高,而且不顾加持神性的负担,展现出绝对强大的力量,殿下面对此等对手,确实毫无胜算。” “但终归是对姜望的了解出了纰漏,否则一开始仗着六尺无敌,全力出击,让姜望没机会反抗,就能瞬间决出胜负,直至今日,也仅是殿下入世第二战,经验上有欠缺,实属正常。” 有玄担忧道:“殿下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战打平了赵熄焰,这第二战又要输给姜望,等若入世后无一胜绩,殿下心境不会因此出问题吧?” 温暮白认真说道:“殿下资质比我更高,自也当需经历更多,就算是较大的挫折,相信殿下也能堪破,从而再上一层楼,所以某种意义上这并非坏事。” 梁镜舟点头道:“我也算看着殿下长大,殿下拥有很多情绪,但都会直面情绪,就好比殿下要和姜望战一场,既是因心中不爽,也是为青梧殿下而战。” “有情绪便用最简单的方式消除,不在心中郁结,那么这些情绪也就只是情绪而已,哪怕结果没能消除这股情绪,也无非是找机会再打一场。” 通莲僧笑道:“心有所想,便付诸行之,行胜于言,即为快哉。” 温暮白低声道:“不论我与韩偃一战,还是有玄和小鱼一战,直至此刻殿下与姜望一战,其实都有预期偏差,后两场更盛,想要符合预期,恐怕还得再做准备。” 通莲僧笑道:“有玄战败的确是最大的意外,你的性格我们都了解,原本也没想你会杀死韩偃,或者韩偃会想杀你,所以关键都在有玄和殿下身上,甚至重在武神祠。” “毕竟设想里,武神祠不论派谁出战,都是大隋出类拔萃的武夫,依照张止境的脾气,死了谁,他都得暴怒,我们就好借机行事,把事闹得更大,从而尽量得到想要的答案。” “虽然现在计划出了问题,但陛下未雨绸缪,因此,我们还有第二计划。” 第九十七章 有妖入神都 从破碎天窗灌入青藤阁里的风雪此刻倒灌而回。 趴在阁顶的裴皆然抵御着狂袭的风雪,好在有国师曹崇凛于其周身布下屏障,她仍能眯眼看清青藤阁里的画面。 但似是察觉到什么,裴皆然很快移开视线,探目看向神都某个位置。 距离青藤阁很近的街道,正有一批甲士奔袭而来。 阁内,是姜望大开大合挥舞着长夜刀。 他的第二类真性也逐渐压制吕青雉的第三类真性。 在旁人看来,都是拥有等若自身全部实力的真性,姜望的真性更胜一筹,自是毫无异议。 直至最后一刻,吕青雉也没有用出神性。 面对姜望凶猛砸来的一刀,吕青雉执剑迎击。 有极盛的力量在两人之间炸开。 青藤阁里哗啦作响。 又在某一刻寂静无声。 然后是嘭的一声闷响,吕青雉仰头摔倒在地。 姜望持刀静立,微微喘气。 胜负已分。 青藤阁里陷入良久的寂静。 从开始到结束其实很短暂。 但又恍惚觉得过了很久。 是张首辅率先发声,笑着说道:“三场比斗,除了韩偃和温暮白打平,剩下两场皆是我大隋取胜,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友好切磋,贵客们切莫因此介怀。” 通莲僧也笑着说道:“自磐门一战后,我们两朝年轻一辈也都多有进境,互相切磋,共同进步,实是再好不过,又哪里会心存介怀。” 张首辅看向陈景淮,后者点头,前者这才说道:“打了这么久,也看了这么久,想必诸位都饿了,便在这青藤阁里摆上宴席,诸位同饮。” 他拍了拍手,青藤阁门缓缓打开。 但来到的并非早有安排的膳食,而是以傅南竹为首全副武装的骁菓军甲士。 目睹者皆面露困惑。 陈景淮皱眉说道:“傅爱卿,你此般大张旗鼓,带了这么些甲士,是为何意?” 傅南竹恭敬上前行礼,说道:“回禀陛下,虽实属不该在此时节打扰,但事态紧急,不久前,黄统领传话,说有妖怪潜入神都,鱼渊学府陆祭酒身陨,命我来此彻查,没来得及通禀陛下,便直接前来,万望赎罪。”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神都怎么可能会有妖怪潜入? 而且陆玖客死了?! 二楼里的常祭酒以及某些掌谕更是心头大震。 常祭酒甚至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姜望。 原本正想再说什么的通莲僧,遇此变故,也缓缓闭嘴,神色有恙。 陈景淮闻言雷霆大怒,一掌拍向二楼栏杆,但因大隋高祖皇帝的力量在,栏杆完好无损。 “简直荒谬!” “别说妖怪绝无可能进入神都,黄小巢哪怕在修行时,也能时刻注意外界,怎会在陆祭酒身陨后才察觉问题?又何故到青藤阁里彻查?难道妖怪能无声无息再潜入青藤阁?” 不管具体有什么缘由,覃人在场的情况下发生这种事,陈景淮感到颜面无存。 神都可是世间最坚固的城池。 让妖怪随便潜入,岂非可笑?
而且黄小巢是神阙境修士,能在黄小巢眼皮底下潜入神都,甚至杀了澡雪巅峰修为的陆玖客,这意味着什么? 别管意味着什么,陈景淮难以相信这种事真的能够发生。 张首辅看着傅南竹,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傅南竹不敢抬头看陈景淮,低眸说道:“据统领所言,他的确没有提前察觉半点异样,像是有某种隐晦的力量遮掩了天机,陆祭酒身陨一事,也是鱼渊学府的人率先发现。” “因遮掩天机的力量消散,统领观察鱼渊学府,才注意到陆祭酒身陨之地有雪姬的气息存在,但凭雪姬的本事,做不到遮掩天机,让统领都无法察觉,背后肯定有更神秘的存在。” 张首辅和帝师等人面面相觑,皆是脸色一沉。 陈景淮冷着脸说道:“黄小巢让你来青藤阁彻查又是因为什么?” 他目光放在通莲僧等人身上,显然有所怀疑。 想到所谓的佛陀,他暗自惊异,难不成通莲僧把佛陀带来了神都? 能遮掩黄小巢的感知到这种地步,也就只有仙人了。 通莲僧注意到陈景淮的视线,急忙说道:“不关我们的事啊!” 陈景淮怀疑他们,他们自然也怀疑这一出戏码是故意为之。 神都的坚固,是覃人也心知肚明的,哪有这么巧,莫名其妙潜入什么妖怪,能让神都所有人甚至他们也毫无所觉,恐怕根本就是莫须有的事。 但通莲僧很费解。 陈景淮这么做的理由只能是想借口开战,在见识到佛陀的形象后,仍要这么做,是隋国隐藏着更强大的力量,认为西覃多一个佛陀完全不足为虑? 可这件事情没逻辑啊? 如果隋人不在意佛陀,开战需要理由么? 只要足够强大,什么百年契,那不是想撕毁就撕毁。 正因互相没有足够的底气,才需要试探,借口只是撕毁契约最无关紧要的东西,真铁了心要打,任何事都可以是借口,哪怕是说心情不好,就想打你。 通莲僧想不明白,陈景淮怎会态度变得这么大?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张首辅却没管陈景淮和通莲僧他们心里此刻在想什么,只是朝着陈景淮使眼色,让他先稍安勿躁,然后跃下二楼,示意傅南竹借一步说话。 在张首辅看来,如果是这些覃人闹出来的事,那西覃的力量就超乎了想象。 但他第一时间就有注意通莲僧等人的表情,尤其通莲僧想要极力撇清关系的模样不像伪装,笑口常开的姿态都没了。 这显然意味着覃人也不想在此时开战。 那么与他们无关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何况张首辅很好奇,黄小巢让傅南竹来青藤阁查,毫无遮掩,是否已经弄清楚事情起因? 如若真和覃人脱不了干系,这一战究竟要不要打,也非一言就能决定的。 他的神情略显凝重。 看着张首辅和傅南竹步出青藤阁。 姜望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有点小慌。 黄小巢怎么就把目标直接定在青藤阁了? 是阿姐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第九十八章 只能是仙 姜望抬眸看了眼二楼上满脸无辜的阿姐。 又转头看见青藤阁门正上方的三楼那里,已没了曹崇凛的身影。 骁菓军部及左右卫府皆在内城,但黄小巢在外城。 或者说,黄小巢偶尔会在骁菓军部暗室里修行,也偶尔会在外城清净地修行。 曹崇凛找到黄小巢的时候,黄小巢正站在竹林湖畔沉思。 湖泊结出厚实的一层冰,此时无风,洋洋洒洒的细雪,垂直坠落。 曹崇凛在黄小巢身侧站定,说道:“我来时去看了陆玖客,伤势的确是雪姬造成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气息残留,就算雪姬能找来凶神帮忙,若非漠章那般存在,也做不到无声无息。” 他转头看着黄小巢,说道:“能遮掩天机到把你我二人都瞒住,世间无人能做到。” 黄小巢平静说道:“所以可能不是人。” 曹崇凛说道:“也不会是妖。” 黄小巢说道:“只能是仙。” 曹崇凛问道:“你是觉得帮助雪姬的存在,在青藤阁里?” 黄小巢摇头道:“今夜神都很静,唯独青藤阁很喧哗。” 曹崇凛皱眉道:“雪姬好像已不在神都,帮助祂的存在,也未必仍在神都。” 黄小巢说道:“我更好奇,雪姬为什么要杀陆玖客,如果帮祂的是仙人,仙人又为什么帮祂这个妖怪,这里面肯定是有问题的,因而我想到一件事。” 曹崇凛心思微转,似是明白过来,说道:“不久前,姜望在鱼渊学府和陆玖客起了冲突,原因在姜祁,虽然他没有承认,但他切切实实打伤了陆玖客,否则雪姬没这么简单就能杀死陆玖客。” 黄小巢说道:“除了镇守神都的职责,我从未在意陛下想做什么,可也清楚知晓,姜望在来神都的路上,途经长气山,雪姬便曾现身,但他们并没有打起来。” “或许那个时候,因未知的缘由,雪姬和姜望就已达成某种共识。” 黄小巢看向曹崇凛,说道:“姜望有正神庇佑一事确凿,你们不是怀疑姜望获得了仙缘么?那么除了西覃所谓的佛陀,姜望身后的仙人便是有帮助雪姬的最大嫌疑。” 曹崇凛皱眉说道:“如果姜望背后的仙人就在神都,想杀陆玖客实是探囊取物,但最终出手的是雪姬,仙人只是帮忙遮掩了天机。” 黄小巢说道:“查案的事甘梨更擅长,雪姬和陆玖客之间肯定有什么故事。” 曹崇凛叹了口气,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出口。 不论姜望勾结雪姬,还是杀害陆玖客一事,都是很大的问题,可关键在于,如果事实真像黄小巢猜测这般,那无疑更证实了姜望背后有仙人,而且关系要比原先猜想的更紧密。 甚至仙人就在神都的话,又帮姜望遮掩天机,便意味着哪怕陆玖客一事证据确凿,也得掂量掂量动姜望的后果,世间再强大的人,面对仙人,亦如蝼蚁。 以至于曹崇凛会想到,陆玖客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虽然他觉得仙人未必会帮姜望掀覆神都,但更要看姜望对这位仙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此时说肯定或不可能,没有意义。
想让仙人对抗仙人也并非上策之选。 除非两个仙人原本就有仇。 何况大隋确定的仙人,只有三位。 表面说是有一位在神都,一位在汕雪,一位在苦檀,可实际上神都的仙人不在神都,汕雪的仙人也未必在汕雪,苦檀的仙人更是陨落,虽然又多了位仙人,却是貌似站在姜望身边。 别管西覃里的仙人是否也只知存在却不知踪迹,但这正是大隋不愿开战的根本原因,都见不着仙人,何从探知仙人的态度? 因为仙人很大概率不会介入两朝纷争,会阻止的可能性更大。 妖怪仍然遍及人间,凶神漠章复苏在即,唯二能抗衡的人间力量若是两败俱伤,或有一方被蚕食,固然让胜者拥有更强的力量,但战争也会消耗很多力量,妖怪就成了渔翁得利者。 在不知漠章还活着的时候是一回事,明确漠章正在苏醒,战争的潜在威胁也就翻了好几倍。 除非仙人愿意出手,整合人间力量。 但隋覃都无法洞悉对方是否有仙人下场,甚至没有绝对优势能一举吞并对方,最大程度降低己方的损耗,不给妖怪渔翁得利的机会,这一战也就很难随便打起来。 最关键的问题是,仙人在大隋,不意味着属于大隋,仙人更想彻底抹除妖怪,两国要是真打起来,有一方呈现败势,随之而来的不会是绝地反击,而是败得更干脆。 天下仙人都必然会站在占优的一方,让占优者保存更多力量,而不会任由他们两败俱伤。 所以仙人有这个念头,才可能会在前期帮助隋覃。 同理,没有仙人会无端做出毁掉一朝都城这样的事,就算一位仙人代表不了所有仙人,但若事情已经发生了,且是由祁国皇室后裔姜望引起的,真正的隋人必然愤起。 哪怕撼动不了仙人,可全隋反抗仙人,最终结果是隋灭,人间力量也消除了一半,再不济,隋人不敬仙,从头到尾生事,都对仙人没有半点好处。 若只是隋覃的纷争,那便是人间正常的战事,最终无论谁赢,败者不会举国彻底消失,大修士也不会全部陨落,人间力量的衰弱就会是有限的。 仅是从隋覃妖三方变成人和妖双方的对垒。 曹崇凛看向黄小巢,问道:“你让傅南竹前往青藤阁,是要针对姜望?” 黄小巢摇头说道:“我没有想针对谁,只是纯粹比较好奇真正的仙人。” 曹崇凛说道:“看来那座遗落神国,你至今也没能研究明白。” 黄小巢说道:“国师不想要那座神国么?” 曹崇凛笑道:“得不到神国力量,要来也没用吧?” 黄小巢不再说话。 曹崇凛沉默片刻,摆了摆手,身影骤然消失。 看着结冰的湖面,黄小巢眯起眼睛,喃喃说道:“我可并非毫无所获。” 第九十九章 你真是饿了 青藤阁外的人皆被驱离,甚至阁内的人也都各回各家。 但梁镜舟和通莲僧等人所住的驿馆,由骁菓军甲士层层围困,没说是怀疑,只是神都生出变故的正常保护,这让通莲僧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想打听具体细节,更是没有任何机会。 而姜望则又去了神守阁。 这次不是来享福的。 原本阿姐和小鱼也要一起被带来。 但成了武神张止境真传弟子的小鱼,很合情合理被择出去了。 又见阿姐半大丫头,觉得没太大必要,也不可能存在什么问题,索性一块择出。 姜望没让小鱼以及赵汜他们轻举妄动,所以最终只有他一人入了神守阁。 除了阁主甘梨和褚春秋、傅南竹,常祭酒和某些鱼渊掌谕也都在场,毕竟事关陆祭酒身陨。 身为神守阁右仆射之子的上官明月也来凑了热闹。 陈景淮和帝师、张首辅他们未曾露面。 堂外是神守阁修士和骁菓军排列整齐,压迫感十足。 姜望环顾四周,淡然自若道:“青藤阁里那么多人,皆有嫌疑,却单独审我,我虽然愿意配合,但也很没道理吧。” 褚春秋冷着脸率先说道:“且不提你和陆祭酒有过冲突,本就嫌疑最重,青藤阁一战,你姗姗来迟,请问有何事耽搁?” 姜望笑着说道:“所谓冲突是怎么回事,常祭酒最清楚,当时帝师也在场,我要杀也是杀常祭酒,又没什么深仇大恨,都已经把陆祭酒打成重伤了,我偷摸再去杀他干嘛?” 常祭酒面色稍显不自然。 褚春秋看了他一眼,想着姜祁的事的确不能摆在明面上。 “你和陆祭酒的冲突或许另有缘由,但你没有回答来青藤阁之前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几乎所有人皆早早到场等候,唯独你存在足够的时间作案。” 姜望摇头笑道:“傅郎将说得很清楚,有妖怪潜入神都,且陆玖客也是死在妖怪手里,不寻思找出妖怪,往我身上扯什么?” 眼见褚春秋被怼得脸色铁青,甘梨笑呵呵说道:“其实是这样的,据证实,潜入神都的妖是雪姬,祂虽是妖王,但没本事悄无声息出现在神都,有人里应外合的可能性很大。” 姜望摊手说道:“今夜暴雪,大家伙注意力又在青藤阁里,她借着风雪潜入,黄统领一时打盹,没能察觉,也并非不可能的事吧?” “我承认或许是因为我打伤了陆祭酒,从而让雪姬能很快将人杀死,但罪不在我吧?你们非要以此认为是我和雪姬通力合作,那我也没话说。” “但如果事件从开始到结束很短暂的话,再有暴风雪遮掩,很合理。” 褚春秋当即说道:“雪姬在风雪天里纵然能力更强,也无任何可能避开黄统领的感知,而且你先打伤了陆祭酒,随后雪姬就潜入神都,杀害陆祭酒,如此巧合,真难说没有嫌疑。” 姜望略显震惊道:“你真是饿了啊,什么饭都吃,什么话都敢说,麻烦你拿出证据好嘛,你先说说我为什么要杀陆祭酒?但凡说出个一二三来,我就不当你在放屁。”
褚春秋顿时脸黑。 甘梨又笑呵呵说道:“褚首尊只是合理推测怀疑,可能缺乏了些逻辑。” “我已查明,你和陆祭酒之间的确无仇无怨,真正有怨的是常祭酒,当初也只是陆祭酒不明真相,阻止你杀常祭酒才打起来的。” “你哪怕生气,架打了,气消了,目标也依旧会放在常祭酒身上,的确没必要再杀陆祭酒。” 褚春秋冷冷看了一眼甘梨,但也没说什么。 如果此时直言姜望和陆玖客的仇怨源于姜祁,那么肯定也得把这份仇怨说道说道,最后毫无疑问会说起陆玖客陷害姜祁的事,从而把问题扯到陛下身上。 褚春秋虽是青玄署首尊,但重在降妖除魔,所谓办案也是办妖怪的事件,对付妖怪哪需要审问这个流程,他真就没什么经验。 有些问题很关键,却偏偏没办法细说。 陛下的意思也是从勾结妖怪和杀害陆玖客一事入手,虽然没说必须让姜望伏法,可明白陛下想法的褚春秋自当竭力遵行,没想到姜望挺能辩,让他心情很糟糕。 常祭酒的心情也很糟糕,这一会儿功夫提他多少次了都。 姜望看着甘梨笑道:“甘阁主的话就很合理,不像某些人,纯粹故意针对,无视证据说话。” 褚春秋深呼吸。 甘梨却正色道:“但有件事不得不考虑,侯爷有正神庇佑,如果正神出手帮忙遮掩,雪姬便可以悄无声息潜入神都,这也是合理推测,我认为很有逻辑。” 场间鱼渊学府的某些掌谕第一次听闻此事,不禁脸上有异。 褚春秋难看的脸色稍有好转,心想不愧是甘梨,这才是一语中的。 姜望盯着甘梨,沉默片刻,问道:“甘阁主是觉得神明会与妖怪为伍?” 褚春秋刚要搭茬,忽然意识到什么,顿时闭嘴。 但自始至终只看戏的上官明月却开口冷笑道:“神明也会堕落,这世上还少么?就连铺首也分门神和妖怪两种,而且据我所知,你在来神都的路上,就碰见过雪姬,明明要大动干戈,最后却不了了之,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姜望面无表情说道:“神明堕落的确存在,但那是没了正神之位的神只,就算如此,这些堕落的神只但凡有机会,也依旧迫切愿意重归神位。” “如果正神勾结妖怪,神都里那尊神明,谁能保证没有妖心?还是诸位觉得,正神侍奉的仙人也已堕落为妖?否则正神如何瞒过仙人?” 上官明月脸色惨白。 作为半点修行都没有的凡人,纵然明白修行上的知识,但他哪懂得这些? 转头见周围人的表情,他意识到自己不该搭话。 甘梨也像才醒悟般拍了拍额头,说道:“是我的错,这个推测一点也不合理,正神当然不应该也不可能帮妖怪,所以这件事看来确实和侯爷无关。” 第一百章 贪生怕死才活得久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章贪生怕死才活得久甘梨话落。 褚春秋面容冷淡。 其实也是无奈。 所有值得怀疑的点都被堵死了。 再把仙人搬出来? 没有确凿的事实摆在眼前,平白无故质疑仙人和妖怪是一伙的? 那不是不能质疑的问题,而是敢不敢质疑的问题。 有盲目敬仙者,也有纯粹只是敬仙者,但不论是哪一种,都没理由无端揣测,哪怕某一位仙人代表不了所有仙人。 所以甘梨直接说陆玖客和雪姬一事与姜望无关,褚春秋也没有反驳。 事已至此,想以正经手段让姜望伏法,已然不可能。 幸好他及时闭嘴,姜望给出不敬仙的高帽子才没能戴在他头上。 毕竟在他心里,神都是有仙人的,也有一尊正神在,当着仙人的面表示不敬,仙人或许不在意,琅嬛神未必当没有事发生。 因为没有比正神更敬仙的了。 就如褚春秋所想那般,原本只是意识到不对而面色瞬白的上官明月,忽然变得脸色青紫,仿佛无法呼吸,有神辉一闪即逝,上官明月顿如虚脱了般瘫软在地,目露惊恐。 场间人皆神色微变。 姜望挑眉,没懂是怎么回事。 甘梨则神情稍显复杂,看着大喘气的上官明月,说道:“所谓祸从口出,举头三尺有神明,虽然是侯爷延伸了那番话的意思,但琅嬛神的惩罚还是降在了上官明月身上。” 姜望不解道:“惩罚是什么?” 他看上官明月除了精神恍惚,好像没别的什么问题。 常祭酒战战兢兢接话道:“上官明月虽未修行,但也是曾经鱼渊学府优异学子,不敢说绝对,起码有些希望能悟出浩然气,踏入儒门修行。” “神罚是直接断绝了上官明月的文气,让他只能彻彻底底是个普通人,甚至严重的,以后会慢慢遗忘过去所学,到了仅是识字的程度。” 姜望看向颤颤巍巍仍未回神的上官明月,微微皱眉。 原来正神能做到这种事? 他突然想到,为什么陈景淮没有趁此机会拜托琅嬛神也对自己降下惩罚呢? 而且话是甘梨开的头,上官明月只是顺着自己的质疑进行反驳,自己则是推波助澜,把话题引得更深,不论谁的问题最重,琅嬛神在神都被供奉着,陈景淮但凡提出来,还是要给些面子的,哪会只惩罚上官明月一个人? 是陈景淮没想到么? 姜望觉得应该不至于。 就算忌惮仙人,此时也是很好的试探机会。 甚至此次审问,虽然表面上他的确具备嫌疑,可褚春秋的针对性很高,肯定有陈景淮的示意,那么更该抓住所有能试探的机会,不然三言两语被怼回去,事情就结束了? 姜望总觉得是不是自己没能完全理解陈景淮顾忌的点? 或者说,有什么自己没搞懂的事。 是陈景淮把自己背后所谓的仙人看得太可怕? 但他也没表现出太离谱的事,陈景淮的这种想法是从哪来的? 总不是纯脑补出来的吧? 姜望微微摇头,满腹疑惑。 夜游神的声音忽然在他脑海里响起,“神命由仙赋予,自当侍奉为主,但敬得是自己的仙主,那是对其余仙人的敬完全不同的。” “如果有人不敬,却没指名道姓,按理说,琅嬛神不会动此干戈,何况提及琅嬛神和其侍奉仙人的是你,虽然你没有表达不敬的意思。” “只是单独给予上官明月神罚,确实让我没能理解,这里面或许存在别的问题。” 姜望眉头皱得更深。 上官明月似是终于回过神来。 他看向姜望的眼神满是怨毒。 虽然文气是摸不着的东西,但上官明月的整体气质确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哪怕上官明月是神都的纨绔,却是个很有涵养且有才气,看起来很儒雅的纨绔子弟,不管他说什么话,做什么表情,甚至被打成猪头,都掩盖不了内里的风雅。 而此时,便纯粹是狰狞,再没有给人半点儒雅的感觉。 这种变化很微妙,却又很真实。 毕竟感觉本就是潜意识里的东西。 姜望和他四目相对,面无表情说道:“祸从你口出,怎么好像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你还想报复不成?没了文气,起码活着,依旧是神守阁右仆射之子,没了命,可就什么都没了。” 上官明月脸色一僵,顿时低下脑袋。 褚春秋冷言道:“在神守阁里,侯爷也敢威胁取人性命?” 姜望笑道:“我只是劝告,又没真的杀他,褚首尊要因此给我定罪不成?或者说,神明降下惩罚,褚首尊觉得不忿,想为上官明月打抱不平?” 褚春秋闻言当即脸就黑了。 虽然他很白。 哪怕也很困惑神罚降临在上官明月身上,但见甘梨没打算说什么,褚春秋觉得留在这里也没了任何意义,直接拂袖离去。 姜望看着甘梨,说道:“我可以走了吧?” 甘梨笑道:“随时可以,现在看来,雪姬是和陆祭酒存在某种恩怨,而且所谓遮掩天机,未必是真的遮掩了天机,总之,我会调查雪姬和陆祭酒的关系。” 姜望平静看了他一眼,微微揖手,转身走出神守阁。 安排人把上官明月送回去,甘梨随即便率领神守阁修士和常祭酒等人一块去了鱼渊学府。 而此时的皇宫里。 陈景淮和曹崇凛于殿前负手而立。 周围没有鳞卫或内侍宫女在。 陈景淮淡淡说道:“所以琅嬛神是真的很忌惮姜望身后的仙人?就算降下神罚,也只挑软柿子捏,是因为甘梨认错够快,上官明月没反应过来?” “如果依国师所言,姜望背后的仙人真能帮他到遮掩天机杀人的程度,问题就很严重了。” 曹崇凛说道:“猜测只是猜测,不论陆玖客和姜祁的关系,以及在鱼渊学府发生的事,都足以让姜望敌对陆玖客,他确实是会杀陆玖客的最大嫌疑人,但这里面偏偏扯上了雪姬。” “姜望未必就和这件事有关,最大嫌疑的人也可能最没有嫌疑,何况就算是菩提佛陀在帮雪姬,背后的问题都是暂时没办法解决的,就让甘梨慢慢查吧。”
陈景淮默然不语。 这时,有内侍快步上前,低声说道:“启禀陛下,驿馆传来消息,说是那位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想见国师,具体因由,未曾言明。” 曹崇凛笑道:“剑宗梁镜舟,菩提通莲僧,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他们同行入隋,不会只是观战,正好,上回没有怎么聊几句,这次便好好聊聊。” 陈景淮没说话,看着曹崇凛离开,他挥退内侍,转身去了皇宫深处,供奉神龛的地方。 ...... 姜望回到宝瓶巷浔阳侯府的时候,赵汜、谈静好、铁锤姑娘他们所有人都等在这里。 尤其谈静好最是紧张,她原本就想跟着回神守阁的,但甘梨没同意。 姜望摆出藤椅躺下,说道:“甘阁主估计也是怕你误事,他虽然明着在审问,但我能看得出来,他其中有演的成分。” 赵汜好奇道:“所以甘阁主在帮你?” 姜望不置可否,说道:“很晚了,诸位都回去吧。” 想着姜望刚在青藤阁和吕青雉打了一架,又被带去神守阁审问,赵汜等人也就没说什么,纷纷告辞,姜望也顺便拜托赵汜和孙青睚顺路把谈静好送回去。 很快浔阳侯府里除了小鱼和阿姐,便只剩下萧时年和铁锤姑娘。 铁锤姑娘满是不解道:“陆玖客是澡雪巅峰修士啊,就这么随随便便被杀了?” 姜望说道:“他受伤了,而且雪姬也是妖王,正值暴雪夜,他想不死都难。” 萧时年问道:“所以这件事真的和你没关系?” 姜望略微犹豫,他还在困惑,被当作最大嫌疑人,究竟真的是正常怀疑,还是另有原因? 如果阿姐没能完全阻挡黄小巢的感知,从而让他发现一些蛛丝马迹,那有些话在这种时候,真不能张口就说。 所以他很干脆否认。 萧时年也没多问,带着铁锤姑娘离开。 阿姐似是明白姜望在想什么,摆手说道:“我这里可一点问题没有,只能是黄小巢推理出来的,而且陆玖客被你打伤是事实,首先怀疑你也很正常。” 姜望耸肩道:“无所谓了,既然拿不出确凿证据,再怎么怀疑也只是怀疑,除非陈景淮破罐子破摔,但他显然没这个想法。”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姜望摆手回房。 神都驿馆里,温暮白照看着有伤的吕青雉,回头看向通莲僧,说道:“楚掌谕突然想见曹崇凛,是因为什么?我们好像没有这种计划。” 通莲僧面露笑容,摇头说道:“我也不知,这位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好像无欲无求,其实很适合我菩提寺,但我能力有限,看不出她是否具备佛性,也许熊院长交代了什么事吧。” 梁镜舟抱剑倚在窗前,平静说道:“曹崇凛是大隋第一强者,已知的唯一经历烛神战役存活至今的人,我倒是很想拔剑与他战一场。” 通莲僧笑道:“虽然裴剑圣奠定了天下第一人的名头,可终究没对上曹崇凛,如若像世人一般认为曹崇凛肯定弱于剑圣,便属于一叶障目了。” 梁镜舟皱眉道:“你想说曹崇凛会比剑圣大人更强?” 感受到梁镜舟眸中的一丝怒意,通莲僧笑着摆手道:“这也是有失偏颇的话,我不认为曹崇凛比剑圣更强,但剑圣也未必会觉得自己强于曹崇凛,终究要打过才知道。” 梁镜舟冷声说道:“当年剑圣大人出剑,曹崇凛可是躲在隋国不敢出来,就算他确实修为高深,没胆气的家伙,便称不上强者,或许正因如此,他才能从烛神战役活下来。” 通莲僧笑道:“这话是有些道理的,活得久不代表最强大,也可能是因为贪生怕死才活得久,可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不是废柴,活了这么久,曹崇凛也不是梁剑侍能打赢的。” 梁镜舟说道:“未必。” 通莲僧笑而不语。 ...... 神都外城某座山上,因大雪不息,已然成了一座雪山。 隋国神都很大,虽然人口也多,但城中足够居住,除非特别的喜好,没人住在山上。 而神都里的山也只有三座,一座属于鱼渊学府,一座属于骁菓军练兵之用,剩下这一座便只是观景游玩的山。 由隋新帝赐名——沧海。 沧海不是海,是山,也是神都里的一座酒楼。 此时沧海之巅。 雪花飞扬。 曹崇凛和三师姐相隔一丈而立。 曹崇凛眯眼说道:“掌谕话少,怎么突然有兴致找我闲聊?” 三师姐平静说道:“在锋林书院便时常听院长提起国师的名字,上次的确不想说话,但这次想说了,青藤阁三场比斗结束,我愿此刻于沧海,挑战国师。” 曹崇凛微微一怔。 “你居然真的想挑战我?” 三师姐手里已多了一把雪白的剑。 曹崇凛意外道:“看来并非在说笑,明知会输,而且毫无胜的希望,是纯粹想打一架?” 三师姐说道:“想来国师自有分寸。” 曹崇凛摇头笑道:“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有年轻人挑战我,想想还挺有趣。” 三师姐说道:“据闻国师活得最久,是天下所有人的前辈,但鲜少有人清楚国师的实力,我很想见识见识。” 曹崇凛问道:“是熊骑鲸的意思,还是吕涧栾的意思?” 三师姐摇头。 曹崇凛不解道:“柳谪仙应该没必要,剑宗也不会找到你头上。” 三师姐正色说道:“国师不用想别的,这一战和隋覃无关,只是你我相关。” 曹崇凛负手看着她。 三师姐微微蹙眉,随即拔剑,说道:“那就得罪了。” 剑挥刹那,沧海之巅暴雪翻涌。 整座山都在震颤。 很快传遍神都。 帝师的声音也在不久后响起。 “沧海可观。” 一时间,各处都有视线瞬至沧海。 然后是目露震惊。 似是对眼前一幕感到万分不解。 哪怕对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实力有些了解。 但她怎么敢的? 居然敢朝着国师挥剑?! 第一百零一章 沧海之巅 帝师一言,让得神都修为足够远视的人皆将沧海之巅的画面尽观。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了驿馆里的温暮白等人。 有玄难以置信说道:“掌谕姑娘她......居然挑战大隋国师曹崇凛!?” 温暮白惊异道:“这是熊院长的意思?他为什么要让掌谕做此等以卵击石的事?” 梁镜舟握剑便想踏出驿馆。 通莲僧笑着阻止他,说道:“骁菓军以保护的名义守在驿馆,若要强闯出去,只会落人话柄,在此处亦能观战,还是梁剑侍想代替掌谕挑战曹崇凛?” 梁镜舟平静说道:“书院首席掌谕再强,也只是在年轻一辈,按照陛下的意思,我跟来的目的便是要打一场,那么和谁打都是打,不论熊院长对掌谕说了什么,此战都该我来。” 通莲僧笑道:“陛下可没想让你来大隋找虐,要打自然便得赢,必输的一战,打他干嘛?” 梁镜舟皱眉。 通莲僧接着道:“书院掌谕便不一样了,终是差着很大的辈分,输了很正常,虽然也不可能赢,但能让曹崇凛稍微露一手,我们也能对他有更多了解。” 有玄诧异道:“监寺师兄觉得掌谕姑娘可以让大隋国师动点手段?” 通莲僧笑道:“虽说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我还是相信熊院长的决定,那比让梁剑侍去打更合适,就算梁剑侍与曹崇凛也差着很多辈分,只是掌谕出手更好说也更好听。” 温暮白想了想,说道:“如果这一战纯粹是掌谕自己的想法呢?” 通莲僧微微一怔,说道:“那我就不懂她究竟想做什么了,总而言之,我们暂且先看看。” 梁镜舟抱剑,冷着脸,没说什么。 ...... 宝瓶巷里。 阿姐站在侯府屋顶,任凭风雪袭来,脸色平静看着沧海。 姜望和小鱼从屋里走出,也没让阿姐低眸瞧一眼。 小鱼虽然已是宗师,但神游远视这种事,武夫自然远远比不了修士,姜望伸手在她眼前划过,沧海之巅模糊的画面顿时呈现。 姜望回眸瞥见屋顶的阿姐,观其认真的模样,颇感惊奇,这还是头一次看到阿姐这般严肃的样子,可事关曹崇凛,姜望想想,似乎也不值得惊讶。 在其刚睡下便被惊醒,又闻帝师的声音传遍神都,反应过来,视线投向沧海的时候,所见画面,也是让他极致震惊。 虽然是和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打过一场,仍是没能摸清对方真正的实力,但见这位居然和曹崇凛打了起来,不得不感慨,楚姑娘真是那个啊。 姜望和小鱼也上了屋顶,三人迎着风雪看向沧海之巅。 狂风暴雪吹拂着曹崇凛的发丝,让其衣袍猎猎作响,但身姿自巍然不动。 他突然挥了挥手,从上而下,晶莹剔透的炁膜便瞬间覆盖了沧海,使得三师姐一剑的威势骤然被拦截,不再影响神都其余地方。 随后,曹崇凛又挥了挥手,三师姐气势如虹的一剑,便仿佛石沉大海,没再溅起半点波澜。 三师姐毫不犹豫,又斩出一剑。 再次掀起暴风雪。 整座山头都顷刻被剑气削减数十寸,碎石眨眼便化作齑粉。
两人之间有一道白色的线,笔直延伸,明明暴雪同样很白,但那道线却极为清晰,此非剑气,而是剑意,在暴雪里成形。 曹崇凛微微挑眉,随即抬脚负手而行,那也让得剑意更快接近,然而临至身前,曹崇凛忽然抬起一根手指戳向那道白线,下一刻,白线便直接崩散成雪雾,三师姐的剑意就此消亡。 这般画面让各处投来视线的主人皆感惊悸。 果然不愧是国师。 任凭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斩出多强的一剑,都能轻描淡写将之瓦解。 寻常之辈或许不太觉得有什么别的问题,但澡雪巅峰修士却能看得清楚,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斩出的两剑都不同凡响,只是因为面对大隋国师,才显得好像雷声大雨点小。 相比曹崇凛,他们更惊讶这位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剑,有些人刚瞧过韩偃和温暮白一战,两两对比下,竟发现这位的剑要比韩偃和温暮白强出太多。 虽然磐门一战后,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已经彰显了比之韩偃、温暮白、何辅麝都更强的力量,但此时此刻,差距更明显了,韩偃和温暮白的进步有目共睹,所以这位进步更大? 西覃怎会冒出这种怪物! 黄小巢也在注视沧海之巅。 同样很认真。 他总觉得那位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某些地方很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而给他这种感觉的,这是头一个。 神都某个深巷里,柳翩面色凝重。 他觉得三先生有些太莽了,怎么可以直接去挑战曹崇凛? ...... 沧海之巅的暴雪渐渐微弱。 曹崇凛笑着说道:“小姑娘这两剑不简单啊,尤其是后一剑,但你用的是剑门之术,而且到了近乎出神入化的境地,怎么成了锋林书院的掌谕?” “若我是裴静石,应该不遗余力把你带去剑宗才对。” 三师姐说道:“比起剑,我更喜欢写字。” 曹崇凛好奇道:“莫非你还是儒门修士?” 三师姐没有回答,而是执剑在半空写下一个字。 衰。 随着她剑尖轻点,衰字便遁入曹崇凛眉心。 曹崇凛颇为惊异,摸了摸眉间位置,“字出法随?虽然对我没什么用,但确实感觉到这个字能让人力量衰弱,不知在何种程度,应该是有限的吧?” 三师姐不言,又写下一个字。 山。 沧海之巅凭空多了一座山,直接砸落。 但对三师姐自己并无影响。 那座山触及她便虚化,却是实打实砸中曹崇凛。 让得沧海剧烈震颤,山叠山的场面可谓极其壮观。 然而山与山之间,曹崇凛只用一根手指便撑住了这座凭空砸来的山,手指往上轻弹,整座山便四分五裂,无数碎石散落一地,又很快消散无形。 神都里的旁观者多数都瞠目结舌。 曹崇凛感慨道:“看来你儒门造诣果然更胜剑门,真是了不起。” 第一百零二章 今夜难以入眠 神都鱼渊学府。 因曹崇凛和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于沧海一战,甘梨调查陆玖客和雪姬的进程也暂时中止,常祭酒和李神鸢、魏紫衣他们都聚在帝师身旁。 想着借此机会正好让魏紫衣涨涨见识,所以帝师言出法随,使得魏紫衣也能观沧海。 但西覃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字出法随’的一幕,可是惊到了大隋鱼渊学府一众掌谕。 常祭酒有些难以置信说道:“她这也算是言出法随的一种么?” 帝师微微蹙眉说道:“在磐门的时候,她其实便用过,只凭一字便困住了姜望,但今次亲眼观之,却是非比寻常,我无法给出解释,能确定的是,她儒家造诣实为卓绝。” 有掌谕惊恐道:“能比神鸢更高?” 李神鸢面无表情。 帝师笑道:“说话和写字哪个更快?又比意念哪个更快?言出法随不意味着只能说出口才可以生效,更高深者,一个念头便有法随行之,相比起来,写字自然下乘一些。” 掌谕们松了口气。 魏紫衣却若有所思道:“可如果把字留在纸上,或者其他物品上,那么便意味着,得此物者,都能言出法随,不限锋林书院,而是所有西覃人。” 鱼渊掌谕们包括帝师都看向魏紫衣,只听他继续说道:“只要寻到能承载更多法随力量的物品,或者做到让世间任意一物都可以承载至高的法随力量,让普通人也能随便斩杀澡雪修士,那么字出法随,就更实用,也更可怕。” 掌谕们瞠目结舌。 常祭酒干笑着说道:“虽然很有道理的样子,但这很难做到吧?而且真能成的话,言出法随也可以用字留在纸上或物品上,本质上没有区别,可直接使用的话,还是言出法随更快。” 魏紫衣说道:“我也只是想到便说了出来,没考虑如何施行。” “事实的确哪怕可以做到,也很难找出能承载很强力量的物品,无非是简单些的法随力量,更别说让普通人也可以无条件使用。” 帝师笑着说道:“实践出真知,能否行,尝试一下便清楚了。” 掌谕们赶忙祈祷,锋林书院的人可千万别想到这种方式,等我们研究出来再说。 ...... 沧海之巅一笔一划呈现出‘剑’字。 三师姐手里雪白的剑也随之斩出。 这一剑威势更强。 整个空间都被扭曲,沧海震颤着,碎石腾空,像是在逐步崩解。 曹崇凛依然面露笑意。 任由恐怖轰鸣在耳畔炸响。 无数气劲切割他的衣袍。 但轰鸣声也只是轰鸣声。 气劲也没能割裂他的衣袍。 眼看着整座沧海都要消失,曹崇凛方才说道:“沧海可是神都景观,不能在此毁于一旦。” 他轻轻挥手,轰鸣声彻底消失。 肆虐的气劲荡然无存。 三师姐的那一剑也土崩瓦解。 沧海顷刻恢复清静。 三师姐持剑默然。 曹崇凛笑道:“还打么?我可以接着奉陪。” 三师姐说道:“已经够了。”
曹崇凛点头说道:“刚刚是你的全力?果然藏着很大一手,不论当初在锋林书院击败韩偃,还是在磐门两朝会,你都没有竭力一战,或者这段时间确实又有进步,但的确当得上整个天下年轻辈第一人,甚至把后者们远远甩开。” 以前曹崇凛会怀疑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是伪装年轻一辈,乃至有怀疑她是仙人,但亲自打过,他能清楚感觉到,刚刚一剑确实是这位首席掌谕的全力。 因她斩落一剑后,气息大幅度减弱,那是消耗太多导致。 曹崇凛终究是见过仙人的,甚至有过接触,更是看着很多仙人陨落,可以说,在凡人里面,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仙人,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未必真是年轻人,但基本能笃定绝非仙人。 三师姐像是不在意,或是直接认同了曹崇凛的称赞,没有给予回应,而是微微喘气,说道:“打完了,想说的话还没说。” 曹崇凛笑问道:“你想说什么?” 三师姐看了眼神都。 曹崇凛摆手。 帝师懂他的意思,言出法随,恢复了不可观不可闻的规则。 所有视线都瞬间消失在沧海之巅。 这让不少人很难受。 想着你一个覃人,有什么话不能让我们听? 这里是大隋神都,不是你们西覃! 但国师没拒绝,他们也只能耐心等后续,同时神都各处也渐渐议论起这一战。 某个深巷里的柳翩松了口气。 某种程度上,他们的力量虽然不能说是用一点少一点,可恢复的速度是不成正比的,而且原本有多少,就只有多少,很难提升,李神鸢能破境,纯属意外,还得归功于阿姐。 他真怕三先生再出剑,力量消耗太大,从而生出什么变故。 此时宝瓶巷里的萧时年,绷紧的面容同样稍微缓解。 但想到她真正的目的,萧时年依旧紧张,就看这次谈话能聊出什么了,可别单纯的有啥说啥,想要的没得到,先把自己给曝露了。 离着萧时年所在院落不远的浔阳侯府里,姜望眉头紧皱,伸手拍着小鱼脑袋上的雪,说道:“我想象曹崇凛很强,没想到这么强,果然澡雪和神阙守矩差太多了。” 阿姐冷笑一声,说道:“也就那样吧。” 姜望闻言试探道:“怎么,你比曹崇凛还厉害?” 阿姐没回答,而是说起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这个人有点奇怪。” 姜望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顺势接话道:“哪里奇怪?” 阿姐微微蹙眉,用食指轻轻点着下巴,说道:“跟李神鸢一样奇怪。” 姜望不解道:“李神鸢又哪里奇怪了?” 阿姐自顾自说道:“看来事情比我想得还要复杂些,不过很有趣。” 姜望还要再问,阿姐已经下了屋顶,打着哈欠,回屋睡觉。 小鱼在旁边目露茫然。 姜望嘀咕一句,“有病。” 他又抬眸看向已经变得极其模糊且听不见任何声音的沧海,拽了拽小鱼说道:“咱也睡觉。” 当然是各睡各的,各回各的房间。 但今夜,很多人难以入眠。 第一百零三章 国师的字很好看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零三章国师的字很好看夜幕深沉。 天上无星。 微雪不息。 寒风凛冽。 三师姐面色稍显苍白,但很平静看着曹崇凛,说道:“我想打听一个人。” 萧时年在宝瓶巷里打了个喷嚏。 曹崇凛好奇道:“你要打听何人?” “是隋人?” 三师姐摇头。 “也非覃人?否则你何须向我打听。” 曹崇凛皱眉道:“非隋非覃,你想打听旧时的某个人?” 三师姐认真说道:“你活得最久,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以前的事。” 曹崇凛浅笑道:“但我也非世事皆知,说说你要打听的人是谁吧。” 三师姐很直接说道:“朝泗巷。” 曹崇凛瞳孔骤缩。 他想起姜望也曾故意提及朝泗巷,甚至用模棱两可的态度表明似乎与朝泗巷背后的人相识,让他不免猜疑姜望身后的‘仙人’会是那位......现在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居然也说起这事? 曹崇凛已经数百年没听见别人谈起朝泗巷三个字。 近日却一下冒出来两个人。 其余的不说,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和姜望是什么关系? 他们两人在磐门难道并非初见? 曹崇凛甚至怀疑,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该不会也是祁国人吧? 但没听说,那位是祁国人...... 虽然在烛神战役期间,就已经有了祁国,可当时称不上大国,也没有什么出彩的人物。 那位真是祁人的话,就算只留下一丝底蕴,祁国也不至于让隋灭了。 祁国最着称的便是常胜的黑焰军,个体力量并不夸张,更非剑门王朝。 不然有那位的底蕴在,怎么着也得有很多强大的剑士。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确是剑儒兼修,但姜望根本不会剑,姜祁也只是单纯用剑。 曹崇凛看着脸色平静且认真,不带丝毫其他情绪的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沉默片刻,问道:“什么朝泗巷?你需要说得更清楚些。” 三师姐仍是开门见山,说道:“你手里有记载朝泗巷的某卷书吧,能否麻烦让我看一眼?” 曹崇凛没说话。 只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神都或者整个大隋,看过那卷书的没几个,一个身在西覃锋林书院的人,是从哪里知道的? 三师姐又说道:“我只是看一眼,没有别的意思,不论里面是否有我想要的答案,后面隋覃之间在神都发生什么事,与我无关。” 曹崇凛眉头一挑。 这句话很值得揣摩啊。 说得是隋覃之间,自然便意味着梁镜舟和通莲僧入隋肯定就不是纯粹观战来的,而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会把自己摘除在外,某方面就代表这位其实没把自己当覃人。 见她此般直白,曹崇凛也干脆问道:“在磐门前,你认识姜望么?或者说,你祖籍在何处?” 三师姐没有犹豫,回答道:“在磐门是第一次见,以前也不认识,我祖籍在姜。” “姜?”曹崇凛皱眉,这个姜当然不是姜望的姜,而是以前确实有个姜国,在烛神战役里便消失了,但有姜国百姓或皇室某人活下来,至今仍有姜国血脉,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曹崇凛稍作犹豫,探手间便凭空抓来一卷书,递给三师姐,说道:“这就是记载朝泗巷的那卷书,也只是有些记载,书是我写的,没有过多妄加猜测,纯是写我所知。” 书卷没有名字,三师姐接过后,便翻开来看。 曹崇凛注意着三师姐的神情变化,但可惜的是,她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这份诡异的平静就更让曹崇凛怀疑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其实是个老家伙。 三师姐看得仔细,但也很快。 直至最后一页翻完,她沉默片刻,将书合上,递给曹崇凛,说道:“国师的字很好看。” 曹崇凛笑道:“岁月沉淀而已,写多了,怎么都不至于太难看,和你的字相比就差远了。” 三师姐不语。 曹崇凛收起那卷书,问道:“可有得到心中答案?” 三师姐说道:“不够确定,但有一些。” 曹崇凛又问道:“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 三师姐说道:“很简单,找到他。” 曹崇凛微微眯眼,说道:“你多大岁数?” 三师姐想了想,犹豫道:“记不清了,但没你大。” 曹崇凛笑呵呵说道:“看来世间很多事果然还是有我不清楚的。” 三师姐欲言又止,但没想过多解释。 曹崇凛再问,“他是姜人?” 三师姐点头。 曹崇凛若有所思,姜国是在烛神战役消失的,就算那位留下什么底蕴,姜国也享受不到,但如果有个别活着的姜人享受到了,便并非没有可能,比如眼前这位锋林书院首席掌谕。 这么看来,她的资质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否则如果岁数够大,不至于这点修为。 “你想找他,是觉得他没死?” 三师姐说道:“他不会死。” 曹崇凛没理解这句话的真正意思,但潜意识把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看作同辈人,或者只是低一两辈,他的态度自然也有细微的转变。 “我见过他,不止一面之缘,或者说,我能活到现在,便是因为他,否则烛神战役那么多大物甚至仙人都死了,当时弱小的我,又参与了战争,凭什么可以活下来?” “我自然也希望他依旧活着。” 三师姐意外看着曹崇凛。 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说出口。 但曹崇凛能从三师姐仿佛无欲无求的平静脸上看出,她多了些别的情绪,他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看来那位对她很重要,绝非敌人,因此‘爱屋及乌’,对他的态度也有了变化。 看着转身想离开的三师姐,曹崇凛说道:“要不要把驿馆外的骁菓军撤走,让你能好好逛逛神都?” 三师姐说道:“不必了,后面的事我不参与,你们想怎么做都无所谓。” 曹崇凛说道:“我也有个问题想问。” 三师姐驻足。 曹崇凛问道:“佛陀真的在西覃?” 三师姐回答道:“我没见过,但应该在。” 曹崇凛点点头,挥手撤掉屏障,看着三师姐身影下山而去。 西覃希望的便是让大隋忌惮佛陀,那么自然会想办法让大隋觉得佛陀是存在的,但此番接触后,曹崇凛认为三师姐的话没有掺杂别的。 佛陀可能真的活着,就在菩提寺。 第一百零四章 贫僧也略通拳脚 神都驿馆。 看着面无表情回来的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伤势已经有些好转的吕青雉,更知姐姐吕青梧将其看作恩师,便多有礼敬的好奇问道:“掌谕为何要挑战曹崇凛?” 三师姐自顾自提壶倒了杯茶,淡淡说道:“没有为什么。” 通莲僧笑道:“但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亲眼见识了一番曹崇凛的实力,掌谕的能耐我们有目共睹,曹崇凛能举手投足瓦解掌谕的攻势,虽然对于神阙修士而言,算不了什么,却也有了可参考推测的点。” 三师姐说道:“只凭这些,没有任何参考意义。” 温暮白皱眉认同道:“曹崇凛很强,毋庸置疑,当年我老师也没能遇上曹崇凛,所以虽有大仇,对曹崇凛同样没有太多了解,如果没有神阙或守矩修士试探,让曹崇凛动些真格的,便的确没有任何意义。” 通莲僧笑道:“至少证明了,梁剑侍在曹崇凛面前确实毫无胜算。” 温暮白略显错愕。 梁镜舟冷冷看向通莲僧,说道:“秃驴,你想死么?” 通莲僧忙摆手道:“我绝非梁剑侍对手,自是没有找死的想法,只是奉劝梁剑侍别想着跟曹崇凛打一架这种事了,不然会很丢脸。” 梁镜舟看了一眼三师姐,沉默无言。 通莲僧呵呵笑道:“说实话,我这也是第一次见掌谕跟人打架,果然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掌谕的修为要比听闻里更强许多。” 温暮白倒是没有什么复杂情绪,或者说,这种情绪早已经过去了。 不论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是否更强大,他除了感叹,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毕竟韩偃也打不过,在磐门,是韩偃与别人联手,才勉强赢了,何况此刻看来,当时掌谕根本就没有竭尽全力。 如果是他不如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但韩偃实打实赢了掌谕,那才会让温暮白无法接受。 通莲僧坐在三师姐对面,有些无奈般笑道:“原计划着我和梁剑侍也在神都挑战两个人,其中目标便有张首辅、陆玖客、褚春秋和朱谕雪,顺势能借机捣个乱,没想到陆玖客死了。” “这下倒也正好,我和梁剑侍、掌谕一人一个,我挑战朱谕雪,虽然他是五境巅峰武夫,但贫僧除了金刚躯,也略通拳脚。” “你们二位可商量谁来挑战张首辅和褚春秋,后者好说,只是那位张首辅素来低调,究竟有多高的能耐不好说,我认为该重点对待。” 三师姐平静道:“我刚对曹崇凛出剑,接下来的事便不参与了。” 通莲僧好奇道:“曹崇凛并未认真,掌谕也没受伤吧?” 三师姐不语。 吕青雉则说道:“那毕竟是大隋国师,掌谕虽未受伤,估计也是消耗巨大,的确不宜再战,而且此次沧海之战,必将以很快的速度传遍天下,纵使输了,掌谕的大名亦可在隋国家喻户晓,尽显覃之气魄。” 梁镜舟却看着通莲僧略有讥讽道:“你先前张口便把规矩挂在嘴边,此刻行捣乱之事,倒是比谁都在行。”
通莲僧笑道:“两者并不冲突啊,贫僧奉行覃帝之令,便是覃帝许可的规矩,贫僧身为覃人,遵守规矩,毫无问题,要不我好好解释其中就里,让诸位更懂规矩二字?” 梁镜舟伸手制止,但又没忍住说道:“所以规矩是按你的想法来,这是不是变相的无耻呢?” 通莲僧双手合十,笑道:“此言差异,规矩大于天,人人守规,莫行恶事,这才是贫僧的想法,但于前诸国王朝而言,隋国便是行恶事之人,覃人多是此恶行下的受害者。” “要让曾经受苦的覃人笑口常开,就要斩断恶首,如此方天下太平。” 梁镜舟哑口无言。 有玄正襟危坐,用敬佩的眼神看着监寺师兄。 通莲僧笑道:“既然掌谕不宜再战,相比朱谕雪,试探张首辅的意义更大,我便挑战张首辅,梁剑侍挑战褚春秋,最好的结果是我们都赢,而且要赢得很精彩,让隋人激恼乱跳。” 梁镜舟没再搭茬,无论说什么,他都说不过通莲僧的。 哪怕不和曹崇凛打,他也想跟比褚春秋更强的人打,但此刻他选择了默认。 有玄则困惑问道:“你们便不好奇陆玖客是怎么死的么?” 温暮白轻轻蹙眉道:“说是有妖怪潜入神都,不说有没有可能,若是真的,抛开别的,神都的坚固程度确是世间之最,怕是凶神都难以轻易闯入,因此,这里面的情况就很严重了。” 吕青雉说道:“就怕他们把脏水往我们身上泼。” 温暮白摇头道:“若是如此,他们便是下决心要开战了,此次再挑战谁,就没了意义。” 通莲僧笑道:“如果是这样,没必要只把我们困在驿馆,直接借势发难便是,或许神都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坚固,关键要清楚,潜入神都的究竟是什么妖怪。” 温暮白道:“陆玖客虽是排在前十末尾,可在澡雪巅峰里也是数得着的,恐是猰貐那般的妖王,也做不到毫无声息将其杀死,但若是凶神,直接入神都杀人,背后的问题只会更大。” 场间氛围有些静默。 无论隋覃关系如何,不谈隋人,他们西覃的确会更优先考虑对抗妖怪,如果真有很糟糕的情况出现,把此次计划放一边,也是必行之事。 通莲僧依然面带笑意,说道:“相信我们很快就能正常出入驿馆,届时想办法打探便是,两条路同行,我和梁剑侍依计挑战张首辅和褚春秋,你们暗查陆玖客身陨真相。” 温暮白、吕青雉和有玄他们点了点头。 三师姐默默喝茶。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 甘梨不愧神守阁阁主,哪怕平日里懒散了些,但办起正事毫不含糊,因查到了些情况,也有曹崇凛想将计就计,便请示陈景淮,让守在驿馆的骁菓军撤离。 通莲僧很干脆,满脸笑容的和梁镜舟踏出驿馆,在神都宣告要挑战张首辅和褚春秋的事,惹来隋人们一片哗然。 第一百零五章 那卷书里的朝泗巷 姜望得知通莲僧和梁镜舟要分别挑战张首辅和褚春秋一事,是在巳时三刻,因为他这个时候刚睡醒,但并未在意,是因萧时年和铁锤姑娘来访,告知姜望,他们今日会离开神都。 “为何突然想离开?是因为那卷书在曹崇凛手里,难度太大?想从长计议?” 萧时年道:“总之是情况有了些变化,神鸢在鱼渊学府起码有帝师护着,我留在神都也做不了什么,正好把此间事一五一十传递出去,顺便去见见酒仙郡墨郡守。” 姜望看向平常大咧咧自称本公子的铁锤姑娘此刻却略显扭捏的样子,恍然般道:“是准备谈婚论嫁了?你们可以啊。” 铁锤姑娘直接给了姜望一锤,红着脸道:“就是见见我爹而已,哪有什么谈婚论嫁。” 姜望捂着胸口,龇牙咧嘴道:“你以后可别冷不丁给萧兄来一下,他是纯粹修士,抗不住的,到时就是谋杀亲夫了。” 铁锤姑娘瞪眼道:“你装什么?我还真能打疼你不成?何况我也不会这么打萧时年啊。” 姜望嫌弃摆手道:“走吧走吧,赶紧走!” 萧时年朝着姜望和阿姐揖手道:“麻烦二位多照看神鸢,我们便先告辞了。” 姜望点点头。 阿姐则没有回应,萧时年也没在意,和铁锤姑娘一起离了神都。 某处深巷里。 柳翩闭目养神。 李神鸢推门而入。 “没被人发现吧?” 李神鸢看着柳翩道:“通莲僧和梁镜舟扬言要挑战张首辅和褚春秋,神都已是沸沸扬扬,没人关注别的,我来这里,不会有人发现。” 柳翩点头,问道:“时年走了?” 李神鸢面露不解道:“刚离开,是姑姑了什么?我本来还担心会让我一块离开。” 柳翩道:“是时年借机告诉她那卷书可能在曹崇凛手里,她便直接于沧海之巅挑战曹崇凛,我也是胆颤心惊,没想到结果出乎意料的简单,她看到了那卷书。” 李神鸢连忙问道:“里面写了什么?” 柳翩凝眉道:“因是昨夜寅时后寻机告诉我,恐生事端,没有多言,只朝泗巷的确是那个朝泗巷,是出自烛神战役出现的一位剑仙之口。” “但那位剑仙究竟是不是老师,尚且无法下定论。” “而且烛神战役距今太遥远,为何会差别这么大?” 李神鸢猜想道:“是九殿下那里出了差错?毕竟我们和姑姑出现的地点和时间也都不一样。” 柳翩道:“虽然九殿下之能更胜其师,但此事难度确实很大,至少我们证明霖点无误,出错的只是时间,三师伯没有更多,显然代表后面的事情相比起来不太重要。” 李神鸢皱眉道:“可这么一来,只是更确定而已,没能加快找到他的脚步。” 柳翩吐出口气,道:“接下来就是时间问题了,老师的剑鞘已经出世,相信慢慢就能找到更多相关线索,有必要的话,也得往西覃走一遭。” 李神鸢道:“姑姑在西覃待了那么久,也没什么线索,反而我们在大隋找到了很多,之后更该把目标放在大隋吧?”
柳翩摇头道:“棋盘只有一个,在师娘手里,我们身在大隋,自然就把目标先放在了大隋,但师娘若是拿着棋盘去了西覃,肯定能比三师伯更快寻到踪迹。” “烛神战役祸及整个人间甚至上,别处必有更多老师的痕迹,只是大隋神都也没必要就此放弃,所以我让时年先离开。” “至于你,除了姜望在神都,能帮你治病外,有帝师的关系,你比我更好行事,但如果真到特殊情况,你必须尽快离开,此事不得有误。” 柳翩神色很严肃。 李神鸢点头道:“我又不是孩子,真有危险,我肯定跑得很快,而且有言出法随,谁能快得过我,恐怕到时候柳师兄也得仰仗我,但我还是更希望别出什么事。” 柳翩浅笑道:“老师若能看到现在的你,肯定会吓一跳的。” 李神鸢转身离开,摆手道:“等我见到他,肯定先给他一拳,谁让他抛下我和娘这么久。” 注视李神鸢的身影消失,柳翩嘴角扬起的笑意缓缓消逝。 老师离开的时候,李神鸢和李浮生的年纪的确都还很,或许对某些地方无法理解,但柳翩最清楚,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要救世或许太伟大,可想摆脱宿命,更久陪伴她们,那条路必须踏上去。 ...... 未时一刻的神都,阳光明媚,街上只余残雪。 人流最多的拱桥上,通莲僧满脸笑容,无视周围饶议论。 梁镜舟则抱剑在旁侧高楼上站着。 皇宫里,陈景淮眯眼道:“这就是他们的目的?让老一辈也战一场?” 曹崇凛笑道:“如此大张旗鼓,闹得神都皆知,兴是很有自信,觉得必赢。” 陈景淮皱眉道:“我们对通莲僧和梁镜舟的了解仍停留过去,褚春秋终究活跃些,他们有些了解也得过去,但他们同样很难弄清张首辅的情况,哪来的自信敢能赢?” 曹崇凛道:“或许有玄的佛陀显现只是个开头,通莲僧选择挑战对他们未知的张首辅,其一是想搞明白张首辅究竟隐藏了多少,其二应该也有考虑到对手很强,但仍有信心能赢。” 陈景淮道:“那就拒绝他们的挑战。” 曹崇凛笑道:“没有必要啊陛下,这同时也是能看看他们想做什么的机会,虽然张首辅是个读书人,可如果真的把他当作读书人来看,就大错特错了,除非隋侍月亲至才需要担心。” 陈景淮沉声道:“朕自然相信张首辅的力量,但还是谨慎为妙,若只是纯粹打一场,想以胜利的姿态在全神都人面前炫耀,除了激起隋人更多战意,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曹崇凛表示理解,然后道:“可神都的百姓甚至也比大隋各境多数的人都更骄傲,若拒战,便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了,所以陛下,这没什么好顾虑或纠结的。” 陈景淮闻言,拳头攥紧。 第一百零六章 握笔杆的也能握剑 除了个别特殊的,神都里皆是土生土长的隋人,他们以身为隋人为荣,像直接对通莲僧和梁镜舟挑战张首辅和褚春秋一事表示鄙夷这种情况当然很少,可也俨然没瞧得起这两人。 在吵吵嚷嚷的氛围里,通莲僧始终笑容满面,耐心等待着。 但稍微等久了些后,通莲僧双手合十,朗声说道:“已是未时三刻,张首辅和褚首尊仍不露面,是不敢接受挑战么?” 他只是一句话,便让围观的隋人群起而激愤。 “你这头发短,打扮也怪模怪样的家伙,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先前就在神都瞎晃悠,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要不是秉着以礼待人之道,我们早揍你了!” “别说张首辅和褚首尊,我们随便哪个都能把你打出屎,说什么不敢接受挑战,是张首辅他们根本没把尔等瞧在眼里吧,否则莫名冒出个阿猫阿狗来挑战,都要接受么?” “还腆个大脸,搁这儿装犊子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百姓们哪懂什么高手低手,各种飞天遁地的人见多了,在他们眼里没什么区别,不然也不会说出可以把通莲僧打出屎这种话,虽然可能更多是口快。 毕竟再没区别,百姓们也清楚自己是几斤几两,他们当然还是希望张首辅和褚春秋能出来,真把这两人打出屎。 通莲僧面上笑眯眯,心里则暗叹着,隋人果然需以教化。 他没有反唇相讥,因为此刻笑眯眯的脸就足以激起神都百姓更多愤懑情绪了。 但氛围没能持续多久,有掠空声响起,是穿着颜色不同但样式相同制袍的青玄署镇妖使低空飞掠而至,紧跟其后的是沉重脚步声,一队骁菓军甲士,由宁十四率领,也抵达现场。 百姓们自觉让路。 宁十四仅是率领骁菓军停驻外围,褚春秋则负手前行,上了拱桥,身后是两列镇妖使,其中为首的便有荀修真,他们目光冷淡盯着通莲僧。 而拱桥另一边,张祈年拍着百姓们的肩膀,笑着客气道:“麻烦让让。” 张首辅没有搞出多大动静,仿佛只是正常逛街的老大爷,因此一开始没能引起注意,张祈年和暮夏在前面开路,张首辅慢悠悠穿过拥挤的百姓,上了拱桥。 他先是打了个哈欠,眯眼看向通莲僧,说道:“我这把老骨头,平常也就握握笔杆,怎么挑战的事能找到我头上?通莲大师这是要跟我比谁的字有韵味?” 通莲僧笑道:“张首辅说笑了,您除了握笔杆,不也能握剑么?” 张首辅恍然道:“对啊,我剑哪去了?” 他看向旁边的张祈年。 张祈年挠头道:“您前几年不是觉得佩剑挂在屋里碍事,就随手扔了,挂了字画么?至于扔哪了,孙儿记不太清,要不我回去找找?” 张首辅摆手道:“找什么,太麻烦,丢就丢了吧。” 通莲僧眯眼笑道:“张首辅不是在找借口吧?想以此拒战?” 张首辅摇头笑道:“非也,我是觉得,没有剑,打你也轻轻松松。”
桥下百姓们齐声叫好,然后各种声音响起,说什么张首辅一口唾沫就能把通莲僧喷死,或是张首辅握着笔杆也能把通莲僧戳死,更甚者有人大喊,让张首辅抱着他砸死通莲僧。 张首辅看向那位壮汉,连连摆手道:“抱不动抱不动......” 桥下哄笑声一片。 此般氛围哪还有半点挑战的意味,梁镜舟已然额头青筋直跳,但通莲僧依旧笑容满面,说道:“那贫僧便很期待张首辅的高招了。” 他接着又说道:“咱们都一把年纪了,不像年轻人,有时候控制不住力量,所以没必要另寻别处,不如就当着神都百姓们的面,分出个胜负,也显得热闹不是。” 张首辅闻言,眉头微挑。 通莲僧笑着问道:“张首辅和褚首尊意下如何呢?” 褚春秋看向张首辅。 张首辅则看了眼很期待的百姓们,笑呵呵说道:“也挺好,但我有个更好的地点,就在这条街上的长明湖畔,那里环境雅致,三面楼台,南接竹林,既能施展手脚,也易于观看。” 通莲僧伸手道:“那张首辅先请?” 张首辅朝着宁十四微扬下颌,后者颔首,骁菓军甲士们便引领着百姓,有条不紊前往长明湖畔,因傅南竹在协助甘梨办案,黄小巢又不问此事,宁十四便成了掌握最大权柄的人。 必须得保障百姓们观战时不受丝毫伤害。 得知消息的陈锦瑟和游玄知也前去观战,路上恰巧遇见陈重锦,便结伴同行。 陈符荼没有露面,赵汜今日开始跟张天师学新符,虽然想观战,但看着认真讲述符箓的张天师,他也不敢提。 相比青藤阁一战,此次长明湖畔一战,观战者以百姓居多,澡雪巅峰及以上者多未到场。 姜望是和阿姐、陆秀秀一块去的长明湖畔,谈静好之所以没来,是因体弱稍感风寒,让甘梨夫人紧张得不行,无微不至照顾着,哪敢再让谈静好往外面跑。 陆秀秀是经过曹崇凛同意,便先跑去宝瓶巷找了姜望。 至于小鱼,则是被叫去了武神祠,前面终究只是经张止境的口头承认,哪怕张止境和小鱼都不在意这些,但没有文书和祠牌的认证,便算得武神祠正式一员,有些步骤必不可少。 等姜望他们到长明湖畔时,此地已是人山人海,三面楼台几乎挤满了人。 阿姐指着某处楼台顶檐,说道:“那里清静。” 楼台有五层,仿若高塔,飞檐翘角,顶端较窄,正适合高坐观景。 姜望点头道:“那走吧。” 三人掠上楼台,长明湖畔已站着张首辅几人,最先出手的是褚春秋和梁镜舟,所以张首辅和通莲僧有说有笑朝着远处行去,给他们腾战场。 姜望正聚精会神看着,突然听见下方有动静,便俯下身子,看向楼台顶檐一侧通风的空洞,那里面趴着一个人,露着半个脑袋,似也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姜望,两人四目相对。 第一百零七章 褚春秋很危险啊 姜望有些尴尬,看着裴皆然说道:“你藏得好巧妙啊。” 他自能很快明白裴皆然为什么在这里。 无非是想观战,又怕人多,甚至觉得在顶檐也不稳妥,便藏得更隐秘了些。 但姜望随即又皱眉说道:“你的问题是不是更严重了?当初在磐门不是已经好很多了么?” 裴皆然往里面躲了躲,避开阿姐和陆秀秀的视线,声音闷闷传来,“在神都一直待在青玄署,就又变回以前那样了。” 姜望说道:“你多见见陌生人,成为习惯,或许问题就能解决了,你越是躲着人,心里便越是恐慌,现在正好也没旁人,只有阿姐和秀秀,不如出来跟我们坐一块?” 裴皆然没有回应。 阿姐作势想翻下去,被姜望一把拽住后脖领,朝她摇了摇头。 长明湖畔那边,梁镜舟已拔剑出鞘。 强横至极的剑气随之破鞘而出,扰乱长明湖的平静,掀起阵阵波纹。 因压制着力量,波及范围很窄,三面楼台里观战的百姓只觉得微风拂面。 这便是对力量的超强控制。 但对普通人是如此,对修士而言,更能清楚感知到,梁镜舟仅是拔剑散发的剑气,便是十分恐怖,他们感到发自身心的颤栗。 褚春秋也面色凝重。 他自认除了林溪知和张首辅,大隋澡雪巅峰修士里没人能敌得过他,可在感受到梁镜舟溢出的剑气,便清楚明白,梁镜舟丝毫不弱于他。 “怪不得敢挑战我。” 身为青玄署首尊,褚春秋的气魄不能丢,他也跟着拔剑出鞘。 但非剑士,自然弄不出那般凌厉的剑气,只是随着剑出鞘,拖拽而出的紫色气焰,直接将长明湖一分为二,掀起两道浪花高数丈。 仅从表象看,褚春秋拔剑的动静自然更大,让神都百姓们欢呼雀跃,认为已经赢了。 姜望挑眉笑道:“都是几十上百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连拔剑的气势也要比一比。” 陆秀秀说道:“虽然褚春秋向来以老师弟子自居,但师兄说过,老师从未承认有褚春秋这个徒弟,可除了这件事,褚春秋的修为确实很高。” “若非掌管着青玄署,只一心修行的话,成就会更高。” 姜望没有反驳。 但不可否认的是,哪怕褚春秋拔剑的动静更大,却依然比之梁镜舟的剑气弱了一筹。 梁镜舟终究是剑宗宗主隋侍月的剑侍,虽然是剑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那得是剑宗里除宗主外最强的人才行。 裴皆然的声音蓦地响起,“梁镜舟和首尊都已经一百多岁,但梁镜舟在剑宗里除了修行,没别的事,毕竟那位剑宗宗主很久没在世间行走,所以梁镜舟的修行时间要比首尊更多。” 姜望说道:“虽然有时候强弱不在年岁,可若资质相差不大,时间的确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何况梁镜舟是剑士,本就握着最具杀力的剑,能让自身战力再攀升一楼,褚春秋貌似会很危险啊。” 陆秀秀狐疑道:“但梁镜舟看着没怎么把褚首尊瞧在眼里,如果大意的话,结局也未必。”
梁镜舟的剑很锋锐,剑气游走,更仿佛有流光溢彩闪烁,让那柄剑看着坚不可摧。 他看着对面褚春秋,轻轻抬手,示意后者先行。 这是客气,也是蔑视。 褚春秋只是皱眉,他没有‘礼让’,往前踏出一步,手里的剑便已抵至梁镜舟面前。 但随即褚春秋的脸色就有了些变化。 尖锐刺耳的剑鸣声骤然响起。 他只觉头脑一沉,满眼便都是剑影。 褚春秋反应很快,以更快速度后撤。 原本所在的位置剑影纵横交错,噼啪作响,仿若电弧铺空。 退出大段距离的褚春秋颇感后怕。 以剑士的杀力,稍有不备,不说直接被绞杀,也必然别想全身而退。 梁镜舟轻蔑一笑,说道:“褚首尊就这点能耐?让我很失望啊。” 褚春秋阴沉着脸。 楼台里的百姓满脸茫然。 怎么褚首尊的攻击还没开始,就被打退了? 以凡人的眼力,自然捕捉不到两人剑的速度,但剑气交错肆虐的样子持续了一会儿,那并非无形,百姓们还是能看见的。 在他们的视角,褚春秋只是往前踏出一步,整个人便消失了,然后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也没见梁镜舟做什么,褚春秋就又撤回原地,甚至往后接连倒退。 结合剑气肆虐的场面,显然是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褚春秋已经败下阵来。 这自然让神都百姓们难以接受。 游玄知一脸凝重说道:“不愧是剑门正统的剑士,剑随心动,快若闪电,杀力更重,如果褚首尊没来得及撤身退走,就必然要留下点什么。” 陈锦瑟笑道:“咱也是半个剑士,什么正统不正统,不还是看谁的拳头大来说话?如果剑门里不是剑圣最强,正统哪轮得着剑宗?” 游玄知说道:“话虽是这个道理,但剑宗的剑术的确是世间之最,不仅是在于剑圣剑门魁首的身份,就算褚首尊修为比梁镜舟更高,可只要没有到悬殊的程度,便破不了梁镜舟的剑,若只是持平的话,便更无半点获胜的希望了。” 幸好他们没和百姓们站在一块,不然这句话一出,必定会被无数双眼睛怒视。 陈锦瑟抱着膀子说道:“我早看出来,那个通莲僧和梁镜舟大张旗鼓的挑战,无非在一定程度上有必胜的把握,卷进来这么多百姓,若再以碾压的形式取胜,表面如何不说,心里肯定无法接受,他们是想击溃隋人的骄傲。” 旁边陈重锦不解道:“但只是针对百姓心里的骄傲的话,是不是有些大题小做了?打仗又不让百姓去打,一时挫败,影响不了根本问题。” 陈锦瑟冷笑道:“那就看他们想怎么赢了,正经的打赢是赢,羞辱别人的赢也是赢,更甚者到侮辱程度的赢,不同的赢法,对百姓心里骄傲刺激的程度也就不一样。” “如果不能及时安抚,免不了出些乱子,未必就非得是对以后有什么好处。” 第一百零八章 那就拭目以待 围观者思绪各异。 百姓们虽把心情都表现在脸上,但目前尚能沉得住气。 毕竟褚春秋又不是真的已经彻底败了。 说不定是故意先给对方尝点甜头。 所以有人呐喊着,让褚春秋别那么客气,往死里揍梁镜舟! 梁镜舟讥讽道:“他们以为你在让着我呢,褚首尊自己觉得呢?要不拿出点真本事瞧瞧?” 褚春秋面无表情,说道:“如你所愿。” 黄庭炁瞬间涌入剑身,使得整把剑散发出夺目的光辉,在梁镜舟微微眯眼之际,破空声已在耳畔炸响,他立即挥剑斩出,身侧空间明显猛地一震。 好似强大的力量破碎虚空,在另一处空间里爆开,从而没有过多影响长明湖畔。 但梁镜舟却意识到自己斩空了。 因为那一剑的力量更该压缩在褚春秋的身上。 梁镜舟反应很快,如燕雀回返,就像褚春秋一开始那样,往后疾掠撤走。 紧跟着便是一声轰鸣,原来位置扬起大量烟尘。 烟雾里踏出褚春秋的身影。 百姓们虽然没看见怎么回事,但眼前的画面猜也能猜到,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于是欢呼雀跃声轰然响起,好像褚春秋又已经打赢了。 青玄署镇妖使们也是暗自攥紧拳头,面露一丝兴奋。 荀修真轻笑道:“剑宗的人又如何?真以为能挑战首尊战而胜之?稍微占到点便宜,便得意忘形,看来剑宗真是久不入世,越活越回去了。” 旁人或因事实依据或个人立场上的情绪各有想法,但最近距离观战的张首辅则眉头紧锁。 通莲僧笑道:“梁镜舟并非得意忘形之辈,他只是对自己的剑太有自信,虽然有时候可能的确盲目了点,毕竟之前一直想着挑战你们大隋国师,但剑之一道,梁镜舟确是我大覃名列前茅者。” 张首辅说道:“看得出来。” 通莲僧笑着问道:“首辅大人以为褚首尊几时会输?” 张首辅平静道:“何以认定褚春秋必然会输呢。” 通莲僧笑道:“首辅大人应该看得很清楚,梁镜舟目前根本没有认真,是因没瞧得上褚首尊,他如果想速战速决的话,褚首尊拿什么来挡?” 张首辅说道:“你们以为的褚春秋便真是褚春秋么?他全部的实力,你们有亲眼目睹?何况,梁镜舟貌似也没想速战速决吧,有时候搬起石头是会砸自己脚的。” 通莲僧笑道:“那就拭目以待。” ...... 长明湖上掀波澜。 残雪在湖畔纷飞。 褚春秋以雷霆之势主动出击。 残雪飞洒,掺杂磅礴的炁,宛若千斤重,落向梁镜舟所在的位置。 梁镜舟神色淡漠,举剑挑起残雪,又给褚春秋还了回去。 褚春秋目光微凝,数十剑瞬间斩出。 推着千斤重的残雪携裹更强的力量,翻起湖水,如同暴雨暴雪一块来袭,以极快的速度吞没梁镜舟的身影。 但下一刻,暴雪崩散,暴雨四溅,梁镜舟执剑冲出,在褚春秋勉强反应过来的刹那,一剑猛地砸落,抬剑硬接的褚春秋面色一沉,整个身子跟着一沉,方圆数丈的地面也霎时下沉。
褚春秋咬牙支撑。 他不认为自己会输。 而且身为大隋青玄署首尊,他也不可以输。 哪怕曾经对标大隋青玄署的西覃两界司陆司首就在磐门败给了何辅麝这个小辈。 哪怕此时他的对手并非小辈,可如此丢脸的事情,褚春秋不想要。 他能坐在第三任青玄署首尊的位置,得来不易,不说争取多少功劳,绝不能再有什么污点。 何况此战前,陛下给出态度,让他必须赢。 所以褚春秋深吸一口气,凝聚更多的黄庭炁,猛地架起梁镜舟的剑,扭转手腕,往前疾行,剑锋调了角度,嗤嗤嗤嗤,两把剑摩擦,溅起连串火星,挥动手臂,一剑斩中梁镜舟! 但想象中梁镜舟倒飞出去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褚春秋视线微移,便看到梁镜舟左手成爪,掌间剑气肆意,竟以剑气封住了他挥斩的一剑。 梁镜舟眯起眼睛,轻蔑一笑,掌间剑气陡然放大,朝着褚春秋激射而出! 褚春秋纵然及时抵御,仍是闷哼一声,衣袍刹那就被切割出无数道缺口,身影如断线的风筝摔落入长明湖里。 三面楼台里紧张的隋人们,呼吸随之一顿。 他们难以置信看着湖面荡起的涟漪。 荀修真及青玄署镇妖使们也是面色凝滞。 场间变得极为安静。 呼吸声都很微弱。 陆秀秀惊讶道:“褚首尊居然就这么输了?” 姜望摇头说道:“此战可没有制定什么规则,落入湖里,不代表输,只是显得有些狼狈罢了,但按这个趋势,褚春秋如果没有更强的力量,梁镜舟几乎是稳赢的。” 控制破坏范围,把气息凝缩在一处,虽然也意味着不能真正放开手脚,但以梁镜舟和褚春秋上百年的修行,控制力量的手段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不会对自身的发挥有多大影响。 而若是差距无法轻易弥补,就算褚春秋比梁镜舟更会控制力量,从而能发挥出更多的实力,本质上也没什么意义。 阿姐有些百无聊赖般说道:“褚春秋心里藏着事,让他本该能发挥的力量反而更有减弱,此战又并非纯粹切磋,压力有时候能让人更有动力,但同时也会让人生不起动力。” 姜望诧异道:“就算不想输,也没必要这么大压力吧?你怎么看出来他心里藏着事的?” 阿姐说道:“用眼睛看,而且我不认为他只是因为不想输才这么大压力,背后肯定叠加着别的问题,褚春秋看着就很阴郁,不像好人,虽然肆意揣度也不好,但我的感觉不会错。” 裴皆然的声音响起,语气上倒没有为褚春秋打抱不平的意思,只是话语里就表明了这个意思,那毕竟是她的老师。 “首尊自小便在青玄署,是从最底层慢慢爬起来的,他一生都在降妖除魔,肩上担子本就很重,有时候自己给自己压力也正常,但我相信,他不会输。” 第一百零九章 果然有内侍风采 长明湖面掀涟漪。 微风拂着残雪若哭音。 梁镜舟执剑立于湖畔,面色平静淡漠。 轰的一声闷响。 浪花翻涌,湖面呈现涡旋。 褚春秋的身影缓缓升起。 残破的衣袍,湿透的长发贴在额前及脸上,在离开湖面的时候,又很快蒸发,重新变得清爽,甚至让褚春秋白净的脸多了抹红润。 姜望咂舌道:“他果然很有内侍的风采。” 想起褚春秋好像就是被赵熄焰的老师徐怀璧‘打废’的,自此不能人道,本质上确实虽未有内侍之职,却有内侍之资。 那阿姐所言褚春秋心里藏着事,是否会和徐怀璧有关? 因答应徐怀璧不能在外提及他的名字,姜望也没想起在神都打听,事后也未必会打听,但终是更好奇,徐怀璧既是从神都出去的,以前在神都又是什么人物? 姜望低眸看了眼裴皆然,没再说多余的话,不管怎么样,褚春秋和裴皆然都是师徒关系,还是别在裴皆然面前,说褚春秋的坏话了。 而此时,重回湖畔陆地上的褚春秋,横剑于胸,居然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意,说道:“请。” 梁镜舟眉毛微挑,却也没什么废话,直接出剑。 湖里再掀巨浪,南面竹林也遭狂风洗礼。 褚春秋则返身掠至湖面,抬手一剑斩出,已形成的巨浪顺势咆哮着袭向梁镜舟。 他动作未止,踏浪而行,整个人持剑也袭向梁镜舟。 梁镜舟刚斩断巨浪,褚春秋的剑便到了眼前。 他略有意外,但也很快再举剑迎击。 两把剑相撞,褚春秋脚下的巨浪崩散,可又在他翻掌间,化作利箭,朝着梁镜舟溅射而去。 梁镜舟见此并未慌乱,他收剑再递剑,剑影万千,将得湖水化作的利箭尽数抵消,梁镜舟出剑的速度更快,甚至到了连残影都难以捕捉的程度。 褚春秋被迫以同样的方式应对。 这在神都百姓的眼里看来,好像梁镜舟只是站在湖畔,褚春秋悬在湖面,两人什么都没做,仅是竹林和长明湖莫名掀起狂风。 他们出剑的速度太快,而且越来越快。 别说百姓看不到,除了陈锦瑟能勉强跟上,游玄知和陈重锦、张祁年他们也是出剑的残影都捕捉不到,看得是眼睛发酸。 某处楼台顶檐,陆秀秀亦如是,但看不见,能从此刻场面意识到问题,她很惊讶说道:“褚首尊怎么与刚才判若两人?是消除了压力,真正发挥出了该有的力量?” 姜望摸索着下巴说道:“就以目前情况来看,好像势均力敌。” 阿姐没有发表意见。 裴皆然则聚精会神。 就在长明湖畔某个位置观战的通莲僧笑眯眯说道:“真是低估了褚首尊啊,绝地反击的场面确实精彩,可梁镜舟还没用他的剑意呢。” 旁边的张首辅微微蹙眉。 ...... 褚春秋的剑终是没有梁镜舟的剑快。 但褚春秋并未因此落于下风。
他直接欺身上前,无视梁镜舟的剑,以伤换伤,在梁镜舟的剑如褚春秋所愿刺穿他左臂的时候,右手猛地挥剑,宛若重山砸来,让一时无法撤剑回来的梁镜舟也实实在在挨了一剑。 梁镜舟难以置信瞪大眼睛低头看着从左肩膀斜着一直到右边肋下触目惊心的伤口,然后便听见褚春秋轻蔑的笑声,“就这么无法接受么?危机还没接触呢,居然敢发呆?” 梁镜舟猛然惊醒,但也已经来不及。 褚春秋抬脚便踹飞梁镜舟,因愣神,从而持剑右手松懈的情况下,这一举动并没有影响褚春秋的左臂,反而让梁镜舟的剑留在了这儿,他只是人飞了出去。 忍着剧痛,褚春秋毫不迟疑,一声低吼,剑光铺满长明湖畔,磅礴的力量尽数轰击在梁镜舟身上,掀起巨浪百丈高,竹林哗啦作响,狂风席卷入楼台。 哪怕是在这个时候,褚春秋依然控制着破坏范围,所以狂风虽狂,也只是风,除了将百姓们刮倒,并未让他们受什么伤。 而百姓们也不在意摔个屁股墩儿,他们爬起身又欢呼雀跃,认为这次褚春秋肯定赢了。 尤其注意到褚春秋左臂里贯入的剑,不少人都对他表达出极高的敬意。 就连姜望也很意外。 褚春秋为打赢这一场,确实孤注一掷了。 不惜以伤换伤,甚至是搏命。 那么就算褚春秋最后输了,也是虽败犹荣。 而看样子,褚春秋赢的希望很大。 通莲僧虽然在笑,但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张首辅则笑得很大声,“我不说梁镜舟有没有因为大意吃亏,那也是他自己的问题,或许他没机会展露剑意了。” 褚春秋直接拔掉左臂里属于梁镜舟的剑,以炁止血的同时,双手握着两把剑,俨然没打算给梁镜舟喘息的机会,竭力挥出决胜的一剑。 三面楼台里已是满面笑容,认为大局已定。 但褚春秋手里那把梁镜舟的剑突然剧烈震颤。 竟有浩荡剑意迸发而出! 围观的隋人们笑容僵住,眼睁睁看着褚春秋的身影坠落湖畔,再没了动静。 梁镜舟踉踉跄跄朝着褚春秋走去。 他没有了之前的从容。 探手召回自己的剑,看着趴在岸边的褚春秋,冷声说道:“我的剑也是你能拿的?” 他持剑指着褚春秋的脑袋,“我承认你确实比想象中有能耐,居然让我伤这么重,但你能做到这些,不是因为你更强,是因为我的失算。” “你也算运气好,我本来想让你输得更惨,结果就这么便宜了你,让你临输前,还翻了个身,对我来说,可真是耻辱。” 张首辅的身影出现,伸手挪开梁镜舟指着褚春秋的剑,平静说道:“你已经赢了,赢得再不服气,那也是你的问题,若想多做什么,就得掂量掂量了。” 跟过来的通莲僧笑容有些勉强。 梁镜舟没看通莲僧,的确是因为他小觑褚春秋,让原本计划的事情没能正常施行,甚至反而让他心里憋了一口气,于他而言,这一战赢得很糟糕。 第一百一十章 姓魏的,清水煮面 看着湖畔画面的姜望,伸手挠了挠脸颊,他觉得褚春秋就算输了也虽败犹荣的话只是心里想,没说出口,不算乌鸦嘴吧? 但事实上,虽然百姓们仍是难以接受,可明眼人都看得清楚,褚春秋确实尽力一战了,而且差一点就赢了,也就不好责怪褚春秋什么。 游玄知沉着脸说道:“褚首尊该明白梁镜舟还藏着剑意,为何依旧握住了他的剑?剑士的剑意不会因为手里没了剑,便毫无用处,何况是梁镜舟,而且剑士的剑本身就蕴含着剑意。” 陈锦瑟说道:“褚首尊的确竭尽全力了,甚至很难再有余力,所以是想趁势快速解决掉梁镜舟,只要更快,梁镜舟再有后招也无用武之地。” “否则哪怕把梁镜舟的剑扔掉,就算能有多一些的反应时间来躲避或抵御,但没有更多余力反抗,败势也已无法扭转,倒不如借着梁镜舟的剑,让最后决胜的一剑更具威力。” 陈锦瑟微微摇头说道:“可惜,梁镜舟的动作还是更快,握着他的剑便等若握着一把双刃剑,伤人伤己,有这样的结果,总好过再无反抗之力的被梁镜舟羞辱。” 游玄知释然道:“这也更表明,梁镜舟的战力确比褚首尊高不少,能以伤换伤输掉,让梁镜舟赢得狼狈,某方面其实亦算赢了。” 陈重锦笑道:“反正梁镜舟赢得很难看,不管他们真正目的是什么,只要张首辅赢了通莲僧,他们也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当个小丑罢了。” 游玄知认同的点点头。 陈锦瑟则眯眼说道:“梁镜舟赢得狼狈是他自身性格的问题,无关他的实力,他们既然选择挑战张首辅和褚首尊,肯定事先有多番考虑。” “通莲僧的菩提法门是那个有玄不能相提并论的,要说张首辅必赢,却也未见得。” 陈重锦有些不敢相信道:“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陈锦瑟笑道:“谁知道呢。” 褚春秋和梁镜舟退场,前者被荀修真搀扶着上了楼台,后者则直接跃上某处楼台顶檐,抱剑静立,面无表情。 他微微侧目,便注意到另一处楼台顶檐上的姜望几人。 姜望伸手笑着打了个招呼。 梁镜舟选择无视。 姜望也没在意,看向长明湖畔对峙的张首辅和通莲僧。 前者的实力姜望基本清楚,只看后者有什么能耐了。 哪怕只是具备比有玄更高造诣的金刚躯和金刚坐禅,也会是很难缠的事情,而通莲僧肯定不止这两种手段,所以张首辅比通莲僧修为更高不能代表什么,必须得是相对悬殊才行。 在众人紧张期待着张首辅和通莲僧一战的时候,温暮白和吕青雉他们也正想办法探明陆玖客一事,有玄提议直接开门见山拜访鱼渊学府,结果自然被堵在山门外。 理由也很简单,神守阁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温暮白说道:“无论我们是什么身份,想这么简单得到此案线索,都是没可能的。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就算这里是神都,就算隋人敌视我们,只要给得够多,也不会毫无所获。”
吕青雉问道:“你想从何处下手?” 温暮白说道:“最直接的当然是神守阁的人,若是鱼渊学府里有知情者,就会更简单。” 有玄苦笑道:“那也得找到人才行啊。” 正说着,鱼渊学府下来一人。 有玄错愕道:“这么巧?” 吕青雉皱眉说道:“并无修为,应该只是鱼渊学府里的普通学子。” 温暮白说道:“来都来了,又有人送上门,便借机打探一下。” 以他们的身份,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惹人怀疑,所以其实没什么好隐瞒目的的。 但客套的礼节不可少,温暮白上前揖手问道:“兄台怎么称呼?” 魏紫衣瞥了他一眼,答道:“我姓魏。” 温暮白笑道:“魏兄,这个时辰没在学府研读,怎么下山来了?” 魏紫衣说道:“饿了。” 有玄在旁奇怪道:“鱼渊学府不管饭的么?” 魏紫衣说道:“吃不惯。” 他朝着学府山门斜侧的面摊走去。 那只是很普通的面食,若非饿惨了,或是刚刚大鱼大肉,想来点清淡的,没谁会特地去吃。 面摊老板也不是为了摆摊而摆摊,纯属闲着没事做,又不会做别的饭食,谁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就算了。 说是摆摊,其实老板的家就在这里,因在鱼渊学府旁边,这个位置本就抢手,能在此安家,原也证明着不缺钱,否则别人给得很多的话,有什么理由不搬? 当然,多数人是这么认为,魏紫衣自来到神都,已多次在面摊吃过面,大概了解一些,面摊老板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自幼便住在这里,除了确实有些家资,也是念旧才不想搬家。 他没什么想要的,拥有再多钱也不知道怎么花,手里的银子只要不瞎挥霍,也够他活到死。 见魏紫衣过来,面摊老板也没什么废话,转身就开始下面。 将面煮熟,撒点葱花,就端到了魏紫衣面前,顺便还有一碟咸菜。 魏紫衣也没说话,拿起筷子,端起面碗就吃。 他从苦檀偏僻小镇来,可没什么银子,能省就省,实则也是鱼渊学府里的膳食并非白吃的。 因入读鱼渊学府不需要银子,全靠内库拨的话,学府每年那么多学子,除了读书还有修行上的资源,长久以往,陈景淮也撑不住。 在学府用膳需要花银子便是唯一填补基础开销的方式,剩下的依旧是从陈景淮的内库拨,有些大族子弟,吃饭花费的银子也是不小的数目,不要白不要。 虽然除了价格不等的美味佳肴,最普通的膳食相对外面也是很便宜的,但终是没有面摊老板这里的面更便宜,哪怕味道上有差别。 温暮白和有玄他们面面相觑。 想着鱼渊学府的伙食得有多差,才能让这个姓魏的来这儿吃清水煮面? 吕青雉不知是讥讽还是什么,淡淡说道:“那可是大隋最高学府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岂敢让首辅染污泥 魏紫衣默默吃面,没管温暮白他们在想什么。 虽然被认为是儒门的奇才,但出了青藤阁和陆玖客身陨这两件事,鱼渊学府的掌谕们暂时没功夫商量让魏紫衣拜入谁的门下。 魏紫衣对此更是没有任何倾向,因答应了老神仙,在外面不能说他的名字,只说有了老师,不想拜入其他人门下,面对刨根问底也是很难解释的事情,所以唯有保持沉默。 但以他在掌谕们眼里的地位,膳食这一块其实完全能单开小灶。 只是最近事情多,掌谕们没提这回事,或许也没想到,魏紫衣更不会主动提要求,这才成了学府外面摊的常客。 温暮白坐在魏紫衣对面,没说鱼渊学府膳食的问题,直接问道:“魏兄可知陆祭酒的事情现在如何了?” 魏紫衣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阁下身为覃人,打听这件事做什么?” 温暮白也不意外魏紫衣能知晓他的身份,虽然当时青藤阁里魏紫衣也在观战,只是温暮白没有注意,他笑着说道:“只是好奇,想问问,毕竟陆祭酒是隋国成名已久的强者。” 魏紫衣平静嗦面条,“你说的这些我不了解。” 温暮白皱眉问道:“你是说不了解陆祭酒成名已久这件事,还是?” 魏紫衣嘴里蹦出一个字,“对。” 温暮白虽然没吃面,但有些被噎住。 身为隋人,而且在神都,更是鱼渊学府的学子,居然会不了解陆玖客? 旁边听着的有玄,直言道:“你是不是鱼渊学子?” 魏紫衣继续嗦面条,有条不紊道:“是。” 这种一脸平静说话的方式,让温暮白突然有种既视感。 为什么好像看到了韩偃? 他差点没绷住,生起气来。 吕青雉此时说道:“那都不重要,如果只是雪姬潜入神都,且不论祂是如何潜入的,相信也没人会认为祂能无声无息杀死陆祭酒,所以我们很好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魏紫衣稍作思忖,回答道:“事实的确是雪姬所为,甘梨阁主已找到确凿证据,也大概弄清楚了雪姬想杀陆祭酒的原因,至于雪姬是怎么做到的,暂无定论。” 温暮白当即问道:“雪姬要杀陆祭酒的原因是什么?” 魏紫衣低头嗦面条。 吕青雉和温暮白对视一眼,前者说道:“雪姬能瞒住你们骁菓军那位黄统领,更能让你们国师都毫无所觉,这里面的问题很大吧?” 魏紫衣淡淡说道:“或许雪姬身后有比国师更强的存在撑腰。” 有玄摆手说道:“这怎么可能呢!” 吕青雉说道:“如果真是这样,恐怕雪姬背后的存在有能力让整个神都沦陷,怎么会只杀陆祭酒一人?” 魏紫衣抬眸看着他们,反问道:“那你们有何高见?” 吕青雉沉默。 温暮白盯着魏紫衣。 许是像韩偃的既视感,让他得以重新审视这个姓魏的,再从其一言一行来看,貌似回答了问题,其实更像什么都没说,反而抛出话题,在引他们往深处想。
虽然陆玖客和雪姬一事本身就存在很大问题,但真相到底是什么,目前只有神守阁最清楚,鱼渊学府的某些人或许也很清楚。 他们再怎么合理推测,认为雪姬背后确实有更强的存在才能解释这件事,却终究并非真相。 魏紫衣是在让他们认为真相就是这样。 温暮白沉默片刻,问道:“魏兄授业恩师是哪位啊?” 魏紫衣嗦完了面条,没有回应,自顾自起身走向正在躺椅上惬意摇晃的老板付面钱。 温暮白眉头紧皱。 吕青雉和有玄面面相觑。 他们都看出来,这个姓魏的好像不太对劲。 ...... 长明湖畔。 张首辅手里没有剑,也没握着笔杆,身形更显单薄,三面楼台里的百姓们很担心,虽然张首辅接受挑战,便证明着是有两把刷子的,但寻常百姓哪知道张首辅打架厉不厉害啊。 尤其看张首辅弱不禁风的样子,本身又是文臣,就算是文臣之首又怎样?那也是文人啊! 虽然他们平时所见所闻,鱼渊学府的那些读书人蛮会打架的,可青玄署的褚首尊都输了,他们不认为张首辅能赢通莲僧,更何况多数百姓还是很爱戴张首辅的,不想看他被打。 只因张首辅脸上很自信,骁菓军和其余观战的人也都没说什么,想着不至于明知会挨揍,还让堂堂首辅大人接受挑战,百姓们安抚自己把心放回肚子里,更是铆足力气助威呐喊。 通莲僧笑呵呵说道:“张首辅声望果然很高啊,但公平起见,或许张首辅可以借一把剑,免得到时候说贫僧胜之不武啊。” 张首辅说道:“通莲大师不也没有兵器么?这就很公平。” 通莲僧笑道:“但贫僧自己就是兵器啊。” 张首辅竖起大拇指,“那你真牛。” 通莲僧微感错愕,摇头失笑道:“张首辅作为读书人,没想到也用市井之词夸人。” 张首辅眯眼笑道:“你真以为我在夸你?” 通莲僧双手合十,说道:“是否夸赞并不重要,既然张首辅没想借剑,贫僧也就无需多言。” 话落,他身上泛起金光。 把湖面也照得金灿灿的。 张首辅活动活动肩膀,再活动活动腿脚,似有无奈般说道:“本来都想着颐养天年了,重回庙堂不说,还没握上笔杆,反而要跟人在这儿打架,真是倒霉催的。” 通莲僧笑着说道:“张首辅此时认输也来得及啊。” 张首辅伸了个懒腰,吐出口气,说道:“你们原本是想赢得很精彩吧,或者说想尽情折辱褚春秋,让他输到泥地里,以绝对的姿态踩着青玄署首尊彰显你们覃人的威风?” “神都百姓的情绪被挑起,若再输得一败涂地,恐怕届时褚春秋在神都就没脸见人了。” 通莲僧面皮一抖。 张首辅笑道:“现在是要如法炮制,作用到我身上?” 通莲僧摆手道:“岂敢让首辅大人沾染污泥。” 张首辅嗯了一声,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抡拳打架的读书人 张祁年比谁都紧张。 他看向旁边的暮夏,急切道:“那个通莲僧的金刚躯看着就比有玄更强,没兵器会很吃亏啊,要不把你的剑借给我祖父?” 暮夏眸子清冷说道:“但首辅大人没想用兵器,心中应该自有分寸。” 张祁年攥着拳头,掌心里都是细汗,说道:“可我祖父又不是武夫,他拿什么打啊?” 暮夏神色有些怪异说道:“虽然首辅大人是读书人,也是修士,但其实说话方式以及作风都更像武夫,哪怕不意味着能拥有武夫的体魄,可我们能做的只有相信首辅大人。” 张祁年点头道:“祖父确实不做没把握的事,是我关心则乱了。” 长明湖上浪花千堆层叠拍岸。 张首辅撸起袖子,朝着掌心呸了两声,然后又搓了搓,攥紧拳头,紫气氤氲而出。 挥舞的拳风造就极大的声势。 这让楼台里某些观战的武夫惊愕直呼,“张首辅难道也是武夫!” “你疯了?张首辅是读书人,也是进了儒门的,再是修士和武夫的话,那不是三门兼修?” “是有点夸张啊......但你见哪个读书人或者修士,撸袖子抡拳打架的?” “许是张首辅个人喜好?” “那张首辅喜好很特别啊,明明是读书人,说起话来,没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明明是修士,却以武夫的方式打架,这叫什么?这叫独具一格!” 楼台里议论声四起。 陆秀秀喃喃说道:“张首辅的形象和作风差别好大。” 姜望笑道:“张首辅确实独树一帜,虽然通莲僧有金刚躯,防御几乎拉满,能在同境间立于不败之地,但张首辅也有浩然气,而且是把浩然气与自身完美相融,能极大增强战力。” 陆秀秀问道:“所以张首辅的浩然气能让他攻破通莲僧的金刚躯?” 姜望说道:“浩然气其实是精神力量,但儒门修士能将其转化为更全面的力量,它同样也具备防御,更兼攻伐,若是别的领悟浩然气的读书人,未必能做到,可张首辅不同。” “所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意为在任何境遇里都能处之泰然,享受无穷快意的千里雄风,张首辅的浩然气就连帝师都未必比得过。” “因帝师更重言出法随,张首辅则一心养浩然气。” 姜望换了个坐姿,说道:“但我也没见过张首辅真正的浩然气,只是上次切磋有感,所以能否击溃通莲僧的金刚躯,还有待观摩。” “我是觉得问题不大,否则张首辅怎么也会持剑在手,不该此般托大。” 仿佛是在回应姜望的话,张首辅的拳头轰击在通莲僧的金刚躯上。 而满是自信且也有试探意思的通莲僧并未躲闪,硬抗了这一拳。 然后让通莲僧极为后悔的事情发生了。 拳头临身的刹那,是更浓郁的紫气迸现。 只听咔嚓一声,通莲僧面色一白,金刚躯顷刻破碎。 也幸得有金刚躯,通莲僧没有被张首辅一拳轰飞,仅是身子一震,后退一步。
那在神都百姓眼里看来,更像是通莲僧挨了张首辅一拳却毫发无损。 因此他们面露担忧且恐慌想着难不成又要输了? 安静坐在楼台某处的褚春秋,伤势严重,导致他的面色更是惨白,他看着眼前的画面,虚弱道:“不愧是张首辅啊,某种程度上能和帝师相提并论的读书人。” 荀修真颇显震惊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张首辅打架,仅一拳便击溃通莲僧的金刚躯,实是叹为观止!” 褚春秋叹气道:“但张首辅和通莲僧皆是澡雪巅峰修士,金刚躯并非破了便不能再用,虽然后面防御程度会越来越弱,我仍担心,张首辅能否一直击溃金刚躯,这必然会消耗巨大。” 别说覃人,其实神都里也没多少人真正了解张首辅的实力。 褚春秋的担心不无道理。 再瞧张首辅甩了甩手,龇牙咧嘴道:“果然很横啊,打得我手疼。” 通莲僧露出极为难看的笑容,说道:“我没预料错啊,首辅大人确实隐藏很深。” 张首辅挑眉道:“是么?如果没有低估,怎么敢站着让我打的?” 通莲僧苦笑道:“看破不说破,张首辅没必要这般直接揭穿我吧?” 张首辅笑道:“我这人就爱说实话,不喜欢玩虚的。” 通莲僧认真说道:“我的确没意料到,甚至觉得哪怕首辅大人很强,也无法击溃我的金刚躯,现在看来,没有剑尚且如此,首辅大人若是握住了剑,我真得要受些伤了。” 张首辅说道:“我擅使剑没错,可也很久没摸剑了,真要持剑,可能还会手生。” 通莲僧笑道:“好在我也没全指望着金刚躯,何况我金刚躯的造诣颇深,因佛性没有多高,金刚躯的修行条件也相对低一些,多下苦功,便就更坚韧,所以不会被击溃一次,就减弱。” 张首辅意外道:“那看来刚刚一拳是白打了,没对你有半点消耗啊。” 通莲僧笑道:“的确如此,但张首辅那一拳怕是消耗颇多吧?” 张首辅跟着笑道:“也就一般般吧。” 通莲僧笑而不语。 他不知道对方是危言耸听还是什么,但稍微摸清一点张首辅的实力,让他明白,接下来必须竭尽全力,可不能再步梁镜舟后尘,无论是输还是赢得狼狈,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强劲的气流在长明湖畔生出,吹拂着两人衣袍猎猎作响。 在湖上浪花拍岸的瞬间,通莲僧疾掠上前,张首辅如影随形,两只拳头猛然相撞。 狂涌的气焰使得南面光秃秃的竹木纷纷断裂,长明湖掀起风暴,楼台里的人仿佛遭大雨洗礼,百姓们嚎叫着后撤躲避,骁菓军甲士和青玄署镇妖使都第一时间撑起屏障。 虽然张首辅和通莲僧把力量控制得很好,但此般‘大雨倾盆’,又值寒冬,百姓们事后万一感染风寒就不好了,抵御‘大雨’的同时,青玄署镇妖使们也用即刻帮百姓们烘干衣裳。 而伴着啪啪爆响,浪花更汹涌袭上楼台!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笑口常开的通莲僧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一十三章笑口常开的通莲僧轰隆一声沉闷巨响,通莲僧的身影抛飞,但并未显得多狼狈,而是双脚稳稳落地,震起尘浪四溅,脚下更是直接呈现两个坑。 他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张首辅。 张首辅漫不经心拍打着身上灰尘,笑呵呵说道:“通莲大师的金刚躯果然厉害。” 通莲僧嘴角微微抽搐。 虽然同境之间也会有天堑般的沟壑,但像剑士的剑意,他们菩提寺的金刚躯等,都能在原有基础上拉高战力,从而在同境间更强大。 哪怕金刚躯只是防御,可防御够强,也能意味着在寻常同境修士里更占优势。 通莲僧能想到张首辅是在仰仗浩然气,让其具备了比之自身修为更强大的力量,只是他所知的浩然气没道理能击溃金刚躯。 只能说,浩然气强大与否,要看是谁在用。 张首辅如他所料,是个劲敌。 通莲僧低眸抿嘴一笑,说道:“想要佛光普照人间,本就非轻易能做到的事情,我佛性不佳,有些佛理并没有很懂。” “空树大师愿意让我跟随左右修习佛法,自是天大恩惠,更让我以监寺的身份治理菩提,我虽竭力想弘扬佛法,可时至今日也没有太大进展。” “或许在常规下,稍微偏激一点,更有效果,让人接受,得先让人认识,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机会了,便让隋国神都百姓们,一睹菩提真正的妙法!” 他盘膝打坐,双手合十,眼眸紧闭。 张首辅笑道:“金刚坐禅?” 通莲僧摇头说道:“非也。” 他口中念念有词。 张首辅眉头微蹙。 楼台里观战的人也颇多费解。 褚春秋沉声说道:“通莲僧的金刚躯在首辅面前形同虚设,就算以金刚坐禅压制,估计通莲僧也没有太大信心,看来是要用新的法门,菩提寺神通果然五花八门。” 荀修真说道:“但目前首辅大人完全占据上风,通莲僧也只是负隅顽抗罢了。” 褚春秋不语。 神色略显复杂。 只见通莲僧忽然睁眼,微微一笑,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金光乍现。 普照张首辅。 张首辅上看看下看看,茫然道:“你做什么了?我怎么没感觉啊?” 通莲僧笑道:“某种意义上来说,和你们儒门言出法随相似,见字知意,应该很好理解。” 张首辅微微释然,但随即摊手道:“我手里也没刀啊。” 通莲僧说道:“无关刀,是让你放下心中执念,也有放下战意,从而使你提不起力量。” 张首辅握了握拳头,无力感骤然来袭。 他有些难以置信看向通莲僧,说道:“这招是真厉害啊,岂不是让我只能束手就擒?” 通莲僧笑而不语。 楼台里的人们更是面露惊色。 居然还可以这样? 没了战意,失去反抗力量的张首辅还怎么打得赢通莲僧? 荀修真无比震惊道:“这种事情也能做得到?!” 褚春秋眯眼说道:“此法应该是暂时的,不可能一直遏制首辅的力量。”
荀修真惊慌说道:“但这也很恐怖啊。” 褚春秋说道:“的确,让人放下屠刀,反而成了任人宰割之辈,某方面来看,确实无解。” 另一座楼台里的张祁年更慌。 他抓着暮夏的肩膀晃来晃去,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除了张首辅和陈锦瑟,以及暮夏,其余事都很难轻易让张祁年乱方寸,他被神都很多人暗地里喻为笑面虎,可见心神层面是很稳的,但现在他稳不了一点。 暮夏则只是盯着长明湖畔,攥紧了手里的剑。 距离不远的陈锦瑟,指尖轻敲栏杆,说道:“菩提寺的这些家伙总能展露出很奇异的能力,要说都是空树大师自创,那他未免太恐怖了些,莫非真是都源自佛陀?” 游玄知沉声说道:“现在最大问题是,张首辅该怎么应对?” 陈重锦眯着眼睛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浩然气原是精神层面加持的力量,只是儒门修士将其开发的更全面,尤其张首辅又是此世把浩然气养得最纯正之人。” “通莲僧那什么放下屠刀的法门,本质上也是在针对神魂吧?张首辅的浩然气没道理抵御不了,或许有影响是真的,不至于完全提不起反抗力量。” 游玄知猛地看向陈重锦,恍然道:“对啊!张首辅的浩然气都能击溃通莲僧的金刚躯,没可能抵御不住精神层面的影响,反而浩然气本身就该在这方面更强才对!” 陈重锦说道:“我也只是这么猜想,万一通莲僧此法力量更强,张首辅的浩然气抗不住呢?” 三人都不再说话,认真盯着接下来的局势。 通莲僧很自信,他的笑容又恢复最开始的样子。 张首辅仍在尝试提起力量。 通莲僧笑道:“没用的,我也无需隐瞒,此法有时限,所以,该轮到我反击了。” 张首辅没搭理他。 通莲僧维持打坐,这次才是金刚坐禅。 佛陀显化。 百丈高。 在长明湖畔散发万丈金光。 宛若神明。 楼台里的百姓瞠目结舌。 他们哪里见过这场面,差一点就顶礼膜拜了,幸得隋人骄傲,硬生生撑住了。 可心里的惊悸难以抚平。 最终哗然声四起。 通莲僧脸上笑容更灿烂。 佛陀金光笼罩张首辅。 巨大的手掌压了过去。 这是要在精神和身体两个层面,再度克制张首辅,让其失去所有反抗余地。 姜望喃喃说道:“他要把张首辅的路全部堵死啊,如果不能绝地反击,就必败无疑。” 阿姐很不屑地切了一声,“果然是佛性不佳,只有其形,无其意,若非修为比那个有玄高太多,同样的法门,有玄用出来肯定比通莲僧更强。” 姜望诧异道:“这些法门明明很厉害啊。” 阿姐说道:“徒有其表,只是看着厉害而已。” 姜望转头便见张首辅像是摸索出什么,松了口气的同时,蕴藏浩然紫气的拳头便朝着佛陀金像轰了过去,竟是直接把通莲僧的金刚坐禅打散! 随之而来的是通莲僧一脸懵的表情。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不论多强,都没我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一十四章你不论多强,都没我强正准备给予张首辅最后一击的通莲僧,尚未开始行动,就眼睁睁看着佛陀金像崩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最终变成不敢相信。 这同时也代表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效果无用。 所以通莲僧一时惊在原地,傻了眼。 张首辅慢慢收拳,笑着说道:“以前常听通莲大师佛性不佳,以为更多是谦虚之言,从未觉得通莲大师的佛法造诣很弱。” “虽然菩提法门确实多又强,通莲大师的金刚躯也确实强横,但无论是金刚坐禅还是类似言出法随的放下屠刀,强大的同时,都有致命弱点。” “有玄的金刚躯能被击溃,纯粹是因为自身修为不够,金刚坐禅的压迫力能被抗住,使得小鱼姑娘仍能反击,原因亦在于此,可其本身并没有什么致命弱点。” “反观通莲大师,无论是金刚躯还是金刚坐禅都确实比有玄强大得多,但归根结底是因为活得更久,修为更高,除了金刚躯,金刚坐禅在掌握的程度上面,甚至还要弱有玄一些。” 通莲僧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我一直都承认自己佛性不佳,而有玄虽远比不上空树大师,却也具备菩提寺里仅次于空树大师的极高佛性,未来成就自是不可限量。” “但我没能理解,哪怕我的金刚坐禅有弱点,你又是怎么做到如此轻易击破的?” 张首辅平静说道:“菩提寺或许不懂浩然气,但也该大致清楚一些,倒非炫耀或是别的什么意思,至少在大隋里,没人比我更懂浩然气。” “你的金刚躯确实没有破绽,但金刚躯不是无敌的,以更强的力量自然就能攻破,就算有浩然气,我也不可能毫不费力就做到。” “至于金刚坐禅和那个放下屠刀的法门,前者是对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制,后者只针对神魂,我猜金刚坐禅应该不止是压制,奈何你与有玄两个人都没能完全掌握。” 通莲僧仍是不解,“所以呢?” 张首辅笑道:“我是想说,浩然气把对神魂的影响抵消了,或许在你看来,就算是暂时的,也足够趁我病要我命,更何况有金刚坐禅的双重压制,事实上那的确对我有不小的影响。” “你放下屠刀一言,我初以为真的提不起反抗力量,可那更多是错觉,当然,如果没有浩然气的话,我不敢确定,是不是真能让我暂时没了反抗之力。” “你接着又用金刚坐禅,便代表你自己也没有信心,或者纯粹是想更有把握,但别的不说,对我有更大影响的反而是金刚坐禅。” “浩然气虽能抵御精神的攻势,也具备更重杀伐的反击力量,但身体的防御确比寻常修士强不了多少,自然更比不了武夫的体魄和你们菩提寺的金刚躯。” 说到这里,张首辅稍微停顿,笑着说道:“可我比较特殊,正像我前面说的,没人比我更懂浩然气,哪怕做不到让浩然气护身便堪比武夫的体魄,也比纯粹修士强很多。”
“而通莲大师的金刚坐禅又存在片刻间歇,并非即刻压制,但那点时间已足够让我反击,不然让你的金刚坐禅彻底生效,肯定要比有玄的克制力量更强,到时候真就危险了。” 通莲僧恍然道:“是我低估了首辅大人的浩然气,哪怕只是再弱一些,纵使金刚坐禅会存在间歇,首辅大人的影响也会更大,便没能力趁机有效反击,只会做无用功。” 张首辅摇头道:“可未必做无用功啊,只要能击溃你的金刚躯,那么金刚坐禅的间歇纵是片刻也是致命的,代表可以随意杀你。” “我是认为,既然通莲大师佛性不佳,不如专心修习金刚躯,别贪多嚼不烂的试图学习其余法门,金刚躯够强,金刚坐禅的弱点就无关紧要,同样的,也没有用其余法门的必要。” 通莲僧错愕看着张首辅,皱眉说道:“你居然给我修行上的建议?” 张首辅笑道:“奈何通莲大师佛性不佳啊,就算金刚躯是基础,稍有点佛性都可以修行,也不意味着你真能把金刚躯练成绝对无敌的程度,但肯定会比现在更强。” “而不论多强,都没我强,所以别误会我是在帮你进步。” 通莲僧脸色有些难看,勉强笑道:“轻而易举击溃对手的攻势,再几番说教,这似乎侮辱性更大,我若是真的按照首辅大人的建议去做,某种意义上你对我就有了半师之谊。” 张首辅呵呵说道:“空树大师也没有真正收你为徒吧?只是允许你旁听,所谓佛性不佳也是相对而言,或许空树大师要求更高,毕竟你旁听也学会了金刚躯、金刚坐禅这些法门。” “空树大师久不入世,也仅有玄一名真传弟子,更没闲心管菩提寺,让你担监寺好像也并非看重你,而是你终究在菩提寺待得最久,没有更合适的人不是么?” 通莲僧抿嘴笑道:“首辅大人这么说,破不了贫僧心防。” 张首辅摊手道:“我可没这种狡诈的心思,更知通莲大师意志坚定,否则也到不了今日,要说杀人诛心嘛,那太残忍,毕竟通莲大师刻苦修行这么多年,也唯有金刚躯拿得出手。” 他笑眯眯说道:“凭硬实力你尚且不如,我又何必花心思破你心防呢?” 通莲僧嘴角一抽。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你也没讲道理啊? 他差点真的就破防了。 勤勤恳恳修行这么多年,也没能得到空树大师认可,他一直把空树大师唯一指点的话铭记心中,笑口常开,更因担任监寺一事,自诩空树大师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是认可他的。 甚至极力促就在人间弘扬佛法的事情,他信心满满来到神都,结果直至现在,也没发生一件好事,引以为傲的佛法,更是在张首辅的浩然气面前不堪一击。 笑口常开的苦修多次笑不出来,哪里不算破防?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要不要听自己在说什么? 通莲僧虽然没有完全贯彻佛陀理念,但也不会做出虐揍别人的行为,所以把这件事交给了梁镜舟,褚春秋作为目标也更合适,张首辅毕竟是首辅,有些事情不能太过。 梁镜舟那里出了问题,通莲僧原想着自己至少也要赢得漂亮,可现在,无疑成了奢望,甚至能不能赢都有很大不确定性。 或者说,此时此刻,通莲僧已经不认为自己能赢了。 怎么可以输得不那么狼狈才是关键。 冒出这样的念头,让通莲僧也很无奈。 他其实考虑得很周全,更有提前想到如果张首辅隐藏很深,该如何应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和金刚坐禅的双管齐下便是他的绝招,哪怕是险胜,或者打平都能接受。 就像张首辅说的那样,空树大师没怎么真正传授通莲僧修行之法,仅是教了基础,几十年里,除了金刚躯,他也就只学会了金刚坐禅和放下屠刀的箴言法门。 这固然代表着通莲僧没有空树大师说的那么佛性不佳,但相比空树大师眼里佛性很高的有玄,确实天差地别。 学会了,不意味着精通了。 而有玄虽是空树大师真传弟子,事实上,通莲僧最清楚,有玄也并非空树大师手把手教的,更多也是靠自行领悟,若非如此,通莲僧心里不可避免总会有些想法。 何况通莲僧是最早跟着空树大师的,他比有玄存在更多时间接触菩提高深法门,空树大师不教是不教,可并没有藏着掖着,所以菩提法门,通莲僧都看过,也都尝试学过。 只是奈何大部分都学不会。 他默念着自己佛性不佳,怪不得旁人,居然让隐隐破防的心境又恢复了过来。 笑容逐渐灿烂的通莲僧,双手合十道:“能深刻见识张首辅的浩然气,实乃三生有幸,贫僧已手段尽出,也就没必要再打下去了。” 张首辅很意外,说道:“我虽是破了你的金刚躯和金刚坐禅等法门,可并未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吧?这么简单就认输了?” 通莲僧笑道:“只是觉得再打下去没有意义罢了。” 张首辅问道:“不想借着机会探出我全部的本事?” 通莲僧摇头笑道:“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张首辅沉默片刻,咧嘴笑道:“通莲大师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怪不得是菩提监寺,心防确实很厚,而且好像越打越厚实。” 通莲僧保持笑容,说道:“所以首辅大人是承认刚才想破我心防?” 张首辅摆手道:“我可没承认。” 通莲僧笑道:“在实力上已然胜了我,更要再破我心防,往严重了说,是想毁我修行,首辅大人不愧是大隋首辅啊。” 张首辅义正严词道:“我没有,你别瞎说!” 通莲僧低头一笑,说道:“但也无所谓了,贸然扰了首辅大人清静,还望勿怪,贫僧这便告辞了。” 张首辅问道:“要回西覃?” 通莲僧顿足,笑道:“还想再待几日。” 张首辅遗憾道:“那就恕不远送了。” 通莲僧:“......” ...... 虽然有些曲折,但观战的百姓们也算乘兴而归。 更将此战大肆宣扬,很快便满城皆知。 只是故事与事实稍微存在些差别。 当然是捧张首辅、褚春秋而踩通莲僧、梁镜舟。 张祁年和暮夏跟着张首辅打道回府,青玄署镇妖使们也簇拥着褚春秋离开。 裴皆然是在第一时间就撤了。 姜望和陆秀秀、阿姐下得楼台顶檐,转角就碰见陈锦瑟、陈重锦和游玄知一行。 几人聊了两句,由陈锦瑟提议,便结伴去了沧海酒楼。
通莲僧和梁镜舟对视一眼,默默沿着长明湖畔走远。 “事实和你计划的未免相差太大。” 通莲僧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梁镜舟,忍着没有说出还不是怪你这句话,最终只是长叹一声,说道:“我预估错了张首辅的实力,或者说,没想到他的浩然气居然此般强大。” 梁镜舟说道:“隋国帝师和熊院长都更重言出法随,儒门遗留世间的术法终究太少,浩然气和言出法随便是目前最强大的,而浩然气是儒门修行的根基,言出法随是较高的神通。” “谁能想到,这个张首辅能把浩然气养到这种程度,简直是攻防兼备,滴水不漏。” 通莲僧轻笑道:“但也算是摸清了张首辅的能耐,剩下就看青雉殿下和温暮白他们能查到什么线索了,可惜此战后,想在神都弘扬佛法难度更大,只是我仍想多待几日努努力。” 梁镜舟想了想,说道:“其实我很想见见唐棠。” 通莲僧说道:“虽然唐棠在隋国不受待见,可他毕竟是纯正的隋人,也不见得朝我们靠拢,等有机会再说吧。” 梁镜舟皱眉说道:“剑圣大人偶尔出关会谈及唐棠,自诩剑仙的家伙,又有极高深的修为,确实是剑门不世出的奇才。” 通莲僧奇怪道:“唐棠自诩剑仙,高于剑圣一等,你居然对他没有敌意?” 梁镜舟淡淡说道:“剑圣大人很欣赏他,而且唐棠对我来说也是小辈,剑士狂傲最是正常,像名号这种东西,别人会在意,我们不会,相反,如果唐棠入了剑宗,单凭林溪知,后继无人,隋国剑门也就名存实亡了。” 通莲僧释然。 ...... 沧海酒楼。 美味佳肴摆满一桌。 陈锦瑟端起酒盏,看着对面姜望说道:“红袖姑娘被你送去苦檀浑城了?” 姜望挠了挠脸颊,不知如何应答。 要说他也不知道红袖姑娘去了哪儿,会不会被陈锦瑟摁着打一顿? 虽然陈锦瑟打不过他。 而且红袖姑娘临行前,姜望也有提及陈锦瑟,可惜红袖姑娘对陈锦瑟没有半点感觉。 姜望处地也尴尬,自然无法多言。 哪怕红袖姑娘手里也有不少的家资,他还是给了对方很大一笔银子,无论在哪儿,都能锦衣玉食过完一生。 陈锦瑟皱眉道:“你为何不说话?” 姜望稍作犹豫,还是把他和红袖姑娘的事如实告知。 然后陈锦瑟陷入沉默。 陈重锦和游玄知面面相觑,似是都没想到,神都传得沸沸扬扬侯爷和花魁的缠绵故事居然是假的? 他们看向陈锦瑟,后者却没有暴怒,只是平静说道:“但红袖姑娘喜欢你是真的。” 姜望尬笑一声。 陈锦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我会把红袖姑娘找回来的,世间妖怪仍然肆虐,而且她一个姑娘家,没有修为,又生得漂亮,会很危险,如果愿意,我会把她接上浣剑斋。” 游玄知愣了一下,点头道:“是你的话,斋主不会拒绝。” 姜望说道:“其实红袖姑娘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陈锦瑟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姜望说道:“我自然会想到,她独自离开神都,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所以提前有准备,红袖姑娘是有修行资质的,只是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源修行,因此就让她成为了修士。” 陈重锦和游玄知他们满脸惊愕。 什么叫让她成为了修士? 从教坊司废除一事盖棺定论,再到红袖姑娘离开神都,才几日时间?哪就突然从普通人变成修士了?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 疯中有序的陈锦瑟 陈锦瑟死死盯着姜望,说道:“就算红袖姑娘资质绝高,短短数日,你也做不到让她成为修士,是在为自己考虑不够周全找借口,让我安心?不找你麻烦?” 陈重锦和游玄知察觉到此刻氛围骤冷,前者往外躲了躲,后者则试图劝阻陈锦瑟别乱来。 但听姜望已然说道:“只是让红袖姑娘成为修士,自然算不上考虑周全,哪怕你我也不敢说在这世间绝对不入险境,可我也没必要找借口,你又打不过我,我干嘛怕你找麻烦?” 陈锦瑟说道:“那就把事情讲明白。” 姜望笑道:“我还不想说了呢。” 陈锦瑟眯眼说道:“我可一直等着下次再和你打一架的机会,上次没赢,你不会真就以为那就是我的全部实力了吧?” 姜望饮了口酒,笑道:“你不会也以为那是我的全部实力吧?” 陈锦瑟沉默片刻,起身说道:“等我回来,再好好打一场。” 游玄知惊讶道:“你现在就去找红袖姑娘?” 陈锦瑟说道:“找到她才能安心,至于愿不愿意跟我回来,那就是找到之后的事了,若不愿,我亦不会强求,但会尽量保证她在外面的安全。” 他摆手道:“走了。” 看着陈锦瑟离开,姜望等人都没说话。 静谧良久,陈重锦才笑道:“我好像低估了锦瑟对红袖姑娘的感情啊。” 游玄知说道:“在浣剑斋的时候,便常听锦瑟师弟提及红袖姑娘,原以为会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现在看来,还要经历些波折。” 姜望说道:“这也挺好。” 陈重锦问道:“你真的不知道红袖姑娘身在何处?” 姜望耸耸肩。 陈重锦无奈道:“这样就很难找了。” 姜望说道:“神都方圆数百里已无妖怪,琅嬛境内的妖怪道行也都不高,红袖姑娘足以自保,咱不能说咒她一下就遇见躲藏很深的大妖。” 游玄知点头说道:“而且红袖姑娘也的确是朝着苦檀方向去的,否则不至于都认为她是被你送去浑城的,就算中途改变方位,沿途也会留下痕迹,凭锦瑟师弟的本事,想找到红袖姑娘并不难。” 陈重锦似是想到什么,说道:“如果锦瑟真的成家了,是不是代表除了长公主,又多个人能管着他了?虽然不敢想象,但看锦瑟现在的情况,红袖姑娘说什么,他肯定会听。” 游玄知笑道:“锦瑟师弟野惯了,哪怕在长辈面前很有礼貌,是个乖孩子,但骨子里仍是跳跃的,红袖姑娘真能彻底管住他,还真是很好的事情。” “正因锦瑟师弟不受约束,斋主再有意想把浣剑斋交到他手里,也一直拖了又拖。” 陈重锦挑眉道:“浣剑斋主居然想把宗门交给锦瑟?” 游玄知说道:“论资质,我不如他,论办事能力,我也不如他,除了性格问题,他确实更适合带领浣剑斋攀越更高的山峰,斋主觉得锦瑟师弟终究年轻,等年长些,自会稳重下来。” 陈重锦笑呵呵说道:“别看锦瑟行事乖张,有时候很疯,却很有分寸,尤其此次再见面,更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所谓疯中有序,说得便是他吧。”
“疯中有序......”游玄知摇头笑道:“殿下真是说了个好词。” 姜望则意味深长看了眼陈重锦。 说来说去,陈重锦还是会担心陈锦瑟成为他夺嫡的阻碍。 除了长公主那里,如果陈锦瑟再成了浣剑斋斋主,就更没可能觊觎皇位了。 那意味着陈锦瑟将彻底被从隋皇室里择出去。 闲聊了会儿,陈重锦看向陆秀秀,笑着问道:“韩偃自青藤阁一战就没再露面,是仍旧在国师府里刻苦修行?” 陆秀秀淡漠说道:“非必要的情况,师兄不喜欢外出。” 陈重锦笑道:“我还担心他和温暮白一战,险些吃败仗,嘴上无所谓,心里会难以接受呢。” 陆秀秀说道:“那你太不了解他了。” 陈重锦撇嘴道:“我倒是很想了解啊,可惜这么多年,他也没给我什么机会。” 陆秀秀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 游玄知则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自顾自倒酒。 姜望诧异想着,陈重锦是要把事情摆在台面上了? 只是想了解韩偃,本身没有问题,但陈重锦的表情和语气都在告诉陆秀秀,他的想了解不仅是了解,就算没有明着说,也是透出了些信息。 陆秀秀没有给予回应。 陈重锦也没再接着这个话题,转而说道:“通莲僧和梁镜舟真就单纯想当着神都百姓的面,击败张首辅和褚首尊这么简单?” 姜望皱眉说道:“他们败得彻底,无论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现在都没有意义,除非原本就想输,但这显然没多大可能,我反而更在意那个佛陀。” 游玄知面色凝重的接茬道:“金刚坐禅的佛陀显化,能压制比自己修为更高的人,我甚至很怀疑这其实并非一种法门,而是通莲僧和有玄以自己为媒介,让佛陀的部分力量降临。” 陈重锦惊讶摇头道:“若是这样,那佛陀力量也不怎么样嘛,张首辅一拳就给他打爆了。” 游玄知看向姜望。 姜望思忖道:“游兄此番猜测某方面确有道理,哪怕菩提就坐着佛陀,也肯定非巅峰的佛陀,就像其余仙人一样,因伤势或别的原因,轻易露不了面,或者不愿露面。” “通莲僧和有玄以自己为媒介,借金刚坐禅唤出佛陀力量降临,必然也会取决于自身佛性以及修为,那不能代表是佛陀的力量弱,是作为媒介的人弱。” 姜望侧目看向窗外,通莲僧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正在朝着街上百姓讲佛法,虽然根本没人搭理他,但通莲僧乐此不疲。 游玄知和陈重锦也注意到那个画面。 姜望平静说道:“有玄初步彰显金刚坐禅,我觉得通莲僧也是借着挑战的理由,想更突显佛陀,如能大胜,佛陀在神都百姓心里自然就扎了根。” “但败了,而且败得很彻底,佛陀在百姓眼里也就不值一提。”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看我跟佛有没有缘? 陆秀秀蹙着眉说道:“无论佛陀是否存在,通莲僧想在大隋宣扬佛法确是费尽心思,如真让他赢了张首辅,而且是完胜,那金光普照的场景,的确会在百姓心里造成很大的轰动。” 陈重锦冷笑道:“最后还不是被张首辅教做人。” 姜望盯着窗外的画面,沉思了很久,忽然起身。 陈重锦诧异道:“姜兄作甚?” 姜望轻笑道:“只是冒出个念头,便想着即刻付诸行动。” 陈重锦和游玄知面露茫然。 就见姜望直接从窗前掠了出去。 他们慌忙凑上前观瞧,便见姜望已然平稳落地,且朝着通莲僧走了过去。 陈重锦有些震惊说道:“他不会是想......!?” 游玄知豁然起身,沉声说道:“他此举太鲁莽了,通莲僧不敌张首辅,并不意味着通莲僧很弱,而且,若非得到许可,在街上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直接动手,是坏规矩的!” 陆秀秀刚要说什么,却被阿姐伸手拽了拽。 她奇怪看向阿姐。 阿姐往嘴里塞着各种美味佳肴,含糊不清道:“看着就行。” 而此时,沧海酒楼外的街上,通莲僧拦住一名老汉,正谆谆善诱道:“施主,贫僧观你与我佛有缘,你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我佛一视同仁,而且踏上修行,便可以返璞归真,重归年少,别再犹豫了,皈依我佛吧。” 老汉似有些耳背,“你要买龟啊,那去鱼市啊,找我没用!” 通莲僧解释道:“是皈依,不是龟。” 老汉很认真听着,恍然道:“要制衣啊,你往前面左拐就有制衣铺啊!” 通莲僧沉默片刻,笑着双手合十道:“施主且去忙吧,贫僧便不打扰了。” 老汉道:“好嘞。” 通莲僧目露一丝茫然。 转头看见走来的姜望,通莲僧放弃了拦住老汉再询问的想法,眯眼笑道:“施主有何贵干?” 姜望驻足,笑道:“通莲大师哄骗人的技巧不行啊。” 通莲僧笑道:“贫僧并非哄骗,说的是事实。” 姜望哦了一声,说道:“你看我跟佛有没有缘?” 通莲僧摇头道:“无缘。” 姜望耸肩道:“那真可惜。” 通莲僧笑道:“姜施主已是孤身一人,也是祁皇室仅剩的血脉,虽然与佛无缘,但与覃有缘,据说祁国残余,且并未跟随老侯爷的一批人,这段时日里都因各种缘由丧命,姜施主该能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姜望诧异道:“通莲大师消息很灵通啊,我都不知道原来祁国除了皇室后裔还有别人?” 通莲僧笑道:“并非贫僧消息灵通,而是大覃时刻在注意前诸国良臣名将后裔的动向,为此付出了很多人力物力,此次入隋,集合情报,恰好得知这件事。” “哪怕祁国残余没出几个能人,多是得过且过,可突然遭此劫难,怕是因为姜施主的崛起,让某些人顾忌,先断了你的后路。” 姜望摇头失笑道:“浔阳候府落魄时,他们躲得远远的,我强大了,这些人就算找来,你觉得我会收了他们?他们哪有资格成为我的后路?”
通莲僧说道:“话虽如此,他们彻底死绝的背后真相,便证明着姜施主在隋国步履维艰啊。” 姜望说道:“我不向隋国,也未必就向着覃国,大家各自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别想着利用我,也别想着害我,虽然我和有玄比较熟,但和通莲大师不熟。” 通莲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道:“贫僧其实蛮好奇,姜施主是如何做到在神都安然无恙至今的?” 姜望微微歪头,“凭个人魅力?” 通莲僧笑道:“看来姜施主是有什么杀手锏啊。” 姜望抿嘴轻笑道:“在磐门一战,覃人目睹者甚多,青藤阁一战,我也用了神性,通莲大师何必再装毫不知情呢,我有什么杀手锏,通莲大师心里早有猜测吧?” 通莲僧神色忽而变得认真,说道:“可否请求姜施主让贫僧一见神明。” 姜望摊手道:“正有此意。” 通莲僧微微一怔。 姜望手里便已然多了一把刀。 通莲僧惊异道:“姜施主是想向贫僧讨教?” 姜望笑道:“纯手痒罢了,会有机会让你见见神明的,前提是,通莲大师能让我施展出浑身解数,不然,可就见不着了。” 通莲僧微微挑眉,笑道:“姜施主好像对自己很有信心啊。” 姜望耸肩道:“通莲大师和张首辅一战没怎么受伤吧?所以咱们这一战也算公平,别觉得会以大欺小什么的,若是有所保留,我怕不小心没收住力,杀了你。” 通莲僧好像并不在意,笑道:“姜施主选个地儿吧。” 姜望指了指脚下,说道:“就在这里。” 通莲僧皱眉说道:“贫僧也稍微了解隋国神都的规矩,姜施主确定要在这里打?” 姜望很认真说道:“精确控制力量,不在于年纪,我也不是那种打着打着就急眼的人。” 通莲僧环顾左右,街上行人很多,店铺鳞次栉比,说道:“但范围终究小了些,就算毁了些门窗,碍于神都规矩,姜施主也很难不被问责,还是选个适宜的地点为好。” 姜望说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通莲僧摇头笑道:“既然姜施主心意已决,贫僧也就不多话了,施主是小辈,便先出手吧。” 姜望打了个响指,沧海酒楼上的阿姐会意,朝着陈重锦和游玄知说道:“疏散人群。” 没能听清姜望和通莲僧对话的陈重锦和游玄知二人正满心疑惑,闻听阿姐的话,陈重锦很快反应过来,惊讶道:“当街打?” 阿姐没理会,继续干饭。 游玄知和陈重锦面面相觑。 他们想阻止姜望。 但转眸见姜望已持刀准备动手,陈重锦也只能赶忙叫嚷着疏散人群。 街上百姓们没有直接远离,反而很有兴致,纷纷躲入两侧商铺里,长明湖畔两场比斗,虽然张首辅完胜,可褚春秋败给了梁镜舟,百姓们心里难免还是不舒服的。 此刻见又有人要跟通莲僧打一架,他们都很兴奋,这个时候谁还会管神都规矩?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再多来点,别停啊! 陈重锦趴在沧海酒楼窗前,回眸望了眼仍在大快朵颐的阿姐,眉头轻皱。 别说楼下姜望和通莲僧距离不算远,他也并非修士,但耳力不至于这么低,何况游玄知也没听见两人的对话,这小丫头是如何知晓要疏散人群的? 想着可能是姜望以心声告知,但又为何让阿姐转达,而没有直接心声通知他呢? 没等他再往下想,便见姜望已经出手,注意力因此很快转移。 姜望执刀疾奔,直接砸向通莲僧。 虽然神国力量尚未涌现,但姜望也懒得浪费时间,争竞谁先出手的事。 只要威胁够大,有无杀意都没区别。 他可半点都没有小觑通莲僧。 常态下澡雪巅峰的力量虽相比鼎盛弱了太多,但终究处在澡雪巅峰的层面。 凄厉破空声响彻整条街。 挥刀形成的残影宛若半空中翻滚的龙,狠狠砸中通莲僧的胸膛。 砰的一声爆响,震耳欲聋。 两侧商铺里的百姓饱含期待的眼神很快消解。 因为姜望那一刀根本没有撼动通莲僧分毫。 但他们不至于直接贬低姜望。 神都现在只有小部分人不认得姜望,可剩下大部分对姜望的身份没有深刻认识,把姜望看作隋人的他们,当然没理由因为姜望不自量力就各种鄙夷,认为他是丢人现眼。 哪怕他们心里真有这么想,也不能说出来。 毕竟通莲僧是覃人。 所以他们反而为姜望摇旗呐喊。 通莲僧平静看着姜望,笑呵呵说道:“姜施主的自信好像和实力不成正比啊,贫僧在青藤阁目睹施主和殿下一战的全过程,想来姜施主也目睹了贫僧和张首辅在长明湖畔一战,没必要再行试探吧?” 姜望毫不在意说道:“真正接触,方才体会到通莲大师的金刚躯果然蛮横。” 通莲僧说道:“姜施主还是认真些吧,否则这一战,贫僧会很难提起兴致的。” 姜望说道:“如你所愿。” 他取用神性,挥刀斩出了堪比神国涌现后的鼎盛力量。 通莲僧也因此面色严肃了些。 青雉殿下是怎么败的,他看得很清楚,自然也没有任何小觑姜望的意思。 正好真正彰显一下菩提箴言的力量,他没再以金刚躯硬接,而是双手合十,诵念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话音落下,姜望只是身子凝滞片刻,便有更强的气息爆涌而出,那一刀趋势不减,滚滚热浪直袭通莲僧面门。 菩提箴言针对神魂,跟只是用金刚躯防御不同,从而让得神国力量顷刻涌现,箴言的威胁也在瞬间被抵消,那不禁使得通莲僧微微怔住。 要说张首辅有浩然气,箴言对其无效也就算了,怎么姜望受到的影响比张首辅还弱? 恐怖的力量轰击在身上,大量烟尘掀起。 通莲僧的僧衣破损,但其内毫发无伤,仅是往后退了半步。 姜望出了一刀后,就没了动静。 他注视着疯狂涌入神国的养分,在与吕青雉一战而隐有变化的神国,此刻更明显。
荒漠里万物生长。 山脉苍翠也更浓郁。 小河溪流里的鱼儿凭空多了许多,有飞鸟自混沌里破虚而生,在山间盘旋鸣啼。 夜游神傲立山巅,有些兴奋的喊道:“再多来点!我的道行又增涨了,变化还没结束,别停啊!” 姜望面无表情,直接将力量耗至临界点,再朝着通莲僧斩出一刀。 回过神来的通莲僧,盘膝打坐,金刚坐禅,佛陀显化! 可惜就像张首辅说的那样,通莲僧的金刚坐禅有片刻间歇,在姜望感受到极致的压迫力前,终是成功挥出那一刀。 大量养分再次涌入神国。 姜望瞬间便觉得仿佛脱胎换骨。 整个人说不出的轻松。 通莲僧金刚坐禅的压迫力都因此减弱。 神国里山脉绵延已有数百里,可谓是生机勃勃。 混沌里也闪烁几颗星辰。 第一类和第二类真性散发出的日月光辉也更灿烂。 夜游神兴奋过后,叹气道:“终究没能再破境啊,神阙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跨入的。” 姜望也没指望能直接破入神阙,但力量的疯涨是能直观体会的。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哪怕对上剑神林溪知,都不一定会输。 似是因为姜望太平静,夜游神提醒道:“此刻神国是有了质的变化,神性翻倍增涨,你能用的神性更多,而且常态的力量也得以追平,你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姜望好奇道:“意味着什么?” 夜游神郑重其事道:“意味着以后无需条件限制,你可以完全使用自身的力量,不用再等着神国力量涌现,才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这同时代表着,你和神国的融洽程度更深。” 姜望闻言,攥了攥拳头,原本常态下虽然也不像以前那么虚,可终究存在,此时此刻,他的确感觉到,身体的虚弱感彻底消失了,他无法再保持平静。 “所以我的寿元问题解决了?” 夜游神说道:“也不能说完全解决,如果神性消耗太多,打破神国平衡,寿元还是会缩减,但目前能一次加持己身且不会让身体承受任何负担的神性从二十滴变成了三十五滴。” 姜望点点头,知足常乐,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很满意了。 而且三十五滴神性是一次加持的数量,不是只能用三十五滴,只是二度加持神性,效果会大打折扣,身体也会有负担。 虽然一开始就是想借着通莲僧汲取养分,但能否让神国彻底升华,他并没有绝对信心,毕竟哪怕神国已经隐隐发生变化,可所需养分的数量也很庞大,谁知道还需要多少? 仅是抱着有能汲取养分的机会就不放过的念头,没想到直接便好处多多。 在通莲僧莫名其妙的眼神里,姜望感谢道:“通莲大师的金刚坐禅实是威力无穷,让我受益匪浅啊。” 就算通莲僧很强,可姜望想着,单凭通莲僧未必可以让神国升华,关键反而在金刚坐禅,或者说佛陀显化,而这代表着什么,已经显而易见。 第一百一十九章 原来小丑是我自己? 金刚坐禅的确是佛陀力量降临! 就算只是很弱的力量,那也毕竟是属于仙人,从而让姜望汲取的养分也得到升华。 夜游神在仔细观察着神国,说道:“汲取养分的方式或许也发生了变化,已经能够完全自如使用神国的力量,自然就没有神国力量再涌现一说,借此汲取养分的方式肯定没了。” 姜望眉头紧皱,问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夜游神说道:“我需要再观察一下,才能确定具体变化。” 以前只要神国力量得到涌现,便可以直接汲取一次养分,神国力量不再涌现,已经完全能够任意发挥这股力量,便等于少了一次能汲取养分的机会。 姜望难免会很在意。 夜游神短时间里无法给予答案。 对面通莲僧的心态又有些崩。 金刚坐禅的间歇确实能让姜望有机会斩出一刀,但这件事有个前提。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姜望是怎么做到无视箴言力量的? 难不成姜望也有类似浩然气的特殊法门? 可就算如此,没有张首辅那般程度,也很难完全不起作用吧? 佛陀显化仍存在着,但因通莲僧没有动作,祂便只是维持打坐的姿势,散发着耀眼的金光。 骁菓军甲士终于在此刻赶到现场。 领队的还是宁十四。 不怪他们来得晚,从开始到现在,姜望也就挥出两刀,听闻动静,召集人手赶来总需要时间,虽然附近有巡视的骁菓军,但这一战没有先兆,他们自然也没办法提前过来阻止。 哪怕宁十四清楚,神都里大物肯定第一时间就察觉了,就算有帝师的不可观不可闻,也不是变成睁眼瞎,稍大的动静以及强大的气息涌现,都能被感知到。 可是职责所在,他不能马虎拖延。 尤其见到其中一方是姜望的时候,宁十四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以往神都里哪会有当街斗殴的事件出现,规矩里并未限制修士和武夫比斗,但也得看是什么场合,而且这大庭广众的,他想给姜望开后门也没机会。 通莲僧注意到疾奔而来的骁菓军甲士,皱着眉头看向姜望,说道:“还能打起来么?” 姜望则看着金光显化的佛陀,说道:“当然可以打,当他们不存在就是了。” 原本能汲取养分的方式都用完了,要么就只能让通莲僧对他生出杀意,自是没必要再打,可现在神国升华,在夜游神找到答案之前,他也想借着机会试一下新力量。 因此,没等宁十四接近,姜望便又举刀。 虽然通莲僧没具体感觉到前后变化,但见姜望稀松平常举刀的动作,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下意识挥手,金光佛像紧闭的双眸也在此刻蓦然睁开,庞大的压迫力席卷向姜望。 姜望脚下一沉,双膝微弯,但很快又重新挺直腰板,目标并非通莲僧,而是金光佛像。 浑厚霸道的气息充斥整条街,而在姜望的控制下,仅是在街上肆虐,哪怕只隔着一扇门窗,躲在里面的百姓也没受到什么影响。
百姓们并未因此觉得姜望不怎么厉害。 因为街上青石地板瞬间化作齑粉,宽约两丈,长三千丈的街道直接下沉了数寸! 诡异的是,街道并非直来直往,但周遭任何事物都仍是完好如初,仅是这条街遭到破坏。 滚滚翻卷的烟尘宛若长蛇,在百姓们眼里看来尤为壮观。 趴在沧海酒楼窗前的陈重锦险些掉下去,他脸色有些难看道:“这下事情有点闹大了。” 陆秀秀轻轻蹙眉说道:“姜望并未伤到百姓。” 陈重锦干笑一声,说道:“只能说确实没到最糟糕的地步,但他毁了整条街,而且是当着骁菓军的面,神都自存在以来,就没出现这么大阵仗。” 陆秀秀虽然已经在神都待了很久,但终究是从苦檀来的,像毁掉一条街这种,在苦檀并不少见,直接毁掉一座城池的事也有,可在神都,便的确是骇人听闻的一件事。 游玄知面色呆滞道:“你们说的事确实很严重,可是你们没意识到一个问题么?通莲僧用了放下屠刀的箴言以及金刚坐禅,都被姜望轻易化解了!” 陈重锦狐疑道:“或许通莲僧没我们想的那么厉害,是因为真的很弱,才被张首辅完虐的?” 游玄知看向他。 陈重锦讪笑道:“姜望天赋异禀,通莲僧佛性不佳已然确凿,同是澡雪巅峰,姜望能压他一头,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游玄知摇头说道:“没那么简单,姜望天赋再高,毕竟还很年轻,通莲僧可是活了上百岁,张首辅也是仗着浩然气才能赢他,除非姜望也有能正好克制他的法门,不然就太奇怪了。” 陈重锦犹疑道:“总不至于,姜望又变强了吧?” 如果通莲僧的金刚坐禅和菩提箴言都是切实的强大,那么不管是在教坊司和陈锦瑟一战,还是在青藤阁和吕青雉一战,姜望的表现都不足以对抗通莲僧。 这才过去几天? 与之相比,陈重锦更愿意相信是通莲僧其实没那么强,毕竟要说姜望短短数日又强了不止一筹,实在太夸张了,开启奈何路传送都没这么快。 陆秀秀淡淡说道:“事实胜于雄辩,除非姜望一直都在藏拙。” 陈重锦和游玄知看向楼下。 姜望一刀已经砸中金光佛像,通莲僧的金刚坐禅好像完全没起作用,甚至都没有让他挥刀的动作变慢,反而那一刀变得更强,金光佛像没能坚持多久,便支离破碎。 通莲僧的脸色一白,接连倒退数步。 难以置信看着对面姜望。 莫非姜望比张首辅还强? 他无法理解这件事。 原本想着能借机为金刚坐禅和菩提箴言正名,哪怕并未小觑姜望,也根本没想过会输给姜望,他是抱着很轻松的心态,结果又要变成小丑了? 当着神都百姓的面,二度一败涂地? 向来很稳定的心态,自从此次来到神都,是崩了一次又一次,再崩可就真找不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姜施主该为贫僧说句话才对! 姜望没管这位通莲大师的心态崩不崩。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涌入神国的养分吸引。 虽然相比起来,这股养分不算可观,但通莲僧既没对他展露杀意,他也没有把力量耗至临界点,按理来说,都不该能汲取到养分。 然而养分又是实打实涌入了神国。 是汲取养分的方式果然有了变化。 还是源于佛陀? 姜望微微眯眼,看向愣神的通莲僧,没有半句废话,再次提刀。 “等一下!” 通莲僧想说什么,但迎接他的是姜望已经斩出的一刀。 无奈何,通莲僧只能以金刚躯抗下,别的不说,现在金刚坐禅和菩提箴言都没了作用,能依赖的只有金刚躯了。 好在姜望没能把金刚躯击溃,让通莲僧快崩了的心态,总算有所舒缓。 姜望则是陷入震惊里。 又有养分涌入了神国! 难道汲取养分已经不需要任何条件了? 姜望毫不犹豫,再次朝着通莲僧挥刀。 通莲僧笑不出来,心想你怎么好像很着急的样子?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 哪怕再郁闷,也只能认真抵御姜望的一刀,一刀更比一刀强,如果稍有松懈的话,难以保证他的金刚躯会不会被击溃,所以他很慌。 姜望感受着第三次涌入神国的养分,三次得到的养分不同,第一次数量更多些,后两次差别不大,要说区别,便是第一次斩的是金光佛像。 看来汲取养分的数量也是取决于敌人施展的能力强弱,虽说金刚躯才是通莲僧最擅长的,可那毕竟只是防御,不具备危害性。 在姜望沉思的时候,通莲僧总算找到机会,他转头看向愣在原地的宁十四等人,急切道:“你们都不管管么?” 宁十四面露古怪。 这是什么意思啊? 身为覃人的通莲僧在向我们求助? 虽然没搞懂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宁十四还是赶忙上前,站在两人中间,摆出威严的姿态,问道:“是谁先动的手?” 通莲僧指着姜望。 姜望依旧在沉思,没出声。 然而街道两旁商铺里的百姓可不管这个,纷纷喊道:“是那个秃驴先动的手,我们看得真真的,绝对没有错!” 通莲僧险些露出怒容,就算佛陀也有怒目,可他毕竟修的是笑口常开,便硬生生压了回去,和声和气道:“诸位施主怎么能撒谎呢,这样是不好的。” 有百姓很无辜般说道:“反正我看到的是你先动的手,至于前面有没有发生什么,咱也不知道,要么你拿出证据来啊。” 宁十四当即朝着通莲僧说道:“虽然大师是客人,但也要遵守神都规矩,跟我们走一趟吧。” 通莲僧尽力维持着笑容,双手合十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当街斗殴确实有过,可事实就是事实,若是诸位隋人相护,贫僧便也没什么好说的。” 百姓们面色有恙。 隋覃固然对立,百姓间时常相互贬低对方,可耍这种把戏的确与心中骄傲不符。
姜望俨然没在意此刻情况,他正和夜游神在脑海里交流。 “我已弄清楚,以神性加持过量的话,事后仍有可能陷入虚弱,且会缩减寿元,而汲取养分的方式与之前变得截然不同。” “汲取养分不再需要杀意为媒介,前提是,敌人能抗得住你一半及以上的力量,如果敌人不抗揍,被你轻易一刀杀死,便得不到养分。” “你刚才出刀力道很猛,通莲僧的金刚躯确实厉害,因为抗住了攻势,所以给予了养分,重点在你用出了一半或者以上的力量,如果故意只用一成力,想多汲取养分是没用的。” 姜望若有所思道:“但换句话说,只要是能抗住我一半力量的人,在我自己力竭前,便能逮着人一直薅养分了,直至对方身死。” 夜游神感慨道:“那以后被你盯上的人就要倒大霉了。” 姜望看了眼通莲僧,笑道:“机会难得,他修为够高,又有金刚躯,最是抗揍,只需最后留他一条命就行,过程里,我可以尽情汲取养分。” 夜游神问道:“你不杀他?” 姜望摇头道:“我虽不在意陈景淮的死活,但也不能随便杀死通莲僧,从而让百姓陷入战乱,何况现在基本能确认,西覃确有佛陀,就让他们先狗咬狗吧。” 夜游神没再说话。 姜望盯着通莲僧,把后者看得头皮发麻。 他赶忙说道:“是姜施主选在这里打,该为贫僧说句话才对!” 姜望笑道:“没错,是我先动的手。” 宁十四急切朝他使眼色。 姜望假装没看见,接着说道:“我想挑战通莲大师,要当着百姓们的面,战而胜之,虽然可能坏了些规矩,但我能保证大家不会被殃及池鱼,想来大家也不会责怪。” 前面一战谁占优势,百姓们还是能看出来的,如能让通莲僧再败一场,他们自然开心。 便都顺着姜望的话,说道:“我们当然不会责怪,侯爷是扬大隋之威,就算真让我们受些伤,那也算为了大隋流血,我等责无旁贷!” 姜望笑着朝左右拱了拱手。 宁十四哑口无言。 规矩是为了保护百姓不被修士和武夫的打斗波及,但如果百姓自己都不在意,事后非要问罪姜望的话,就算规矩是皇帝陛下设立,面对民意,怕也得斟酌一二。 沧海酒楼上的陈重锦喃喃说道:“原来他早就想好退路了,有百姓撑腰,毁了一条街而已,只要没人受伤,此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游玄知皱眉说道:“可是姜望前面纵然占了上风,若不见好就收,再打下去,恐会出现意外啊,有百姓撑腰的前提,是姜望能赢了通莲僧。” 陈重锦说道:“事已至此,就且看着吧,我观姜望很有自信,他应该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游玄知沉默。 宁十四无法做主,只能等宫里来信,在此之前,他唯有先做个观战者。 通莲僧则露出有些难看的笑容,“还要打?” 姜望笑容很灿烂,说道:“大师不想一见神明了?既然答应了,我自会让大师如愿。” 第一百二十一章 破镜难重圆 通莲僧长叹一声。 他此刻有些拿不准姜望到底想做什么。 姜望前面的意思很明显,就算不会站在覃人这一边,也不会帮着陈景淮,甚至通莲僧能猜到姜望的想法。 有正神护其左右,通莲僧自也能明白意味着什么。 但姜望要借助仙人的力量显然不太可能,还是得自己动手。 换句话说,姜望背后的仙人,也等若隋国的敌人,至少目前不会帮着隋国。 那对西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以说,这便算是此次入隋得到的最有用的信息。 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敌人。 以陈景淮的性格及行事作风,通莲僧很容易想到姜望为何能安然无恙待在神都里。 相比覃帝吕涧栾的雷厉风行,陈景淮便很是小家子气了。 被仁德之名束缚着,又各种优柔寡断。 其实通莲僧对此很不理解。 陈景淮登基称帝的具体原因,他虽未洞悉,但一个不受待见,甚至等于透明的皇子,能最终坐到这个位置上,要说陈景淮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好像很难让人相信。 可姜望的事实摆在这里。 就算他背后有仙人,也绝非没有解决的办法,总比犹犹豫豫,一直拖着,致使更多意外迭生的强,所谓夜长梦多,除了优柔寡断,通莲僧想不到陈景淮至今没动手的理由。 若非仙人以及奈何海的阻碍,就陈景淮这个样子,通莲僧觉得覃人早就可以踏平隋国了。 但姜望此时非要跟他打,而且俨然一副为了大隋而战的样子,便让通莲僧很费解。 这也不禁让他冒出一个念头。 难不成陈景淮之所以没杀姜望,是因为把姜望收入了麾下? 让姜望直接忘却仇恨,甘愿认贼作父? 如果是这样,那陈景淮就不是优柔寡断,而是手段相当厉害了。 只是通莲僧不觉得姜望会认贼作父。 能对抗仙人的只有仙人,要么是烛神,后者是可以做到一手一个杀仙人的。 陈景淮也有可能是请求隋国供奉的仙人出面商谈,就算姜望背后的仙人再看重姜望,也不至于乱来,最坏的情况就是给予姜望能自己报仇的机会。 能正大光明站在陈景淮面前,到时候谁生谁死,都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姜望背后的仙人不会给予帮助,而陈景淮在那之前也不能对姜望出手。 这件事就必须有个期限,姜望弱冠澡雪的资质不是假的,真要让姜望无限期慢慢强大到能在皇宫来去自如的程度,那陈景淮想不死也难。 所以仍在期限内的话,姜望能无视神都规矩,也更能解释得通,因为陈景淮暂时不会杀他。 而这里面又会衍生出另一个问题。 姜望如能靠着自己杀了陈景淮,结果不言而喻,可若没能杀死陈景淮,那么姜望背后的仙人,也就毫无疑问站在隋国一方,毕竟是谈条件,陈景淮没道理让自己吃亏。 换句话说,在仙人眼里,隋覃谁当皇帝都无关紧要,但被陈景淮常年供奉着的仙人,也不会无端将之弃如敝履,除非姜望背后的仙人更强大,否则条件必然得是双方都能接受才行。 念及此,通莲僧神色颇为凝重。 而就在此时,姜望右脚猛地踏地,伴着啪的爆响以及大量四溅的烟尘,身影如闪电般袭向通莲僧,挥刀狠狠砸落! 通莲僧反应很快,他这次没有纯粹用金刚躯来接。 虽然想了很多,但仍是无法确定姜望此举的目的,就算金刚坐禅和菩提箴言都对姜望不起作用,他也并非只剩金刚躯防御这一个手段。
毕竟除了菩提佛法,他也是正经的澡雪巅峰修士啊,和寻常修士一样都有铸就黄庭。 在金刚躯抵御姜望一刀大部分力量的同时,瞬间凝聚海量的炁贯入拳头上,予以强势反击。 通莲僧右臂肌肉绷紧,青筋暴凸,却仍是面露笑意,嗤嗤破空声刺耳,重重一拳砸在长夜刀上,清脆的颤鸣声绕耳,挥臂掀起的劲风让街道两侧商铺门窗啪啦作响。 姜望后撤一步,一手握柄,一手撑住刀身,强大的力道让他腰身不禁微微弯曲。 话虽如此,姜望的注意力实则大部分都在涌入神国的养分上面。 相比之前,养分数量有减少。 姜望挑眉说道:“通莲大师不用菩提法门,力量因此下降了很多啊。” 通莲僧也笑着说道:“我的确是仗着菩提法门,若只凭澡雪巅峰的修为,在隋覃其实排不上多高的位置,可姜施主的体魄纵使非同一般,应该也比不了神魂的强大。” “所以就算用不了金刚坐禅和菩提箴言,纯粹力量比拼,或许贫僧反而更有胜算。” 姜望撇了撇嘴,说道:“很遗憾,通莲大师的想法与事实存在出入。” 通莲僧的笑容稍微减弱,接着又恢复如常,说道:“姜施主天资卓越,更兼武修,体魄已达宗师之境,甚至姜施主的体魄在宗师巅峰的层面,也比不上贫僧的金刚躯,无非是打持久战慢慢消耗,而姜施主是耗不过贫僧的。” 姜望不语。 他根本不是什么炁武兼修,体魄的强度是神国带来的,此次神国升华,他的体魄确已达到宗师巅峰极限的程度,哪怕仍是比不上通莲僧的金刚躯,可姜望也没想拿体魄来打。 通莲僧的金刚躯越强,姜望越喜欢。 而且正如通莲僧自己所言,抛开金刚坐禅等菩提法门,纯粹以修为来看,通莲僧甚至远逊陆玖客,由此可见,菩提法门给他加持的战力有多高。 只剩金刚躯能用的前提下,通莲僧在姜望眼里,就是练拳用的桩子。 姜望右手攥紧长夜刀,往前猛地踏出一步,强大的力量从刀身上迸溅而出,直接震退通莲僧,在其惊恐莫名的眼神里,姜望一刀拍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通莲僧吃痛下,接连倒退。 虽然只有痛感,金刚躯并未被击溃,但痛感本身就已经代表着金刚躯的防御减弱,姜望再多来几下的话,击溃他的金刚躯也是迟早的事情。 原以为姜望是凭着正神护佑,才可以无视神魂的压制,就算在修为上也比他高,但有金刚躯在,慢慢耗下去,姜望是毫无胜算的。 然而这一刀的力量很明显是比他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回想姜望和吕青雉在青藤阁一战,通莲僧方才醒悟,那时候姜望是藏了拙,还是藏了大拙! 恐怕姜望的修为未必弱于张首辅! 好不容易找到理由稳住的心态,此刻又破防了。 这让通莲僧都不禁费解。 怎么自己的心态这么容易破防? 是因为前面多次濒临破防边缘,次数多了,心防也变脆弱了? 这可是相当糟糕的事情! 一旦心防变得脆弱不堪,他的根基也就毁了。 于是通莲僧没有半点犹豫,掉头就跑。 现在已经不是讲究能否打得过姜望的问题,而是再打下去,哪怕赢了,心境的裂痕也不会消失,拖得越久,问题越大,到时候若是破镜难重圆,他后悔都来不及。 相比起来,落荒而逃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第一百二十二章 想破我防?没门!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二十二章想破我防?没门!通莲僧毫无预兆拔腿就跑的画面,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姜望也没能理解。 是自己展现的力量太强,通莲僧觉得没胜算? 他有些懊恼想着,应该收点力才对。 但神国升华的这股力量,他也是刚得到,难免因为不习惯,从而力道发挥的猛了些。 眼见通莲僧跑得贼快。 姜望仅是稍作犹豫,便追了上去。 养分还没薅多少,就这么结束,实在可惜。 他哪顾得上考虑通莲僧心里在想什么。 通莲僧再快,也没姜望快。 他脚步急刹,瞪大眼睛看着已经拦在面前的姜望。 姜望好言劝说道:“您还没见着神明呢,而且此战尚无结果,有金刚躯掠阵,您跑什么呢?” 通莲僧尬笑一声,说道:“神明就不见了,姜施主的修为比贫僧更强,怎么打都是输,所以干脆认输,大家也都省事。” 姜望皱眉说道:“大师怎能妄自菲薄?实不相瞒,刚才那几刀是我竭尽全力才斩出来的,现在消耗过大,很难再发挥出等同的力量,通莲大师胜算还是很大的。” 通莲僧沉默。 他觉得这番话很有问题。 甚至透着股诡异。 这家伙是不是存心想让我破防?毁我修行? 咱实话实说,也没什么深仇大怨吧? 跟你有仇的不是陈景淮么? 你不想着怎么弄死陈景淮,往我身上招呼什么? 总不能是真的认贼作父了? 若是这般,祁皇室有你这般后裔,简直就是耻辱! 隋覃二分天下,某些前诸国皇室后裔选择站在隋国这边,不见得都是愚蠢。 有些人手里握着的残余力量确实很残余,他们没勇气孤注一掷。 成了也有可能让残余力量再损失很多,败了那就彻底从世间消失。 与其这样,不如跟着隋国,起码能稳稳保住血脉传承。 再有便是真的彻彻底底效忠隋国。 要说隋覃境内都有笼络前诸国皇室后裔的力量,甚至隋国境内的数量更多。 但从实力方面讲,归于隋国麾下的前诸国皇室后裔没有几家能打的。 祁皇室的黑焰军便已是其中之最。 别的都好理解,祁皇室后裔会坚定站在隋国这边,便让入覃的那些诸国皇室后裔无法理解。 因此首当其冲,覃境里前诸国皇室后裔最敌视祁皇室后裔。 可以旁观者角度看事的通莲僧来说,从隋国太宗皇帝开始,因觊觎祁皇室黑焰军的力量,自然把伪善的面貌发挥到极致,甚至到了让祁皇室后裔和隋皇室平起平坐的程度。 哪怕到了隋新帝时期,祁皇室后裔在隋国的分量减弱,可也是被善待有加。 再加上当时浔阳老侯爷已年迈,覃帝吕涧栾虽是想尽办法告知老侯爷祁国灭亡真相,但事实上,吕涧栾直至建立西覃,都没见过老侯爷,送去的消息也都石沉大海。 刚开始的时候,吕涧栾也觉得祁皇室明知真相,仍要助纣为虐,甘为隋皇室手里的刀,从而怒斥老侯爷没了祁人雄风,愧对祁国列祖列宗,甚至这个想法持续了很久。 可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抓到覃境里隋国派来的暗子,方知当年他想办法递给老侯爷的真相根本没有被老侯爷看到,全被隋新帝拦截了。 从始至终都不知真相的祁皇室后裔,又被伪善的隋太宗欺瞒,认为没有隋太宗的援救,祁皇室早就泯灭于历史长河的恩情,为其征战,也就能够理解一些。 但随着相互派遣暗子的难度增加,情报本就无法及时传送,又变得间隔时间更长,等吕涧栾得知姜祁一事的时候,已经是事情发生的数年后。
当然,这也在于陈景淮对姜祁一事把控极严,隋境里都没多少知道的,何况是西覃。 事情出了这么久,又已被盖棺定论,吕涧栾想做什么,也失去了最佳时机。 直到姜望崭露头角。 吕涧栾的视线才重回祁皇室后裔身上。 给隋境里仅有的暗子都下派了盯紧祁皇室后裔所有动向的任务。 有姜祁的事情摆在前面,姜望表现得越耀眼,吕涧栾自然便越是高兴。 但现在通莲僧觉得,姜望是彻底和祁人没了瓜葛,连其父姜祁的仇都能说抛就抛,告知他祁国灭亡真相又有什么意义? 姜望完全不懂通莲僧脑子里在想什么。 见他又莫名其妙开始愣神,姜望不禁担忧想着,我好像也没做什么吧?怎么他受了很大刺激似的,动不动就面目呆滞。 这样搞得我很难做啊。 总觉得再逮着你薅养分,就是很大罪过一样。 关键我也没薅多少啊? 姜望思忖片刻,说道:“要不这么着,咱们日后再找机会,我让大师好好一观神明,今次就各自再最后出手一次,正经分出胜负,不然这一战就显得太草率了。” 通莲僧嘴角微颤,我都直接落荒而逃了,这还不叫分出胜负?你想要的结果也该得到了才对,再出招一次的意义在哪儿? 就纯粹是为了羞辱我? 想破我防? 没门! 通莲僧咬紧牙关,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绕开姜望,再次狂奔遁逃。 姜望伸出手,张着嘴,欲言又止。 话说到这里,通莲僧一心想跑,他再逮着对方确实过分了些。 而且考虑到以后还能继续从通莲僧身上薅养分,现在若是不留些余地,通莲僧见他就跑,反而得不偿失,便只能叹口气,没再阻拦通莲僧离开。 这般场景在百姓眼里就简单多了。 姜望打赢了。 是让通莲僧落荒而逃,根本不敢迎战的大胜。 瞧通莲僧狼狈遁逃的模样,百姓们心里感觉非常舒爽。 覃人在大隋神都耀武扬威,公然挑战张首辅和褚春秋,甚至还打赢了一场,哪怕赢得没那么好看,百姓们仍是觉得心里憋了一口气。 此刻姜望把通莲僧打得如丧家之犬,他们心里那口气自然就吐了出去,这件事也以极快的速度添油加醋传遍神都每个角落,甚至都没有人在意那条被毁掉的街道。 而宁十四到最后也没得到宫里的消息,显然代表着姜望破坏规矩的事再次不了了之。 甚至不久后,宫里还有旨意下达至宝瓶巷,对姜望予以嘉奖。 这让得知此事的通莲僧更确定心中想法。 神都驿馆里,通莲僧捂着心口,面色很苍白。 温暮白和吕青雉、有玄他们神情凝重。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则默默写字,对旁边的事置若罔闻。 梁镜舟抱剑皱眉说道:“姜望的确有些本事,但如何能赢你,甚至让你狼狈逃跑?” 通莲僧看了眼吕青雉,唯恐让吕青雉也破防,没说姜望在青藤阁一战藏拙的事,尽量放平语气说道:“姜望身边有正神护佑,青雉殿下和有玄师弟皆在磐门目睹过。” “以前无论怎么猜想都非事实,现在能确认,姜望得了仙缘,不管是否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金刚坐禅和菩提箴言都对他无效的情况下,没了最大依仗的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梁镜舟沉声说道:“姜望的成长速度匪夷所思,世间寻仙者不胜枚举,得仙缘者又有几个?要么极力拉拢他,要么尽早毁掉他。”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能再让他将规矩视若无物 入夜,东宫。 香炉烟雾氤氲,丝丝缕缕摇曳飘散。 陈符荼面色微显苍白,掩嘴轻咳一声,淡淡说道:“你怎么看待姜望当街和通莲僧动手,甚至打赢了这件事?” 对面梅宗际低眸盯着棋局,说道:“覃人入神都,百姓们都很关注,青藤阁一战虽然也有争议,但我方亦算大获全胜。” “而长明湖畔一战,是百姓们直接目睹,一胜一负,称不上闹心,也不算舒心,有百姓撑腰,姜望肆意妄为便成了微不足道的事。” “虽说修士炼炁养神,可金刚坐禅以及菩提箴言的力量有目共睹,想使其减弱甚至无效,除了自身修为够强,也得有浩然气那般特殊法门或力量才能做到。” 陈符荼平静说道:“无论是自身的力量还是有外物帮助,姜望能轻易打得通莲僧选择落荒而逃,都是相当匪夷所思的事情,那意味着除了神魂防护,他的修为也远高通莲僧。” 梅宗际皱眉说道:“陛下给予嘉奖,能理解是做给百姓看的,但对此就没透露别的意思?” 陈符荼眯眼说道:“姜望是否藏拙,或者短时间里变得更强,都是很大的麻烦,父皇的确有些太过谨小慎微,既是如此,我或许该替父皇做些什么了。” 梅宗际闻言,神色紧张道:“陛下始终未表明态度,也未曾暗示殿下做什么,若擅自行动,万一出了什么事,殿下恐怕难以自处,要依微臣拙见,把此事抛给四殿下更妥当。” 陈符荼摇头笑道:“父皇不会想把姜望收作己用,忌惮的无非是那尊正神,甚至背后更大的存在,可要一直这么下去,绝非好主意。” “何况陈重锦不傻,而且一直和姜望走得近,他怎么会愿意被当刀使。” “真有信心能拿下姜望另说,可这件事危险系数太高,与其说为了自己,不如说是为了大隋,不能让姜望再这么悠哉悠哉,把神都规矩视若无物了。” 梅宗际沉默片刻,问道:“殿下想怎么做?” 陈符荼说道:“其实关键还在那尊正神身上,如果能见一面,好好聊聊,问题或许能变得简单些,所以就算要对姜望出手,也不能大张旗鼓,仍需谋划一番才行。” 他两指捏起一颗棋子,淡淡说道:“正神护佑着姜望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但具体是怎么回事,谁又弄清楚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目前我们对姜望都只是猜测,长久以往,只会投鼠忌器,顾虑更深,要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便需要优先搞明白,姜望和正神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果事实与我们的猜想存在极大出入,那么让姜望悠哉至今,岂非成了笑话?我倒是没资格议论父皇怎么样,只知身为儿子,自当为父皇分忧。” 梅宗际揖手作礼道:“微臣当为殿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陈符荼笑了笑,将指间棋子摁落棋盘,说道:“梅大人年轻时便跟着父皇,想来对以前姜祁的事颇多了解,我很想弄明白,姜望在鱼渊学府和陆祭酒起冲突的真正原因。”
梅宗际蹙眉说道:“陆祭酒似乎有些不愿提及的往事,陛下是否知晓,我无法下定论,但国师好像是清楚的,我当初没有接触太深的层面,只知陛下确实安排陆祭酒做了什么。” 陈符荼说道:“陆祭酒的性格我是清楚的,要按照姜望的说法,他和常祭酒有旧怨,陆祭酒仅是不明所以的现身阻止,然后就打了起来,虽然有些道理,但我不信。” “如果常祭酒曾经在苦檀确有想害姜望的举动,依照陆祭酒的性格,哪怕一开始不知情从而阻止,但只要姜望有解释,陆祭酒的首选便非动用武力。” “要么询问常祭酒,要么询问帝师,如果事实确凿,他只会旁观,不会再介入,若非事实,他会阻止理所当然,可这个前提是,他搞明白情况总需要些时间,两人怎会即刻打起来?” “要说是姜望铁了心非杀常祭酒,让陆祭酒没机会探明真相,只能先阻止,可鱼渊学府里那么多人,为何没有别人再阻止?反而最后常祭酒成了局外人。” 陈符荼轻笑一声,说道:“但姜望若是得知陆祭酒曾对姜祁做过什么,这一切便就合理多了,想杀常祭酒是真,只是因为陆祭酒想阻止才被迫打起来必然是假。” 梅宗际皱眉问道:“殿下是觉得陆祭酒身陨一事与姜望脱不了干系?” 陈符荼摇头说道:“我是相信姜望绝对想杀陆祭酒,也相信他有能力把雪姬带入神都,可这里面更深的问题,我无法解释,而这也是我更迫切想对他出手的原因之一,或者说更明显的试探。” 梅宗际说道:“甘梨貌似已经查到了什么,微臣是直接去问,还是等着他查完公布?” 陈符荼笑着说道:“等公布再问也不迟。” 梅宗际很快明白殿下的意思。 陈符荼看了眼旁边堆叠摆放的宣纸,其上图图画画各种阵纹,他沉思片刻,指尖轻敲桌面,说道:“明日找个时辰,请李姑娘到栖迟园一叙。” 梅宗际点点头,问道:“殿下还是没有头绪?” 陈符荼说道:“头绪是有,步骤也都没问题,却不知为何,总是无法成阵。” “我仔细研究很久,不存在叶副城主故意隐瞒某个步骤的情况,要说缺什么,的确有这种感觉,但非步骤上的缺失。” 梅宗际惊异道:“殿下自幼研习各类书籍,书面知识已是出类拔萃,想来乌啼城也不敢明着作假,莫非真是此道有别于世间记载的所有阵法,是另辟蹊径,难度极高?” 陈符荼说道:“要么是绝迹的上古阵法,要么的确是另辟蹊径,赌约的内容是我能够学会,纯粹找李姑娘探讨一二,自然也不算失约,除非叶副城主在步骤外的问题上有所隐瞒。” “这样一来,就是叶副城主先失约,那事情反而简单了,到底有没有问题,明日自见分晓。” 第一百二十四章 能否横推神都? 翌日巳时,有微雪。 街上行人未见少。 宝瓶巷,浔阳候府。 屋檐下,姜望躺在藤椅上,看着在微雪中练拳的小鱼。 他很清楚小鱼对姚观海这个老师的情义,可在他提出想让小鱼拜张止境为师的时候,小鱼没有半点犹豫,便同意了。 姜望自然更明白是因为什么。 小鱼的武夫资质是绝无仅有的,在姜望看来,只要展露小鱼的天赋,张止境没有拒绝的理由,除了让小鱼多个靠山,也是的确只有张止境才能让小鱼的天赋彻底发挥出来。 关键是,可以变得更强的小鱼,才更有自保的能力。 真到那件事不得不做的时候,他很难顾及得了身边所有人。 默默看了会儿小鱼练拳,姜望意识便入得神国。 神国里也在下雪。 是因为雪姬在神国里。 当然,雪是姜望让下的,并非雪姬。 夜游神始终没在雪姬面前现身,且不说目前神国山脉范围很广,雪姬也没心思到处逛,日月星辰皆有的情况下,雪姬直至现在也没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哪怕雪姬心里很认定姜望是仙人,但作为人化妖,很多事情雪姬并不懂。 她唯一感到惊奇的便是,此地能让她的妖气得到净化,甚至道行不减反增。 原本的想法是要在大仇得报后重获新生,以人的身份平稳度过数十载,寿终正寝,而在姜望帮她入得神都,真正杀死陆玖客后,她意识到继续拥有力量才能报答姜望。 至少在姜望觉得她没用了的时候,才可以去拥有自己的人生。 但她同样不懂得怎么修行,自从化妖后,她就具备这股力量,而且她也没见过别的妖怪修行,变强的唯一方式就是杀戮,吞噬精气神魂等。 虽然她注意到此处不少飞禽走兽,却也不觉得吞了它们的精气能起到什么作用。 便只是傻愣愣待在山巅,等着姜望出现。 夜游神比雪姬更早注意到姜望。 祂直接扑扇着翅膀,落在姜望肩头,下意识啄了啄姜望的头发,说道:“雪姬的妖气在短短数日里被净化了大半,或许也在于她原本是人,如果在神国里待久了,她真可能完全变回人。” 姜望笑道:“那她就更认定我是仙人了。” 没有径直去找雪姬,他侧头看了眼夜游神,问道:“以现在的状态,若是每日里想尽办法汲取养分,什么时候能够破境?” 夜游神说道:“澡雪和神阙的分水岭不同以往,若不能把神杵归入它该在的位置,让神国彻底完整,恐怕汲取再多养分也没用,最好的结果是入守矩境。” 姜望有些无奈说道:“长夜刀究竟是否属于这座神国都还无法确认,两者之间也没有太大的吸引,神国范围越广,找起来就更像无头苍蝇。” 夜游神说道:“这也没办法,此事急不来。” 姜望说道:“当街大庭广众的赢了通莲僧,展现出比以前更强的力量,很难不让人多想,我只担心,陈景淮忌惮更深的同时,会打算孤注一掷,但凡动手,我有多少能耐就彻底曝露了。”
夜游神笑着说道:“所以你该无所顾忌的疯狂汲取养分,能变多强变多强,要么生要么死,最终敌不过也是命该如此。” 姜望诧异道:“你不是最怕我送死么?我一死,神国封闭,你的神位又没了,道行再次跌破,甚至倒霉得跟我一块死,今日怎么态度大变,一副想摆烂的样子?” 夜游神无辜说道:“我以前是怕你连累我一块死啊,但此次神国升华,我道行大增,你又不是真的仙人,就算没了神位,也不至于跌道行跌到死,只要不死,我总能找到真正的仙人,重获神位。” 姜望横眉道:“你这是打算好一旦出现意外就跑路了?” 夜游神讪笑着说道:“话别说得那么难听,我活着,以后也好帮你报仇,总好过共赴黄泉。” 姜望倒也没摁着夜游神揍一顿,说实话,真到最糟糕的境地,确实没必要拉着夜游神陪葬。 他看了眼仍在某处山巅发傻的雪姬,沉声说道:“像你说的,神杵不归位,便入不了神阙,哪怕汲取足够的养分侥幸入得守矩,也很难在神都大物的眼皮子底下杀死陈景淮。” “想要推动隋覃战争,引走神都大物,又实在太狠毒了些,届时丧命的是千万百姓,只依靠所谓仙人掣肘陈景淮,仅是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的事,越往后拖,情况便会越危急。” 夜游神说道:“所以没可能一拳打穿整个神都的情况下,便唯有智取了。” 姜望好奇道:“你有主意?” 夜游神认真说道:“没有。” 姜望啧了一声,“总之先想办法汲取养分吧,真到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就只能莽一波了。” 夜游神笑道:“祝你好运。” 姜望看着山巅的雪姬,忽然说道:“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在神国能把雪姬这种妖王直接收进来,如果我把神国里填满妖王,能否横推神都?” “哪怕是曹崇凛,也做不到呼吸间就杀死成千上万的妖王吧?到时候我只要动作够快,杀陈景淮两次都没问题。” 夜游神皱眉说道:“我不敢说能不能成,可就算神国能净化妖气,它们也依旧是妖,如果你真这么做,便是举世皆敌,包括仙人也会杀你。” 姜望讪笑道:“我就这么一想,你别当真。” 他当然明白携万众妖王踏平神都,会造就多大的乱子,人类之间如何尔虞我诈,至少绝大多数人遇到妖怪,都会暂时握手言和,先杀妖。 何况神国纵能净化妖气,也做不到净化它们的思想,直接让妖怪成为他手下兵将。 把妖王们困在神国,再放入神都里,固然简单,但妖王们可不会按照他的指令行事,到时必是生灵涂炭,除非有更合理的办法。 姜望摸索着下巴,陷入沉思。 雪姬也在这时察觉到他的存在。 细雪四溅,寒风忽至,姜望抬眸,便见雪姬已出现在眼前。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只待出剑 雪花落入溪水里,很快消失不见。 姜望单手搭膝,坐在被微雪稍微覆盖的青青草甸上。 雪姬静静站在一旁。 “待妖气彻底净化,你便有机会能重获新生,但在此之前,我确实需要你帮点忙。” 雪姬闻言,蹲在姜望面前,低眸说道:“请吩咐。” 姜望看着她,平静说道:“你并非生而为妖,自然也就区别于妖,你的能力其实蛮强的,如果能变得更强,甚至挤入凶神的层面,便可以帮上大忙。” 雪姬眨了眨眼,“凶神?您在说笑吧?且不说能否成为凶神,就算可以,怕也是几百上千年之后的事情了。” 姜望笑道:“要不了那么久,而且也未必需要你成为凶神,到时候无论结果如何,你都算报了恩,现在不用问太多,照我说的做便是。” 雪姬嗯了声,她果然不说也不问。 姜望挥手,神国里大量神性涌来,说道:“先这样,希望下次再见,你已经变得更强。” 话落,姜望身影已消失。 但他意识没有出离神国,因为清楚夜游神肯定有话说。 “你要给她喂神性?” 夜游神扑扇着翅膀飞至姜望面前。 姜望点点头。 夜游神沉声说道:“虽然神性数量够用,可若是想把她堆到凶神的程度,这些神性就显得杯水车薪了,你总不能打破神国平衡付出缩减寿元的代价,把所有神性都给她吧?” 姜望安抚道:“我是想尽量让她达到凶神的层面,不是说必须成为凶神,纯粹以神性加持她的道行,再多神性也会用完,可如果换个方式,这些神性不一定能用完。” 夜游神看了眼雪姬,似是想到什么,满脸震惊道:“你想造神?!” 姜望平静颔首。 夜游神直接怼道:“你真把自己当仙人了!以为神明是想造就能造的?” 姜望无奈道:“只是尝试一下嘛。” “直接抓成千上万的妖王围攻神都的主意确实不太行,而雪姬的道行如能达到凶神层面或是成为神明,再像有鳞神只那样可以入驻神国,便等于有了正神之位。” “不敢说面对曹崇凛这样的人物仍能维持一定程度上的不死之身,但她只要能拖上一时半刻,也够我杀死陈景淮了。” 夜游神颤抖着声音道:“一个有鳞神就很意外了,你怎么保证意外能发生两次?如果成不了,这些神性可就全打水漂了,把神性给我和有鳞神不香么?怎么都比给雪姬更稳妥吧?” 姜望好笑道:“你一直待在神国里,我又没禁止你接触神性,事实证明,它们显然不能帮你增涨道行,或许因为你是跟我直接绑在一起的。” “有鳞那丫头是白菻化神,而且还化成了恶神,转为正神后,便是几乎从零开始,如果想让祂能帮上忙,消耗的神性只会更多。” “而且知晓有鳞的人虽然没几个,可想查也很容易查到,你就不说了,都知道在我身边,为避免扯出仙人,把事后的麻烦放大,原本是妖怪的雪姬,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最合适的。” 夜游神的爪子直挠头,说道:“话虽如此,我觉得还是很不靠谱,极其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么多神性啊,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姜望说道:“总要提前有个准备,如果期间出现更好的办法,也就用不着雪姬了,否则临头再执行,就已来不及,目前可用的神性足够雪姬消化很久,不会很快打破平衡的。” 看夜游神依旧挠头,姜望摆手说道:“我不会拿自己的寿元开玩笑,真要不成,我会及时收手,现在紧要的是多汲取养分,我得想想下一个目标找谁,不能光逮着通莲僧薅。”
他意识退出神国。 看了眼仍在练拳的小鱼,又回眸看向屋里不知在鼓捣什么东西的阿姐,其实更适合帮他的反而是阿姐,只是到现在,姜望也没能确定阿姐是什么修为。 或许该找个机会试试阿姐。 正在摆弄瓶瓶罐罐的阿姐,似有所觉,猛地回头,但院里除了小鱼,再也没有旁人。 ...... 神都驿馆里。 通莲僧双手合十,双眸紧闭,不言不语,但嘴角笑容仍在。 有玄叹气道:“监寺师兄的问题比表面上严重很多啊,此次入神都,除了温暮白打平韩偃,梁前辈打赢褚春秋,掌谕挑战曹崇凛的豪举,剩下就一直在吃瘪。” 梁镜舟眼眉微挑,冷冷说道:“我更好奇的是,虽然通莲大师的金刚坐禅以及菩提箴言屡屡失效,的确导致结果与原先的设想相差甚远,可也不至于让他心境崩到此般程度吧?” 有玄不知道该怎么说,便保持了沉默。 温暮白和吕青雉此时没在屋里,是按照通莲僧的意思,又去暗查陆玖客身陨一事。 在窗前写字的三师姐淡淡说道:“每个人际遇不同,心理承受能力自然也不同,其本身与修为无关,却又息息相关,简单来说,越在意什么,承受点就会越弱。” 梁镜舟蹙眉说道:“那就把场子找回来,这是最容易解决的办法。” 有玄弱弱道:“剑宗行事风格不太适合我们菩提寺,何况监寺师兄也没办法找回场子吧?” 梁镜舟说道:“虽然我没有那么喜欢通莲,可毕竟都是覃人,这个场子,我会帮他找回来。” 有玄惊讶道:“梁前辈想去找姜望?” 梁镜舟摇头道:“还有张首辅。” 有玄看了眼认真写字的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以及封闭五感沉淀心神的通莲僧,挠头道:“监寺师兄说了,让我们暂时别轻举妄动,虽说那个姓魏的所言不知真假,可也得从长计议。” 梁镜舟冷笑道:“前面都是听他的,结果呢?现在他封闭五感,说不了话,也听不见别人说话,正好清静,你们可以从长计议,但我不想议,剑宗的剑可从未像今次这般被动!” 有玄劝阻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梁镜舟踏出驿馆,他跑回来,犹豫片刻,说道:“掌谕,咱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如能制止梁前辈就更好了。” 三师姐默默写完一个‘炁’字,搁笔说道:“剑士脾气倔,也多是直性子,他心意已决,拦不了的,若不让他真真正正拔剑一次,反而不是好事,剑士从不怕输,只怕心里不爽。” 有玄挠头说道:“梁前辈的修为确实比监寺师兄高,剑意的刚猛,亦能直接摧毁金刚坐禅,我倒也没觉得梁前辈会输给张首辅或者姜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若再输了,只会让隋人士气高涨,对我们半点好处都没有。” 三师姐平静说道:“此一时彼一时,通莲大师心境受损,梁镜舟心里不爽,什么都不做,也没好处,无论输赢,别想后果,只待出剑,至少梁镜舟能放松下来。” 有玄无奈道:“那就只能期望梁前辈大获全胜了。” 三师姐嗯了一声,重新铺平一张宣纸,又提笔开始写字。 笔下呈现的是一个‘剑’字。 其间似有剑气流转。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来得正是时候! 栖迟园。 落于神都南街。 环境雅致,桃林梅林竹林分布,最得才子佳人们喜爱,经常在此吟诗作对。 而栖迟园便是太子陈符荼督促建造的。 此时梅林竹林里皆有诗会在举行。 魏紫衣也被某些鱼渊学子拽了过来。 唯独桃林空寂,因为陈符荼在这里。 桃树环绕的雅筑凉亭下,亭外是微微细雪,亭内是陈符荼独自一人捧书沏茶,闻得脚步声,他侧头看向来者,微笑伸手示意道:“李姑娘请坐。” 李神鸢眸光清冷,开门见山道:“殿下找我是想聊阵术?” 陈符荼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笑着倒茶,递到李神鸢面前,方才说道:“既然姑娘不喜客套,我也就不说那么多废话。” “叶副城主给我的阵术集,记录很详细,可我却始终不得要领,或者说,所有步骤都未出错,我也没瞧出差了哪个步骤,便很疑惑问题出在哪里,不知李姑娘能否解答一二?” 李神鸢看着眼前的茶,问道:“殿下怀疑我娘亲在阵术集里做了假?” 陈符荼摇头说道:“我相信叶副城主不会这么做,李姑娘也别想太多,此次相邀更非是让姑娘教我如何布阵,只是有些问题探讨探讨,能否领悟,自然全在我身。” 李神鸢轻轻蹙眉道:“我先前应该跟殿下说过,我不会阵术一道,哪怕愿意探讨,也不知从何谈起,但阵术确实很难,其中门道是此世独一份,正因如此,我娘亲想普及也没办法。” 陈符荼笑着说道:“我原以为是叶副城主藏拙,不愿将此道传于世人,亲自接触后,才明白,叶副城主或许的确所言非虚,可我还是想要学会它。” 李神鸢说道:“遗憾的是,我帮不了殿下。” 陈符荼皱眉道:“李姑娘身为叶副城主之女,真对阵术一道完全不通?” 李神鸢无奈道:“我有学过,奈何学不会,此道是看天赋的,我都看不懂,何谈精通?” 陈符荼沉默。 李神鸢说道:“我没有任何欺瞒殿下的意思,是因为真的不会。” 陈符荼看着她,看了很久,意识到李神鸢或许的确没有撒谎。 他不禁嘬了嘬牙花,暗自头疼。 乌啼城的阵术一道很难,但有天赋便能学会,可他自认颇有天赋,因世间仍记载着的阵法,他都能布置出来,莫非此道需要的天赋更高? 如果是这样,乌啼城真就普及此道,也的确会如叶副城主所言,没几人能学会。 可陈符荼觉得有些不甘心。 乌啼城藏着很多秘密,却也有在垅蝉妖患提供助力,隋皇室亦不能明目张胆针对乌啼城,没有谁家绝学愿意公布天下的,隋皇室没理由强迫。 他自信满满和叶副城主打赌,认为很快就能学会阵术,更是因为他没觉得此道真的很难,叶副城主只是在找借口,不想把阵术教给大隋所有人。 可他至今没学会,甚至叶副城主的女儿李神鸢都不会,这便让他很难搞。 ...... 栖迟园梅林里。 魏紫衣坐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致。 说是诗会,其实纯是各种攀比,他不认为能在这里学到什么,或者见识到什么。 跟几位同窗打了个招呼,他便独自闲逛。
慢慢就逛到了桃林。 有侍卫守在桃林园外,拦住了魏紫衣去路。 “殿下在宴请贵客,其余人等不得接近。” 魏紫衣朝里面看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他觉得无趣,便打算回了。 但刚到栖迟园外,就看见恰巧路过的姜望。 两人在园内外四目相对。 姜望笑道:“听着里面很热闹啊。” 魏紫衣说道:“有诗会,但很无聊。” 姜望脸一垮,说道:“诗会啊,那肯定很无聊。” 他还以为这里有什么热闹能凑凑,顺便找人汲取养分呢。 他对诗词一窍不通,想装都没机会,可不无聊呗。 魏紫衣跨过园门,朝着姜望微微颔首,就想离开。 但突然有剑吟响起。 没等他反应过来,栖迟园外,就多了一道身影。 梁镜舟无视魏紫衣,看着有些懵的姜望,冷冷说道:“倒是让我好找啊。” 姜望诧异道:“你找我作甚?” 梁镜舟说道:“想再和张首辅打一架,顺便朝你出一剑。” 姜望的表情从不解到讶然再到欣喜,搓着手说道:“你来得正是时候!” 梁镜舟挑眉道:“你好像已经迫不及待?” 姜望摆手道:“没有没有,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但前辈先找我打,也是看得起我,我怎么都要摆正态度。” 梁镜舟淡淡说道:“只是觉得先和你打不费时间,后面能更好的全身心出剑张首辅。” 姜望挠了挠头,笑道:“那也很看得起我了。” 梁镜舟微微蹙眉。 这家伙怎么好像很讨好的样子? 不管是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他毕竟刚赢了通莲僧,不至于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吧? 姜望没管梁镜舟怎么想,他左右观瞧,问道:“咱们在哪儿打?” 梁镜舟眉头紧蹙,说道:“随你选。” 姜望看向栖迟园,说道:“这里人很多,都是见证者,很合适!” 梁镜舟冷笑道:“你非得要在大庭广众下输得惨烈,我自当满足你。” 姜望搓手笑道:“在长明湖畔我便见识了前辈的实力,想着周围人多点,让前辈有所克制,我也能输得不那么惨嘛。” 梁镜舟说道:“可惜不会有任何区别。” 姜望推了推魏紫衣,说道:“麻烦魏兄通知一声,免得冒昧打扰才子佳人们吟诗作对。” 魏紫衣默默点头,转身又进了栖迟园。 很快,栖迟园里的热闹声音消失,接着又是更大的哗然声响起。 神都这几日都打多少场了? 居然又有人要打架? 还打到了栖迟园? 当即就有人跑去桃林通禀太子殿下。 而姜望和梁镜舟也一前一后入了栖迟园。 看着园内雅致秀丽的环境,姜望笑道:“到时候毁得太狠,真就糟蹋了。” 梁镜舟说道:“反正是隋人地界。” 姜望沉默片刻,笑道:“是啊,反正是隋人地界。” 梁镜舟眯眼看向他。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可惜你没有金刚躯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二十七章可惜你没有金刚躯栖迟园梅林里人多口杂,议论纷纷。 但他们没敢离得太近。 这些纯粹的读书人,没几个有修为的。 梅园雅筑楼阁上能清晰看到姜望和梁镜舟的身影。 在注意到陈符荼和李神鸢的时候,魏紫衣朝着后者微微颔首。 事实上,他不认得太子,青藤阁里也没打照面。 固然能猜到,他也没有特地去行礼。 而陈符荼此时眼睛里也根本没有魏紫衣。 他很意外姜望会和梁镜舟打起来。 更是选在栖迟园。 俨然又是把神都规矩视若无物。 虽然心里不爽,但他没说出来。 李神鸢则只是轻轻蹙眉,可从她捏起的拳头能看出,若是有什么状况,肯定就会用言出法随帮忙。 微微细雪在栖迟园里纷飞。 伴风而来的花香味很浓。 姜望和梁镜舟面对面相隔数丈站在梅林里。 前者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后者面无表情,神情淡漠。 姜望攥紧长夜刀,说道:“前辈大可先出剑。” 梁镜舟抱剑说道:“那你可能没机会拔刀了。” 姜望笑而不语。 梁镜舟把剑握在左手里,右手持剑柄,缓缓拔剑。 他的动作很慢,甚至是异常的慢。 围观者虽然多是普通人,但也察觉到不同的氛围,紧张的不敢大声呼吸。 就连陈符荼也是屏息凝神,很认真盯着那个画面。 剑离鞘二寸。 刺目的光芒已然迸现。 白色的气流凭空浮现,卷积着又四溅开来,形成数道飓风,洗礼梅园。 姜望衣袍被吹拂的猎猎作响,却始终浅笑。 梁镜舟说道:“你这种酷似通莲僧的笑容,很让人犯呕啊。” 姜望拍了拍脸,说道:“那我不笑了。” 梁镜舟反而轻笑道:“你此般姿态好像很自信,但我要稍微提个醒,通莲僧比我弱。” 姜望脸上笑容不自禁又浮现,说道:“和强者战,是我辈修士更该兴奋的事。” 梁镜舟意外道:“我只是觉得你很大胆,资质也很高,旁的没什么能让我瞧上眼,此时倒是有些改观,虽然你不值得让我兴奋,我也该认真打败你才行。” 姜望没再说话。 梁镜舟的剑彻底出鞘。 将得异常雄浑霸道的气息展露无遗。 梅花仿若雪花般霎时飘散满空。 姜望抬眸瞧了一眼,说道:“的确比通莲大师的气息强多了。” 可惜你没有金刚躯,不知道抗不抗揍...... 这句话姜望没说出来。 梁镜舟毫无废话,已然提剑刺出。 拔剑时很慢,但出剑时很快。 破鞘瞬间甩出的气焰,随着他的动作形成一道十分可怖的匹炼,其间更有音爆炸响,沿途空间都跟着震颤,像是要把这片空间直接斩碎。 他汲取了对战褚春秋的教训,而且此时目的也不同,他没有想羞辱姜望的意思,虽然这一剑依旧并非全力,但也是很认真刺出的一剑。 姜望眼前被耀眼匹炼以及雪花梅花充斥,他自能认识到这一剑的不凡,而心里更多想着的,却是这一剑肯定能给他带来不俗的养分。
他攥紧长夜刀,不退反进。 往前猛地踏出一步,挥动手臂,大量灼热气息涌入刀身,狠狠朝着梁镜舟的剑砸了过去。 刀与剑撞击的气焰席卷整个栖迟梅园。 陈符荼花费不少人力物力维护的梅树此刻被毁于一旦。 他心疼得要死。 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没有亲自到场观看长明湖畔一战,只是口头上听说褚春秋败给了梁镜舟,而梁镜舟并未赢得多轻松,但不论具体因由,梁镜舟修为在褚春秋之上是没跑的。 至于姜望当街打得通莲僧落荒而逃这件事,他也没有亲眼目睹,可想着菩提箴言是纯粹针对神魂,金刚坐禅虽是神魂和身体的双重压制,其实更多也是压迫神魂的法门。 有正神的关系在,姜望神魂强一些,陈符荼不觉得有太大问题,何况姜望貌似还是生来见神者,拥有三座黄庭,但这不意味着姜望各方面都强。 所以他起先认为,姜望和梁镜舟一战,是必败无疑的。 然而此时眼前发生的一幕,让他如鲠在喉。 梁镜舟气势如虹的一剑,被姜望砸刀的反击拦截。 虽然没有直接打破梁镜舟的攻势,但姜望看着相对轻松的样子,已经证明预估存在差错。 那些才子佳人们七嘴八舌,说得全是些废话。 毕竟他们只能看表面,剩下啥也不懂。 陈符荼想找谁说说话,可环顾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李神鸢是和姜望一块来的神都,陈符荼又不傻,怎么会当着李神鸢的面贬低姜望。 所以有话说不出口,他很难受。 对于姜望能拦住他一剑,梁镜舟则仅是微微蹙眉,虽意外,却也并非不能接受。 他手腕轻抖,有剑气从剑身上迸溅而出,如流星般袭向姜望,刺破衣袍,却未在姜望身上留下多深的痕迹,念及姜望有着武夫的体魄,同样不值得惊讶。 梁镜舟忽然收剑。 四溢的剑气也跟着回流。 然后尽皆凝聚剑尖处。 随着梁镜舟又再递剑。 更雄浑强大的气息骤然推向姜望。 正观察涌入神国养分的姜望,毫不犹豫挥刀。 两股力量相冲,闷雷般炸响绵延响起。 双方衣袍都被切割出数道口子,细碎的布片迎风飘荡,接着是更狂猛的攻势席卷梅园。 两人身影霎时消失。 嘭嘭闷响落在梅园每个角落。 除了李神鸢能隐隐捕捉到两个人的身影,剩下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陈符荼没有迫切寻觅,在耳畔连绵乍起的嘭嘭闷响,让他脑袋嗡嗡的。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暗想,对付姜望的事情,或许要更早提上日程。 每次见姜望,姜望都比上次见更强,他不敢想,再多给姜望些时间,姜望能强到何等地步? 他愈加觉得父皇是真老了。 顾忌太多。 以前他不知所以,也就没办法针对性做些什么,甚至还有想拉拢姜望的念头。 现在既然弄清楚姜祁的事,亦是明白父皇的某些想法,更是看出姜望的某些想法,若再置若罔闻,便是尤其蠢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以剑意杀破神性 肆意的气流袭向栖迟桃园,陡然显现的姜望和梁镜舟隔空对了一拳,又转瞬消失,只留遭飓风洗礼一片狼藉的桃园。 等两人再次出现,已至竹林。 姜望提刀格挡梁镜舟砸来的一剑,随之拉开距离。 但竹林也遭狂风肆虐。 陈符荼极力控制的情绪有些难崩。 你们这是要把我的栖迟园彻底毁一遍啊! 姜望可没管这些,他反复握紧手里的刀,惊叹道:“前辈果然厉害啊,以剑气裹着拳头,拥有堪比武夫的体魄强度,剑士不愧是杀力最盛的一门。” 梁镜舟平静看着姜望,说道:“你能让通莲僧不战而逃,我现在有些明白是因为什么了。” 姜望笑道:“前辈谬赞,其实我没懂通莲大师为何要跑,明明还没分出胜负。” 梁镜舟说道:“金刚坐禅和菩提箴言对你没用,他的修为也没有你高,只凭金刚躯,哪怕能立于不败之地,也仅是挨打罢了,本质上已经输了。” 姜望哦了一声,说道:“但纯力量的比拼,没了五花八门神通的辅助,我就不见得也能赢前辈了,而且至今,前辈还没用剑意,这一架会很难打啊。” 梁镜舟轻笑道:“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尚且有所保留。” 姜望跟着笑道:“前辈此时心情仿佛很好?” 梁镜舟说道:“有些事不说,你也应该能猜到,在长明湖畔一战是抱有目的的,临行前,宗主也嘱咐我,听通莲的安排,我自会尽量执行,可直至现在,我认为还是任意些更好。” 姜望了然道:“随心所欲,行至所想,的确最畅快,也符合剑门的意,而能让前辈心情大好,说句自我推崇的话,该的确有些功劳,倒也是在下的荣幸。” 梁镜舟说道:“张首辅的事可以先放一边,今次便好好打一场,也算一吐心中晦气。” 他对姜望的态度其实很明确,要么极力拉拢,要么尽早毁掉。 而真正和姜望接触,且打了一场,他觉得拉拢是优先选择。 至于通莲僧怎么想,他完全不在意。 甚至他都有些忘了此战的目的是为了帮通莲僧扫除心境雾霭。 这更代表着,他确实有些打兴奋了。 梁镜舟看着姜望,很认真说道:“你一点也不弱于褚春秋。” 姜望略显意外。 虽然此次神国升华,他认为自己也已经不弱于剑神林溪知,可那毕竟是他以为,终究要打过才知道,就算褚春秋是肯定不如林溪知的,但得到梁镜舟认可,某方面就意味着他的估计不会有太大差错。 毕竟刚刚那一战,他的确没有竭尽全力。 而从中汲取的养分也确实很庞大,证明着梁镜舟要比通莲僧强很多。 当然,相比通莲僧金刚坐禅带给他的养分,还是差了一些。 稍微有些遗憾的是,他目前已处在澡雪巅峰破境的边缘,而所需养分更加难以估量,就这一步,便可能永远都跨不过去,除了要让神国完整,也在于,目前汲取的养分对他修为的增涨变得有限。 换句话说,是不像以前那般大幅度增涨。
同时意味着,他需要更多的养分,才可以让修为增涨显着。 因为汲取养分的条件变得宽松,这点问题,对姜望来说,倒也没有什么难度。 趁着梁镜舟正处在兴奋的时候,姜望心里饱含歉意地想着,我要可劲儿薅你了。 他举刀说道:“希望有别于长明湖畔一战,能让前辈打得尽兴。” 话落,他直接出刀。 破空声响彻栖迟园。 但其间并未有炁肆意。 梁镜舟眼前一亮,说道:“出刀时丝毫不影响周围的炁,你对力量的掌控程度值得夸赞。” 说着,他也迅速出剑。 桃花梅花以及竹叶雪花在半空飞旋,似是形成更艳丽且更大的一束花。 由剑气牵引,狂舞着撞向姜望。 姜望挥刀,让得这些细碎的花瓣不入他身前一尺地。 找准机会,他身轻如燕,腾空而起,双手举刀,从上而下,猛地砸向梁镜舟。 梁镜舟抬剑接住姜望一刀,整个身躯蓦然下沉,地面直接呈现深坑,灼热气息在周围烘烤,半空飞舞的桃花梅花瞬间燃起火焰,宛若漫天星火,异常瑰丽。 雅筑楼阁上的佳人们顿时满眼星星。 这画面真好看啊。 姜望全神贯注,提刀抬起的瞬间,右脚猛踏,踹中梁镜舟的剑,借力疾速后撤。 而落地的刹那,他又俯身疾冲,挥刀扫向梁镜舟的腰身。 梁镜舟却在此时反手持剑,剑身正好卡在长夜刀柄连接处,借力带着姜望整个人转了半圈,伸手推向姜望的臂膀斜后侧,掌间剑气纵横。 姜望避无可避,只能硬挨一击。 两人也再次拉开距离。 姜望活动了一下肩膀,脸庞微微抽搐,咧嘴笑道:“挺疼啊。” 梁镜舟浅笑道:“中了我的剑气,只是有点疼,你的体魄强度怕是到了宗师巅峰的层面吧?” 姜望点头说道:“一般的宗师巅峰武夫的体魄恐怕还不如我。” 梁镜舟眯眼说道:“炁武兼修难度很高,尤其是炼炁入澡雪巅峰,习武入五境巅峰,必须得是炼炁和习武的资质都极高,但至今也没见有谁能修至此般程度,说你是天才都虚了。” 姜望挠了挠脸颊,若是事实,你夸我就受着,可事实上,咱不是炁武兼修啊,我脸皮没那么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梁镜舟食中两指轻抚剑身,有流光溢彩随之浮现,平静说道:“别藏着掖着了,用全力吧。” 姜望稍微犹豫,想着能让梁镜舟用出全力,汲取的养分也会更多,但次数就会变少,所谓积少成多,反而等于亏了,只是真这么搞,怕是这一架几天几夜都打不完。 想了想,他还是点头说道:“那前辈可要小心了。” 他左手攥着神性,摁在长夜刀上。 梁镜舟见此,淡淡说道:“想来以剑意杀破神性,会是世间战役里很浓墨重彩的一笔。” 姜望有些讶然。 梁镜舟轻甩剑,说道:“来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还并非我的全力 看到那般画面,陈符荼终是没忍住朝着李神鸢说道:“姜望能和剑宗宗主剑侍梁镜舟打到这种程度,实是匪夷所思。” 李神鸢一脸平静说道:“还行吧,毕竟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就几乎在澡雪巅峰之下无敌了。” 陈符荼问道:“李姑娘和姜望是何时认识的?” 李神鸢轻轻蹙眉,说道:“磐门。” 要说初识,自然是在磐门,真正有更多接触是姜望从磐门回到因象,又回浑城的路上。 目前虽没几人知晓她曾出现在磐门,但褚春秋是见过她的,甚至怀疑她是山泽的人,虽然她没有承认,但救了山泽魏先生是事实,而且后面也真的加入了山泽。 以前身份及行踪都较为神秘,没出什么事很正常,可自来到神都,更是被帝师收作徒弟,按理说,褚春秋早该做些什么,不管褚春秋心里怎么想,她此刻确实没有隐瞒的必要。 但这件事毫无疑问是很大的隐患。 她出自乌啼城的事已经不是秘密。 褚春秋若是在等待什么时机,牵扯的就不光是山泽的问题。 就算救魏先生这件事能解释,那也要看别人信不信,李神鸢只能往好的方向想,褚春秋没有发难的原因,是认为她既然成了帝师的徒弟,自然跟山泽再无干系。 或者说,褚春秋有私底下告诉帝师,帝师觉得无所谓,褚春秋也就没理由发难。 而陈符荼若知情,有阵术的问题在,也未必不会借此对乌啼城做些什么。 现在李神鸢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了。 ...... 姜望轻吐一口气,攥紧加持着神性的长夜刀,平地起风,轰的一声闷响,整个竹园空间震颤,又很快波及桃园和梅园,但始终没影响雅筑楼阁上观战的人。 梁镜舟举剑指着姜望,他眯起眼睛,在姜望出刀的刹那也同时刺出一剑。 剑意如江河奔涌,瞬间便吞噬了神性。 姜望神色如常,长夜刀上铮的一声轻响,神性如雨点般溅出,是由两滴神性崩散,化作比之陈锦瑟的神性还要小的光点,好似雨打芭蕉,无数光点冲撞着梁镜舟的剑意。 那般画面更显瑰丽。 就连声音都十分悦耳。 让得才子佳人们既欣赏了画面,也享受了仙音一般的乐曲。 尤其不喜欢看人打架的,此时不禁冒出如若都像这般打,那对观者来说,亦不失为很雅致的事。 有赋才气者当场就要吟诗一首。 有画功卓越者,铺纸提笔,就想画上一幅。 唯有陈符荼嘴角轻微抽搐。 经此一战,栖迟园是彻底毁了。 虽然雅筑亭台都完好无损,但没了景色,就变得普普通通,只是面积稍大点的院落。 现在他看不出两人到底谁能赢。 心情已经无法更糟糕了。 所以他脸上更多还是平静。 无论内心戏怎么样,他表面上就只是个观战者。 梁镜舟的剑意愈加强盛。 带给姜望的养分也就变得越来越多。 因此,姜望没有再取更多神性来结束这场战斗。
换来的问题,便是姜望感到些许压力。 想着剑宗的剑意真是了不得。 梁镜舟手中剑的爆鸣振聋发聩,一浪更高过一浪,很快便把四溅的神性冲击得七零八落。 “若这就是你全部的实力,那便该结束了,但能到这个地步,我由衷要夸赞你,青雉殿下输给你,倒也显得很正常,我最后想说,希望你牢记自己的身份,更该明白什么事不能做。” 他这句话封闭了声音,只让姜望一人听见。 姜望笑道:“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该做什么,可有一点,这还并非我的全力。” 梁镜舟微微挑眉,说道:“你既用出神性,便代表自身力量已尽数施展,或许因某些缘故,你拥有的神性确实更多一些,但也该是有限的。” “此战是切磋,非决生死,没必要把全部神性都用上,你毕竟未入神阙,身体承受不了那么大的负担,届时恐怕会让你的根基受损,那只有坏处,没有半点好处。” 姜望蹙了蹙眉。 梁镜舟的关怀很真切,没掺半点假。 其实说来说去,他和覃人确实没什么仇怨,硬要说,祁国当年的确不止和一家打,但不意味着现下所有隋人和覃人都是敌对方。 何况以前的事情太久远,除了帮姜祁解决陈景淮,剩下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最多是薅点养分,目标自然不会只逮着覃人。 只是通莲僧和梁镜舟正好送上门而已。 至于薅养分的过程里,目标会不会因为受不了,事后想法子杀他,姜望也只能看情况应对。 像梁镜舟应该就不会破防,这同时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迫切需要薅养分变强呢。 而且除了明确敌对的目标,他自会适可而止,不会往死里薅,否则真见谁薅谁,那无疑要面临举世皆敌的后果。 养分怎么薅,也要看目标是谁,普遍情况下,正常切磋便是最好的方式。 姜望沉默许久,笑着说道:“再来一滴神性的话,还能撑得住,总要让前辈打尽兴不是。” 梁镜舟喟叹道:“那就最后一击决胜负吧。” 说是再来一滴,实则姜望取了三滴,共五滴神性,既要决胜负,那就尽量多汲取些养分。 依照梁镜舟的修为,姜望相信,五滴神性加持,要不了命。 比先前更恐怖的气焰沸腾汹涌。 姜望持刀朝着梁镜舟当头砸下。 有剑意加持,梁镜舟仅是举剑,便挡住了姜望的刀。 但随着姜望再次发力,轰隆巨响传遍栖迟园,地面直接被掀起,如波浪般朝外荡开。 梁镜舟面色一沉。 身子也猛地一沉。 然后便是更嘹亮的剑吟声。 惊涛拍岸的剑意冲刷着姜望身躯。 将其衣袍轰出无数道口子,更有道道血痕浮现。 姜望嘴角反而扬起一抹笑意,接着低喝一声,极致冷冽的寒意从长夜刀上迸发,形成银蓝色涡旋,将得梁镜舟的剑意寸寸吞没! 梁镜舟面上稍有惊色。 他猛地攥紧剑柄,栖迟园风雷声大作,气势尤为骇人! 第一百三十章 三师姐的远游集 夺目光辉璀璨,雅筑楼阁上的才子佳人们包括魏紫衣纷纷抬手遮挡,难以睁眼。 陈符荼虽勉强半眯着眼睛,也完全无法视物。 没用言出法随规避的李神鸢亦如是。 待得光辉散去,竹园里姜望和梁镜舟皆已刀剑归鞘。 “谁赢了?” 场间极少数有修行在身的读书人满脸迫切想要得到答案。 只可惜,没人能回答他们。 陈符荼皱眉看向李神鸢,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梁镜舟和姜望在交谈,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哪怕陈符荼竭力想听,仍听不见半个字。 李神鸢摇了摇头。 姜望和梁镜舟没聊几句,后者便面无表情抱剑离开栖迟园。 姜望则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楼阁里的人,咧嘴一笑。 ...... 梁镜舟没有再去找张首辅,而是直接回了驿馆。 温暮白和吕青雉前脚刚回来,从有玄口中得知情况,正要出门,迎面就撞上梁镜舟。 三师姐没有抬头,边写字边语气平淡问道:“打得怎么样?” 梁镜舟同样平淡说道:“没输。” 温暮白听出别的味道,他眉头紧皱,“没输的意思是也没赢?” 梁镜舟只是看了他一眼,走到桌前,自顾自倒了杯茶,刚端至嘴边,稍微沉默,又放下,看向有玄说道:“弄点酒来。” 有玄哦了一声,跑出屋去。 吕青雉面无表情说道:“凭姜望的能耐,赢不了你。” 梁镜舟说道:“或许吧,但结果确实没输也没赢。” 吕青雉说道:“这只能代表他比在青藤阁时更强了,与我等同的资质,又有我没有的仙缘,倒也正常。” 梁镜舟欣慰一笑,说道:“殿下心境果然比通莲强太多了。” 温暮白皱眉说道:“可就算如此,青藤阁一战才过去几日?他进境是否太夸张了些?” 梁镜舟说道:“不论在青藤阁一战有藏拙还是这几日又有极大进境,其实都证明着他的资质和接触仙缘的程度,至少目前,我们和他并非敌人。” “殿下要赢他,自然可以继续,这是公平较量,年轻人嘛,总是你赢我输,你输我赢,所谓不打不相识,没什么深仇大恨,我认为这点无关紧要。” 吕青雉保持沉默。 温暮白眯眼说道:“若能同一阵线,姜望越强,的确对我们越有好处。” 他捏了捏拳头,笑道:“我此刻倒也有点想和他打一架了,毕竟当初在磐门,他赢了我,那时候我压着没破境,现在正该再好好较量一番。” 吕青雉意外道:“你居然会把视线从韩偃身上挪开?” 温暮白说道:“我也不是非得只盯着韩偃,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看着拿酒回来的有玄,梁镜舟伸手接过,说道:“我歇两日,再去找张首辅一战。” 温暮白和吕青雉稍微沉默,前者说道:“看来梁前辈和姜望打得很激烈,居然要两日才能歇回来,很遗憾没能在场观战。” 梁镜舟闻言,诧异道:“你们没感知到?” 温暮白摇头。 三师姐搭话道:“栖迟园被封闭了,无从感知。”
梁镜舟蹙眉道:“看来应是曹崇凛所为,可我居然没察觉。” 三师姐平静说道:“未必是曹崇凛。” 梁镜舟看向她,问道:“你有发现?” 吕青雉接话道:“我们探查陆玖客身陨一事的时候,有看到曹崇凛在鱼渊学府,没察觉他有什么异常,但也不能保证,他是否一念间就隔着很远距离封锁栖迟园。” 接连两次意想不到的事情,让梁镜舟无法维持淡漠的姿态,“你们直接进鱼渊学府了?” 温暮白点头道:“案件好像即将收尾,鱼渊学府也没拦着我们上山,只是最终依旧没得到什么线索便是了,但按照现在的情况,神守阁应该很快会公布。” 梁镜舟凝眉道:“神守阁公布的可不见得就是真相。” 温暮白无奈道:“此案封闭很严,我们想尽办法,也没得到半点线索。” 梁镜舟点头道:“那就这样吧。” 他起身拿着酒回了自己房间。 温暮白沉默片刻,说道:“我去拜访一下韩偃。” 等他也离开这间屋子。 氛围便彻底静了下来。 通莲僧如同佛像般打坐,就连呼吸都很微弱,若非有玄解释是菩提的某种静坐法门,温暮白和吕青雉此前还以为是出了什么状况。 有玄无所事事,看着有些呆傻。 吕青雉则站在三师姐旁边看她写字。 看了一会儿,吕青雉忽然皱眉问道:“掌谕所写的内容我好像从未见过?是哪卷书里的?” 三师姐淡淡说道:“《远游集》。” 吕青雉奇怪道:“这是什么书?” 他看着字帖上的内容,说道:“好像是跟修行有关,但与我所知的体系皆不同,莫非是上古某一脉的修行法门?” 三师姐没有给予回答,直接转了话题,“青梧提过,让你别太在意,她既然参与两朝会,受伤在所难免,早就有心理准备,哪怕不被姜望打伤,也会被别人打伤。” 吕青雉微微一怔,说道:“除了这个,我的确也对姜望第一印象不太好,但没到非杀他不可的程度,我终究是西覃皇室子弟,自然明白该怎么做,不会意气用事。” 三师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其实只是突然想起,转达吕青梧的话,没想告诫吕青雉对待姜望的态度这件事。 但又想到姜望在磐门对她说的话,帮姜望平息一些麻烦,倒也没什么。 于是她点点头,继续写字。 吕青雉也没再问《远游集》的事,只是认真看着三师姐写下的每一个字,越来越觉得就是修行的法门,虽然看着像是基础启蒙,但前面应该还有别的,所以看久了,反而愈加迷糊。 ...... 栖迟园里。 姜望朝着园外走。 陈符荼和李神鸢、魏紫衣也同行。 对于陈符荼的询问,姜望只是笑着说道:“没赢。” 梁镜舟的没输和姜望的没赢,自然便有浅显的两种字面理解。 没输意味着没赢,而没赢意味着输了。 至少陈符荼是这么理解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必有我师焉 姜望他们和陈符荼在栖迟园外便分道扬镳。 魏紫衣沉默许久,忽然问道:“你真的输了?” 姜望微微顿足,看着他笑道:“为何要这么问?” 李神鸢也看向他。 魏紫衣说道:“只是感觉,你和那个梁什么舟的,都很平静,没有谁比谁更狼狈,我仅仅觉得你不像输了,但确实也没觉得是他输了。” 姜望讶然,随即摇头笑道:“此次的确没输也没赢,可再打下去就不一定了。” 魏紫衣问道:“你们都没竭尽全力?” 姜望说道:“他有没有尽全力不知道,反正我没有。” 魏紫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虽然养出了浩然气,但他目前仍非修行人,哪怕在朝泗巷有短暂耳濡目染,可终究不比寻常人懂得多。 姜望则看向李神鸢,说道:“还没恭喜你破境澡雪呢。” 李神鸢轻笑道:“都过去好久了,才想起来恭喜?” 姜望耸肩道:“自上次鱼渊学府一别,虽也有打过照面,但终究一直没说上话不是。” 李神鸢看了眼魏紫衣,倒也没故意藏着掖着,问道:“你突然当街挑战通莲僧,今日又和梁镜舟打起来,究竟抱着什么目的?” 姜望说道:“手痒罢了。” 他回眸瞄了眼栖迟园,反问道:“你和陈符荼在这儿花前月下?” 李神鸢学姜望耸肩道:“现在是白天,有花是没错,哪来的月下?” 她接着又说道:“还是阵术的问题,乌啼城里除了我娘和我哥,其他人都不会,陈符荼想学会阵术谈何容易?他找我探讨,我看其中也是想试探,反正我实话实说,信不信就是他的事了。” 姜望皱眉道:“归根结底,是隋皇室想把阵术据为己有,陈符荼摸索不出门道,必会另寻他法,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乌啼城犯错,届时就能名正言顺抄家。” 魏紫衣在旁边眨眼。 你们好像在说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当着我的面不好吧? 虽然我没有死忠的念头,读书只是为了让小镇里的人能生活更好,但对太子直呼其名,说什么抄家啥的,非议皇室,这在哪里都是很大问题啊! 但姜望和李神鸢就像忘了魏紫衣,后者自顾自说道:“在磐门我们初见的事你还记得吧?” 姜望微微咧嘴,那是不太好的回忆,毕竟莫名其妙有个不认识的姑娘朝他扑来,狠狠咬了一口,甚至后面多次抹除他的记忆,让他当时想报仇都找不着人。 可他很快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目前有关李神鸢的记忆早已恢复,以前是没想,此时细细想来,李神鸢第一次露面的时候,是山泽魏先生试图行刺褚春秋,把褚春秋彻底留在磐门,奈何计划出了差池,没打过。 是李神鸢用言出法随救了魏先生。 他刚要说什么,忽然瞥向一旁的魏紫衣,犹豫片刻,还是闭了嘴。 李神鸢明白姜望在想什么,很淡定说道:“我可以抹除他的记忆。” 姜望释然。 前面谈及陈符荼,其实姜望确实没在意,但后面的话题就很难不在意了。 他拍了拍魏紫衣的肩膀,说道:“别怕,抹除记忆一瞬间的事,没感觉的,现在随便听。” 魏紫衣:“......” 有言出法随很了不起么? 好像的确了不起。 魏紫衣甚至冒出自己也学会言出法随的话,不就可以一言让小镇的人全都吃饱穿暖? 他眼里隐隐散发光彩,像是突然找到了人生新目标。 虽然结果都是为了小镇,可他原本只是想读书,现在看来,再加上修行反而更好。 而且有浩然气的基础在,他觉得修行应该不会太难。 想着这些,倒是忽视了姜望和李神鸢后面的对话。 直至听见姜望提及某个名字才回过神来。 “就像你说的,如果褚春秋有提前告知帝师,才没有明着刁难你,那么无论后续会不会出什么状况,有帝师挡在面前,问题总该不会闹太大。”
姜望摸着下巴思索道:“可若不是这样,我的确也想不明白褚春秋选择沉默的理由,毕竟青玄署和山泽是死敌,降妖除魔的目标直接包括着山泽。” 李神鸢问道:“要不要找他试探?以我目前的修为,除了打一架,在其余方面,言出法随应该能完全影响他。” 姜望想着褚春秋倒也是汲取养分的很合适的目标,刚要点头,旁边魏紫衣忽然问道:“你们和褚春秋有怨?” 姜望和李神鸢齐齐转头看向魏紫衣,前者诧异道:“你要说什么?” 魏紫衣皱眉说道:“先别抹除我的记忆,如果要去找褚春秋,麻烦带我一块。” 姜望好奇问道:“我能理解为是你也和褚春秋有怨么?” 魏紫衣摇头说道:“称不上,但有人的确和他存在牵扯,具体的我也不懂,如能搞明白,我或许可以做些什么。” 姜望和李神鸢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 魏紫衣则稍显犹豫,最终还是看向姜望说道:“你可知我第一次听见你的名字是在何处?” 姜望挑眉。 魏紫衣说道:“她多次提及你,想来你们应该是朋友,跟你说的话,也就不算违背老神仙的嘱咐。” 姜望好奇心被提了起来,想听听魏紫衣到底想说什么。 魏紫衣左右瞧了一眼,说道:“换个地方吧。” 姜望说道:“那就去宝瓶巷。” 有阿姐在,宝瓶巷自然是最安全的。 一路无话,他们很快抵达宝瓶巷里的浔阳候府。 府里只有阿姐在,没见小鱼的身影。 姜望问起,阿姐说道:“那个什么朱尊者造访,把小鱼带去武神祠了。” 姜望点点头,也没在意,朝着阿姐使了个眼色,然后看向魏紫衣说道:“现在可以说了。” 魏紫衣轻吐一口气,说道:“你认识赵熄焰吧?” 姜望大感意外,只这一句话,他和李神鸢都明白魏紫衣想说什么了。 “你是朝泗巷的?” 说什么不违背老神仙的嘱咐,不愿让人在外面提及的,除了徐怀璧,姜望也不认得别人了。 “可赵姑娘不是说,朝泗巷只有徐前辈和她两个人么?” 魏紫衣点头道:“朝泗巷的确只有两个人,我是小镇里的,离朝泗巷不远,一直也都是老神仙教我读书,虽然他老人家没让我拜师,但在我心里,他便是且是唯一的老师。” 姜望懂了,徐怀璧和青玄署之间确实有些瓜葛,甚至褚春秋的内侍之资就是徐怀璧造成的,可以说是很大的仇恨了,毕竟是让褚春秋直接不能人道。 但具体两人之间是怎么回事,姜望一无所知。 他看着魏紫衣说道:“徐前辈不让人在外面提及,应该也是避免被褚春秋找到踪迹,何况你本质上仍是普通人,就算想弄清楚以前的事,想帮徐前辈做点什么,现在也不是好时机。” 李神鸢接着说道:“你靠自己养出浩然气,甚至过程里都不懂浩然气是什么,换句话说,其实天生就是读书的好材料,只要能跨过修行大门,成就怎么都不会低。” “你目前更重要的是强大自己,扩大人脉,等有了说话的分量,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容易。” 魏紫衣若有所思。 姜望笑道:“你很得鱼渊学府看重,这便是极大的优势,注意力先别放在其他事情上,因为但凡出什么意外,你不仅帮不了徐前辈,反而给他惹麻烦,让他再也躲不了清静。” 魏紫衣郑重揖手道:“我明白了。” 他是该在鱼渊学府里拜个老师。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心意更重,无需太计较名分。 李神鸢没再抹除魏紫衣的记忆,任其离去。 姜望忽而笑道:“你就不担心他撒了谎?” 李神鸢平静道:“且不提他知道赵熄焰和朝泗巷的事,撒谎的概率很低,而且我有言出法随,能判别他是否说谎。” 姜望惊异道:“你什么时候言出法随,让他不能说谎了?” 李神鸢笑而不语。 第一百三十二章 西覃守祠人 见姜望神色惊异,像是脑补出什么答案的样子,躺在藤椅上悠哉悠哉的阿姐切了一声,说道:“她现在可没本事意动即法随。” 姜望错愕,他真以为李神鸢已经能做到在心里想,便可以言出法随的地步了呢。 李神鸢摊手道:“除非魏紫衣城府极深,而且对徐前辈和我们的所有事都了如指掌,否则就没可能拿此事撒谎,我即刻回去再试试他也就行了,反正你刚和梁镜舟打完,不会现在就去找褚春秋吧?” 姜望摇头道:“是要歇歇。” 虽然目前基本上不会陷入虚弱,自身消耗也会很快被神国补充,可消耗太大的话,是没办法太快恢复的,就算他没有竭尽全力,但和梁镜舟这一战的确有颇多损耗。 趁着机会,由阿姐指点,两人再双修一回,李神鸢才离开。 姜望没像以前那样会觉得很虚弱,仍是精神饱满。 他看着阿姐,摩拳擦掌道:“闲来无事,正好就咱俩,要不切磋切磋?” 阿姐眯眼说道:“你是连着打了两场,收不住手了?” 姜望笑道:“我其实很好奇你究竟有多强,虽然你看着很弱,好像一拳就能哭好久,但我自是清楚这都是假象,今日便赏个脸?” 既能试探阿姐,又能汲取养分,实为一举两得。 但阿姐却躺在藤椅上摇来摇去,接连摆头说道:“我不要,你没那个脸让我赏。” 姜望轻笑道:“那我就凑过去让你赏赏。” 他直接拔刀。 可阿姐只用一指便又把长夜刀摁回鞘中。 姜望上看看,下看看,使劲拔刀,奈何仅是做无用功。 他不免苦涩道:“阿姐果然不愧是阿姐。” 某种意义上也算试探出阿姐些许本事,可刀都拔不出来,那就没有养分可以汲取啊。 而且只是这样的话,依旧没办法判断阿姐是否胜过曹崇凛。 如果阿姐不敌,贸然让其帮忙,万一出什么事,姜望也于心不忍。 毕竟真到那时候,面对的就是整个神都大物,可不止曹崇凛一人。 全仗着所谓仙人让陈景淮投鼠忌器,撑不了多久,姜望其实比陈景淮更迫切,要杀陈景淮便意味着和整个大隋为敌,没有绝佳的机会,哪怕能入神阙,难度依旧不小。 这件事本来就不能硬刚。 他无奈收手,转身回屋的路上,夜游神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有些不对劲。” 姜望蹙眉问道:“哪里不对劲?” 夜游神声音很凝重道:“说不上来,但这个阿姐恐怕来历不寻常。” 姜望驻足,回眸看向藤椅上的阿姐。 阿姐脱了鞋子,在抠脚丫。 姜望挑了挑眉,继续往前走,说道:“也不知她现在的形象到底是不是她本人,或者说,她是什么时候返璞归真成这个样子的,否则以她的实力,不可能没人认识。” 至少活得最久的曹崇凛该认识阿姐才对。 抱着这个问题,姜望回屋躺榻上补觉。 而此时的武神祠里,朱谕雪领着小鱼,来到张止境的住处。 “鱼青娉。” 张止境负手立在院中廊桥上,低眸瞧着湖里嬉戏的金鱼。 小鱼站在桥头,默不作声。 朱谕雪候在一旁。 “我以前见过鱼符,他在神都待过一段时间,就读鱼渊学府。” 张止境转眸看着小鱼,朝她招招手。 朱谕雪示意小鱼上前。 小鱼稍微犹豫,踏桥而上,来到张止境身旁。 张止境笑道:“但我没跟他接触过,也没说过话,所以不是很了解,这两日,武神祠调查了你,我知晓鱼府因勾结妖怪而满门遭诛的事。”
小鱼看着张止境,认真说道:“那是子虚乌有的构陷。” 张止境嗯了一声,说道:“确实有些问题存在。” 他拿起鱼料丢进湖里,惹来群鱼争抢,突兀问道:“你想报仇?” 小鱼沉默。 张止境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很容易能想到,鱼府为何遭此劫。” 小鱼攥紧手里的剑,警惕道:“你要杀我?” 张止境笑着摇头道:“你可是我唯一的徒弟,为师怎会杀你呢?” 小鱼说道:“你是武神祠首领。” 她的意思很简单,张止境是大隋臣子,而且地位超然,更该和陈景淮一心。 张止境点头道:“武神祠是我建的,你可知武神祠为何有祠这个字?” 小鱼不说话。 张止境自顾自说道:“因为西覃有个洞神祠,有个守祠人。” 小鱼依旧沉默。 张止境轻笑道:“我是大隋第一武夫不假,却非天下第一武夫,因为西覃洞神祠的守祠人也是武夫,而且我打输了。” 小鱼神色有异。 朱谕雪有些无奈搭茬道:“也就输了半招而已,何况事情过去很久了,首领现在肯定早就比他更强了。” 张止境只是看着小鱼,说道:“守祠人姓曹,和国师一个姓,他叫曹朴郁,自洞神祠出现,他便一直守在那里,据说那里住着神明,他把神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小鱼面露不解,但攥着的剑没有半点松懈。 张止境继续说道:“他活了很久,虽然没有国师那么久,他的资质又很高,那么岁月自然会沉淀的很深,我的资质没有比他更高,因此没办法轻易追平或者超越。” 朱谕雪欲言又止。 张止境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们以为我为何觉得他更强?他虽是武夫,但面对神阙修士,也有极大概率能一拳破壁,而我做不到,说他是武道之神,一点问题没有。” 朱谕雪目露一丝震惊。 虽然他清楚首领败给西覃守祠人的事,这也是首领一生中唯一的败绩。 可却没想到,那个守祠人如此厉害!? 世间本就没几个神阙,自然便是处在人间的最巅峰,若是真如首领所言,守祠人有多强就显而易见。 张止境淡淡说道:“能很大概率一拳破壁,不代表就能杀死神阙修士,毕竟那非绝对,可也是世间武夫能做到的极限,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能打破极限,夺回第一的称号。” “但亦明白,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做到。” 他转眸看向小鱼,说道:“我此生唯一的念想,就是打败曹朴郁,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武夫,所以我是武神祠首领,也仅是武神祠首领,该我做的我会做,剩下的与我无关。” 小鱼微感错愕。 她大概明白了张止境的意思。 朱谕雪则面色微白,忙做出非礼忽视,非礼忽听的姿态。 张止境拍了拍小鱼的肩膀,笑着说道:“你是我第一个徒弟,或许也可能是唯一的徒弟,你的资质不亚于我,甚至比我更高,就算你真想杀那个人,那也是你的事,同样与我无关。” 小鱼神色怪异。 张止境摆手道:“可别说我不忠啊,因为我不会帮你,咱们一码归一码,我只教徒弟,你也只是我的徒弟,徒弟想做什么,当老师的哪管得着,毕竟孩子大了不由娘嘛。” 小鱼低眸不语。 朱谕雪则嘴角微微抽搐,同时冷汗直流。 张止境忽然正色道:“所以自今日起,你要住在武神祠,开始身为我徒弟的正式修行。”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他的剑鞘 小鱼回到宝瓶巷的时候,已是酉时二刻。

她需要告诉姜望一声。

虽然朱谕雪说会帮忙通知,但小鱼还是选择回来一趟。

姜望和阿姐刚吃完晚饭,正双双躺在藤椅上赏星海月色。

转头见小鱼推门进来,姜望笑着招手道:“我给你留着饭呢。”

小鱼说道:“我不饿。”

姜望问道:“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小鱼没有迟疑,直接说道:“张首领要开始正式教我了。”

姜望坐起身笑道:“相信以你的资质,很快就又能成为最年轻的五境巅峰。”

小鱼神色微顿,说道:“但张首领的意思是让我自今日起住在武神祠。”

姜望微微蹙眉,说道:“反正是在神都,我随时也能去看你,有张武神亲自教你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可若你不愿意,我会即刻去找张武神商量,定好每日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回。”

小鱼说道:“没什么不愿意,我回来就是想告诉公子,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想说。”

她把张止境的那些话简单转述给姜望。

姜望闻言,竟忽而笑道:“张武神果然别具一格,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屑撒谎甚至搞些有的没的,他既然这么说了,自然就会这么做。”

“只是我没想到,西覃什么守祠人,居然会比张武神更强,果然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但估摸着张武神和那个守祠人也不会有太大差距。”

他更想到,张止境不会介入小鱼要做什么,是否也意味着等杀陈景淮的时候,亦不会成为必须翻越的山?这就等于难度稍微降低了些。

无论对他还是对小鱼,都不是坏事。

又再好好嘱咐一番,送小鱼离开宝瓶巷,姜望站在巷口,喃喃说道:“该会会褚春秋了。”

他等着李神鸢。

神都某处深巷里,柳翩也在等着锋林书院首席掌谕。

夜色渐沉。

明月皎洁。

寒风拂过深巷,呜咽声森然。

柳翩背着木剑,静立院中。

随着脚步声嗒嗒响起,院门吱呀打开。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身影出现在柳翩眼前。

柳翩揖手见礼道:“师伯。”

三师姐嗯了一声。

柳翩问道:“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三师姐说道:“把他的剑鞘带来。”

柳翩微微蹙眉,问道:“师娘把剑鞘给了满棠山山主,虽然是暂借,但也答应了短期不会讨要,师伯是想拿剑鞘做什么?如果很重要的话,那便也只能失言取回剑鞘了。”

三师姐略微沉吟,说道:“是否重要,我现在也不好说,只是剑鞘里残留的剑意,或许能作为指引,你师娘与我们所修不同,那些剑意目前只有我能利用。”

柳翩很快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不无担忧道:“那会让您消耗很大吧?”

三师姐说道:“若能锁定位置,再大消耗也值得,若不能......总得试一试。”

柳翩稍作沉默,点头说道:“那我就去满棠山走一遭。”

三师姐嗯了一声,直接转身离开。

柳翩在原地站了片刻,留下一封信,连夜出城。

此时城门未闭,也未禁止出入,何况没有黄庭,旁人也感知不到他的修为,只当他是个普通人,所以没遇到什么阻碍,很轻易就出了城。

......

神都青玄署。

李神鸢、姜望、阿姐一字排开,抬眸瞧着衙门。

阿姐歪头说道:“破门?”

姜望说道:“表面礼节还是要有的。”

虽然他屡次不顾神都规矩,但打破青玄署衙门擅闯,可就不是小问题了。

何况此次关键在试探,其次是汲取养分,哪能上来就破门呢,这样的话,性质就变了。

所以姜望很规矩的上前敲门。

并未等多久,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开门的只是普通门房,他好奇的打量几眼门外的人。

门房看着约莫六七十岁的年纪,他显然不认得姜望,自然也就更不认得李神鸢和阿姐了。

神都青玄署的镇妖使们每日都会外出执行任务,虽然神都里没妖怪,可琅嬛境内很多。

除了各郡各城镇守府衙会收拢妖怪案件,统一递交至神都,镇妖使们也会时常在外行走。

琅嬛无疑是大隋各境妖怪数量最少的,很多问题镇守府衙就能解决,虽有大妖们都聚在神都附近的原因,可眼下神都附近也没了,镇妖使们外出的概率反而更高了。

不然会显得无所事事。

因而青玄署衙门轻易没有人敲,门房眯着眼睛,问道:“有何贵干啊?”

姜望笑道:“劳烦通禀一声,就说浔阳候拜访褚首尊。”

门房眼睛忽地睁大,“浔阳候?”

他不认得姜望,却是听过浔阳候之名,从教坊司一事开始,浔阳候是普遍茶余饭后的谈资。

碍于青玄署衙门的特别,门房也就只是门房,谁都能当。

因为这个大门本身就形同虚设,镇妖使们不走这里,平常也就只有递交卷宗的人从这里过。

仅是小老百姓的门房,自是没什么别的心思,让姜望他们稍等片刻,便转身小跑去通传了。

等待期间,阿姐在衙门前踱步来踱步去,偶尔踢一脚门前矗立的石碑。

姜望对此视若不见。

随着脚步声响起,走在门房前面的是荀修真,他看了眼貌似人畜无害的阿姐,然后朝着姜望和李神鸢笑道:“原来是侯爷和李姑娘,首尊已在客堂等候,请随我来。”

李神鸢先一步跨过门槛。

姜望拽了把阿姐,跟着步入青玄署。

荀修真回眸笑着问道:“二位贵客夜间登门,敢问是有什么事?”

姜望抢在李神鸢前面笑道:“褚首尊伤势如何了?”

荀修真说道:“劳侯爷挂怀,首尊伤势已无大碍。”

姜望笑道:“那就好。”

荀修真微微皱眉,姜望没回答他的问题,他也就没再询问,只是默默领路。

很快便到了青玄署招待客人的地方。

荀修真伸手示意道:“请吧。”

姜望点点头,和李神鸢一前一后入得客堂。

褚春秋面色很白,在正首位置坐着,饮了口茶,淡淡说道:“稀客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 洗洗睡吧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三十四章洗洗睡吧“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褚春秋抬眸看着姜望和李神鸢,忽视了阿姐,平静说道:“两位想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若我能帮得上忙,自当不会推辞。” 姜望看了眼荀修真。 褚春秋挥手道:“你先出去吧。” 荀修真微微揖手,面无表情退出客堂。 姜望又暗中瞥了眼阿姐,然后朝着李神鸢点点头。 褚春秋皱眉道:“你们究竟所来何意?” 有言出法随作为依仗,李神鸢半点迂回试探的想法都没有,直接说道:“褚首尊怎么好像第一次见我一样,咱们很早就认识了吧。” 褚春秋眯眼说道:“李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初闻姑娘便是帝师收徒,后来虽有见面,但也没机会说上话,这次应该是第一回面对面吧?何来早就相识一说?” 李神鸢冷笑道:“这里也没旁人,装什么?” 褚春秋蹙眉。 姜望眉头皱得更深。 他忽然莫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当即制止李神鸢再说话,试探着向褚春秋问道:“首尊可还记得奈何海生乱一事?” 褚春秋说道:“我自然记得,先是有玄入隋,再是国师指出你弱冠澡雪,然后西覃陆司首与何辅麝在磐门一战,判官跨越壁垒,群妖乱磐,如此多桩事,我怎会不记得?” 姜望挑眉道:“就只是这些?” 褚春秋冷笑道:“怎么,想说你在磐门一刀斩妖王的事?” 姜望看向李神鸢。 李神鸢意识到问题,直接就要言出法随,但阿姐忽然轻咳了一声。 姜望和李神鸢都看向她。 阿姐笑眯眯回看着姜望,说道:“你不是想和他切磋切磋么?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闻听此言,姜望反而面色一沉。 李神鸢也不再说话,只是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褚春秋意外道:“你要和我切磋?” 姜望默默点头。 褚春秋皱着眉说道:“这么晚跑来和我切磋?而且刚才你和李姑娘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当我老糊涂,随便就能糊弄过去?” 姜望咧嘴笑道:“她困了,是我非拉着她当个看客,刚才说梦话呢,荀修真说首尊你伤势已无大碍,正好咱们活动活动手脚,待会儿首尊也能睡个好觉。” 褚春秋只是看着他。 姜望有些无奈,亮出长夜刀,说道:“首尊还是找个地方吧,免得在这里动手,毁了你们青玄署的东西,我可没银子赔你们。” 褚春秋淡淡说道:“活动活动也好。” 他起身朝着堂外走去。 姜望向李神鸢使了个眼色,迈步跟上。 李神鸢则和阿姐走在后面,低声问道:“他没有故意装作不知?” 阿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他这里出了点问题。” 李神鸢不解道:“是在长明湖畔被梁镜舟打傻了?” 阿姐无语道:“是记忆方面的问题。” 李神鸢惊异道:“有人抹除了他的记忆?!” 阿姐眯起眼睛说道:“反正以你现在的能耐恢复不了,再多说几句,又会让他起疑心,虽然他已经起了疑心,可没了那段记忆,对你来说是好事,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李神鸢满脸疑惑道:“是谁做的?为何偏偏抹除了褚春秋在磐门对我的记忆?” 阿姐一脸无所谓,“谁道呢,有可能是刚抹除不久,也可能很早就抹除了,要么就是在帮你,要么只是机缘巧合,要抹除别的记忆,顺带把有关你的记忆也抹除了。” 李神鸢哑口无言。 然后又狐疑道:“不会是老师你做的吧?现在是故意逗我?” 阿姐摆手道:“别瞎猜了,虽然差点唤醒他的记忆,但就你前面说的那些话,也没透露什么内容,他再怎么怀疑你和姜望别有目的,也摸不着头绪,等他们打完,就回去洗洗睡吧。” ...... 青玄署某个空旷处。 褚春秋和姜望相隔数丈而立。 今夜月色皎洁,星辰遍布,虽天凉,却无风。 “就在这里吧,平常镇妖使们会在此地切磋,张天师有埋下符箓,能隔绝所有声音,非澡雪修士影响不到外面,但是你的话,自然要收着点力,免得动静太大,扰了神都百姓清梦。” 姜望笑着说道:“那便得罪了。” 他没有废话的意思,直接拔刀出鞘。 刀光乍现一瞬,比天上星辰都要明亮。 灼热气息围绕周身生成,又似波光粼粼的湖水,泛着波纹随刀拍打向褚春秋。 褚春秋提剑,虽是目睹青藤阁一战,也知晓姜望当街和通莲僧动手的事,纵使不信通莲僧会落荒而逃,可也并未小觑姜望。 剑出刹那。 身前数丈地被掀翻,尘浪如惊涛朝着姜望席卷而出。 轰的一声,两股力量撞击,相互抵消。 姜望身影从烟雾冲出,闪烁着寒芒的长夜刀斩向褚春秋。 褚春秋后撤一步,挥剑格挡。 接着便是阵阵金铁交击声。 姜望瞬间斩出数十刀。 打得褚春秋节节败退。 啪的一声,褚春秋左脚猛地踏地,止住身形,眯眼看着姜望,右臂绷紧,极为浩瀚磅礴的炁涌入剑身,手里长剑被其骤然甩出! 姜望就似被一座山迎面撞上,长剑击中刀身,把他直接砸飞出去。 从动手到现在,其实很短暂。 姜望快攻,褚春秋也是快速反击。 来迟了些的李神鸢甚至没能看到全过程。 摔出去的姜望在半空扭转腰身,双脚稳稳落地,脚下爆起大量尘雾。 他双膝微弯,紧跟着再次疾掠而出。 褚春秋眉头紧蹙,朝前刺出一剑。 沿途空间阵阵脆响,溅起无数火星。 姜望闪转腾挪,或者直接用体魄撞向迸溅的火星,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冲至褚春秋面前,手里的长夜刀抡起,狠狠砸落! 褚春秋目露一丝惊色。 慌忙抬剑格挡。 嘭的一声闷响。 他右手一颤,长剑险些脱手而飞。 但姜望第二刀又狠狠砸落! 褚春秋硬撑着,猛地踹出一脚。 姜望被踹飞。 而褚春秋也仰身栽倒,背部撞击地面,爆起更大的烟尘,地面寸寸龟裂,一丈地顷刻塌陷!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这能叫切磋? 青玄署别处静谧非常。 此地却是隆隆声响振聋发聩。 褚春秋伸手扒开身上的碎石块,直挺挺站起,一步步从坑里走出,抬眸看向远处也正提刀朝他走来的姜望,淡然道:“说是切磋,但出手挺狠啊。” 姜望笑道:“这是出于对首尊大人的尊重。” 事实上,长明湖畔一战,褚春秋的状态确实有些不对,因刚才从褚春秋身上汲取的养分不亚于梁镜舟,至少证明着,褚春秋不会比梁镜舟弱太多,可在长明湖畔却打得很惨烈。 褚春秋看了眼夜色,说道:“时辰很晚了,虽然伤势已无大碍,却未完全痊愈,刚才的切磋已经够了,还是说回李姑娘提及我们早就认识的话题,应非无的放矢吧?” 姜望神色正常,笑道:“但我才刚热身啊,首尊就算有伤也很能打,哪能此般草草结束。” 褚春秋眉头紧皱,说道:“切磋是双方同意,侯爷这般就显得有些无礼了吧。” 姜望提刀说道:“我无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开始切磋,自当打个痛快,还是说,褚大人想认输?” 褚春秋冷笑道:“既是如此,我便奉陪到底。” 话音刚落,凄厉剑鸣忽起! 耀眼的白光直冲天际,又在瞬间崩散,化作点点白光,凝聚在剑身上,霎时朝着姜望刺出。 姜望刚举刀,白光又忽现,直接洞穿他的肩膀,血花飞溅。 姜望踉跄后退两步,看了眼对面褚春秋,咧嘴笑道:“褚大人才是够狠啊,这能叫切磋?” 褚春秋不语。 姜望说道:“看来我也要更无礼才行。” 嗤嗤声响随着气焰爆涌。 姜望浑然不顾右肩膀的伤势,依旧握刀,往前踏出一步,身影便陡然疾掠而出。 砰的一声。 长夜刀如重锤砸在褚春秋手里的长剑上,方圆十数丈烟雾腾起。 姜望接着左手攥拳,照着褚春秋面门,狠狠砸出! 褚春秋咬牙侧头避开,但因双手持剑抗着长夜刀,他无法及时反击,若要用脚的话,失去平衡的刹那,就足以让姜望的刀砸在他身上。 可姜望的脚很快便踹在褚春秋腹部,将其直接踹飞出去。 姜望紧跟着追上去,出现在褚春秋上方,挥动长夜刀,又朝他狠狠砸落。 然而褚春秋却在半空急停,向一侧掠走,让姜望一刀砸空。 姜望没再追击,微笑看着远处略显狼狈的褚春秋。 褚春秋喘了两口气,面色阴沉说道:“侯爷修为居然又增涨了这么多,真让人难以置信啊。” 姜望笑道:“若非晋升神阙或守矩的难度很高,以褚大人的资质,想来也早就破境了。” “对寻常人而言,百日筑基便是难关,对稍有资质的人而言,澡雪境是最大难关,于天才而言,破开澡雪也是难关,所以褚大人在澡雪巅峰停滞多久了?” 褚春秋面无表情说道:“数十载了吧。” 姜望惊讶道:“所以褚大人今年贵庚啊?” 褚春秋说道:“已过百岁。” 姜望若有所思道:“看来褚大人资质果然很高啊,几十年里破入澡雪巅峰,虽称不上顶尖,但也是天才里的天才了,神阙需要见神,等于直接否决了大部分人,退而守矩的难度也可见一斑。”
褚春秋冷漠说道:“侯爷便是见神者,日后跨入神阙乃板上钉钉的事,在你面前,我有什么资格谈资质?” 姜望笑道:“那我不反驳。” 褚春秋嗤笑道:“现在切磋该结束了吧。” 姜望撇嘴道:“干嘛这么着急呢,莫非褚大人怕了?” 褚春秋皱眉道:“这种路数用一遍就够了,真以为我会因你随便两句激将的话就动肝火?” 姜望耸肩道:“那就少说多做。” 啪的一声脆响。 姜望身影原地消失。 褚春秋面色一紧。 他猛然四顾,却没发现姜望的身影。 而在下一刻,姜望就映入他的眼帘。 长夜刀直接斩在他的肩膀上。 血花飞溅。 褚春秋闷哼一声,迅速挥剑,但姜望已然撤走。 “算是还给你了。” 姜望瞥了眼自己已经愈合大半的右肩伤势。 褚春秋咬牙切齿瞪着姜望。 这场架,姜望无疑是要打到底,他也就不再说什么废话。 以炁止血后,忍着痛,他开始反击。 甚至此刻心里想着,若能直接杀死姜望...... 旁观的李神鸢有些意外说道:“总感觉姜望还没认真,但褚春秋已经显得很狼狈,虽说褚春秋比梁镜舟弱一些,而且有伤在身,可姜望似乎又更强了?” 阿姐眯着眼睛说道:“自从他当街挑战通莲僧后,进境就越来越快,好像每一场架都在变得更强,这里面很奇怪啊。” 李神鸢思索道:“以前好像也有发生类似的事情,他每次跟人打完,都会变得稍有不同。” 阿姐眼睛睁大,“那每日找人打架,修为不就日日增进?” 李神鸢犹疑道:“他此时就在这么做啊,刚和通莲僧打完,就又和梁镜舟打,现在面对褚春秋,完全没有想结束切磋的念头,甚至已经不算切磋了吧?” 刺耳的剑鸣撕裂漆黑夜色。 褚春秋执剑,脚下蓦然呈现凹坑,他身影也随之掠出。 姜望轻笑一声,取神性加持,挥刀迎击而上。 相击一瞬,分离,又疾冲相撞。 砰砰闷响不绝于耳。 很快,褚春秋衣袍破碎,血珠飞洒。 姜望衣袍也有多处被割破,纵有堪比宗师巅峰武夫的体魄,在褚春秋认真的情况下,伤势也逐渐醒目,可姜望有神国治愈伤势,褚春秋没有。 他渐渐落于下风。 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别说趁机杀死姜望了,若真是生死战,如何保命才是关键! 新伤加旧伤,让褚春秋逐渐体力不支。 他视线都变得模糊。 而姜望却好似始终精力充沛,攻势没有半点减弱。 养分一波又一波涌入神国。 姜望愈加兴奋。 他没有收力的想法,面对褚春秋,自然要往死里薅养分。 虽然他和褚春秋本质上没有不可挽回的大仇,但很明显的是,褚春秋对陈景淮很忠心,而且已经对他生出杀心,那便是死敌。 第一百三十六章 欺人太甚!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三十六章欺人太甚!姜望面色沉静,更势大力沉的一刀朝着褚春秋斩落。 褚春秋仓促招架,狼狈摔倒。 额前血痕滴淌着鲜血,啪嗒落地。 姜望眉头轻蹙。 虽说能往死里薅养分,但也不能真的在此杀死褚春秋。 目前他还承担不了杀死青玄署首尊的后果。 只是看褚春秋现在的情况,怕是撑不了几次养分汲取了。 姜望稍作思忖,轻笑着说道:“褚大人要么认输吧?若是认输,咱就不打了。” 褚春秋摇摇晃晃站起身,模糊的视线盯着姜望,说道:“侯爷的切磋,真是让我对这两个字有了新的认知,既是切磋,何来认输一说?侯爷是要故意羞辱我?” 姜望笑道:“哪能呢,我想也该让褚大人打到尽兴才行,褚大人不说认输,我会觉得你还想切磋,那小子自当竭力奉陪。” 褚春秋冷笑道:“侯爷的修为确实超出我的意料,但我有伤在身,侯爷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或者侯爷就喜欢欺辱伤者?” 姜望故作不解道:“褚大人不是说伤势已无大碍了么?怎么又拿受伤说事?是觉得若没有旧伤,就肯定能赢我?” 褚春秋说道:“如在全盛时期,侯爷确实很难赢。” 姜望笑道:“那等褚大人伤势彻底痊愈,我再来找您切磋。” 褚春秋眼眉轻颤。 姜望提刀说道:“所以褚大人认输么?不认的话,就继续。” 褚春秋咬紧牙关。 姜望了然道:“看来褚大人还没尽兴。” 旁观的李神鸢皱着眉头说道:“他是想把褚春秋彻底得罪死?” 阿姐说道:“是有这个意思,现在褚春秋心里怕是气死了,恨不得把姜望挫骨扬灰。” 李神鸢问道:“他想做什么?” 阿姐说道:“谁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事,反正此刻若不杀了褚春秋,后面肯定有很多麻烦,毕竟是青玄署首尊,打着切磋的名义下死手,还要让他认输,已经等于狠狠打脸了。” 李神鸢皱眉道:“杀了褚春秋的麻烦只会更多吧?” 阿姐点头说道:“所以我也很好奇,他这么折辱褚春秋,不给自己留后路,葫芦里究竟想卖什么药。” 姜望的想法很简单。 他直接杀死褚春秋,隐患太大,虽然某种意义上是向陈景淮证明自己的依仗,属于有恃无恐,但褚春秋是青玄署首尊,不是随便什么人,那更容易把陈景淮惹急眼。 可若让褚春秋杀他,再反杀褚春秋,他占着‘道理’,陈景淮再气,也不好直接发作,或者说没有绝对理由破罐子破摔,放手一搏。 当然,这件事也非绝对,但起码比主动杀死褚春秋要好一些。 而且要杀陈景淮,自然要尽可能将拦路石踏平。 褚春秋显然就是他杀陈景淮的拦路石之一。 何况相比就这么杀死褚春秋,也没有将其养分榨干再杀来得好。 秉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姜望还是想逮着褚春秋多汲取几回养分。 先好好得罪得罪褚春秋,给予褚春秋必杀他的理由,也算埋颗种子等发芽。 他没给褚春秋再说话的机会,挥手斩出一刀。
褚春秋铁青着脸狼狈招架。 直接吐了一口血。 姜望稍微收着力,免得一下把褚春秋打死。 但他其实也有点意外,目前汲取养分的条件是需要对手能抗住他一半及以上的力量,褚春秋站着都已踉踉跄跄,居然还能接下他一半力量的一刀? 姜望当即笑道:“吐点血有益身心健康,为了褚大人身体着想,我要多出几刀才行。” 褚春秋脸黑了一瞬。 但要让他在姜望面前服输,心里一口气很难咽下去。 何况这里还有第三第四个人目睹着。 不愿服软的代价,便是又接了姜望一刀,吐了更多血。 肤色本来就很白皙的褚春秋,此刻更显惨白。 没有因吐血出现半点红润。 看着提刀又走来的姜望,褚春秋身子有些颤抖。 但他很快攥紧拳头,攥紧手里的剑,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剑身上骤然散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双手持剑,朝着姜望斜劈下去。 而姜望挥刀便挡开了褚春秋劈来的一剑,笑着说道:“褚大人好像没什么力气了。” 褚春秋不言不语,再次挥剑。 姜望又挥刀挡开。 然后抬脚踹出,褚春秋便飞了出去。 那一脚同样蕴含着他一半的力量。 咯嘣脆响很清晰。 褚春秋肋骨断了好几根。 姜望感受着越来越稀少的养分,颇觉可惜。 但紧跟着又迈步走向褚春秋。 他刚接近,褚春秋突然暴起,斜刺里一剑斩出。 姜望面无表情,直接抬腿便把那一剑踹开,然后靴底落在褚春秋胸膛,微微弯腰,看着他咧嘴笑道:“褚大人,认输吧,否则伤得这么重,恐怕要很长时间都躺在榻上了。” 褚春秋眸中隐现怨毒之色,咬牙说道:“姜望,别欺人太甚!” 姜望很无辜说道:“我只是在跟褚大人切磋啊。” 褚春秋深呼吸,说道:“别忘了,赵汜在青玄署,他是浔阳候府的人吧?” 姜望眯眼,“褚大人这么说,就让我不太开心了。” 褚春秋冷笑道:“姜望,仗着所谓正神,在神都肆意妄为,真以为没人能治你?就算你很强,但做事要留余地,你身边的人可没你这么强。” 远处旁观的阿姐,轻笑道:“他玩脱了。” 李神鸢凝眉道:“那就只能杀死褚春秋了。” 阿姐说道:“还得杀出青玄署才行。” 李神鸢已经做好准备。 但忽听姜望说道:“对了,我突然想起,燕瞰在苦檀得罪了我,得找个机会,弄死他。” 褚春秋瞳孔骤缩。 姜望低眸笑道:“褚大人觉得,我该怎么弄死他?” 褚春秋丢掉了手里的剑,看着姜望说道:“我认输。” 姜望挑眉道:“看来褚大人是尽兴了,要好好休养,等褚大人恢复全盛状态,我会再来找您切磋的,到时候定会让褚大人更尽兴。” 褚春秋沉默不语。 姜望抬起脚,收刀入鞘,朝着李神鸢和阿姐招招手,说道:“回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凶神红螭 青玄署衙门外。 李神鸢回眸看了一眼,问道:“所以燕瞰是褚春秋私生子的事是真的?” 姜望轻笑道:“原本一个小衙役,突然成了苦檀青玄署行令,别管以前发生了什么,燕瞰又为何流落在外,褚春秋是不可能随随便便提拔一个人的。” “哪怕是假装有个儿子,想证明自己身体没问题,怎么偏偏是燕瞰呢?在青玄署里找一个,说是没对外公布,实则一直从底层在培养他,也比从外面找一个更容易解释吧?” “从燕瞰一飞冲天,直接坐上苦檀青玄署代行令的位置,这件事其实就已经确凿了,只是很多人不太敢相信,各种猜疑,可谁又会真的觉得燕瞰和褚春秋没关系呢?” “褚春秋的的确确存在问题,燕瞰就是他唯一的子嗣,没办法再生一个,他怕是很庆幸以前有个私生子,现在更会把燕瞰当宝贝一样看待,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让燕瞰出事的。” 李神鸢释然道:“我还以为你这次要搞砸了,看来一开始就有恃无恐。” 她随即又好奇道:“但你为何打得这么狠?往死里得罪褚春秋?” 姜望敷衍两句,没有正面回答。 三人走得很慢,到了另一条街。 阿姐突然说道:“世间历史长河里虽有在战斗中变强的人,但其实更多体现在悟性上面,能在短暂激烈的战斗里有新的领悟,只是修为的进境不会直接体现出来。” “而你在战斗过程里就已明显有修为增涨,是怎么做到的?或者说,你以前没时刻这么做吧?否则按这个趋势以及你的资质,早就破入神阙了。” 姜望笑道:“你就当我资质最高,悟性最佳,以前是因为懒,现在要变变处世态度了。” 阿姐眯眼看着他。 姜望伸个懒腰说道:“虽然白天就睡了很久,但打完一架又有些乏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他和李神鸢告别,也不等阿姐,快步走远。 青玄署里。 荀修真找到褚春秋。 眼前的画面,让他惊在当场。 镇妖使们切磋修行的地方坑坑洼洼,简直就像直接被掀翻,而首尊大人就躺在某处,浑身血迹斑斑,双目无神,看着仿佛奄奄一息,快死的样子。 荀修真疾掠上前。 刚张开嘴巴,褚春秋便已轻轻摆手,平静说道:“没什么大碍,切磋激烈了些而已。” “切磋?”荀修真环顾左右,满脸懵想着,谁家切磋切这么狠? 他看着褚春秋,犹豫道:“是姜望?他居然能把您伤得这么重?” 褚春秋说道:“扶我起来。” 荀修真哦了一声,赶忙把褚春秋搀扶起。 褚春秋摇晃了几下,站稳脚步,淡淡说道:“最近青玄署没什么事,你明日去一趟苦檀,督促燕瞰修行,将能带的资源都带上,不用急着回来。” 荀修真皱眉道:“是出什么事了?” 褚春秋没回答,踉踉跄跄离开。 荀修真眉头皱得更深。 ...... 一连两日,神都无事。
除了没人在意的荀修真离都,温暮白等人也都在驿馆里很老实,只是温暮白偶尔会拜访一下韩偃,稍微有些被热议的话题,便是青玄署首尊褚春秋似乎在长明湖畔一战伤得很重。 青玄署里大小事务都交给了裴皆然。 对此,裴皆然是很慌张的。 但为师分忧,她没法拒绝。 只能委派一人,将每日事务都统计好,再送去她那里,这样的话,既能解决问题,也只需见一人就行,而此事自然也被与她有竞争关系的镇妖使所诟病。 就算裴皆然是首尊弟子,但首尊之位并非直接传给徒弟,下一任首尊的候选人有好几个,其中声望最高的便是三品镇妖使秦敖。 他自认除了不是首尊的徒弟,各方面都胜过裴皆然,裴皆然至今仍是洞冥巅峰修为,而他已入澡雪,执行降妖除魔的任务更是多达四百一十九次,可谓斩妖无数。 首尊伤重暂歇,荀修真又突然离都,裴皆然也就占着首尊弟子的优势,直接代掌青玄署,秦敖很难服气。 平日里裴皆然便不跟镇妖使们多接触,哪怕碰上面也是爱搭不理的样子,甚至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们,除了首尊和荀修真,整个青玄署有几人愿意和她亲近? 或者说,就算愿意巴结,裴皆然也不给机会,自然就没人再想用热脸贴冷屁股。 秦敖能力强,为人又和善,无论什么品级的镇妖使,都能打成一片,拥趸者自是越来越多。 但裴皆然目前只是态度问题,并非敷衍对待,有秦敖的拥趸者故意找麻烦,想出了很多难题,都被裴皆然一一解决,而且他们连裴皆然的面都见不上,针对起来颇显无力。 秦敖只是冷着脸说道:“裴皆然其实很聪明,在事务上面故意出难题,太简单,何况得用事实说话,若故意弄假,被她看出来,倒霉的反而是你们。” 面对拥趸者们懊恼的表情,秦敖淡淡说道:“先让她享受享受权力,后面有她忙的。” 在青玄署内部竞争暗涌的时候,神守阁也公布了陆玖客身陨一事的真相。 当然,这个真相是有删减的。 真正摆在陈景淮面前的案宗,才是甘梨查出来的所有真相。 雪姬的身份也全然揭露。 陈景淮翻着案宗,面无表情。 陆玖客以前怎么样,他此时根本不在意。 哪怕雪姬杀陆玖客的理由很充分,但前提依旧是雪姬怎么悄无声息入得神都的,甘梨办案能力再强,这件事也查无可查。 陈景淮最怀疑的还是姜望。 可姜望和妖怪勾结能解释,仙人如何会勾结妖怪? 陈景淮有将此事委婉透露给琅嬛神。 结果自是被琅嬛神全盘否决,甚至雷霆大怒。 陈景淮是信奉仙的,他也不会相信仙人会与妖怪为伍,但又怀疑姜望,这件事让他很头疼。 甘梨却忽然说道:“启禀陛下,琅嬛某地镇守府衙传来消息,说是有见凶神红螭出没的痕迹,而红螭上一次露面,便正好是雪姬化妖的时候。”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坠入爱河了? 陈景淮挑眉道:“凶神红螭很少露面,因道行太高,泾渭之地的封印也对祂有更大限制,但确是泾渭之地最常跑出来的凶神,好在红螭专挑体虚之人下手,并非肆意杀戮。” 甘梨点头说道:“虽说碰见凶神红螭,躲着就好,可若正好撞见红螭害人,若屡屡都不施以援手,修士降妖除魔的信念自会受到影响,哪怕红螭很久才能从泾渭之地跑出来一次。” “但红螭每回出没,必有人遇害,其又神出鬼没,当年国师亲自出手,最终却连红螭的身影都没见到,目前要说危害,凶神红螭无疑是最大的。” 陈景淮沉声说道:“正因如此,我们对红螭的了解也最浅,青玄署将其定为十凶神里排第六位,只是通过已知红螭现有的表现,以及更多揣测判断,并非事实。” 甘梨说道:“所以我很怀疑,雪姬化妖实则就和凶神红螭有关,雪姬出身书香世家,化妖前就已死了很多年,按理说早就魂飞魄散,却能在死后化妖,除了凶神助力,无别的可能。” 陈景淮皱眉道:“就算是凶神,也很难做到这样的事情。” 甘梨说道:“别的凶神确实做不到,可我们的确对红螭了解很少,不无这个可能,又或者雪姬身上有什么特殊,既是书香世家,万一有养出浩然气,想来可以让雪姬神魂多年不散。” 陈景淮看着他,问道:“你是觉得雪姬能悄无声息入得神都,是凶神红螭帮忙?” 甘梨点头道:“有这个猜想,红螭出没虽是近日的消息,可无法保证祂是否更早就从泾渭之地跑了出来,以我们对祂浅薄的了解,不可笃定祂办不到遮蔽黄统领感知这件事。” 陈景淮若有所思,挥手道:“回去好好歇着吧,朕会让青玄署和骁菓军寻觅凶神红螭的踪迹,若有机会,便把凶神红螭彻底解决掉。” 甘梨作揖称是,退出大殿。 ...... 神都驿馆。 梁镜舟看着仍在闭目打坐的通莲僧,紧蹙眉头说道:“他究竟还需要多久?” 有玄弱弱道:“应该要彻底解决问题,这个不好说。” 吕青雉说道:“神守阁已把陆玖客身陨一事的真相公布,虽然神都对此事议论纷纷,但很明显是隐瞒着很多重要问题,说是雪姬和陆玖客存在旧怨,可又没细说是什么怨。” 梁镜舟说道:“两者有怨应该是真的,而且想来是对陆玖客不利的事,他毕竟是鱼渊学府大祭酒,无论于公于私,都没必要揭露丑事,但雪姬为何能潜入神都,可是只字不提。” 温暮白思忖道:“不管背后真相是什么,正好通莲大师要稳固心境,咱们也能在神都多待一段时间,此事如果潜藏着很大的问题,神都不会就此了事,就看后续会有什么动作了。” 梁镜舟点头说道:“多歇了一日,剑意更盛,该找张首辅一战了。” 温暮白笑道:“那我也找个机会,再和姜望较量一番。” 吕青雉微微蹙眉,没说什么。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在写字。 好像对此间谈论的话题充耳不闻。 ...... 神都外数百里的山野。
梁良睡眼惺忪在溪畔钓鱼。 李浮生在旁百无聊赖,他看了眼梁良,皱眉说道:“所以魏先生要来琅嬛?” 梁良淡淡说道:“首领可能也会来。” 李浮生微微睁大眼睛,“自从加入山泽,我可一次都没见过首领,首领终于要露面了?” 梁良道:“我只是说可能,具体还要看魏先生来了后怎么说。” 李浮生挠了挠头说道:“我这些日子在琅嬛到处生事,也没见神都青玄署有什么反应,魏先生除了让我想干嘛干嘛,就是等着,到底有什么计划也没说清楚,如若首领亲自露面,那这次任务恐怕要搞很大啊。” 梁良说道:“要死很多人。” 李浮生猜测道:“首领不会是想把青玄署彻底端了吧?” 梁良瞥了他一眼,说道:“青玄署总署在神都,哪是说端就能端的。” 李浮生吐出口气说道:“我也认为不太可能,除非首领强大到能无视神都,但这事儿我觉得还是很刺激的,端不了青玄署,把褚春秋干掉,也是很大阵仗,想想还有点兴奋。” 梁良打了个哈欠,正要讥讽李浮生几句,忽然面色一紧。 李浮生紧跟着也豁然攥住放在旁边的青野剑,环顾周围,并无异常,他惊异道:“刚刚那股危险的感觉是什么?” 梁良神色肃穆,握紧鱼竿。 李浮生吞咽了口唾沫,那股危险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越来越重。 窸窸窣窣声陡然响起。 有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梁良和李浮生眼前。 正在小溪对面。 那是位女子,眼眸十分淡漠,嘴角却有微微笑意,额前抹红,虽然面部两侧有不规则鳞片般的纹路,但容颜却称得上绝世,让李浮生一时看傻了眼。 居然比我姐还好看? 但梁良脸上却有冷汗滑落。 他一下变得极其精神。 “李浮生......” “干嘛?” 梁良满脸紧张说道:“事情糟糕了。” 李浮生不解道:“啥意思?你坠入爱河了?虽然她长得确实很好看,你也不至于吧?” 梁良额前冒出黑线,咬牙说道:“那是凶神红螭!” “哦。”李浮生点点头,接着眼睛猛地瞪大,不可置信看了眼小溪对面,又看向梁良,震惊道:“凶神......红螭?!” 梁良惶恐。 他每日都像没睡醒,其实打小就这样,那不是虚,该精神的时候是很精神的,随时都能一刀斩碎一座山,可谁知道在凶神红螭眼里,他是不是符合猎杀目标? 而且梁良现在就觉得凶神红螭在看他。 李浮生也意识到问题,他悄悄后退,低声说道:“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要不你撑一会儿,我先跑?” 梁良瞪了李浮生一眼。 李浮生摊手道:“祂真动手,咱俩必死无疑啊,何况只要我不招惹祂,祂应该不会杀我,你就不一定了,我想救你,也没那个能力啊,你总不能让我给你陪葬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任何事都没有出剑更重要 梁良长吐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说道:“虽然的确必死无疑,我也不会想让你给我陪葬,可你就这么直接抛弃我逃跑,未免太过分了些。” 李浮生紧紧盯着小溪对面的凶神红螭,慢慢往后挪步,说道:“咱们之间就别整虚的了。” 梁良说道:“祂未必会杀我。” 李浮生说道:“那我也要做好准备,免得等会儿逃跑来不及。” 梁良:“......” 凶神红螭没有动静。 双方对峙,氛围紧张。 李浮生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梁良亦是屏息凝神。 不敢动。 根本不敢动。 画面凝滞很久,梁良忽然松了口气。 李浮生却陡然神色一紧。 因为凶神红螭的目光从梁良身上挪到了他身上。 李浮生欲哭无泪道:“祂啥意思?” 梁良低声说道:“已知的情况,凶神红螭只针对体虚之人,除非自寻死路挑衅祂,否则祂会把旁人视若无物,现在看来,祂确实不会杀我了,至于为何又针对你,我不理解。” 说是不理解,但梁良瞥向李浮生的眼神变得怪异。 李浮生有些羞恼道:“我还是大男孩呢!” 梁良皱眉说道:“凶神红螭的猎杀目标该不会变了吧?若是这样,咱俩都死定了。” 李浮生咬咬牙,直接扯嗓子喊道:“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老盯着看什么!” 梁良满脸震惊。 却见小溪对面的凶神红螭动了。 梁良都没反应过来,凶神红螭就已出现在面前。 好快的速度! 梁良下意识握刀,额头冷汗直落。 但被凶神红螭冷漠的眼神盯了一下,梁良便觉窒息,甚至握刀都没了力气。 虽然李浮生说要跑,可梁良明白姓李的只是这般说辞,不会真的跑,所以他自然也不会抛下李浮生,独自逃跑,就算确实毫无胜算,更是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仍毅然决然拔刀。 嗤的一声震响,他使尽浑身力气,拔刀出鞘。 青色刀光迸现! 朝着眼前的凶神红螭疾掠而出,平地掀起飓风,青色刀影闪烁,更夹杂着龙吟虎啸般的炸响,黄庭炁直接耗尽,斩出有史以来最强的一刀。 数百里山野都在震颤,隐有顷刻崩灭的迹象。 然而凶神红螭轻轻抬手,便是一道清脆鸣响。 梁良瞳孔骤缩! 飓风骤然散开,青色刀影也随之崩散,他最强的一刀竟是雷声大雨点小,被轻易瓦解,也就听了个响,而崩散的力量反馈到他身上,让梁良直接吐了口血,栽飞了出去。 李浮生瞪大眼睛看着从身边抛飞出去的梁良。 他将青野剑柄攥死,回眸看向凶神红螭,语气平静说道:“我在这里朋友可不多,遇见你虽然是我们倒霉,但你彻底把我惹怒了。” 凶神红螭只是看着他。 李浮生右手搭在剑柄上,说道:“南姨对我说过一句话,我辈剑修,持此一剑,遇事斩不平,动念必出剑,任何事都没有出剑更重要,哪怕前方拦路者是天,也要拔剑斩天!” “虽然我娘不认同这句话,而是让我该跑就跑,命最重要,但一事归一事,有时候,拔剑是必为之事,无论能否打得过,这一剑都该一往无前,方为纯粹剑修!”
凶神红螭眼神冷漠,嘴角挂着的微微笑意更像是一种无形嘲讽。 李浮生其实很惊奇祂是怎么做到眼神冷漠却又带着笑意的,可偏偏没有什么违和感。 他谨记南姨的话,神色也变得冷漠,缓缓拔剑出鞘。 有磅礴剑意从鞘中涌出。 青野盎然之意也在逐步焕发。 高空云雾卷积。 气流成旋,肆意爆涌。 待得剑完全出鞘,狂风骤急。 李浮生施展浑身解数,皆凝聚此一剑上。 但场面不管多大,凶神红螭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别的情绪。 李浮生却没管这些,他全神贯注,刺出一剑。 狂风呜咽着,凶神红螭身后的溪流直接被一分为二,呈现极深的沟壑,溪水贯入,无数树木倾倒,大石崩碎,暴虐的气息甚至把远处的一座山峰直接轰塌。 震荡感传出数百里。 破坏范围并在不断朝外扩张。 李浮生面前的事物很快就化作虚无,成为一片废土。 但凶神红螭就站在那里。 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断裂。 李浮生咬牙,剑意更盛! 凶神红螭忽然抬手,轻轻一点。 李浮生呼吸骤停。 剑意霎时崩散。 李浮生随之面色惨白接连倒退。 然后又是面色涨红。 他贪婪呼吸着空气,惊魂未定。 两者差距之大,实是匪夷所思。 但李浮生不会就此认输,他再次提剑。 可没等出剑,凶神红螭突然说话了。 “看来是没错。” 李浮生挑眉,什么没错? 没等他反应过来,凶神红螭突兀消失不见。 李浮生紧张的四处张望,以为对方是要搞偷袭,可很快意识到,凶神红螭哪有必要偷袭他? 但为何走了? 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李浮生面露不解。 他忽地想起什么,转身奔向梁良。 梁良正龇牙咧嘴,艰难说道:“只是抬了抬手而已,我差点死了,不愧是凶神红螭。” 李浮生点头道:“真是生平仅见的恐怖。” 他抓住梁良的手臂,问道:“能站得起来么?” 梁良咬牙说道:“让我缓缓。” 李浮生看了眼山野间大半废土,说道:“咱们得快点撤了。” 梁良明白,此般动静,神都里怕是很快就有人来。 他抓住李浮生的手,强撑着站起身,说道:“走!” 他们刚离开没多大会儿,此间便忽现数道身影。 观察片刻,有人说道:“好像是剑意?但剑神应该没来琅嬛。” 第二人皱眉说道:“难不成是唐棠?” 第三人说道:“看不出来对手是谁,而且虽有浓郁剑意残留,但修为应该不算高,可这么大动静,也该是年轻一辈出彩的人物,只要不是遇见凶神红螭,便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第一个说话的人点头道:“回去复命吧,凶神红螭在琅嬛出没,咱们有的忙了,稍微有点动静都得像惊弓之鸟。” 几人有些无奈,转身原路遁走。 第一百四十章 我想这不用我教你 某小镇巷里院落。 夜幕渐沉。 梁良猛灌一口酒,然后又吸了口凉气,抬眼看向对面啃包子的李浮生,问道:“凶神红螭究竟是什么意思?打伤我,看你出剑,就走了?” 李浮生若有所思道:“是觉得我出剑很帅?祂爱上我了?” 梁良脸一黑。 李浮生讪笑一声,又啃了口包子,说道:“祂说看来没错,这里面肯定有原因,或许一开始就是奔着我们来的,并非偶遇。” 梁良低头沉思道:“那会是什么原因?” 李浮生摆手道:“想这些没用,能捡回一条小命,便是万幸。” 梁良轻笑道:“他听见你出剑前说的话了,不是说拔剑乃必为之事,无论打不打得过,哪怕拦路者是天,也要拔剑斩天么?怎么现在又后怕成这样?” 李浮生撇嘴道:“一码归一码,拔剑时就该有这种气势,但也不妨碍我现在庆幸啊。” 梁良问道:“你说的南姨是谁?” 李浮生道:“你又不认识。” 梁良笑道:“你是剑士,南姨也该是剑士,你的剑是她教的?如此看来,南姨也该是很有名的剑士才对,如能让她也加入山泽,我们的力量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李浮生切了一声,说道:“我老师很多的,而且南姨......反正她不可能加入山泽。” 察觉到李浮生眼眸里一丝伤感,梁良眉头微蹙,意识到那位南姨可能已不在人世,他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捧起酒坛,示意了李浮生一下,仰头又猛灌了一口。 李浮生没有同饮,抬头看着月色,神情略显怅然。 ...... 接连几日,神都里风潮暗涌。 梁镜舟挑战张首辅,依旧选在长明湖畔,但却被张首辅拒绝。 他没有像通莲僧那样搞出很大阵仗,所以这起挑战没几人知晓。 正在他想借势让张首辅不得不战的时候。 梅宗际却突然露面挑战他。 梁镜舟有听说过梅宗际的大名,倒不是梅宗际有多厉害,而是陈景淮仍是皇子以及刚登上帝位的时候,梅宗际都是陈景淮身边的近臣,可谓左膀右臂。 现在梅宗际辅佐太子,也更证明着陈符荼在陈景淮心里的地位。 因而梁镜舟接受了梅宗际的挑战。 这一战虽非神都人皆知,但也有不少人围观。 梅宗际资质有限,实则刚破境澡雪巅峰没多久,一开始表现不错,算是打得有来有往,可很快就陷入颓势,结果自是败得很彻底。 事后梁镜舟很好奇问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为何要挑战我?” 梅宗际却笑着说道:“我这辈子没什么大的成就,资质也只能算不差,称不上多好,甚至没有几场正经的战斗,但终究还有些心气在,此战无关别的,只是我想打。” 梁镜舟沉默片刻,说道:“只是想打,这便够了。” 梅宗际临走前说道:“有件事想告诉你,陛下今日传旨入苦檀,不日剑神林溪知会至神都。” 梁镜舟微微挑眉。 他放弃了继续挑战张首辅。 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长明湖畔。 数日里没再踏出驿馆半步。
今夜亥时,温暮白从外面回来。 覃人们齐聚一屋。 温暮白说道:“这几日,青玄署镇妖使分批出神都,骁菓军甲士也有傅南竹亲自领队,去向不明,我猜想是和陆玖客身陨一事的真相有关。” 吕青雉皱眉道:“如此看来,这里面果然有问题。” 温暮白点头道:“我是想,咱们可以悄悄跟着,一探究竟。” 有玄说道:“你不是要找机会和姜望打一场么?” 温暮白轻笑道:“这几日姜望总是往武神祠跑,一待便很久,而且多次衣衫破损,想来有跟谁在切磋,虽然不知其意,可他现在状态必然不是最佳,什么时候都能打,不急于现在。” 吕青雉说道:“梁师叔要等林溪知,有玄照看着通莲大师,就我跟你一块行动吧。” 温暮白点头。 青玄署里,秦敖的拥趸者们也在商议出任务的事。 “虽然只需寻觅凶神红螭的踪迹,不用我们出手,但也是相当危险的事情,就算凶神红螭只杀体虚之人,可那毕竟是凶神,祂万一心情不好,不再挑挑拣拣,咱们都得完蛋。” 秦敖说道:“这是个概率问题,哪有这么倒霉,做好自己该做的,别做多余的事,不会有什么危险。” 拥趸者们连连点头。 有镇妖使说道:“我在想,能否借这件事对付裴皆然?” 秦敖皱眉说道:“事关凶神红螭,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反而得不偿失,到时候看情况吧。” 他是想把裴皆然踩在脚下,可也知道什么叫大局为重。 平常事就算了,凶神红螭的事如果出了意外,别说他不是青玄署首尊,哪怕真成了首尊,怕也得再把位置让出去,甚至获个死罪都未可知。 这不是胆小,是谨慎。 虽说富贵险中求,但也要看是什么险。 能成为下一任首尊候选者之一,他自然不是蠢货。 内斗怎么斗都行,扯上容易掉脑袋的事,就算真能把裴皆然解决掉,所谓纸包不住火,以后过着寝食难安,唯恐败露的日子,想想就很糟糕。 而且这么做,很大概率就只能在首尊的位置上坐一段时间,这不是他想要的。 不论拥趸者们心里怎么想,他们自然不敢反驳秦敖,反而纷纷恭维秦敖深明大义。 秦敖只在心里冷笑。 他目前需要这些拥趸者,可更清楚,这些人都上不了台面。 又闲聊了几句,秦敖借故离开。 他稍微犹豫,便去了裴皆然的住处。 独立的院落,灯火通明。 秦敖敲门,迟迟没有回应。 他皱着眉头,喊道:“裴皆然,出来见一面!” 院里传来声音,“不见。” 秦敖并未不喜,平静说道:“我是想说此次任务的事。” 裴皆然的声音响起,“做好分内的事儿,约束好手底下的人,我想这不用我教你。” 秦敖面色一沉。 他原本就是这么做的,但此时从裴皆然嘴里再说出来,尤其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让他很不爽,搞得好像已经是青玄署首尊了似的。 也就仗着是首尊弟子,嘚瑟什么? 第一百四十一章 剑门里的美食家 隋国垅蝉境内。 青州府满棠山。 细雪飞扬,柳翩背着木剑,徒步登山。 行至半山腰。 旁侧跳出一只大猫。 模样憨憨的盯着柳翩。 但它锋锐的利爪一点也不憨。 大猫直接瘫坐在地,拦住柳翩去路,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根竹子撕啃起来。 柳翩只是看着大猫。
不大会儿,有脚步声响起。 唐果来到大猫身边,扬起下巴看向柳翩,喝问道:“来者何人?” “柳翩。” “柳翩?是那个柳翩?” 唐果眨了眨眼睛。 柳翩之名在整个大隋都不陌生,尤其在垅蝉更是响亮。 未...... 第一百四十二章 离剑意杀! 面对穆阑潸的问题,柳翩随口应是,没有过多解释什么。 而这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柳翩的木剑没有鞘。 因此只有穆阑潸在拔剑。 剑不出则已,一出惊人。 有嘹亮剑吟响彻满棠山。 狂风席卷,让唐果难以睁眼。 大猫更是惊恐万分。 若非顾忌着那个男人过于疼爱女儿,它早甩开唐果逃之夭夭了。 柳翩眼里也流露出一丝震惊。 他只是知道满棠山里有穆阑潸这个人,剩下的都不了解。 但穆阑潸拔剑的刹那,那股极为强大的剑意便展露无遗,甚至要比梁镜舟更强许多! 柳翩瞬间摆脱有些漫不经心的态度,下意识攥紧手里的木剑。 穆阑潸嘴角挂着浅笑,抬手刺出一剑。 柳翩很认真,也随之挥剑。 嗤嗤嗤嗤的剑气破空声,在满棠山如暴雨忽降,连绵响起。 细雪扬起风暴,雪雾厚重。 让得穆阑潸和柳翩的身影变得模糊。 唐果很尽力在看。 但也只是能看见雪雾风暴里无数剑影。 穆阑潸的剑很轻柔,可接触时又很暴虐,若非柳翩很警惕,怕是极容易被打个猝不及防。 柳翩眼神肃穆,握剑的手猛地攥紧。 然后便是一道极为凌厉的剑意从木剑上迸发而出。 雪雾风暴顷刻间粉碎。 甚至方圆数十丈都变得干燥。 雪花不得而入。 范围里纤尘不染。 下一刻,又是山河震动。 极为狂烈的气息席卷整座满棠山。 唐果满脸惊恐。 但很快察觉到自己好像没受半点影响。 她蓦然回眸。 身后站着一道身影。 唐棠凝神看着那幅画面,又低眸看了眼唐果,笑道:“很久没见老姐这么认真出剑了,身为徒弟,好好学着,你每日自称剑仙,别光嘴上说,要真有符合剑仙的实力才行。” 唐果撇撇嘴。 唐棠在自家闺女旁边坐下,好奇问道:“那人是谁啊?” 唐果往一边挪了挪,说道:“柳翩。” 唐棠恍然道:“原来是他啊,有这么强的剑,还真是不简单。” 唐果问道:“他们谁会赢?” 唐棠笑道:“当然你老师赢了。” 唐果说道:“可柳翩的气势很厉害啊。” 唐棠说道:“你老师更厉害。” 场间,目睹柳翩剑意愈盛,穆阑潸也露出了极为认真的表情。 手里的剑寒光大放。 接着分裂出无数青丝。 青丝无孔不入,在柳翩如此强大的剑意覆盖下,竟仍是出现在他面前。 就像完全没和柳翩的剑意接触。 这让柳翩不禁心头一惊。 青丝并非绕过来,是直接从他剑意里穿过来的。 但惊归惊,柳翩反应也是迅速。 忽然改了剑式。 眨眼功夫,便是万千剑影呈现。 每一束剑影都蕴含着极为浓郁的剑意。 离剑意杀! 剑影和青丝相撞。 轰隆巨响振聋发聩。 唐棠捂住唐果的耳朵,有些意外道:“比我想的差距小一些啊,而且化剑万千虽非太高深的剑招,但这个柳翩施展的似乎很不一样,每一束剑影都蕴含着极为强大的气息。”
待得风消云散。 穆阑潸和柳翩相隔数丈而立。 前者笑道:“柳先生的实力果然很强。” 柳翩眯眼说道:“穆先生的青丝剑亦是。” 穆阑潸好奇道:“你最后那一招似乎有些特别的地方?” 柳翩说道:“那是我目前最强的剑式,但其实并未精通,化剑万千只是表象,重在意和杀,此剑式能越境而战,可仍是输了穆先生半筹。” 这便意味着没能越境。 穆阑潸说道:“你比我年轻,我终究比你多吃了几碗饭。” 柳翩倒也没客气,直言道:“再过几年,我肯定比你强。” 穆阑潸轻笑一声,说道:“我相信。” 他们先后转头看向唐棠。 唐棠鼓掌说道:“真精彩啊。” 柳翩揖手见礼,“山主。” 唐棠上前来,说道:“素有听闻你未曾铸就黄庭,是走了很新的门路,你的资质可见一斑,若以常规路走,你肯定比现在更强许多,但新路走通了,未来也不可限量。” 他没有询问柳翩到底是怎么修行的。 柳翩自然也不会主动说。 穆阑潸收剑说道:“他是乌啼城的,想来拿那把剑鞘。” 柳翩接着说道:“是暂用,之后会再还给山主。” 唐棠摆手道:“本来就不是我的,何须这般客气,拿走便是。” 他没有怀疑柳翩什么。 因为那把剑鞘的事,除了叶副城主和他之外,没几人知道。 而且柳翩的剑意也和剑鞘里残留的剑意很像,显然是同出一脉,这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柳翩还是很客气道:“多谢山主。” 唐棠把剑鞘递给柳翩,说道:“我能问问你想做什么吗?” 接过剑鞘,柳翩沉默片刻,说道:“找到这把剑鞘的主人。” 唐棠挑眉,“所以这个人真的没死?” 柳翩说道:“我相信他不会死。” 唐棠凑近了些,小声道:“真是叶副城主的男人?” 柳翩微感错愕,点头道:“也是我的老师。” 唐棠神色复杂,说道:“真想和他见一面。” 柳翩明白唐棠潜在的意思,除了见一面,更是想打一架,他说道:“会有机会的。” 唐棠问道:“你要去哪儿找?是用这把剑鞘里的剑意来锁定位置?” 柳翩说道:“神都,执行者是另一个人,具体怎么用,我不太懂。” 唐棠若有所思道:“若是有这么简单,叶副城主也不会把剑鞘借给我了。” 他接着喃喃道:“神都么......很久没回去了。” 柳翩揖手道:“我就先告辞了。” 唐棠没有挽留,看着柳翩下山。 穆阑潸在旁边问道:“想去神都?” 唐棠叹气道:“真去神都的话,少不了一场恶战啊。” 穆阑潸说道:“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而且只是去神都,又不是要做什么,不会搞那么大吧?” 唐棠正色道:“是我会忍不住。” 穆阑潸哑口无言。 唐果凑上前说道:“去呗,正好带我一起,有你保护我,不会再说有什么危险吧?” 唐棠看向她,想起某个人,欲言又止。 第一百四十三章 降妖除魔我很在行 雪厚三尺。 整个神都银装素裹。 武神祠里。 姜望一拳擂在朱谕雪脸上。 朱谕雪龇牙咧嘴倒退数步,忙抬手道:“可以了!” 姜望意犹未尽。 这半个月里,他几乎大半时间都在和朱谕雪切磋。 最开始只是来看小鱼,趁着机会向朱谕雪讨教了一下。 而朱谕雪不愧是大隋第二武夫,体魄相当蛮横,实力上也就只比梁镜舟弱一些。 实力强又抗揍,除了通莲僧的金刚躯,朱谕雪无疑是很合适的目标。 虽然他有过向张止境切磋的想法,但张止境在教小鱼修行,他不能耽误小鱼。 于是隔三差五便来找朱谕雪。 刚开始朱谕雪还是很好说话的。 但次数多了,朱谕雪就躲着姜望走。 只可惜,每次都被姜望逮到。 虽说朱谕雪仗着体魄没有败,可也赢不了姜望,想把姜望打得卧榻不起,从而杜绝再被切磋的计划,很快就宣布告吹。 咱就是说,就算我的抗击打能力很强,也挨不住你动不动就来揍一顿啊。 受伤的不是我的身体,是我的心灵! 朱谕雪真有些怕了姜望。 现在见他就犯怵。 前三次的时候,朱谕雪是很欣赏姜望的,认为他炁武兼修,武夫资质必然也是极高,不能说劝姜望弃炁修武,也想着把姜望拽入武神祠里。 可后面,这种想法就再也没有了。 他只期盼姜望离得越远越好。 碍于小鱼的关系,张止境有嘱咐他好好招待姜望。 他满口答应,现在无比后悔。 躲又躲不掉,打又打不赢,虽然不是纯挨揍,但也没啥区别了。 除了这些情绪之外,他不可避免更震惊姜望的修为。 遥想当初在磐门两朝会上,他自信仍能随意拿捏姜望,此时却成了姜望拿捏他。 别说在磐门,就是对比青藤阁一战,都很难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姜望自然明白朱谕雪的想法,他心里也是觉得有些歉疚的。 所以到后面他就没有再找各种理由一打打一天,只要打过一场,朱谕雪明确表示不想打,就不会再打第二场,而且他每次来,也都带着好酒好肉。 朱谕雪想要什么,他能做到的,也都会想办法搞来。 虽然现在朱谕雪已经什么都不想要,就想让他滚。 姜望只能含泪拒绝。 见此时朱谕雪直接坐在庭院屋檐下,一脸郁闷灌着酒,姜望搓着手笑嘻嘻上前说道:“朱尊者不愧是大隋第二武夫,仅在张武神之下,打了这么久,一次都没赢你啊。” 朱谕雪讥讽道:“在你认知里,只要我没死,就不算输呗?” 姜望则说道:“可朱尊者每次都站得很稳,从未倒下过,想来定是放了水,这半个月来的相处,朱尊者的实力让我叹为观止,当初长明湖畔若是朱尊者出手,毫无疑问能打梁镜舟和通莲僧俩。” 朱谕雪呵呵一声。 他其实有句话憋在心里很久了。 虽然他认识姜望的时间不算长,可也没见姜望这么好斗,一会儿不打架就手痒痒。 姜望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定战力,没有因汲取养分获得更高的修为便又竭力施展,毕竟朱谕雪不是褚春秋,所以在朱谕雪的感受里,姜望并未在切磋过程里变强。 从而朱谕雪也没有把问题问出来,他只想让姜望赶紧走。 姜望在得知小鱼要修行到很晚后,便没有硬留,笑着跟朱谕雪告辞,并且宽慰道:“以后若非必要的话,不会再找尊者切磋了,所以尊者也不用到处躲着我。” 朱谕雪明显不信。 姜望摆手走出武神祠。 时辰尚早,他没回宝瓶巷,正好顺路去了趟青玄署。 如今青玄署里相对寂静。 虽然这半个月来没什么消息,但镇妖使们出神都的次数比以往高多了,甚至最早出城的几批镇妖使到现在都没回来。 街上巡视的骁菓军甲士也变少了,其中好几条街都是神都鳞卫在协助巡视。 要说里面没事,有几人会信? 姜望是一门心思汲取养分,倒没什么空闲在意这些。 把朱谕雪薅的太狠,他心有内疚,决定缓一段时间,换个目标。 除了看望赵汜,顺便瞧瞧褚春秋伤势休养的怎么样了。 踩雪的嘎吱声很清晰。 门房还是那个门房。 当初的切磋,并未在青玄署传开。 镇妖使们以为首尊有伤在身,又繁忙工务,从而让伤势没能得以好转,需要暂歇。 神都百姓纯粹以为是褚春秋和梁镜舟一战,伤得太重。 姜望没有说出真相的意思。 倒不是给褚春秋留面子,是没必要再撕破一回脸,所谓过犹不及。 只是让姜望有些意外的是,这次门房没有通传,而是直接让他进去了。 虽然只来过两次,但姜望也是熟门熟路,路上没遇见什么人,很快便到了张天师的所在地。 张天师在睡觉。 赵汜在画符。 孙青睚则在另一处院子练拳。 因此,没人第一时间发现到来的姜望。 赵汜画符很认真。 等他画了好几张,搁笔伸懒腰的时候,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看他画符的姜望。 赵汜满脸懵,“你什么时候来的?” 姜望笑道:“你倒是很悠闲啊,每天喝喝茶,画画符。” 赵汜辩驳道:“画符是很累心神的好嘛。” 姜望在赵汜对面坐下,没闲聊几句,便问道:“最近有听说褚春秋的动向么?” 赵汜皱眉说道:“自从褚春秋把大权交给裴皆然后,就似乎销声匿迹了,应是真伤挺重的。” 姜望好奇问道:“青玄署里比裴皆然地位高的,或者说更适合暂掌大权的人有不少吧?例如那个荀修真,怎么褚春秋会把权力给了裴皆然?下一任首尊人选是定了?” 赵汜说道:“荀修真半个月前就离开神都了,具体干嘛去了不清楚,而且裴皆然谋划方面确实有些才能,我想成为下一任首尊是板上钉钉的事,借机会提前让她熟悉熟悉也正常。” 姜望大概猜到荀修真的去向。
他没有在乎,而是更担心裴皆然的事,依照裴皆然的问题,要处理青玄署所有的事,很难不露面吧?那她心里得慌成什么样? 这跟裴皆然的能力无关。 遥想当年在浑城浔阳候府,裴皆然因一下被上百陌生人围困,直接浑身发抖到晕厥的程度,虽说青玄署里都是同僚,但按照裴皆然的情况,怕大多数也属于陌生人。 就算裴皆然能强制让自己进入心无旁骛的情境里,从而避免心里恐惧,可此法是很耗心神的。 姜望看了眼赵汜,问道:“你能画一些镇静神魂的符箓么?最好是神符品秩。” 赵汜拿毛笔敲了敲脑壳,说道:“寻常的很简单,要到神符品秩的话......” 姜望问道:“很难?” 赵汜说道:“只是针对普通人镇定精神的符箓相当基础,是个天师都能画出来的,可要针对修士神魂的话,还是神符品秩......我得半盏茶工夫才能画出一张。” 姜望有些无语的说道:“那就多画一些,给裴皆然。” 赵汜明白姜望的意思,说道:“神符确实能帮她缓解,可她从来也没有用符箓的意思啊。” 姜望轻蹙眉头说道:“她应该还是想自己克服的,只是目前情况来看,难度颇高。” 赵汜说道:“我画可以,她要不要就是自己的事了。” 姜望说道:“慢慢画,到时候直接给她就行。” 赵汜摇头道:“我给不了啊。” 姜望不解道:“为何给不了?” 赵汜说道:“她没在青玄署,三日前就出城了。” “出城?”姜望皱眉道:“跟青玄署镇妖使最近陆续出任务有关?” 赵汜点头道:“我听说过一些,好像是宫里派发的任务,不仅青玄署,骁菓军也接了任务,他们目标一致,具体做什么,我就不清楚了,但派出这么多人,应该挺危险的。” 姜望思忖道:“是琅嬛有什么难缠的妖王出没?” 赵汜摇头表示不知。 张天师推门步出屋,伸着懒腰说道:“是为了凶神红螭。” 姜望抬眸,起身朝着张天师微微揖手。 赵汜也唤了声老师。 张天师砸吧着嘴上前,说道:“我听见一些你们刚才说的话,裴皆然那丫头很倔的,她的问题很难根治,除非仙人亲自出手。” “就算有神符,也只能短暂缓解,而且要常备着,所需神符数量就会很多。她也怕会过于依赖神符,因此没让我帮忙给她画符,但神符又没什么副作用,可惜我劝不听啊。” 姜望说道:“我会劝她在解决问题之前,先用神符缓解的。” 至于能不能成,他暂时没想,而是认真看着张天师,问道:“您说的凶神红螭是?” 张天师说道:“妖怪里有十凶神,你肯定是了解的吧,除了首位烛神和次位漠章,剩下都还活着,哦,应该说,漠章也还活着,堰山君是死了吧?” 姜望点头。 漠章在复苏的过程里。 堰山君是他亲手杀死的。 虽然那个时候,堰山君的力量已经十不存一。 张天师接着说道:“凶神的排名是青玄署搞出来的,不能说完全准确。” “就拿凶神红螭来讲,祂在青玄署判定的排名里并未在前列,实是凶神红螭最神出鬼没,没人真正见识到祂全部力量。” “单就已知的表现来看,凶神红螭甚至够不上第六位,青玄署把祂排在第六位已经是高估,但是否真的高估,就不一定了,总之凶神红螭的危害程度极高,这当然也取决于各种原因。” “时隔数十年,琅嬛又现凶神红螭的踪迹,青玄署和骁菓军便是为祂而动,凶神红螭普遍情况下只猎杀体虚之人,可也意味着,祂只要现世,必然要死不少人。” “修士和武夫好说,但凡人里面,体虚之辈太多了。” “陛下似有想把凶神红螭找出来,彻底解决的意思,只是依我看来,难度很高。” 赵汜下意识看向姜望。 姜望微微挑眉。 他自是能看懂赵汜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而他也很庆幸神国升华后,虚弱的问题已经得到极大改善,变得跟正常人无异,否则必定成为凶神红螭的目标。 他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说道:“是纯粹体虚,还是受了伤陷入虚弱这种也算?” 张天师摊手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姜望皱眉沉思。 毫无疑问,凶神红螭该是汲取养分的极佳目标。 但问题关键在凶神两个字。 这有点唬人。 姜望是想变强,不是要找死。 只是难免觉得有些遗憾可惜。 凶神啊,那得多少养分? 要么过去挥一刀就跑? 仅仅一刀,估摸着也比自己这半个月来汲取的养分都更多。 汲取养分的数量取决于目标有多强。 越想姜望越难受。 张天师则皱眉说道:“只是我比较担心裴皆然那丫头啊,她以前出任务,可以单独行动,在外避着点人就好,但这次若单独行动,危险系数太高。” “谁知道凶神红螭出没,会不会让琅嬛境内的妖怪借机蠢蠢欲动,过程里绝不会只是寻觅红螭踪迹那么简单,按理说,出动这么些人,怎么也不差她一个,干嘛突然跑出去了呢?” 姜望眼眉一挑,说道:“所以此刻很大概率琅嬛境内会生妖患?” 张天师沉声说道:“不是概率问题,是必然,说不定现在已有妖患生起,我想这或许便是裴皆然没留在青玄署坐镇,而亲自跑出去的原因。” 姜望笑道:“那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降妖除魔我很在行。” 琅嬛境内的大妖虽然基本聚集在神都附近,又被清除,使得别地妖怪道行都偏弱,但不可能全是弱妖。 仗着凶神红螭的势,再有漠章复苏需要真性以及神魂精气等物,恰逢镇妖使骁菓军等修士三三两两组队活动,妖怪们毫无疑问会有大动作。 哪有看着满地香饽饽不眼馋的道理? 不对上凶神红螭,就琅嬛全境的妖怪,也够让姜望汲取很多养分了。 而且神都里目前确实没几个能毫无顾虑薅养分的目标。 姜望眼睛不由得开始放光。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隋镇守神 因为要等着赵汜画符,姜望没有即刻离都。 从青玄署离开,他又去了趟神守阁。 谈静好染了风寒,早已无碍,姜望之前便看望过几次。 但甘梨夫人还是很忧心谈静好的身子,尤其时常下雪,寒风飕飕,更不愿让谈静好出门。 也是避免谈静好去宝瓶巷跑空,要离都的事,自然要告知她一声。 甘梨无子嗣,谈静好住在神守阁,他夫人不可避免把重心都放在谈静好身上,在其染了风寒后,更是几乎寸步不离守着。 所以姜望和谈静好也没说几句话。 至于他走后,甘梨夫人又和谈静好说了什么,他并未关注,院里,甘梨正等着他。 “你从哪里得知凶神红螭的事?” 甘梨看着姜望,说道:“陛下对这件事情暂时隐瞒着,除了骁菓军和青玄署,知情者不多。” 姜望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甘梨又忽然笑道:“看来这些日子在神都又多了些人脉。” 姜望沉默。 甘梨自顾自说道:“我们怀疑雪姬能悄无声息入得神都,便是凶神红螭帮忙,而且能及时得到红螭线索,唯有碰运气,不定什么时候祂又回到泾渭之地,陛下想借此机会解决祂。” 姜望微微挑眉。 他有从雪姬的描述里得知是一位凶神助其化妖的,但雪姬也并不知晓凶神红螭太多事,姜望还是听张天师讲述后,才能确定帮雪姬的凶神就是红螭。 两者存在渊源是真的。 可要说是凶神红螭帮雪姬潜入神都,那就很假了。 他也属实没想到,陈景淮和甘梨会把怀疑目标放在凶神红螭身上。 等于让凶神红螭替他背了一口大锅。 说来也是凑巧,偏偏凶神红螭在这个档口现身。 甘梨显然是查出了陆玖客和雪姬的过往。 从而让这件事也变得顺理成章。 但注意到此时甘梨似笑非笑的表情,姜望心头一凛。 甘梨接着若无其事道:“虽然基本把陆祭酒的事和凶神红螭联系在一起,可你的嫌疑也并未完全洗清,这个时候离都,你得做好被陛下召见的准备。” 姜望若有所思。 甘梨说道:“依我之见,你最好还是留在神都。” 姜望轻笑道:“想想还是得走。” 甘梨叹气道:“我刚得到消息,琅嬛多郡已有小规模妖患,虽然外出者以及当地尚且能够应付,但此般情况无疑只是刚开始,因而陛下应该会再派人,韩偃也会离都的可能性很大。” 姜望拍手道:“那事情就更有趣了。” 甘梨神色古怪的看着姜望,说道:“陆秀秀黄庭里有妖狱,琅嬛妖患如果闹大,国师恐怕无法离都,想要解决凶神红螭,要么国师腾出一些时间,要么会让别人出手。” 神都大物除了国师曹崇凛,姜望只知黄小巢和张止境,或者帝师也算一个,但不管谁出手,大概率跟他没什么关系,就算陈景淮要做什么,也只会借凶神红螭之手。 所以他只是点点头,便向甘梨告辞。 在等待赵汜画符的期间,姜望没做别的。 倒是稍微关注了些神都驿馆的情况,发现覃人们安分守己,可温暮白和吕青雉却没了踪影。
他也听闻了林剑神这两日就会抵达神都。 梁镜舟在做准备。 陈景淮传旨让林溪知入神都,绝不是想要让他跟梁镜舟打一架,应该是为了凶神红螭的事。 要解决凶神红螭的前提是先找到祂。 骁菓军和青玄署,在黄小巢和褚春秋不露面的情况下,除了仗着人多,能够地毯式搜索外,别无用处,一旦开打,他们无疑没有反抗之力。 剑神林溪知是守矩神阙之下最强者,褚春秋重伤,张首辅回归朝堂,事务繁忙,在确定哪个大物出手前,林溪知便是搜寻凶神红螭期间最大的保障。 琅嬛境内很少起妖患,林溪知则是经常打交道,有他在,更能减少伤亡。 这也就意味着,从一开始,陈景淮便明白琅嬛必会有妖患生出。 姜望没有多留几日旁观林溪知和梁镜舟一战的想法,在他看来,胜者肯定是林溪知。 他拿到赵汜给裴皆然画的足足数百张神符后,便叫上阿姐,准备离都。 直至站在城门前,也没得陈景淮召见入宫。 姜望心头有些疑惑。 但很快便闻策马扬鞭声。 由三十人组成的神都鳞卫出了城门。 为首者下马,朝着姜望见礼,说道:“属下薄青,遵圣上旨意,护送侯爷。” 姜望微微挑眉。 他没懂陈景淮是什么意思。 护送这两个字本身就很可笑。 但要说是监视或做别的......就凭这些神都鳞卫? 他一个手指头就全碾死了。 难不成还以为自己不敢动手? 出了神都,天大地大,又临妖患,死几个人不很正常? 姜望皱眉问道:“你们能护我什么?” 薄青正色说道:“随护侯爷降妖除魔。” 姜望咧嘴笑道:“那可是很危险啊。” 薄青面不改色,说道:“我们的任务便是抛开生命,尽所能的保护侯爷。” 姜望抿嘴道:“我真感动啊。” 他没有拒绝让薄青等人跟随,也是要看看陈景淮究竟想搞什么鬼。 看了眼神都鳞卫们座下骏马,姜望轻笑道:“你们就这么出行?” 薄青说道:“这些都是白菻,自幼训养,食炁奔行,速度很快。” 姜望诧异道:“白菻食炁到了一定量,就会化妖,你们居然拿白菻当坐骑,还喂给它们炁?” 薄青解释道:“此白菻与旁者不同,骁菓军部有秘法,具体的事情属下无权告知,但请侯爷放心,食炁只会增加它们奔行的速度,不会化妖。” 姜望若有所思。 白菻是神妖后裔,它们生来非神非妖,后天又能化神化妖,想利用白菻为己用,对朝堂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镇守神就是白菻所化,包括大族望族等也都会养白菻。 但做到让它们食炁而不化妖,确是很了不得的事情。 想到这里,姜望忽觉,在神都待了这么久,却至今没听闻隋国的镇守神。 正神和镇守神可并非一回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第一次当妖吧? 相隔神都约莫四百里的山野。 夜幕降临。 满山银雪。 姜望拽紧缰绳。 拍了拍坐在怀里的阿姐。 回眸看了眼薄青等神都鳞卫,他们已经自行下马,警戒四周。 姜望面无表情,暗想这白菻果然速度惊人,出城的时候其实已至酉时,现在大概戌时二刻,便行了四百里路,而且还非全速赶路。 虽然他自己更快,瞬息千里也很寻常。 但属实没太大必要。 四百里路便彻底出了神都范围,进入某郡。 沿途没见什么妖怪。 姜望并不着急,决定明早再走。 之所以留宿山野,当然是这种地方更容易碰见妖怪。 姜望从神国里取出食物,荤素齐全,四菜一汤,这是他在神都沧海酒楼定的,有好几桌,他在神国开辟一处空间专门存放,放进去什么样,拿出来就是什么样,所以依旧冒着热气,就像刚出锅的。 看了眼周围有些目瞪口呆的神都鳞卫,姜望没有让他们一起吃的意思,招呼了阿姐一声,自顾自开饭。 薄青等神都鳞卫也带着干粮,但只是干粮。 姜望没吩咐,他们也没敢靠近,该警戒的警戒。 难以避免的眼神偶尔会朝这边瞟一眼。 姜望吃饱喝足,不理会仍在干饭的阿姐,闭目凝炼神性。 不知过了多久,姜望觉得脸颊有些痒,好像有人用头发在撩拨他。 他蓦然睁眼。 眼前的确有头发。 但不是一根,也不是一缕,而是眼前全是头发。 姜望面无表情,左右打量几眼。 阿姐和薄青等人全都不见了。 姜望轻叹一口气,说道:“我该说你好本事呢,还是说你很蠢呢。” 虽然他在凝炼神性心无旁骛,但能让他没有提前察觉,就确实值得表扬。 眼前的头发在舞动,然后分离,露出一张很甜美的脸蛋,声音也相当甜美,“我漂亮么?” 姜望冷淡看着那张脸,接着突兀呕了一声。 “......” 女妖有点懵。 你啥意思? 姜望说道:“你第一次当妖吧?” 女妖没懂。 姜望又说道:“想用美色诱惑,就别整满脸头发这种把戏,想吓人就干脆点,何况你整得不吓人,长得也丑,你是想恶心死我?” 女妖愣了片刻,突然轻笑一声,“看来你不喜欢啊,那我这个样子,你喜欢么?” 它的整张脸突然裂开。 姜望抿嘴笑道:“好看多了。” 女妖:“......” 不是,这跟我想的不一样啊? 你是啥癖好啊? 它摆出更恐怖的表情,猛地凑上前,甚至还嚎叫了一声。 姜望淡定看着它,有些失望般说道:“看来能躲开我的感知,是某种天赋神通?你简直弱得让我提不起丝毫兴趣。” 他一把薅住眼前的头发,直接一拳轰了上去。 女妖凄厉惨嚎一声,灰飞烟灭。 姜望厌恶的甩了甩手。 眼前场景发生变化。 阿姐和薄青等人又重新出现在视野里。 姜望转头就看见阿姐有些恶趣味的表情。
显然刚刚女妖的出现,阿姐早就知道,却故意没有提醒他。 薄青有些慌张跪在姜望面前,说道:“没能保护侯爷周全,是我等失职!” 姜望默默看着他。 其余神都鳞卫见此也纷纷跪地。 姜望只觉得头疼。 陈景淮派这些神都鳞卫跟着自己,到底是想干嘛? 他没有问为何女妖直接盯上自己。 除了我长得好看,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姜望没有让薄青等人起身,淡淡说道:“我虽然在等着妖怪出现,但此地距离神都仅四百里,会出现妖怪的概率还是很低的。” 薄青沉声说道:“只能代表琅嬛妖患问题加重了。” 姜望说道:“那也未必,或许因为它够蠢,分不清哪里安全哪里危险。” 薄青满脸茫然。 姜望轻笑道:“别跪着了,好好警戒,说不定等会儿又有妖怪出现。” 薄青闻言,慌忙起身,揖手道:“刚刚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姜望没说什么再发生就要你命这种话,仅是摆手挥退薄青,转头看着阿姐说道:“妖怪是突然冒出来的,还是有人放出来的?” 阿姐笑道:“你觉得是薄青随身带着妖怪,伺机害你?” 姜望嗤笑道:“放出个弱鸡来害我,是他太蠢,认为我很好杀?” 阿姐耸肩道:“是突然冒出来的,我也觉得太弱,所以才没提醒你。” 姜望挑眉道:“但有个问题,方圆百里无妖气,虽不敢保证有没有把妖气完全内敛的,只是寻常妖怪想逃脱我的感知,难度很高,哪怕是有天赋神通,这个蠢妖的出现,很奇怪。” 阿姐惊异道:“你是怀疑此地有妖王,甚至凶神藏匿?” 姜望说道:“若是凶神,也只能是红螭,那咱们还扯啥,跑路要紧,何况凶神红螭会搞这种把戏?就像薄青说的,琅嬛妖患的问题可能确实加重了,有妖怪试图接近神都。” 阿姐撇嘴道:“若非凶神,无论什么妖怪,也都够蠢的,跑神都去送死么?” 姜望思忖道:“也许只是作为先锋探路的,而那个女妖是真的蠢,居然直接露面了。” 他忽然起身说道:“那就把背后的家伙找出来解决掉。” 阿姐疑惑道:“你这不就等于在帮神都么?” 姜望摇头道:“除了凶神,怎么也得成千上万的妖王才能对神都构成些威胁,神都根本出不了事,我又怎么能算帮忙呢?与其坐视不理,解决妖怪,便宜我,多好?” 想着姜望在神都到处找人打架,修为明显增涨的事,阿姐暗忖,在妖怪身上也适用? 略微沉思后,她好奇问道:“毫无踪迹可言,你怎么把背后的家伙找出来?” 姜望看着她,笑道:“你有办法,对吧?” 阿姐眯起眼睛。 两人对视良久,阿姐忽然摊手道:“正好也闲着无聊,走吧,跟姐去杀妖!” 姜望笑了一声,跟着阿姐,自顾自离开。 薄青注意到,连忙召集神都鳞卫追上去。 姜望也没管。 阿姐仿佛完全锁定位置,很快便到了妖怪藏身地。 幽暗的山洞,正好刚露出个脑袋,像是要观察什么,直接就和阿姐对上了眼。 阿姐冲着它呲牙一笑。 第一百四十六章 莫非是武神张止境? 因凶神红螭显踪,琅嬛境内的妖怪斟酌再三,同样也找不到红螭身影的情况下,又屡见凶神红螭出没的痕迹,似乎并未被拽回泾渭之地,由此最终决定,趁势生患。 在神都方圆百里的大妖们团灭后,琅嬛一半区域的妖怪就以雪姬为尊。 直至雪姬也没了踪影,目前琅嬛全境的头妖便成了自称为‘黯’的妖王。 魑妖王就是黯妖王麾下排第二的部将。 虽然都是妖王,但道行差距很大,妖怪里更以强者为尊,也以身份为尊,例如漠章四子,面对最弱的拂魈君,就算比祂道行高,也得给予足够的尊敬。 魑妖王遵照黯妖王的吩咐,观察神都的情况。 是循序渐进,暗中观察,依照当前情况决定是否再近一些。 魑妖王没什么特别的能力,纯粹力量强大,黯妖王的能力则有些千奇百怪,甚至魑妖王也没搞懂黯妖王的来历,但能让一般妖怪逃脱修士感知这件事,就很厉害。 只是控制的数量有限,否则亿万妖怪都能完美避开修士感知,那就可以直接悄无声息轰到神都了。 魑妖王在等待其余妖怪传回探查的消息,因为黯妖王也把它的妖气彻底藏匿,从而导致随行帮衬的妖怪数量更少,好在这件事不急,可以慢慢来。 想要依靠它们的力量威胁神都,难度不能说大,是几乎办不到,但依照黯妖王的想法,只要琅嬛境内妖患迭起,神都肯定会派更多人出来平患。 观察神都的同时,如能找到凶神红螭,未必不能给神都迎头重击。 想着能趁机伏击神都外派平患的人,所以魑妖王哪怕明知妖气彻底藏匿,也很小心翼翼。 可眼前这小丫头是哪冒出来的? 咱是妖气被藏匿,不是变成了废柴,人都到脸前了,居然没发现?! 魑妖王和阿姐相顾无言。 前者是一脸懵。 后者是呲牙笑。 魑妖王心想,你笑个屁啊。 它视线微移,更震惊看到周围全是人! 神都鳞卫们全神戒备。 虽然他们是武夫,原也感知不到妖气,可魑妖王直接就长着妖怪样,丑陋不堪,哪还会不清楚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薄青面色尤其沉重。 要说一只妖怪是巧合,又冒出一只妖怪,只能代表妖患要往神都波及。 他必须想办法通知神都。 姜望忽然朝他问道:“这是什么妖怪?” 薄青愣了一下,说道:“降妖除魔素来是青玄署的事,要么是骁菓军,我们鳞卫只负责守卫皇宫,对于妖怪的了解并不多。” 姜望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无论怎么看,这些神都鳞卫都像是送死的。 鳞卫皆由武夫组成,但同时又非隶属武神祠,更是多数未曾杀过妖,说白了,皇宫也用不着他们守卫,陈景淮就更不需要了,他们只是被摆在明面上的工具。 帮着管理管理神都治安尚可,剩下什么都做不了。 换句话说,神都鳞卫就是领着官俸吃白饭的。 对寻常人来说,这自然是美差。 但也是最容易被抛出的弃子。 这样一群人,又怎么会从武神祠里挑选,张止境就不会答应。 虽然武神祠统辖大隋天下所有武夫,可也很难让天下武夫都能在武神祠混饭吃,否则就没有江湖武夫了,有些人就不想吃武神祠的饭,想吃神都鳞卫的饭,那张止境也管不着。 姜望好整以暇道:“妖怪就在眼前,是让我亲自出手,还是你们来?” 薄青上前一步说道:“侯爷旁观即可。” 姜望笑而不语。 薄青朝着其余神都鳞卫打了个手势,他们便纷纷拔刀,以不同方位,齐齐攻向魑妖王。 阿姐见状,转身走到一边看戏。 魑妖王仍在山洞里面,仅是露个脑袋。 它随时可以退回。 只是现在它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见奔来的人貌似很弱的样子,出于谨慎考虑,它直接以极强的力量反击。 毕竟它的任务是暗中观察神都,此时行踪曝露,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些人全解决掉。 不然的话,让神都洞悉黯妖王的想法,有了防备,就很难出其不意了。 但如果这些人其实很厉害,它能做的也就只有先跑路。 尽数施为会让妖气显露,从而更会曝露在神都大物眼皮底下,所以稳住妖气不显的同时,魑妖王没有藏着掖着,把能展现的最强力量宣泄而出。 如哀鸣般的裂空声响彻,恐怖气息瞬至。 仍在原地的薄青面色忽变,急喝道:“撤回来!” 可惜已然来不及。 共二十九名神都鳞卫,四境武夫便多达十七位,但无论相比武神祠还是江湖武夫,同境的神都鳞卫都显得更弱一些,他们也没有什么身经百战,仅是一个照面,三境武夫死绝。 活着逃回薄青身边的四境武夫仅余八人。 这还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在最后方,逃跑的机会相对更多些,不然直接就得全军覆没。 魑妖王很懵。 原来是真的弱啊! 姜望也很懵。 原来真是送死的? 他还以为这些神都鳞卫能有什么依仗,有陈景淮给予的什么保命底牌呢。 就这? 他愈加搞不懂陈景淮安排这些神都鳞卫跟着自己的目的。 刚出神都,还没怎么样呢,就死的不剩几个了。 稍微有点离谱。 但姜望仍保持看戏的姿态。 薄青的脸色无比难看,他看着步出山洞的魁梧身躯,咬牙说道:“居然是妖王!” 武夫气血除了能抹杀道行低的妖怪,可以直接正面相抗的妖怪比较单一,那就是纯力量型的妖怪,相对赋有各种神通的妖怪,武夫完全不占优势,那些只能交予修士应付。 薄青会认定魑妖王是妖王而非大妖,自有他的办法。 眼见神都鳞卫死了这么多人,薄青下意识想上前,但很快又停住脚步,他面露一丝纠结。 魑妖王扫量着眼前的人,长舒一口气,说道:“虽然没弄懂你们是怎么找来这里的,或许是巧合?可既然来了,那便走不了了。” 步出山洞的魑妖王,样貌完全呈现。 有些尖嘴猴腮,皮肤上有很厚的绒毛,头生三角,额头凸起一块,仿佛肿了一般,它双腿如牛蹄,看着十分健硕,手臂很长,几乎过膝,还有着一根带倒钩的尾巴。
总而言之,整体上无论从哪看,都很丑。 魑妖王把目光放在阿姐身上,表面看,阿姐都该是最弱的,可它心里总觉得,这小丫头威胁更大,所以没有半点犹豫,话音落下,就直接对阿姐出手。 它双脚猛蹬地面,砰的一声巨响,身躯高高跃起,很长的手臂攥着拳头,狠狠砸落。 姜望正眯眼观察,以为能得见阿姐的手段,没想到阿姐惊声尖叫着,直冲他跑了过来。 过程里更是被魑妖王双拳砸地掀起的狂风,直接轰趴在地,又狼狈爬起,满脸惊慌失措跑到他身后躲了起来。 姜望有些无语。 魑妖王则看了眼拳下被砸出的巨坑,又看向躲在姜望身后的阿姐,目露一丝茫然。 那丫头能及时逃脱,就已经证明自己心里的预感没有错,但逃脱的方式属实让它没想到,要说只是巧合,它不太相信。 或者那丫头只是有能力躲开它的攻势,其实根本无力反抗? 看着阿姐吓得小脸惨白浑身发抖的样子,魑妖王决定再试探一回,能把这些人都杀死是最好的,可如果这小丫头在藏拙,它就得考虑先走为上。 关键是心里那股莫名的预感让它很在意。 但又不足以让它直接逃跑。 有威胁和必死的威胁区别很大。 魑妖王盯着姜望身后的阿姐。 空气里有波纹荡漾。 随着波纹炸开的一瞬,魑妖王的身影便已极快的速度横冲直撞而来。 姜望想把阿姐甩出去,但拽了几下没拽动。 抬眸见魑妖王已冲至面前,狰狞的面孔以及周围狂烈的风势,给人很大的压迫感。 姜望却只是攥紧拳头,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速度和力道并重,在刹那间,一拳便轰在魑妖王的脸上,魑妖王的眼神肉眼可见的发生变化,然后啪的一声,就以更快速度倒飞了回去。 整座山直接被砸穿。 滚滚烟雾冲天而起。 阿姐拽着姜望的衣角,探出脑袋,惊叹道:“不愧是你啊,真厉害!” 姜望没回话,他低眸看着拳头,感受着涌入神国的养分,诧异般喃喃道:“原来这家伙蛮强的啊?” 养分的数量比之梁镜舟和朱谕雪带给他的仅是稍弱一些。 姜望提起了些兴致。 也不管阿姐了,摩拳擦掌迈步向前。 那座被贯穿的山峰后面,掠出魑妖王的身影,它站在峰顶,低眸看着姜望,眼底隐有忌惮。 阿姐对它有多大威胁,此刻变得一点也不重要。 仅仅只是一拳啊,还是近距离临时挥出的一拳。 直接给它搞破防了。 莫非那家伙是武神张止境?! 魑妖王多看了姜望一眼,再没有半点迟疑,风紧扯呼! 姜望见此一愣,怎么跑了? 那可不行! 他微微俯身,摆出起跑的动作,下一刻便如离弦之箭迸射而出。 瞬间就越过魑妖王,回身直接就是一腿扫出。 魑妖王都没反应过来,便被踢飞,重重砸在薄青身前十数丈处。 他抬手遮挡暴虐的风劲以及烟雾。 等移开手臂,就见姜望从天而降,一脚又狠狠踩在魑妖王脸上。 地面大范围龟裂。 土石拱起,继而塌陷。 薄青及剩余八名神都鳞卫纷纷慌乱遁逃。 死去的那些神都鳞卫则连全尸都没了。 嘭嘭嘭的闷响连绵不绝。 姜望挥舞着拳头,一下又一下砸在魑妖王身上。 妖怪的体魄本身就很厚实,尤其是妖王,比武夫抗揍多了。 感受着不断涌入神国的养分,姜望越打越兴奋。 八名神都鳞卫一脸惊恐。 阿姐眼皮也跟着跳,心想魑妖王真惨啊。 魑妖王自己亦是这般想。 它多次想说话。 但没有半点开口的机会,每次都被姜望的拳头狠狠打断。 它痛苦想着,什么仇什么怨? 就算你恨妖入骨,咱初次见面,有必要玩这么猛么? 它后悔自己没早点跑。 光顾着阿姐了,没想到狠人在这里。 再这么下去,肯定会被摧残致死。 必须自救! 黑色气焰渐渐生出。 妖气毫无遮掩的显露。 这便意味着,它没有任何顾忌的解开了所有束缚。 姜望察觉到异状,明确感觉到魑妖王的气息在攀升。 他不惊反喜。 魑妖王身躯猛然见长数十丈,双掌合击,拍向姜望。 姜望左右瞥了一眼,伸手稳稳撑住。 魑妖王恶狠狠盯着他,双掌用力挤压。 姜望眉头微挑,暗道好大的力气! 没等他做什么。 忽听薄青的声音响起,“侯爷!我来救你!” 然后姜望就见薄青持刀奔袭而来。 结果魑妖王的尾巴一甩,倒钩砸在薄青刀上,让其又飞了回去,把仓促想接住薄青的其余神都鳞卫也一块砸倒在地,个个四仰八叉。 姜望:“......” 他想着陈景淮莫非是要让这些人把自己无语死? 感受到魑妖王掌间挤压力度更强,姜望忙甩开杂七杂八的思绪,抬脚踹向魑妖王的腹部,在其吃痛的瞬间,从它双掌间逃脱。 姜望退开距离,甩了甩有些麻木的双臂,笑道:“看来比力气是比不过你,但打架不是只靠力气的。” 魑妖王站起身,高约五十丈,低眸俯瞰着姜望,沉声道:“阁下是何人?” 虽然没见过张止境,但觉得那位大隋武神没这么年轻,武夫不比修士,做不到真正返璞归真,境界再高,样貌也年轻不到哪去。 姜望却取出长夜刀,直接拔刀出鞘,说道:“别废话,我现在刚提起兴致,希望你能多撑一会儿,否则我会很失望。” 魑妖王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 先前怕妖气显露,直接被神都大物发现,所以根本不敢动用全部力量。 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些。 它不认为姜望展现的力量能赢过全力以赴的自己。 因而怒极反笑。 “我会一点点将你折磨至死,你做好觉悟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走得很安详 面露痛苦躺在地上的薄青却偷偷摸摸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镜法器,在上面点了几下,便又塞入怀里,但转眸就见阿姐正冲他呲牙笑。 薄青神色一凛。 接着装作若无其事看向对峙的姜望和魑妖王。 魑妖王在冷笑。 虽然姜望之前将它暴打了一顿,但那时候大部分力量都被压制着,它可以承认姜望很强,却绝不可能比全力的它更强。 为防止妖气完全显露,神都大物会出现,纵想折磨姜望,魑妖王也不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它咆哮一声,地动山摇。 极长的手臂甩出,以蛮横的力量直接砸穿地面,滚滚岩浆喷涌而出。 姜望则闲庭信步,规避着地面冲天而起的岩浆流,每一次都能险而又险躲开。 他很清楚,妖怪可不会担心破坏范围,虽然不至于毁掉整个琅嬛境,而且有神都大物在,也未必能办得到,但这方圆数百里,必然成为死地。 如果想继续汲取养分,首先就得让魑妖王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挨打,不然就得快速解决它。 姜望眯缝着的眼睛,蓦然睁开,亮如星辰。 仿若两柄利剑,直刺魑妖王心神! 在魑妖王愣住的刹那,姜望迈步疾奔,势大力沉挥刀扫出。 展现更强力量的魑妖王,便也能抗住姜望更强的力量,因而汲取的养分也显着增涨。 要稳住持续养分的涌入,姜望仍需稍作试探,施展的力量太强,会让魑妖王很快崩溃,唯有正正好,才能更多的汲取养分。 姜望紧跟着在这一刀的基础上,再稍微加强些力道,然后斩出第二刀。 回过神来的魑妖王,抬手便拦住了姜望这一刀。 它很快镇定精神,冷笑道:“你比我预料中还有些能耐,但也仅此而已了。” 魑妖王长臂耷拉着,下一刻便闪现在姜望身侧,嘴角扯出狰狞的笑,有着倒钩的尾巴直接刺向姜望胸膛,同时,它高举手臂,照着姜望脖颈狠狠砸落。 姜望面无表情,伸手抓住来袭的尾巴,让倒钩停滞在眼前,其上散发着金属光泽。 紧跟着侧身抬刀,拦截魑妖王挥落的手臂。 魑妖王的身躯确实蛮横,以极快的速度砸落刀上,竟只是迸溅大量火星。 但魑妖王心里很震惊。 按照它的预想,两番攻势同时到来,结果该是姜望的胸膛被刺穿,脖颈被打断才对,哪怕退一步讲,姜望可以拦截尾巴的攻势,也决计挡不住它更强力量的一击。 最起码也得受伤才对。 它意识到自己原本的想法出了问题。 严重低估了这个人! 而姜望可不给它反应的时间,攥紧魑妖王的尾巴,甩出半圈,将其扔向地面。 夜空里卷积着云雾,海量的炁锁定魑妖王,如暴雨倾盆而下。 轰隆隆巨响,让神都鳞卫们只觉耳膜嗡嗡,眼眸里的惊恐无以复加。 方圆数百丈尽数塌陷,坑洞深不见底。 姜望持刀浮在半空,低眸俯视。 沉寂许久。 忽有一道暗红色气息迸溅而出。 目标直指姜望。 姜望挥刀将其斩碎。 然后很快意识到什么,蓦然转头。 远处是魑妖王遁逃的身影。 它体格变得如正常人大小。 姜望轻笑一声,手里的长夜刀悬空,如有生命般掠出,追击魑妖王。 他至今没用神性,不意味着魑妖王要弱于梁镜舟,在找朱谕雪切磋的时候,是没必要用神性,毕竟朱谕雪已经很可怜了,而是他和半月前相比又判若两人。 目前他发挥出的力量已经等于当初两滴神性加持的程度,魑妖王虽然未必就强于梁镜舟,但有此般强横结实的身躯,怕是梁镜舟的剑也很难轻易将其破防。 可要持久作战,姜望估计梁镜舟还是更胜一筹。 但多番压榨的情况下,魑妖王能给予的养分,必然要比梁镜舟更多。 何况直接斩杀妖怪,也能汲取一次养分,同样的实力,从妖怪身上获得的养分天然就比人多一筹,只是像这般道行的妖怪,可遇不可求。 所以姜望不会太快把魑妖王解决掉。 因此在长夜刀追上魑妖王后,姜望咧嘴一笑,挥手封锁魑妖王所有退路,然后嘭嘭闷响和魑妖王凄厉惨嚎声便响彻山野。 目睹一切的神都鳞卫们表情更恐惧了。 此幕威慑力十足。 谁家杀妖这么杀啊? 他们自然清楚姜望澡雪巅峰的修为,要说打妖王,若非像猰貐那般的,其余的确实不在话下,只是表面任务也确实是随护浔阳候降妖除魔。 倒不是他们愿意送死,最开始的神都鳞卫便是想加入骁菓军而被拒绝的人,后来是在琅嬛境内招人,多是在江湖上很难混下去,不用刀口上行走,还能吃饱饭,何乐而不为? 由此可见,神都鳞卫从一开始就要么是资质不行,要么是没啥傲骨,卑躬屈膝之辈。 慢慢的神都鳞卫也成了体系,虽然是等同虚设的机构,但也有投入资源,武夫没啥别的,花银子便是,陈景淮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可长久以往自然不行。 到了现在,神都鳞卫里也不乏资质颇高的,唯有一点,对比曾经,此时的神都鳞卫皆忠心耿耿,他们吃白饭归吃白饭,但忠之一字是贯彻到底的。 尤其是某一些从小培养的,更是根深蒂固。 哪怕明知送死的任务,他们也会坚决执行。 以前的神都鳞卫确确实实纯吃白饭,现在的神都鳞卫吃白饭仅是表象。 就甘愿为陈景淮一言赴死,他们就是有用的。 没事做的时候可以闲着,有事做的时候,也会竭力做事。 所以明知姜望根本不需要他们冲锋陷阵,他们依旧会往前冲。 除了薄青,剩下的人在任务里就是这种定位。 魑妖王的惨嚎声持续。 姜望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整片山野都在震颤。 有探查回来的妖怪,战战兢兢躲起来,但没观瞧多大会儿,就纷纷逃窜。 从而,有人喜欢折磨妖怪这件事,于后续日子里,渐渐在琅嬛境内妖众里传开。 姜望的画像也在很短的时间里被琅嬛全境的妖怪一观。 对此毫不知情的姜望心无旁骛摁着魑妖王胖揍。 魑妖王除了惨叫,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它心里的恐惧在无限放大。 很显然,姜望并非武夫,也就更不可能会是武神张止境。 因姜望展露了炼炁的手段。 可这反而更让人害怕。 它为什么一开始猜疑姜望会是张止境? 因为姜望刚开始展露的是武夫手段,而且能直接让它破防。 但那个时候,它毕竟顾忌着妖气藏匿,没动真格的,所以猜疑很快就自我否决了,仅是觉得姜望有点实力,不可能真有本事杀死它。 可在它展现全部力量后,除了武神张止境,便没有武夫能做到一拳就让它破防。 哪怕是隋国第二武夫也至少得三拳以上。 明明是炼炁的修士,武力又这么恐怖,可不比纯粹武夫更让人害怕么? 它想反抗,但全是无用功。 只能挨揍。 两者差距有多大,也就显而易见。 想它堂堂妖王,此刻却这般凄惨。 若让共事的其余妖王知晓,简直是丢了最大的妖脸。 别的妖王都在制造妖患,有可能会面临大敌,本该是接了最轻松任务的它,怎么反过来受了最大的苦? 感受着身躯各个部位传来的剧痛,魑妖王热泪盈眶。 它憋屈啊。 在无尽憋屈的情绪里,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很安详地闭了眼睛。 这更像是一种解脱。 所以面带笑容。 但把姜望唬了一下。 你怎么死得一脸满足? 虽然没什么愧疚心理,但终究还是有些可怜魑妖王偏偏遇上自己。 而现在,这种想法也没了。 姜望挥手,把魑妖王残破的身躯彻底化作齑粉飘散无形。 他观察周围,没发现其余妖怪的踪迹。 便收刀走向阿姐和薄青等人。 “今夜想来无事了,回去睡觉。” 姜望无视神都鳞卫们欲言又止的样子,直接从他们眼前走过。 薄青看了眼场间惨不忍睹的景象,挥手跟了上去。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 姜望翻身上马,看了眼溪畔洗脸的阿姐,朝着旁边策马上前的薄青问道:“往前是何处?” 薄青回道:“沿着山路往前大概一百二十里,便是东郡较繁华的城池,百玉。” 姜望唤了阿姐一声,说道:“那就马不停蹄,直抵百玉城!” 薄青点点头,转身朝着八名神都鳞卫挥了下手。 因死了不少人,多出来的白菻骏马,已自行原路返回神都。 姜望对此并未在意。 而在奔行途中,寒风凛冽。 坐在姜望怀里的阿姐忽然说道:“那个薄青有问题。” 姜望抿嘴一笑,“猜到了。” 阿姐好奇道:“说来听听。” 姜望说道:“陈景淮派这么些神都鳞卫,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真是随行协助我,但他们又甘愿赴死,只能说当狗当的很好,这让我对神都鳞卫之前的印象有些改观。” 阿姐笑道:“前后都不是什么好印象吧?” 姜望轻蹙眉头说道:“如果他们真有大用,那应该只是在个别几个人,或者直接就在身为小队统领的薄青身上,剩下的怎么死都无所谓。” 他没有回头看薄青,继续说道:“可我有观察过,没看出薄青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阿姐说道:“那是因为隐藏很深。” 姜望挑眉道:“你看出什么问题了?” 阿姐笑道:“总之别小觑他。” 姜望吐出口气,说道:“你很喜欢打哑谜么?” 阿姐微微扬起脑袋,说道:“这样显得高深莫测。” 姜望暗自嘀咕道:“只会显得很白痴。” 薄青策马跟随,隔着一段距离,他始终紧盯着姜望的背影,忽见姜望身子摇晃,哎呦了一声,像是被阿姐打了,他眯起眼睛,露出思忖的模样。 ...... 东郡百玉城。 在琅嬛属于繁华城池,对比苦檀那就更繁华了。 占地面积之广,胜过三座因象城。 城门前排着长队。 神都鳞卫想上前跟守城的人搭话插队,但被姜望制止,一行人默默排在后面。 姜望抬眸瞧着百玉城。 他此时有些理解百玉城‘玉’字的由来。 因城门上雕刻的‘百玉城’三个大字里居然镶嵌着玉石。 而且排队入城的百姓,有一部分人腕上都有玉镯,手上有玉扳指,以及妇人女子颈上挂着的玉项坠,头上的玉簪子等,这显然都是百玉城的人,没有玉的自是像他们这样的外来人。 简直壕无人性。 阿姐已转头询问薄青。 姜望也看向他。 薄青说道:“百玉城有矿,而且不止一座,是直接属于百玉城的,因大隋地域辽阔,一郡之地小的数千里,大的都有十几万里范围,一境疆域更抵得上诸国时期十国之广。” “大隋占据着整个人间多半陆地海域,西覃相比起来就小多了,除了奈何海,世间全被隋覃统辖,每一境甚至郡与郡之间,地貌风俗都有截然不同的情况,像金矿银矿这些太多了。” “所以像百玉城占着玉石矿这种事,很常见,但琅嬛境内,百玉城确实是玉石最多的地方。” 阿姐惊奇道:“那百玉城不就全是富人?” 薄青笑道:“百玉城这种情况,物价自然也高,但对比寻常城镇,百玉城的百姓确实算富有,等会儿入城若要住客栈,必然是不小的一笔花销,所以我们可以直接住在镇守府。” 姜望随意道:“你看着安排就行。” 很快,排队入城就排到了他们。 守城之人排查很严。 其中更有修士在扫量人群。 似是因为最近多起妖患生出,要防止有什么意外,哪怕妖患距离百玉城还很远。 有些妖怪是能伪装人的,除了大妖及以上的存在,就算是拥有此般能力的寻常小妖,混入城里,也难免生出事端,能杜绝当然是最好。 守城的那名修士仅是洞冥巅峰修为,但颇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直接拿鼻孔看人。 姜望策马来到他面前。 这名修士当即皱眉道:“不懂规矩,下马步行!”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请听我解释! 姜望看着眉头紧皱满脸不耐烦的守城修士。 相比策马行街,步行入城倒也符合规矩。 但没等他说什么,旁边的神都鳞卫已横眉说道:“好大的胆!” 八名神都鳞卫皆策马上前,惹来不明所以的守城将士如临大敌。 姜望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仿佛局外人般冷眼旁观。 “你们才是大胆,居然敢在百玉城闹事!” “我很怀疑你们是妖怪伪装的!都给我抓起来!” 那名修士好像身份不低,一声令下,守城将士便纷纷拔刀。 薄青却掏出令牌,沉声说道:“神都鳞卫奉圣上旨意办差,你们是想造反不成?” 守城将士顿时止步,面露惶恐。 那名修士看了眼令牌,终是没有说出这也是伪造的蠢话,他只是暗恼,有这身份你早亮出来啊,现在能亮出来也就代表着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任务。 神都鳞卫在外确实能某种程度上代表陛下,别管瞧不瞧得起鳞卫,能指挥鳞卫的确实只有皇帝陛下一人,你不知道什么话就会犯了大忌,所以面对神都鳞卫,该低头就得低头。 守城将士颤颤巍巍撤走。 那名修士只是赔个笑脸,让开道路。 姜望则有些失望。 还以为有什么好戏看。 就这? 但薄青并未入城,只是盯着那名修士。 那名修士心下有些忐忑,小声问道:“大人还有事?” 薄青冷着脸说道:“随随便便就诬陷他人是妖怪伪装,我看你们此番排查很有问题,说不定百玉城真的已有妖怪潜入,让你们镇守出来见我。” 那名修士脸一僵,随即慌忙辩解道:“大人明鉴啊!百玉城终究是大城,在不知诸位大人身份的情况下,让人下马步行,实无过错啊,神都不也是这规矩?” 他话未说全。 但薄青能听明白意思。 明着说自己无错,暗指是他们先气势汹汹‘找茬’,意图破坏规矩,作为守城探查妖怪踪迹的人,予以反击很正常。 再说只是怀疑他们是妖怪伪装,要抓起来审问,那更意味着他尽职尽责,不放过任何会把妖怪无意放入城的可能性。 甚至往深处想,这名修士有讽刺他们身为神都鳞卫却肆意将规矩视若无物的意思。 倒不是薄青多想,因身份的缘故,他很会揣摩人的心思,而且这很有道理。 尤其那名修士说话时的细微表情,是很不服的。 何况他在说排查妖怪的事,那名修士却在辩解下马步行入城的规矩,明显答非所问。 薄青仍是冷着脸重复说道:“让百玉城镇守出来见我。” 那名修士脸上阴晴不定,但也只能摆手让一位守城将士去通知镇守大人。 姜望骑着马,一语不发,怀里的阿姐则身子前倾,手里就差有一把瓜子了。 百玉城镇守来得很快。 没有坐轿或骑马,是迈开腿疾奔而来。 虽体态偏胖,但看其步伐轻盈,更像是低空飞来,俨然也是一位修士。 临到近前又彰显风度翩翩的文人风范,别看长得胖,气质很好,他面向薄青执礼道:“贵客登门,下官未能远迎,还望勿怪。”
镇守府归神守阁,可面对青玄署以及骁菓军等,都有协助之职,自称下官是正常的事,不代表真就完全低人一等,何况是百玉城这种大城的镇守。 百玉城镇守虽是读书人,却非儒门修士,或者说,哪怕是鱼渊学府里,都没几个是正统的。 鳞卫鲜少出神都,不然必是很重要的事。 他理所当然要极力放低姿态。 薄青也稍微回礼,说道:“我等奉圣上旨意随行侯爷解决琅嬛妖患一事,途经百玉城,见城下虽排查很严,但仍有问题。” “侯爷?”百玉城镇守打量几眼,视线很快定在姜望身上,忙行礼道:“下官见过侯爷!” 姜望轻笑道:“镇守大人怎知我就是薄青口中的侯爷?” 百玉城镇守憨态可掬的脸抖了抖,笑得眯起眼睛,说道:“侯爷一看便是人中龙凤,贵气逼人啊,怎会还有二人?侯爷您怀里这位是贵千金吧?果然也是可爱的紧啊。” 阿姐眼一瞪。 姜望却摁住她的脑袋,笑道:“镇守大人很会说话嘛。” 百玉城镇守义正严词道:“实是肺腑之言!” 薄青则指着那名修士,直接说道:“此子无端诬陷别人是妖怪伪装,而且排查时眼高于顶,根本不拿正眼看人,我很怀疑他有没有认真搜寻妖怪,所以我认为他不适合这个职位。” 那名修士当场就急了。 这明显是挟私报复! “镇守大人,请听我解释!” 他语速很快,顾不得想别的。 “我不拿正眼看人只是因为昨晚落枕了,而且也是按照规矩让人下马步行入城,就算语气有些不好,也无伤大雅嘛!” “我刚开始又不清楚这几位的身份,有些误会在所难免,搜寻妖怪一事,我可是很认真在做,绝无半点懈怠啊!” “所谓不知者不怪,只因我无意冲撞这位侯爷,他们便咄咄相逼,我太委屈啦!” 这名修士哪还有用鼻孔看人的姿态,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果真是十分委屈。 姜望看着他,微微蹙眉。 怎么着都是洞冥巅峰修士,就算是在琅嬛境内,也不是什么不值钱的人物,此般哭哭啼啼的模样总显得很有问题。 且不说对方是否真的没有尽职尽责,而是敷衍了事,薄青确有刻意针对的意思。 要说是为了自己,姜望认为不见得。 更像是在彰显出一副自己很飞扬跋扈的样子。 别的不管,你冲撞了侯爷,就有罪,没罪也要给你定罪。 这俨然是有点上纲上线。 他接着看向百玉城镇守,却见后者面露一丝无奈。 然后挥手让守城将士把那名修士拽走,又朝着姜望和薄青揖手说道:“下官会重新安排城前事,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薄青不语。 姜望皱眉。 他余光瞥见正准备入城的一人,说道:“这事先放一边。” 在百玉城镇守不解的目光里,姜望策马拦住那人去路。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请侯爷赎罪! 百玉城前等待入城的是一位老人。 佝偻着身子,面容枯槁,眼睛浑浊。 在旁人看来,就是寻常上了年纪的老人,没什么问题。 姜望策马拦路,居高临下盯着他。 老人颤巍巍抬头,问道:“这位公子......你有事么?” 姜望抿嘴笑道:“我没事,但你有事。” 老人疑惑道:“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姜望转头看向百玉城镇守,问道:“是百玉人么?” 百玉城镇守上前几步说道:“侯爷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想来侯爷定是看错了,这老丈姓许,家就住在南街老槐巷,老伴走得早,儿子又不孝,一直孤家寡人,但邻里间关系和睦,有时候下地忙,来不及生火,到谁家都能吃个饱饭。” 姜望意外道:“堂堂一城镇守,对城中百姓了解如此之深,看来镇守大人果然是好官啊。” 百玉城镇守忙揖手道:“愧不敢当。” 姜望重新看向老人,说道:“姓许......很巧啊,许老丈,按镇守大人所言,你孤家寡人,眼见天要擦黑,你方才回城,是出去做什么了?何时出去的?” 许老丈言道:“得镇守大人以及邻里间照顾,老朽也算吃得饱穿得暖,可那不孝子再不孝,也是老朽儿子,这正值凛冬,年关将近,思来念去,还是想看看他。” 周围百玉城的百姓面露愤慨,但又不能当着许老丈的面咒骂他儿子,免得不一小心骂了许老丈,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镇守大人也唯有叹息。 姜望却笑道:“倒算是回答的滴水不漏。” 百玉城镇守不解道:“侯爷究竟想说什么?” 说是侯爷,他其实根本不认得姜望。 也清楚所谓大隋王侯是怎么回事,可有神都鳞卫跟随,就肯定是他得罪不起的。 姜望轻轻摇头,看向薄青,指着许老丈,说道:“拔刀,杀了他。”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薄青更是下意识后退一步,反应过来,抱拳躬身道:“侯爷,不可滥杀无辜。” 百玉城镇守也满脸惊恐说道:“敢问许老丈何处得罪了侯爷?” 姜望说道:“他没得罪我。” 见薄青没有动作,姜望转头冲着许老丈咧嘴一笑,一拳便贯穿了他的胸膛。 周围百姓的惊叫声四起。 薄青和百玉城镇守面色一白。 但薄青嘴角有扬起微微笑意。 只是那抹笑意很快又忽然止住。 因为没血。 许老丈胸膛被打穿,居然没有半滴血! 反而是有黑雾从许老丈身上喷涌而出。 “是妖气!” 百玉城镇守疾呼一声。 姜望虚空一抓。 妖怪元神便被他攥在手里。 恐怖狰狞的脸孔嘶吼着试图挣脱,完全呈现在周围百姓眼前,有些人直接吓尿。 许老丈的身体也瘫倒在地。 面色灰白,有斑块渐渐浮现,俨然是死了很久。 百玉城镇守反应很快,连忙指挥守城将士,抬走许老丈的尸体,并重新派了好几名修士继续排查入城人员,也高声说着会查明此事,让百姓们不要慌乱。
出此变故,百玉城镇守没有直接让人进城,反而更着重盘查,不由让姜望暗暗点头。 他们一行则直接入城,进了镇守府衙。 百玉城镇守惶恐道:“许老丈确确实实是百玉人,怎会突然成了妖怪?” 姜望攥着妖怪元神,说道:“许老丈依旧是许老丈,但他已经死了数日,有妖怪占据了他的身体,来到百玉城,至于许老丈怎么死的,这妖怪也不清楚,它只是正好瞧见许老丈。” 在明确妖怪记忆里没什么可用信息后,姜望直接将其元神捏爆。 走至同样被抬到府衙的许老丈尸体旁,姜望蹲下,伸手虚空抚过其伤口,很快便让胸膛伤势恢复如初,他起身说道:“人虽然早就死了,但身体也不能残破入土,我觉得大人应该好好查查许老丈的儿子。” 因为许老丈死了好几天,妖怪占据他的身体,得到的记忆很是支离破碎,可许老丈会出城,的确是去看望儿子的,而且许老丈身上有很多伤,这显然是有问题的。 百玉城镇守瞠目结舌,没有及时给予回应。 人都死了,还能挥手间把人伤势复原。 这位侯爷有点东西啊。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惊恐说道:“像这样的情况会不会还有?” 姜望说道:“那就得好好查查整座百玉城了。” 百玉城镇守脸色难看,看了眼许老丈,又哀叹一声,当即吩咐人把许老丈的儿子找来。 许老丈的儿子并未住在百玉城,一来二去,不会那么快,现在当务之急是彻查百玉城! 因此百玉城镇守仅是挥手差人安排住处,让姜望等人自便,接着火急火燎跑了出去。 阿姐说道:“这镇守感觉还蛮好的,在场有大人物,他仍是首要解决百玉城的问题。” 姜望看了眼薄青,说道:“但城前那名修士身上似有什么隐情,百玉镇守没说出来。” 薄青和姜望对视一瞬,毫不犹豫跪下说道:“没能察觉许老丈被妖怪附身,从而拒绝侯爷的指令,请侯爷赎罪!” 其余八名神都鳞卫也跟着跪倒,齐声道:“请侯爷赎罪!” 姜望笑道:“薄统领也是为我好嘛,否则我真滥杀无辜,薄统领助纣为虐,才更是罪过吧?” 薄青低头不言。 姜望说道:“事实证明,妖患已开始波及此地,但要全面降临应该还没那么快,不如薄统领你们也帮忙百玉城尽快找出城内是否还有其他妖怪吧。” 薄青恭声道:“领命!” 他起身率领八名神都鳞卫步出屋子。 姜望和阿姐则跟着百玉城镇守嘱咐的人到了一处院子。 那人行礼道:“侯爷有何吩咐可尽管唤我,小的会守在院外。” 姜望点头。 那人退出院子。 阿姐推开一扇屋门,看到里面柔软的床榻,满心欢喜飞扑上去。 姜望直接在屋门前坐下,背靠着门框,轻声说了句,“我四处看看。” 他没动。 第一类真性出窍,飞出了镇守府衙。 在高空俯瞰整座百玉城。 各个街道的景象尽收眼底。 第一百五十章 老槐巷里的修士 姜望有把出窍的第一类真性刻意隐藏。 所以就算有人抬头,也发现不了他的身影。 他低眸俯瞰百玉城,能见许多衙役在街上奔行。 百玉城镇守显然是用了最直接干脆的办法。 直接满城的找,固然很容易造成百姓伤亡。 但城门前发生的一幕无法隐瞒,若城内真有妖怪潜藏,在城前妖气显露的时候,其余妖怪必然第一时间就已知晓情况。 因此不如以最快速度把可能的伤亡减到最小。 尤其入城人员都有记录,除了本地人住址明确,姜望有注意到,不管是住客栈还是在哪儿,不分本地外地人,也都有记录姓名,更有专门的法器记录画像。 虽说繁琐,但确实布防很死。 畏惧妖怪的百姓也都愿意配合。 百玉城镇守俨然是想趁着事件刚发生,潜藏的妖怪不会轻易改名换貌的时候,一鼓作气,把它们全找出来。 就算妖怪临时改换身份,也能根据名册看少了哪些人,明确潜藏妖怪的数量。 关键在于,如何分辨妖怪。 但只要把近日入城的人都找到,分别看押,妖怪便也无处可逃。 附身许老丈的妖怪能躲避百玉城镇守的感知,不意味着所有妖怪都能做到,否则此般排查就毫无意义,是因为附身许老丈的妖怪具备天赋神通,而拥有天赋神通的妖怪其实不多。 何况是正好着重隐匿的天赋神通,这跟在山野里女妖无声无息接近姜望不同。 那是姜望也没能第一时间察觉的,而附身许老丈的妖怪,姜望一眼就瞧出来了。 两者隐匿的手法高低可见一斑。 再者说,女妖能做到这一点,也不全是属于它的能力。 毕竟它背后有个魑妖王。 姜望俯瞰百玉城,是防止意外发生。 百姓是无辜的,真有妖怪的话,他顺手都解决了便是。 但他找了很久,并未发现半点妖气。 要么百玉城里真的再没有别的妖怪,要么就是像女妖一般,隐匿到了极致。 姜望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尤其是在他斩杀魑妖王后,修为又有增涨,感知能力也变得更强。 如果依旧是女妖那种程度,他不会毫无察觉。 魑妖王麾下肯定不止女妖一个。 可魑妖王一死,施展的隐匿手段也该消失了才对,剩下的妖怪不足为虑。 只怪姜望当时汲取养分太兴奋,也没有读取魑妖王的记忆。 面对此般情况,只能较合理的推测。 谨慎起见,他没有直接断定,仍是细细观察着百玉城每个角落。 然后,他在某处巷落,看到一个身影。 那人看着是中年人的模样,而且是一名修士,姜望一眼便看穿其是澡雪境的修为。 但在澡雪境里是属于偏弱的。 以百玉城这种体量的城池,出现一位澡雪境修士,姜望没觉得多意外。 可在注意到那处巷落前钉在墙上的木牌时,姜望不由眯起眼睛。 木牌上三个字很清晰——老槐巷。 是许老丈家住的地方。 按理说,百玉城有澡雪境修士,要搜寻妖怪,肯定会找其帮忙,这人怎么单独出现在老槐巷?而且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有问题。 姜望紧盯着那幅画面。 那位澡雪修士到了一处破旧小院。 姜望猜测可能是许老丈的家。 他又盯了一会儿。 便驱使 第一类真性飞了过去。 那位修士推门走出,朝着左右打量一眼,但没走几步,他忽然抬头。 老槐巷里很安静。 上空是有两只麻雀飞过。 他刚松了口气,身后一道声音响起,「许老丈是被你杀死的吧。」 他瞳孔骤缩。 慢慢回头,看到一张很好看的脸。 他认出是城前的那个什么侯爷。 仅是稍微愣神,他便揖手为礼道:「侯爷怎会在此?百玉城里可能还潜藏着妖怪,尤其这种深巷,会很危险,在下还是送侯爷回府衙吧。」 姜望问道:「你也是镇守府衙的人?」 他摇头道:「只能算半个府衙人,我平常住在外面,但镇守大人有命,我都会帮忙,侯爷特征明显,所以才能一眼认出。」 姜望说道:「你还没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他不解道:「我不知侯爷何出此言?镇守大人已派人传唤许老丈的儿子,那小子素来不孝,打骂老父是常有的事,不论是失手还是故意,我都觉得他很可能就是凶手。」 姜望说道:「我开始也这么怀疑,附身许老丈的妖怪记忆里,是在山路旁凹坑里发现的许老丈,附近没有城镇,能解释是他儿子刻意抛尸很远,但可能性并非只有这一种。」 瞥了眼破旧小院,姜望问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他面不改色道:「我是协助镇守大人搜寻妖怪踪迹,以为许老丈这里可能会有些线索,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侯爷是何时到的?如有看到的话,应该清楚我只是在院中正常翻找。」 姜望轻笑道:「我很早便在看着你,你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可疑的举动?」 那名修士眼睛微眯,说道:「侯爷也是修士?不知是何修为?我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城前的事就已证明姜望修士的身份,而能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才更让人在意。. 直言相问的目的,是想更确定这位侯爷究竟是个大修士,还是因身份的缘故,有着什么法器或神符傍身。 两者的区别于他而言是很大的。 姜望却很干脆道:「如果我没什么大本事,是靠着外物躲避你的感知的话,你是不是就想杀我灭口了?」 那名修士说道:「侯爷说笑了,我怎有胆子谋害侯爷?」 姜望摊手道:「我仰仗的是那些神都鳞卫,自身只是洞冥修为而已,是闲来无事逛到这里,阁下要出手,就得趁机会,不然薄青找来这里,死的就是你了。」 那名修士眉头紧皱。 他自是很难轻易相信姜望的话。 可按照姜望的意思,是认定他杀了许老丈。 此事就无法因不承认而善了的。 要不要赌? 在隋高祖时期,大隋王侯是真的王侯,可谓权势滔天。 而在隋太宗时期,大隋王侯的权势就开始隐隐被削弱了。
直至现今,大隋王侯也就是个名号,与普通百姓的区别也就是有这个名号而已。 城前事,他虽然目睹,但并未目睹全过程。 也暂时不清楚神都鳞卫为何跟着一名所谓的侯爷。 或许这位侯爷稍微有点得恩宠? 相比他做的事,姜望是否被皇帝陛下恩宠,其实已经无关紧要。 何况姜望很年轻。 他以前倒是听闻过好像有谁被敕封了侯爷之位,但并未多在意。 想来应该就是眼前这人。 他的想法很简单。 就算大隋王侯多落魄,但也是相对权贵而言。 王府的年轻子弟仍是锦衣玉食。 出几个性格张扬跋扈的人或者说蠢货也很正常。 更何况能有高品秩法器亦或神符傍身的不能说必然,也多数不会有太高修为。 因自身修为就已远胜法器及符箓,这些只能起到辅助作用,除了资质平平之辈或特殊需要会借助这些,没有哪个大修士会用这些多余的东西。 包括他自己,对法器和符箓都已经没有什么热忱。 大事帮不上,小事不需要。 要它干嘛? 在他看来,姜望一副很期盼让他动手的姿态,未必是有所依仗,纯是锦衣玉食过惯了的蠢。 换句话说,是不懂得什么叫害怕。 又或者,那些神都鳞卫其实就在附近。 是觉得稍微有点动静,神都鳞卫肯定能及时赶到。 但哪里清楚,自己要杀人,何须弄出动静? 退一步讲,姜望就没有打算放过他的意思,此时不杀姜望,麻烦只会更大。 想了这么多,他认为值得一赌。 而且没有任何废话的意思。 免得夜长梦多,横生变故。 他面色发狠。 瞬间便原地消失。 覆盖着炁的拳头无声无息触及姜望的胸膛。 他想一击毙命。 杀了姜望便撤。 到时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贯穿姜望胸膛的触感并未出现。 他有些意外瞪大眼睛。 拳头抵在姜望身前,却连其衣裳都没有打破。 他忽然意识到不妙! 姜望低眸笑道:「我说我只有洞冥境的修为,你还真信啊。」 伸手抓住那名修士的手腕,姜望说道:「我的确没看出来你有什么太可疑的举动,纯粹是有一位澡雪修士出现在老槐巷,去了许老丈的家,下意识觉得有问题。」 「你若态度诚恳,坚决否定,我或许就会以为是自己搞错了,可既然对我出手,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姜望并非滥杀无辜之人,直接读取记忆也有风险,没有迫使让对方‘杀人灭口"来证明是否有问题更轻便的办法了,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对方这么容易上当。.. 他直接一巴掌将人拍晕,提着后脖领子,飞回镇守府衙。 阿姐在柔软的床榻上滚来滚去。 坐在门前的姜望抬眸看了一眼。 那名修士被第一类真性扔了下来。 姜望心念一动,真性归窍。 直至夜幕彻底笼罩百玉城。 院外有脚步声响起。 薄青等神都鳞卫和百玉城镇守一块来到了这里。 他们一眼便瞧见趴在院里的人。 「刘真人?」 百玉城镇守很快识出那人的身份。 姜望直接说道:「我怀疑许老丈是他杀死的,应该说是基本确凿,至于他为何要杀许老丈,我大概也有些猜测,但在读取他记忆之前,还是得先告知镇守一声。」 百玉城镇守在愣神。 姜望看向薄青问道:「结果如何?」 薄青说道:「几乎查遍了,没有发现妖怪,但不保证妖怪隐匿很深,目前可疑之人都已暂时看押起来,恐怕需要侯爷亲自看一眼。」 姜望点点头。 百玉城镇守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说道:「下官先不提侯爷怀疑的依据,但您是怎么把刘真人抓来的?他可是百玉城里修为最高的!」 姜望轻笑道:「是 么,那也只是在百玉城里。」 百玉城镇守意识到什么,看向姜望的眼神有了些变化。 若纯粹只是大隋王侯,其实身为镇守,可以表示尊敬,但也仅此而已。 他在姜望面前更放低姿态仅是因为神都鳞卫背后代表的意义。 然而身为侯爷,又有神都鳞卫马首是瞻,再加上绝高的修为,甚至是能轻描淡写打败澡雪修士的程度,百玉城镇守就不敢想这里面更深层次的问题了。 无论是姜望在城前杀妖,还是把许老丈的伤势复原,都不足以让百玉城镇守把姜望想得多强大,只能说是有点厉害。 唯有刘真人这位澡雪修士摆在眼前,有了更好的参照物,他才深刻明白这位侯爷的分量。 姜望不知百玉城镇守在想什么,很详细地把老槐巷的事说了一遍。 百玉城镇守皱眉说道:「如此看来,刘真人确实有问题,否则再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对侯爷出手,俨然是觉得侯爷好欺负,正好四下无人,想一绝后患。」 他接着说道:「其实城前协助排查的那位修士便是刘真人的亲侄儿,而刘真人虽是澡雪修士,但碍于资质,也等于在修行路上走到头了。」 「但其侄子的天赋比刘真人更高,因此他把后续资源都给了自家侄子,不然以他侄子那般模样,整日里混迹勾栏酒肆,资质再高,也不会有现在的修为。」 「琅嬛妖患事关重大,刘真人让他侄子协助排查,也是想得些功劳。」 「实不相瞒,因为镇守府确实需要刘真人,不可避免要给他开些后门,若非神都鳞卫和侯爷您,他侄子哪怕真犯了些大错,只要并非不可饶恕,我亦要睁只眼闭只眼。」 话落,百玉城镇守心下有些忐忑看着姜望。 而姜望却看向薄青,淡然说道:「把这个刘真人的侄子抓来。」 薄青恭声道:「明白。」 他率领四名神都鳞卫出了院子。 姜望低眸看着刘真人,说道:「此地距离神都其实不算太远,能让一个走到头的澡雪修士作威作福,镇守大人的治理还是有问题啊。」 百玉城镇守闻言,心下一抖。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真该死啊 姜望没多说别的,伸手虚抓刘真人的脑袋。 下一刻,刘真人便突然惊醒,随即抱头满地打滚,凄声惨嚎起来。 姜望无视,也不管刘真人会不会死,强行读取他的记忆。 神魂撕裂的痛苦让刘真人发出惨绝人寰的嘶吼声。 百玉城镇守战战兢兢,满脸惊恐。 留下来的四名神都鳞卫也是暗自咽着唾沫,但他们没有把心里的恐惧直接表现出来。 阿姐从柔软床榻上爬起,笑眯眯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 刘真人的惨叫声微弱。 姜望收手。 闭目稍微整理一下杂乱的记忆。 刘真人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极致的恐惧充斥身心。 看着此般模样的刘真人,百玉城镇守面露一丝复杂之色。 姜望的声音忽然响起,「果然不出我所料。」 「许老丈的确是出城看自己的儿子,但刘真人暗中跟了上去,因妖患并未波及至此,所以百玉城没有直接禁止出入,这也让刘真人有可乘之机。」 「他杀许老丈的目的,是给妖怪制造机会。」 「许老丈只是比较倒霉,成了刘真人作为试探的棋子,因为修行路走到头,刘真人却又并不甘心,他想借助妖怪的力量打破桎梏。」 「合作的前提自然需要表示诚意,许老丈的死仅是开始。」 「刘真人的最终目的,是让妖患降临百玉城,拿整座百玉城当献礼,取得妖怪信任。」 百玉城镇守难以置信瞪大眼睛。.. 姜望自顾自说道:「目前只有许老丈遇害,刘真人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 「说是妖怪隐匿很深,其实是刘真人在许老丈身上做了手脚,一般妖怪就算附身,也很难不露破绽进入百玉城,而有这个能力的妖怪只要出现,百玉城就危矣。」 「终是妖怪尚未全面波及至此,在附近游荡的妖怪道行不算太高。」 「纵有天赋神通,也需要刘真人配合,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入得百玉城,不然纯粹以附身之法入城,百玉城里早就遍地妖怪了。」 姜望轻笑一声,说道:「也是凑巧。」 「刘真人和附身许老丈的妖怪并未碰面,双方谁也不认识谁,刘真人杀死许老丈后,纯等着看有哪个妖怪会借许老丈的身体入城,然后再行会面。」.. 「刘真人的侄子是做两手准备,其实也是配合能让妖怪稳稳入城,但并非重要步骤,仅是防患于未然,哪怕惹人生疑,只要他侄子坚持没问题,在无法确定的情况下,最多先看押。」 「可妖怪只要入了城,刘真人的第一步计划便成了。」 百玉城镇守阴沉着脸说道:「正因妖患未曾波及百玉城,周围最多是有洞冥妖在游荡,所以想直接毁掉百玉城的可能性很低,有他刘真人暗中助力,再放进来一些妖怪,里应外合下,百玉城就会不攻自破。」 姜望点头道:「刘真人想打破桎梏,正常法子行不通,就想铤而走险,只要成了一个,便能确定附近更多妖怪的位置,如能借机联系上大妖,那计划施行就更简单。」
如若刘真人做成了第一步,而自己没遇上魑妖王,也没来到百玉城的话,便是很有可能让刘真人碰见魑妖王麾下的妖怪。 无论魑妖王会不会亲自出手,只要同意合作,百玉城就必然沦陷。 到时候什么都没了,谁又会知道刘真人做了什么? 只是刘真人想借着妖怪力量打破桎梏,能成功的概率就很低了。 要么把他化妖,要么用完就解决 掉,妖怪怎会为了一个区区刘真人浪费精力? 与其养一个修士,哪怕有百玉城作为把柄让其听话,也没有直接使其化妖,彻底站在同一阵营来得更简单,化妖后,刘真人的战力只会更高,而且他再不可能有任何反水的机会。 「你真该死啊!」 百玉城镇守咬牙切齿,怒然踹了刘真人一脚。 因承受神魂撕裂的痛苦,整个记忆被拽取,刘真人正陷入无尽的恐惧里,但这是暂时的,没有直接神魂崩散,属实运气好,能抗住自然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挨了百玉城镇守一脚,反而让他彻底回神。 他意识到目前的局面。 惧意险些又涌出。 因他想到,姜望轻易而举就抗住他的攻势,此刻更是直接读取他的记忆,而这般手段若不借助外物,便只有是澡雪巅峰修士才能做到的事情! 他终于反应过来,那个突然被敕封侯爷之位的人是谁了! 苦檀境里弱冠澡雪的姜望! 姜望的名声传入大隋各境是渐进的,而且也没到是个人就认识或听说过的程度。 哪怕听说过,也知道姜望长得很好看,可平时见不上面,很难说突然见个好看的就下意识觉得是姜望,除非很在意这件事,不然寻常人有不了这个下意识。 刘真人没有丝毫再反抗的意思,跪地哀嚎道:「我已知道错了,请侯爷饶我一命!」 姜望低眸看着他,说道:「你能破入澡雪,便该是心志坚定,或许是境界长久停滞不前,那份渡劫的心志也就生出变化,但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你杀了许老丈是事实,祸乱百玉城的心也是事实。」 刘真人满眼恐惧。 这时薄青带着刘真人的侄子,也就是城前负责排查的那名修士回来。 目前活着的神都鳞卫皆是四境武夫,薄青在何境界尚不明确,刘真人的侄子终是洞冥巅峰修士,以神都鳞卫的实力,想毫发无损抓到他,并非易事。 事实上,跟随薄青离开的四名神都鳞卫身上确实有伤,可姜望能看出来,那些伤势完全能忽略不计,薄青只是显得狼狈些,甚至连伤都没有。 那名修士在薄青的控制下极力反抗无果,嘶声痛骂着。 直至注意到跪在地上的亲叔父,他的骂声戛然而止。 然后没等反应过来,就见叔父脑袋突然搬了家。 破窍逃亡的真性也在瞬间被抹杀。 他眼睁睁看着叔父惨死。 从他喉咙里发出的更凄厉的哀嚎声顿时响彻镇守府衙! 第一百五十二章 剑士不拐弯子 姜望朝着薄青微扬下巴。 薄青当即在那名修士身后踹出一脚,直接将其踹跪在地,顺势伸手薅住他的头发,用膝盖抵住他的腰,任其哼唧哀嚎。 姜望上前,如法炮制,读取记忆。 目的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信息。 可惜除了些腌臜事,什么都没有。 姜望嫌弃的甩了甩手,转身说道:「杀了他。」 这次薄青很干脆,双臂环住那名修士的脑袋,猛地一扭,只听嘎巴一声,松开手时,那名修士便成了烂泥般瘫软在地,瞪着眼睛,没了气息。 姜望拍了拍百玉城镇守的肩膀,说道:「带我去看看那些暂时看押起来有嫌疑的人。」 百玉城镇守身子一抖,如捣蒜般点头,「侯爷请!」 薄青刚要跟上,但被他留在院里的四名神都鳞卫之一凑过来耳语了几句。 薄青眉头轻皱,说道:「都说资质不能代表一切,若不努力,再高的天资也没用,好比资质远弱于何辅麝的韩偃,可很多事又在证明,资质就如天堑,像刘真人这样的事,恐怕大隋各境都有在发生。」 「至于百玉城镇守示弱从而让刘真人作威作福的事,换个角度想,错也不全在百玉城镇守,毕竟是城里仅有的一位澡雪修士,那便是最大的依仗。」 「刘真人平常又愿意为镇守府衙做事,给些特权是无可厚非的,他又怎能想到刘真人会做这样的事?而且镇守府衙的问题不归我们管,针对此事对我们也没什么益处。」. 他回眸看了眼敞开的屋门,能听见屋里阿姐的声音。 略微沉默片刻,便携八名神都鳞卫出了小院。 ...... 入夜,神都。 梁镜舟抱剑,静立长明湖畔。 三面楼台里有旁观者,但人数并不多。 陈重锦和游玄知虽迟但到。 甚至张首辅也来观战。 「这便是实打实隋覃剑门的对决啊。」 陈重锦有些咂舌。 游玄知说道:「剑神今日刚入神都,梁镜舟便发起挑战,倒也不愧是剑士。」 陈重锦问道:「何解?」 游玄知说道:「我们浣剑斋虽也源于剑门,但实则已不属同脉,可剑门的理念仍在,梁镜舟是很强,可他很清楚,能打赢林剑神的概率极低,而他依旧要战。」 陈重锦大概理解了游玄知的意思,只是皱眉想了想,说道:「万一梁镜舟觉得自己必赢呢?」 游玄知笑道:「剑士不拐弯子,不代表蠢直,自信是常态,却不会盲目自信。」 陈重锦说道:「反正林剑神是赢定了呗,现在就看梁镜舟会输的有多惨。」 游玄知正色道:「所以无论怎样,这都会是一场很精彩的对决。」 陈重锦朝旁侧楼台里看了一眼,说道:「所以张首辅也提起兴致前来观战。」 在张首辅身边自然少不了张祁年和暮夏。 陈重锦默默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韩偃未时便离都了,你身为澡雪修士,又是浣剑斋真传,没有得到我父皇的旨意?」 游玄知说道:「等观此一战,我就会回浣剑斋,率斋下弟子协助青玄署平妖患。」 陈重锦了然道:「毕竟也算半个剑士,你很期待这一战吧?」 游玄知眼眸里隐有兴奋,说道:「能当面得见林剑神出剑,如何不期待?甚至过程里若是有幸,领悟个一招半招,我的修为亦能有寸进。」.
陈重锦只是个武夫,他抿抿嘴,说道:「林剑神怎么还没来?」 游玄知看向某 处,沉声道:「来了!」 梁镜舟微微侧目,看向湖畔对面行来的身影。 寒风拂过湖面,荡起些微涟漪。 接着涟漪骤然扩大。 林溪知脚尖轻点湖面,随即踏湖而行,一步步行至对岸。 过程里甚至没有沾湿鞋。 梁镜舟淡漠说道:「真是让我好等啊。」 林溪知说道:「入了趟宫。」 梁镜舟右手搭在剑柄上,说道:「无需废话,拔剑吧。」 林溪知点点头,长剑破鞘声悦耳。 但两人仅是拔剑,却没有出剑。 甚至拔剑的过程也没有造成什么声势。 然而观战者却下意识觉得很紧张。 张祁年吞了口唾沫,说道:「这还是我距离林剑神最近的一次。」 暮夏目不转睛,没空搭理张祁年。 张首辅轻笑道:「除非剑宗宗主隋侍月亲至,才可能让林溪知动真格的,这一战从开始就注定结果,但我其实还蛮期待梁镜舟有出人意料的表现。」 张祁年黑脸道:「祖父,这种期待还是别有了吧?」 张首辅摇头道:「我不认为梁镜舟能赢林溪知,只是纯粹期待这一战的过程,别想太多。」 铮! 此时忽有剑鸣声在长明湖畔乍起。 梁镜舟持剑疾冲。 大雾骤然来袭! 有剑气在雾气里肆意。 剑鸣声愈显凄厉。 随之而来的是破空声大震。 林溪知眯起眼睛。 抬手出剑。 雾气里生出第二道剑气。 长明湖沸腾,骇浪顿起,洒入雾色中。 使得雾气逐渐厚重。 梁镜舟面不改色。 再次挥剑。 只闻唰的一声轻响。 雾气里却并无异动。 但林溪知轻微挑眉,忽然朝左侧撤了一步。 雾气里霎时有一道剑气刺出,正好从林溪知原本的位置掠过。 林溪知撤一步只是开始。 因为剑气刺出也只是刚开始。 道道剑气不知在雾气何处就突然刺出。 而林溪知总能提前避开。 表面上看来,就像闲庭信步,便轻松应对梁镜舟的攻势。 直至他不再闪避,忽然抬剑。 雾气忽如尘土坠落,触地便成污泥。 而梁镜舟身上也似压了座大山。 他及时收剑格挡。 却被压弯了腰身。 没了雾气遮挡视线,目睹当前画面的张祁年情不自禁喊道:「林剑神牛......」 张首辅瞪了他一眼。 张祁年硬生生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讪讪一笑。 怎么着也是书香门第,有些话祖父能说,他却不能当着祖父的面说。 「战斗才刚开始,梁镜舟便已处在绝对下风,果然不愧是林剑神啊。」 张首辅嗯了一声,说道:「相比上一回见面,林溪知的修为确实又有精进。」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此生最大夙愿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五十三章此生最大夙愿张祁年颇有讽刺道:「梁镜舟挑战林剑神,真是自取其辱啊。」 他话音刚落,梁镜舟便抗住林溪知的剑意,予以反击。 而林溪知则以更快的剑把梁镜舟的反击尽数拦截。 两人接着拉开距离。 张祁年挑了挑眉,说道:「也就是多挣扎一会儿的区别。」 张首辅却笑道:「看来梁镜舟果然是要有出人意料的表现。」 张祁年看向面色淡然的林剑神以及微微气喘的梁镜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但他也不敢再出言反对祖父的所谓期待,反正不管怎么样,梁镜舟都赢不了林剑神。 林溪知轻声说道:「只按岁数来说,其实我俩是同辈,也都是每日练剑,无有懈怠,可我们之间的差距却不算小,你修的仍是剑宗剑意,而我修的是自己的剑意,或许这便是区别。」 梁镜舟平复呼吸,说道:「林剑神是名不虚传,但相比我家宗主,仍是差了一些。」 林溪知哦了一声,说道:「那看来以后要找个机会和隋侍月讨教一二。」 梁镜舟摆出起手姿势,没有回话,强大的剑意自长明湖畔生出。 周围数丈空间震颤,隐有破碎感。 在他出剑的瞬间,方圆数丈空间彻底破碎。 三面楼台的观战者们神情凝滞,仿若定格。 林溪知抬手生剑意,由衷赞叹道:「梁兄此剑不俗啊。」 空间碎片朝着林溪知倾斜。 梁镜舟手里的剑则在镜像里映射无数,让人难以分清。 而林溪知没有确定真假的意思。 溪河剑意狂涌,无差别攻击。 空间霎时破碎的更彻底。 两人没有多余试探的想法,直接各自展现最强的一剑。 在虚无的夹缝里,两股剑意碰撞,清脆破裂声大范围响起。 然后空间碎片忽然重组。 林溪知和梁镜舟依旧站在长明湖畔。 周围一切正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梁镜舟闷哼了一声,踉跄后退几步,张嘴便吐了口血。 张祁年不觉有异。 可眼前突兀的画面,让他满脸震惊。 刚刚发生了什么? 梁镜舟怎么就吐血了? 张首辅眯起眼睛,他意识到什么,喃喃说道:「看来哪怕是必赢的局面,林溪知也很认真对待,梁镜舟想要无所顾忌全力出剑,便只能以剑意破碎空间,林溪知就同样在虚无空间里强势击溃梁镜舟的剑。」 这样做的目的自是无论怎么出剑,都不会影响长明湖周围地界,否则莫说长明湖,两人真要竭尽全力,毫无保留的出剑,大半个神都怕是都得遭殃。 没能直接目睹决胜的一剑,张首辅颇感可惜。 但对大多数人而言,这一战就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虽然心里认定梁镜舟肯定打不过林剑神,可在感官里,两人没怎么打,战斗就突然结束了,这是否能代表梁镜舟弱林剑神太多? 就算是极好的结果,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看着梁镜舟伸手抹掉嘴角血迹,朝林剑神微微揖手,说了句服气的话便转头离开的画面,陈重锦很困惑道:「这就结束了?」 游玄知凝眉说道:「高手过招,只在一瞬之间,想来在我们没有察觉的时候,便胜负已分,而且看梁镜舟的样子,他也是输得心服口服。」 陈重锦无奈耸肩道:「虽说不觉得梁镜舟能打多好,但精彩的战斗才刚开始就已结束,还难免有些失望的感觉,只能说林剑神确实太强了。」 游玄知点点头,转身朝着陈重锦揖手道:「殿下,游某这便回浣剑斋了。」 陈重锦说道:「我就不远送了。」 游玄知道了声留步,便快步离开。 陈重锦目送游玄知片刻,转头见张首辅找上林溪知,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低眸看了眼大拇指上戴着的扳指,微微犹豫,随即也离开了长明湖。 张首辅和林溪知并肩而行。 张祁年和暮夏隔数丈远跟着。 张首辅笑道:「剑神觉得梁镜舟如何?」 林溪知平静说道:「还可以。」 张首辅说道:「剑宗里除了剑圣裴静石以及宗主隋侍月,梁镜舟便该是最强的那个了,我知剑神的修行受了剑圣裴静石很大影响,能领悟溪河剑意也是观裴静石出剑有感。」 他侧目看向林溪知,笑道:「但今日才算是剑神真正第二次和剑宗的人正面交锋,上一回隋覃之争尚未结束,剑神和剑宗宗主隋侍月狭路相逢,可那一架终究没打完。」 林溪知忽然说道:「我此生最大夙愿便是能打败裴剑圣,虽然我尚未能打败裴剑圣的徒弟,但隋侍月并非我的目标,我对裴剑圣确有崇敬之心,可无论何时,想打败他的念头不会变。」 张首辅认真说道:「我相信有朝一日你肯定能做到这件事。」 林溪知驻足,看着他说道:「只是很渺茫。」 张首辅笑道:「那也未必,谁知道以后会怎样。」 林溪知继续往前走,问道:「陛下为何突然动了围剿凶神红螭的念头?」 张首辅面色微沉,说道:「依照甘梨查到的现有证据,陆祭酒身陨确是雪姬所为,可雪姬做不到无声无息潜入神都,偏偏雪姬化妖和凶神红螭脱不了干系。」 林溪知说道:「所以是凶神红螭帮了雪姬?」 张首辅说道:「可能性是很大的,凶神红螭比较特殊,又行踪诡秘,只要祂不在神都现身,那便很难抓到祂,祂自也不傻,帮雪姬归帮雪姬,不会直接在神都生事。」 林溪知说道:「但只是有可能。」 张首辅点头说道:「的确没有确凿证据,谁让凶神红螭在琅嬛出没呢,陛下是想借此机会尽量除掉祂,至于能否做成,谁也说不准。」 林溪知说道:「琅嬛妖患起,国师想照顾徒弟,免得妖狱苏醒,造成更大的祸端,神都也得留人手以免别的情况发生,我都能理解。」 「只是让我平妖患,没问题,可真要想除掉凶神红螭,直接让可以抗衡或者牵制凶神红螭的人物出面,会更稳妥吧?怎么这些人都没有离都?」 第一百五十四章 那就拜托林剑神了 这一场拍卖墨亦权当是在看乐子,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微微侧过头去,脸上顿时愣了愣。难怪这丫头一直没怎么吱声,原来早就睡着了。

柔和的灯光落在她的发丝上,散发出金黄色的光泽,微微抖动的睫毛让人误以为下一秒美眸就会睁开,几缕发丝撒落在恬静的脸庞上,呈现出一股恰到好处的朦胧感,这一幕美好的画面看起来就像是坠入凡间的仙女,让人不忍心去打扰。

“这样睡在硬木桌上肯定不舒服吧!”墨亦忍不住想道。随后他不禁叹了口气,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吕梦竹也要休息了,毕竟今天和他在府邸四处游玩,只怕身心早就疲倦不堪了。之所以没告诉自己,想来也是不想让他犯难。

她可以自欺欺人,但是身体终究还是不会欺骗人的。

再者,墨亦可不放心留这丫头一个人在家,毕竟昨晚已经有过前车之鉴了。要是等他一走,谁知道会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趁虚而入。

更何况以往吕不牧出门不管怎么样都会带上吕梦竹,因为后者也只有待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墨亦知道吕梦竹就是整个吕家的命脉,城里惦记她的人可谓是数不胜数,一旦她有什么损失的话,自己不仅没法和吕不牧交代,到时候只怕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更何况他答应过吕不牧,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可以直接放弃整个吕家的,因为吕梦竹才是重点保护对象。

即使家族没了我照样还可以东山再起,只要人不死那么万事都能重头再来,但是梦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他要整个世家又有何用?

这是吕不牧的原话,吕梦竹在那个男人的心里可以说是高于一切的!

出生在名门望族,有着光鲜亮丽的外表,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家里有人伺候,出门有人抬轿,花不完的金钱,玩遍世间繁华。

然而,看似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实则绝大多数时候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

许多家族的竞争性可谓极强,几乎不亚于帝都帝国里边皇子们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不仅要防备别人,甚至还要防备亲人,任何时候只要粗心大意便是死路一条,一失足成千古恨,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自古人往高处走,无论是什么势力,绝大多数人都是向往于“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其中,虚荣心也好,攀比心也罢,亦或者自尊心作祟,还是好胜心太强,几乎没有人愿意做别人的踏脚石。

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强者为尊,弱者为奴,实力至上!

毕竟阶级社会当中,弱小的人和牲畜毫无区别,唯有强大自己,才能摆脱这种局面!

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也好,还是出生于荣华富贵的家庭也罢,他们可以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有些人生性平淡,不喜争夺,奈何被卷入漩涡,被迫走上了不归路。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人本无辜,却成了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试问世间又有谁愿意遭受他人迫害而不反抗?

只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无数年来,世有纷争,矛盾不休。

起于人,也止于人!

然而绝大多数都是有心之人挑起的,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是非,“爱恨情仇”四个字,几乎可以说诠释了一切。

……

似乎是怕吕梦竹着凉,墨亦便是从剑戒当中取出了一块毛绒绒的袍子,随后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包间虽然不怎么冷,但是人在熟睡当中很容易着凉,再加上这丫头身子骨本来就有些柔弱,即使她拥有剑徒境的修为,却也抵挡不住极寒之地冷风的侵袭。

见她睡得这么香,墨亦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只不过笑着笑着,他忽然间又有些感同身受起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天爷还算是公平的,即使给予你荣华富贵的生活,那么自然而然也会夺走你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吕梦竹失去了自由的生活,而他自己则是……想到这里,一个女人便是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却是忍不住自嘲一笑。

即使他早已经放下了过去,然而有些刻苦铭心的事情不是说忘就能忘得了的。

就在这时,一句有些讥讽的话语传来:“看不出来你还蛮体贴人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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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阴阳怪气的,你家住八卦阵吗?”回过神来,墨亦随意的怼了一句,便是坐回了原位上。

姬岚儿鄙夷的切了一声:“怪不得这丫头会这么喜欢你,看来平时思想工作没少干吧?”

“祸害无知少女,不知你良心何在?”

墨亦瞥了她一眼,哼道:“管这么宽,你家住海边啊?”

姬岚儿啧啧道了句:“怎么?难不成戳到你的痛处了?”

“你是不是亚里士多德的妹妹,真尼玛事多啊?”墨亦冷笑一声:“我看你是大河里边洗煤炭,整天闲的没事干了吧!”

“你嘴巴抹了开塞露啊,张嘴就喷!”见墨亦话中句句带刺,姬岚儿有些气急败坏,正当她还想反驳什么的时候,突然间想起了自己刚才决定的事情,于是她那颗躁动的心又渐渐的平息了下去,两人都不是一个层面的人,自己跟他较劲简直是有失身份。

“懒得理你!”她冷冷的哼了一声,便是没了下文,场上再次安静了下来。

“彼此彼此!”老实说这也是墨亦乐意看到的事情,他可不想因为姬岚儿的大嗓门而打扰了吕梦竹的美梦。

没营养的话题就此结束!

此时此刻,破境丹还在持续竞争当中,看上去似乎有越演越烈的趋势,这不价格已经上涨到三百万了。

“三百万一十万!”穆高松沉声道。这个数字其实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算,没成想竞争会如此激烈,只不过他所能接受的价格是在五百万以内,倘若超出这个范围,那么他就要斟酌一下要不要继续竞拍下去了。

“三百二十万!”就连苏澜也没有刚才的底气了,他们苏家的产业虽然不少,但是个个行业都不怎么景气,所以总收入其实也并不高,更何况他这次带来的资金总共才一千多万,以至于他所能接受的价格也是在五百万以内。

看着旁边那个气定神闲的赵瑞霖,苏澜忍不住说道:“老赵啊,你也是真够鸡贼的,有这好东西你也不早提醒我一下,不然我又何必在这里跟人竞争?”

闻言,赵瑞霖有些苦笑不得:“这你就误会我了,说实话我又何尝不想花重金从丹药的主人身上直接买下这瓶破境丹,奈何那家伙实在是太聪明了,非要把东西送到拍卖会上,还声称从不私下交易。”

拍卖会上向来都是有风险的,只不过风险与收益共存,下区的人们对一些宝物的认知很模糊,因为他们只知道已知的宝物,所以有时候就很容易跟真正的宝物失之交臂。

而有人却是能够以低价拍到真正的宝物,那么他就是赚了,无意中捡漏是偶尔会发生的事情。

相反,有人花重金拍到了名不副实的宝物,但他本人却欣喜若狂,自以为拍到了重宝。

殊不知,在真正懂行的人眼中,他就是人傻钱多!

拍卖会上的水很深,其中能否捡漏,则是完全取决于他们的对宝物的认知水平!

举个例子,墨亦的脑海中储存了海量般的知识,而且他对宝物更是有一个十分清晰的认知,三大区域的市面上,不夸张的说,所有已知的东西他基本上都记在脑子里。

他就是一个真正懂行的人,假设拍卖会上出现了上区才会出现的东西,这里的人全都不以为然,那么他想要从中捡漏的话就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再者,如果他拿出一个不起眼的东西,然后放在了这个拍卖会上,不出意外的话,绝对卖不出什么好价钱。

因为没人知道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作用又是什么,在毫无认知的情况下,人们通常都会下意识的认为这东西就是个废品。

殊不知,这玩意要是出现在上区的话,不用多久就会引来无数人争抢!

总而言之,宝物与赝品同样共存,想要不花太多的钱就能获得价值连城的宝物,那么这时候知识就是至关重要的存在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若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

人生好比一本书,需要用心去读悟。

人生在世,修为固然重要,智慧同样如此。

空有一身实力,而无脑子,不过是匹夫之勇。

唯有实力与头脑共存,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此间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所向披靡,无所不能。

天下之大,任我纵横。

剑锋所指之处,世人莫敢不从。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可没说会救他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五十五章我可没说会救他因一名镇妖使浑身血迹斑斑的突然出现,让得青石小镇前霎时乱作一团。 镇前除官路外,各处积雪,那名镇妖使身上除了血迹也沾满雪花。 脸色煞白也如雪一般。 双眸紧闭,已然陷入昏死状态。 镇守府衙的人很快出现。 安抚百姓的同时上前查看情况。 姜望和薄青他们骑马杵在一旁。 皆是眉头轻蹙。ap.. 薄青低声说道:「根据陛下旨意,青玄署的目标只是寻觅凶神红螭,但半途遇上妖怪作乱,也不可能视而不见,这名镇妖使显然是在降妖的时候出了状况。」 姜望环顾左右,说道:「所以附近有妖?镇妖使不会单独行动,要么他是逃兵,要么同行的都死了,洞冥巅峰的修为,若还不止一个,仍然惨败,那碰见的妖怪就不简单。」 薄青说道:「妖怪未必就在附近,观其突兀出现,直接昏死,他就明显是在失去意识前以遁法逃离,位置便该是随机的,所以妖怪是在附近,还是相隔很远,都有可能。」 姜望的确没察觉到周边有什么妖气。 眼见那名镇妖使被镇守府衙的人小心翼翼抬走,姜望他们也随即入镇。 相比百玉城,青石小镇排查的就没有那么严。 姜望想着那名镇妖使,便向薄青说道:「直接去镇守府衙。」 青石小镇说是小镇,也比之苦檀浑城都大,而其镇守大人更是一位宗师武夫,镇守府衙虽是归神守阁管辖,但也并非只有读书人或修士,好比苦檀酒仙郡郡守便是武夫。 只是相比纯粹武夫而言,他们更显儒雅,平常看不出武夫姿态。 蒲镇守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正值壮年,身为武夫,穿着儒袍,在府衙内宅里打拳。 他刚休息会儿,打算喝口茶,便有衙役急匆匆跑来,高声道:「镇守大人,出事了!」 蒲镇守稳如泰山,没有因为手下人疑似大不敬的话而手抖把茶盏摔碎,他仍是正常饮了口茶,把茶盏放回桌面,淡定问道:「何事?」衙役气喘吁吁把镇前的情况道了一遍,「人已经抬入府衙了,但寻常郎中怕是救治不了,咱这也没有正经的天师能画符救人,只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一位镇妖使死在咱们小镇啊!」.. 蒲镇守眉头紧蹙,说道:「带我去!」 内宅某个屋舍里,那名镇妖使静静躺在榻上。 屋外候着几名衙役,见到镇守大人出现,纷纷行礼。 蒲镇守问道:「可曾弄清楚他的身份,是青玄署里几品?」 衙役们齐摇头,其中一人说道:「他除了穿着镇妖使服,便没有别的东西了,又昏迷不醒,属下也询问不了啊。」 蒲镇守推开挡路的衙役,步入屋舍,脸色当即就是一变。 衙役们面面相觑,接着想起什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榻上沾染的血迹,蒲镇守深呼吸,也没有直言斥责手底下的人,毕竟镇妖使受了这么重的伤,琅嬛又起妖患,用脚趾头想也明白怎么回事,他哪能因这些事情生气。 只能眼不见为净。
随便瞄了几眼那名镇妖使,蒲镇守转身离开屋舍,沉着脸说道:「此人伤得太重,想救活他可不容易,我手里倒是有几张治伤的符箓,但也是治标不治本。」 他倒是不会心疼几张符箓,可救不了人,也只是平白浪费。 青石小镇不比别处,镇守府衙没几个修士,而且修为都不高,甚至还有很多普通人,蒲镇守更担心,这名镇妖使重伤出现在青石小镇,会不会引来妖袭? 平常都是靠着他的拳头护佑小 镇,且青石小镇确实鲜少有妖怪出没,万一附近真有厉害的妖怪,又因为这名镇妖使追至青石小镇,那必将隐患无穷。 正在他决定先全力救醒那名镇妖使的时候,又有衙役急匆匆跑来,喊道:「镇守大人!」 蒲镇守脸皮一颤,惊声道:「镇前又来了个重伤的镇妖使?」 衙役忙摇头道:「不是,是神都的鳞卫造访,里面好像还有一位侯爷。」 蒲镇守微微一愣,随即快步上前道:「速去迎接!」 镇守府衙前。 姜望负手而立,神色平静。 若不是阿姐挂在他身上,此般姿态配上那张脸,堪称绝世。 薄青站在姜望左边斜后方。 更后面是八名神都鳞卫两列排开。 蒲镇守跨出门槛,将此画面深深刻入眼帘。 他盯着姜望的脸看了数个呼吸,瞳孔微微放大,随即躬身行礼道:「姜先生......不,侯爷驾临青石小镇,蒲某有失远迎!」 姜望挑眉,有些意外道:「你认识我?」 蒲镇守低眸笑道:「下官时常关注外界情况,偶有听闻,也知晓圣上敕封姜先生为浔阳侯的事,传闻里侯爷生得极为好看,下官就很好奇啊,想方设法求得侯爷画像,今日一观,侯爷比画像里更好看啊。」 姜望哦了一声,说道:「入镇时我有看见一个镇妖使,他现在何处?」 蒲镇守躬身把姜望请入府衙,随后说道:「那位镇妖使就在内宅,但伤得很重,恐有性命之危,侯爷来得恰是时候,下官正值一筹莫展之际,若是侯爷出手,定能拉回他的性命。」 姜望看了蒲镇守一眼,笑道:「我可没说会救他。」 蒲镇守面色一怔。 他是识得姜望,要说了解也有一些,但也没听说姜望和青玄署有什么恩怨啊? 对于此,蒲镇守只能陪笑两声。 姜望又说道:「只是正好有些事想问问,自然得先让他活下来。」 蒲镇守再干笑两声。 来到那名镇妖使所在的屋舍,蒲镇守刻意不往榻上瞧,醒目且杂乱的血迹,他怕看一眼会受不了,所以只是站立一旁,低眸说道:「侯爷,就是此人。」 姜望沉默片刻,看向薄青,问道:「认识么?」 薄青眯眼说道:「有些面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姜望直接上前,一股灼热气息打入那名镇妖使的身体里,仅是少许的功夫,昏迷着的镇妖使便猛地睁眼,豁然坐起身,大口喘气。 见此一幕,薄青和蒲镇守皆是瞳孔骤缩。 第一百五十六章 指个方向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五十六章指个方向屋舍里很寂静。 唯有那名镇妖使喘气的声音。 待他终于回神,开始打量周围环境的时候,姜望忽然说道:「刚面临极致的危险,从昏迷中醒来,你的第一反应有点不太称职啊,居然半点警觉性都没有。」 那名镇妖使闻声看向姜望,然后便是眼睛放亮,急问道:「可是浔阳候当面?!」 姜望蹙眉道:「你这又是什么反应?」 镇妖使直接翻身下榻,但忽而意识到什么,在身上摸来摸去,惊喜道:「我的伤竟然好了大半?多谢侯爷救命之恩!」 他当然能猜到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虽说没能理解怎么会好得这么快,总之先感谢再说。 姜望则神色略显怪异。 这家伙的态度很不对劲啊? 但很快姜望就想到什么,转头朝着蒲镇守和薄青等人说道:「你们先出去。」 蒲镇守揖手,毫不迟疑就走。 薄青稍微犹豫,也只能退出屋舍。 阿姐得到姜望眼神示意,把门关上,接着背靠门站定。 姜望看向那名镇妖使,问道:「你是裴皆然的人?」 镇妖使点头说道:「我叫魏来,但凡有品级的镇妖使,手下都有小队,我从成为镇妖使开始便跟随裴行令,裴行令平时对人不假颜色,对我是例外的,可能是因为太熟悉吧。」 姜望紧蹙的眉头稍微舒展,这句话其实就表露出魏来清楚裴皆然的病,而这件事在青玄署里没几个人知道,多是以为裴皆然纯粹瞧不起人,不愿与别的镇妖使来往。 魏来道:「我有听裴行令谈及侯爷,今日能在此碰见,实在太好了!」 姜望问道:「所以你遇上了什么妖怪?裴皆然是否与你一块,她现在何处?」 魏来沉声道:「我是一直跟着裴行令的,随行的也都是裴行令的心腹,但其实没几个人,我们在寻觅凶神红螭的路上,途经某处山野,突然遭遇妖袭,毫无预兆,仿佛早就埋伏好了,因妖怪数量多,我们猝不及防,队伍被冲散,寡不敌众下,我只能选择遁逃。」 「裴行令教诲我们,在情况危急的时候要先保全自己的性命,裴行令他们若是不敌,想来逃走是没问题的,毕竟队伍里我最弱,我都能逃掉,他们没理由逃不掉。」 阿姐轻笑道:「若非姜望救你,你只能等死,本质上也没逃掉。」 魏来苦着脸说道:「我一人独战好几头妖怪,能成功施展遁法,已是万幸,原想着逃走后能搬救兵,没想到高估了自己。」 他接着又满脸喜悦道:「能够见着侯爷更是万幸,恳求侯爷帮帮忙,我担心会生变故,现在得先找到裴行令!」 姜望凝眉道:「这里是青石小镇,指个方向,距离此处多远。」 魏来疑惑地伸手一指,道出距离。 然后便觉一股强力的拉扯感瞬息而至,视线仅是片刻模糊,再瞧,竟已是身处遭遇妖袭的那片山野! 魏来心跳剧烈,精神恍惚,满脸懵。 姜望打量着山野。 残破的妖怪身躯四处可见。 其中也有几名镇妖使,死状凄惨。
但并未见到裴皆然的身影。 魏来回过神,因眼前景象而浑身发抖,注意到那几名镇妖使,他顿时双目圆睁,狂奔过去,急切呼喊着他们的名字,但始终无法得到回应,渐渐泣不成声。 「我都能逃掉,你们怎么没有逃掉......」 姜望问道:「队伍有几人?」 魏来跪地呢喃道:「除了裴行令,都在这儿了,他们都死了......」 姜望微微蹙眉,观察那几名镇妖使的伤势,意识到他们应该是豁出性命帮裴皆然挡下无数攻击,得以让裴皆然能够逃脱,而他们则断了逃命的机会。 裴皆然可以正常相处的人不多,自会格外珍惜,能造成此般局面,当时情况怕是十分危急,但死在这里的妖怪最高也就洞冥巅峰的道行,如果有大妖的话,恐怕裴皆然仍未脱离危险。看書菈 只是姜望细细感知,方圆百里都没有很强大的妖气。 但却发现了别的。 他身影原地消失。 等再出现,脚下已躺着一人。 那人一脸茫然,似是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姜望朝着魏来说道:「这人躲在附近,你认识么?」 魏来看到那人的脸,顿起爬起身,怒气冲冲道:「你不是贺老四的人么,为何在这儿?」 那人唯唯诺诺,不敢应答。 姜望问道:「贺老四是谁?」 魏来吐出口气,说道:「平日里最会嚼舌根的人,我们多次和他起过冲突,而且贺老四是秦敖的忠实拥趸者,秦敖也是青玄署下一任首尊的候选之一。」 「在此突然遭遇妖袭,本就很奇怪,我看是秦敖想借机除掉裴行令,但他怎么敢的?不仅动这个念头,甚至还和妖怪合作,秦敖是疯了不成?」 姜望不知这里面的事,可也能明白是青玄署内部竞争的问题,不说秦敖胆子大,既然做了,就该做绝才对,裴皆然能跑就算了,魏来也逃脱,那只能代表秦敖的计划纰漏太多。 他只觉得这个人挺蠢。 姜望沉默片刻,看向阿姐,拜托道:「帮我找到裴皆然。」 阿姐问道:「你呢?」 姜望没回话,他伸手直接按住那个人的脑袋,强行读取记忆。 那人翻起白眼,浑身颤抖,待姜望松手时,便已断了气息。 姜望面色平静说道:「我去活动活动手脚。」 阿姐了然,摆手走远。 姜望没在那人的记忆里读取到太多秦敖的事,除了些无关紧要的,唯一有用的就是贺老四目前所在的位置,而且裴皆然他们遭遇妖袭,也的确是贺老四所为。 至于贺老四具体怎么做的,那人许是并非心腹,对此毫不知情。 他只是被安排来观察情况的。 不论离得远或离得近,裴皆然等人在搏命的时候,很难察觉到他。 姜望看着魏来,淡淡说道:「走吧。」 魏来通过姜望刚才的行为,也能意识到怎么回事,他攥紧拳头,又忽然松开,从地上捡起一把刀,满脸凶狠。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看你是最大的蠢货!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五十七章我看你是最大的蠢货!琅嬛境,渭河郡,某处山脚下。 厚约七寸的积雪使得这座山一片银白。 一只手伸出,抓了一蓬雪,将其揉碎。 他抬眸看了眼正在各处休息的镇妖使,轻笑道:「我想裴皆然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死了吧,妖患愈加严重,裴皆然不和我们组队,就带着几个人行动,遇难也是合情合理。」 就站在旁边的镇妖使,踩着厚厚积雪上前说道:「贺大人,秦指挥使提醒过我们,在此时节,不宜有针对裴皆然的任何动作,你此番作为若被秦指挥使知道了,恐怕难以交代吧?」 贺老四抿嘴一笑,说道:「秦指挥使位高权重,难免有些顾虑,咱们做属下的就该为秦指挥使分忧,而且指挥使之职是陛下亲封,此次任务皆由秦指挥使统筹。」 「裴皆然虽是暂掌青玄署首尊之权,可离了神都,她的地位也只是和秦指挥使等同,她非要单独行动,我们这些镇妖使自然只能听着。」 「她被妖怪杀死,那也是咎由自取,不管到哪儿,都责怪不了我们和秦指挥使。此般是能除掉裴皆然的绝好机会,只要事成,秦指挥使怕还要称赞于我。」.. 那名镇妖使张了张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他很快意识到一个更严峻的事。 「借妖怪的手固然可以让我们摆脱嫌疑,但这是一把双刃剑啊!」 「那些妖怪也不能活,如果我们打着偶遇或者听闻裴皆然遇难赶去救援,虽是斩杀妖怪,可惜没能救下裴皆然,表面上看来没什么问题,但为何偏偏是我们偶遇或者赶去救援呢?」 镇妖使很认真说道:「因而那些妖怪必须死,只是要确保万无一失,动手的就不能是我们。」 贺老四满脸诧异看着这名镇妖使。 说实话,他只记得对方姓吴。 毕竟神都青玄署里镇妖使很多,他身为去年刚晋升三品的镇妖使,手底下队伍也不少。 单是四品镇妖使就有十几位,每一位四品镇妖使手底下又有若干五品镇妖使,以此类推。 这个姓吴的就是一位五品镇妖使,手底下人太多,能被他记住姓氏,便已相当不易。 只是没想到这个姓吴的镇妖使心思这么缜密。 贺老四摇头笑道:「你说的不错,那些妖怪确实不能留,所以我派了人暗中观察,如若他们两败俱伤全死了最好,不然,我也来得及过去收尾。」 「你无需担心是否亲自出手打扫战场的事宜,裴皆然死在妖怪手里,我们便把剩下活着的妖怪挫骨扬灰,谁也别想找到蛛丝马迹。」 「就算裴皆然反过来把妖怪杀光了,我们依旧可以出手杀她,只是要毫无痕迹,便唯有把她也挫骨扬灰,还是那句话,咱们之中不出问题,裴皆然怎么死,其实根本不重要。」 贺老四笑眯眯说道:「裴皆然只要死了,便万事大吉。」 「我也担心妖怪道行太高,最终无法收场,原本傲因是最合适的,傲因这种妖怪很特别,同类死的越多,活着的就越强,但这是有上限的,它们打不破澡雪壁垒。」 「可也意味着,傲因便是澡雪之下最强的妖怪,甚至能稍微触摸到大妖的层面,何况还有很多其他妖怪一起出手,不管怎么看,裴皆然都很难有生还希望。」 「我承认,裴皆然必定有些手段,所以傲因未必能毫发无损杀掉她,不过,反过来说,损了道行的傲因便更容易解决,我们可以很轻松打扫战场,不出什么意外。」 「只是考虑到傲因的天赋神通,如果我收拾残局把傲因杀掉,那么不能保证别处的傲因能否借机知晓,除非把天下所有傲因都杀尽,否则必是隐患。」 贺老四吐出口气,又搓了把 雪,说道:「裴皆然虽未入澡雪境,却也称得上大隋最强洞冥境,敌对归敌对,这一点,我没必要否认,所以比傲因弱的妖怪很大概率杀不死裴皆然。」 「可比傲因强的妖怪,那便只有澡雪大妖了,且不提能否正常合作,真办成了,后续想杀妖灭口,就变得难度极大,但你以为,我为何觉得此次是杀死裴皆然的绝佳机会?」 那名镇妖使一脸茫然。 贺老四不顾秦敖的想法,执意要瞒着秦敖设局杀死裴皆然,可具体的谋划,只有贺老四最清楚,他没让旁人过多参与。看書菈 所以袭杀裴皆然的妖怪里,道行最高的究竟是哪个,也只有贺老四清楚。 贺老四嘴角上扬,说道:「你说巧不巧,正在我一筹莫展之际,甚至想放弃的时候,恰好就出现一个受了伤的大妖,就算伤得不轻,也是大妖,对付裴皆然可谓手拿把掐。」 「我告诉它,裴皆然虽是洞冥巅峰修士,可手里类似金丹的宝物很多,也说了裴皆然现在暂掌青玄署大权的事。」 「妖怪对青玄署的敌视是很重的,而且有年份高的金丹,亦能助它伤势好转,妖怪也乐见我们自相残杀,没理由拒绝。」 贺老四抚掌笑道:「峰回路转,一应问题尽数解决,甚至也没付出什么代价,岂非天助我也?所以裴皆然这次不死也得死。」 他看向那名镇妖使,眯眼说道:「吴兄弟,我是有心栽培你,才告诉你这些,秦指挥使麾下不需要蠢货,而你显然就比那些家伙聪明很多,想来你也已经明白,此次行动,绝无失败的可能。」 吴姓镇妖使确实没觉得有什么纰漏,关键只要能成,那么这些都不是事,万一没成才是大事,听贺老四这一通说,他也认为此计能成的概率极高。 又闻贺老四直接称他为兄弟,他顿时诚惶诚恐。 贺老四摆手道:「等待消息吧。」 吴姓镇妖使刚要点头,却见遍地白雪的远方出现两道身影,他很是警觉,低声提醒贺老四。 贺老四微微蹙眉,挥手把镇妖使们都聚集起来。 「是别的镇妖使?」 隐隐注意到其中一人貌似穿着镇妖使服,贺老四当即吩咐道:「过去探探是谁的人。」 青玄署下一任首尊的候选可不止裴皆然和秦敖两人,仅是他二人风头最盛,若有别的对家出现,为防止袭杀裴皆然的事迹败露,就只能赶尽杀绝了。 有镇妖使提炁踏雪迎了上去。
紧接着让贺老四他们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自家镇妖使上前还没等搭话,就见那穿着镇妖使服的人忽然提刀砍了自家镇妖使。 「是敌非友!」 但贺老四很困惑,就算是裴皆然之外的对家,也不至于打个照面就杀人吧?哪个家伙这么勇?没听说谁麾下镇妖使这么狠的? 吴姓镇妖使反应很快,立即拔剑出鞘,指挥其余镇妖使全面防备。 待那两人离得近了些,吴姓镇妖使惊声道:「是魏来!」 贺老四面色一沉。 魏来怎会到了这儿? 更重要的是,魏来居然没死? 那裴皆然呢? 魏来是裴皆然手底下镇妖使最弱的一个啊。 贺老四顿时觉得情况有些不妙。 但又想不出为何如此。 裴皆然九成九会死。 莫非魏来运气好,虽是最弱,却反而捡了一条命? 可魏来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魏来活着这件事,让贺老四心下瞬间想了很多,从而根本没有注意魏来旁边还有一人。 但 吴姓镇妖使注意到了。 而且还认出了那人是谁。 他身子抖如糖筛。 「贺大人......情况不妙!」 贺老四颇有烦闷道:「我自然清楚,魏来这家伙能找到这里,而且一句话不说直接下杀手,别管裴皆然到底死没死,我们做的事情怕是已经败露了,魏来是来报仇的。」 「小小魏来随手便可碾死,但保不准魏来有没有把情况透露给别人,所以就算杀了魏来,也难以心安,我只是很奇怪,魏来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吴姓镇妖使颤抖着声音急切道:「还有一人......」 贺老四恍然道:「对了,魏来定是发现了我派去暗中观察的人,从他那里获悉我的位置,单凭魏来绝没有这个实力,是了,有两个人活了下来,突然的变故,真是让我有些惊着了。」 他终于想起魏来是两个人来的,但依旧没有去特意观察,而是苦笑摇头,暗恼自己刚才乱了方寸,脑袋都不好使了,接着脸色更沉一分。 「没道理啊,别的不谈,负责暗中观察的镇妖使绝对不会背叛我,魏来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其供出我的位置?」 吴姓镇妖使要急哭了。 说什么秦指挥使手下不需要蠢货,我看你贺老四就是最大的蠢货! 眼见姜望和魏来已至身前三十丈距离,他顾不得别的,一巴掌拍在贺老四肩上,低吼道:「别搁那儿自说自话了!抬眼看看,魏来旁边那人是谁!」 吴姓镇妖使用了很大力气,让贺老四肩膀生疼,他刚要发怒,闻听此言,下意识抬眸,张开的嘴巴渐渐再也合不上,他伸手指着姜望,嘴唇颤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姜望站定,随意打量一眼,平静说道:「十五个人,你挑一个来杀,剩下我来。」 魏来直接就把手里的刀指向贺老四。 姜望轻笑道:「勇气可嘉,但论修为,他能打一百个你。」 魏来手一抖,他凭着一腔怒火,自知贺老四很强,却也根本没空多想。 经姜望提醒,他才突然回神,可害怕归害怕,魏来仍是攥紧手里的刀,咬牙道:「我的兄弟都死了,我必须报仇,亲手杀了贺老四!」 姜望略微沉默,点头说道:「那就杀了他。」 魏来也稍作沉默,问道:「不先问一下,或者直接读取记忆?」 姜望说道:「没必要,他勾结妖怪,袭杀裴皆然,只派一人暗中观察,便是不想把自己牵扯进去,他现在恐怕连裴皆然死没死都不清楚。」 「至于要留下什么证据,回神都后好反击这种事,不是还有个秦敖么?既然从暗中观察之人的记忆里已确定是贺老四所为,那就无需多言,把他们全杀干净。」 魏来点点头,竭力平复紧张情绪,想着惨死的兄弟们,他一脸决绝,就要出刀。 但姜望比他先出手,仅是随便一指。 贺老四便惨叫一声。 面露痛苦跪倒在地。 魏来脚下一顿,茫然看向姜望。 姜望淡淡说道:「是报仇,不是送死,所以我先打他个半死,剩下你慢慢玩。」 魏来满脸感激,然后毅然决然,大步上前,挥刀便斩。 贺老四咬牙拔剑拦住魏来一刀,目光看向姜望,沉声道:「姜侯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望没理会,径直朝着吴姓镇妖使等人走去。 贺老四还想着辩解一番,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规避风险,但得一步步来,不能直接说裴皆然的事,那就属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了。看書菈 总之他距离裴皆然遇袭的那处山 野这么远,只要姜望搭话,抓住话头,找理由还不是一找一大堆?例如把暗中观察的那名镇妖使说是别家的等等这些。 可惜姜望根本不给他发挥的机会。 吴姓镇妖使很轻易能猜到贺老四想说什么。 若能再知贺老四具体想的所谓理由,他估摸着就要吐血三升。 别说刚刚魏来提及读取记忆这件事,澡雪巅峰修士具备这种能力,寻常人或许不懂,青玄署镇妖使哪个不了解?你是怎么蠢到想用这种借口的? 编瞎话上下嘴唇一碰倒是简单,但你说那名镇妖使是别家的人就是别家的啊? 魏来能出现在这里,原因还不够清晰么? 那名镇妖使是不会背叛你,但也挨不住被读取记忆啊。 贺老四蠢不蠢不好说,可他的计划,吴姓镇妖使也觉得成功的概率很大,只是奈何出了意外,谁能想到,姜望会在这里? 吴姓镇妖使就像贺老四夸赞的那样,的确聪明,心思电转间,他没有半刻犹豫,直接扔下武器,妙语连珠般揭露贺老四的罪行,企图活命。 贺老四难以置信,随即怒火中烧。 扬剑便削了吴姓镇妖使的脑袋。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你也配称镇妖使?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五十八章你也配称镇妖使?吴姓镇妖使的嘴巴仍在翕动。 但后面没说完的话已彻底说不出来。 姜望和魏来一脸错愕。 咱就是说,这一出整得其实很没必要。 吴姓镇妖使那些话其实是姜望早就知道或能猜到的,没有太多能用的信息。 虽然后面还有话没说完。 但不管吴姓镇妖使说什么,只要他一开口,贺老四就会出剑,根本不可能让他把话说全。 吴姓镇妖使想活命,从而揭露贺老四的罪行,很正常,他仍期望着可以活下来,自然不会率先提及秦敖,否则就算能活,他在青玄署甚至整个琅嬛也没了栖身之地。 何况贺老四的行为确实并非秦敖授意,如果要提秦敖,他就只能诬陷,事后姜望和秦敖会如何不提,他肯定怎么都活不了。 吴姓镇妖使关键是想活命,至于姜望会不会饶过他,起码有个概率问题,若是什么都不做,那就是必死的局面,但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悲哀感慨自己也犯蠢了。 贺老四虽被姜望先重伤,可依旧没到魏来能轻易拿下的程度,或许是照顾魏来的复仇心情,在保证魏来不会被贺老四反杀的同时,让魏来凭自己的本事杀死贺老四。 这就导致了,贺老四有机会腾出手。 想活命没成,反而死得更快。 贺老四满脸狰狞看着吴姓镇妖使的头颅,说道:「是我眼拙,心思活跃不代表聪慧,其实你比蠢货更蠢。」 吴姓镇妖使没办法反驳谁更蠢这件事。 当然,争竞这个就已经很蠢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贺老四咬牙举剑,看着姜望说道:「素闻姜侯爷修为深厚,在神都也有见识过,只是没想到原来姜侯爷和裴皆然的关系这么好。」 「其实早该想到,侯爷是苦檀浑城人,而裴皆然某次任务,似乎就在苦檀待了很久,二位又一块参与磐门两朝会,自然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 姜望则没有回话的意思,看向魏来。 魏来会意,刚刚便已经清楚贺老四依旧不好杀,他自能明白是姜望故意没把贺老四伤太狠,否则直接一刀杀了贺老四,他的情绪也无法疏解。 现在正好,哪怕是打个伤痕累累,痛,也更快意。 魏来虽是裴皆然手底下修为最弱的镇妖使,但也是处在洞冥巅峰的层面,平常降妖除魔,作战经验丰富,所以相比寻常洞冥巅峰修士,其实是很强的。 他把黄庭炁尽数贯入刀身,踏雪疾行,扬起漫天雪雾,势大力沉朝着贺老四挥落。 贺老四脸色难看。 姜望在这里。 纵是再不想死,他也很难活。 可就像魏来说的,贺老四是秦敖忠实的拥趸者。 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秦敖。 哪怕是把秦敖不让此时针对裴皆然的话置若罔闻,可事实上,也是为了帮秦敖解决隐患。 必死的局面下,贺老四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得其所。 想反杀姜望不可能。 但裴皆然死了最好,若是没死,哪怕是杀个魏来,也总归能拉个人陪葬。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像吴姓镇妖使那样,为求活,把秦敖扯出来。
刚提炁,贺老四便闷哼一声,只觉五脏六腑就仿佛移了位,不仅有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黄庭里的炁也无法尽数催动,眼看魏来一刀砸落,他只能强忍伤痛抬剑拦截。 但魏来紧接着又斩出第二刀。 随即便是一刀又一刀。 贺老四虽能招架, 可也颇显狼狈。 想要纯拼实力,目前未必能拼得过魏来。 随着时间流逝,他可以催动的炁只会越来越少,情况对他很不利。 唯有等待时机,找到魏来的破绽,一击致命。 所以贺老四以格挡或躲避为主,避免炁的大量消耗。 而魏来也不傻。 做不到直接把贺老四打垮的情况下,攻势太猛,也仅是无谓消耗,因此他也时刻注意贺老四的动作,专攻其要害,要以最小的消耗打出最大的伤害。 短时间里,两人陷入僵持。 姜望没有观战。 把视线放在其余镇妖使身上。 这些镇妖使或持刀或持剑,满脸踌躇。 既怕死,又不敢跑。 但在姜望的目光投注在他们身上的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撒腿就跑。 然后姜望抬起了手。 指尖有炁。 在姜望每一次指尖轻点时,便有一位镇妖使毙命扑倒在地。 这一幕把未曾逃跑的镇妖使吓得亡魂皆冒。 他们更加不敢跑,却也没胆子杀向姜望。 只是身子抖如糖筛,面色惨白,冷汗直流。 可他们无论跑与不跑,结果都是一样的。 在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死去,终于有镇妖使急喘两口气,彰显无畏般大吼着冲向姜望。 姜望面无表情。 抬起的食指,指尖炁闪烁,微微一点。 接连扑通声响起。 那些冲过来的镇妖使面色一僵,随着惯性又往前踉跄几步,重重摔倒,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转眼间,便只剩贺老四一人。 他怒目欲裂,心下更是惊惧。 从而片刻失神也让魏来找到机会,一刀狠狠挥落,直接断了贺老四一臂。 凄厉惨嚎声传出很远。 魏来乘胜追击,一脚把贺老四踹倒在地,调转刀锋,以刀面照着贺老四猛砸。 他不想让贺老四死得这么轻松。 血色染了大片积雪。 贺老四哀嚎声愈演愈烈。 魏来的表情也逐渐变得狰狞。 他恨声说道:「青玄署自家人无论如何,都该公平竞争,耍阴损手段就算了,居然还勾结妖怪,你也配称作镇妖使?」 「在成为镇妖使的第一天,我们便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可万没想到,没在降妖除魔的时候死掉,却被自己人害死!」 魏来持刀越砸越用力,贺老四的哀嚎声也慢慢衰弱。 「我原以为秦敖虽自傲,起码是合格的镇妖使,看来只是因为他够虚伪,专门负责降妖除魔的青玄署里,却出了你们这样的败类,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魏来踩着贺老四,高高举起手里的刀,凛然说道:「我便替裴行令及首尊大人清理门户!」 . 第一百五十九章 背锅的秦指挥使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五十九章背锅的秦指挥使贺老四满脸血污。 视线也因此变得模糊,无法看清魏来的脸。 想说这件事和秦指挥使没关系,但喉咙滚动,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贺老四眼眸里尽是绝望。 他已经没心思怨恨都是因为姜望的出现才导致这般结果,而是身为秦敖忠实拥趸者,十分后悔没有听从秦敖的话,如果他不对裴皆然出手,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现在不仅落得惨死的下场,听魏来的意思,俨然也把一口大锅盖在秦指挥使头上了。 他连帮秦指挥使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秦敖多次提醒手底下的人别搞事,他比任何人都更想解决裴皆然,但更懂得大局为重,结果还是不知不觉引祸上身。 若让秦敖知道这回事,必定气得跳脚。 偏偏贺老四的确是他最忠实的拥趸者,这在方面,没人比得过贺老四。 姜望没有制止魏来直接杀死贺老四的意思。 因为也没必要通过贺老四的记忆来获取秦敖的位置,贺老四在他看来只是小角色,要对付秦敖,他不能像此刻这般甩开裴皆然,自己就去做了。 那肯定得让裴皆然自己动手。 了结了贺老四的魏来扔掉手里的刀,瘫坐在地,精神恍惚。 姜望只是默默看着他,待觉得魏来休息够了,便说道:「走吧。」 魏来闻声爬起身。 他朝着姜望深鞠一躬。 姜望却没给他废话的机会,摁住魏来的肩膀,重新回到裴皆然遇袭的山野里。 此番画面急转,猝不及防的魏来险些吐出来。 干呕了片刻,魏来一抹嘴,便开始搬动那些镇妖使的尸体。 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些好兄弟留在这里。 哪怕是一个一个拖,他也要暂时把这些镇妖使安排妥当,然后送回神都。 姜望看着没说话。 等待阿姐回来。 魏来把那些镇妖使都聚在一块,然后席地而坐,转头看了眼姜望,他低声说道:「秦敖是青玄署年轻一辈里修为最高的,可以说是唯一的澡雪境。」 「以前因为阵营不同,我们对他自是没什么好脸色,可从别的方面来说,我其实对他也蛮佩服,他无论做什么事都很周到。」 「现在看来,若非碰见侯爷,就算我和裴行令都能活着,也只会以为遭遇妖袭,想不到秦敖身上,由此可见,他做事的确周到。」 「但青玄署便是因为降妖除魔而存在的,任何人都可能勾结妖怪,唯独镇妖使不可能,今日我却无法再相信这句话。」 「秦敖的拥趸者极多,我不敢想象,青玄署里大半镇妖使是否都有勾结妖怪的嫌疑,这或许是第一次,也或许并非第一次,总之我现在心情很复杂。」 姜望平静说道:「别把你们镇妖使想得太高尚,青玄署初立或许的确一心降妖除魔,守护大隋百姓,可过了这么多年,很难没有利益二字牵扯,为了自身利益,触及底线,很正常。」 魏来沉声道:「但这件事是绝对不能触碰的底线!」 姜望说道:「对你来说是这样,对别人未必。」
魏来张了张嘴,沉默无言。 场间静谧良久。 姜望忽然说道:「回来了。」 魏来抬眸。 看见阿姐瘦小的身影在厚厚积雪上艰难前行。 但只是看似艰难,很快就到了姜望他们身前。 阿姐小脸红扑扑说道:「裴皆然没事,有个大妖在追杀她 ,但她躲了起来,也幸好我去的及时,帮她解决了危机,只是裴皆然伤得很重,我也不好把她带来。」 魏来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震惊说道:「你怎么帮裴行令解决危机的?」 阿姐眯眼笑了笑,没有回答。 姜望问道:「裴皆然现在何处?」 阿姐说道:「在某个镇上养伤,我有告诉她咱们在青石小镇,她说等伤好了些会来找我们。」 姜望点头,原本是没打算在青石小镇待多久,可既是碰见了裴皆然这桩事,也正好把赵汜画的神符交给裴皆然,在青石小镇多逗留些时日,未尝不可。 他看向魏来说道:「先回青石小镇吧。」 魏来则看向那些镇妖使。 姜望说道:「一并带走。」 魏来闻言就要背起一人。 但姜望却说道:「太麻烦。」 魏来面露不解。 就见姜望一抬手,那些镇妖使直接悬浮起来。 魏来满脸惊羡。 姜望有些无语道:「用炁让他们浮空,很容易做到吧?」 魏来羞愧道:「平时没这么做过,所以想不起来可以这样。」 姜望蹙眉道:「你资质其实不差,但目前修为却没有匹配上你的资质,是修行偷懒,还是青玄署的修行有什么问题?你的天赋浪费了很多。」 魏来说道:「我自加入青玄署,便经常出任务,其实不光在琅嬛,也去别的境,到处降妖除魔,修行的时间确实有点短。」 「其实所有镇妖使都差不多,若一心修行的话,都会比现有的修为高。」 姜望想到裴皆然的资质称不上绝高,也确实是不差的,可至今仍是洞冥巅峰的境界,但她的神魂有问题,这里面可能会有些影响。 青玄署里境界高些的都是职位颇高的,那俨然是因为闲了下来,有了更多时间修行。 换句话说,青玄署里修为高的都是老一辈,年轻一辈对比宗门的年轻修士要稍差一些。 久而久之,短期空闲或者真的彻底闲下来,也很难弥补前面已经拉开的差距。 好比同样资质的两个人,一个每日刻苦修行,一个隔三岔五才能认真修行一次,后者自然弱于前者,除非有莫大机遇降临才能实现追上或反超。 青玄署镇妖使降妖除魔的频率自是比宗门修士高很多,虽然入世也对修行有好处,可降妖除魔是镇妖使的工作,两者并非一码事。 大隋各境都仅有一座青玄署衙门,底层的镇妖使想忙里偷闲自非易事。 虽说这种情况并非绝对。 但那个秦敖是怎么回事? 凭什么他就拥有澡雪境的修为? 是比裴皆然等所有年轻一辈镇妖使的资质都更高? 所以在修行上也更快? 第一百六十章 这里面肯定有事!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章这里面肯定有事!转瞬回到青石小镇镇守府衙的屋舍里。 魏来已经稍微习惯,没再干呕,只是稳了稳神便说道:「秦敖原本就已触及澡雪门槛,裴行令也是,都已经半只脚跨过去了。」ap.. 「但神都周围的妖怪尽诛后,也就只有我们这些低品级的镇妖使仍在出任务,虽然时间短暂,可契机到了,秦敖便借此一举破境。」 「只能说他运气很好,从不如裴行令到强于裴行令,也就几日的功夫。」 姜望点头。 破境虽需契机,但从洞冥破入澡雪,其实就是真性苏醒,继而渡劫的过程,秦敖的资质不比裴皆然高,可裴皆然有神魂问题,真性苏醒必然很难,这才让秦敖得以反超。 事实上,青玄署年轻一辈弱于宗门年轻一辈主要便体现在澡雪修士里,除非是很弱小的宗门,连掌教都只有洞冥巅峰的修为,否则年轻一辈里总该有个澡雪修士。 两相比较,比得是大宗。 无论寻常宗门或大宗,若是纯粹对比洞冥巅峰修士,青玄署其实反而占优。 因为洞冥巅峰修为的镇妖使很多,甚至大半都已触及澡雪门槛。 一座宗门小的几十人,乃至十几人组成,大些的也就是成百上千人,门下万众弟子的大宗屈指可数,而哪怕是一境里的青玄署最少也得数千人,整个大隋的镇妖使加起来数目是相当可怕的。 镇妖使出任务皆是组队行事,相比自身修为,通力合作的战力更高,又有各种符箓法器傍身,所以碰见江湖上以及宗门同境修士,镇妖使的胜算反而更大。 且这只是年轻一辈,青玄署老一辈澡雪修士并不少,个人实力对比旁人的确弱一些,可整体实力丝毫不弱。 姜望打开屋门。 蒲镇守和薄青他们依旧候在外面。 对于屋舍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无所知。 可在注意到屋里多出几具尸体时,更是皆都身穿镇妖使服,蒲镇守顿时冷汗直流。 薄青快步上前,满脸警惕观察屋舍,没等说话,姜望便出声说道:「麻烦镇守大人好生安置这些镇妖使,等过几日会把他们送往神都。」 蒲镇守也没敢问怎么回事,当即点头如捣蒜,指挥着手底下的人抬走那些镇妖使,魏来不放心,跟了上去。 姜望看了一眼薄青,没有解释的意思。 直接带着阿姐步出屋舍。 ...... 蒲镇守数日里提心吊胆。 虽然鼓起勇气询问姜望,得到让他放心的回应,可青石小镇里一下死了这么多镇妖使,就算牵扯不上妖袭,他也很难不慌。 蒲镇守虽是武夫,却并非出自武神祠,他没有那些纯粹武夫的魄力,遇事不慌先骂街,他也可以骂街,但做不到神经那么大条,除了武夫身份,他首先是府衙的镇守。. 考虑问题自然不同。 薄青亦试图搞清楚为何屋舍里突然多了这么些镇妖使,他怀疑在自己退出屋舍后,以为姜望和魏来一直在屋里,其实根本没有。 凭借姜望的修为,无声无息离开,又无声无息回来,薄青想来,并非难事。 可关键在于,死了好几个镇妖使。
虽然镇妖使降妖除魔,牺牲在所难免,可以说,整个大隋天下,每日里都有镇妖使会死去,这件事甚至可以当做寻常。 但此一时彼一时。 目前琅嬛全境镇妖使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到凶神红螭的下落,降妖除魔反而是次要,因有宗门修士及旁人暂时接替镇妖使的工作,若只是路遇妖怪顺手降伏,陨落的概率自会小很多。 若是有大妖甚至妖王到处乱窜 ,那就不是一件小事。 薄青最大的疑问,便是他每次询问,姜望都没有给予正面回答。 他询问魏来,依旧如此。 这里面肯定有事! 他虽然觉得魏来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到底是谁,毕竟青玄署里镇妖使太多了,若非很有名的,或者经常能见到的,他哪认识谁是谁? 可既然面熟,那就肯定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数日里苦思,直至裴皆然到了青石小镇,他才恍然大悟。 接着就发现,弄清魏来的身份,好像没有半点意义...... 裴皆然直接到了镇守府衙,亮明身份,更提及是找姜望的,守门的便诚惶诚恐把人请进来。. 蒲镇守初闻消息,急急忙忙朝着姜望住处跑去。 虽说裴皆然暂掌青玄署大权的事,外界无从知晓,可就裴皆然本身也是大人物。 镇妖使从不入品到五品,皆属底层,若非当地有妖怪作乱,身为镇守其实不用太客气。 而镇妖使升至四品就稍微有了些地位,除了琅嬛因神都所在另当别论,大隋别境青玄署四品镇妖使就已经是仅次于行令了。 裴皆然是三品镇妖使,但因某些特殊情况,有了行令之称,青玄署里尚有人对此习惯,外界人更是以为裴皆然真是行令,那么青玄署里最年轻的行令,可不就是大人物嘛。 行令的称谓详细来说,是二品镇妖使才能获得,其次至少得是澡雪境修为,苦檀行令燕瞰是特例,谁让人家是褚春秋亲儿子呢,从代行令已然成了正行令。 至于裴皆然的修为是否符合行令的职位,没人往深处想,毕竟行令仅是称谓,本职是二品镇妖使,这代表着裴皆然拥有行令的权力,跟她修为多少并无太大关系。 不然谁会真的相信裴皆然是行令这回事? 可惜蒲镇守被魏来堵在了屋舍外。 说是姜望和裴皆然有要事在谈。 蒲镇守自是乖乖候着。 很快,薄青出现在他旁边。 看着院门紧闭,蒲镇守又站在外面,薄青也就没有敲门,两人仅是相视一眼,便保持沉默。 可并未沉默太久,薄青忽然说道:「魏来是裴行令的人,那些死去的镇妖使应该也是。」 蒲镇守不解其意。 薄青说道:「那些镇妖使突兀出现在屋里,想是侯爷遁至某处带回来的,而且若非侯爷,魏来也死定了,裴行令却迟了这么久才来......我很怀疑,她同样受了很重的伤。」 「侯爷对我等缄言,恐怕此事不单是遇见道行很高的妖怪那么简单。」 蒲镇守瞪大眼睛。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你有点没礼貌了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一章你有点没礼貌了姜望看着裴皆然苍白的脸色,眉头轻蹙,说道:「短短几日,你的伤尚未好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青石小镇?」 裴皆然的确伤得很重。 若非魏来以遁法逃跑恰恰随机闪现在青石小镇,正好被自己撞见,魏来肯定活不了,而裴皆然被大妖追杀,再怎么躲,最终也难逃一死。 而且事出至今短短数日,算上裴皆然赶来青石小镇的时间,尤其路痴的问题,等若她几乎没怎么养伤,姜望很容易猜到,这几日里恐是又出了什么意外。 裴皆然如他所想那般说道:「有妖王出现在我养伤之地附近,我以符箓布阵,因此没被察觉,但那里已非久留之地,便只能找机会离开,勉强支撑着赶来青石小镇。」 说着,裴皆然面色更白,猛咳了几声,嘴角有血液溢出。 魏来满脸惊慌,手足无措道:「您可不能死啊!」 裴皆然瞪了他一眼。 姜望扶着裴皆然让她坐在椅子上,皱眉说道:「我先帮你看看。」 裴皆然虚弱道:「我有带着治伤的符箓,但用处不大。」 姜望说道:「不是符箓。」 裴皆然不解,但也没再说什么。 魏来在旁边一脸紧张。 阿姐则在嗑瓜子。 但很快嗑瓜子的动作便顿住了。 阿姐眼睛微微睁大。 只见姜望伸手抚着裴皆然的脑袋。 在魏来以及裴皆然的感官里,就只是这样。 所以两人都很茫然。 前者心想,这啥意思? 难不成裴行令其实和姜望关系不寻常? 怪不得姜望会为了裴行令直接杀了贺老四一行人。 当事人心想,不是要帮我看伤么? 你摸我头干嘛? 你有点没礼貌了嗷。 姜望很认真。 仙人抚顶之术当然不能疗伤。 他仅是在用神国力量给裴皆然治伤的同时,想着能不能解决裴皆然神魂的问题。. 毕竟他已非往昔,仙人抚顶的能力变得更高,不只在于拔高别人的修为,用神符缓解自是没有彻底根治来得好,他想借机尝试一下。裴皆然在澡雪境前停滞很久,事实上早该破境了,或许能有机会让她真正跨入澡雪门槛。 所以姜望心无旁骛抚着裴皆然的脑袋。 魏来有所误会,也就没有制止的意思。 裴皆然想制止,可在感受到一股灼热气息流转全身的时候,她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唯有阿姐的神情有些古怪。 手里的瓜子掉了,她都没发现。 姜望抚顶裴皆然,眉头深深皱起。 当初在浑城栖霞街地下,姜望便知裴皆然神魂有缺,问题出在三魂上,那时候仅是解决了裴皆然天生怕黑的问题,其实是用了明魂之法,借助神国帮裴皆然重塑真性。 真性是生来便有的,没苏醒不代表不存在。 只是当时姜望能力有限。 仅是解决了最浅薄的问题。 裴皆然内心里的恐惧以及路痴仍是源自神魂的缺漏。 纵使真性重塑,修补神魂,也仅仅做到表象。 现在的姜望相比那时简直是天地之别。
他以仙人抚顶之术,牵引着裴皆然的神魂显现于神国混沌之中,正如上回一般,裴皆然的意识在神国里是被封闭的,无法感知外界,姜望再行修补神魂,重塑真性之法。 此过程极为漫长。 姜望没有十足信心,却也全力以赴。 裴皆然只觉得脑袋嗡嗡的。 意识仿佛飘了。 那种感觉反而还有些舒适。 但舒适感没有太久,阵阵刺痛忽然来袭。 裴皆然闷哼一声。 面色忽红忽白。 魏来察觉到不对劲,好像不是摸脑袋那么简单啊? 他刚想询问,阿姐打了个无声的响指,他张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顿时一脸惊恐。 阿姐的声音随即在他脑海里响起,「别打扰姜望,也别出什么动静,否则你家行令轻则痴傻,重则殒命。」 魏来身子一僵,赶忙捂住嘴。 不敢再动弹。 虽然不懂到底怎么回事,可这么严重的后果,绝对不能出现! 他饱受煎熬,连呼吸声都尽量减弱。 直至注意到裴皆然面色渐渐红润,然后有仿佛蒸汽般的白色气流升腾,充斥整个屋子,随着温度升高,魏来满头大汗,只是眼前情景,让他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浓郁的白色气流开始消散。 温度也慢慢降低。 姜望挪开了手,长吐一口气。 裴皆然路痴的问题应是解决了,其实也是神魂感官上的问题,让她分辨不了方向。 但最大的问题,只是做到很大程度的减弱,并没有完全解决。 按照姜望的预估,平常与陌生或相识却不太熟的人碰面,纵然心下仍会有慌张,但不会妨碍太多,再有赵汜的神符缓解,不说跟正常人一样,极致恐慌的情况基本不会再出现。 可问题只要没有彻底解决,总归还有隐患。 姜望目前没办法。 等他变得更强,或许就能完全解决。 在等待裴皆然回神的时候,姜望很谨慎地抹除了她相关记忆,毕竟这件事困扰裴皆然一生,国师曹崇凛都没招,在裴皆然心里,只有仙人能解决,事后解释起来就会很麻烦。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回抹除裴皆然的记忆了,不差这一次。 他接着毫不犹豫把魏来当前的记忆也抹除。 等看向阿姐的时候,阿姐则直接抬手说道:「别乱来,而且你也抹除不了我的记忆。」 姜望稍微沉默,笑道:「我也没想抹除你的记忆。」 阿姐眯眼。 看到裴皆然已经醒转,魏来恍惚了一下,也回了神,阿姐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相比以前用符箓抹除记忆,现在姜望的手段显然更高明。 裴皆然没有觉察半点异状,只以为姜望帮她治好了伤,魏来亦是如此,他很欣喜说道:「侯爷果然修为深厚,裴行令伤得这么重,您一下就给治好了大半。」看書菈 毕竟是对此深有体会,之前若非姜望帮他治伤,他早死了。 姜望仅是笑了笑,看着裴皆然问道:「你没什么别的感觉么?」 裴皆然面露疑惑,可很快就神色一惊,「我要破境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裴皆然的劫境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二章裴皆然的劫境真性的苏醒,让裴皆然顾不得别的,专心应劫。 若渡不过,不仅破不了境,还可能跌境,严重的甚至会死。 姜望在一旁帮她护法。 仙人抚顶之术可以拔高人的修为,却做不到直接让人破境,武夫则另当别论。 只因裴皆然神魂有缺才不得入澡雪,问题虽是没有完全解决,但基本无大碍,真性自然醒。 至于渡劫时会不会出问题,姜望不敢保证。 正所谓帮人帮到底。 以他澡雪巅峰的修为,若不计损耗,裴皆然破境其实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在姜望观摩裴皆然心魔劫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些异常。 场景呈现的是一座城。 名为仵城。 仵是姓氏,这座城里七成人都姓仵。 仵城原本只是村落,后来发展为乡镇,又变成一座城,可谓历史悠久。.. 姜望以前只能待在浔阳侯府里的时候,没什么事,看了很多书,也在栖霞街和凭阑街的街口旁听茶肆里说书人讲故事。 仵城在《大隋地理志》中有记载,说书人也讲过仵城的故事,但几真几假无法考证。 隋国仅有一个仵城,所以姜望很快便想起和仵城相关的事。 仵城就属于隋国,并非前诸国领地的城池。 但在漠章战役以及诸国之乱、隋覃之争里,世间妖孽横行,战争迭起,波及的是整个人间,仵家村落能发展成一座城,其实是很匪夷所思的事。 别说发展,能保全城镇不毁都非易事。 虽说城镇毁了,只要人活着,待太平时也能重建,可仵城从仍是村落的时候便一直在琅嬛封郡辖下,并未改换位置或重建,而是根本就没有被摧毁过。 世间那么大。 历经漠章战役、诸国之乱、隋覃之争接连洗礼而没被毁掉的城镇自然不止仵城。 可没被毁的同时还稳定发展,那便只有仵城了。 在签订百年契前,战争是从未止息的。 纵然意识到仵城的特殊之处,也没人有那个功夫一探究竟。 直至隋覃签订百年契,双方开始休养生息的时候,仵城出现了许许多多外来者。 而也就是这一次。 仵城彻底从世间消失了。 隋覃之争期间,除了奈何海,各自疆土上都有妖怪肆虐。 两朝争战的同时,也在对抗妖怪,甚至有两军对垒剑拔弩张之际,闻得妖怪生事,两军会暂时握手言和,等剿灭了妖怪再打。 漠章战役历经半甲子,当时的神阙守矩修士陨落的十不存一,澡雪修士更是不计其数,如雨点般陨落,上百个王朝因此覆灭,剩下的也只能勉强维持,或者苟延残喘。 打赢漠章战役付出的代价难以想象。 那也同样是妖怪最势微的时候。 可双方皆不得喘息,自是没办法乘胜追击。 偏偏在休养生息期间,隋太宗动了要把世间力量尽数掌控在手里的野心。 诸国之乱因时而起。 这难免让妖怪捡了便宜,它们安生苟着,日渐壮大。 但直至诸国之乱演变为隋覃之争,妖怪繁衍生息的程度仍旧不算强大,只能四处捣个乱。 这也是诸国之乱、隋覃之争到签订百年契之间,能整整打四十年的缘故。
百年契的签订其实也有一部分是妖怪繁衍壮大又成祸事的原因在。 没有妖患成灾,隋覃怎么打都行,可妖怪再成势,无论是忧心奈何海也借机生事,还是相隔奈何海,隋覃战争本就难打 ,没办法吞并对方的情况下,极易让妖怪坐收渔翁之利。. 就此止戈是最好的结果。 仵城消失在签订百年契的数年后。 隋覃境内的妖怪都已重新成势,虽没有直接的大规模妖患,但也是相当焦头烂额的局面。 至于在漠章战役和隋覃之争里都没有消失的仵城,为何突然土崩瓦解,姜望并未在任何书里看到过详细记载。 说书人的故事半真半假,掺杂着很多虚构篇幅,属于众说纷纭,不得真相。 裴皆然的心魔劫会呈现仵城的景象,姜望仅是稍作思索,便猜到或许裴皆然就是仵城人! 他站在街上,行人络绎不绝。 但并未瞧见裴皆然的身影。 裴皆然比他年岁大,但隋覃签订百年契至今也才二十多年。 姜望估摸着这个时候裴皆然应该还是小孩子。 除了童伯破境,他这是第二次直接参与别人的心魔劫。 每个人的心魔劫不同,呈现的方式也不一样。 他觉得先要找到裴皆然。 仵城百姓满脸笑容,街上吆喝声不绝于耳,看起来好像很正常。 姜望不确定这是在仵城消失前的哪个时期? 裴皆然此时若在城里,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或者说这是更早时间段的仵城? 裴皆然因某些缘故离开了仵城,所以后续仵城大劫才没有被殃及? 他没有贸然和劫境里的仵城百姓说话。 最让他苦恼的问题是,不确定裴皆然现在几岁,哪怕碰见也未必认得出来啊。 按理说,劫境里是裴皆然的主视角。 呈现的画面,该是裴皆然视野里的。 那么裴皆然就在附近才对。 可他瞧了半天,虽有小孩子在街上乱跑,却没发现一个长得像裴皆然的。 就在姜望有些抓瞎的时候,旁边赌坊里跑出一个小女孩。 直接撞入他怀里。 那小女孩往后疾退几步,只是瞥了一眼姜望,便转身跑走。 只是一眼,姜望便已认定。 这就是裴皆然。 他看了眼赌坊,微微蹙眉,接着朝裴皆然追了过去。 但明明一直盯着裴皆然,仅是拐弯的功夫,裴皆然就莫名消失了。 姜望站在拐角处,感知在劫境里用不了,找人的难度就很大。 他想回到赌坊看看。 刚到赌坊前,却听见里面阵阵打砸声。 他伸手推门,门开的刹那,一股热浪袭来,其内竟是熊熊大火。 姜望转头,街上行人全都不见。 甚至摊位倾倒,整个街面变得很是凌乱。 姜望从赌坊里退了出来。 相比童伯的心魔劫,裴皆然的劫境透着些诡异。 姜望试图沟通神国里的夜游神。 但没有得到夜游神的回应。 他不禁眉头紧皱。 情况好像有些不太妙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不是坏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三章我不是坏人此时的仵城正值炎夏。 可修士寒暑不侵,何况姜望已是澡雪巅峰修为,竟觉得颇为闷热。 他再回头看向赌坊。 刚刚还燃着熊熊大火,再看,竟是一片废墟。 姜望心里不妙的感觉更甚。 他有些后悔干嘛非得尝试解决裴皆然神魂的问题,导致裴皆然破境,此般劫境场景闻所未闻,若不能破局,裴皆然将必死无疑。 也就在这时,夜游神的声音突然在他识海里响起。 姜望略有心喜,当即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呼唤你,怎么没反应?」 夜游神声音有些凝重,说道:「我有第一时间回应你,但有某种未知力量隔绝了我们之间的联系,幸好神国很快把那股力量抹除。」 姜望面色一沉,说道:「劫境里的未知力量只能是裴皆然的真性,可是怎么做到能短暂隔绝神国的?难不成裴皆然的第一类真性居然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夜游神说道:「目前我也搞不清楚,但那股未知力量蕴含着些神性。」 姜望挑眉道:「裴皆然资质是不低,仅是因为神魂问题才迟迟无法破入澡雪,可也并非见神者,哪来的神性?」 夜游神说道:「我不得而知,只是她的劫境里确实有神性存在,未必是源于她的真性。」 姜望思忖道:「看来裴皆然神魂有缺的问题没那么简单啊。」 夜游神说道:「我会想办法找到那股未知力量的源头,你去找裴皆然,能快点破局是最好的,免得出什么意外,到时候死得不仅是裴皆然,我们也会受影响。」 姜望点头。 夜游神飞出神国,转瞬消失在仵城里。 姜望只能用笨办法,踏足仵城每个角落地毯式搜寻裴皆然的身影。 可他重新来到裴皆然消失的拐角处,原本安静的氛围忽又响起吵嚷声。 他有些错愕转头,街上重新有了百姓,唯一没变就是赌坊仍是废墟,而百姓在赌坊前议论纷纷,似也不明白赌坊为何走水。.. 姜望驻足片刻,眼角余光瞥见旁侧茶楼上窗前正站着裴皆然。 裴皆然的目光则在注视赌坊。 她此时看着约莫十岁左右的样子,眼神却十分阴冷。 姜望有些怀疑,那场大火就是裴皆然放的。.. 只是不知为何,劫境里没有过程,是以相对诡异的方式呈现了这件事的开始和结尾。 姜望颇显感慨般想着,无论原因是什么,裴皆然小小年纪就这么狠,而且俨然是将自己置身事外,赌坊被焚烧的一干二净,姜望之前有观察,可以说半点线索也找不到。 等于意味着,没人能找到裴皆然头上。 只能将此事归于意外。 为防止裴皆然再无故消失。 姜望赶忙上了茶楼。 这次裴皆然安生在窗前待着,并未消失。 姜望直接坐下,指尖轻敲桌面。 裴皆然猛地转头看向他。 姜望笑道:「别紧张,我不是坏人。」 裴皆然抬腿就跑。 姜望面容一滞。 随即无奈摇头,起身跟了上去。 但跟着跟着,姜望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按理说,为了避免裴皆然再消失,他没理由让对方又跑掉,可不仅让裴皆然跑了,他居然还追不上,只能正好在后面跟着。 他有尝试提速,可速度始终维持在慢悠悠跟着的程度,根本快不起来。 就好像冥冥中有什么规则在束缚着他。 这种情 况只能是裴皆然的真性在刻意针对他这个闯入者。 可只是让他追不上裴皆然算什么针对? 某种层面来说,劫境就是真性的领域,祂在这里可以称之为神,也就是说,破境时的心魔劫其实便是真性最强大的时候,不能直接拿裴皆然的修为来对比。 所以裴皆然的真性可以用规则束缚他,姜望并不觉得意外。 心魔劫难渡,护法者的助力有限,这也是为何澡雪境修士不会轻易帮门下洞冥弟子护法渡劫,更多是让弟子自行破境,除非这名弟子很重要,甘愿大量损耗自身也要助其破境。 只是姜望非寻常澡雪,怀疑是裴皆然的真性很难完全针对他,只能做到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但换个角度想,其实也不算无关紧要,只要阻止他接触裴皆然,时间越久,裴皆然陷入劫境越深,破局就越难。 因而姜望也顾不上损耗,直接取用神性,试图抓住裴皆然。 可画面一转,竟是出现在城外,眼前是稍显破旧的城隍庙。 裴皆然跑入了城隍庙里。 姜望站在庙外,怔怔出神。 他总觉得问题很大。 但他没有浪费时间细想,也迈步进了城隍庙。 裴皆然躲在城隍神像后面。 姜望说道:「我是来帮你的,别再跑了。」 他目前依旧无法弄清楚仵城处在哪个时间段,若是在消失之前,那么裴皆然心魔劫的根源就只能是那座赌坊,这里面肯定有故事,否则裴皆然一个十岁的小孩,何故放火烧了赌坊?. 那场大火可是死了不少人。 没有更多线索的情况下,他觉得可以先从赌坊入手,于是说道:「那场大火是你放的吧?我都看见了,不用想着借口否认,而且我说了,我不是坏人,是来帮你的。」 裴皆然没有表现多么慌张,而是警惕看着姜望,说道:「我不认识你。」 姜望说道:「以后就认识了,能告诉我,你为何要烧了赌坊么?」 裴皆然不语。 姜望说道:「你只有说出来,我才能帮你。」 裴皆然说道:「没有为什么,我想烧就烧。」 姜望有些无奈,但他因此反而确定了一件事。 这个时候的裴皆然,神魂没有问题。 她不路痴,也不会恐惧陌生人。 至于说天生怕黑的问题,姜望觉得未必是天生的,因为怕黑也是神魂有缺的体现。 既然这个时候神魂未缺,怕黑又怎么可能是天生的? 那只是裴皆然的记忆出了问题。 从而姜望能断定,裴皆然的神魂有缺,是人为的。 看向满脸警惕,甚至冷眼瞪着他的裴皆然,姜望面色稍显沉重。 若是人为......曹崇凛都解决不了,那情况就会比天生有缺更复杂。 第一百六十四章 仵城消失事件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四章仵城消失事件燥热的风吹入城隍庙。 姜望的脸颊有汗珠滴落。 他作为劫境的闯入者,能做的只有两件事。 稳妥的办法是引导裴皆然正视心劫,以绝对意志破局。 稍微蛮横点的办法就是直接把裴皆然的真性打一顿,强行破局。 后者因劫境的规则束缚,想要做到,自是没有说起来这么简单。 可以姜望的修为,只要找到裴皆然的真性,其实不难。 现在问题关键是,裴皆然的劫境比较特殊,掺杂着许多不确定性。 真性也隐藏很深。 又或者是裴皆然陷入劫境的程度也很深,姜望无论怎么说,裴皆然都很警惕,根本不配合。 想要用稳妥的办法破局,似乎同样变得很难。 姜望只能一边试图让裴皆然放松警惕,一边等着夜游神的好消息。xь. 在他有些口干舌燥,裴皆然也似有动摇之时,仵城里忽现火光。 裴皆然第一时间就要往仵城里跑。 但姜望下意识将其一把拽住。 城隍庙就在仵城北门不远,虽然感知不能用,可用眼睛也能清楚看到北门前人头攒动,甚至依稀能见穿着镇妖使服的人,更有妖怪的嘶吼声传来。 姜望当即明白,目前仵城就是处在土崩瓦解的那个时间段里。 只是没想到除了神都派人一探仵城究竟,这里面居然还有妖怪的事。 那么赌坊一事或许并非裴皆然劫境的根源。 裴皆然是完全经历了仵城消失这件事。 这件事很大概率成了她心里的梦魇。 姜望拽住裴皆然是下意识的。 想着不让裴皆然参与进去,不说破局,起码不会陷入劫境更深,届时等夜游神找到裴皆然的真性,自可强力破局。 但裴皆然挣扎的很激烈。 这让姜望渐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虽是拽住了裴皆然,想法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又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裴皆然挣扎的很剧烈。 哪怕裴皆然现在只是小孩子,哪怕以他的修为,裴皆然根本挣脱不了。可裴皆然挣扎的动作总该让他有感觉。 他此刻却仿佛没有拽着裴皆然,手里很轻,就像裴皆然根本没有挣扎。 这便是最大的问题。 想到之前追不上裴皆然的事。 姜望眉头紧皱。 又是劫境里的规则束缚? 但真性应该是想让裴皆然去仵城从而使其陷入更深才对? 为何会以这种方式阻止? 他尝试着松开裴皆然,但手就像钳子一样,纹丝不动。 姜望意识到出大问题了。 心魔劫大体上有两种体现方式。 但都是会让渡劫者身临其境,更加剧内心最恐惧的一面。 一种是能凭空捏造,呈现出渡劫者最不愿看到却并未真实发生的画面。 一种为既定事实无法改变。 第一种就像童伯渡劫那样,事实是姜祁离开了神都,可他的劫境里,姜祁没能离都,直接惨死当场,前提是渡劫者恐惧这样的事出现,否则真性也办不到凭空捏造。 第二种情况,打比方说,裴皆然放火烧赌坊这件事确有发生,那么劫境里不可能让它不发生,也不会换一种方式发生,而是只会放大此时此刻渡劫者的情绪,让其陷入更深。
劫境里呈现的画面未必全是渡劫者主视角经历的事,没有亲身经历,但确实在 周边真实发生的事,也能在劫境里呈现,关键是事实,而非凭空捏造。 凭空捏造需要有先决条件。 归根结底还是依照渡劫者的内心化劫。 姜望觉得裴皆然的劫境应该是第二种。 因为童伯渡劫的规则和裴皆然劫境里的规则不同。 前者纯粹是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力量抹杀闯入者。 而裴皆然的劫境里,是属于按部就班,以规则束缚闯入者,不扰乱劫境呈现的事实。 等于说,裴皆然烧了赌坊后,会在拐角茶楼上观看,然后会跑出茶楼,无论有什么外在因素影响,这个过程不会变,因为是确切发生的事实。 所以姜望就追不上裴皆然。 至于裴皆然为何跑出赌坊后突然在拐角消失,姜望暂时无法解答。 但等他回到赌坊,场景就发生变化,更像是一种剧情的快速推进,跳过了不重要的事,而且在裴皆然站到茶楼观看前,赌坊的事并非她的主视角。 或许劫境没有把裴皆然视角外的所有画面都呈现出来。 相比于此,姜望回头看向城隍庙,喃喃自语道:「所以裴皆然会跑来这里,也是当年真实发生的事?可裴皆然能看见我,也能和我对话,是因为我才跑下茶楼,躲在城隍庙......」 如果是依据事实,是否代表着,当年裴皆然在茶楼的确碰见了某个人,因警惕跑下茶楼,也确实被那个人追到了城隍庙? 姜望脸色渐渐难看。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但规则束缚下,裴皆然挣脱不开,他也无法松开抓着裴皆然的手。 心里的想法就暂时无法印证。 仵城里火光冲天。 厮杀声惨烈。 持续了很久。 北门城墙都倒塌了大半。 裴皆然此时突兀挣脱跑了出去。 姜望愣愣看着裴皆然的背影,又低眸看了眼自己伸出去的手。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追裴皆然。 而是快步走向城隍庙外不远的小溪边。 他低头看着溪面。 波纹荡漾。 映照出的那张脸,并不属于他。.Ь. 姜望仅是看了一眼,便转头就走。 他的猜想没错。 虽是裴皆然劫境的闯入者,可他却是以当年真实经历此事件的某人视角出现,意识依然是他的意识,但人不是他这个人。 既定事实没有改变,无论他说了什么话,裴皆然又回了什么话,剧情都是正常推进的。 而且从溪面看到的那张脸,他是认识的。 因此也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但同时也多了很多想不明白的事。 他追着裴皆然回到仵城里。 城内大半已成废墟。 说是尸横遍野也不为过。 无论是人还是妖怪的。 其中更有镇妖使和骁菓军甲士。 姜望没懂妖怪为何袭击仵城,更是偏偏选在大量镇妖使和骁菓军来到仵城的时候。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这很不对劲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五章这很不对劲姜望视野里又不见了裴皆然踪影。 仵城里最高楼阁上挂着的大钟忽而三响。 声音振聋发聩。 紧跟着大钟突然坠落,楼阁也因此直接倒塌。 濛濛细雨在转瞬间降临仵城。 凄厉的嘶吼声在姜望耳畔炸响。 他蓦然转头。 又是一座楼阁倾塌,高有数十丈的妖怪立于废墟之上,它挥手抬脚间摧毁一座座房屋。琇書蛧 看模样更像是在寻找什么。 接着有数道流光从周围飞溅而来。 镇妖使们占据有利位置,围杀妖王。 姜望在其中看到了褚春秋。 这个时候的褚春秋已然是澡雪巅峰修士。 但修为要弱一些。 何况仵城里不止一头妖王。 褚春秋的模样显得有些狼狈。 在其余镇妖使的配合下,仍是费了些力气才斩杀妖王。 接着马不停蹄又奔赴下一个战场。 姜望此时成了彻底的旁观者。 看着仵城里百姓的哀嚎,镇妖使以及骁菓军甲士与妖怪的凄惨搏杀。 等姜望拐过某个街口,面前呈现的是虎视眈眈的九婴妖王。 祂大快朵颐吞食着镇妖使和骁菓军甲士以及仵城百姓。 可在姜望与祂对视的刹那。 九婴妖王身躯忽然崩碎。 姜望面无表情。 他自能明白,是当年真正在此视角下的那个人抹杀了九婴妖王。 九婴妖王的道行当然很高,毕竟是妖王里排在前列的。 可姜望没觉得有丝毫意外。 因为从溪面看到的那张脸。 属于大隋国师曹崇凛。 曹崇凛当年就在仵城,而且接触了裴皆然。 姜望猜不出具体原因,可他有种预感,裴皆然神魂有缺的问题很大概率就是曹崇凛所为。 是裴皆然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总之,仵城本身是很特殊。 在曹崇凛的视角下,姜望没察觉到对方是何时出手抹掉裴皆然一部分神魂的。 或许这件事还没发生。 但既然曹崇凛在仵城里,他随随便便就能解决这满城妖怪,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否则仵城当年也不会消失。 姜望意识到这位大隋国师怕是有很多秘密。 他也不认为曹崇凛抹除裴皆然一部分神魂是要保护对方。 何况按照目前的情况,裴皆然应是仵城里唯一活下来的人。 几乎不用想,就能知道,裴皆然能活下来必然是因为曹崇凛。 而裴皆然在仵城见过曹崇凛这件事的记忆,肯定也被抹除了。 妖怪袭击仵城是有目的的。 自漠章战役后,直至隋覃之争末期才重新成势的妖怪,就算要制造妖患,也没理由直接选择仵城,而且姜望一路看来,妖怪都像在翻找什么。 是仵城里有像浑城底下那般封禁着烛神战役时期的大妖或者妖王? 若是这般,被封禁的妖怪还能帮助仵城发展不成? 姜望觉得可能性很低。 虽然浑城没有仵城这般历史悠久,是后来新建的城池,两者并不能相提并论。 但基本能确定的是,仵城里有妖怪想要的东西。
可问题又回到最初。 能让妖怪在意的除了烛神战役时期被封禁的妖怪以及仙人,还能有什么? 如果仵城有仙人临世,那么从世间生灵涂炭之 际,仍然可以从村落发展成一座城,确实说得过去,可仙人临世有异象是必然的,不会毫无记载,也没理由掩盖仵城仙人临世这件事。 因为真有仙人临世,也该是仵城依旧是村落的时候,漠章战役并未结束。 天下人怎会对此不闻不问? 漠章战役期间,可是没有任何仙人露面。 能有仙人临世,怕是艰难抵抗漠章的人们要喜极而泣了。 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找到仙人才对。xь. 暂时想不明白,姜望注意力重新放在此时的仵城里。 他在某处废墟看到了裴皆然。 裴皆然眼睛泛红,正疯狂扒拉着废墟。 姜望只是默默看着。 废墟底下埋着什么人,是显而易见的。 就在裴皆然搬开一块石头,看到下面露出的一只手,尤其是手腕上戴着她娘亲作为嫁妆的银镯时,忽有一块巨石砸来,紧跟着是一道身影掠出,将愣在那里的裴皆然救走。 裴皆然仅是满脸呆滞看着被巨石彻底碾压的那处废墟。琇書網 救下裴皆然的是褚春秋。 他抱紧裴皆然,转头看向陷入一片火海的仵城,脸色尤为凝重。 褚春秋低头和裴皆然说话,裴皆然双眸呆滞,没有任何回应。 他只能先把裴皆然带走。 姜望在后面跟着。 直至出了仵城。 城外是三三两两的镇妖使和骁菓军甲士。 他们模样都很凄惨。 有些人更是断胳膊断腿,不住哀嚎。 有伤势不算太严重的镇妖使上前说道:「褚行令,我署此次一战死者八十三人,伤者五十六人,但其中四十二人怕是难以活命,骁菓军随行三十人,仅余七人存活,仵城百姓皆亡。」 褚春秋抱着裴皆然,脸色难看,问道:「可曾弄明白此次妖袭的原因?」 那名镇妖使说道:「以九婴妖王为首,此次妖袭威胁甚大,但不知为何九婴妖王突然殒命,否则咱们恐怕一个也活不了,妖袭来得很是猝不及防,目的不明,可它们像是在寻找什么。」 褚春秋沉声道:「若是仵城里真的存在某个东西,此次妖袭必然只是一个开始,我们需及时回禀神都,九婴妖王死掉的确很奇怪,若非有什么高手隐藏,可能也和仵城的秘密有关。」 他们没时间悲伤或休整,为避免更大祸患,那些重伤者只能留下来等死。 褚春秋看着面若死灰的裴皆然,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仵城唯一的幸存者,想来也无处可去,就跟我一块回神都吧。」 裴皆然依旧没有反应。 姜望注视着那幅画面。 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劫境的唯一目的就是让渡劫者渡不过去,可按照现在的情况,仅是按部就班重现当年的事,若是裴皆然就这么被褚春秋带去神都,那事情就彻底结束了,这与劫境不符。 而且直至此刻,姜望在曹崇凛的视角里没发现任何异常的举动。 他觉得很不对劲。 仵城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有神祇栖居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六章有神祇栖居看着简单休整安抚了伤重人员正准备返都的褚春秋一行,又回头看了眼在火海里渐渐湮灭的仵城,姜望眉头紧皱。 就在这时,火海里冲出一个黑影。 是夜游神。 姜望伸手,化作寻常飞鸟般大小的夜游神便落在他手臂上。 姜望直接问道:「你找到裴皆然的真性了?」 夜游神点头,可没等说话,姜望又道:「但让祂跑了?」 夜游神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姜望说道:「合理推测,劫境是真性掌控的,没了真性的劫境也就不叫劫境,只有真性被你缠住,后续劫境才会按部就班,可劫境并未崩坏,便只能是跑了。」 这确实是姜望对目前劫境里画面呈现的推测,但未必就是真相,既然事实果真如此,那至少大概率是没问题的。 裴皆然只要意志足够坚定,且没被真性故意放大情绪,并未持续陷入更深,能撑过来不意外。 姜望闯入裴皆然的劫境是为了以防万一,不是说认定裴皆然渡不过心魔劫。 劫境里最大的危险是真性。 没有真性给裴皆然加难度,也就纯粹是再经历一次曾经经历的事,有些人可能不需要别的外在因素影响也会面临崩溃,但有些人是能抗住二次创伤的。 只是虽然能解释裴皆然可以安稳渡过仵城消失事件,但劫境没有因此崩溃,便意味着事情远没有结束,尤其是曹崇凛身在仵城的目的。 姜望能够确定,目前曹崇凛仍未出手抹除裴皆然一部分神魂,要说这件事其实并非曹崇凛所为,他觉得有可能,只是可能性不大。 而且真性再次藏匿,只会躲得更深,裴皆然的劫境算是才刚开始。 夜游神此时说道:「可有一件事你肯定猜不到。」 姜望问道:「神性?」 夜游神点头道:「神性是存在于劫境里,而非裴皆然的真性,与其说是存在,不如说是曾经真实的仵城拥有神性,劫境只是将其一并体现了出来。」 姜望想到童伯的劫境里,真性可以借用神都的气运,裴皆然的真性把当年真实存在的神性呈现,似乎是寻常的事,不寻常的是仵城里有神性!琇書網 姜望皱眉道:「所以仵城真有仙人临世,或者说,有一尊神祇栖居?」 夜游神说道:「仙人存在的可能性不大,有神祇的可能是很大的,而且还非一般神祇。」 姜望想着非仙是神的话,能够影响仵城这么深,至少也得是正神。 漠章战役虽未有仙人露面,但神祇是有的,是否有正神参战,便不好定论。 主要是姜望不清楚这件事,于是转头问了夜游神。 夜游神说道:「反正我是没有参战,那个时候我一心找仙人,在我视野里是没见正神,否则最后也不会盯上捡到遗落神国的黄小巢,可也不能保证当时没有正神露面。」 姜望若有所思。 漠章战役太惨烈,但烛神战役更恐怖。 因为人类根本连参战的资格都没有。 也就只有当时人间最巅峰的几个能稍微帮点忙。
那时的人间巅峰可比此时的巅峰强太多了。 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但也只配打打妖怪里的杂鱼。 姜望对烛神战役的了解相对浅薄,只知道是让众神陨落,青冥崩塌,仙人湮灭的可怕战役。 能活下来的仙人固然强大,可难免也有碰运气的,相同的是,这些或凭实力或侥幸活下来的仙人前所未有的虚弱,能苟延残喘都是万幸,哪有多余的力量掺和漠章战役? 甚至 按照夜游神曾经的说法,仙人能活着,侍奉的神祇未必存活,仙人没有多余的力量重新创造神祇的情况下,最快捷的方式便是让尚且活着的神祇成为其侍奉者。 像夜游神这般的神祇便是以此目标寻觅着仙人。 不管从烛神战役里活下来的仙人,侍奉神祇是否也活着,在仙人的状态很糟糕的时候,这些正神同样很大概率不会参与漠章战役,没有了侍奉神祇的仙人,就更不用提了。 那么以此推断,如果仵城存在一尊正神,那么祂侍奉的仙人不说在仵城,也必将在附近。 归根结底,仵城的事依旧和仙人脱不了干系。 只是真正给了仵城好处的未必是仙人,是神祇的可能性更大。 姜望觉得似乎有了些头绪。 不论曹崇凛是意识到仙人的存在,还是察觉到仵城里正神的踪迹,他会来到仵城,必与此有关,可褚春秋貌似并不知道曹崇凛也在。 曹崇凛隐瞒的原因是什么? 且曹崇凛会接触裴皆然的理由,姜望有两个猜想。 其一是裴皆然有且是唯一接触过仵城正神的人。 其二有些匪夷所思,那便是裴皆然就是仵城里那尊正神,至少曾经是。 猜测本就是依据一个点无限遐想,姜望虽然觉得第二种不太可能,而且很多事情都没办法解释清楚,可他的确冒出这个想法,便也没有完全否决。 裴皆然神魂有缺的事从而也有了两种解释。 其一的确是曹崇凛所为,目的是找到那尊正神,读取了裴皆然的记忆,但有不知名的原因,又甚者是曹崇凛故意损害了裴皆然的神魂,至于理由,姜望暂时想不通。 其二,裴皆然的神魂之所以有缺,是正神出了问题,以裴皆然的形象显现,却丢失了曾经作为神明的所有记忆,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人。 但这里面的事情会很复杂。 姜望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夜游神听了姜望的种种猜想,瞠目结舌。 祂沉默片刻,说道:「你的第二种猜想我闻所未闻,给不了什么意见,但我更倾向于第一种,神祇是由仙人创造出来的,也可以由仙人册封,人可以修炼成仙,却无法修炼成神。」 「白菻作为神妖后裔,能化妖也能化神,只源于血脉,而非修行,除非裴皆然也是神的后裔,是神和人的后裔。」 「劫境里没有出现裴皆然的父母,或者准确来说,仅出现了被埋在废墟下的她的母亲。」 「这也许是第三种可能性。」 第一百六十七章 裴皆然的来历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七章裴皆然的来历夜游神看着姜望说道:「仵城里有一尊神祇栖居几乎可以证实,但是否为正神,未见得。」 「自烛神战役后,有些神祇积攒功德试图恢复力量,有些神祇四处寻觅仙人,哪怕堕落为妖,也是权宜之计,但有些神祇干脆彻底堕落为妖,从而也让神祇变得千奇百怪。」 「彻底堕落为妖的神祇虽依旧不复曾经巅峰的力量,可也仍是很强大,好比判官。」 「积攒功德的神祇相对弱小,因功德难攒,祂们被统称为铺首,其实等于依人而活。」 「就算是重获神位的正神,亦不会直接恢复以前鼎盛的力量,而是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也取决于当世仙人的状态,当然,祂们力量恢复的速度肯定比我强,毕竟你是个假仙人。」 「除了这些,其实还有比较特殊的神祇。」 「就像你在浑城遇到的那位,虽非正神,但力量完全不会弱于正神。」 「泾渭之地里唐棠和黄小巢的经历已经足够证明这件事。」 「所以要说仵城里的神祇也是这种,未必不可能。」.. 姜望低眸沉思,若是这般,那就没有仙人的事了。 夜游神继续说道:「如果仵城里那尊神祇与人结合,那某种程度上就可以解释裴皆然的事,神妖后裔有很多例子,但神和人的后裔,起码据我所知,属于特例,无从考证。」 姜望挑眉说道:「你说的这种可能性确实更大一些啊,人无法承接神性的情况下,裴皆然神魂有缺就会变成很正常的事情,是作为神和人后裔天生可能存在的一种弊端。」 「劫境里裴皆然没有神魂有缺的表现,也能解释为年纪还小,问题还未彻底激发。」 「那么裴皆然自身不说有没有神性,毫无疑问会沾染神性,能被曹崇凛察觉,也就合情合理。」 「他想弄清楚裴皆然的神性从哪来的,但作为神的后裔,怕是曹崇凛也很难直接读取记忆。」 「我就说,神都规矩那么严,裴皆然只是一名镇妖使,身后又没什么天大的背景,怎么也能成为少数个例可以不必遵循某些规矩的人。」 「说是褚春秋求情,且裴皆然每次都屡教不改,才无奈特许她能在神都上空疾掠,未免太草率,这里面更多是曹崇凛说话,陈景淮才会给予许可吧。」. 姜望接着皱眉道:「能理解就算褚春秋不把裴皆然带去神都,曹崇凛也会这么做,从而更能好好观察裴皆然,可依旧无法解释曹崇凛为何隐瞒自己出现在仵城,更视仵城百姓死活于不顾。」 夜游神说道:「也许曹崇凛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呢?仵城百姓死活与他何干?」 「你同样没办法解释当年隋覃之争,西覃剑圣裴静石一剑惊天下,曹崇凛为何不露面,真是因为打不过裴静石?」 「就算裴静石当时并未出剑杀人,可吕涧栾有借势裴静石御驾亲征,导致隋人死伤惨重,作为大隋最强者,纵使打不过,也不会面都不露吧?」 「无论理由是什么,至少都能证明,他根本不在意隋人死多少。」 「事后他不需要任何解释,隋人自己就给他找各种理由,他怕也心安理得吧?」
姜望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说道:「曹崇凛怎么样,现在无所谓了,关键是帮裴皆然破局,眼下仵城事件已结束,但劫境未结束,而且裴皆然若真是神明后裔,仵城毁灭时,那尊神祇去了哪儿?」 夜游神说道:「要么早就死了,要么劫境接下来的事,就可能会出现那尊神祇,别忘了,妖怪袭击仵城的目的,很大可能也是发现了那尊神祇,不会就此偃旗息鼓。」 姜望看着已经出发返都的褚春秋一行人,以及被‘遗弃 "在仵城外的那些重伤人员,说道:「如果妖怪也察觉到裴皆然的问题,就会半路截杀,不然目标依旧会是仵城。」 夜游神点头说道:「是啊,仵城虽然被火海淹没,可神性不会消失,仍是有迹可循。」 姜望沉思片刻,说道:「我若是给你大量神性,能否再把裴皆然的真性找出来?」 夜游神挥翅保证没问题。 姜望说道:「到时候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别自己蛮干。」 「祂可以利用规则把你投射在任意鸟类身上,从而削弱你的力量,必须要速战速决,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否则真性在劫境里想躲是很容易的。」 夜游神有些懊恼说道:「寻常渡劫哪有这么麻烦,裴皆然的劫境也算独一份了。」 姜望没再说什么,摆手分道扬镳。 夜游神再次寻觅裴皆然的真性。 姜望则跟着褚春秋他们。 虽然是以曹崇凛的视角经历裴皆然的劫境,力量方面不用担心会减弱,可规则束缚很大,无法脱离原有发生的事情,姜望认为必须得想个办法解决。 裴皆然在队伍里沉默不语。 褚春秋也没有打扰。 姜望时刻注意周围。 裴皆然的真性在正面对抗夜游神后,肯定会加剧劫境,祂也会担心劫境出问题。 如同姜望所料那般,剧情像翻页一般在快速闪过。 姜望虽是曹崇凛的视角,但意识仍是自己的,他可以在此刻脱离劫境本身,以局外人的视角看着眼前画面流转,飞速闪逝。 他心念一动,有趁此机会摆脱曹崇凛的视角,真正置身事外。 可结果并不如意。 想来裴皆然的真性也没有这么傻。 那么由此便可以断定,当年真实发生的事情,曹崇凛也是在后面跟着。 在途经某处山野时,画面定格。 剧情正常推进。 姜望明白,劫境里新一轮威胁来了。 有狂风忽而大作。 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变得晦暗。 姜望正在观察,但视角突生变化。 他立在虚空里。 对面有耀眼的光辉,充斥着神性。 毫无疑问,那尊神祇降临了。 姜望低眸看向褚春秋和裴皆然等人,这一幕似乎并未被他们看见。. 到底是曹崇凛刻意所为,单独会见神祇的真实事件呈现,还是裴皆然的真性顺势而为,想利用这一尊神祇解决自己? 第一百六十八章 敢问尊神大名?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八章敢问尊神大名?无论是否为曹崇凛视角曾经历的画面,都妨碍不了裴皆然的真性想借此杀死他这件事。 但姜望一点也不慌。 真性是劫境里的神不假,可真性属于裴皆然。 在初醒时,真性为恶,唯一的目标就是让渡劫者沉沦,却只能以过往经历来影响,准确地说,真性无法跳脱渡劫者本身。 以既定事实为基础的劫境,便意味着裴皆然并非不愿回想,真性可以想尽一切办法摧毁裴皆然的内心,但都得以既定事实为准则,从事实之外入手凭空捏造的范围有限。 说明真性没办法驱使这一尊神明做出完全不符合事实的举动,最大程度也就是稍微影响过程,结果是注定的,曹崇凛至今还活着,便是结果。 因而在曹崇凛视角下的姜望,便等若曹崇凛,这也算因祸得福。. 可姜望更清楚,真性若是执意想杀他。 便不会让他继续以曹崇凛视角出现在劫境里。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成为既定事实里必死之人的视角。 只要这个人的结局是死亡,那么过程稍微改变,死在谁手里都是死。 姜望觉得哪怕只是做到这样,对裴皆然的真性来说,也并非易事。 其实便等于,真性在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他。 甚至超越了针对裴皆然这件事。 姜望也能想得通。 留着他和夜游神,便是莫大隐患。 相比裴皆然,首要解决他,反而成了最重要的事。 只要裴皆然没有破局,便依旧在真性的掌控下。 之所以一开始没有这么做,亦是很简单就能想明白的。 刚开始他对劫境或者真性没有明显的威胁。 在规则束缚下,他什么都做不了。 但在真性忽然发现夜游神很快就找到祂的时候,这份威胁感也就出现了。 姜望看着对面神性光辉里的那尊神祇。 如果这尊神祇真是裴皆然亲父,在仵城毁灭后才出现,必然是有旁的事缠住了祂。 而虽非正神,却道行极高的异神,能缠住祂的事或者某种生物就更加不简单。 祂的目的必是带走裴皆然。 虽然无论说什么,既定结局改变不了,可姜望也很好奇,是不是真的哪怕握手言和,最终依旧会不讲逻辑的硬转成既定结果? 姜望当即揖手道:「敢问尊神大名?」 耀目光辉里的神看不清面貌,就连声音也显得虚无缥缈,「我认识你。」 姜望一愣,想到曹崇凛活了那么久,被神祇认识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如果曹崇凛能从这尊神祇口中得到答案,其实就没必要非得再把裴皆然带去神都观察。 这便延伸出了两种情况。 曹崇凛得到了想知道的事情,可神祇也没能成功带走裴皆然。 问题未必出自曹崇凛。 就算不在意裴皆然去留,但亦没必要将其赶走,所以裴皆然还是去了神都,成了镇妖使。 再是曹崇凛没有得到答案。 无论是杀了神祇,还是两败俱伤,又或者让神祇逃了,反正最后裴皆然会在神都,就代表着曹崇凛绝对没有输。
那么除了在神都好观察裴皆然,也算是能利用裴皆然掣肘这一尊神祇不敢妄来。 可惜的是,虽是拥有着曹崇凛的视角,但意识仍是自己的,他说不出曹崇凛曾说过的话,也无法得知曹崇凛此时心里的想法。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看看能否从神祇的话语里探出些蛛丝马迹。 但 让姜望有些意外的是,那尊神祇仅是道出一句认识曹崇凛,便直接出手了。 不知是曹崇凛说了什么,还是那尊神祇根本没有曝露裴皆然身世的意思,秉着懒得解释的想法,想直接就把裴皆然带走,那么自然需要先把拦路者解决掉。 姜望大概懂了裴皆然真性的想法。 这般场面在既定事实里就没那么多话,神祇的目的明确,更是干脆,只需要在神祇出手的时候,给他转换视角,就能一举弄死他。.. 可虚空里什么都没有,能转成谁的视角? 很快姜望就懂了。 他的视角脱离,真真切切看到了曹崇凛。 面对神祇的攻势,曹崇凛虽颇感意外,但在抬手间,就拦下了神祇的攻势。 虚空里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 瞬间波及到姜望。 神魂的撕裂痛感极为明晰。 姜望下意识取用神性,足足用了二十二滴神性才勉强抵消余波的威胁。 他低眸观察自己。 进入到裴皆然的劫境里,是以神魂出窍的方式,不可能连带着身体也一块闯入裴皆然的劫境,现在毫无疑问,他完全变回了自己的视角。 以别人的视角出现会受到劫境规则的束缚,这也能让裴皆然的真性更好掌控。 归根结底是针对闯入者的一种方式,只是相对平和,让他成为了身临其境的旁观者。 因为换了激进的方式,想要杀他,除了把视角改为既定事实里必死之人,让他真正成为自己,也是一种办法。 前提是劫境里有条件可以抹除这位闯入者。 那么强大的神祇和大隋第一强者的碰撞,就是能抹杀周围一切存在的最佳机会。 把视角还给姜望,也不无不妥。 姜望只能说裴皆然的真性有些失策了。 如果没有神性的话,刚才那一场风暴,他就确实必死无疑。 既然摆脱了规则束缚,姜望自是不会再给对方转换他视角的机会。. 刚开始是毫无防备,没想到裴皆然的劫境会此般特殊,才在无形里中了招。 他当即第一时间又取三滴神性,全方位防护。 并且拉开距离,免得再遭殃及。 他全神贯注,时刻防止意外出现,好能及时规避。 事实证明,他的视角没再转换到别人身上。 裴皆然的真性不会把他的视角重新转换成曹崇凛的视角,不然就是必活的局面。 但转换给必死之人的视角,哪怕这次能活,后面也能随时找到更多机会。 经此事后,姜望亦能明白。 想要直接让他以必死之人的视角死去,需要条件。 神祇和曹崇凛在虚空会面,不存在第三人,也就无视角可转移,条件不符。 第一百六十九章 破碎虚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六十九章破碎虚空姜望在虚空里朝着旁处随意打量几眼。 能想到,见自己没事,裴皆然的真性怕是已经气得跳脚了。 神国升华后,他能一次加持最多三十五滴神性。 关键是一次加持,不是只能用三十五滴。 三十五滴神性是无副作用的前提下身体能承受的极限。 但若把神性他用,例如加持给夜游神,例如投入望来湖,例如喂食给苦檀气运。 只要没有到打破神国平衡的程度,对姜望自己没有任何影响。 以前是神性数量很少,稍微一用就可能会打破平衡。 可现在神国里神性的数量姜望自己都数不清,神国平衡也就没那么容易被打破。 夜游神自己便有神性,姜望又给了祂数十滴神性,为的就是能帮助夜游神尽快抓住裴皆然的真性,想来破局之时已然不远。 裴皆然的真性只会比他更急。 姜望现在则稳如泰山。 他低眸看到裴皆然的神色已不像之前那般呆滞,甚至多了些清明。 要说仵城事件里,最让裴皆然崩溃的必是她母亲的死。 这也是真性会拿来针对裴皆然的最佳契机。 可她安然渡过仵城事件,除了夜游神缠住了真性,使得真性无心他顾,姜望认为,裴皆然的意志对抗劫境,肯定也占了些上风。 劫境是裴皆然的劫境。 真性使其沉沦,裴皆然也会抵抗。 等到裴皆然完全醒悟自己是在渡劫,那便可以凭着自己的力量破局。 所以姜望暂时不用担心裴皆然。 真性目前拿他也没办法。 除非这一尊神祇和曹崇凛的对抗变得更激烈,到了三十五滴神性也抗不住的程度。 裴皆然的真性是不惜代价把他困在虚空里,他只能尽量躲远点,顺便静心观战,看看能否探知到更多线索。 这倒是和裴皆然渡劫无关。 姜望纯粹想知道曹崇凛真正的目的。 毕竟前面无论怎么想都是猜测。 而且也想知道不论是泾渭之地那尊荒山神还是眼前这一尊神究竟是怎么做到没 ..有神位却拥有强大力量的。 这更是一次能见识到曹崇凛真正力量的机会。 实是可遇不可求。 虚空里暴雨如注。 准确地说,那并非雨。 至于是什么,姜望也不懂。 但那些晶莹剔透如雨般的珠子仿若每一颗都有山重,且蕴含着极为恐怖的力量。 哪怕姜望已经尽可能躲到最远,但仍有溅起的‘雨珠"拍在身上,若非前面加持的二十二滴神性并未耗尽,这些‘雨珠"足以把姜望压垮。.. 而身在其中的曹崇凛和那一尊神祇未受丝毫影响。 只因这些‘雨珠"本就是神祇弄出来的。 关键是曹崇凛将其视若无物。 脱离曹崇凛的视角,姜望反而能看到更多,也可以听见曹崇凛的话。 见其一边信手间应对神祇的攻势,一边淡定说道:「我为凡人,敬神是应当,但尊神无礼,处处欲杀我而后快,纵为凡人,也可弑神。」
神祇冷笑说道:「我虽认识你,却没有太多了解,今日接触,倒是出乎意料,似我这般神,当世有三位,不敢说强于如今的正神,亦比天下大多数神都更强,我想杀谁,谁就得死。」 曹崇凛说道:「据我所知,没了神位的神,道行会衰减到十不存一,甚至严重的连寻常百姓也能因缘际会杀死一 尊神。」 「要么堕落为妖,要么积攒功德,或者重获神位,尊神不属于任何一列,其中究竟有何缘故?换句话说,尊神是否还是神?」 神祇平静说道:「我当然是神,是独一无二的神。」 曹崇凛不解道:「可尊神刚才不还说像您这样的神祇当世有三位么?」 神祇微微抬手,掌间朝向曹崇凛,神性大放光辉,淡然说道:「你误解了这句话的意思,本神也没有给你解释的义务,你只需明白,在这世间,本神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 曹崇凛蹙眉,接着摇头说道:「然而尊神的力量仅有守矩的层面。」 虽然神阙和守矩本质上是同一个境界的不同称呼,主要以见神与否来区分,普遍神阙会强于守矩,但也有守矩能杀神阙的例子,可这种例子只是少数。 曹崇凛很清楚,当世的正神其实相比烛神战役时候的正神,力量上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已知最强的也就是神都里的琅嬛神,可依旧没有跳脱到神阙之上。 目前没有神祇的力量完全恢复到鼎盛时期。 但如果存在无需重获神位就可以拥有比肩当世正神力量的神祇,若能得此法,那天下这么多神祇,就将会是难以想象的力量。 甚至能影响更多。 至于此法为何没有在神祇间传开,曹崇凛自能想到许是难度高,或者有别的原因。 但不论怎么样,他想弄清楚。 姜望不知曹崇凛心中所想,只道原来那一尊神祇仅有守矩的力量。 守矩和澡雪看似只有一境之差,但跨度却实为可怕,用天地之别来形容都小了。 这也就意味着,姜望想依靠汲取养分破境守矩,难度很大,所需养分的数量将难以估计,但相比神阙,守矩其实还好,无非是多花些时间,只要养分够了就行。. 想破神阙,除了养分,还得完善神国,难度更大。 真正体会到神阙和守矩的力量,姜望自然很想能快点破境。 而养分是必不可少的。 此次出离神都,他必须尽可能汲取多的养分。 那一尊神祇朝向曹崇凛的掌心迸发出万丈雷光,瞬间崩碎整片虚空。 然后又坠入另一层虚空。 祂显然不会把战场搬到现实,褚春秋他们一行死了无所谓,但唯恐裴皆然也被殃及池鱼。 曹崇凛破碎虚空遁走,以来躲避神祇的雷光。 姜望躲不开。 他没想到那尊神祇会直接毁掉一整个虚空。 不由得心里骂街。 他第一时间就把三十五滴神性尽数加持己身,甚至抗着能承受的极限,又多加持了三滴神性,咬牙寻着曹崇凛破碎虚空的轨迹以最快速度冲了出去。 可没等松口气。 第二层虚空又崩碎了! 第一百七十章 纵为凡人,也可弑神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七十章纵为凡人,也可弑神无尽虚空里,一层又一层,在神只的力量下,如同爆豆般啪啪破碎。 等若一个又一个世界毁灭。 直至有三百三十四层虚空崩碎,方才止息。 但在虚空里某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 姜望整个已没有人样。 要说之前长得多好看,现在就有多丑陋。 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整张脸已经彻底烂了。 白骨森然。 可谓触目惊心。 他急促喘着气。 险些把眼珠子都喘掉。 他强撑着打破极限,用了四十三滴神性,难以想象的负担本就让他濒临崩溃,虽然及时在虚空破碎的瞬间遁入下一处虚空,可三百三十四层虚空的崩碎,他早该彻底湮灭。 姜望也很惊讶自己为何还活着? 神只的举动应是既定事实,所以裴皆然的真性把视角还给他,纵是不了解他的实力,也是认定他必死无疑,准确地说,裴皆然的真性并未失策。 姜望想来想去,要说他能活下来的唯一可能,除了阿姐,似乎没有别的了。 是阿姐在外面察觉到问题,出手相助? 也就只有阿姐能办到这件事。 接着姜望发现了更值得惊喜的事情。 有大量养分在涌入神国! 而且是难以想象的程度! 到最后都有些吓着姜望了。 他战战兢兢看着神国里充斥的养分浸入山脉,万物生机更加盎然,甚至又有数座山峰拔地而起,直入云霄,野兽在其间奔腾,飞鸟高空盘旋,眼看着神国差点又要升华。 姜望意识到,这股可怕的养分来源很大概率出自那一尊神只。 但让他不解的是,神只第一次出手的时候怎么没有养分? 而且在劫境里居然也能汲取养分? 姜望心念电转间倒是很快想到了原因。 虽然那尊神只第一次出手的时候,裴皆然的真性就把他的视角从曹崇凛身上转移,可神只的攻势终究是针对曹崇凛的。 第二次崩碎虚空,针对的就不只是曹崇凛了,是虚空里的一切,自然也包括着他。 这里终究是裴皆然的劫境。 而非现实世界。 汲取养分的条件稍微改变,是必须有刻意针对他才行,这件事并非没可能。 只是无端被殃及,哪怕威胁程度再高,也汲取不了养分,但如果这份攻势针对的目标也把他包含进去,就可以汲取养分。 有着守矩境的力量,更是一尊神只,所给予的养分,无法估量。 致使姜望残破的身躯也很快恢复如初。 他甚至有些期待这尊神只再来波厉害的。 无论过程有多痛苦,这些养分,都能让他痛并快乐。 但同时让姜望稍有郁闷的是,如此多的养分,亦是没能达到破境的条件。 不论单纯入守矩,还是想办法完善神国,找到神杵正确的位置,从而入神阙,前提都得有足够的养分,姜望倒也没有贪得无厌,此次养分的汲取,已是意外之喜。 所以仅是稍觉郁闷,并未再做他想。 而此时,曹崇凛也无奈开始反击。 他针对的目标只有那尊神只,姜望没有养分可以汲取。 这也让姜望更确定之前养分的来源。 随着曹崇凛抬手。 虚空里凝聚雾气,整个虚空都因此感觉像是猛的下沉,雾气之重,隐有压垮虚空的意思。 但曹崇凛并未再行崩碎虚空之举。 所有重力几乎集中在那尊神只身上。 可姜望也并非毫无感觉,只觉呼吸都有些艰难。 甚至见到神只举手投足亦有面露难色。 曹崇凛说道:“尊神此来是为那小女孩吧?” 神只脸色有些难看,抿嘴不语。 曹崇凛又道:“尊神想来在仵城待了很久,也隐藏很深,诸国之患不提,漠章战役里,尊神为何没露面?那小女孩身上沾染着一些神性,与尊神又是何关系?” 神只说道:“你问题很多啊,原想着把你们全都杀掉,看来是本神低估了你,可你只是经历了部分烛神战役,却非全部,很多事情你依旧无所知,别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祂淡淡说道:“而且你不会真以为,在人类里面,你就是那个活得最久的吧?” 曹崇凛微微皱眉说道:“我的确只经历了烛神战役末期,更前面的很多事情并不了解,但这世上应该没有第二位同样经历了烛神战役而活至今日的修士吧?” 要说在烛神战役活下来的人当然不止曹崇凛。 若世上只剩他一人,这天下哪有机会繁衍至今? 而除了少数当时巅峰的修士,剩下的仅是或侥幸或被修士拼死保护下来的寻常百姓。 虽然现在天下人都称得上是那些百姓的子孙后代,但这些人没有成为修士,早就死了几百年,包括活下来的修士,也都在漠章战役里一一陨落,真正活到现在的,确实只有曹崇凛。 神只仅是轻蔑一笑,下一刻便突然出手。 曹崇凛眸子一凝。 这什么神啊,居然搞偷袭! 好在曹崇凛反应够快。 他翻掌下压,雾气席卷,整片虚空都猛然一震。 神只更是因此面色一变。 身躯竟直接下坠。 虚空自是没底,下坠也将永无止境。 但神只自能摆脱困局,祂很快便止住身形。 曹崇凛低眸看着神只,朗声说道:“尊神为那小女孩而来,无论是想带走她,还是有别的意思,咱们之间都没必要打生打死,好好聊聊吧。” 神只缓缓升起,平视曹崇凛。 曹崇凛接着说道:“我其实没理解尊神为何一露面就动手,但现在也无所谓了,虽然没有瞧不起尊神的意思,可尊神确实没能力杀我。” 神只嘴角微微抽搐,冷言道:“我说过,你了解的事情不够多,别以为我只有你们所谓守矩的力量,便杀不了你,而我也不得不承认,你有些能耐,想杀你,确实得付出些代价。” 曹崇凛皱眉说道:“我同样说过,纵为一介凡人,也可弑神,但我不希望走到这一步,我与尊神无冤无仇,有些事说开就好,我亦不会阻拦尊神做什么,所以此般又何必呢。”
神只眯眼说道:“你接触过她,我能感知到,不论你想做什么,在我眼里,就是死罪。” 曹崇凛看了眼虚空外的裴皆然,眉头皱得更深,说道:“我未曾害她,甚至尝试帮过她,尊神此般就有些不讲道理了。” 神只冷笑道:“我为神明,何须与人讲道理?” 曹崇凛说道:“所以不曾堕落为妖,也没能重归正神之位的尊神阁下,是丢弃了某种东西,妖患未平,仙、神、人属于同一阵线,甚至人向来敬神敬仙,尊神却多有瞧不起人的意思。” 神只呵了一声,说道:“我已连仙都未必瞧得上,怎会瞧得上你们这些人。” 曹崇凛面露肃然,说道:“尊神此言有些大不敬了,甚至显得有些可笑,纵然阁下具备我所不知的能力,但我还是那句话,纵为凡人,也可弑神,阁下又凭何连仙人都瞧不上?” 瞧不上仙人的前提自是比仙人更强大。 而曹崇凛不觉得眼前这尊神只有那么大的力量。 他当然会觉得很可笑。 就算退一步来讲,是依仗着非正神却能拥有堪比正神力量的方法,后续甚至可以更强,那也是以后的事,此刻就开始不把仙人放在眼里,这岂非蠢神? 某些神只瞧不上人类其实很正常,但放在烛神和漠章战役后,就不太正常了。 曹崇凛觉得这尊神只纯粹是飘了。 自以为找到某种方法摆脱了仙人,可哪怕真能摆脱仙人,难不成就觉得自己无敌了? 而且自己固然不了解烛神战役末期以前的事,但看这尊神只的意思,也并未多了解自己,直接就莫须有的给自己定下死罪,就不怕栽跟头? 归根结底还是蠢。 曹崇凛有些失望。 想跟这尊神只交谈的兴致都减弱了许多。 但他确实好奇,能让这尊神只狂妄自大敢不把仙人放在眼里,固然可说其蠢,想必也是因为极大的信心导致祂此般膨胀,那此法的分量就的确不容小觑。 只是他没必要再表露敬意,语气也变得随意了些,“阁下把为何没了神位却能拥有这般力量的秘密告诉我,那小女孩阁下自也就可以带走,甚至阁下想做什么,我亦能帮衬一二。” 神只凝眉道:“你在威胁我?” 曹崇凛摊手道:“阁下何出此言啊?” 神只沉着脸没说话。 曹崇凛则又说道:“天下人敬仙敬神,但仙在上,阁下不敬仙,那我也无需敬阁下,所以目前还算好言好语,阁下也得抓住机会,届时你好我好她也好,否则我便真要弑神了。” 神只冷言道:“可笑,如今隋国百废待兴,妖怪重新起势,各处妖患必然迭起,就算尔等发觉仵城的问题,也不会将所有目光都投射过来。” “何况你别有目的,故意隐藏行踪,实为自掘坟墓,因而你死了亦不会有人知道。我有别于其余的神,别把我和祂们相提并论,就你敢拿她威胁我这件事,便必死无疑!” 曹崇凛轻笑道:“看来她对你很重要啊,但正如阁下所言,你有别于其余神只,那么我弑神便也合情合理,否则贸然弑神还真是件很麻烦的事。” 他随即郑重说道:“我的耐心有限,阁下还是配合点的好,没必要把路走绝,我没有非杀你的理由,也别非得创造出让我杀你的理由。” 神只说道:“且不说你没有能力杀我,更何况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张口闭口把弑神二字挂在嘴边,你还真敢弑神不成?” 曹崇凛叹气道:“所以我说这是不得已的选择,如若阁下不愿配合,我这一介凡人也只能弑神,顺便掠取阁下的记忆,想来是一样的。” 神只大笑道:“凭你也敢说掠取我的记忆?是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曹崇凛指着裴皆然说道:“她对阁下此般重要,是否也对阁下的秘密知晓一二?” 神只面色骤变,阴狠道:“别打她的主意!” 曹崇凛若有所思道:“阁下果然有些蠢,或者说关心则乱,稍微一诈便诈出了些东西啊。” 神只没空因被说蠢而愤怒,仍是恶狠狠盯着曹崇凛说道:“她一无所知,别只顾自己瞎分析,但我也没有向你解释的义务,你一言一行,已尽犯取死之道!” 曹崇凛只是淡然一笑,问道:“所以阁下做好决定了?就不再考虑一下?” 当当当当...... 他话音落下。 虚空里响起密集的清脆撞击声。 神性的光辉撒遍虚空。 那尊神只的身躯无限膨胀。 刹那间仿佛占满了整片虚空。 曹崇凛在祂眼前渺小如蚁。 祂探手间撕裂虚空,在黑暗混沌的裂缝里,肆意而狂乱的气息疯涌,虚无的空间再次崩溃。 旁观的姜望毫不犹豫加持能承受的所有神性。 虽然紧张,但也隐有一些期待。 他只盼着阿姐时刻在关注自己,不然比之刚才更强大的攻势袭来,他生还几率几近于无。 关键他也无处可躲。 只能赌一把。 活下来,就会有更多养分,从而变得更强。 曹崇凛面色严肃。 周身气焰翻腾。 今日,他将弑神。 姜望想象中的恐怖并未来临。 神只的目标是全覆盖。 但曹崇凛的目标只有神只。 神性的光辉充斥虚空。 使得姜望难以视物。 他只听耳边轰隆巨响。 艰难睁眼,试图看清楚。 可也只是一瞬。 神性的光辉开始湮灭。 接着是那一尊神只难以置信的嘶吼声。 “这绝无可能!你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曹崇凛平淡的声音响起,“我从未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或许是因阁下太弱了呢?” “原本事情没必要走到这个地步,我也一直好言好语,纵然阁下不敬仙,我也只是失了敬意,但我确实没见过像你这般的蠢神,弑神而已,信手拈来罢了。” 曹崇凛很快又颇为嘲讽的说道:“所以这便是阁下引以为傲的力量?说什么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结果却是如此孱弱,让我好生失望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破局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七十一章破局神只险些气炸了。 祂的确过于小觑了曹崇凛。 现在后悔也迟了。 祂更不可能做出求饶的举动。 当即凝聚大量神性,撕裂虚空,把神性尽数扔了进去。 但曹崇凛反应很快,如此极佳能掠夺神只神性的机会,他自当不会错过。 而神只也并未阻止曹崇凛。 祂看了眼裴皆然,又看了眼仵城的方向,喃喃道:“我一死,事情应该就彻底结束了。” 虽然祂没想死,可死了的话,对裴皆然来说,也有很大的好处。 这便该是祂为裴皆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姜望神性很多,所以没有抢夺的意思。 而是认真观察。 曹崇凛能如此轻而易举弑神,自是很可怕的事情,但姜望也因此确定了一件事。 裴皆然神魂有缺的问题,是这一尊神只做的。 是在隐藏什么? 裴皆然未必知道神只的秘密,可神只也不会想让曹崇凛从裴皆然那儿得知任何事。 曹崇凛会觉得裴皆然肯定知道什么。 神只又表现出很在意裴皆然的样子。 其实便等于是变相保住了裴皆然的命。 这一尊神只蠢不蠢,姜望不好说,或许本来就是算计,迫使曹崇凛弑神。 又或者曹崇凛能弑神的确出乎那一尊神只的意料。 但无论怎样,神只在想尽办法保护裴皆然。 具体真相是什么,姜望想不通,也懒得再想。 他有看到不少神性被曹崇凛掠夺。 也有少量神性悄然遁出虚空,没入裴皆然眉心。 神只随之陨落。 曹崇凛虽得到了大量神性,可显然并不能完全据为己有,他压制着神性,看向裴皆然。 姜望微微蹙眉。 然后就见站在裴皆然旁边的褚春秋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姜望心想,定是刚才曹崇凛对褚春秋说了什么。 或许是嘱咐褚春秋务必要把裴皆然带去神都。 紧接着曹崇凛遁出虚空,消失无踪。 他要第一时间把那些神性据为己有,裴皆然的事可以稍微往后让一让。 姜望没有及时跟着曹崇凛撕开的虚空裂缝离开,然后就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毫无疑问,是裴皆然的真性在搞事。 暂时杀不死他。 把他困在虚空里也是一个办法。 姜望没有着急。 想着夜游神应该很快就能再次找到裴皆然真性的踪迹。 但不能全指着夜游神,因祂未必能解决裴皆然的真性。 原本商量好的,夜游神找到裴皆然的真性,便及时通知他,若被困在虚空里,真性就很大概率会再次跑掉,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想第三次找到裴皆然的真性,必然更困难。 所以姜望得先破局。 而这件事是急不来的。 他这时才有空好好观察神国。 神国里的变化很大,但并未实现彻底升华。 目前除了山脉和沙漠,也有了平原,范围之广,抵得上整个酒仙郡。 生灵自然更多了。 一派欣欣向荣。 甚至栖身在沙漠里的蠃颙有称王称霸的迹象。 它身上早没了半点妖气。 但力量不减反增。 姜望估计哪怕是傲因也未必能打得过这只蠃颙。 目前雪姬依旧在消化神性,似乎并未发现神国的变化,看起来很认真。 姜望觉得神国虽未升华,但自己一次能加持的神性数量肯定增加了,在曹崇凛和神只决胜负的时候,姜望仅是加持了身体能承受的神性,没有冒险加持更多。 主要是把希望放在了阿姐身上。 认为阿姐不出手,他加持再多神性也没用。 但此刻夜游神不在,他也无法准确得知能承担的神性数量是否增加,且增加了多少。 一试便知。 神只给予的大量养分让他修为增涨很多。 裴皆然的真性再特殊,也仅是破境澡雪的第一类真性,彰显的能力再高,亦是有限的。 若竭尽全力都无法破局,姜望就彻底没招了。 而他不认为会是这种结果。 虽然前面刚过度加持神性,但大量养分涌入神国,让他状态直接恢复到最佳,因而再次加持神性并未有多么大的负担。 事实证明。 为了不浪费时间,他给自己加持了三十五滴神性,打算以此为基础慢慢往上加。 可没等他再多加持一滴神性,单是三十五滴神性加持挥出的一刀便转瞬崩碎了虚空。 姜望踏出虚空的时候,仍是显得有些懵。 他只能解释为神只给予的养分让得修为增涨太多,同是加持三十五滴神性,战力却比之前高很多,致使裴皆然真性把他困在虚空的举动形同虚设。 但没有神性加持,纯粹以姜望自己的力量,确实很难离开。 既然破局,姜望自是无心多想,目光很快放在裴皆然身上。 此时的裴皆然有些精神恍惚。 姜望猜测除了神只抹除了裴皆然一部分神魂,也有裴皆然正渐渐‘醒来’的原因,是意志抗衡劫境,让得身处劫境里的小女孩脑海里面临多方位轰炸。 褚春秋护着裴皆然,责令以最快速度返回神都。 姜望回眸,看到仵城的方向妖气冲天。 那些留在仵城外的重伤人员顷刻就被妖众撕碎。 纵是陷入火海里的仵城,妖怪们仍未放弃,到处搜寻着什么。 接着是有一部分妖怪朝着褚春秋他们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 同样发现情况的褚春秋脸色很难看。 镇妖使和骁菓军甲士们皆有伤,而且他们人手不足,若再面对太多妖怪,恐将危矣。 但褚春秋很快就做出决定,他高声道:“你们留下断后,我即刻回神都求援,能撑多久撑多久,若是牺牲,褚某也会帮你们报仇!” 他很大义凛然。 说着也没管镇妖使和骁菓军甲士是什么反应,扛起裴皆然便掠空而走。 骁菓甲士毕竟是兵,他们历经沙场,从不怕死,执行命令更是天职,哪怕褚春秋仅是青玄署行令,没资格命令他们,可此次仵城之行,确是以褚春秋为首。
所以他们第一时间排列布阵,迎击黑雾翻滚袭来的妖众。 那些镇妖使们则是愣了好大一会儿。 虽然降妖除魔更是他们的职责,危难关头,让行令大人先走没什么问题,可走得也太干脆了些吧! 姜望默默看着。 这些镇妖使和骁菓军甲士的下场可想而知。 但是已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他阻止也没有任何意义。 仅是想着,事情发展到这里,裴皆然应该彻底安全了。 所以真性的杀招究竟是什么? 他心头忽地一动。 是夜游神在呼唤他。 姜望没有迟疑,转身遁走。 目的地是仵城。 熊熊火海里是残桓断壁,亦是妖怪的身影穿梭其中。 姜望挥手隔断火海。 最先被烧毁的赌坊前,夜游神化作秃鹫般大小,莹蓝的眼眸正死死盯着赌坊。 转头看到姜望,夜游神当即说道:“我已用神性将裴皆然的真性困在此地。” 姜望点头,但心下难免想着为何偏偏是在这里? 便在此时,街头有妖怪突然出现。 可意外的是,那头妖怪似乎并未发现姜望和夜游神,径直从旁边走过。 火海里是数不尽的高矮不一的妖怪身影。 有小女孩从赌坊里走出来,但似乎只能站在门槛处,再无法往前,她声音平静说道:“那尊神只的力量都解决不了你,想用这些妖怪再找你麻烦,没有任何意义。” 姜望回眸。 那小女孩的模样和裴皆然完全一致,仅是神色不同,更加冷漠,仿佛毫无‘人性’。 他能听明白裴皆然真性的意思,虽在仵城,其实本质上已和那些妖怪处在不同空间。 姜望稍微沉默,问道:“这里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小女孩说道:“我想你应该猜到了某些真相,那尊神只固然好像很关心她的样子,但其实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与其说是神和人的结合,不如说是神的一场游戏。” “翩翩公子富有才华,又能说会道,骗个小姑娘自是很简单,在你经历欢喜后,再把你推入深渊,翩翩公子没了才华,更是一夕败尽家产,变得凶戾,甚至将你卖掉。” “而未享受多少欢喜,直入深渊的她,面对这样的父亲和每日以泪洗面的母亲,终在母亲即将彻底堕入深渊的时候,提起了屠刀。” 小女孩张开手转了一圈,说道:“这里作为梦魇开始的地方,自该是她屠刀第二次落下的目标,总计死在她手里的有一百五十四人。” 姜望皱眉说道:“但你为何没有以此为基,针对她?” 小女孩说道:“当然有针对,我放大了她的情绪,所以这一次,死在她手里的总计有二百七十四人,虽然赌坊亡于大火,可真实事件里,并没有这么夸张,很多人逃了出去。” “只因妖怪袭城紧接而至,这些人依旧死于大火,我仅是稍作改变,让他们死得更早。原想着可以让她杀红眼,从而也能借机更改劫境,顺势让其陷入更深的梦魇里。” “没想到,死了多少人,对她来说,并无区别,她没有因此兴奋,也没有因此恐惧,而是极致平静看着这场大火,这让我意识到,她的情绪很难操控。” 姜望诧异说道:“若是不论醒来与否,都会保持极致平静的情绪,劫境不就形同虚设?” “虽然在仵城全城陷入火海的时候,面对母亲的死,她的情绪波动很激烈,可你也错失机会,最佳能击溃她的地方你都败了,劫境何以维持至今?” 小女孩说道:“她没有真正苏醒,劫境自然便能一直存在,只是我也暂时拿她没办法,可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并非只有击溃她才算赢,她只要醒不过来,我就可以慢慢吞噬她。” “看似对她最不利,对我最有利的仵城事件,相比她神魂有缺,面对陌生人就会紧张惶恐不安,反而才是我能针对她的最好机会,因为到那时候,她就再也无法对抗我了。” 姜望颇为释然。 哪怕此时的裴皆然有醒来的迹象,但剧情已发展到神魂被抹除一部分的阶段,这个阶段也正是裴皆然人生的重大转折点,她有了很多弱点。 真性并非只有想尽办法杀死渡劫者这一个方式。 他缓缓吐出口气,说道:“多谢解惑,但这个劫境该结束了。” 小女孩淡淡说道:“我是杀不了你,也没能做到把你困在虚空里,可这里是仵城,是我诞生之地,从你们第一次找到我,我便清楚明白,肯定还有第二次,怎会不留后手。” 姜望挑眉道:“所以你觉得在仵城里就能够把我彻底困住?” 小女孩说道:“那是自然。” “你可以在神只的力量余波下存活,不代表拥有等同甚至超越神只的力量,你毕竟是劫境的闯入者,并非完全的劫境中人,我能做到的仅是将你驱逐。” “相比力量,意志才是你能对抗的关键。” “既是无法摧毁你的意志,那么劫境里再强大的力量也做不到将你驱逐,因而把你永远困在劫境里,便是最简单的办法,但也需要足够的条件,仵城便是这个条件。” 小女孩看着姜望,满脸漠然说道:“与其说我被困在这里,不如说,我在等着你自投罗网。” 夜游神闻言有些懊恼,自己这是被耍了? 怪不得看到自己,祂丝毫跑的意思都没有。 姜望则面无表情说道:“你和那尊神只某些地方很像,或许也是因为沾染着神性的缘故,让你有别于寻常真性,有时候别太自信,容易被打脸啊。” 小女孩同样面无表情说道:“那你就试试看,能否踏出仵城一步。” 夜游神忽而冷笑了一声,“就算你是故意被我抓到,可此地有神性封锁,你也跑不出去,我们只需要解决你,劫境便可破,你所谓的计划简直一无是处。” 小女孩淡淡瞥了祂一眼,然后直接消失不见。 夜游神面容一僵,惊声道:“祂怎么跑出去的?” 姜望说道:“沾染着神性的祂,用神性怎能困得住。” 夜游神郁闷道:“失策了啊,最后被打脸的居然是我。” 姜望没说话,提刀斩落仵城! 第一百七十二章 镇前 长夜刀下。 是崩解的仵城。 裴皆然的真性蓦地转身。 映入眼帘的是姜望那张脸。 的脖颈被一把掐住。 姜望淡淡说道:“某种层面来说,我还得谢谢你,不然真就没有足够的力量破局。” 裴皆然的真性瞪大眼睛,发不出任何声音。 随着姜望手指发力,整个劫境也开始逐渐崩溃。 夜游神虽然很懵,但也第一时间遁入神国。 在看到神国里光景的时候,幡然醒悟。 青石小镇,镇守府衙某处屋舍里,姜望缓缓睁开眼睛。 紧接着便是裴皆然急促地大口喘气声。 姜望提醒道:“先巩固境界。” 裴皆然稍微愣了一下,点点头,又闭上眼睛。 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仅是着急等待的魏来,见此一幕,忙问道:“破境成功了?” 姜望嗯了一声。 没理会魏来的喜悦,姜望看向阿姐,轻声道:“多谢。” 阿姐摆出一副很茫然的样子,问道:“谢我干啥?” 姜望不知阿姐是故意假装什么都不懂还是劫境里的事真就和阿姐无关。 可除了阿姐,应该没人能帮他。 便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但想到那尊神只和曹崇凛的对话,姜望不由皱眉。 世间若真有比曹崇凛活得更久的人,阿姐有没有这个可能? 不敢说确保,可阿姐很神秘是真的。 阿姐惯会装傻充愣,姜望稍稍思忖,放弃了直接询问的想法。 至于曹崇凛好奇的此类神只是怎么来的这件事,姜望其实没有太大兴趣。 不管是泾渭之地的荒山神还是仵城这尊神,从表现来看,们的确算得上独一无二。 虽然荒山神没有表露不敬仙的意思。 但在泾渭之地和众妖和平共处,也意味着荒山神独立各派系之外。 哪怕是与妖为伍,可因并未堕落为妖,便与判官一类的神只存在很大区别。 仵城神只说是世间有其三,荒山神必然是其中之一。 甚至荒山神的神像果位就曾遗落在浑城,后来被荒山神自己给直接毁了。 等于断送了成为正神的可能性。 姜望只和荒山神的元神接触过。 真正的荒山神有多强大,通过唐棠和黄小巢两人之力都没有打赢的结果便可见一斑。 可仵城神只面对的毕竟是曹崇凛,所以不能说仵城神只就肯定会远弱于荒山神。 只是姜望觉得荒山神是会比仵城神只更强,无非是强多少的问题。 至于第三位异神身处何地,道行有多高,姜望暂时没空关心。 他想着曹崇凛掠夺了仵城神只不少的神性,本身又是大隋第一强者,有颇多神性加持的话,曹崇凛的战力只会更高。 而且不能保证曹崇凛是否仅这一次弑神。 姜望顿觉头疼。 不指望此次琅之行可以直接获得能破境守矩的养分,也要竭尽可能缩短距离。 像裴皆然破境反而让他得了莫大好处的事情,实在可遇不可求。 裴皆然再次睁开眼。 巩固境界后,她已是实打实的澡雪修士。 姜望没有多问什么。 裴皆然有想说的自己就会说。 事实上,裴皆然欲言又止,但好像顾虑着什么,最终只是感谢姜望帮她治伤且护法渡劫。 姜望说道:“关于有妖王朝着青石小镇方向而来的事,就需要裴姑娘负责调集青石力量防备,若只是路过就算了,如果把目标放在青石小镇,或者直接踏镇通行,便须有一战。” 裴皆然听懂了姜望潜在的意思,皱眉问道:“你在劫境里受伤了?” 姜望摇头说道:“损耗有些大罢了,但情况很糟糕的话,我会出面的。” 寻常妖王身上能获得的养分对于现在的姜望来说,只算是苍蝇腿,可姜望也没打算放过。 然而在劫境里,姜望固然因得到大量养分把前面过度加持神性的损耗给抵消。 可最终破局的时候,以稳妥起见,姜望加持了四十滴神性。 结果证明,还是超出了能承受的极限。 目前尚不知将至青石小镇的妖王是何道行,姜望也不会托大,能把状态恢复最佳是最好的。 姜望把赵汜画的符给了裴皆然,然后就在屋舍里直接盘膝而坐。 裴皆然则带着魏来出去找蒲镇守安排防备妖王的事宜。 阿姐没有离开,盯着姜望目不转睛。 ...... 蒲镇守和薄青已在院外等了很久。 随着门开,魏来率先跨出去。 裴皆然捏着拳头,她已经用了一张镇定精神的符,但心下难免有些不安。 可在她和蒲镇守以及薄青对视的一瞬,这种不安感便很快荡然无存。 因姜望有抹除部分相关记忆的缘故,她只以为是赵汜的符起了作用。 不由惊讶想着,这作用也太夸张了些? 难不成赵汜画符的本事比张天师还厉害? 没了紧张不安的情绪,裴皆然身为青玄署行令实为三品镇妖使的威严展露无遗。 “有妖不日将抵青石小镇,麻烦镇守尽量调遣能参战的人员在城前集结,听我号令行事!” 此言一出,蒲镇守直接把魏来等镇妖使和裴皆然情况的猜疑抛之脑后,满脸震惊道:“敢问裴行令,是何等规模的妖袭?我们青石小镇的力量有限,恐难抵抗啊!” 裴皆然说道:“仅有一妖,但是妖王级,未必会袭击青石小镇,只是以防不测,而且真出了事,我会拦在最前面,要死也是我先死,目前说撤离百姓已来不及,唯有竭力做好能做的事,要么一起生,要么一块死。” 蒲镇守颤抖着嘴唇,一咬牙,说道:“我这便吩咐下去!” 他转身快步离开。 裴皆然看向薄青,说道:“神都鳞卫?也去集合。” 薄青稍微沉默,揖手道:“明白。” 魏来看着薄青离去的背影,有些紧张说道:“虽然有侯爷在,可妖王若是真要选择袭击青石小镇,哪怕是路过,但方向一旦正对着小镇,侯爷未露面前,很难说伤亡多少啊。” 裴皆然面无表情说道:“所以要做好随时战死的准备。” 魏来面色沉重的点头,说起贺老四和秦敖的事。 裴皆然说道:“若能活着,我自会找他们算账。”
魏来笃定道:“我们肯定能活下来!” 裴皆然不知道姜望损耗究竟有多大,可她很清楚一点,此次劫境非她之力而破。 是姜望帮她破局。 她不能说面对妖王,纯仰仗姜望,因而说要做好战死的准备,绝不仅是说说而已。 ...... 青石小镇里人心惶惶。 想要隐瞒百姓是很难做到的。 毕竟要布局,各处都要防守,百姓又不瞎,自能明白眼下的处境。 蒲镇守能做的也仅是尽力安抚。 好在青石小镇往常虽鲜少有妖患,但每次妖怪显露,皆是蒲镇守以拳意轰杀,那在百姓眼里,一拳杀妖,且至今没见能撑下两拳的,自会觉得蒲镇守神威赫赫。 就算事实是那些妖怪道行并不高,可蒲镇守的威望在青石小镇是绝对的。 因而百姓们慌归慌,有蒲镇守说话,他们都是放心了些。 见到此般场面,裴皆然也颇觉意外,百姓心向镇守,信任镇守,也可见镇守的能力。 她站在城头,眺望远方。 左右是魏来和薄青。 蒲镇守安抚完百姓,也急匆匆上得城头。 薄青询问道:“侯爷呢?” 裴皆然没有即刻给予回应。 倒非是姜望说了什么。 而是裴皆然猜到姜望身边会跟着神都鳞卫,是很奇怪的事,其中肯定有原因。 她不懂神都以前的事,但亦有耳闻,也没有说跟谁作对的意思,仅是简单接触后,裴皆然觉得薄青这个人有点怪。 能够直视别人,便让裴皆然观察的更仔细了些。 具体薄青有什么问题,裴皆然说不出个一二三,但她的预感向来很准。 只是此刻没必要节外生枝,所以她最终还是回答道:“随后就来。” 薄青又问道:“会出现在青石小镇的妖王是裴行令遇到的那个?行令麾下镇妖使也是死于这个妖王之手?如果是妖王的话......在下没别的意思,但恐怕很难有人能生还吧?” 裴皆然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好像对我能活着,很失望?” “裴行令误会了。” 薄青摇头说道:“我只是很好奇,哪怕是最弱的妖王,也得是澡雪巅峰修士才能对付,若以符及其余外物辅助,再加上人海战术,洞冥巅峰的镇妖使能斩杀大妖也并非不可能。” “但别说杀妖王,能从妖王手里逃脱,都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两者实力差距太大,很难因其余外在因素来弥补。” 裴皆然没有解释的意思,伸手制止想说话的魏来,平静问道:“薄统领杀过几只妖?” 薄青如实道:“身为神都鳞卫,非特殊原因,不会离都,因而并未杀过几只妖。” 裴皆然说道:“那你在好奇什么?我杀过的妖,恐怕比你吃的米都多。” 薄青皱眉道:“这两者没有什么关联吧?裴行令未入澡雪,麾下镇妖使也皆是洞冥巅峰修士,裴行令以及魏兄能从妖王手里逃脱,在下出于好奇问问,并无不妥吧?” 裴皆然淡淡说道:“是无不妥,但我们没那么熟,不是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薄青脸色有些难看,说道:“莫非这里面有什么隐情?按理说,再有什么隐情,亦不该避而不谈,除非这里面有见不得人的事,否则我无法理解。” 裴皆然轻笑道:“你想说,我是向妖怪求饶,甚至归顺妖怪,才得以活命?” 薄青面容一凛,揖手道:“我绝无此意,可无论裴行令还是侯爷,都不说发生了什么,就未免很奇怪吧?我思来想去,也想不通这里面的原因,只希望裴行令解惑。” 裴皆然问道:“你认识秦敖么?” 薄青愣了一下,说道:“青玄署里年轻一辈镇妖使颇具声望的秦敖,在下自是认得。” 裴皆然说道:“那就去问他吧。” 薄青不解道:“此事与秦敖也有关?裴行令是和秦敖一队行事的?” 裴皆然没再理他。 薄青百思不得其解。 他觉得很莫名其妙。 从魏来以遁法逃至青石小镇外开始,再到镇守府衙屋舍里忽然多出来几具镇妖使的尸体,薄青能猜到是姜望瞬至现场带回来的,若只是这些镇妖使倒没什么。 后面裴皆然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裴皆然必是也受了很重的伤。 无论怎么样,裴皆然是大隋最强洞冥境,虽有争议,但争议不大。 尤其裴皆然胸有沟壑,在磐门能让温暮白都吃亏。 所以薄青认定,这件事就不会只是遇到妖怪这么简单。 毕竟裴皆然和魏来都活着,薄青也没敢想是遭遇妖王之祸。 结果,真有可能就是碰见了妖王? 那薄青就很难想明白,裴皆然和魏来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了。 这根本就是必死的局面。 裴皆然再聪明也没用。 更别说再是最强洞冥也只是洞冥,哪怕是澡雪境,碰见妖王,仍是死路一条。 他好奇是真好奇。 可裴皆然的态度,让他觉得很奇怪。 不由得想了更多。 要说如裴皆然自己所言什么归顺妖怪,薄青只能说有可能,但他不认为裴皆然会这么做。 那裴皆然故意隐瞒的理由是什么? 他搞不懂。 事实上,姜望不说,仅是纯粹懒得说亦是不想说而已。 没有任何别的原因。 裴皆然不说,是觉得薄青有问题。 甚至怀疑薄青问这件事的目的就有问题。 反正她肯定会找秦敖算账。 哪怕是为了那些死去的镇妖使,这件事,裴皆然都不会当做没有发生。 薄青会怎么想,她并不在意。 如果只是误解,更没所谓。 若非误解,便把薄青一块解决,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在这时。 青石小镇外大约数里。 有妖气显现。 那头妖王没有刻意隐藏。 很快便出现在所有人视野里。 而且是直朝着青石小镇行来。 蒲镇守面色沉重。 慌归慌,事到临头,他武夫的气魄也展露出来,毅然拔刀。 魏来紧张的攥住手里的剑。 裴皆然喃喃道:“看来此战是避免不了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符阵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七十三章符阵岢妖王是黯妖王麾下第一妖王‘蚀’的部下。 自琅嬛境妖众以黯妖王为尊,每起大的妖患便皆有布局。 黯妖王在幕后运筹帷幄,以琅嬛全境为棋盘落子。 麾下第一部将蚀妖王则负责找寻凶神红螭的踪迹。 因而蚀妖王麾下的妖怪经常会和同样寻觅凶神红螭的骁菓军及镇妖使碰面。 结果是双方总得死一个。 琅嬛境里的妖王不少。 地位高低道行来算。 妖众们也是目标一致,其中没有掺杂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作为黯妖王麾下第二部将的魑妖王是负责探查神都的动静,伺机而动。 基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但近段时间里,妖众里传出魑妖王已死的消息。 而且传闻里死得非常惨。 有境界极高的某个人物在虐妖,魑妖王在其手中也只有被虐的份儿。 描述的可谓惟妙惟肖。 像是亲眼所见。 事实上,经过查证,最开始传扬这件事的确为魑妖王麾下的妖。 很多妖都信了。 能把魑妖王虐死的人物,寻常妖怎会不怕? 岢妖王是遵照蚀妖王的吩咐,彻底搞清楚这件事。 它去了一趟传闻里魑妖王身死之处。 确有发现蛛丝马迹。 可要证实这件事真假,仍是不够。 若只是谣言,查明后,便也能稳定军心。 若非谣言,而是事实,那也能更好防备。 毕竟此般异类的出现,无论太在意还是不在意,都难免会出问题。 真要是能把魑妖王都随便虐死,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所以这件事必须得查。 若是涉及别的妖,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但那可是魑妖王啊。 黯妖王麾下第二部将便意味着是琅嬛全境妖众里战力排在第三位的。 能将其打得毫无反击之力,受尽折磨而死。 谁敢说,对方没有也能把蚀妖王甚至黯妖王摁着打的实力? 就算只是一丝的可能性,在此关节,也是天大的事。 何况明确了神都大物未出,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不怕对手强,就怕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所以岢妖王很认真。 几乎不做多余的事。 途经很多城镇,祂都只是路过,没有多此一举。 眼见青石小镇前聚集的人,岢妖王冷冷一笑,这些人真是没事找事。 虽然一路上,它没有到处破坏,可也是因为正好没城镇面对面拦路,它懒得转身。 眼下青石小镇拦在面前。 若是安安稳稳躲着,它只会跨过去,至于会不会踩死什么人,那就怪运气不好了。 但若有人敢动手,它不介意顺势多碾死几个人。 因此,岢妖王没有停下脚步。 青石小镇的力量确实相对较弱,除了蒲镇守这位宗师武夫,剩下的仅有几名洞冥修士以及虽然多但最高只是三境巅峰的武夫,他们难免很慌。 而裴皆然也没指望去让他们正面迎战。 在布防等待的期间,裴皆然已于镇前埋下符阵。 虽是破境澡雪,可想要就地诛杀妖王是不可能的。
能做到的就是拖住妖王,尽量给妖王造成伤害,哪怕是战死,也得保证可以削弱妖王的力量,至于能削弱多少,裴皆然只能尽力而为。 并非她不相信姜望的实力。 实是不清楚姜望帮她渡劫受了多重的伤,她需要竭尽全力给予姜望更大的胜算。 盯着岢妖王的步伐,裴皆然微微抬手。 蒲镇守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反复握紧手里的刀。 薄青看了眼站在身后的八名神都鳞卫,轻打手势。 魏来随着裴皆然抬手,已经往前迈出一步。 岢妖王仅展露十丈躯,但也是巨人,起码比小镇外墙都要高很多。 它身形与人类似,除了獠牙以及丑陋的面孔、手肘半月刺出的尖刺,并无太多奇异特征。 在它踏足青石小镇前百丈范围的刹那。 裴皆然猛地抬手又迅速落下。 岢妖王的周围金光大绽。 魏来已第一时间蹿了出去。 手里的剑加持着浓郁的黄庭炁狠狠朝着岢妖王的脑袋斩落。 紧接着是蒲镇守。 武夫气血翻涌,衣袍鼓荡,他健步如飞,势大力沉的一刀直攻岢妖王下盘。 薄青及八名神都鳞卫紧随其后。 使尽手段朝着岢妖王身上招呼,瞬间便是嘭嘭闷响在青石小镇外炸起。 岢妖王眼眸微显怒色。 周身绽放的金光束缚了它的行动。 虽然它很快就能挣脱,可在此之前,确实只能站着挨打。 岢妖王已经怒了。 等挣脱束缚,必要让这些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岢妖王仰身怒吼,金光开始溃散。 但它嘴角刚挂起一抹狞笑,随着裴皆然一声“退!”,魏来等人及时撤走,没等岢妖王反应过来,金光再次大绽,埋于地下的符箓纷纷爆开。 紧跟着裴皆然再次一挥手,镇守府衙的人拉弓搭箭,箭上皆贴着杀符。 万箭齐发! 轰隆巨响更是不绝于耳。 青玄署自然不缺符箓,每次出任务,镇妖使们都带足了符箓,包括之前死掉的那些镇妖使,裴皆然把符箓都收集起来,一次全用光。 单张符箓或许威力不够,数十上百张符箓也难以伤及妖王,可成千上万的符箓,怎么也够吃一壶的,何况裴皆然把符箓的作用发挥到最大,不单只是把符箓扔出去那么简单。 镇前千丈范围直接被夷为平地。 原想着这些人不敢动手,闲庭信步般走来的岢妖王没有防患,中了符阵陷阱后,挣脱前只能无奈挨打,等挣脱了,它还没有行动,又遭一波更大的攻势。 如此纯是以身体抗着,致使转瞬间,岢妖王便伤痕累累。 哪怕严格来说,只能算皮外伤。 但也让它怒火中烧。 裴皆然面无表情。 因为对方来得很快,她虽是做了布局,但终是有限。 只凭符箓便能伤到岢妖王,已是很了不得的事情。 她没有让青石小镇陪葬的意思。 目前的关键是拖时间。 她不愿全都仰仗姜望,不代表是完全不仰仗姜望。 但对手毕竟是妖王,想省着用符箓拖时间意义不大,符箓威力小,起不到拖延的作用,只会失了先机,也造不成现在的伤害。 第一百七十四章 底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七十四章底牌如果岢妖王只是纯粹路过青石小镇,裴皆然其实没想直接动手。 问题是这个路过要横穿小镇,岢妖王十丈躯,青石小镇里的街道又没有多宽,造成房屋倒塌反而是小事,但裴皆然不能保证没有百姓因此伤亡。 青石小镇的人口并不少。 她更得防患于未然。 不能全指望着岢妖王会安安稳稳从青石小镇里走过去。 埋符箓成阵,制符箭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也没有多的时间让百姓规避。 毕竟在岢妖王出现前,谁都无法确定对方会怎么做。 出现后,便直朝着青石小镇而来,没见过太多世面的百姓,若眼睁睁看着岢妖王穿街毁屋而行,必会恐慌,近在眼前的妖王,就不是蒲镇守说安抚就能安抚了的了。 关键还是难免有意外发生。 所以裴皆然没有过多思考。 决定把岢妖王拦在镇前。 青石小镇的力量该做的都做了,也只能做到这些。 剩下的事就与他们无关。 裴皆然提着玄铁棍,从镇前往外迈出一步。 魏来跟着跨出一步。 他神色坚定。 不管裴行令要做什么,他只需跟着,什么也不需要说,什么也不需要问。 薄青则眉头轻皱。 姜望不露面,凭他们的实力根本挡不住岢妖王。 他不懂姜望为何没露面? 虽然裴皆然一个照面就伤了岢妖王,但是因智而非力。 眼下裴皆然的准备已用尽。 想再拦岢妖王,就只能以人来挡了。 薄青自是不会就这么白白跑上去送死。 他很好奇,裴皆然接下来到底想怎么做? 裴皆然的声音极为清脆道:“所有人,退入镇中!” 蒲镇守和薄青皆是双目圆睁。 有人第一时间就想退。 有人踌躇在原地。 有人咬牙说道:“我等身为青石人,百姓在后,怎能退?愿与大人们共抗妖,虽死无悔!” 蒲镇守当即上前,站在裴皆然身旁,说道:“身为青石小镇的镇守,我更该冲锋在前!” 薄青等神都鳞卫不语。 裴皆然说道:“没必要做无谓牺牲,虽然话难听点,可以你们的力量,哪怕人再多,也挡不住妖王的一巴掌,乖乖退回小镇,安抚好百姓,剩下的有我。” 多数人梗着脖子说就算实力低微,哪怕只能擦碰妖王一点皮,也愿死战的话,让得怯战之人满脸羞愧,于是更多人请战。 蒲镇守稍微沉思,喝道:“就按裴行令说的做!” 现在看似把岢妖王整得挺狼狈,但实际上也就伤个皮毛,更严重的问题在于,岢妖王已是怒火中烧,别说二三境的武夫,就是他这位宗师武夫,怕也是很轻易就能被拍死。 这些人战与不战的确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不说多了解姜望,起码他是有些了解的,想着只要姜望露面,危机必解。 他同样不懂姜望为何没露面。 可只要姜望在青石小镇,他便能有些底气。 眼下只能照裴皆然的意思做。 但他没打算退。 再怎么样,他一己之力也比整个青石小镇的力量都更强。 无论裴皆然想做什么,他的帮助会比青石小镇的人更大。
裴皆然也没有劝阻蒲镇守一块退入镇中,而是提棍直接杀向岢妖王。 蒲镇守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包括魏来在内。 可他们想要跟上的时候,忽被眼前一幕惊在当场。 只见满脸狰狞的岢妖王面对裴皆然,猛地挥臂,掀起狂风,势大力沉就要直接拍扁裴皆然的时候,忽有数道白气凭空生出,宛若一朵花绽放,朝着岢妖王溅射。 竟在一瞬间击退岢妖王。 在岢妖王惊愕的表情里,裴皆然凝聚黄庭炁的一棍,直接轰在岢妖王身上。 让得岢妖王接连败退。 裴皆然则再次持棍砸落。 玄铁棍上迸溅出道道白气。 宛若流星尽数轰在岢妖王身上。 竟是在一个照面里,打得岢妖王无有反击之力! 蒲镇守惊叹道:“不愧是裴行令啊,居然这么强?” 他只知裴皆然,却没有太多了解。 想着很久以前裴皆然就是洞冥巅峰,现在更强也说得过去,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裴皆然初至青石小镇,蒲镇守没能第一时间见到。 说是裴皆然受了重伤,乃薄青猜测,如今看来,裴行令似乎并未受伤。 魏来也很错愕。 他最清楚,裴行令的伤势是姜望治好的,甚至还破境澡雪。 但只是澡雪啊! 那是有着澡雪巅峰道行的妖王啊! 他想着裴行令刚破境澡雪就能打澡雪巅峰道行的妖王。 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莫非是厚积薄发? 除了惊愕,魏来更多是兴奋。 秦敖有许多拥趸者,魏来也是裴皆然最盲目的拥趸者。 他才不管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裴皆然强大比自己强大更让他激动。 薄青则是完全震惊。 裴皆然自踏上修行路至今,虽然从百日筑基到洞冥巅峰,花了很短的时间,可停留在洞冥巅峰境界的时间更久,最强洞冥归最强洞冥,可其实没多少人会觉得裴皆然资质高。 因为资质高的怎么会停留在洞冥巅峰这么久? 就算裴皆然经常降妖除魔,修行时间比常人更短,进步慢一点正常,可相比同龄人,已经慢的不是一点半点了。 此次任务,死了这么多镇妖使,裴皆然和魏来能活着,薄青暂时不说什么,可怎么裴皆然不仅没有伤在身,还变得这么强? 他是武夫,看不出修士的境界。 想着哪怕裴皆然破境,也不至于压着澡雪巅峰道行的妖王打啊。 薄青愈加觉得裴皆然故意隐瞒的事很有问题。 他认真观察。 蒲镇守和魏来因裴皆然的表现,也没再急着冲上去。 作为当事人的裴皆然却面色凝重。 她纯粹是把岢妖王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岢妖王回过神来,局面就没这么可观了。 但能做到这一点,也确实需要足够的力量。 裴皆然依仗的,便是通过劫境里的呈现,让她明白了自己最大的底牌是什么。 劫境里的画面,并非所有都记忆深刻。 她的记忆从一开始就出了问题。 第一百七十五章 岢妖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七十五章岢妖她记得自己是仵城人。 也记得赌坊的事。 更记得母亲的死。 记得有父亲这个人。 记得是褚春秋救了她。 是褚春秋提出想收她为徒。 可在仵城里,刚烧了赌坊后碰见的人,她完全不记得。 劫境破除后,她在劫境里经历的事,自然便成了新的记忆。 但因劫境破除,去往神都后是否有发生过原记忆里没有的事,裴皆然无法确定。 可她猜也能猜到。 初至神都的时日里,国师曹崇凛很大可能仍有接触她。 只是她没有这部分记忆。 非她视角的虚空里,曹崇凛和神祇一战,自是没能成为她新的记忆,裴皆然对此仍一无所知,但她能清晰感受到,在褚春秋带她去往神都的途中,自己身上发生了些微妙变化。 她目前依旧不懂那是什么。 而在渡劫后,她能体会到黄庭及真性掺杂了一股别的东西。.Ь. 或者更准确地说,真性未醒前,她黄庭里便有些奇怪的地方,但她抓不住摸不着,现在真性里也有,且能抓得住摸得着。 那些白气便是她从中提出的力量。 白气是什么,她没有确定的答案。 唯一清楚的便是,这可以让她发挥出更强的力量。 但初步接触,裴皆然难以运用自如,所以这股力量的作用暂时是有限的。 她没有盲目觉得,刚破境澡雪的自己,凭着这股莫名的力量就可以诛杀岢妖王。 所以她没有半点懈怠。 乘胜追击。 尽最大可能给予岢妖王更多伤害。 伴着玄铁棍砸出。 道道白气迸溅。 拉扯着周围天地间的炁变得紊乱,就像一朵又一朵纯白的花绽开。 每次轰击在岢妖王身上,都让它隐隐吃痛。 岢妖王很懵。 前面符阵以及符箭包括魏来、蒲镇守、薄青等人的攻势仅是让它生气,实质上没有对它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可这次仅一人,竟比前面轮番的攻势给它带来的伤害都更大! 旁人或因武夫身份或修为弱,无法看穿裴皆然的境界,但岢妖王看得很清楚,裴皆然就是实打实的澡雪境修士,绝非澡雪巅峰,她凭什么给自己这么大伤害? 莫说澡雪境,纵是一般的澡雪巅峰,岢妖王也丝毫不惧。 所以解释裴皆然天赋异禀,能在同境名列前茅,甚至越境对敌,也不至于让它短时间里还不上手,何况像这样的天赋异禀者,琅嬛境众妖或多或少有了解,绝无眼前这个人。 岢妖王脑海里灵光乍现。 莫非此女就是虐杀魑妖王的人? 要说很陌生,以前没听过的,也就只有那个杀死魑妖王的家伙了吧? 根据情报显示,那个人的确很年轻,可当时魑妖王麾下的妖怪没敢离得太近,除了对方很年轻,魑妖王被打得很惨之外,没有更多信息。 看着年轻当然不意味着真的年轻。 大部分妖怪没有看骨辩实龄的本事。 起码岢妖王没这个能耐。 蚀妖王也未必有。 但不管是真的年轻还是老家伙返璞装年轻,并没有那么重要。 关键是虐杀魑妖王的事是否为真。 岢妖王猜疑裴皆然就是这个人。 从而更显束手束脚。 给了裴皆然更多时间。 她眼眸很冷。 脸色也渐显苍白。 裴皆然意识到那些白气给她带来很大负担。 可她没有别的办法。 岢妖王一旦有力反击,整个青石小镇都无抵抗的能力。 根本做不到拖延时间。 不给岢妖王反击的机会,是目前唯一能拖延的办法。 哪怕拖不了多久。 裴皆然能做的也就只是尽其所能。 姜望并非无法露面。 所谓拖时间,便是最大限度给岢妖王造成伤害,让姜望哪怕来不及恢复最佳状态,也能更多些胜算,这是裴皆然原本的想法。 第一次提前布局的陷阱,打了岢妖王一个措手不及。 但并未造成多大伤害。 所以岢妖王纵显狼狈,本身也并无问题。 然而这一次,岢妖王更加狼狈。 裴皆然可以说是那些白气确实很厉害,却做不到盲目认为岢妖王没什么了不起。 如果岢妖王没有那么强,其实她就不需要怎么拖时间,想着姜望就算受了伤,对付这样的妖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裴皆然要确信岢妖王的道行有多高。 而非轻易笃定。 免得发生意外。 可在她明显看出岢妖王已经回过味来,却依旧没能有力反击,甚至眼眸里更多了些忌惮,反倒让裴皆然有些摸不清了。 她不觉得依靠这些白气就能让自己拥有媲美澡雪巅峰的力量。 那岢妖王又在忌惮什么? 施展那些白气的负担,让裴皆然渐渐支撑不住。 她没再多想别的。 竭尽浑身解数挥出一棍。 且是找准了岢妖王目前最薄弱的位置。 噗嗤一声轻响。 岢妖王身上便被戳了一个洞。 裴皆然接着面色惨白。 整个人仿佛虚脱。 岢妖王却反而面无表情。 它彻底回过味来。 此行任务便是查证杀死魑妖王的那个人。 裴皆然与自身境界不符的表现确实稍微唬住了它。 但问题关键在于,魑妖王是被折磨死的,妖众里传得最广的也是琅嬛里出了个虐妖的。 裴皆然的所作所为,并不符合虐妖这一条。琇書蛧 尤其在裴皆然力竭,身影摇摇欲坠后,岢妖王便确定了刚才纯粹是一场误解。 从而让它心里更为恼怒。 先是不屑于青石小镇前的人。 结果他们居然真的敢对自己出手。 直接就吃了亏。 等它挣脱符阵束缚,又被万箭齐射。 等于是毫无喘息时间。 然后裴皆然一番攻势伤害极高,让它误以为对方是虐杀魑妖王的人,从而自己吓自己。 毕竟别管是真是假,这件事本身就很值得让妖怪害怕,它又不是蠢妖蠃颙。 黯妖王麾下第二部将的魑妖王都只能挨虐,它岢妖王算个啥? 害怕不是很正常的嘛? 它是来证实有无此事的,不是来送死的。 事实上,它已经准备撒丫子就跑了。 结果裴皆然蔫了。 岢妖王恶狠狠盯着面色苍白的裴皆然,有绿幽幽的鲜血从伤口处流淌,滴落地面,瞬间腐蚀一片,奇臭无比的味道开始蔓延。
裴皆然第一时间捂住口鼻。 双目略有惊色。 那股味道嗅之竟让她本就无力的身体变得更乏力。 妖血有 毒! 从符阵生效开始,岢妖王虽未能还击,但的确也没有伤至流血的程度。 裴皆然最后一击,才算是真正有意义的给了它明显的伤害。 哪怕裴皆然是青玄署的三品镇妖使,降妖除魔无数,可确是第一次见岢妖王。 她拼尽力气急速后撤,封闭呼吸的同时,第一时间便转头提醒魏来等人。 但随即轰隆闷响便从脑后传来。 整个青石小镇方圆数里都在震动。 魏来察觉到不对,赶忙提剑冲了上去。 蒲镇守紧随其后。 他们经裴皆然提醒,也都施展龟息之法。 此法并非修士独有,武夫也能做到。 但就算这样,仍是没能完全规避。 可尚能在承受范围,不至于战力大降。 魏来咬牙杀向岢妖王。 蒲镇守则先搀扶裴皆然,让其撤走。 但随着岢妖王一挥手。 首当其冲的魏来便一口血喷出,连带着蒲镇守和裴皆然一块飞了出去。 竟在瞬间丧失战斗能力。 岢妖王身上妖气冲天。 它已然暴走。 猛地往前踏出一步。 地面霎时龟裂。 青石小镇外墙轰然倒塌。 狂风席卷整座小镇。 房屋摇摇欲坠。 街面如蛛网的裂痕急速蔓延。 百姓们纷纷哀嚎逃窜。 镇守府衙的人竭力救援百姓。 薄青面色凝重。 他和八名神都鳞卫成了镇前仅有还站着的人。 岢妖王一脸狰狞,步步迫近。 目标是裴皆然。 薄青眯眼说道:「带上他们,撤回镇里,去找侯爷!」 八名神都鳞卫当即领命,奔向裴皆然和蒲镇守他们。 但岢妖王怎会让他们如愿。 仅仅一指。 便有三名神都鳞卫面露痛苦之色,直接跪倒在地,挣扎着断了气息。 剩下五名神都鳞卫,三人拖拽着裴皆然、蒲镇守和魏来,拼了命的往镇里跑。两人虽恐惧,但也挡在前面,以身做墙,拦截岢妖王的攻势。 可仅是瞬间,便又丧命。 薄青一脸凝重,挡在镇前。 独自面对岢妖王。 让得三名属下成功的把裴皆然他们拖入镇里。 岢妖王微微挑眉,略显诧异看向薄青。 ...... 镇守府衙某处屋舍里。 姜望盘膝闭目。 阿姐蹲在他身前,紧紧盯着。 姜望睁眼,和阿姐四目相对。 阿姐咧嘴一笑。 姜望问道:「你干嘛?」 阿姐说道:「你帮裴皆然的时候,是用的仙人抚顶?」 姜望皱眉道:「什么仙人抚顶?」 阿姐说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特指得到仙人的指引及庇护,从而获得长生的机缘,但事实上与长生没有太大关联,归根结底是属于莫大仙缘,能赐予仙缘的当然是仙人。」 阿姐从姜望眼前挪开,踱着步说道:「仙人抚顶的作用是万变的,取决于仙人想给你什么,你抚顶裴皆然,让她伤势痊愈,更助其渡劫,说什么因此受了伤,我看是假的吧?」 「而且你还刻意抹了她和魏来的记忆,是怕惹来猜疑?」 姜望挑眉,他当着阿姐的面施展仙人抚顶之术,倒非是没有想到可 能抹除不了阿姐的记忆,本身是觉得问题不大,随便怎么样都能解释,但他确实没想到,阿姐会认得仙人抚顶。 仙人抚顶是神国给予的能力。 神国是仙人的。 何况相关古籍里也有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记载。 可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没人说得清楚。 无非是从字面意思来理解。 但摸脑袋这种事并非仙人抚顶的专属动作。 阿姐怎么就会觉得自己用了仙人抚顶之术? 除非阿姐曾亲眼见过。 动作虽然没什么说的,但周围的气机冥冥中是有变化的。 所以阿姐真有可能是像曹崇凛那样从烛神战役活到现在的? 甚至要比曹崇凛更年长,比曹崇凛经历的烛神战役末期更靠前? 但不论怎么样,姜望自是不承认。 摆出我啥也不懂的样子。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姐呵呵笑道:「虽然不明其中就里,可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也听闻你以前的事,哪怕可以用天赋异禀来解释,但仍有许多事解释不明白,再是天赋异禀的人,亦无你破境这么快。」xь. 她突然很认真说道:「你是仙人。」 姜望摇头道:「我不是,我要是仙人,早把陈景淮弄死了。」 阿姐说道:「仙人遁世,世人皆知缘由,谁也无法保证仙人还像以前那般强大,甚至某些仙人虚弱到与凡人无异,都并非不可能,若非仙人,你怎能破境这般快?」 「若非仙人,你如何施展仙人抚顶?」 「若非仙人,你哪能长得这么好看?」 姜望微微睁大眼睛,说道:「前面的话就算了,长得好看和仙人有什么关系?」 阿姐说道:「别试图转移话题,别的都不谈,就仙人抚顶这一条,你便肯定是仙人无疑!」 姜望无奈说道:「我真的不是仙人。」 阿姐说道:「那你拿出证据来。」 不等姜望说话,阿姐又道:「再有一个,你身边有正神,天大的仙缘,若非特殊缘故,也没有仙人愿意让正神跟着一介凡人,甚至唯其命是从。」 「说你是仙人,正神跟着你,才是最完美的解释。」 姜望语塞。 夜游神的事还真不好解释。 「但我真的不是仙人啊!」 阿姐忽然凑上前盯着姜望。 姜望回盯。 神色诚恳。 阿姐撤身回去,摊手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我已悟了。」 姜望心想,悟你个头啊。 我要真是仙人,你如此不敬,说什么也得给你个板栗吃。 但起码对阿姐的身份,姜望也有些悟了。 他注意到镇外的情况,推开阿姐,起身说道:「耽误我调整状态,幸好那个妖王没什么了不起,否则碰上猰貐那般的,状态不佳的话,还真不好打。」 阿姐撇嘴,你看我信么? 姜望无视,一步踏出屋舍。 转瞬来到镇前。 免费阅读. 第一百七十六章 都得死! 青石小镇前是薄青狼狈的身影。

岢妖王妖气席卷,冲击着薄青体魄。

可纵使薄青伤痕累累,衣裳破碎,脚下踉踉跄跄,仍是坚定挡在镇前。

那般画面让姜望微感诧异。

诧异的并非薄青会拼死抵抗岢妖王。

而是薄青能够抵抗岢妖王。

单从薄青以往的表现来看,也就是半步宗师的武夫。

姜望虽未全程目睹前面的事,但破境澡雪的裴皆然和实打实宗师武夫的蒲镇守都没能撑多久,薄青一人如何能把岢妖王拦在镇前?

早知薄青此人没那么简单,可眼前的画面还是让姜望颇为意外。

岢妖王也同样惊讶,但仅此而已。

归根结底,薄青是仗着体魄拦它,也只是拦它,其余的事做不到。

至于薄青哪来这般强横的体魄,岢妖王懒得想。

体魄是武夫的优势,却非唯一。

纯粹体魄硬抗,不过是晚会儿死的区别。

它冷笑道:“许是专注熬炼体魄,让你比寻常武夫更抗揍一些,但只是抗揍没有任何意义,除非你能做到完全打不死,而这件事可非仅凭体魄就能做到的,甚至是痴人说梦。”

岢妖王抬手镇压薄青,说道:“你的体魄防御已至极限了吧,那就去死吧。”

姜望仅是看着。

但注意到姜望的薄青,艰难求助道:“侯爷!快救我!”

岢妖王看向姜望。

姜望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说道:“薄统领隐藏很深啊,能抗住妖王的攻势这么久,除了像朱尊者这样的五境巅峰,怕是寻常宗师巅峰武夫的体魄也很难做到吧。”

薄青没有给予回答。

再怎么着,此时节,他都无法藏着掖着。

拿整个青石小镇百姓的命开玩笑,倒非薄青不敢。

就算不懂姜望为何迟迟不露面,他也不会觉得是姜望露不了面,想以青石小镇沦陷,姜望明明在小镇里,却没有出手解救为由发难,固然可行,但并不稳妥。

他若袖手旁观,无法保证姜望会不会突然就露面了。

最后就变成是他这位神都鳞卫有麻烦了。

不管怎么样,无绝对信心的情况下,此举得不偿失。

何况以青石小镇沦陷姜望没有出手为由发难,就得把裴皆然也解决掉,相比于此,他出手拦截岢妖王,不说多少功劳,起码无过。

这件事还是得谨慎。

何况他拦截岢妖王虽是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力量,但也只是挨揍而已,他认为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他还隐藏着更多。

薄青反而有些担心,姜望不会不救他吧?

他毫不迟疑朝着岢妖王说道:“侯爷来了,你死定了,在侯爷眼里,你也仅是个蹦得高的蚂蚱罢了,奉劝你现在逃跑还来得及,你不会有胆子向侯爷出手吧?不会吧?我看你也没这个胆!”

岢妖王嘴角微微抽搐。

它当然不会觉得姜望有多厉害。

也会因为薄青满脸讥讽的样子而生气。

但它同样不傻。

薄青话里话外就是在激将它对姜望出手。

岢妖王有认真思考。

但思考不多。

说到底,直至此刻,它前面多次无论是猝不及防还是自己吓自己心生忌惮,导致吃了不少亏,事实证明,这个亏吃得很冤,它怎么可能又被类似的问题给吓住?

说是激将,不如说是故意想让它再生顾忌,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真当我傻?

岢妖王暗自冷笑。

它已动了心火。

这座小镇,必将湮灭。

谁来也挡不住!

我只是纯粹路过,虽然有沿途踏镇而行,顺势想踩死些人的念头。

但我到现在不还没入镇么?

尔等若不拦路,最多死一些人。

现在,全都得死!

它一脚便把薄青踹飞,尚完好的部分外墙再次倒塌。

薄青也被深埋碎石下。

岢妖王仅是看了姜望一眼,深吸一口气,便要吹出一道飓风掀翻整座小镇。

而站在镇前的姜望,自是首当其冲。

姜望兴致缺缺。

岢妖王的道行比魑妖王差远了。

能汲取的养分自也没法比。

可聊胜于无。

姜望拔刀,但没想直接挥出一半的力量,他怕把岢妖王一下砍死。

能汲取的养分再少,所谓积少成多,也比没有强。

岢妖王无视了姜望拔刀的动作。

甚至理一下姜望的想法都欠奉。

它深吸一口气,猛地吐出。

狂风呼啸,直袭青石小镇。

百姓们哀嚎,东倒西歪。

房屋摇摇欲坠。

蒲镇守艰难站起身,镇守府衙的人满脸畏惧却又坚定站在镇守大人身后。

裴皆然和魏来互相搀扶,但他们盯着的是镇前姜望的背影。

只见姜望轻轻抬手。

啪的一声。

狂风骤止。

然后他又把长夜刀归鞘,收入神国。

是觉得用刀有点太欺负妖了。

他往前迈出一步。

镇里镇外再无半丝风声。

岢妖王目露一丝惊诧。

想着先是裴皆然,再是薄青,都表现出些不俗的本事,但其实根本不足为道。

因而就算姜望看似轻描淡写抹消了它吹起的狂风,岢妖王也并未太当回事。

它只是有些好奇,这座小镇是怎么回事?

居然接二连三冒出这么些奇怪的家伙?

它看着步步靠近的姜望,咧嘴笑道:“你们耽误我这么久,别的不说,真得让我夸几句。可惜我没太多功夫陪你们玩,这一次,我要认真了,会把整座小镇夷为平地。”

岢妖王嘶吼一声。

漫天妖气席卷,覆盖方圆数十里。

青石小镇里的人皆感呼吸困难。

但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甚至百姓们都没来得及恐惧。

只听镇外轰隆一声巨响。

姜望瞬步上前,一拳砸出岢妖王身上。

十丈躯的岢妖王,直接腾空而起,摔出百丈开外。

惹来大地震颤。

岢妖王脑袋昏沉,有些懵的看向姜望。

而姜望眨眼便又瞬至岢妖王面前,抬手照其面门又是一拳。

绿幽幽的鲜血和獠牙齐飞。

伴着岢妖王的惨叫。

那是真疼。

就这一拳,比前面裴皆然和薄青他们加起来的伤害都更大好多倍。

姜望则不管不顾,控制着力道一拳又一拳砸落。

砰砰闷响在小镇内外经久不息。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同行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七十七章同行蒲镇守及府衙的人皆瞠目结舌。 魏来满脸喜悦。 裴皆然则面无表情的微松口气。 姜望同样面无表情,但拳头砸落的速度丝毫未减。 岢妖王的惨叫声也愈加凄厉。 它想反抗。 却根本反抗不了。 姜望的拳头落在不同的位置,每次的力道都恰到好处。 这让岢妖王伤势更重的同时,又不会危及性命。 可这是极为折磨妖的事。 也让岢妖王幡然醒悟。 没错了! 这种感觉一点错没有! 这家伙才是虐杀魑妖王的人! 你瞧他虐妖虐的多得心应手! 岢妖王的任务完成了。 证实了魑妖王之死的真相。 但它似乎也要面临同样的下场。 岢妖王感到很憋屈。 自来到青石小镇,除了打杀几人外,剩下全在吃瘪。 可在姜望没出现前,它完全有能力毁掉整个青石小镇,无论是裴皆然还是薄青,表现再好也是昙花一现,根本没有对它造成多么实质性的伤害。 属于它岢妖王的恐怖,丝毫没有展现出来。 等它要展现的时候,姜望出现了。 它觉得自己比魑妖王更惨。 起码魑妖王是被姜望打死的,没有被一群弱者羞辱。 岢妖王的自尊心让它做不到求饶。 何况它想求饶也没机会。 姜望根本不给它说话的空间,一开口就只能惨叫,想一个字一个字蹦出完整的话都很难。 每一拳都是痛彻心扉。 不知道挨了多久的打。 岢妖王嗓子已哑。 绿幽幽的鲜血狂溅。 甚至溅到姜望满身都是。 土石皆能腐蚀,却没有给姜望造成丝毫影响。 岢妖王已然彻底绝望。 它就不该接这个任务。 如果不接这个任务,它还跟着蚀妖王找寻凶神红螭的同时顺便大杀四方。 它岢妖王的威名也必将传遍琅嬛。 哪会像现在这样,死得憋屈。 岢妖王眼角留下泪水。 歪头正要咽气。 又突然猛变精神。 它瞪大眼睛看向姜望。 姜望无视。 他在强行读取岢妖王的记忆。 上次魑妖王就忘了。 若能得知更多妖怪或者说妖王的踪迹,姜望便可以主动出击,大把的养分在向他招手。 岢妖王临死前又遭受更大的精神折磨。 它意识无比清醒。 便也就更痛苦。 直至意识渐渐涣散。 它再次歪头,彻底咽了气。 姜望顺手将其元神抹杀。 慢慢消化岢妖王的记忆。 蒲镇守和裴皆然他们脚步蹒跚走了过来。 前者由手下人搀扶着深鞠一躬,说道:“幸得侯爷,保住青石小镇。” 姜望回身看向他,说道:“镇守大人客气了,因调整状态,让你们独自面对妖王,险些身死,而诸位誓死守卫小镇,保护百姓的举动才更值得赞誉。” 蒲镇守说道:“身为当地父母官,这也是蒲某应尽的职责,但若非侯爷,我等皆无命可活,实为青石小镇上下大恩,蒲某谨代全镇百姓谢过侯爷!”
他已从魏来口中知晓,岢妖王的出现并非裴皆然引致青石小镇,岢妖王是必然会途经此地,所以如果没有姜望,没有裴皆然,只凭他们自己,青石小镇必将陷落。 所以他感谢姜望是真心实意。 姜望也没再多说什么。 看了眼岢妖王的尸体。 魏来说道:“留在此处应该也能震慑周围妖怪不敢接近青石小镇,可百姓难免会害怕。” 姜望说道:“它的血有腐蚀作用,长留的话,会将此处变为死地,甚至影响百姓生计,但它未散的妖气和我残留的气息也够震慑周围妖怪,所以还是将其身躯彻底抹除的好。” 蒲镇守等人自当同意。 姜望随手便把岢妖王的尸体碾作齑粉。 众人回镇。 活着的三名神都鳞卫把薄青挖了出来。 蒲镇守强撑着伤势,安抚百姓。 姜望和裴皆然他们则先回了镇守府衙。 “接下来有何计划?” 避开了薄青等人,姜望在屋舍里问裴皆然。 裴皆然说道:“把牺牲的镇妖使先送回神都青玄署,此事需要蒲镇守帮忙,魏来也跟着一块回去,将他们好生安置,我的任务还得继续,如若能碰见秦敖,自也会找他算账。” 魏来是想跟着裴皆然的,但确实不能不管那些死去的镇妖使,毕竟拥趸裴皆然的镇妖使都在这儿了,虽说死者为大,不至于出什么变故,可魏来的确该亲自把他们送回神都。 于是便也没说什么。 姜望点头说道:“那就与我同行吧。” 裴皆然没有拒绝。 等蒲镇守回来,安排了一场宴席。 待得翌日,蒲镇守派遣十几名府衙武夫帮忙,跟随魏来把那些镇妖使送回神都。 姜望和裴皆然也向蒲镇守告辞。 离了青石小镇。 至于死在镇前的五名神都鳞卫,则被薄青简易安葬在镇外山林里。 姜望没有提他的事,薄青自也不会主动搭茬。 甚至都没敢提裴皆然的事。 白菻骏马在山道缓行。 阿姐仍是和姜望共骑一匹,躺在后者怀里。 因死了五名神都鳞卫,有四匹跟着魏来回神都,留下一匹正好作为裴皆然的坐骑。 姜望和裴皆然并行。 薄青和三名神都鳞卫则相隔数丈远跟在后面。 裴皆然没有回头,仅是轻声说道:“那个薄青有问题。” 姜望说道:“但有些时候也够听话。” 裴皆然微微蹙眉,不再言语。 躺在姜望怀里的阿姐呵笑一声。 裴皆然看了她一眼。 姜望则无视,说道:“琅嬛妖众是借凶神红螭生乱,但实则它们也不知凶神红螭在何处,那头妖王名为岢,是琅嬛妖众里目前领袖黯妖王麾下第一部将蚀妖王的附属,此行是查证魑妖王之死。” 说到这里,姜望神色变得有些怪异。 不知其中真相的裴皆然闻言,皱眉说道:“以往未听闻黯妖王之名,许是曾经神都方圆妖王很多,也不知这黯妖王有多高的能耐,是因为低调才名声不显,还是另有缘故。” 姜望说道:“在岢妖王的记忆里,黯妖王的道行深不可测,反正我是蛮期待的,只可惜岢妖王不知黯妖王身在何处,但却知道蚀妖王在哪儿。” 姜望面露微笑。 蚀妖王所在就是他的目的地。 第一百七十八章 斩妖 琅嬛某郡山野。

横呈着数十具妖尸。

吕青雉以布擦剑。

温暮白持剑入鞘。

“虽然是隋国之患,但凡遇妖,人人得而诛之。”

温暮白沉声说道:“可琅嬛妖患的规模比我想象中更严峻一些。”

吕青雉抬眸说道:“所以陆玖客之死,真是和凶神红螭有关?”

温暮白说道:“在甘阁主结案后,忽然大举针对凶神红螭,谁晓得隋帝具体的想法,大概率可能有些关系,但真是能帮助雪姬无声无息潜入神都,凶神红螭的道行怕是超乎想象。”

吕青雉问道:“若是凶神红螭要大闹隋琅嬛,我们如何抉择?以敌对关系来说,自该巴不得如此,但以天下大局来看,我们不在隋境还好,身处隋境,很难坐视不管。”

温暮白说道:“妖怪是天下共敌,只是个人行为的话,虽然没什么影响,可若牵扯王朝,不论对妖患视若无睹,还是助纣为虐,都会影响王朝整体气运。”

吕青雉点头。

说白了,气运是仙人赐予。

除了帝王气运的特殊,若非气运将湮,仙人也做不到随意剥夺。

但天下王朝气运,仙人完全可以予取予夺。

虽然目前王朝各境气运被分离,由不同正神掌管,互相无法染指,可也只是在平和的情况下,更强的仙人自能轻易摧毁弱一些仙人的气运,只是一般情况下,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若非生死大敌,仙人们属于同一阵营,哪会像人一般自相残杀。

就算真是死仇,在大局面前,无论是仙还是人,都明白该怎么做。

个人行为事小,别管是与妖为伍还是怎么样,仙人不会大动干戈,但若是一整个王朝,或者能代表王朝的人与妖为伍,那必会受到天罚。

所以陆玖客一事,牵扯雪姬,合理怀疑是一回事,但没人真的愿意相信仙人自己会与妖为伍,那问题就太大了,人间还反抗个屁,直接乖乖被妖怪圈养算了。

哪怕可以说仙与仙不同,真就出个败类仙,只要有更多仙人站在人类这一方,结果就不会很糟糕,可没有确凿证据,谁敢随便质疑某位仙人?

温暮白接着说道:“但我辈修士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这件事和隋覃无关,救隋国百姓也是救天下人,只要遇到了,不需有任何犹豫,拔剑斩妖。”

吕青雉闻言略有敬佩看向温暮白,说道:“温兄心系苍生,不分隋覃百姓,青雉自愧弗如。”

温暮白揖手道:“殿下身份不同,第一时间考虑隋覃敌对关系,也是人之常情,但妖患一起,苦的更是百姓,这件事不分敌我,唯一之敌便是妖。”

吕青雉说道:“那我全力随温兄在隋国琅嬛地界降妖除魔,顺便一展覃风!”

温暮白笑道:“此事,其实鱼与熊掌可兼得,顺势也一抒胸臆吧。”

两位覃人,在大隋境地,降妖除魔。

掀起波澜。

......

相隔上千里的某地平原。

大雪纷飞。

风雪声被鬼哭狼嚎完全压盖。

数以百计的妖怪嘶声狂吼。

平原尽头的城池,守城将士及衙役、修士武夫们全神戒备,但多数人却面露惧色。

诚然,琅嬛境内无论修士武夫或个体或整体实力都比其余境高了一头半头,可相比降妖除魔这件事,除了青玄署镇妖使以及宗门修士神祠武夫,剩下的皆无经验。

这代表着琅嬛的强大,可也让城镇防卫力量或多或少有些像是温室里的花朵。

不说尽皆如此,至少大部分是。

琅嬛境下守城将士和真正打仗的将士并非一回事。

琅嬛四面皆是隋境,除非大隋各境全部失守,否则怎么打也打不到琅嬛来。

他们的职责纯粹就是守城,还非常规意义上的守城,虽然平日也会练兵,但跟骁菓军相比,他们其实就是小孩过家家。

往日里,琅嬛各郡只有小妖怪出没,说不定啥时候才会冒出一只大妖,也不需要他们特别做什么,基本都是神都青玄署的镇妖使奔赴此地来解决。

降妖除魔不能说毫无经验,可像今日这般规模的,他们的确这辈子第一次碰到。

没有弃城而逃,纵然畏惧仍立城头,便已是相当不错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有人出城迎向百妖。

百妖之众算不得多。

但其中大妖便有六十多,妖王更有三头。

此处妖患已是颇为严峻。

或者说,这才勉强够格称得上患字。

仅一头大妖或一头妖王,当然没资格用妖患来形容。

出城之人面色平静。

手里提着一把剑。

但城头上的人在惧色里又颇显激动。

因为那个人是韩偃。

韩偃的背影距离城前愈远。

百妖之众,妖气笼罩平原,却好似不抵韩偃一人的气势。

为首的妖王眯眼看向韩偃。

身处琅嬛境内的妖怪,鲜少不认得韩偃的。

哪怕韩偃并未经常在外行走。

但终究名声极显。

从而这张脸大多数妖都认得。

大妖们很忌惮,小妖们很畏惧。

然而三头妖王却依旧气焰滔天。

它们的想法很简单。

百妖之众虽不多,但小妖没几个,未必毫无胜算。

甚至若能斩杀韩偃,那对琅嬛妖众而言,也是值得庆贺的事。

要说掠夺韩偃的真性,供给凶神漠章,它们有心,却没有盲目到认为可以做到这件事。

掠夺真性可比直接杀死韩偃更难。

为首的妖王抬起手。

大妖们放下忌惮,既然必须一战,此般情绪便不能再有。

霎时间,百妖嘶吼响彻平原。

大地震颤。

张牙舞爪涌向韩偃。

韩偃面无表情。

他仅是举起手里的剑。

然后挥落。

轰的一声巨响。

平原一分为二。

雪花飞溅,伴着妖血,半百的妖众直接殒命。

小妖们彻底死绝。

剩下的大妖慌忙止步,满脸惊惧。

三头妖王对视一眼,咬牙下令继续冲杀。

它们自己也朝着韩偃奔袭而去。

但韩偃只是再次举剑。

大妖们便粉尸碎骨。

独留三头妖王惊在原地。

再不敢往前迈出一步。

它们终于意识到差距,满脸写着后悔。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守城 韩偃出了三剑。

除了最后一剑,前两剑真就是随意挥出。

哪怕是最后一剑,也仅是稍微使了点力。

百妖之众,包括三头妖王,饮恨平原。

城头上的人齐声欢呼。

韩偃则只是摆了摆手,便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而相隔数十里的另一座城池里,陈锦瑟收回目光,转眸看向屋里默默抚琴的红袖姑娘,轻声说道:“琅嬛妖患迭起,虽然你踏入修行路,但也仅是路上新人,独自在外,太危险了。”

红袖姑娘很冷淡说道:“我可以照顾自己。”

陈锦瑟说道:“你照顾不了。”

红袖姑娘不理他。

陈锦瑟吐出口气,说道:“若无妖患,我本着耐心劝你,真不愿的话,我也不强求,可此一时彼一时,别怪我自作主张,现在跟我去浣剑斋,那里能保证你的安全。”

红袖姑娘很坚决回道:“不去。”

陈锦瑟说道:“那就由不得你了。”

红袖姑娘瞪眼道:“你想做什么?”

陈锦瑟说道:“保护你,但你不配合,我也只能稍微用点强硬的手段。”

他说着,直接上前,扛起红袖姑娘。

红袖姑娘奋力挣扎。

可她怎会是陈锦瑟的对手。

直接被扛出了屋。

陈锦瑟下楼,出了客栈,一路上引起旁人瞩目。

甚至有人打抱不平,想要英雄救美。

但随着陈锦瑟一脚把地面踏碎,周围瞬间安静了。

红袖姑娘撕咬拍打咒骂,陈锦瑟皆充耳不闻,出城后,看了眼韩偃所在的方位,他淡淡说道:“若不听话,我回头就去杀了姜望。”

红袖姑娘顿时安静。

陈锦瑟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一句。

狗姜望!

远在数千里外的姜望伸手蹭了蹭鼻子,看了眼在周围警戒的薄青等神都鳞卫,他无视了在溪边踢石子玩的阿姐,说道:“蚀妖王大概距离此处仅剩二百里,如果没有转换位置的话。”

裴皆然说道:“蚀妖王的目的也是要找到凶神红螭,不可能一直待在一处,虽然多是麾下妖怪行事,祂每到一处并无什么动作,但依你所言,岢妖王的记忆已是多日前的事,蚀妖王还真未必仍在那里。”

姜望说道:“能碰见最好,碰不见也没关系,早晚能遇到,而且越往前走,妖患问题越严重,总能再碰见了解蚀妖王当前位置的妖王。”

裴皆然脸色有些凝重。

自离开青石小镇,刚开始倒是一路无事,可后面,妖怪出没的踪迹越来越多,甚至多地城镇被数十乃至以百计的妖怪袭击。

哪怕同样遇见不少宗门修士在降妖除魔,并未出什么大事,但眼下情况确实比较严峻。

如能解决蚀妖王,其实便也可以一定程度上震慑琅嬛妖众。

寻觅凶神红螭踪影的人不缺她一个,因而裴皆然干脆就跟着姜望朝岢妖王记忆里蚀妖王所在位置前进的同时,一心斩妖。

姜望自顾自说道:“我离都的时候,林剑神便也快到神都了,此时肯定早就在琅嬛斩妖了,只希望林剑神别比我更快碰见蚀妖王或者黯妖王,不然可就没我什么事了。”

裴皆然一脸狐疑说道:“我怎么觉得你找蚀妖王的目的不纯呢?”

姜望说道:“纯,可纯了,我找蚀妖王,就是为了杀祂。”

裴皆然说道:“谁杀不是杀?若能更快解决掉蚀妖王,反而更好吧?”

姜望笑道:“但还是想由我来杀,所以得快点找到祂才行。”

他起身招呼薄青一声,“休息够了吧,出发!”

薄青闻言,毫不迟疑,简单收拾后,翻身上马。

裴皆然露出思索的表情,阿姐从她旁边走过,懒洋洋说道:“你当他想虐妖就行了。”

裴皆然微感诧异。

途中,魑妖王一事,裴皆然也已获悉,也知晓岢妖王的目的就是调查魑妖王之死。

但她没有多想。

怎么姜望还真有虐妖的癖好?

以前怎么没发现?

容不得再想,姜望抱住爬上马背的阿姐,已扬鞭疾驰而去。

裴皆然当即策马追上去。

......

夜幕降临。

靖城下,血色瞳孔遍及。

城头守卫满脸紧张,多数人身上都有伤。

那些血色瞳孔皆属于妖怪。

夜色里密密麻麻,极为渗人。

城中镇守面色苍白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说道:“梅大人,妖怪数量越来越多了,虽然并无妖王,可此般之众,迟早能攻破靖城啊!”

梅宗际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他奉太子之命平妖患,除了随行之人,这些日子也汇聚了不少宗门修士,可以说是相当可观的力量。

刚开始靖城下仅有数十头洞冥妖怪,靖城是大城,纵无降妖除魔的经验,亦能抵抗。

但妖怪数量越来越多,慢慢也有大妖出现。

他路过靖城,出手相助。

横推数以百计的妖众。

结果杀了一茬,又来一茬。

以他澡雪巅峰的修为,自是完全不惧。

可架不住大妖们越聚越多,根本杀不完。

梅宗际相信,妖王出现也是早晚的事情。

他有细细查找,靖城里没有吸引妖怪的事物。

硬要说,妖怪袭击靖城并无特别的理由。

其一,靖城很繁华。

其二,靖城里有上百名洞冥巅峰修士,半醒未醒的真性无论对于漠章复苏,还是妖怪自身,皆是大补之物。

其三,靖城人口多,满城精血之气,本就足够吸引妖怪了。

琅嬛妖患起势于凶神红螭。

要说另有目的,更多还是纯粹生患。

只能说靖城比较倒霉。

成了此次妖患,第一次最大规模袭城的目标。

梅宗际沉声说道:“有我在,妖怪再多数倍,也无法破城,问题关键是妖王几时出现,又会出现多少,但动静闹大,周围平患的修士都会朝此汇聚,所以我们不缺援兵,目前尽力守城便是。”

靖城镇守闻言松了口气。

他能指望的也就只有梅宗际了。

而且这话确有道理。

因妖患迭起,某地小规模袭城或许能不引人注意,但大规模袭城,整个琅嬛都会注意到,他们不缺援兵,关键是援兵到来前,可以守住城。 第一百八十章 梅宗际 靖城下。 妖众乌泱。 城中原有的上百洞冥巅峰修士再加上琅嬛各宗派弟子以及诸多武夫,在梅宗际的排兵布阵下,暂时将靖城防守的固若金汤。 但妖怪一批又一批,难免让部分人慌神。 以目前妖怪的道行,纵然数量多,凭梅宗际的修为,一人便能解决。 可他觉得妖患会越来越严重,没必要浪费炁。 因而始终未出手。 好在单凭靖城内这些力量,也抵御住了数十次妖袭。 见靖城镇守又急得团团转,梅宗际出言安抚道:「圣上曾下旨让林剑神入京,过了这些时日,林剑神想是早已离都,身在琅嬛某处,妖袭越严重,林剑神能找来的概率便越大。」 「没必要杞人忧天,等越来越多的人汇聚靖城,甚至林剑神亲至,这些妖怪又何足为道?」 靖城镇守惊喜道:「若是林剑神亲至,那自是危机全解!」 但他随即又苦着脸说道:「只是妖袭一次比一次动静大,虽然靖城目前固若金汤,可百姓们惶恐不安,眼下妖怪只是攻城,若用出别的手段,我们恐将防不胜防啊。」 梅宗际皱眉。 妖怪里有纯粹怪力,也有各类妖异神通。 这都能在袭城时起到很大作用。 例如梦魇入梦,可直接抹杀澡雪境以下所有人。 然而时至今日,妖怪们仅是外部攻城,确实难以心安。 以他澡雪巅峰的修为,抵御梦魇自然不成问题,甚至轻易就能将梦魇反杀。 可靖城这么多人,除了修士武夫还有普通百姓。 一旦妖怪施展内部瓦解的手段,绝对很难做到万无一失。 但梅宗际也只能继续安抚靖城镇守。 实则他心里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再是不愿,也无法阻止。 他只能尽力让更多人存活。 剩下唯有听天由命了。 但除此之外,梅宗际也在思考临行前太子殿下的话。 太子想杀姜望。 虽然今时并非最好的时机。 可姜望已成长至此。 陛下因何迟迟不动手,浪费了更好且更早能杀死姜望的机会,其实现在已经不重要。 太子的想法很简单。 哪怕此刻杀姜望很难。 但放任姜望,往后杀他只会更难。 梅宗际颇多感慨。 他年轻时偶然碰见陈景淮。 虽说当时陈景淮在一众皇子里有些透明,可他梅宗际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能为皇子殿下效力,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的资质不算高,但也绝对不能说低。 虽说乱世造英雄。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英雄。 他能成为修士,皆因陈景淮。 哪怕他并非毫无希望入宗门。 甚至抛开庙堂,专心修行,会比现在更厉害。 可事实就是依靠陈景淮才有今日。 没有什么如果,他也没想什么如果。 陈景淮当时有些软弱,相应的对手下人自然很好。 梅宗际不是从一开始就跟着陈景淮。 可也经历很多陈景淮和姜祁的相处日子。 尊陈景淮的梅宗际自是也敬姜祁。 相比陈景淮内心里的执拗表面上的软弱。 姜祁俨然是舍我其谁的那种人。 不是说到处惹是生非,纯粹是性格张扬且爽朗,与陈景淮形成鲜明对比。 梅宗际不知道陈景淮心里是否嫉妒羡慕姜祁。 至少表面他很爱粘着姜祁,完全就是姜祁的小跟班。 姜祁也没有把他当皇子看,而是纯玩伴那样该怎么着怎么着。 梅宗际回想不起在什么时候,陈景淮的软弱突然消失了。 渐渐展露出一个叫做野心的东西。 自那以后,其实梅宗际便没有时常跟在陈景淮身边。 因而很多事情,梅宗际也不清楚。xь. 他只清楚,数年间,一众皇子们,皆因各种缘由而死。 隋覃战事未消。 除了伐覃战死的皇子,留在神都的,面上说法是遭覃人行刺,可谁都明白,覃人单就潜入神都一事就很难,何况刺杀诸位皇子,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让梅宗际没想到的是。 他都能一眼看清的事。 当时神都除了正常哗然,接下来却是风平浪静,就像是完全相信了。 梅宗际感到很茫然。 但很快就意识到。 是景淮殿下已掌控神都,否则他想不出别的解释。 至于怎么做到的,直至今日,梅宗际都没有答案。 后来姜祁率众离都,曾经好友皆未露面,梅宗际也就明白了是因为什么。 没有直接诛杀姜祁,梅宗际亦能理解。 毕竟他曾是常伴姜祁和陈景淮左右的人之一。 甚至梅宗际刚开始都没法理解,陛下会对姜祁出手这件事。 只是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 他当然不可能因为姜祁背叛陈景淮。 何况,有野心是一回事,陈景淮表露出来的还是仁德。 以往软弱的性格,以及跟着姜祁在神都瞎转悠,让陈景淮也和百姓们打成一片。 身为皇子,但平易近人。 他需要保持住。 得民心的优势,无论如何也不会随意抛弃。 错在姜祁,哪怕姜祁犯下大错,他都愿宽恕,哪个百姓能挑理? 姜祁又不是在神都人人爱戴,让百姓无论有理没理都站在姜祁这一边。 只要不是全神都跟他作对,某些声音其实根本没人能听见。 在梅宗际的视角里。 陈景淮登基称帝,更显仁德之名。 直接免税三年就足以让百姓们欢呼陛下圣明了,何况后面一连串为百姓好的新政。 虽说目前的大隋并非有史以来最强盛的时期,但绝对称得上最繁盛的时期。 然而直至陈景淮修行的想法加剧,不说完全不理朝政,更多心思确实偏重在修行上面。 梅宗际成了太子陈符荼麾下首臣,再也没能像以前那样跟在陈景淮身边了。 所以要说起来,现在的陈景淮,梅宗际真的不敢说多了解。 陈景淮不杀姜祁,梅宗际能理解。 陈景淮不杀姜望,梅宗际也能理解。 毕竟一开始谁知道姜望是谁? 何况姜望一生下来,就有病,注定活不长。 哪怕姜望后来崭露头角,就注定活不长这件事,也确实没必要大动干戈。 可在姜望进境神速,第一次入得国师之眼,一句弱冠澡雪,让姜望名声大噪的时候,梅宗际便没法理解陛下为何还是不杀姜望了。
姜祁的事,已被彻底掩埋。 除了神都,以及某些大人物,鲜少有人清楚。 甚至包 括太子陈符荼和四皇子陈重锦,否则他们二人也不会都动想拉拢姜望的念头。 陛下稳坐庙堂,梅宗际也不敢瞎说,所以并未第一时间告知陈符荼其中就里。 但现在梅宗际就有些后悔了。 他不懂得陛下的心思,可想着若是早点提醒太子殿下,以太子殿下的果断,姜望哪至于活到现在,早早便坟头草几丈高了。 虽然现在能大概猜出陛下在顾忌什么。 姜望能进境如此之快,想来也是很早便得了仙缘。 除非在其刚出生就抹杀掉,否则不管在任何时期还真就未必能杀得了姜望。 姜望若无仙缘,什么都好说。 扯上仙缘,又没法确定姜望到底是什么时候获得的,再说悔不当初其实也没有意义。 如果姜望很小的时候就得了仙缘,哪怕他在话都不会说的年纪,想杀他都没那么简单。 可至少在姜望更弱的时候杀他,赌赢的概率也更大。 梅宗际不能说陛下错了,只能说陛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谨慎。 扯上仙人,谁敢不谨慎? 但现在唯一能证明的就是姜望身边有正神护佑。 谁也没见过仙人。 有没有可能正神的存在另存缘由呢? 同样没人说得清楚。 关键是敢不敢赌。 太子陈符荼就敢。琇書蛧 具体怎么做。 就需要好好筹划。 但其实梅宗际也怕。 姜望身边有正神护佑是事实。 杀姜望无疑是豪赌。 他当然希望有好的结果。 但万一呢? 哪怕退一步来说,姜望背后真有仙人。 仙人也没道理会为了姜望抹杀整个大隋王朝。 其余的仙人也不会坐视这种事出现。 所以结果再坏也不会到最坏的程度。 可杀死姜望的太子殿下,就有麻烦了。 梅宗际不敢赌。 他稍微能理解陛下的顾虑了。 仙之一字,实在太大了。 甚至讨好姜望都比杀死姜望局势更好。 但梅宗际更清楚,姜祁的事就注定姜望和陛下不会君臣一心。 梅宗际相信,陛下肯定也有尝试。 只要姜望放不下。 那么杀死姜望就的确是唯一的路。 梅宗际长叹一声。 太子殿下同样很清楚这些,却依旧能毫不纠结的下决定,只此一点,就很让人佩服了。 虽然太子殿下有一番谋划。 能尽可能将自己置身事外。 可前提还是只有一个。 姜望若无仙缘,正神的存在另有原因,那么万事大吉。 如若不然,再怎么谋划,也避不开仙人的眼睛。 除非仙人恰好因别的事移开了视线。 说到底,还是赌。 梅宗际看了眼安心下来的靖城镇守,说道:「今夜好好休息吧,我会亲自守城。」 靖城镇守惊诧道:「眼下妖怪袭城败退,想是到子时才会再次袭城,用不着梅大人亲自守城吧?莫非梅大人以为下一次妖袭会有更大规模?」 梅宗际嘴角微扯,说道:「我只是顺便去城头散散心。」 靖城镇守哑口无言。 ...... 夜幕下某座小镇。 相比别处妖患,此地静谧安逸。 因为距离神都 仅有百里。 目前妖患尚未大规模蔓延至神都附近。 而且琅嬛很大,原本聚在神都周围的大妖及妖王被斩杀殆尽,剩下的妖众无论如何也很难遍及琅嬛,所以多郡其实都未生妖患。 但琅嬛境里弥漫的妖气,仍被镇子里的李浮生清晰洞察。 他暗自咂舌道:「这算是琅嬛境下古往今来头一遭吧?」 毕竟隋国初立于漠章战役,那时候可没有这么大的疆土面积。 真正强盛还是在漠章战役后。 各境定名划分区域也是在诸国之乱后。 其间妖怪势弱,在隋覃之争里才渐渐复苏。 根本没机会也没能力祸乱琅嬛。 否则不至于让琅嬛境下城镇力量缺乏降妖除魔的经验。 可以说是太平日子过惯了。 梁良窝在躺椅上,睡眼惺忪道:「魏先生传信,琅嬛妖患事发突然,他已率领山泽部众降妖除魔,计划暂时搁浅,此时节,青玄署不会针对山泽,我们反而能够自由行事。」 妖怪确实是能让各方势力暂时同一阵线的极佳之锚。 在这个时候,任何事情都可以先放一边。 李浮生摩拳擦掌道:「那就该让我大显身手了,这段日子确实把我憋坏了。」 梁良斜睨了他一眼,说道:「此次琅嬛妖患是因凶神红螭而起,虽然凶神红螭貌似没做什么,但琅嬛妖众的确是借势于祂,上次的情况还没搞明白,若再倒霉碰见凶神红螭,咱可未必还有那般好运气。」 李浮生无所谓道:「且不说咱不可能这么倒霉,谁说祂放过我们一次,就不会放第二次?」 梁良嗤笑道:「你是真敢想啊。」.b. 李浮生摊手道:「凶神红螭仅凭喜好行事,只以此来看,哪怕再碰见,各走各的便是,就算是降妖除魔,也不是说去送死,好比洞冥叫嚷着去杀凶神,固然勇气可嘉,但也是蠢。」 梁良坐起身,打了个哈欠,说道:「行了,凶神红螭现在的确是其次,我的伤虽未痊愈,可降伏琅嬛妖众足够了,大不了真碰见凶神红螭就躲着走。」 李浮生伸手搭住梁良的肩膀,笑着说道:「要不比比谁杀的妖怪多?」 梁良说道:「幼稚。」 他挣开李浮生的手,以最快速度奔了出去。 李浮生愣在原地,气恼追上去,「说我幼稚,你跑那么快干嘛!」 ...... 琅嬛两百四十三郡,有三十六郡遭遇妖患,十二郡仅是有妖出没,剩下一百九十五郡仍是安稳如初,但这对于琅嬛来说,已是很大的事件。 且妖患波及的郡地在慢慢增加。 绝不会止于此。 靖城城头守夜的梅宗际,从杂乱思绪里醒神。 抬眸看向城外。 妖众涣散,并无再袭城之象。 但某一刻,梅宗际察觉到什么,面色忽变! 免费阅读. 第一百八十一章 雾色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八十一章雾色夜幕深沉。 黑色薄雾飘入靖城,很难第一时间察觉。 但梅宗际毕竟是澡雪巅峰修士。 可等他察觉到的时候,也已有部分黑雾入了靖城内。 他只能做到把其余黑雾阻隔在靖城之外。 “妖袭!” 他的声音瞬间传遍靖城。 刚刚休息的靖城,再次忙碌起来。 靖城镇守火急火燎赶来。 梅宗际抹杀黑雾,但崩散的黑雾顷刻遁于无形。 他眉头紧皱,看向一众修士,吩咐道:“尽最大力量把这些细小的黑雾全都找出来!” 修士们立即行动,没有半点犹豫。 靖城镇守惶恐道:“那究竟是何物?” 梅宗际摇头道:“我也不知,但靖城有护城大阵,阻拦不了梦魇入梦,是因梦魇无需入城,这些黑雾能悄无声息潜入,绝非寻常手段。” 梦魇分为两类。 更多的梦魇只会入梦穷凶极恶之辈。 也有部分梦魇只为入梦杀人,吞噬神魂精血,壮大己身。 没有让梦魇出手,或许代表着城外妖众里暂时不存在梦魇。 而有护城大阵的缘故,除了在妖王面前形同虚设,以及梦魇入梦,妖怪能避开大阵直接内部瓦解的手段,其实不多,但必然都是防不胜防,就算有再多准备也没用。 所以梅宗际对此并不意外。 可不意味着就只能坐以待毙。 无论是何种手段,想来只要找出那些藏匿的黑雾,不说解决问题,也能将伤亡减至最小。 除此之外,梅宗际暂时想不到别的办法。 让靖城镇守盯着城外,免得再有妖袭,梅宗际也亲自寻觅黑雾踪影。 伤亡倒是其次,他怕就怕在,那些黑雾会控制靖城一部分百姓。 到时候,是杀还是不杀? 百姓死在妖怪手里和死在自己人手里,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非不得已,没人敢杀百姓。 尤其是朝堂中人。 那会直接影响神都气运。 陈景淮定下某些规则可不是纯粹只为百姓好,而是里面牵扯着更重要的事情。 别的境影响不大。 琅嬛境里不说百姓高于修士武夫,起码是平起平坐的。 就连纨绔子弟都不敢欺压百姓,可见一斑。 如果妖怪真从百姓身上入手,靖城将陷入绝对被动。 梅宗际始终在防着。 可有些东西根本防不了。 他坚信,城外妖众里必然已有妖王,甚至可能不止一头。 否则仅凭大妖的手段,做不到这一点。 他唯有期待林剑神快点赶来。 不然靖城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 某处山野里,燃着篝火。 姜望在烤肉。 神国里从沧海酒楼买来储备的熟食已经吃完,但生食还有很多。 想要做的很好吃没可能,只是烤熟且不难吃的程度,姜望还是有这个动手能力的。 阿姐在旁边眼巴巴看着。 裴皆然则已入定,研究黄庭和真性里的那些白气。 薄青等神都鳞卫在附近巡查。 山野里寂静无声。 唯有篝火里噼啪作响。
薄青皱了皱眉,来到姜望近前,揖手说道:“侯爷,此处有些过于安静了。” 姜望点头说道:“要么是附近有妖王的存在让得山间野兽都不敢吭声,要么是更恐怖的东西,总而言之,极致的安静便代表很大的危险。” 薄青说道:“但我并未察觉山间有什么东西。” 姜望朝着四周打量一眼,说道:“也许距离更远,有时候万物生灵规避危险的感知便不弱于修士,就像蚂蚁搬家,意味着天要下雨,是提前预知。” 薄青问道:“侯爷也难以看到是何物影响?” 他是武夫,没有修士神游的能力。 视野距离有限。 而姜望身为澡雪巅峰修士,不说能目睹整个琅嬛境一草一木。 可涉及多郡,数十万里之遥,不成问题。 若相距这么远都能影响至此,事情可就极其恐怖了。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惊声道:“莫非是凶神红螭?!” 国师的视野,别说琅嬛,整个大隋全境都能尽收眼底,但却无法找到凶神红螭的踪迹。 这属于凶神红螭独到的本领,姜望无法目睹,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薄青身子微僵,谈及凶神红螭,他很难不紧张。 姜望没说话,只是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方圆数百里的确并无妖王。 但更远的地方,有很浓郁的妖气。 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程度。 只是妖气并未冲天。 那里黑蒙蒙一片,极难视物。 所以姜望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他虽期待能碰见凶神红螭,却又担心真会碰见。 凶神红螭能给予他无法想象的养分,同时也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因此就算感知到某处妖气很浓,姜望仍是漫不经心的在烤肉。 倒非不在意百姓。 而是他没察觉到什么血气,便代表着没人死去。 这反而更让他怀疑有可能真是凶神红螭。 毕竟凶神红螭有专属目标,不会见人就杀。 但大多数的妖怪可不会这样。 阿姐蹲在篝火旁,忽然说道:“并非凶神红螭,只要没有直接碰面,祂的气息不会影响任何东西,那个妖气聚集之地,是有旁物在妨碍感知,且手段还很低劣。” 说是妨碍感知,却依旧影响到上千里之外,使得野兽噤声,在阿姐看来,当然是相当低劣的手法,就算的确能让人无法看清妖气下的光景,但意义在哪儿? 除畏惧者不敢接近,此般情形,稍微有点修为的都不会说视若无睹吧? 怎么都得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要说是故意引人过去,那也是很蠢。 引一些弱者还好说,引来强者,问题就大了。 至少阿姐不觉得琅嬛妖众有无视各方大修士的能力。 姜望微微皱眉,把烤熟的肉递给阿姐,起身叫醒裴皆然,说道:“那正好是岢妖王记忆里蚀妖王所在的方向,虽然位置不对,但确实很大可能是蚀妖王在搞事,就去凑个热闹吧。” 不论那里是否有凶神红螭的踪影,姜望都有想过去瞧瞧的想法。 无非是介不介入的区别。 养分固然可贵,也得看情况来取。 但不妨碍凑个热闹。 说不定有机可乘。 第一百八十二章 如入无妖之境 靖城。 时值子时。 乌泱妖众再次来袭。 靖城镇守率部分修士武夫抵御。 城中,梅宗际挥剑彻底湮灭一道黑雾,转头看向城外,脸色无比凝重。 崩散逃窜的黑雾分为数十道,哪怕第一时间就开始围剿,目前也只找出数道黑雾,妖怪突然袭城,又分走了一些修士,显然目的就是要让这些黑雾更好藏匿。 只能说,幸好他反应够快,没让黑雾尽数遁入靖城,但这些黑雾的作用必然不简单。 城外嘶吼声震天。 不出梅宗际所料,有妖王出现了。 靖城的护城大阵岌岌可危。 随时都有可能崩灭。 虽然妖怪袭击靖城多日里,有更多修士闻声而来,但实在有限。 毕竟妖患波及多郡,到处都需要人手。 眼下情况十分危急。 梅宗际思虑再三,只能把黑雾的事情交予其余修士。 就算他觉得黑雾的危害或许更大,可没有他的话,靖城很快就会被攻破,再说哪个危害大,毫无意义,最起码目前黑雾的影响还没出现。 刚飞至城头,靖城镇守便急声道:“梅大人,此次妖袭比以往都更猛烈,似乎是要孤注一掷了,林剑神何时才能到?” 梅宗际没有回应。 如果别地没有更大的问题纠缠林剑神,林剑神便也该到了。 想完全指望林剑神救援,并非最好的办法。 他咬了咬牙,说道:“我出城迎敌,尔等稳住大阵!” 整个隋王朝,护城之阵很少,皆在大城,且多是旧时遗留。 但凡阵毁,想要重启,难度很高。 甚至可以说,护城大阵若是毁了,便就彻底没了。 阵法也是抵御妖袭的强大力量。 因而太子殿下不遗余力也想得到乌啼城阵术法门。 可不论乌啼城是罔顾天下而藏私,还是真的晦涩难懂不同现有的已知阵法难以传教,目前情形,计较这些都是毫无意义,能保住大阵是最好的结果。 现在不能再想着节省力量。 梅宗际直接杀出城。 仅是落地,爆起的黄庭炁,便粉碎了周围数百只妖。 他找准妖王所在的位置,提剑冲杀。 每一剑挥出,就带走数百只妖的性命。 可谓杀得昏天暗地。 城头的修士武夫们很激动。 靖城镇守更是欣喜若狂,“原来梅大人如此强大啊,看来无需林剑神出场,便能平息妖患!” 把袭城的妖怪杀尽不难,难在杀了一批又来一批,根本杀不完。 何况刚开始妖怪袭城的规模不像现在这么夸张,也彰显不出梅宗际的能耐。 此时不一样。 妖众数量更多,比得上前面数十次袭城之合,更有不止一头妖王。 梅宗际仍是如入无妖之境,靖城镇守的感官自是大不相同。 说实话,梅宗际在琅嬛的名声没有多大。 很多人都不认得梅宗际。 前面守城的过程里,他们越守越慌。 见识到梅宗际真正的力量,至少对于靖城镇守而言,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想来这是妖怪最后一次袭城,只要能抗住,便万事大吉。 妖怪总不会只盯着靖城。 靖城虽然繁华,但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以说是琅嬛妖患真正打响的第一战。 破城也就能够气焰更凶。
若是败退,除非琅嬛妖众破罐子破摔,集结全妖非死磕靖城。 不然的话,靖城的危机经此一战必然解除。 所以靖城镇守很兴奋。 而梅宗际也没有辜负他的兴奋。 澡雪巅峰修士的力量展露无遗。 就算梅宗际在同境修士里算不上厉害角色,但亦是沉淀多年,厚积薄发,力量非同小可。 眨眼间便斩三千妖。 屠了袭城妖众大半。 更是一鼓作气,直袭一头妖王,数个回合,就又斩杀一头妖王。 靖城守卫力量士气大涨。 有部分修士和武夫也纷纷下得城头,呐喊冲杀。 但梅宗际很快就被剩下的妖王围困。 靖城镇守颇为紧张。 让城头守卫力量做好准备,随时施以援手。 梅宗际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事已至此,他没有丝毫藏着掖着的想法。 面对五头妖王,梅宗际临危不乱。 他攥紧手里的剑。 脚下地面无声塌陷。 随即便是他的身影骤然消失。 只留地面圆形坑洞。 笔直的剑路呈现在一头妖王眼前。 瞬间穿其咽喉。 梅宗际一脚踹在这头妖王身上,借力又杀向就近的另一头妖王。 但三头妖王出手围攻。 迫使梅宗际未能连斩妖王。 及时撤身而走。 靖城镇守目不转睛盯着。 渐渐松了口气。 笑着说道:“四头妖王也未能占据上风,梅大人解决它们只是时间问题,诸位听令,留下维持大阵的人,其余的,随我冲杀,杀它们个片甲不留!” 城头守卫力量齐声高喝。 接着纷纷掠出城去。 梅宗际有注意到,并未说什么。 这些妖王的道行不算很高,可他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因而没有掉以轻心。 速战速决也是节省力量的方式。 梅宗际开始猛攻。 四头妖王逐渐招架不住。 转瞬便有一头妖王死在梅宗际剑下。 剩下三头妖王也是节节败退。 就在梅宗际要把它们尽数斩杀时。 妖众后方忽现一股强大的妖气。 梅宗际如遭雷击。 踉跄退了好几步。 三头妖王趁机偷袭。 梅宗际仓促招架。 同时急喝道:“所有人退回靖城!” 场面很混乱。 有些人听见了,也有些人没听见,甚至杀得兴起。 梅宗际拉开距离,正要再喊。 却见三头妖王也跟着退。 妖众里步出一位周身萦绕黑雾的存在。 看不清样貌。 而那些黑雾的气息和遁入靖城里的黑雾如出一辙。 梅宗际当即明白,真正的幕后之妖登场了。 三头妖王以及周围妖众跪拜,齐声道:“吾等拜见蚀妖王!” 蚀妖王摆手,黑雾翻腾。 祂一双血眸盯着对面梅宗际,淡淡说道:“你修为不弱,但比我差了一些,也怪不得这么久没攻下靖城,害得我亲自出面。” 梅宗际冷声道:“刚刚是猝不及防被你偷袭,莫不是以为拿定我了?” 蚀妖王说道:“拿捏你,易如反掌。” 第一百八十三章 蚀妖王 梅宗际被气笑了。 要说蚀妖王的妖气确实非比寻常,可要说能轻易拿捏他,梅宗际决然不信。 他没什么废话。 直接出剑。 其实也有搏一把的想法。 博的并非能否打赢蚀妖王。 而是杀了蚀妖王,可以彻底解除靖城妖患。 因此,梅宗际展露了全部的力量,毫无保留。 同时闹出最大动静,也能更快引来援手,以防不测。 梅宗际既有赌的成分,亦是尽量将事情考虑周全。 那么剩下的,就是竭力一战,不必再做他想。 轰的一声巨响。 剑势如洪水砸向蚀妖王。 莫说小妖,周围大妖也难以抵抗。 离得近的小妖皆然灰飞烟灭。 大妖倒未全死,可活下来的也是相当不好受,纷纷疾退。 蚀妖王身上的黑雾翻腾更剧烈。 俨然是生气了。 当着祂的面,又杀了这么多妖,蚀妖王怎能不气。 祂可是黯妖王麾下第一部将。 更往前说,神都外妖怪仍在时,蚀妖王也并非小角色。 只是当时妖王的确太多,哪可能妖妖都有盛名。 到后来,琅嬛妖众多半以雪姬为尊,而蚀妖王不在其列,原因是不怎么瞧得上雪姬。 再怎么着,雪姬是人化妖,并非纯粹的妖。 除了雪姬在雪雾里几乎不死的能力,蚀妖王不认为自己会弱于对方。 再到如今,莫名冒出个黯妖王。 原本雪姬没了踪影,蚀妖王该为琅嬛妖众之首。 祂是被黯妖王打服的。 不服不行。 从而也坚信,哪怕是雪姬在黯妖王面前,都只能算小角色。 雪姬的优势在于天赋神通。 何况以人化妖,拥有了常规认知下不可能会有的天赋神通。 让雪姬的存在变得极为特殊。 而且又是那般可以在雪雾里重生的天赋。 虽然并非绝对不死,但也是相当夸张。 除此之外,雪姬的道行够不上妖王前列。 不比天赋,只比道行,蚀妖王自觉不虚,何况能吊打祂的黯妖王。 可服是服,蚀妖王不见得心中无气。 此次掀起妖患,蚀妖王也有想好好闹腾一番的意思。 但未被祂瞧在眼里的梅宗际,居然敢这般挑衅,蚀妖王内心里直接就给梅宗际判了死刑。 蚀妖王抬手,黑雾沸腾。 剑势瞬间消散无形。 梅宗际更是踉跄倒退数步,嘴角溢血。 他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明明都是澡雪巅峰,虽然妖怪会更强一些,可也要看修为道行上的差距,若是微小之差,妖怪确比同境修士更强,但如果相差悬殊,就另当别论。 眼下情况来看,蚀妖王的力量比他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只是梅宗际不信邪。 再次提剑。 可接着,他瞳孔骤缩。 因为蚀妖王瞬间便已出现在他面前。 刚举起的剑更是被蚀妖王一把抓住。 翻卷的黑雾里,梅宗际隐隐看见模糊的脸。 像是烂掉一般,极为可怖。 怪不得用黑雾把自己裹起来。 但妖怪里长着丑陋脸的太多了,何必遮遮掩掩? 莫非蚀妖王是个看重颜值的家伙? 偏偏没有颜值,才想藏起来? 冒出此般想法,也仅是一瞬。
梅宗际毫不迟疑催动全部的黄庭炁。 炁如浪花溅射。 方圆数百丈炸出深九尺的圆形凹坑。 梅宗际终究没办法说毫无顾虑,否则不用妖怪袭城,靖城也够吃一壶的,不说被夷为平地,护城大阵绝对顷刻瓦解,城内百姓全都得被震死。 但范围虽被压缩至数百丈,威力却并未减弱多少。 梅宗际得承认,蚀妖王的确有些能耐,可此般近距离,他发挥出能发挥的最强力量,就不信对方能安然无恙! 甚至他觉得这一下完全足以杀死蚀妖王。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 一股巨力撞击在他身上,根本无法抵挡,闷哼声未起,身体已先飞了出去,尚未落地,便是大量血雾喷洒而出。 梅宗际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没死。 但也不比死了强。 浑身骨骼多数断裂,极致的痛让他想要嘶吼,却又吼不出来。 注意到这边情况的靖城镇守傻了眼。 蚀妖王身上变得稀薄的黑雾转瞬浓郁,祂朝着梅宗际一步步走去,黑雾形成刀的形状,就要直接斩落,其余三头妖王已同时奔向靖城,妖众们嘶嚎着,大举攻城。 靖城镇守想救梅宗际,可眼前的局面让他不得不退回靖城。 有不甘心的修士仍在冲杀。 但三头妖王面前,非一合之敌。 血洒靖城外。 靖城镇守面色惨白。 护城大阵根本挡不住这三头妖王。 靖城完了...... 梅宗际咬牙想要抵抗。 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可他不是韩偃。 黄庭炁的恢复速度没那么快。 何况伤势严重,以炁修复哪怕只是能够动弹的地步,都得把他剩下的黄庭炁耗尽。 他心生绝望。 蚀妖王的强大超出他的想象。 若非蚀妖王,哪怕再多几头妖王,梅宗际纵然战至力竭,也不会到这般惨的程度。 遁入靖城里的黑雾究竟是什么,到底能起什么作用,他已没心思去想了。 只是梅宗际不甘也不愿死在这里。 为生,而拼死抵抗。 他怒吼着站起身。 骨骼崩裂的脆响极为瘆人。 鲜血如注,浇灌全身。 蚀妖王对此毫无反应。 黑雾凝聚的刀,霎时挥落。 也就在这时。 极致寒意忽降靖城外。 瞬间大雪纷飞。 蚀妖王身形一滞。 看到雪,祂第一反应就是雪姬。 蓦然转身。 夜色下,有骏马踏来。 其中五人策马转向靖城。 唯一人朝祂行来。 不。 准确地说,那人怀里还有一个女娃娃。 极致的寒意让袭城的妖众也停下动作。 无论是妖还是人,皆将目光看向同一处。 一尘不染的白马,背上是气质非凡相貌俊朗的男子,怀里的小女孩也像个瓷娃娃,十分的漂亮,男子手里提着一把刀,正散发出愈加凛冽的寒意。 妖怪们自能一眼识出,那匹马是白菻。 但没有妖认得姜望。 除了妖怪傲因。 傲因临死前,能将道行转移给活着的傲因,也包括记忆,此般天赋神通,让天下傲因意识共存,姜望那张脸,对它们来说,记忆深刻。 第一百八十四章 哪个侯爷? 身丈高,体型修长,烂白袍拖地,及腰黑发遮脸,面色惨白中颇显俊美的傲因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把姜望的情况传达给蚀妖王。 蚀妖王没有搭理傲因。 祂看着姜望那张脸,黑雾翻腾片刻,淡淡说道:“苦檀的那个弱冠澡雪啊,略有耳闻。” 蚀妖王无视了趁机蹒跚逃走的梅宗际,接着语气森然说道:“你来找死?” 姜望下马。 提刀迈步上前。 阿姐则骑着白菻,在原地看戏。 裴皆然和薄青等人来到靖城下,亮明身份。 妖众暂止袭城,注意力都在姜望那边。 靖城镇守颤颤巍巍稍开城门,迎裴皆然等人入城的同时,鼓足勇气派人把梅宗际以及城外未死的修士武夫们有惊无险的接回来。 “裴行令,林剑神没来么?” “我沿途并未见到林剑神。” 靖城镇守惊慌道:“那我们还是难逃一死啊!” 梅宗际败得很彻底。 护城大阵已是形同虚设。 他虽知晓裴皆然,可明显也救不了靖城。 这援兵来的跟没来一样。 仅是再多死几个人的区别。 梅宗际被搀扶着瘫坐在地,他无比虚弱道:“裴行令,妖众袭城前有黑雾遁入城内,虽然目前没起什么乱子,貌似是无用之物,可我认为不得不防,需尽数找出来......” 裴皆然看向他。 梅宗际咳了口血,艰难说道:“有侯爷在,危机应当已解,我需尽快调养伤势,靖城里的威胁,便拜托给裴行令了。” 靖城镇守惶然道:“侯爷?哪个侯爷?怎么就危机已解?” 他看向城外的姜望。 长得极为好看,总觉得该是认识,一时却想不起来是何人。 裴皆然没有帮其解惑。 让薄青留守城头,她率领靖城部分修士,寻觅城内梅宗际所说的黑雾踪迹。 闭目疗伤的梅宗际也没空闲给靖城镇守解释什么。 但其实他心里难免有些想法。 蚀妖王有多强,他已是深刻体会。 说姜望在,靖城危机便解。 除了的确在意那些黑雾,想让裴皆然解决隐患,亦有故意捧姜贬蚀的意思。 免得裴皆然出手协助姜望。 虽说在梅宗际的想法里,仅是洞冥巅峰的裴皆然,再是最强洞冥,在这种战役里也完全帮不上忙,可让人认定姜望比蚀妖王更强,从而都不去帮忙,当然是没有坏处。 姜望在神都打赢通莲僧的事情,梅宗际很清楚。 他不敢说能恰好借着蚀妖王杀死姜望,但起码是送到手里的机会。 而且姜望真不敌蚀妖王,梅宗际也相信蚀妖王未必能讨到多大好处。 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是最好的结果。 就算不成,也没所谓。 想杀姜望这件事不会曝露。 靖城里没几个澡雪修士。 他们想帮忙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所以会不会有人帮姜望,不是梅宗际必须杜绝的事。 这仅是临时想法。 梅宗际也考虑不了太多。 更重要的还是保住自己的命。
他很快就两耳不闻窗外事。 入定凝炁疗伤。 而面对得不到答案满脸费解的靖城镇守,薄青还是给予了回应。 靖城镇守顿时明悟仿佛认识姜望的感觉是从哪来的了。 姜望弱冠澡雪之名,其实没有传遍整个大隋,真正让姜望名声更进一步的是磐门两朝会。 但名声归名声,认识姜望的还是没几个。 只知道姜望长得很好看。 尤其覃人入隋,青藤阁一战,姜望的名字又有在琅嬛传了一遍。 不说整个琅嬛都知道姜望,起码靖城镇守是知道的。 自然也就清楚姜望是澡雪巅峰修士。 别说是否能和林剑神相提并论,就以梅宗际那句话,靖城镇守可以相信至少姜望比梅宗际更强,但靖城危机能不能解,靖城镇守心里不敢下保证。 可他也不能涨妖怪的威风,灭自己人的士气。 便跟着说了些侯爷在,靖城即安这种话。 实则忧心忡忡。 无论怎么样,姜望哪怕只能纠缠片刻,也能争取更多时间。 说不定林剑神已在路上了呢? 至于靖城守卫力量,来自琅嬛各宗派,他们有些人也有听闻姜望,有些人在山上潜心修行,降妖除魔才入世,自然很难对姜望有多少了解。 只看姜望很年轻,甚至比他们还年轻。 哪会轻信梅宗际和靖城镇守的话。 姜望再是弱冠澡雪,能和韩偃比么? 说是澡雪巅峰,可澡雪巅峰也有强弱,甚至会是天壤之别。 何况很多因此次琅嬛妖患才入世的宗门修士,都很难相信姜望年纪轻轻能入澡雪巅峰。 就算有稍微了解的人解释,他们心里依旧抱有怀疑。 只是怀疑归怀疑,倒不会对姜望有什么想法,而是想出城助臂。 能死守靖城的,当然都是一心降妖除魔之士,否则想弃城跑路,还是有办法的。 纵知出城必死,可眼睁睁看着姜望一人赴死,他们道心不稳。 薄青见此,出声劝阻道:“诸位且冷静,侯爷修为高深,天赋绝高,此患可解,若贸然出城,怕是还要让侯爷分心他顾。” 有人皱眉说道:“梅宗际梅大人亦是澡雪巅峰,也非那妖王之敌,其妖气之盛,尤为恐怖,退一步讲,侯爷当真天赋异禀,胜过梅大人,难道还能比肩林剑神?” “以那妖王的力量,怕是非得林剑神出手不可,我等纵是力弱,却不畏死,满城修士只看侯爷一人死战,枉费多年修行!” 薄青笑道:“诸位面对琅嬛妖患,以身犯险,降妖除魔之志坚决,薄某实为敬重,若大隋皆是诸位这般,何愁不能昌盛?” “但实话实说,诸位归根结底是不相信侯爷的实力,不妨先看看,若侯爷真不敌,我等再出城死战也不迟,而我相信,诸位是没机会出城死战的。” 多数修士一脸狐疑。 有稍微了解些姜望事迹的也道可以先看看。 城头因而渐渐安静下来。 薄青笑意收敛。 他的视线未在姜望和蚀妖王身上。 而是看向某处夜色。 那里似乎隐藏着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薄青试图看清楚。 第一百八十五章 服软 姜望嗅到刺鼻的恶臭味。 就像是岢妖王血的味道。 很显然,蚀妖王和岢妖王的渊源很深。 也怪不得岢妖王是蚀妖王麾下干将。 虽然对于蚀妖王的力量,岢妖王了解的不算多。 但从其记忆里,姜望也知道了蚀妖王很多事情。 就像梅宗际猜想那般。 蚀妖王的确是个看重颜值的妖怪。 如果所有妖怪都面目狰狞很丑陋也就算了。 但有不少妖怪是长得很好看的。 是天生好看。 不然蚀妖王也可以改容换貌变得好看。 只是变出来的终究是假的。 蚀妖王厌恶长得好看的,无论是妖还是人。 倒不至于给长得好看的妖怪穿小鞋,但态度肯定是不一样的。 若是人的话,自是见一个杀一个。 而这件事情,大多数妖怪都不知情。 毕竟蚀妖王也要面子,哪能让自己嫉妒长得好看的这种事闹得天下皆知。 岢妖王在知道的情况下,依旧能得到蚀妖王的重用,当然就比别的妖怪特殊。 只是岢妖王自己也不懂蚀妖王为何对它很好。 但它很早就跟着蚀妖王。 对蚀妖王的忠心更盛黯妖王。 或者说,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笼统在讲,天下妖怪皆是烛神的孩子。 可以事实来讲,当然不能说天下妖怪都是烛神繁衍出来的。 有的妖怪分雌雄,有的妖怪不分雌雄。 繁衍方式自然也不一样。 姜望猜测,蚀妖王和岢妖王很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同胞兄弟。 至于为何岢妖王对此一无所知,姜望哪有这个闲心追根究底。 岢妖王已经死了。 蚀妖王也快死了。 它们是怎样的关系,谁在乎? 姜望露出嫌弃的表情。 蚀妖王和岢妖王身上的味道,其实是一种腐烂味,怎么来的,姜望也不在乎。 只是要从蚀妖王身上汲取养分,必然得接触。 岢妖王是血液里发臭,虽是骨子里的,可不受伤的话,是没有味道的。 但蚀妖王的气息都是臭的。 即便如此,姜望也唯有忍着了,不能和养分过不去。 事实上是姜望的嗅觉或者说某种感知过于敏锐。 哪怕是梅宗际也闻不到蚀妖王身上有什么臭味。 与其说是闻到的气味,更该说是感知到臭味的存在。 对于蚀妖王而言,姜望无疑便是所见长得最好看的一个人。 此刻已经难以压制心头的杀念。 傲因描绘的情况,蚀妖王没有多在意。 毕竟姜望和傲因也很久没见面了。 傲因记忆里的姜望并非现在的姜望。 对于姜望实力的判断自然不够准确。 哪怕有磐门的传言,也无非证实姜望澡雪巅峰的修为。 蚀妖王怎会在意? 一般的澡雪巅峰,挥手就能拍死。 在看来,梅宗际固然不够强,可也比寻常澡雪巅峰修士强一些。 说姜望其实比梅宗际更强又能如何? 敢说,除非剑宗隋侍月、剑神林溪知,执剑者程颜任意一人亲至,否则天下别的澡雪修士无人能杀蚀妖王。 当然,最接近这三人之下的,确有不少能与抗衡的,只是想杀,没那么容易。 所以姜望就算能强到与抗衡的程度,但靖城下千百妖众,三头妖王,也不是干瞪眼吃白饭的,靖城里能帮姜望的,哪比得过帮自己的力量? 因而蚀妖王盯着姜望的脸,漠然道:“跪下求饶的话,我可让你死得干脆点。” 姜望嗤笑一声,他没有半句废话,直接拔刀。 臭归臭,但姜望也感知的很清楚。 蚀妖王的道行确实很高。 比魑妖王还要高很多。 黯妖王麾下第一第二部将的道行差距尤为悬殊。 尚未开打,姜望不敢说必赢。 可也懒得费口舌。 何况过程里他就可以汲取养分变得更强。 只要不是无法逾越的距离,他完全立于不败之地。 姜望一刀斩出六成的力量试探。 虽然不敢说必赢,但他也怕会直接杀了蚀妖王,浪费养分。 毕竟汲取了裴皆然劫境里神只的养分,他对自己目前的实力没有准确认知。 岢妖王没有资格让他验证出自己的实力。 自青石小镇一路行来遇见的妖怪,更是弱小不堪。 现在面对蚀妖王,姜望真没有把握。 当然就不能全力拔刀。 散发着极致寒意的长夜刀斩向蚀妖王。 蚀妖王自是勃然大怒。 予以回击。 黑雾席卷靖城外的夜空。 但又很快崩散。 是双方攻势抵消。 黑雾下,蚀妖王的脸色有些难看,虽然已经很难看了。 姜望则若有所思。 甚至没有多关注涌入神国的养分。 他只斩出六成力量的一刀,但蚀妖王也肯定没有竭尽全力回击。 能抵消他六成的力量,而自身并无损伤。 便已证明蚀妖王的道行。 姜望接着又斩出七成力量的一刀。 蚀妖王的确没有竭尽全力。 可在的设想里。 绝非互相抵消的结果。 而该是直接碾压,不说杀死姜望,起码让其重伤。 这同样也让明白,姜望的实力不俗。 不清楚姜望是否全力以赴,或许没有,可也该是发挥出大半力量,仍在蚀妖王接受的范围内,虽是脸色难看,但仅此而已,依旧充满自信。 所以眼见姜望斩出比之前更强力量的一刀,蚀妖王也只是冷笑。 是更强,可没到夸张的程度。 蚀妖王有冒出折磨姜望的想法,至少把他的脸毁了。 但再一想,没有必要。 袭击靖城固然是琅妖患真正开局的一战,选择靖城也的确没有特殊原因,只是袭城的目的不仅是毁掉靖城,相比这件事,蚀妖王认为不值得在姜望身上多浪费功夫。 要直接把姜望抹杀。 不说发挥出全部力量,也得有九成半。 让姜望成渣。 蚀妖王自信出手。 千百妖众嘶吼,震慑云霄。 在旁观战的阿姐捂住耳朵,但眼神里却是相当平静。 她不敢说百分百确定姜望是仙人。 但有九成九的概率。 自然不觉得姜望会在蚀妖王手上吃亏。 就算吃亏,也肯定是姜望故意的。 除了正神夜游和仙人抚顶,在青石小镇的时候,阿姐有从姜望身上察觉到一闪即逝的仙气。 种种迹象都表明姜望必是仙人。 阿姐没理由怀疑。 问题只在姜望恢复了多少力量。 所以哪怕姜望没有完全展现仙人之威,亦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 从烛神战役活下来的仙人,有几个还在鼎盛时期? 有些仙人衰弱到如凡人一般,也不意外。
阿姐很认真观察,想要找到更多蛛丝马迹。 两股力量的二次碰撞。 让姜望微微蹙眉。 他意识到蚀妖王是想绝杀。 力量直接翻了好多倍。 稍稍感知蚀妖王的力量强度。 他当即也给予回敬。 这次是毫无保留,斩出最强的一刀。 当然,是在没有神性加持情况下的最强。 但让姜望稍微感到意外的是。 蚀妖王没有想顺便摧毁靖城的意思,因而把破坏范围集中在千丈内。 姜望第一时间就觉得不太对劲。 妖怪哪会在意人的死活。 何况它们原本就是来攻城的。 想到蚀妖王或许另有谋划。 姜望没再深思。 随时准备加持神性。 因两股力量短暂分庭抗礼。 同时也有源源不断的神性涌入神国。 养分的数量可比魑妖王和岢妖王给他的多太多了。 虽然和裴皆然劫境里那尊神只没得比。 但也正常。 既是一尊神,又有守矩境的力量。 蚀妖王再强也终究是妖王。 碰撞的余威将周围离得近的妖怪直接粉碎。 等若是被姜望杀死。 直接杀死妖怪就能得到的养分也纷纷涌入神国。 相比蚀妖王,可以说忽略不计,但姜望不嫌弃。 他把养分滋养从而增涨的力量也尽数加持在这一刀里。 瞬间便占据上风。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蚀妖王没能反应过来。 导致节节败退。 轰然一声巨响。 千丈范围内呈现深百丈的凹坑。 寒意及热浪肆意。 其间电弧交错。 方圆万里都在震颤。 但也只是震颤。 所有气息都压缩在千丈范围里。 阿姐骑着马,立在凹坑边缘。 狂风使其发丝飞扬。 多数妖众都在千丈外,倒是没有因此丧命。 可它们满脸恐惧。 纵是三头妖王也是如此。 靖城城头上的人更是在风中凌乱。 靖城镇守张了张嘴,却是哑口无言。 原本不信姜望实力的修士们,皆然傻眼。 薄青亦是面色微沉。 说起来,他和姜望接触时间不短了。 可无论魑妖王还是岢妖王,相比梁镜舟和通莲僧差得很远。 虽然姜望曾让通莲僧落荒而逃。 但通莲僧仅仗着金刚躯和金刚坐禅等法门,自身修为的确算不上太高。 只要破其法门,能打赢通莲僧的大有人在。 至于姜望为何能破,不知者不知,有心者自有答案。 但是薄青不认为姜望会比梁镜舟更强。 他以为姜望面对不弱于梁镜舟,甚至可能更强的蚀妖王,就算能打,也是苦战。 甚至都没觉得姜望能撑多久。 妖怪非人。 蚀妖王要杀姜望,当然也不会给旁人救援的机会。 因为战斗会很快结束。 他的确看出蚀妖王要绝杀的念头,应该便是毫无保留,起码不会留多少。 就算高估姜望,结果不死也残。 但没想到。 蚀妖王的攻势被姜望拦下。 甚至反推了回去。 那极为可怖的凹坑里不见蚀妖王的身影。 姜望则浮立在凹坑之上。 薄青暗想,难道是蚀妖王小觑了姜望,根本没有发挥多少力量? 无论怎么样。 蚀妖王吃了大亏。 除非隐藏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否则直接定下败局。 薄青长叹一声。 好在他看出妖怪袭击靖城的目的或许非同一般。 暗中仍有可怕的东西。 只是暂时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天地息紊乱。 在凹坑内外肆意沸腾。 有妖怪试图接近,却在刹那飞灰湮灭。 两大澡雪巅峰的人和妖,几乎全部的力量凝缩在此。 虽只破坏方圆千丈深百丈之地,但在此范围里,肆意挤压的气息尤为恐怖。 姜望低眸默默看着凹坑。 蚀妖王没死。 他也没想这么简单杀死蚀妖王。 属实汲取养分的方式如此,他没办法。 让蚀妖王多活一会儿,他能汲取更多养分。 蚀妖王的身影很快从凹坑里浮出。 黑雾彻底消散。 露出的真容。 整张脸仿若溃烂。 已经不能用丑陋来形容,而是恶心。 但真正的表情其实更难看。 施展九成半的力量。 非是多瞧得起姜望。 纯是不想浪费时间。 可事实证明。 姜望比傲因描述的更强大。 并未心生畏惧。 但也清楚。 自己打不赢。 九成半力量和全部十成力量能差多少? 就算拼死一战,至多让姜望受点伤,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蚀妖王长出一口气,声音嘶哑说道:“我会率众撤出靖城。” 服软了。 很干脆。 没有半点犹豫。 不禁让姜望挑眉。 他摇头说道:“撤出靖城,我就不杀你了?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蚀妖王说道:“你的力量是比我强,但也没有强出太多,何况我仍有手段,我愿息事宁人,放弃靖城,对你我都有好处。” 姜望直接提刀说道:“还有手段啊,那太好了。” 蚀妖王有些懵。 这是什么反应? 但姜望已然出刀。 毫无废话。 比之刚才一刀的力量丝毫不弱。 倒非姜望没有消耗。 而是加持了神性。 这可把蚀妖王吓得不轻。 话还没说完呢! 所谓还有手段,不是自己的手段。 只是想让姜望收手,不愿死在这里。 而且计划没到这一步。 最后的手段能拖还是要拖一会儿。 因为借靖城之难针对的正主还没来。 谁想到姜望二话不出,又拔刀了! 蚀妖王竭尽全力抵御,嘶吼道:“有话好商量!” 姜望拒绝商量。 一刀又把蚀妖王轰入凹坑。 爆起的气焰直冲云霄。 更有滚滚岩浆自凹坑里迸溅而出。 姜望以护体,坠入凹坑,把蚀妖王揪出来。 撇刀,一顿乱拳挥出。 砰砰闷响如打雷一般炸裂。 把周围人和妖都震傻了。 姜望面无表情说道:“把你的手段使出来啊,都到这时候了,何必藏着掖着。”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的绝招呢? 蚀妖王气得直吐血。 当然,更多是被打出来的。 虽说祂很想亮底牌。 又怕耽误黯妖王的谋划。 好在姜望打得虽狠,但祂好像并无性命之忧,忍忍也就过去了。 这反而让蚀妖王大概明悟,姜望的修为确实比祂强,可也的确没强太多。 只是无反击之力是真的。 这便很奇怪。 祂身为妖王,体魄比宗师武夫更横是必然的。 两者力量并未多么悬殊的话,蚀妖王拼死,不说毫无胜算,起码不至于挨打。 但又偏偏无力反击。 纵然前面挨了一记大的,让祂状态下滑很多,很难拥有鼎盛的力量,但怎么着也不至于一边倒,哪怕只是挡住一拳,不难做到吧? 除非...... 姜望能够做到直接轰杀道行已衰弱的祂,却没有那么做。 纯粹就是要揍祂。 让祂再气再憋屈也无可奈何。 蚀妖王脑海里灵光乍现。 此般作为。 岂不正符合妖众里传言的虐死魑妖王的人? 能虐死魑妖王,便意味着拥有轻易杀死魑妖王的实力。 但偏偏就要折磨魑妖王。 让魑妖王精神和身体全面崩溃而死。 可谓惨无人道。 且不谈姜望胜祂多少,就以目前表现的力量,确实足够碾压魑妖王。 祂忽然想起岢妖王。 岢妖王是负责调查此事的。 刚开始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祂也并未在意。 小妖们因魑妖王的事被吓得不轻。 但无论黯妖王还是祂蚀妖王,都不信这件事。 虽是严惩了最初散布消息的妖怪,可要平息这件事的影响,自然得调查一番。 或者说蚀妖王是不信,黯妖王则并未全然不信,因而调查也是真的想调查。 魑妖王死了是真的,有人杀了魑妖王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就算打不过也跑不掉,最坏的结果,魑妖王也可以选择自我了断,总比被生生虐死的好。 若有生路谁也不想死,若必然一死,谁又愿意生不如死? 所以蚀妖王不信魑妖王是被某人折磨死的。 只是能杀魑妖王的肯定不是小角色。 祂遵照黯妖王的意思,派了岢妖王去调查。 祂没有得到岢妖王的半点消息。 且又有新的谋划要做。 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但岢妖王死的时候,祂是有感觉的。 祂当时很震怒。 只是袭击靖城已开始,计划也都搬了上来。 祂没法分心去查岢妖王怎么死的。 现在祂怀疑,岢妖王或许就是姜望杀的。 岢妖王找到了姜望。 却被姜望杀了。 甚至有可能也是死得很惨。 祂不解魑妖王的死法。 但姜望正在折磨祂。 尤其遐想到岢妖王临死前的惨状。 蚀妖王难以抑制心头怒火中烧。 祂猛地伸手,一把抓住姜望挥来的拳头。 姜望顿感诧异。 蚀妖王说藏有什么手段,姜望是信的。 但动手后,他意识到,这个手段应该另有其意。 可没想到挨了一顿打的蚀妖王,忽然爆起接住了他的拳头。 姜望得承认,蚀妖王确实很厉害。 虽然无需加持神性也能压一头。 但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已今非昔比。
想要持续压制蚀妖王,仍需神性加持。 更关键在于,蚀妖王受了很重的伤,妖气下降很多。 因而在暴揍蚀妖王掠取养分的时候,姜望是稍微收着力的。 明明伤势变得更重,蚀妖王却能忽然绝地反击。 姜望第一反应是意外。 但没等露出别的情绪。 蚀妖王的声音响起,“你可曾碰见岢妖王?” 姜望愣了一下,说道:“哦,被我杀了。” 岢妖王身上极致稀薄的黑雾突然沸腾加剧。 是呈现出暴怒的状态。 祂咬牙切齿道:“所以魑妖王也是被你杀死的?” 姜望承认道:“没错。” 蚀妖王没什么好说的。 疯涌的黑雾直袭姜望。 姜望则轻笑一声,说道:“看来你果然藏着些手段,原本见你无招架之力的纯挨揍,还以为是故意唬人,要么是针对靖城或者别的外在手段,以此来威胁我。” 蚀妖王的心头一跳。 但祂没说什么。 使尽浑身解数企图咬下姜望一块肉。 而姜望也稍微认真,虽然揍蚀妖王的过程里,让他得了不少养分,但既然真有隐藏手段,想来必是保命绝招,稳妥起见,又加持了一滴神性。 然后尽数凝聚在拳头上,朝着蚀妖王轰了出去。 疯涌袭来的黑雾霎时崩散。 蚀妖王惨嚎一声。 跌落在地。 姜望懵了。 怎么个意思? 你的手段呢? 你的绝招呢? 蚀妖王也很懵。 祂还活着。 祂没死。 但几乎已是半个废妖。 祂绝地反击,当然不是认为能赢姜望。 虽然更多是因为岢妖王的事情而暴怒。 也的的确确因极致的情绪,迸发出更强的力量。 想着就算杀不了姜望,也要让姜望吐点血。 归根结底,是怒极而行。 结果没想到。 姜望也爆发出更强的力量。 姜望居然还有更强的力量! 所以他直至现在,都没有使出全部力量? 要说姜望比祂强,哪怕强了不止半筹,祂都没有到恐惧的程度,最多是忌惮。 可若是比祂强了三筹四筹,甚至更多的话,那就不得不让祂感到恐惧了。 姜望莫非是守矩甚至神阙修士?! 否则仅是澡雪巅峰的话,哪有这么大的差距? 剑神林溪知已是大隋澡雪巅峰之最。 恐怕林溪知打祂也不会像姜望打祂这般吧? 因为祂又不是最弱的妖王,最强和最弱差距当然犹如天堑,可最强和第三第四的差距,纵是也很大,但不会太夸张。 所以姜望保守估计至少比肩林溪知。 这和蚀妖王此刻的状态无关。 姜望的力量比之前更强大是不争的事实。 以致蚀妖王不敢肯定,这是否就是姜望最大的力量。 往高了想,除了守矩或者神阙,就没别的了吧? 难不成姜望还能是仙人? 若是仙人,祂早就去见烛神了。 可就算是守矩,也依旧让蚀妖王难以相信,更别谈神阙了。 若对姜望一无所知还好。 问题是根据傲因所言,姜望确确实实是很年轻,并非某个返璞的老怪物。 他怎么可能会是守矩境大物? 第一百八十七章 都死吧!我独活! 蚀妖王是真害怕了。 因为如果姜望真是守矩甚至神阙修士,黯妖王的最终谋划但凡出了意外,必将满盘皆输啊! 神都里青山宗门徒现国师弟子陆秀秀黄庭里有妖狱的事,黯妖王早已明晰。 若只是凶神红螭问世,琅嬛妖众借势归借势,哪敢真的闹出太大乱子。 否则神都里随便哪个大物出来,它们就得完蛋。 你当琅嬛境内明明妖众数量不少,且道行更高,又偏偏是隋境里最安稳的一境,几乎鲜少生妖患,甚至别说妖患,除了无人烟的地方,城镇附近连个大妖都见不着,是为何? 琅嬛妖众的最大目标是神都不假,可也最畏惧神都。 妖王再多,没有凶神,在神都面前算个啥? 现在凶神红螭降临琅嬛。 妖众确实可以有些底气。 但出了事,该死还是得死。 那怎么能不死,或者少死一些,还能占点便宜? 妖患祸琅嬛,妖气漫天。 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必有感应。 那么极大程度上就可以限制大隋国师。 琅嬛妖众把目标放在神都,对神都里的事物当然也有一定了解,尤其是镇守神门的黄小巢。 黯妖王不能保证黄小巢不出神都。 但只要限制大隋国师。 有凶神红螭在,结果怎么都不会太差,值得一博。 而且黯妖王也清楚,大隋帝师奈何不了凶神红螭。 真正能抗衡凶神甚至斩杀凶神的没几个。 确定大隋国师和黄小巢都不会露面,或者暂时不会露面的情况下,它们底气自然就更足了。 何况黯妖王要增加胜算,更有别的筹备。 说稳赢不至于,起码五五开,甚至六四开的局面。 目前仍算小打小闹。 袭击靖城是真正的大闹。 乃至黯妖王有借此闹得更大的想法。 林溪知入琅嬛,并非秘密,猜也能猜到是来干嘛的。 这同时也是黯妖王下决定的理由。 虽是限制了大隋国师,黄小巢不出神都,但神都里毕竟还有大物。 黯妖王也没找到凶神红螭,所以想依仗凶神红螭的真正底气不够。 在此之前,只要神都里出一位大物,那妖患不说瞬平,必定是闹不起来的。 可林溪知的出现,便意味着神都里至少短时间一个大物也出不来。 否则何必找林溪知出面? 哪怕黯妖王不理解为何会这样。 仅是想着,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神都没必要耍这种把戏。 许是真的有某种原因。 因而黯妖王认真思虑,决定搏一把大的。 袭击靖城就成了引子。 目的是引来林溪知。 林溪知再强,终未跨过澡雪。 倾尽力量杀死林溪知,在黯妖王看来,并非难事。 但这并非最终目的。 所以黯妖王有更深的多重谋划。 目前已经完成第一步和第二步。 只待林溪知到来,就能完成第三步。 暗藏的底牌,稳妥起见,需最后才能用。 然而林溪知没来,姜望来了。 甚至可能比林溪知还强。 这简直就是计划里的天大意外。 蚀妖王恐惧且犹豫。 唯有露出底牌,才能斩杀姜望。 但黯妖王的计划就彻底乱了。 蚀妖王很想亮底牌,把姜望弄死。 不仅是为了岢妖王。 因为不这么做,祂貌似也活不了。
而且死前还得生不如死一回。 但真亮底牌,黯妖王的谋划可以说直接摆在了明面上,接着只能看运气。 虽然最终谋划本身也有运气的成分。 但起码能有更多时间更多机会。 准确地说,最终谋划的目的已经在施行了。 现在就是在等结果。 前面诸多步骤,除了借机斩林溪知,剩下其实都能说是拖时间。 要尽量保证不败露真正目的的情况下拖时间。 为了稳妥,复杂些是正常的。 何况本质上其实也不算多复杂。 是按照黯妖王的计划一步步来,还是求活亮底牌,蚀妖王难免有些纠结。 姜望会是守矩境甚至神阙修士,仅是祂的猜测,不一定为真。 也许只是仗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呢? 那么就肯定需要付出很大代价。 但蚀妖王很难拿自己的命赌。 归根结底,祂是被黯妖王打服的。 虽然此次妖患的隐藏目的,也有掠夺真性争取让漠章提前复苏。 可事实上,等了那么久,真急于这一时么? 蚀妖王认为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不值当。 祂活着,以后有更多机会帮漠章复苏出力。 黯妖王就让祂滚一边去吧。 想到这里。 蚀妖王再无犹豫。 祂正要施法,搬来底牌。 夜色里忽有剑光瞬至。 剑神林溪知,到了。 紧跟着,靖城四面八方妖气弥漫。 更多妖怪涌来。 蚀妖王脸色反而有些难看。 林溪知来得及时。 正中计划的一环。 可林溪知刚来,就又冒出这么多妖怪。 蚀妖王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黯妖王就在旁边瞧着呢。 祂明白黯妖王要杀林溪知。 原计划没什么问题。 但姜望已经打乱当前计划。 就没必要非得等着林溪知过来。 因为林溪知肯定会来。 无非是什么时候来的问题。 怎么也不可能姗姗来迟到几天后。 黯妖王分明在附近。 祂完全可以出面救自己。 就算想围剿林溪知,断其所有退路。 但稍微变通一下很难么? 非得严格按计划走? 若姜望不足为虑。 甚至胜过自己也没问题。 可明显不仅是胜过,自己都要死了! 计划已经出了很大纰漏! 是正面交锋还是封路围剿,能影响战局么? 黯妖王就纯粹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杀。 根本没有半点救祂的意思。 蚀妖王气坏了。 祂不管。 若是林溪知一人,哪怕底牌不出,怎么着也都胜算极大。 现在有了姜望,还说什么胜算? 都死! 全都一块死吧! 我独活! 看到黯妖王携裹妖风霸气登场。 蚀妖王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搬出隐藏的底牌。 察觉到蚀妖王的动作。 黯妖王神色忽变。 若把底牌这么快亮出来,很难保证神都会不会硬挤也挤出大物出面。 毕竟所谓的底牌,可是除了凶神红螭之外的第二尊凶神! 哪里需要哪里搬的凶神蚩睨! 第一百八十八章 凶神蚩睨 林溪知身随剑至。 仅是剑鸣,便把靖城下剩余妖众大半抹杀。 犹如天降的场面。 并未第一时间引起靖城百姓亦或城头上修士武夫的欢呼。 因为前面姜望胖揍蚀妖王的画面,让他们仍未完全回神。 剑神林溪知之名,自然享誉大隋,无人不知。 等部分人回神,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更浓郁的妖气四面八方卷来,让他们再陷惊恐。 姜望看着落在自己身前的林溪知,当即揖手道:“前辈。” 林溪知回眸看向他,又看了眼到处涌现的妖众,凝眉说道:“看来是早有筹谋啊。” 姜望说道:“它们莫非是刻意等着前辈,袭击靖城的目的其实是针对您?” 林溪知说道:“可能是,也许未必。” 姜望说道:“蚀妖王似乎隐藏着手段,虽然有一番波折,让我两次以为是祂隐藏着更强的力量,但事实证明,那并非祂自身的力量,是来自外物的手段,快死了都不用,所谋甚深。” 林溪知注意力却在别处,“那个蚀妖王的道行颇高,你居然把祂打成这样?” 关键不是蚀妖王有多惨。 而是姜望看着毫发无损。 姜望挠头说道:“祂也许中看不中用吧。” 林溪知没再说什么,换了话题,“沿途有见到韩偃,他在一座城镇一座城镇的杀妖而来,依照那般速度,很快就能到靖城。” 姜望了然道:“所以若非凶神红螭亲至,有前辈和韩偃在,稳了。” 林溪知笑道:“是有你我三人,才是稳了,但不能保证妖众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底牌。” 姜望略显随意道:“总不会搞来两个凶神吧?” 他话音刚落。 更浓重的妖气出现。 随着妖风四溅,显出一道身影。 穿着黑袍,与人无异。 若非妖气比之蚀妖王都更强大,完全就是一个人。 林溪知心头微动,说道:“这便该是黯妖王了,目前琅嬛妖众之首,谋划此次妖患的家伙。” 姜望稍感诧异。 黯妖王的登场,没有藏着掖着。 妖气覆盖方圆数千里。 要说岢妖王,甚至魑妖王在蚀妖王的妖气面前,像个废物。 那么蚀妖王的妖气对比黯妖王虽不至于说是废物,可也是相差极大。 姜望觉得怕是比九婴都强。 可这没道理啊? 拂魈君身为漠章之子,地位在这儿摆着,第一妖王的称谓,在实力上或许稍微名不副实。 但猰貐、九婴一流的妖王,是的的确确妖王里道行最高的。 以前听都没听过的黯妖王,怎么妖气比九婴的还横? 林溪知面色也稍有沉重。 他曾斩过九婴。 更知道九婴的能耐。 妖气某种程度上其实完全能够分辨妖怪的强弱。 黯妖王的妖气确实比九婴更夸张。 问题是,哪怕是他,在此之前也从未听说过黯妖王之名。 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是最高妖王里又诞生出的新妖? 没等双方真正打照面。 就见蚀妖王此时突然面目狰狞。 不知做了什么。 比黯妖王还要更恐怖的妖气出现了! 最先绷不住的反而是黯妖王。 祂霸气登场,满脸自信,看着林溪知,刚要开口说话,察觉到蚀妖王的动作,一整个懵了。 你搞咩嘢? 蚀妖王却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冷冷盯着祂。 然后头也不回的以最快速度跑路。 边跑边吐血。 毕竟伤得太重了。 虽然往高了说,姜望真就是守矩修士,也未必打得过排在第九位的凶神蚩睨。 何况黯妖王的真正谋划不在凶神蚩睨身上。 可问题是,现在的情况,黯妖王的计划很难如愿达成。 退一步讲,撞了大运,真就成了。 但凶神蚩睨提前露面,必会引来神都极大关注,说什么也会出手。 凶神红螭是凶神,凶神蚩睨就不是凶神了? 就算凶神蚩睨的确不如凶神红螭,可凶神蚩睨够疯啊,是最符合凶之一字的。 相比黯妖王大获全胜,事后找祂麻烦。 蚀妖王认为黯妖王之谋划满盘皆输的概率亦是不低。 意味着黯妖王未必有命找祂麻烦。 别说结果五五开,哪怕六四开,黯妖王能赢的几率更大一些,蚀妖王也会做此决定。 当然,其中免不了有对黯妖王见死不救的怨念。 反正蚀妖王就不认为黯妖王能赢。 祂有什么好顾忌的? 我命都要没了,还留下来赌谁赢? 万一赌输了呢? 至少我跑了,现在能活。 只要没死,就是我赢! 蚀妖王倒也洒脱。 独留黯妖王傻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凶神蚩睨现身,矗立天地间,疯狂嘶吼。 吼声响彻整个琅嬛境。 惹来靖城震颤,各处房屋楼阁纷纷倒塌。 饶是修士武夫们反应够快,亦是伤亡严重。 若非林溪知和姜望随即出手,整座靖城都在凶神蚩睨一声吼里毁于一旦。 而靖城外方圆里的山峰顷刻崩碎。 破坏面积波及数百里。 到千里之外才降低影响。 这便是凶神之威。 林溪知脸色无比难看。 他没想到,凶神蚩睨居然会出现。 虽然靖城方圆百里内没有城镇,但是有村落的,而且百里外有城镇。 凶神蚩睨这一吼,响彻琅嬛,震荡方圆数百里,不知要死多少人。 神都自是第一时间就被惊动。 原想着凶神红螭踪迹不明,甚至随时都有可能被拽回泾渭之地。 琅嬛妖患借势凶神红螭,也很难搞出太大乱子。 找来林溪知镇压,不说稳了,起码能扼制妖患继续扩散,从而逐步瓦解。 但凶神蚩睨的出现,是意外中的意外。 虽然凶神蚩睨是个哪里需要哪里搬的凶神,出现在何处都不奇怪。 可问题是,搬运凶神蚩睨需要条件,不是随便什么妖怪想搬就搬的。 再者说,凶神蚩睨上次降临垅蝉满棠山,被唐棠打成重伤,跌落泾渭之地,虽说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也没有说是很久之前,伤势好了多少还得另说。
状态不佳的凶神蚩睨陷入深度沉眠,可就不是轻易能搬出来的。 所以没人想到琅嬛妖患能扯出凶神蚩睨。 皇宫大殿里。 群臣汇聚。 张首辅沉声道:“据黄统领所言,泾渭之地存在一尊异神,力量尤为强大,也没心力注意凶神蚩睨,或许凶神蚩睨顺着虚空裂缝,当时就逃了出来,并未被困在泾渭之地。” “如此一来,没有封印阻隔,哪怕陷入深度沉眠,只要付出些代价,将其唤醒并非难事。” 太子陈符荼皱眉道:“若是这般,那凶神蚩睨藏于人间何处?” 帝师言道:“如是首辅所言,能隐藏凶神蚩睨的,便只有奈何海了。” 陈符荼眉头皱得更深,面色病白,忍不住掩嘴轻咳一声,说道:“百年契虽是隋覃签订,但其实也制约着奈何海,等于是三方签订,上次奈何海之乱,事出有因,没什么好说的。” “可若参与隋境妖众之患,那就不是小事了,有一有二便有三,西覃那边亦会出面,否则无法保证奈何海会不会也介入覃境里,真要举世踏海,纵是隋覃受创,奈何海也会被平掉。” 如果是别的事,奈何海和隋境冲突,西覃自会坐山观虎,乐得如此。 但有些口子是不能随便开的。 尤其奈何海主动的话,那对奈何海自身就是极不利的事。 相比陆地上的妖怪,奈何海某种意义上确实属于中立的一方。 同样的道理,只与一方冲突,就无需担心第三方断后路,毕竟隋覃都想吞掉另一方,对手能被削弱,谁会不愿乐见其成? 但奈何海若是主动搞事,隋覃就会站在同一阵营。 这本质上是有很大区别的。 隋覃可以相互让对方惹上奈何海,既削弱奈何海,也削弱对方,而奈何海惹他们的话,无论惹谁,都等于直接惹了两个。 再怎么说,奈何海里都是妖怪。 你老老实实的,那没问题。 大家都好。 我们利用你,你发飙,很正常。 但我们什么都没做,你突然找事,你想干什么? 倒不是说不讲道理。 隋覃能和奈何海几乎和平共处的原因是什么? 就是因为奈何海不搞乱七八糟的事啊。 不然奈何海里的妖怪和陆地上的妖怪有什么区别? 还跟你讲个屁道理! 肯定灭你啊。 平常时候,三方制约,隋覃很难同阵线对付奈何海。 那么仅是两方开战,只会让第三方获益,谁会这么干? 若是出现了隋覃必须同阵线的事情,尤其是面对妖怪,就算真有人暗地里再搞事,更多人还是会一心要灭奈何海,毕竟这也是很难得的机会。 所以奈何海不可能也不敢主动搞事。 除非有信心把隋覃都给灭了。 那这无疑就是很大的事。 隋覃就更没理由不合作了。 在奈何海安稳的时候,隋覃想要假模假样合作,互相也会有提防,很难真正一心,谁都会在意对方想一石二鸟,搞什么阴谋诡计。 但奈何海不安稳的时候,意义上就已经完全不同了。 至少隋覃九成人都会真正一心。 陈符荼闻听凶神蚩睨很大可能是躲在奈何海里,他思维活跃,直接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张首辅摇头说道:“隐藏凶神蚩睨,不代表它们有想做什么,何况凶神蚩睨的特殊性,大家都懂。” 甘梨也出声说道:“是啊,围剿堰山君的时候,判官露面,奈何海便已经有些出格,但终究只是救援堰山君,判官并未做别的,何况还没能救得了堰山君。” “奈何海再敢有行动,除非是漠章真的复苏,否则因堰山君的事在前,它们只会比以前更老实,而且哪里需要哪里搬的凶神蚩睨,是奈何海无法强行留下的。” 陈符荼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帝师则说道:“但漠章复苏是早晚的事,对于奈何海,确实该更在意些,只是现在主要问题还是凶神蚩睨已经降临靖城,应当派谁前去镇压。” 陈景淮始终沉默听着殿下臣子的议论,此时问道:“国师能否出面?” 张首辅说道:“回禀陛下,琅嬛妖患愈演愈烈,尤其靖城一事,让得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已然有苏醒预兆,凶神蚩睨的出现,更会让妖狱暴走,国师反而更走不开了。” “若没有凶神蚩睨,国师镇压妖狱后,起码能稍微活动,而只要国师出手,无需太多时间,就可平定琅嬛妖患,眼下凶神蚩睨的降临,把问题加剧了。” 帝师紧接着说道:“陛下,让黄统领出面,是最好也是最快解决问题的办法。” 陈景淮皱眉。 陈符荼也跟着皱眉。 是因为他不太懂。 黄小巢有些特殊,他明白。 可具体哪里特殊,陈符荼并不懂。 国师要镇压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暂时无法出面解决妖患,可以理解,毕竟妖狱的问题丝毫不弱于妖患,甚至可能会更严重。 像张止境或者闭关多年的杨砚暂且不提,陈符荼直至今日也没想明白,黄小巢凭什么敢拒绝出手对付凶神红螭? 就算真的未必可以将凶神红螭抹杀。 但这不是黄小巢能拒绝的理由。 虽然黄小巢镇守神都门,却也不是说离了黄小巢,神都就完了。 何况只是出一趟门。 以前又不是没离开过。 更让陈符荼觉得惊讶的是,黄小巢拒绝,自己父皇真就不说什么了。 他了解黄小巢是父皇亲自三顾茅庐请来担任骁菓军的统领。 单这一点。 黄小巢就已经足够特殊了。 但也不比黄小巢拒绝皇帝旨意,皇帝还就默许了这件事更夸张。 陈景淮开口说道:“劳烦张首辅亲自走一趟,问问黄统领能否出面,如若愿意,凶神蚩睨的危机自然可解,其余爱卿们则再商议,第二出面的人选,争取尽快落实。” 话虽如此,但陈景淮似乎并未显得多着急。 除了国师曹崇凛之外,黄小巢的确是最佳人选。 可凶神蚩睨并非凶神红螭。 神都里能对付祂的人更多。 只是很难不考虑到凶神红螭。 大家心里的第一选择还是国师和黄小巢。 尤其是黄小巢,他出面比张止境或其余人出面都更合适。 第一百八十九章 蚀妖王误我! 靖城。 夜幕更沉。 厚重雾色里电闪雷鸣。 大地剧烈震颤。 凶神蚩睨就像脱缰的野马,肆意咆哮。 但姜望很难受。 因为凶神蚩睨看着就很凶恶。 可祂的吼声却是嘤嘤嘤的很萌的声音。 简直违和感十足。 众人畏惧的是祂滔天的气焰。
若是单纯的嘶吼,这种萌音,怕是三岁小孩都不会觉得害怕。 甚至可能婴言婴语,哇哇对谈一番。 抛开凶神蚩睨的吼声。 波及范围之广,确实让姜望不禁咂舌。 果然不愧是凶神。 别管声音萌不萌,凶神蚩睨的确就只是纯粹吼了一...... 第一百九十章 不信你还能拦我!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九十章不信你还能拦我!祂的的确确藏在暗处。 自是目睹了姜望和蚀妖王的一战。 但蚀妖王败得很惨,在黯妖王看来,无非两个原因。 一是姜望刚出现的时候,除了傲因,没有妖在意对方。 蚀妖王肯定小觑了姜望。 这是毋庸置疑的。 哪怕蚀妖王最后还是很认真出手,但在心里终究是瞧不上姜望的。 出手力量固然强,可心里未设防。 姜望瞬间爆起更强的力量,心里没有丝毫防备的蚀妖王自是吃了大亏。 可谓开局不利,力量因而大打折扣。 二也是姜望的确修为上胜蚀妖王一筹,而重伤了的蚀妖王,哪还有多余的力量对抗? 后面被姜望一顿揍,亦是合情合理。 那不意味着姜望和蚀妖王之间真就相差这么多。 如果蚀妖王从一开始就很认真对待,没有丝毫看低姜望,就算姜望修为比蚀妖王更强一些,结果也不会是这样,甚至蚀妖王完全可以做到反败为胜。 毕竟道行相差没有很悬殊的情况下,妖怪生来就比修士更强。 黯妖王猜测蚀妖王或许的确被打得太惨,心慌了,恐惧了。 可祂仍未理解蚀妖王突然掀桌,把祂的计划搞得一团糟,到底是为何? 总而言之,祂肯定不会绕过蚀妖王。 姜望是否曾虐杀魑妖王,在黯妖王看来,已经不重要。 毕竟祂已经看破了姜望的实力。 但此时此刻,黯妖王不得不承认,祂可能想错了。 就像蚀妖王一样,祂也小觑了姜望。 虽然自己是仓促招架,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可体会到的力量之恐怖,是做不了假的。 比之打蚀妖王的时候,简直强太多了。 完全判若两人! 黯妖王不禁惊恐想着,此子难不成是守矩亦或神阙修士?! 祂比蚀妖王的道行厉害多了。 但蚀妖王仍在林溪知之下。.Ь. 祂则不同。 不说胜过林溪知。 起码林溪知也没能力杀死祂。 真要拼死打下去,黯妖王很相信,最终赢得一定是自己。 等于说,整个天下,就没有澡雪巅峰修士可以杀得了祂。 林溪知已是大隋澡雪巅峰之最,同境里没有比林溪知更强的了。 只是守矩或神阙,黯妖王也仅是想想。 祂不认为姜望真是澡雪之上的修士。 归根结底,祂犯了和蚀妖王一样的错误。 姜望展露的力量确实很强大,但回过味来,便觉得之前的想法很可笑。 凶神们也是从烛神战役活下来的。 并非像曹崇凛这般,在当时仍是弱小的人类,起码在那个大时代背景下。 他可以在这么多年里越来越强。 凶神们跟随烛神与最强大的仙对抗,在那个时候,凶神当然不止有这些,好比猰貐也曾是凶神,更是烛神的坐骑,能活下来的自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时至今日,也未能重回巅峰,更别谈比以前还强了。 祂们鼎盛时期的力量会更恐怖。 目前的凶神,道行其实都有打了折扣。 所以凶神蚩睨仅是具备修士里守矩境的力量。 虽然肯定比同道行的守矩修士更强一筹。 但如果姜望也是守矩修士。 相比凶神蚩睨,力量上就差太多了。
再弱的守矩,也比姜望 此时展露的力量强大数十倍。琇書網 倒非继续犯错,小觑姜望。 而是事实摆在这里。 可就算姜望并非守矩修士。 黯妖王已然吃了亏。 受了不轻的伤。 何况祂觉得姜望的修为应当不弱于林溪知。 重伤的情况下,面对比肩林溪知的姜望,黯妖王还真没有多大的把握。 祂只觉得时运不济。 一切的一切,与祂计划里设想的差太多了。 所谓一子错,满盘皆输。 黯妖王没有心气和姜望纠缠。 拖得越久,神都大物降临,自己会死的概率就越大。 何况,祂若死了。 以凶神蚩睨的脾气,必然死战到底,不懂得后撤。 就算有别的妖王察觉到这边的情况,第一时间设法搬走凶神蚩睨,也需要时间,谁也无法保证,在将其搬走前,凶神蚩睨会不会死在神都大物手里。 唯独早有准备的祂,能做到随时把凶神蚩睨搬走。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考虑,祂都没有和姜望死磕的理由。 因此甚至都没多看姜望一眼,黯妖王翻身化作黑雾就要遁走。 但说时迟那时快。 姜望疾掠而至,挥拳猛地砸向黑雾。 嘭的一声。 黑雾溃散。 黯妖王跌落在地。 祂咬了咬牙,再跑。 这次是万千黑雾,四处遁逃。 就不信你还能拦我! 姜望抬眸看着。 指尖浮出一滴神性。 往上一弹。 神性迸溅。 如大雨忽临。 神性崩碎成万千细珠,黑雾纷纷溃散,场面尤为壮观。 黯妖王再次跌落。 祂难以置信看向姜望。 那些微不可察的像水滴一样的东西,居然蕴含着极为强大的力量。 甚至对妖有天生的克制。 黯妖王很快便明悟那是什么东西。 神性! 简单来说,拥有神性者,唯仙、神、神阙修士、资质见神者,以及被赐予神性的人。 仙人不提,神祇的神性也是仙人赐予,且赐予后,便属于神祇,神祇因此也能自行凝炼神性,这跟被赐予神性的人截然不同。 换句话说,神阙修士和资质见神者拥有的神性,亦是被赐予,但是被青冥赐予,青冥是仙人居所,亦是上苍,更称之为天地意志,某种程度上也等若仙人赐予,只是并非寻常仙人。 而眼下青冥崩塌,可意志尚存,资质见神者及破神阙者仍能得到神性。 所谓被赐予神性的人,与前二者的赐予是两个意思。 好比门神铺首栖居府衙或德高望重者门庭,以来积攒功德,如能重新凝炼出神性,便也可以把神性分享给凡人,小作用延年益寿,大作用能增持战力。 但分享的神性仅是借,并非给予,力量上是大打折扣的。 能让洞冥巅峰修士短暂发挥出初入澡雪境的战力,便是极限了。 姜望显然不是这一类。 要说姜望是仙人或神祇,黯妖王肯定不信。 那便只剩神阙修士和资质见神两个。 黯妖王很快就把前一个否决了。 想着姜望资质见神,也最多只能有一滴神性。 再跑,他就拦不住自己了! 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一章 算盘落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九十一章算盘落空姜望神色淡然。 神性加持己身因撑不起那么大的负担有数量限制是一回事。 但非加持己身,在不打破神国平衡的情况下,便没有这个限制了。 只是对付人的话,直接外用对敌的效果并不显著,用多了也是浪费,因为无法叠加伤害。 对付妖就不一样了。 单是神性的压制,就能让妖开局先弱三分。 反而把神性加持己身克制的效果会降低。 魑妖王或是蚀妖王都不值当让姜望用神性克制。 虽然黯妖王也明显一心想逃。 但确实要比蚀妖王等妖强太多了。 纯粹加持己身的话,想要碾压黯妖王,必然消耗颇大。 他前面加持了二十滴神性,哪怕的确一刀重创黯妖王,可对黯妖王的影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在当前局面下,降低身体负担,又不影响结果,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换个角度说,如果加持己身一滴神性,伤害等若五,加持两滴,伤害也仅能增至六,那么以神性克制的同时再加持己身一滴神性,双法齐出,伤害便能增至九。 但仅是对妖怪有此般效果。 若非凶神蚩睨,纵能降低损耗且增加伤害,姜望也无需在意这些损耗,归根结底是要借机汲取养分,可现在他必须得减轻加持己身的负担,以防意外。 黯妖王再次化作黑雾四散遁逃。 姜望如法炮制。 三度跌落在地的黯妖王,彻底懵了。 怎么还有神性? 姜望往前奔袭,猛地一跃,持刀狠砸。 黯妖王瞬间回神。 厉啸声起。 气浪翻涌。 使得姜望持刀砸落的身影略微凝滞,并未被直接震退,甚至很快便又继续下落。 黯妖王有些狼狈闪避。 险而又险。 姜望一刀砸空。 大地龟裂,周围皆被掀翻,土石飞溅。 黯妖王没有丝毫犹豫,再次逃跑。 姜望侧目。 三滴神性忽然拦在黯妖王面前。 在其略显惊恐的目光里。 三滴神性炸裂。 化作数不尽细小的晶莹光点轰击在黯妖王身上。 姜望挥臂,刀出。 直接斩在黯妖王背部。 伴着振聋发聩的巨响,黯妖王凄惨飞了出去,重重砸落地面,又往前滑行了数百丈距离。 祂双手撑地。 眼睛瞪得很大。 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姜望的力量并未超脱澡雪巅峰,可哪来这么多神性? 黯妖王对姜望确实很不了解。 祂甚至不知道姜望身边有正神这件事。 因而对姜望屡次用出神性的举措,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祂只意识到一个问题。 想要逃而避战的原因,就是不愿耽误时间,免得神都大物到来,逃无可逃。 可眼下的情况,逃跑反而是更耽误时间的事情。 祂有些咬牙切齿。 若早知这样。 刚开始就竭尽全力把姜望解决掉。 反倒省事。 哪怕付出惨重代价,只要能活着离开,便是胜利。 但现在再想战,祂状态已是更糟糕,胜算也更低了。 可不战的话,逃不掉,俨然会是被活活打死的结局。 祂的决策出了问题。 说后悔没有任何意义。 无论结果,不能再逃了,必须一战。 起码拖到凶神蚩睨解决林溪知,自己便仍有生路。
前提是,神都大物不会比凶神蚩睨杀死林溪知更快出现。 想来林溪知也坚持不了多久。 拼了! 黯妖王的嘶吼声可比凶神蚩睨霸气多了。 但气势上却相差甚远。 凶神蚩睨的吼声再萌,确实让人身心俱颤。 姜望则只觉得黯妖王的吼声很震耳朵,仅此而已。 黯妖王身躯见涨。 高六十丈有余。 妖气翻卷,仿佛遮天蔽月。 祂再次嘶吼,极为疯狂的气息刹那轰向姜望。 姜望面不改色。 屈指连弹。 五滴神性悬在黯妖王的头顶。 神辉耀目。 刺入黯妖王的皮肤。 让其吼声很快变得痛苦。 翻卷疯狂的妖气也肉眼可见的衰弱。 姜望执刀,凝聚神性加持。 砰的一声。 脚下地面炸开。 整个人也疾掠而出。 势如破竹冲散袭来的气焰,在黯妖王极为惊恐的目光里,只听咔嚓裂响传来,其胸骨凹陷,五度跌落在地,将地面砸出百丈范围的深坑。 姜望微微喘了口气。 仅是随意感知了下涌入神国的养分,便又持刀下落,夜色里如流星直坠。 更大范围的地面顷刻塌陷。 无数气焰从地底喷涌。 接着是滚滚岩浆冲破地表。 场面简直就像人间末世。 靖城里的百姓及修士们作为最近距离的旁观者,他们甚至忘却了恐惧。 修士们亦是明白,姜望控制着破坏范围,靖城纵有影响,也不会出大事,因而没必要恐惧,但眼前的景观,让他们心里出现另一层意义上的惊恐。 梅宗际早已没办法安心疗伤。 薄青更是很难再维持淡定。 真就只看破坏力,澡雪巅峰修士能做到这样,实在稀疏平常,不值得大惊小怪。 甚至寻常澡雪修士认真些也能做到。 但让他们感到惊恐的并非姜望呈现出多么可怕的破坏场面。 而是姜望面对黯妖王,依旧能打出此等景观。 可以说是完全碾压。 梅宗际和薄青同样不了解黯妖王。 但他们已经见识过蚀妖王的实力,尤其是梅宗际。 能让蚀妖王俯首称臣,黯妖王的强大可见一斑。 可换句话说。 黯妖王自出现后,确实没什么表现。 风头直接就被凶神蚩睨给盖过。 接着就开始被姜望吊打。 他们既惊恐于姜望能把黯妖王摁着打。 也惊异于黯妖王是不是真的很弱? 他们不得不这么想。 谁知道蚀妖王是因为什么臣服黯妖王的? 就算黯妖王是琅嬛妖众之首,也未必是最强大的。 但在黯妖王开始反击的时候,妖气膨胀的程度显然的确远胜蚀妖王。琇書網 可依旧雷声大雨点小。 又被姜望摁着打。 这就把薄青和梅宗际搞懵了。 他们搞不明白黯妖王到底是强还是弱。 总之很震惊就是了。 更关键的是,虽然 凶神蚩睨会出现,让在场人都很意外且害怕。 但同样意味着,危机必解,因为神都大物肯定要露面。 更意味着薄青和梅宗际心里的小算盘都落空了。 姜望死不了。 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二章 仙人!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九十二章仙人!梅宗际和薄青各怀心思。 他们虽有大致相同的目的,但是各自为战。 谁也不知对方的心思。 别管黯妖王是否很弱,反正姜望是很强。 何况他们本来也没指望能借着黯妖王或是蚀妖王除掉姜望,无非是机会摆在这里,试试无妨,这又不是他们的谋划,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可眼下的局面,确确实实让他们完全没有想到。 靖城里的裴皆然,则未太在意城外的情况。 她看着满目疮痍的街道,面露肃然。 到了如今境地,遁入靖城里的黑雾都没有彰显真正的作用,在她看来,反而是更严重的事。 要说想以百姓为质,让人投鼠忌器,此时不用何时用? 但若非此目的,又会是什么? 裴皆然看着城中百姓,心里隐隐冒出一个念头,神色微变。 ...... 黯妖王又何尝不想利用靖城百姓。 虽然对能否引来凶神红螭已经不抱希望,但也能拿这些百姓作挡箭牌,除非姜望敢不顾百姓安危,非杀祂不可。 只是问题关键在于。 那些遁入靖城的黑雾是蚀妖王的手段。 祂控制不了。琇書蛧 单纯拿靖城说事没有意义。 姜望根本不会给祂发难靖城的机会。 目前唯一可能起到些作用的便唯有装腔作势。 假装自己能掌控那些黑雾,从而掌控被黑雾影响的百姓生命,唬住姜望。 祂觉得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当即出言威胁。 岩浆如龙卷腾空,夜色里电闪雷鸣。 黯妖王不顾岩浆袭身,脚踏大地,模样狼狈不堪,脸上却尽显狰狞。 姜望的攻势止息,略微沉默。 什么黑雾,他并不知情。 靖城城头的梅宗际则神色微变。 他转头去找裴皆然。 姜望怎么样是一回事。 梅宗际断然也不会愿意让靖城百姓出事。 意识到问题的靖城镇守赶忙高喊,告知姜望确有黑雾遁入城中的事。 姜望眉头轻皱。 黯妖王说道:「让我离开,否则靖城那些百姓就得陪葬。」 「何况是我大意,才落了下风,你攻势虽强,可也终究没能杀得了我不是么。」 「我若孤注一掷,你就算能护住靖城,也护不住那些已在我掌心的百姓。」 姜望没有搭理黯妖王,而是在心里询问夜游神,「你能否找到那些黑雾的存在?」 夜游神明白姜望的意思,说道:「无需找,用神性,便可直接净化整座靖城,任何邪气污秽皆无所遁形,只是保险起见,一滴神性未必够。」 姜望很干脆,「给你三十滴。」 夜游神咂舌道:「用不了这么多。」 虽然姜望自己能用的神性不多,但神国里确实遍地神性。 可惜夜游神的道行尚未恢复到神阙的程度,能用的神性也有限,但肯定比姜望多。 姜望没什么废话。 直接给了夜游神三十滴神性。 毫不犹豫,又挥刀斩向黯妖王。 正在装腔作势,满脸自信的黯妖王,瞬间傻眼。 祂惊怒道:「你难道不管靖城百姓的死活!?」 姜望一刀便堵住了祂的嘴巴。 黯妖王狼狈招架,怒目欲裂。 然后让祂更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靖城上空神辉夺 目。 夜游神是感叹姜望给得太多,但祂也丝毫没有节省的意思。 因为没必要。 祂一般不会助战。 除非姜望很需要祂。 所以祂又不用像姜望一样有什么考虑,神国里那么多神性,根本用不完。 但祂也没有直接把三十滴神性都用了。 而是用了十滴神性。 别说净化一城邪气,净化半郡都够了。 邪气妖气等能被神性净化,准确地说,是抹除。 但做不到直接抹杀半郡的妖怪,只能稍微镇压。 且妖怪的道行越高,所需神性也就更多。 若非顾虑神国平衡,太夸张的话,也容易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就神国里神性的数量,琅嬛妖患何惧之有? 挥手间镇压全境。 哪怕只能让妖王以下大部分不得动弹,某些道行颇高比较特殊的大妖及妖王以上者依旧能自如行动,可道行也会遭到不同程度的压制,怎么都比面对鼎盛状态的妖怪轻松得多。何况琅嬛全境里的妖王再多能有多少? 剩下妖怪皆是任人宰割的情况下,宗门修士镇妖使们出手降妖,还不是一路横推? 这还是根据姜望目前的修为来说。 如果姜望修为更强,神性压制的效果自然也会更高。琇書網 只是并非无上限。 否则烛神战役期间,那么多仙人,哪个不比姜望强大至少数千倍? 神性的压制对凶神而言,就没有实质的意义了。 当然,是说烛神战役时期的鼎盛凶神。 当初的妖王,道行都比此时的凶神蚩睨更强。 现今妖怪的实力体系与烛神战役无法挂钩。 「哪来的神明?!」 在黯妖王的视线里,是夜游神沐浴神辉,降临靖城上空的画面。 神辉洒落靖城。 丝丝缕缕的黑气升腾而起。 继而崩散无形。 甚至靖城里受伤的百姓在神辉的沐浴下,伤势也纷纷痊愈。 但没办法让死者复生。 百姓们无比激动,顶礼膜拜。 让得神辉更加夺目。 就连梅宗际都跟着沾光,虽然伤势没有彻底痊愈,但也瞬间好了大半。 姜望可没管黯妖王的震惊。 幽蓝色的气焰从长夜刀上迸发。 自下往上斜斩。 触目惊心的伤口直至黯妖王的下颌处。 若非皮糙肉厚,这一刀直接就把祂劈成两半。 黯妖王凄厉嘶吼。 眼睛里除了痛苦便是恐惧。 要说刚才是没功夫细想姜望哪来的这些神性,但夜游神的出现,让黯妖王的心里下意识冒出一个念头,且能完美解释姜望神性的来源。 仙人! 祂是妖王,比人类更清楚烛神战役的惨况。 曹崇凛可以说是唯一从烛神战役存活至今的人。 但妖怪里,十成里其实有六成都曾经历烛神战役。 别说妖王,目前仅是大妖的河伯亦是烛神战役时期的妖,那个时候的河伯虽不敢称凶神,也是不遑多让了,毕竟是天底下第一只白菻。 当年的凶神妖王衰弱,仙人亦是。 所以在黯妖王的眼里,姜望展露的实力强弱,并不能作为否认仙人身份的证明。 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孤注一掷 漠章复苏在即,仙人的存在,无论何时都是最大的威胁。 黯妖王没有多余的时间细想。 夜游神和神性已经足够证明。 恐惧是一回事。 祂同样动了必杀姜望的念头。 若能把仙人一换一解决掉,便绝对不亏。 趁着仙人尚弱的时候,不拼死一搏,难道等着仙人恢复全部力量? 只是黯妖王不得不考虑一点。 拿自己的命换仙人的命,不仅不亏,还是赚了。 但祂死了,没人来得及搬走凶神蚩睨,便等若是祂和凶神蚩睨二换一。 杀仙固然重要,可死了凶神蚩睨,亦是莫大损失。 祂想不明白仙人为何会介入琅嬛妖患。 尤其姜望的力量很显然只介于澡雪巅峰和守矩之间。 甚至黯妖王能明白,姜望更多是借着神性发挥出此般力量。 祂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夜游神很快净化靖城,让得隐藏黑雾尽数湮灭。 姜望攻势愈加凶猛。 黯妖王只能暂时抛开心里的念头。 局面已经彻底无法挽回。 或者说,祂没有别的路能走了。 想逃亦是不太可能。 与其顾虑凶神蚩睨的安危,不如走一步看一步,拼尽所有一心先把仙人杀死。 想太多只会越有顾虑,反而更加不利。 黯妖王抛开心里所有负担。 妖气肆意狂涌。 面部狰狞。 惹来天地变色。 但姜望却神色平静。 全力以赴,手段尽出,他是必赢的。 何况黯妖王给了他不少养分。 哪怕心里的确有些惊讶,俨然是孤注一掷的黯妖王,爆发出了尤为强悍的气焰。 只是他面上不惊不喜。 而是深吸一口气,缓缓举刀。 天地间沉闷巨响陡然炸裂。 就像天上有神明在击鼓。 携裹神性的气势从天而降。 压迫着黯妖王。 黯妖王咬牙切齿,强撑着压力,挥手便是惊涛骇浪的妖气袭向姜望。 姜望顺势出刀。 凛冽刀气和妖气碰撞,惹来大地剧烈震颤。 但有夜游神护着靖城,城内安然无恙。 阿姐被卷入其中,她装模作样驾马逃窜,大呼小叫。 只是目前谁也无法分心注意到她。 靖城下的妖众哀嚎。 因数量太多,有被震慑的,有想逃的,拥挤在一块,导致谁也没能第一时间逃走,尤其离得近的,顷刻灰飞烟灭。 黯妖王是彻底放手一搏。 甚至直接汲取妖众的精气,提升自己的力量。 妖怪之间极少出现自相残杀的场面。 哪怕凶神嘲谛和漠章不对付,漠章之子四君也未曾和凶神嘲谛不死不休,打不过是一回事,但真要拼命的话,漠章生前麾下妖众稍微给点助力,结果都不好说。 总之非极其特殊或真就不死不休的大仇,单个妖怪之间撕破脸是很正常的,只是肯定不会把问题闹到很大,那只属于私人恩怨。 黯妖王此举,涉及妖怪这么多,绝对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还活着的三头妖王,难以置信。 它们痛骂黯妖王的同时,更不愿留下送死,带着滔天怨气以最快速度逃离。
没有妖怪想这样死掉。 何况 黯妖王能成为琅嬛妖众之首,的确是因为祂道行高,趁着凶神红螭问世,也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妖怪们愿意万众一心,臣服在黯妖王麾下。 哪怕一开始不服的蚀妖王,实力不如的情况下,亦是全力依照黯妖王的吩咐做事。 但黯妖王卸磨杀驴的举动,就没有妖怪愿意继续效忠了。 只是有些道行的妖怪能跑掉,道行低的逃无可逃,成了黯妖王提升力量的肥料。 也就在这时,韩偃出现在靖城。 眼前是四处逃窜的妖怪。 他看了眼正和黯妖王对抗的姜望,虽然暂时不明具体情况,但见姜望并未落入下风,韩偃面色平静拔剑,拦杀周围的妖众。 直接就是让妖怪们化作飞灰,杜绝黯妖王吸取它们精气的同时也是降妖除魔。 而随着韩偃出现不久。 李浮生和梁良也到了靖城附近。 甚至还有紧接而至的温暮白和吕青雉。 他们所属阵营不同。 虽然除了韩偃知晓李浮生山泽成员的身份,温暮白和吕青雉并不认得李浮生和梁良,但此时谁也没有说什么,他们目标一致,降妖除魔。 靖城里的修士武夫们倒也想出手。 可相比韩偃等人,修为差太多,在姜望和黯妖王的恐怖压迫力下,他们能安稳站着都是好的,哪有多余的力气降妖除魔,出城必死。 饶是裴皆然都不敢妄动。 韩偃和温暮白皆是澡雪巅峰修士。 吕青雉剑意凛然,本也能稍微克制妖怪,又是生来见神者,没什么好说的。 但梁良和李浮生都只是澡雪境,依然能无视肆意的气浪压迫。 这不免让注意到的温暮白和吕青雉颇为好奇。 韩偃并未关注这些。 梁良不提,他是和李浮生交手过的,此子有些特殊之处。 关键是,在降妖除魔的同时,他的注意力更多还是在姜望那边。 靖城下汇聚的妖众何止千百? 哪怕道行高的都跑了。 但也给予黯妖王很多精气,让祂力量急速攀升。 姜望不禁有了些压力。 他没再顾虑别的,把能加持己身的神性尽数取出。 黯妖王的力量越强,他能汲取的养分也越多。 无非是没办法节省体力。 事已至此。 姜望没什么好说的。 只能全力以赴。 但黯妖王仍在汲取着妖众的精气。 让姜望不得不加持更多神性。 从而身体渐渐负担不起。 面色苍白,咳出血沫。 纯粹以神性克制,无法抹除源源不断涌入黯妖王身体里的力量。 何况姜望不认为到了最糟糕的程 度。 便没有曝露更多的神性。 而且非加持己身的神性,会导致能汲取养分的数量减少,姜望原先不知,此刻已明,外用神性克制黯妖王,用得越多,养分汲取的数量就会越少。 在关键时候,远不如把神性加持己身获得力量的好处多。 但姜望也没敢加持更多神性。 仅强撑着身体负担,待从黯妖王身上获取的养分积攒到一定程度后,他倾注一切力量,斩出最强的一刀! 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以杀仙为由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九十四章以杀仙为由韩偃和温暮白等人杀妖速度很快。 三头妖王在他们来之前便已跑了。 哪怕三头妖王没跑,也挡不住韩偃一剑。 余下大妖小妖自不必说。 因而黯妖王很快就没了精气能够汲取。 姜望斩出了最强的一刀。 黯妖王也同样倾尽所有力量。 祂信心十足有九。 缺的一成,也是忌惮姜望仙人的身份。 祂确实无法安心细想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或者自己搞错了什么的。 但祂能很容易想到。 既然大隋没有传扬姜望这位仙人。 那很大概率便是姜望并未主动揭露,也没人察觉。 在祂的想法里,自然更加没有把姜望仙人身份公之于众的意思。 很简单。 无论仙人是否愿意。 仙人出世,在大隋境地,甚至就在琅嬛。 隋帝会不第一时间找来? 怕是以最快速度建立仙庭,供奉仙人。 到时隋国气运大涨,国运提升,别境还好,琅嬛境里的妖怪就要难过了。 而且再想杀仙,难度无疑巨大。 但夜游神现世,姜望仙人的身份恐已大白,神都必然更惊动,已经不是祂愿不愿意公之于众的事了,而是根本瞒不住。 所以目前是神都大物降临之前,唯一能杀死姜望的机会。 祂都已经残害妖众了,哪怕活下来,在琅嬛也无立足之地。 因此,祂必须彻底孤注一掷。 能杀死姜望是最好的结果。 哪怕是一换一。 祂死后在妖众里也将留下盛名。 可祂当然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活下来。 不论是为自己着想,还是提升杀仙的成功概率,便需要让琅嬛妖众再次助祂。 或者说,祂仍盼望着,凶神红螭可以现身。 之前也是发现神都镇妖使及骁菓军甲士同样在找凶神红螭,其实用脚后跟想也能想明白,以前凶神红螭又不是没露面过,哪一次像这次般派那么多人往死里找? 肯定是有想围剿凶神红螭的意思。 要说神都里能杀凶神红螭的真不是没有。 但凶神红螭隐匿行踪很有一手。 纵有能力杀,找不到也是白搭。 所以黯妖王也不敢直接明目张胆把声音传遍琅嬛,请凶神红螭现身一见。 凶神红螭肯定能听见,琅嬛所有人也都听见了。 祂可没本事只传音给凶神红螭。 没有目标怎么传? 眼下就顾不了许多了。 祂要把姜望仙人的身份彻底揭露,也会明确告知凶神红螭,如果凶神红螭觉得可行,那就现身,若是觉得很冒险,凶神红螭不现身也没关系,至少姜望肯定会被盯上。 而且相比凶神红螭,祂更需要琅嬛妖众的力量。 相信只要琅嬛妖众愿意奉献自己,祂有绝对把握可以杀死姜望,无需凶神红螭露面。 只是必须要速战速决。 但有件事让黯妖王很气愤。 虽然祂的确做得不对,然而汇聚靖城的妖众明明也都目睹了夜游神,一般妖怪不懂,那三头妖王是肯定清楚的,不想着帮忙,居然逃跑。 若有那三头妖王的力量,自己铁定已经把姜望杀了。 想依靠这些逃兵是不可能的。 但琅嬛妖众不止这些。
一念至此,黯妖王嘶吼着,用最大的声音, 争取传遍整个琅嬛,以杀仙为由,通知凶神红螭的同时,明确道出需要妖众的力量。 距离太远,祂无法汲取妖众的精气,但妖众可以把它们的生命力量主动送到自己面前。 祂相信,大多数妖怪是愿意奉献的。 妖怪更信奉强者为尊。 往深了说,大家全都流着烛神的血,自己在家里怎么争执无所谓,遇事肯定要一致对外的。 何况也没啥可争执的。 就像黯妖王和蚀妖王,后者再不服,打输了,那就很服,愿以黯妖王为尊。 现在闹掰是有别的原因。 再者说,杀仙一事,更是妖怪刻在血液里的,没机会另说,但凡有机会,而且机会很大,那么杀仙就会是比复苏漠章都更重要的事。 姜望有些错愕。 他没想到黯妖王会把自己当做仙人。 毕竟他又不是第一次让夜游神露面。 属实没料到这一幕。 怪只怪黯妖王完全不了解姜望。 那么多神性摆在眼前,夜游神也正大光明出现在面前,祂有什么理由不怀疑姜望是仙人? 靖城里的修士和百姓们也很震惊。 黯妖王的声音振聋发聩。 百姓们啥也不懂。 夜游神就矗立在靖城上空,神辉夺目。 有些伤得很重,甚至断胳膊断腿的,都在神辉的沐浴下恢复如初,夜游神就是神明,百姓们毫不怀疑,那么姜望是仙人有什么问题? 百姓们相当激动,纳头便拜。 是觉得靖城遭遇劫难,神明显灵,仙人来拯救他们。 这有问题么? 半点问题也没有! 修士和武夫们,不知情的也会下意识觉得好像没问题。 稍微知情的,认为姜望得仙缘,正神护佑,羡慕是羡慕,嫉妒也是真嫉妒,原先却亦未多想,现在忽然醒悟,谁说只有得仙缘一种解释? 说姜望是仙人,也能解释为何有正神护佑啊! 那就不是护佑这么简单。 而是正神在听命于姜望。 薄青和梅宗际比谁都感到惊骇。 不是没敢想,而是觉得完全不可能。 别人不知道,他们很清楚。 姜望是祁皇室后裔,是姜祁的儿子。 哪会是仙人? 所以只有得了仙缘这一种解释。 就算无法明确仙人临世会以何种方式。 不能完全否认某些仙人因为衰弱太狠,会以母胎降世重塑身躯这种可能性。 但至少陈景淮是肯定不愿意相信这回事的。 何况这种事本来就没有定论。 虽然未见仙人,但隋境里确实有仙人。 没听说哪 位仙人以这种方式临世。 只是寻仙者寻不到仙人,从而猜测的多种可能。 尤其普遍知晓姜望有正神护佑的人都认可了姜望得仙缘这件事,因为黯妖王一番话,说姜望是仙人,真就是仙人么? 但无论如何,部分人肯定会动摇生疑。 妖怪图谋杀仙也不是秘密。 虽然出现乌龙的概率不是没有,可谁又能确保姜望不是仙人? 站在靖城城头的裴皆然,目露一丝困惑,脑海里某些被封存的记忆似是隐隐浮现。 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五章 直指凶神!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九十五章直指凶神!躲在琅嬛某处的蚀妖王很清楚听见了黯妖王的声音。 祂目露惊愕。 那个姜望是仙人? 祂并未观察后面发生了什么。 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依照妖怪傲因的说法,姜望也没可能会是仙人。 但祂还是朝着靖城瞧了一眼。 身高六十丈有余的黯妖王自是十分醒目。 但矗立在靖城上空的神明更惹人瞩目。 蚀妖王能猜到,黯妖王既然敢这么说,这一尊神明必然是因姜望而出现。 只是祂仍觉得不可置信。 若姜望真是仙人。 奉献自己来杀仙,蚀妖王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无非是回归烛神怀抱罢了。 可祂现在对黯妖王的感官不太好。 何况祂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眼见之景,黯妖王狼狈的模样不比祂强多少。 这固然让祂觉得震惊。 别的不说,黯妖王确实比祂强很多。 没想到在姜望手里仍是不敌。 但也只是更证实姜望或许真是守矩甚至神阙修士。 要说仙人就有些夸张了吧? 哪怕神明就在眼前。 可蚀妖王没看见之前发生过什么。 祂是能因此稍微相信黯妖王的话,但做不到全然相信。 祂反而觉得是黯妖王打不过姜望,又耍手段,想借琅嬛妖众的力量,这并非没有可能,毕竟有前车之鉴,妖怪们非特殊情况,的确不会自相残杀,可这未必就不是特殊情况。 关键是,祂完全不知道黯妖王是从哪冒出来的。 别说琅嬛的修士武夫,就连妖怪也不清楚黯妖王的来历。 没出什么事的时候,琅嬛妖众愿以黯妖王为首,出了事,就难免因此多些谨慎。 所以蚀妖王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祂想再看看。 但琅嬛全境的妖怪,确实有很快便响应的。 眼见漫天妖气席卷而来。 姜望神色尤为认真。 黯妖王的实力越强大,他能够汲取的养分就越多是不假。 但不可能坐视对方强大到自己应付不了的程度。 所谓仙人的事情,他暂时没心思理会。 因而,夜游神动了。 祂身躯比黯妖王更为高大。 双翅一振,便掀起风暴。 正汲取着琅嬛各处涌来的精气的黯妖王,当即双臂交错,阻挡凌冽如刀的狂风,但夜游神紧接着就张开利爪,抓了上去,直接把黯妖王摁倒在地。 然后就是疯狂撕扯。 靖城里目睹此般画面的人皆显惊愕。 神明打架这么......刚猛么? 他们一时找不到适合的词来描述。 反正画面里,就差用嘴直接咬了。 不! 已经开始用嘴啄了! 夜游神目前的道行终究差了黯妖王一筹。 虽能用神性压制,但也有很多妖怪的精气涌来,导致效果甚微。 想要占到便宜,祂只能用这种办法。 韩偃和温暮白等人已经解决靖城外的妖怪,对于姜望是否为仙人,他们各有想法,但都未说什么,第一时间上前帮忙,姜望并未阻止。 反正只要没有直接杀死黯妖王,他便还能汲取养分。 韩偃等人能削弱黯妖王,对此时的姜望也有好处。 姜望也跟着出手,尽可能的汲取养分。
神性的加持已是极限。 他需要更多养分,能够一刀斩出足以杀死黯妖王的力量。 六人一神的围攻,让得黯妖王疲于招架。 而琅嬛各处涌来的精气越来越少。 黯妖王有些怒目欲裂。 琅嬛妖众不至于只有这么点。 显然有部分妖怪并未支持祂,或者根本没信祂的话。 祂很生气。 因为寻常小妖无法目睹靖城的情况,可以理解,但大妖及妖王只要想的话,完全能看见此地的画面,就算依旧不敢确信,也该有所行动。 就目前涌来的精气,黯妖王能够肯定,有不少大妖和妖王无动于衷。 否则不会只有这些。 祂觉得是妖众里出问题了。 这是要杀仙啊! 怎么会不帮忙? 黯妖王嘶声怒吼。 再三说明。 甚至最后开始骂街。 但也只是又争取来一小部分精气。 若面对姜望一人,黯妖王自诩够了。 可现在夜游神豁出一切与祂缠斗,其余人也非寻常之辈,尤其是韩偃和温暮白,这两人黯妖王还是认识的,明明是对手,但配合却相当默契,总能在第一时间给予祂重创。 何况姜望更是不管不顾,玩命的往祂身上招呼。 黯妖王一时竟只能招架,无法反击。 这么下去必然要遭。 就在他渐渐撑不住的时候。 夜色里忽然出现一道裂痕。 林溪知的身影从虚空裂痕里摔了出来。 接着是一双手,扒住裂痕两侧,猛地拉扯,凶神蚩睨重新踏足人间,仰头嘤嘤嘶吼。 黯妖王面露喜色。 李浮生没有半点犹豫,转头就提剑杀向凶神蚩睨。 把梁良都给看傻了。 结果显而易见。 凶神蚩睨一巴掌就把李浮生又拍了回来。 他龇牙咧嘴痛呼道:“真娘的疼啊!” 林溪知满身血污,他凝眉看着嚎叫的凶神蚩睨,虽然对方比堰山君弱,但却更疯,而且皮糙肉厚,溪河剑意都很难刺破凶神蚩睨的皮肤。 眼下情况超乎想象的严重。 立即撤走是最好的办法。 但靖城在这里,他没法退。 突兀间。 有极致的刀意从他身侧掠出。 是姜望倾尽所有斩出的一刀。 目标直指凶神蚩睨! 他不惜再加持一滴神性,撑着身体隐隐崩裂的痛苦,其目的当然并非杀死凶神蚩睨,而是汲取养分。 凶神蚩睨无脑似蠃颙,只知大吼大叫,肆意破坏。 招惹凶神蚩睨的代价,姜望不去多想。 他明白这是很好汲取大量养分的机会。 姜望最强的力量轰击在凶神蚩睨身上也如挠痒。 所以凶神蚩睨并未有格挡的动作,而是视线放在姜望身上,在极致刀意的轰击下,凶神蚩睨大踏步走了过去,硬生生把刀意撞散。 姜望则转头就跑。 神国里山脉在震动。 同是守矩境,姜望不好说凶神蚩睨和裴皆然劫境里的神只谁更强,但疯狂涌来的养分,让他打破极限加持神性从而濒临崩溃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如初。 他跑是跑。 但目标明确。 再次提刀,斩向黯妖王!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无人生还! 姜望忽然朝着凶神蚩睨出刀。 不仅黯妖王一脸惊愕。 温暮白和吕青雉他们也没意料到。 唯有李浮生赞了一句。 林溪知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拦截凶神蚩睨。 他是奈何不了凶神蚩睨,但也不是说凶神蚩睨随随便便就能杀了他。 至于李浮生和姜望先后朝着凶神蚩睨出剑出刀,林溪知只当前者初生牛犊不怕虎,而后者......想起当初在霁城的事,林溪知很快抛开杂念,举剑便引来雷霆。 雷龙翻滚,剑意无双。 伴着巨响,尽数轰击在凶神蚩睨身上。 但凶神蚩睨却完全不当回事,竟是一手抓雷龙,一手挥出,拍碎剑意。 林溪知咬紧牙关。 剑飞于周身。 剑意吞吐。 天际浮现涡旋。 狂风雷霆骤雨忽至。 他眼神冷冽。 如天河瀑布自涡旋里降下。 携裹着无与伦比的磅礴剑意。 瀑布又似巨剑。 铿的一声。 巨剑坠落,直接刺中凶神蚩睨。 方圆数十丈的地面猛地下沉。 凶神蚩睨嘤嘤嘶吼着,一脚踩空,慌忙伸手扒拉着,但天际涡旋里又一柄瀑布巨剑砸落,铿的一声,将凶神蚩睨砸跪在地,接二连三的巨剑铿铿悦耳,使其坠入深渊。 林溪知急喘两口气。 忽听身后黯妖王的嘶吼。 他下意识转头。 姜望已然再次出刀,比之刚才斩向凶神蚩睨的一刀更强横的力量轰击着黯妖王的身躯。 韩偃正要出剑相助。 但姜望大声制止。 斩杀黯妖王的养分可不能让韩偃给他整少了。 轰隆隆的声音响彻靖城外。 黯妖王气坏了。 祂只觉得凶神蚩睨就是个蠢货。 在那大吼大叫干嘛? 赶紧把这些人都杀了啊! 林溪知若是拼死一战,纵奈何不了凶神蚩睨,必也能阻拦其脚步。 尤其见识到姜望斩出更强力量的一刀。 黯妖王内心里的恐惧更胜。 明明姜望应该力竭了才对。 莫名朝着凶神蚩睨斩了一刀,转头又朝着自己斩出更强的一刀。 他的力量莫非用不完嘛? 只能说,不愧是仙人。 哪怕对比鼎盛,力量十不存一,也是相当可怕。 黯妖王没办法。 祂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 以生命为代价,唤来一尊凶神的意志降临。 祂的身躯在姜望的一刀下,逐渐崩溃。 大量的养分涌入神国。 这证明着黯妖王已死。 姜望松了一口气。 夜游神的声音也及时在他脑海里响起,“目前一次加持神性的数量已增至四十五滴,但想破境守矩,仍然不够。” 姜望点头。 凶神蚩睨从地底深渊爬了出来。 祂满脸狰狞。 蓦然间! 空气里雷鸣炸响。 林溪知瞳孔骤缩。 凶神蚩睨竟以极快的速度掠至身前,如马车般大小的拳头狠狠砸中林溪知。 身在半空,便已鲜血狂洒。 韩偃最快做出反应。 剑意波涛汹涌,直袭凶神蚩睨。 整个天地都被染成白色。 一剑似将夜色抹除。 实为惊艳。 但凶神蚩睨一挥手,黑暗再次将天地吞没。 仅是掀起的掌风,便让韩偃神色大变。
纵然及时横剑格挡,仍是闷哼一声,口喷鲜血,瞬间倒飞了出去。 凶神终是凶神。 温暮白和吕青雉也很快步了韩偃后尘。 梁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跑路。 而且是拽着不想走,雄赳赳想要出剑的李浮生。 惹得李浮生大呼小叫。 夜游神同样第一时间遁入神国里。 祂可不想死在凶神蚩睨手里。 场间唯剩姜望一人站着。 但他脸色很难看。 哪怕凶神蚩睨不动弹,他疯狂进攻得来的养分,怕也增涨不出能够抗衡对方的力量。 他暗恼神都大物在做什么? 这个时候了还不出现? 姜望转头寻找阿姐的踪影。 凶神蚩睨却已朝着他大步走来。 姜望无奈,边退边挥刀斩向凶神蚩睨。 哪怕能一次加持四十五滴神性,轰击在凶神蚩睨身上,都像石沉大海,不起丝毫波澜。 但好在不影响养分的汲取。 林溪知和韩偃他们踉跄起身。 对于梁良拽着李浮生逃跑,他们没心情说什么。 尤其知晓李浮生身份的韩偃。 山泽能来协助降妖除魔,已是仁至义尽。 没道理要求他们死战。 韩偃朝着林溪知说道:“师妹黄庭里的妖狱会随着琅嬛妖气的增涨愈加不可控,一旦妖狱苏醒,以神都为中心,方圆数千里瞬间就会变成死地,无人生还,所以老师恐怕来不了。” 林溪知微微蹙眉。 他知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 但没想到这座妖狱如此可怕。 澡雪以上的修士肯定能存活,可方圆数千里只是妖狱苏醒刹那波及的范围,后续仍会扩张,届时要死多少人完全能够预见。 而且妖狱是吞噬天地之炁,造成万物枯竭。 百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都会寸草不生,是真正的死地。 唯有春神符可以恢复大地生机,但救不了死去的人。 相比起来,目前凶神蚩睨带来的危害,确实不值一提。 林溪知沉声说道:“神都自会派合适的人来,我等需尽量拖住凶神蚩睨。” 话落,他看了一眼温暮白和吕青雉。 温暮白坦言说道:“降妖除魔是我辈必行之事,虽然最后若不敌,我们肯定会撤,但没到最后一刻,我们会竭力相助。” 林溪知没说什么,执剑道:“那诸位,便随我一战凶神!” 四人分不同方位出击。 他们自然不会硬碰硬。 关键是拖。 不让凶神蚩睨破坏更大的范围。 保住自己的命。 拖到神都大物出现。 温暮白和吕青雉到最后一刻,是肯定会逃的。 这没什么好说的。 但林溪知是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韩偃亦如是。 毕竟这里是大隋。 他们是隋人。 好在凶神蚩睨的确没什么脑子。 不恋战,不近战。 只缠,只拖。 算上姜望,五人倒也配合默契,虽狼狈,确持续给予了凶神蚩睨伤害。 哪怕和刮痧没什么区别。 唯一得益的只有姜望。 源源不绝的养分疯狂涌入神国。 但就在一切有惊无险,凶神蚩睨恼怒狂吼的当下。 极为强大的气焰凭空降临。 是妖气! 姜望侧目,惊愕看到黯妖王又站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倒头就睡! 黯妖王的身躯已然崩溃。 虽是并未彻底化作齑粉。 但其元神肯定是泯灭了的。 此刻拖着残破身躯的黯妖王,居然摇摇晃晃又站了起来。 而且周身迸发的妖气极为恐怖。 完全不弱于凶神蚩睨,甚至可以说更强。 这惹来靖城里一片哗然声。 哪怕是温暮白和吕青雉他们也是满脸不可置信。 韩偃倒是神色平静,仅是皱眉,但是他性格如此,内心里的震撼丝毫不弱。 时刻在关注着靖城情况的蚀妖王,同样变了脸色。 祂其实一直很犹豫。 先不提姜望仙人身份的真实性。 夜游神这尊正神的表现确实有些不如人意。 妖绝对比人更了解仙一些。 仙对人而言,是神圣且神秘的。 但当年烛神战役里,杀仙的可不止有烛神。 只凭烛神一己之力,是做不到让青冥崩塌,众神陨落,仙人泯灭的。 虽然不能说其余妖怪就有多大的功劳,但烛神做成这件事,没有这些妖怪还真不行。 何况烛神自己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就拿凶神蚩睨来说,在其鼎盛时期,手里怎么都染着几位仙人的血。 活下来的妖怪道行皆有极大折损,至今能恢复十之一二,都是最好的结果。 活下来的仙人和神只自然也都因此衰败。 但有一件事,不敢说完全确定,至少基本没啥问题。 神只要比凶神道行衰落的更惨。 最惨的就如门神铺首,若没有功德,怕是三岁小孩因缘际会都能杀神。 要么像判官一样,彻底堕落为妖,能够恢复比肩当世凶神的力量,起码判官不弱于凶神蚩睨,准确地说,是比凶神蚩睨更强。 要么就只有重获正神之位,但想完全恢复鼎盛的力量肯定不可能。 重获正神,让弱如铺首,直接比肩凶神蚩睨,也许夸张了些,实则差不了太多。 这便是正神和遗落神只的区别。 至于泾渭之地里的荒山神以及裴皆然劫境里出现的那尊异神,蚀妖王对此确一无所知。 而夜游神哪里比得上凶神蚩睨? 连黯妖王都打不过。 在人的思想里,神只重得神位,或许是循序渐进,刚开始弱一些很正常。 虽然蚀妖王不能说完全否定,这种情况确实有概率存在,但大致上很少。 可偏偏夜游神又的确是正神。 一是蚀妖王难以全信,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二也是的确因为黯妖王的所作所为,心生不悦,甚至对方来历不明这件事,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很难不谨慎,哪怕最终愿意帮忙,亦不可能第一时间就给予回应。 然后黯妖王死了。 蚀妖王就算想帮忙也没用了。 但没想到黯妖王又活了过来。 尤其感受到那股滔天的妖气。 蚀妖王禁不住浑身发抖。 那并非属于黯妖王的气息。 祂很快就意识到黯妖王是什么来历了。 跟那位必定有莫大关系。 否则怎么会借着黯妖王的身躯降临意志? 这是需要极为难得的媒介才可以。 而且还得黯妖王自己主动召唤才行。 蚀妖王能明白,为何黯妖王到死才选择走这一步。 因为那位的意志降临,影响太大。
会让人间更警觉。 甚至蚀妖王有些恼怒,黯妖王死就死了,怎么敢把那位的意志召唤出来? 固然可以横扫当前局势。 但对妖一方,并无好处。 以致蚀妖王也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祂应该豁出性命,抛开其他有的没的,贡献给黯妖王更强的力量。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经此一役,琅嬛里的妖众必被全面清除。 往后除了凶神,再没有妖能轻易潜入琅嬛境内。 蚀妖王倒也果决。 第一时间逃离琅嬛。 有多快跑多快。 而靖城外,第二道气息出现。 黄小巢的身影从天而降。 他面容冷峻。 看了眼凶神蚩睨,又将目光放在黯妖王身上。 见到黄小巢,林溪知松了口气。 但黯妖王身上肆意的妖气非比寻常。 他心下仍觉得不太妙。 何况黯妖王死而复生就够诡异了。 他拽着姜望,正想继续拖住凶神蚩睨,让黄小巢先把黯妖王解决,但夜空里一道声音忽然响起,“汝将五体投地!” 接着是第二句,“汝之气焰缩减三分!” 然后是第三句,“汝困了,倒头就睡!” 是帝师的言出法随。 人随声至。 出现在靖城外。 前两句话是针对黯妖王的,第三句则是针对凶神蚩睨。 非是不能说更狠的话。 而是终究面对凶神。 把话说太大,若压制不了,容易遭到反噬。 哪怕是让凶神蚩睨倒头就睡,不具有任何伤害,也是帝师自觉能做到的极限了。 毕竟睡着的凶神蚩睨就算依旧还能被惊醒,但不会轻易醒来,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在其难以防备的局面下,直接将其斩杀,也并非没可能,这其实就是配合黄小巢了。 如果黄小巢不在这里,帝师的言出法随真就奈何不了凶神蚩睨分毫。 能更快更简单的解决问题,当然没必要打来打去。 何况黯妖王的情况确实有些不太对劲。 帝师亦未敢托大,先稳一手。 在他话音落下。 凶神蚩睨真倒头就睡。 黯妖王也五体投地。 但气焰未减弱分毫。 帝师心头顿时一沉。 只觉气血翻涌。 这不仅意味着第二句言出法随没生效,亦会影响第一句和第三句的效果。 他压下稍微反噬从而翻涌的气血,急着喊道:“黄统领,速出手先解决凶神蚩睨!” 帝师担心言出法随效力减弱,会让凶神蚩睨倒头就睡,也会翻身就醒。 黄小巢盯着黯妖王,也依言拔刀斩向凶神蚩睨。 但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除了黄小巢和帝师,武神张止境也来了。 可事实如帝师担心那般。 凶神蚩睨突然睁眼。 及时挡下了黄小巢和张止境的部分攻势,然后哀嚎着又摔倒在地。 因醒来很快,哪怕依旧中招,却没能将其直接击杀。 但重伤是必然的。 张止境并无二话,攥着拳头袭上凶神蚩睨。 黄小巢皱了皱眉,便重新把视线放在黯妖王的身上。 那股滔天气焰仍在疯涨。 第一百九十八章 今夕是何年? 张止境和帝师能一块跟着来,其实便是因为黯妖王‘死而复生’。 曹崇凛虽在国师府里照看陆秀秀,但有第一时间传话出来,让陈景淮意识到此时的情况比想象中更严重。 所以哪怕张止境有伤在身,帝师的言出法随未必能起到作用,还是请二人一同出手。 张止境是大隋第一也是唯一的陆地神仙境武夫,真要放开了打,自然不惧凶神,但只是排名靠后的凶神,因而张止境就算曾被堰山君算计,武力受损,六四开的局面还是能做到的。 他的目标就是凶神蚩睨。 但真正依靠的是黄小巢。 陈景淮自是不愿张止境武力再受损。 第一次尚且能够压制,慢慢就能恢复,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若什么也不顾,全力施为,只会让问题加剧,到时真就很难恢复了。 因此,陈景淮给张止境的旨意仅是让他拖住凶神蚩睨。 帝师则负责防止意外。 既然国师指出黯妖王的问题,虽未点明到底怎么回事,但黄小巢的第一目标也就必须得是黯妖王,凶神蚩睨要先往后排一排。 何况陈景淮不得不防凶神红螭。 整个天下守矩及神阙修士,已知的尚不足十人。 杨砚已闭关数十年。 唐棠是陈景淮绝不会去想的。 说来说去,能完全不惧甚至可以杀死凶神红螭的,神都里唯有国师曹崇凛和黄小巢两个人。 像张止境这般若全盛状态轰杀凶神蚩睨的概率很高,但面对凶神红螭,能稍微抗衡都是最好的结果,在状态不好的时候,哪怕张止境无所谓,陈景淮也不愿意让他冒险。 可以说,陈景淮把希望都寄托在黄小巢身上。 国师不出,黄小巢便是大隋最强战力。 他不信有什么危机能难住黄小巢。 黄小巢不动则已,既然行动,肯定会把事情做得很完美。 但其实非万不得已,陈景淮也不想让黄小巢抛头露面。 别说覃人,就是隋人,真正了解黄小巢的也没多少。 天下人只知黄小巢很强,却不知具体多强。 因而黄小巢就是陈景淮的杀手锏。 否则你当他为何三顾茅庐,舍下帝颜,请黄小巢出山执掌骁菓军? 陈景淮都不清楚黄小巢全力以赴是什么样。 若非国师曹崇凛极力劝说,当初黄小巢接连拒绝,不给他这个皇帝一点面子,陈景淮早就发火了,哪还有第三请之说? 对于黄小巢,其一是国师的态度。 其二是陈景淮后来的确目睹了一回黄小巢的实力。 直至今日,陈景淮可谓对黄小巢信心满满。 不说任何事只要派出黄小巢都能解决,起码最让他安心。 只是现在国师没法出手,问题貌似很严重,他不敢说此事是否够格让黄小巢展现全部的力量,确得做好让天下人都获悉黄小巢真正实力的准备。 如果黄小巢很容易就解决这件事,自是最好。 因为事情越简单,黄小巢越显得深不可测,旁人也就越难推测黄小巢究竟多强。 但凡黄小巢陷入苦战。
那真相就板上钉钉了。 虽然垅蝉妖患的时候,黄小巢和唐棠曾入泾渭之地,以两人之力都陷入苦战,但终究没有太多人知晓,而且无观战者,很难因道听途说有直观感受。 要么高估,要么低估。 就像陈景淮依旧不知黄小巢的全力,更不知泾渭之地那尊神只的强度,只知道确实很强。 “黄小巢?” 黯妖王面目呆滞。 却直接道出黄小巢的名字。 但声音并不属于黯妖王,是很陌生的声音。 黄小巢面无表情,淡淡说道:“果然是你啊。” 意志似未彻底降临,亦或仍在苏醒阶段,间隔很久,声音才又响起,“今夕是何年?” 黄小巢说道:“隋历长平十六年末。” “隋历长平年?” 声音里透着些困惑。 黄小巢说道:“你在太宗年间就死了,当世没你熟悉的年号,大隋便是诸国唯一还存在至今的王朝,如此看来,你确是第一次苏醒,但能意志降临,怕是距离彻底苏醒也不远了。” 黯妖王的神色不再呆滞,渐渐有了些神采,露出恍然的样子,说道:“想是已经过了很久啊,能重新醒来,哪怕仅是意志,我复苏的日子也确实该临近了。” 帝师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眼睛微微睁大,看向黄小巢。 黄小巢平静说道:“凶神漠章。” 场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在听见漠章声音的时候,凶神蚩睨就已很安静,硬挨了张止境几拳,此时闻得凶神漠章四个字,张止境的拳头亦是凝滞半空,略显惊讶回眸望去。 漠章,烛神之后,带给人间最大灾祸的妖。 烛神战役期间自也有漠章的身影。 毕竟漠章和嘲谛是烛神麾下两员大将。 当年漠章携残余妖众卷土重来,开启漠章战役的时候,嘲谛并未出现。 在烛神战役后,泾渭之地便形成了。 除了像浑城栖霞街底下那种被当场封印的妖怪,难免也有逃过一劫的妖众,且数量还不少。 凶神嘲谛是肯定被封在泾渭之地的。 至于漠章是从泾渭之地逃了出来,还是本来就没被封禁,无人说得清楚。 但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别说难度问题,漠章肯定有其特别的地方。 或许从这个时候开始,泾渭之地的封禁才有了缺口,后面再如何加固都无法彻底弥补,从而渐渐地让里面的妖怪可以借着某种契机跑出来。 好在更强大的妖会有某种力量把祂们再拽回去,很难在外长时间逗留。 总之当时的漠章相比烛神战役期间,已经衰弱很多,否则若是鼎盛状态的漠章,没有仙人和神只,只凭人间力量,丝毫取胜的希望都没有,饶是如此,人间亦付出惨痛代价。 若非除了四君以外,漠章麾下妖众的力量是残余里的残余,不然加上嘲谛以及被封禁的凶神都出手的话,人间将毫无生还希望。 谁也不知道死而复苏的漠章,是会变得更弱,还是直接恢复鼎盛。 就算已经明白漠章会复苏,但当漠章意志真的降临的时候,没有人能保持平静。 第一百九十九章 你是真勇啊!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一百九十九章你是真勇啊!姜望暗暗咂舌。 虽然他此行主要目的就是汲取养分,可也没敢说直接去找凶神红螭的麻烦。 现在凶神红螭的确没见着。 但来了个凶神蚩睨。 更夸张的是,怎么连凶神漠章都冒出来了? 都是凶神,但凶神之间可差远了去了! 随后下意识心里就冒出了如果是漠章的话,能有多少养分? 他赶紧摇头。 这有点作死了。 何况仅是漠章意志降临,能否汲取养分还另说呢。 真没必要往上莽。 “原来漠章活着是真的?” 吕青雉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温暮白咬牙说道:“可漠章复苏也非易事,现在意志降临,就证明祂的意识已经醒来,等身体苏醒,便彻底复活了,大劫将至啊。” 韩偃微微挑眉,问道:“漠章意志为何降临在黯妖王的身上?” 温暮白摇头,他无法给出答案。 林溪知思忖道:“许是黯妖王与漠章有什么渊源。” 吕青雉好奇道:“漠章有四子,没听说有第五子,再有渊源能比得上漠章孩子?” 张止境说道:“此番渊源未必和血脉相关。” 众人沉默。 无论如何,漠章意志降临,事关重大。 那意味着漠章复苏在即。 明知漠章会复苏,但短时间里不会复苏,自有侥幸心理,认为劫难还远。 可在漠章随时都会复苏的情况下,天下格局都得震荡。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必须放在一处。 尽最大力阻止漠章复苏。 琅嬛修士越来越多人汇聚靖城。 但都没敢离得太近。 陈锦瑟和游玄知汇合后,也赶来此地。 占据黯妖王残破身躯的漠章意志此时忽然抬手,凶神蚩睨凭空消失,祂看着黄小巢说道:“睡了太久,脑子还有些迷糊,眼下情况我大概了解一些,蚩睨虽蠢,却不能死在这里。” 黄小巢说道:“能把你的意志斩杀,想也能再阻止你复苏的进程,相比起来,凶神蚩睨便无关紧要,我反而更好奇,你的意志因何降临?若继续藏着,对你更有好处吧?” 漠章意志轻笑道:“我是被强行唤醒的,说来是当年留了一手,有天赋神通可以让我每次死去,沉眠两百年,就会再次复生,我不知今日是否已近两百年,但死前留了一道意志。” 指着黯妖王残破的身躯,漠章意志接着说道:“祂并非当年受命接纳我意志的妖,应是那头妖出了什么状况,把我的意志给了祂,只是我曾叮嘱,非必要不可唤醒。” 漠章意志似有些无奈,说道:“祂在此时将我一道意志唤醒,我不认为是必要时机,可我既然醒了,祂也死了,那多说无益。” 黄小巢皱眉道:“所以这是你生前的意志?” 漠章意志说道:“我的意志苏醒,会被身躯感应,哪怕未至复生的时间,稍微提前也是必然结果,如你所言,将我意志斩杀,确能阻止身躯感应,使我继续沉眠。” 黄小巢眉头皱得更深。 他忽然说道:“很奇怪啊,脾性凶残暴戾的漠章,今日这般好说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漠章意志笑道:“毕竟只是生前一道意志,又沉睡了这么久,非完整的我,性格里的暴戾有些减弱,也是很正常的,而且刚醒来,便见故人,我亦心甚悦。” 黄小巢嗤笑一声,说道:“那我想问问,你死前留下一道意志,目的是什么?既然两百年后必定复苏,这道意志有何作用?若是为了保护谁,怎么也该将其留给自己孩子吧?” 漠章意志沉默。 黄小巢说道:“商鬿君和堰山君在想方设法掠夺真性,助你能够提前复苏,若条件并非必须两百年,你自己更想早点复活吧?是想让承载你意志的妖,暗中行动助你提前复苏?” 黯妖王的确是突然冒出来的。 此前谁也不知黯妖王。 哪怕就如漠章意志所言,当初承载祂意志的妖并非黯妖王。 那么接替漠章意志的黯妖王也应当得到嘱咐,隐匿行踪,谨小慎微的,神不知鬼不觉的掠夺真性,或是其余方式提供给漠章复苏的养分,因未显世,自然无人知祂。 看着依然保持沉默的漠章意志,黄小巢直接拔刀,说道:“许是意志被唤醒,的确非你预料,但天下人会因此加大阻止你复苏的脚步。” “你想避免此事,说些有的没的,改变不了你终究会复苏的事实,所以无论斩杀你的意志,是否可以使你继续沉眠,还是这道意志并非来自生前,而是现在,我都杀定了。” 漠章意志不再沉默,轻笑道:“当年你能伤我,但终究输了,虽然我现在仅有一道意志,可也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我正好瞧瞧,过了这么久,你长进多少。” 祂话音刚落。 黄小巢身后有刀气呼啸而来。 直接斩在黯妖王的脸上。 黯妖王已经死了,当然不会觉得痛。 漠章意志降临,也不会感同身受。 但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包括漠章意志。 祂看向出刀的姜望。 姜望面无表情。 他思来想去。 有黄小巢在。 很值得出手尝试。 毕竟这种机会简直十二分难得。 哪怕不确定只凭一道意志能否汲取养分。 但万一可以呢? 这可是凶神漠章啊。 就算是一道意志,并非真正的漠章,想来给予的养分也会比凶神蚩睨更多吧? 所有人都看着姜望。 他们心里有很统一的想法。 你是真勇啊! 试问谁不想杀漠章? 但是基于漠章死了,后世人怎么想都行,吹嘘自己一指头碾死漠章的也大有人在。 可真碰见活着的漠章,怕是多数人直接就得吓尿。 毕竟实力在这儿摆着。 没有那个金刚钻,硬揽瓷器活儿? 就算如韩偃这般真敢再动出手的念头,也总得考量一二。 姜望就这么毫无征兆,果断拔刀,而且还朝脸上招呼,饶是韩偃都不由得微微咂舌。 场间变得更安静了。 姜望和漠章意志对视。 外围旁观的陈锦瑟回过神,当即跃跃欲试。 他自认比姜望疯多了,在这方面还能被比下去? 第二百章 黄小巢的证道成仙路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章黄小巢的证道成仙路但陈锦瑟够疯,游玄知是正常的,第一时间就拽住了对方。 无论能不能杀,心里想不想杀,有黄小巢、张止境、帝师在场,怎么也轮不着他们。 别说陈锦瑟了。 哪怕只是一道漠章意志,韩偃上去也得瞬间陨落。 意义在哪儿? 面对漠章复苏的隐患,让人间有生力量先一步衰落,从而给予漠章掌控人间的机会? 不是说年轻一辈最顶尖的人物死绝真能影响这么大。 但毕竟是后继希望。 可不是单纯死几个人这么简单。 姜望此举可称极勇,心有骄傲的年轻人也都会想这么做,但心里想和真正做是两码事,真做了,那就不是勇,是蠢了。 在漠章意志降临后,便不是年轻一辈能介入的事了。 姜望和漠章意志对视。 他没管别人怎么想。 有养分切实涌入了神国。 这固然让姜望惊喜万分。 只是养分的数量似乎不太对。 居然还不如蚀妖王给他的多,更别提凶神蚩睨了。 姜望认真思索。 许是眼前的只是漠章意志,非完整个体存在,养分也因此锐减。 但减的有些太狠。 夜游神压抑着像是唯恐被听见的声音悄悄响起,“我觉得你刚刚那一刀,目标主次错了,漠章意志通过黯妖王的身躯降临,不代表黯妖王就成了漠章。” 姜望瞬间恍然。 虽说夜游神也非笃定。 但姜望认为值得再试一回。 反正都有一次了,不在乎多来一次。 刚刚那一刀是斩在了黯妖王的脸上。 表面看来,此刻的黯妖王就是漠章,实则不然。 是因为的确也波及到漠章意志,所以有养分,却很少。 目标应该完全是漠章意志才行。 但意志终究是意志,显得虚无缥缈,非是明确目标。 姜望很快把视线放在了周围翻涌的气焰上面。 黯妖王是的的确确死了的。 这些气焰是漠章意志带来的。 就算并非漠章意志本身,想来也比攻击黯妖王的身躯得来的养分多。 结果如何,试试便知! 他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斩出第二刀。 众人尚未回神,便又被惊住了。 黄小巢仅是沉默看着。 帝师想阻止姜望作死。 可他言出法随后,竟无有半点效果。 帝师眼眸里浮现更大的震惊之色。 他想起之前黯妖王的话。 难不成姜望真是仙人? 殊不知,无人注意的地方,阿姐收回了手。 不管姜望用意为何。 阿姐想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哪能让人阻止姜望出刀? 张止境倒是并未阻止,但他出现在姜望身边,目的显然是保护姜望。 免得漠章意志出手,姜望直接灰飞烟灭。 虽然张止境自认也未必能拦得住漠章意志,但要说勇,谁勇得过武夫? 尤其是最强的武夫。 张止境从来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 林溪知同样对此无动于衷,反而露出思索的神色。 剩下的人则想阻止也没能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姜望斩出更强的一刀。 靖城里的薄青和梅宗际难免兴奋。 这下姜望必死无疑!
再怎么说,也仅是漠章意志降临,要说漠章意志比完整的漠章还强,那可能么? 所以有黄小巢张止境等人在,漠章意志会分心对付其余弱者? 但姜望主动找茬,薄青和梅宗际想不出漠章意志会无视的理由。 杀在场所有人,黄小巢哪怕出手不及时,也必能保下一部分人。 可只杀一人,且漠章意志铁了心要杀,谁敢担保可以护住姜望周全? 何况姜望死在凶神漠章手里,更能解决很多后续隐患。 姜望背后的仙人,若真极其看重他,必然出手对付漠章,那对人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若没那么看重他,仙人的力量亦未完全恢复,不愿出手,那同样也没坏处。 要说姜望自己就是仙人。 且不谈信不信的事,姜望都死了,他是不是仙人还重要么? 张止境没想制止。 帝师没能制止。 黄小巢直接沉默旁观。 而他的沉默是有理由的。 世间寻仙者众多。 更多是因妖而寻仙。 唯有黄小巢,他比任何人都更在意仙。 因为他有遗落神国。 他已花费数百年研究神国。 没有比仙人更能帮他解惑的了。 或者说,他想在此飞升之门断绝的世间,另辟新路,证道成仙。 他同样不相信姜望是仙人,但他会在意。 而且除了姜望,他也在思考,漠章意志的降临,会不会让隋境里的仙人入世。 相比姜望,他更在意真正明确却无影踪的仙人。 漠章意志仅是看着姜望。 任由姜望一刀劈落。 意志刚降临的时候,祂的确有些迷糊。 但黯妖王不顾一切唤其意志降临的目的是明确的。 因而有关姜望是仙人的事也涌入漠章的意志里。 虽然那是黯妖王的认为,是黯妖王仅存的记忆。 凶神蚩睨在鼎盛时期尚且杀过不少仙人。 何况是凶神漠章了。 死在祂手里的仙人,没有上百,也有数十位。 夜游神目前在神国里。 漠章意志没能目睹,但可以从黯妖王给予的记忆里看见。 祂一眼就认出夜游神。 是曾经烛神战役里,并不怎么强大的一位仙人的附属神。 那位仙人是死是活,漠章并不了解。 毕竟烛神战役里,除了自称剑仙的那个,人类根本没资格参与。 当时人间巅峰力量,可比现在强多了,却也只配打打杂鱼妖众。 抗衡那个时期的大妖已是极限。 仙人里面,弱一些的,同样没资格进入核心战局,因为没那个实力,只会平白送死。 所以寻常仙人的对手更多是那个时期的妖王。 仙人之间的强弱也是十分明显的。 更强大的称之为真仙。 而只有真仙之上,才够格与烛神一较长短。 青冥崩塌就已使得许多真仙之上的存在同天道共陨,可以说,这也是烛神能起势的根基。 漠章意志在认真观察姜望。 若真是曾经熟悉的仙人,应当有蛛丝马迹能够看出来。 如果是夜游神一开始侍奉的那位仙人,便就不足为虑。 毕竟这位仙人鼎盛时期的力量,漠章都能杀,何况衰弱? 哪怕漠章同样衰弱,自诩也不是什么大威胁。 第二百零一章 修为增涨的速度我自己都害怕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零一章修为增涨的速度我自己都害怕姜望的第一刀,在漠章的意志看来,实在弱到不行,给祂挠痒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事实是祂无法和黯妖王的身躯感同身受,但确能感觉到力量的强度。 除此之外。 祂亦能清楚体会到神性的存在。 是混合在那一刀气势里的。 更关键的是,即为仙人,当有仙气。 祂没察觉到什么仙气。 无仙气,自非仙人。 哪怕仙人力量再衰弱,仙气本身不可能直接消失。 但在姜望斩出第二刀。 且目标并非直朝祂视野而来,是在耳畔炸裂。 漠章意志忽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仙气。 微弱到难以察觉的程度,但的确是仙气! 祂凝眸看着姜望。 姜望脸上则隐现喜色。 果然! 有根本无法想象的养分疯狂涌入神国! 惹来神国内剧烈震颤。 他的修为飞速攀升。 让姜望都觉得有点害怕。 增涨的太快了! 不愧是凶神漠章啊! 烛神之下第一妖! 纵是力量已经极大衰弱的漠章战役时期,亦非曹崇凛一人能抗衡,要倾注整个人间的力量才能将其杀死,哪怕一道意志与那时的漠章肯定不能相提并论,可也超乎姜望的想象。 他难免激动了。 甚至控制不住的斩出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因大量养分持续涌入,修为的增涨,让得姜望每一刀都比前一刀更强。 偏偏是姜望疯狂到极致的举动,把黄小巢和张止境也看傻了。 甚至包括漠章的意志。 姜望的第一刀,是让漠章想起黯妖王给祂留下的记忆,明白黯妖王把祂唤醒的目的,因而没有第一时间做什么。 姜望的第二刀,让漠章感觉到仙气的存在,更多还是在观察。 但姜望疯狂出刀,就纯是让漠章意志有些错愕了,从而没心思想动手这回事。 姜望挥出这么些刀,皆未触及黯妖王,漠章意志哪会不懂对方想干嘛,就是朝祂意志来的。 真正让漠章意志诧异的是,原本还是弱到不堪的攻势,却在几个呼吸间,越来越强。 虽然对祂而言依旧很弱,但这种变化,是相当真实的。 就算是漠章意志,也不得不下意识想到姜望之前是在隐藏实力。 否则哪能这么快,提升这么多的力量? 姜望是否为仙人,对漠章意志而言,没那么重要。 只要姜望不是真仙,甚至真仙以上的存在就行。 寻常仙人,尤其是同样衰弱的仙人,漠章完全不会放在眼里。 现在能够确信,姜望纵是仙,也绝非真仙。 虽是毫发无损,但耳畔绵延炸响,让漠章意志有些不悦,抬手便把姜望所有攻势尽数瓦解。 姜望是很激动,但他没有因为养分丧失理智。 见漠章意志出手,姜望哪怕觉得很可惜,仍是很干脆的收刀就跑。 无论前面漠章意志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回击,就站着让他打了这么久,但绝对已经属于意外中的意外惊喜,再不甘心,也得强迫知足,不能拿命开玩笑。 姜望目标很明确,直接朝着阿姐跑了过去。 面对漠章意志轻描淡写的攻击,张止境试图帮姜望拦下。
他甚至眼眸里还有些兴奋。 其余事情都不说,就单说姜望敢向漠章意志拔刀,而且还是疯狂挥刀,他张止境还能差了? 可惜黄小巢没有制止姜望,却拦在了张止境面前。 终究在意些黯妖王之言姜望仙人身份这件事,除了期待能看见隋境里的仙人入世,自然也有看看姜望拔刀是否另有深意,亦是在确定姜望到底是不是仙人。 但黄小巢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张止境硬撼漠章意志。 倒非小觑张止境。 只因张止境状态确非最佳,没必要无端让其状态变得更差。 张止境武力受损对大隋绝非好事。 对黄小巢亦无好处。 有张止境在,他可以安心研究神国,非特殊情况无需露面。 否则他以后能安心做自己事的时间必会减少。 毕竟除他之外,曹崇凛若不出手,最高战力便是张止境了。 张止境能解决的,便用不着他和国师曹崇凛。 国师愿意亲自出手是另一回事。 张止境前面也闭关许久,像奈何海之乱的时候,黄小巢便很难拒绝走出神都。 现在好不容易张止境出关了,虽然遭了堰山君算计,武力有些受损,可也依旧是神都目前能拿出来的第三战力,要再彻底损了根基,对黄小巢而言,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漠章复苏之事很大,但他证道成仙的事也很大。 若能另辟新路飞升成仙,再大的灾祸也将迎刃而解。 现世仙人未在鼎盛。 新晋仙人自然鼎盛。 只要成仙,便是最强的。 虽然这条路相当难走。 花费上百年都没有完全摸清方向。 但黄小巢毅力惊人。 没有准确方向,不代表他毫无头绪。 只要漠章没有完全复苏,谁也无法阻挡他向前探索的脚步。 手中之刀举起的刹那。 漠章意志袭来的气焰顷刻崩散。 随着手里的刀落下。 以漠章意志为中心,划下直径五十丈的圆。 把张止境等其余人全部阻隔在外。 黄小巢迈步,离漠章意志更近了些。 张止境伸手试探,面前好像多了一堵看不见墙。 帝师意识到什么,有些惊讶。 黄小巢好像并非生来见神者吧? 怎么也有这种能力? 他曾估测黄小巢的修为。 认为最有可能的,便是黄小巢和西覃国师柳谪仙并肩,甚至高于柳谪仙,是真正天下第一守矩也并非没可能。 目前事实的确只有生来见神者才能入神阙,不然只能画阁守矩。 那么黄小巢究竟是打破规则打破常识的第一人,还是隐藏了生来见神这件事? 无论如何,黄小巢是神阙修士无疑。 绝非无人清楚黄小巢的真实修为,曹崇凛和唐棠都明白,但更多还是像帝师这般一知半解。 漠章意志此时环顾周围,同样颇感诧异。 顾不得姜望。 祂认真看着黄小巢,语气里分不出什么情绪,“你真是比以前强了太多啊,确是出乎我的意料,看来这道意志很危险,是我睡了太久,有些盲目自信了。” 第二百零二章 世间大劫将至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零二章世间大劫将至黄小巢面无表情。 他此生只败过两次。 第一次就是败给了凶神漠章。 在漠章战役时期,他性格稍微有些激进。 虽然败得很惨。 可他也伤了漠章。 随后捡到遗落神国,他就直接销声匿迹了。 等从神国出来,漠章战役已经结束。 他没机会一雪前耻。 所以初次听闻漠章其实没死,死了还能复生,他第一反应是期待。 只是他现在已不像以前那般激进。 能亲手杀一次漠章,当然是最好的。 他更是想把漠章彻底杀死,使其复生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次是在泾渭之地。 虽然准确来说,并没有输。 可在黄小巢看来,和唐棠携手的情况下,才只是打平荒山神,那不就是输了? 哪怕当时黄小巢并未使出全部手段,想来唐棠也藏着一手。 但说这些没意义,在当时输了就是输了,跟有没有出全力无关。 现在面对漠章意志,黄小巢用出了遗落神国的能力。 他没有半点藏着掖着的想法。 世人不知他到底有多强,非是故意隐瞒,属实也没碰见值得他出全力的敌人。 泾渭之地那一回,地点特殊,尤其对手是来历不明的神只,藏一手是觉得有必要的。 其目的主要是查明漠章活着的真实性。 在他的感官里,漠章意志是弱于荒山神的,甚至不是一点半点。 想想也很正常。 这只是漠章的一道意志而已,还能拥有漠章大半力量,更甚是比肩真正漠章的全部力量? 仅凭一道长久沉眠的意志就比凶神蚩睨更强,已经是很夸张的事情了。 但黄小巢也并未完全小觑漠章意志。 过了这么多年,他的性格有很大变化。 可漠章是真的死了,仅是能够沉眠复苏而已,不代表以前没死。 所以哪怕再过去更久,漠章的性格也不可能有巨大变化。 目前为止,漠章意志并未显露凶残暴戾的一面。 在黄小巢看来,这是最奇怪的事。 除非漠章当年留下的一道意志,就是相对温和的,漠章暴戾不意味着蠢,也许有更大的筹谋,认为凶残的意志会惹事,温和的意志反而可以更好执行某种计划。 但这种事是无法得到答案的。 起码现在很难。 眼前的漠章意志究竟是死前留下的,还是重新复苏的意志,尚难明确。 不可能漠章意志说什么,黄小巢就信什么。 而黄小巢唯一能确信的目标便是抹杀漠章意志。 无论怎么样,对自己都没有坏处。 想得太复杂,其实很没必要。 漠章意志是被黯妖王唤醒的,这毋庸置疑。 就算漠章以前就考虑过意志会在何时醒来,甚至这就是祂计划里的事,黄小巢亦很难相信,漠章的谋划能精细到这种程度。 毕竟是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而且他实实在在比漠章战役的时候强太多了。 若漠章意志还把他当做以前的黄小巢,那就只能吃下这个大亏。 有神性弥漫百丈。 如惊涛般轰击着漠章意志。 目睹此般画面者皆满脸震惊。
生来见神者的黄庭里会诞生一滴神性,破神阙者,会再多出几滴神性,但黄小巢的神性似乎比认知里多了些,有违常理。 这里面会代表很多问题。 看不懂具体怎么回事的人,就是纯粹震惊。 因为漠章意志被压制了。 黯妖王残破的身躯,更加破败。 漠章的意志在哀鸣。 提及漠章,没人敢说完全无惧。 哪怕仅是漠章一道意志降临。 但黄小巢做了什么? 也就是挥刀罢了。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场面。 在表面看来,黄小巢就是很轻描淡写便镇压了漠章意志。 无论稍微了解黄小巢还是完全不了解黄小巢的人,都很震惊。 漠章意志降临的时候,皆知道事情严重了。 甚至大半个琅嬛境都得被推平。 往大了说,整个琅嬛境都有可能消失。 国师曹崇凛不出,仙人不出,谁能阻挡漠章? 虽然仅凭漠章一道意志,并非真正的漠章复苏,因而有些夸大其实,可相比烛神战役,漠章战役的确距今不算久远,从漠章战役活下来的人很多。 这不代表漠章不可怕。 烛神战役里,能参与的人类太少。 很多人恍然未觉就死了。 但漠章战役是整个人间都亲身经历的。 自然更明白那是何等的灾祸。 就算漠章复苏有可能道行衰弱,可谁也不会因此小觑漠章。 毕竟漠章道行会不会衰弱,并非确凿之事。 单凭漠章意志比之凶神蚩睨都更强盛的气焰,也就天下最巅峰的强者们才能与其相抗,剩下皆为蝼蚁,很难不让人往最坏的情况去想。 结果黄小巢信手间镇压漠章意志,这俨然比漠章意志降临还让人觉得震惊。 有些人会猜想,漠章意志气焰虽强,但实际上没那么强。 也有些人会觉得,是黄小巢更强。 漠章意志降临,不仅隋国琅嬛境能目睹,整个隋境都能感受到。 甚至包括奈何海另一边的西覃。 漠章意志的气焰传递整个人间。 可西覃距离太远,想直接看见靖城的画面,是不可能的。 但能从漠章意志的衰弱,大概猜到是何种局势。 无需目睹,意志的压迫力和真正外散的力量是有区别的。 因而气焰再恐怖,世人也能明白漠章并未彻底复苏。 西覃帝都,皇宫大殿里。 无有百官,仅国师柳谪仙和锋林书院院长熊骑鲸及两界司陆司首立于殿中。 他们皆注视大隋方向。 吕涧栾皱眉说道:“哪怕只是漠章意志,但从降临到现在,并未多久,这么快就衰弱,是曹崇凛出手镇压?” 柳谪仙面沉似水,说道:“漠章是仅次于烛神的妖,其气息便足以影响天地,不能代表此般气焰就是漠章意志可以直接发挥出来的力量,想镇压并不难。” “关键问题在于,漠章意志为何降临?青雉殿下他们仍在隋境,许能知情,但也得等他们回来才可以洞悉事实,只是我等不得不考虑,凶神漠章的复苏怕是已经极为临近。” 陆司首略有惶然,说道:“世间大劫将至啊。” 熊院长挑了挑眉,说道:“陛下,如此一来,两朝再起纷争的事,需得推迟了。” 第二百零三章 人间剑圣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零三章人间剑圣吕涧栾沉默。 漠章复苏一事的确影响太大。 那非开疆扩土灭隋之计能比拟的。 毕竟事有轻重缓急。 柳谪仙说道:“麻烦熊院长去剑宗找一趟剑圣。” “若以大局着想,便不可纠结谁出力更大,如能探明漠章沉眠的具体位置,且剑圣愿意出山,最好是以雷霆之势消灭漠章身躯,许能阻止祂复生。” 熊院长闻言一愣,随即皱眉说道:“跑一趟剑宗而已,没什么。” “但当年战役,虽然的确因笃定漠章已死,并未彻底再将其身躯彻底泯灭,而且确实没有了余力,可也是大半身躯被摧毁,仅剩残肢。” “如此都能复生,想永久杀死漠章,难度颇大。” 熊院长面色凝重。 “关键是,漠章死在人间,却沉眠于泾渭之地,透着些古怪。泾渭之地里的妖怪可非人间之妖能比,若没有绝对把握,恐剑圣亲自出剑,也会付出很大代价。” 陆司首额头隐现冷汗,连忙接话道:“有情报言,当初隋境垅蝉妖患,凶神蚩睨降临满棠山,唐棠出手,遁入虚空,具体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但唐棠极大可能入了泾渭之地。” “确认漠章就在泾渭之地,是隋国公诸与天下的。” “隋境暗子传信说,其中亦有黄小巢的身影。” “如果唐棠和黄小巢都入了泾渭之地,要么并未明确漠章在泾渭之地的具体位置,要么以他们二人之力,做不到摧毁漠章身躯。” “因而我们要这么做的话,付出的代价确实会是难以想象的。” 要竭力阻止漠章复苏,将面对的不仅只是泾渭之地里的妖怪,这绝非小事。 吕涧栾沉声说道:“唐棠敢自诩剑仙,确是当世第一之勇,然而隋青玄署把凶神蚩睨定为第九位,我朝对其定位亦相差不大,但事实是,凶神蚩睨降临满棠山后,至今还活着。” “除了极少露面甚至了解浅薄的第十凶神斧刻,蚩睨其实便等于是凶神里最弱的。” “凡入守矩神阙的修士,哪个不能拿捏凶神蚩睨?无非是花多少功夫的区别。” “要不是凶神蚩睨直接被妖怪当成工具搬来搬去,不让其真正身陷险境,早就被杀几百遍了,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凶神蚩睨又被搬走,唐棠才没能杀得了祂。” “可若唐棠能挤入人间巅峰前列,一个照面,凶神蚩睨就得死,妖怪根本没机会再将其搬走,蚩睨固然是哪里需要哪里搬,但必死的局面,妖怪也不傻,哪会搬动蚩睨来送死?” 柳谪仙凝眉不语。 陆司首揖手表示认同。 吕涧栾接着说道:“但唐棠的真正本事,的确摸不透,所以凶神蚩睨降临满棠山,必有赌的成分,换句话说,凶神蚩睨活了下来,那便是妖怪一方赌赢了。” “唐棠纵能杀死凶神蚩睨,亦需要时间,其修为处在哪个层面,也就可见一斑了。” “黄小巢同理,比唐棠更强是必然的,唐棠就算天赋异禀,被誉为隋国三十年前第一天才,可至今才多大岁数?黄小巢毕竟是漠章战役时期的人,再怎么样,也很难低估他。” 熊院长颔首释意,说道:“唐棠的确不用太高估,他仅是气魄非凡,不代表实力也非凡。” “世人知黄小巢者,也就少数的老家伙,虽然不一定为真,但黄小巢当年惨败漠章,便销声匿迹,都想他是被打怕了,怕是道心已崩。” “如若这般,哪怕过了这么些年,他修为不退步都是好的,哪可能有很大进境?” “只是世事无绝对,谁能确信黄小巢真是道心崩了才消失的?而且真是前者的话,万一这些年又得了什么奇遇,确实比漠章战役时期更强呢?” “因而考虑全面的话,黄小巢的确不能说威胁小,如果隋境垅蝉妖患确有黄小巢的身影出没,且入了泾渭之地,必有实力不济的原因,不敢在泾渭之地不顾一切抹杀漠章身躯。” “那同样证明着,泾渭之地的危险极高,不能猜测说黄小巢不如很多人,就觉得我们一家之力,足以在付出可以接受的代价下抹杀漠章身躯,毕竟猜测并非事实。” “想当初。” “能以一己之力打伤凶神漠章的并非没有,但把漠章伤得最重的确实只有黄小巢。” “虽然是因为比他更强的人没有夸大非得单打独斗才致使这种结果,不代表别的,却仍可见黄小巢的实力。” “哪怕黄小巢这些年里未有丝毫进境,也是不可小觑,除非能证实,他更弱了。” “纵使仅有一丝的可能性,黄小巢比以前更强,却依旧只能从泾渭之地败退,我等若贸然前往,而且是必除漠章的决心下,谁敢保证所有人都能活着回来?” “泾渭之地的妖众何止百万?最弱的都是妖王啊,杀漠章是必行之事,可也不能完全给隋人做嫁衣,要么两家一起行事,只我们一家,就不是纠结谁出力最大的问题了。” 陆司首不住点头。 柳谪仙叹气道:“熊院长和陆司首之言确有道理,但找出漠章具体位置也是刻不容缓,相信隋国那边,因为漠章意志降临,亦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两朝合力商议对策的确更好。” 吕涧栾说道:“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要针对泾渭之地,便必需掌控人间之妖,妖众不会让我们如愿阻止漠章复苏,届时就会是更大的灾祸,非仙人出面不可。” 他们若有能力解决全部的妖怪,又何必寻仙? 而漠章复苏便牵扯着泾渭人间所有的妖怪,如果仙人不露面,谁都不敢保证,事情一旦超出掌控,人间是否再面临炼狱般的景象。 人间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隋覃加起来尚且不敢说必赢。 何况他们西覃自己行事? 倒不是柳谪仙想法简单,纯是漠章复苏事关重大。 在复苏之前解决漠章,肯定比等漠章复苏后再解决容易很多,毕竟后者要直接面对漠章的力量,哪怕两者本身都是巨难的。 找到漠章沉眠的具体位置确是目前必行之事。 柳谪仙道:“我先去找一趟剑圣吧,免得真出事了,剑圣闭关,有所不及。”
熊院长道:“咱们一起?” 柳谪仙说道:“我一人即可。” ...... 西覃,瑶池境,剑宗山门。 某座山头上。 隋侍月闭目养剑。 忽而眉头微挑。 她睁开眼睛。 抬手挥了挥。 山门前剑意消散。 柳谪仙很快便出现在隋侍月面前,揖手为礼道:“宗主大行方便路,想是知我来意?” 隋侍月平静说道:“漠章意志的压力传遍世间每个角落,国师出现,唯因这件事。” 柳谪仙点头道:“修为越高者,面对漠章意志的力量越是体会深刻,反而是寻常百姓会对此毫无所觉,如若真正的漠章降临,怕是半个人间的百姓都要非死即残。” 他再次揖手道:“我此来想见剑圣一面。” 隋侍月说道:“老师已闭关四十年,天下第一的头衔也戴了四十年,虽偶尔出关,却从未踏出剑宗,距离上次出关又过了数年,现今漠章复苏一事,老师的确未知。” “但漠章意志降临的第一时刻,我便已通知老师,若国师不急,可以耐心等待。” 柳谪仙颔首道:“那我便等等。” 隋侍月沉默。 柳谪仙看了她两眼,还是没忍住说道:“随便聊两句吧。” 隋侍月问道:“聊什么?” 柳谪仙一时还真不知道聊什么。 隋侍月却突然说道:“漠章意志降临,其实未必等若漠章复苏在即,没必要自己吓自己,事实证明,漠章有沉眠复苏的能力,但距离那场战役已经过了多久?” 柳谪仙皱眉。 隋侍月说道:“以往掠夺真性的事情肯定存在,只是妖怪在暗地里行动,或许曾经每一次妖患,无论大小,都在掠夺真性,隋境垅蝉妖患是完全摆在明面上的大规模行动。” “这可以理解为漠章复苏的确处在关键时刻,妖怪想一鼓作气得到足够的养分。” “但为以防万一,仍是多番谋划,不愿曝露真实目的。” “漠章复苏是一回事,如何帮助漠章复苏是另一回事,有了防备,妖怪再想行事,难度无疑就会增高,虽不知隋境发生了什么,可随便想想也能明白,定是又有很大的妖患出现。” 柳谪仙不解道:“你这番话说的不更表示漠章复苏一事确实迫在眉睫了么?” 隋侍月说道:“把隋境垅蝉妖患当做是漠章复苏的关键,或者解释为尝试能否一次取得足够的养分,满足唤醒漠章的条件。” “但它们失败后,更确定复苏漠章的难度,且再想慢慢掠夺真性已是不可能了。” “所以再次展开大规模行动,必是孤注一掷的时候,那波及的范围不会只有隋国,甚至奈何海都有可能全面掀覆两朝之地,没有这么做,只能代表漠章复苏的条件还差得远。” “最大的问题,就是漠章意志为何降临?意志的来源又是何地?可以说撞了大运,真就加快了漠章复苏的速度,但也有可能只是巧合,漠章意志的降临和漠章复苏并无干系。” 柳谪仙一脸诧异看着隋侍月。 他没想到沉默寡言且很没礼貌又日日养剑不出宗门半步的隋侍月,居然这么会看问题? 其实这些事只要想,很多人能想到。 但无论柳谪仙还是旁人,漠章意志降临至今并未多久,这件事本身就让人震惊,哪来得及完全冷静仔细思考其中问题,尤其身在朝堂的,他们考虑的事情就更多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 隋侍月有些不悦。 柳谪仙讪笑一声,说道:“隋宗主所言甚有道理,归根结底是漠章复苏的时间长短,早晚会复苏是必然的,能晚一些自然最好。” “但就算漠章意志降临,也不会加快到三五日就复苏的地步,先弄清楚隋国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更好防备,何况漠章意志已经开始衰弱,的确是我有些乱方寸了。” 隋侍月淡淡说道:“看你这国师当的也不咋地。” “不得无礼!” 突兀一道声音响起。 柳谪仙和隋侍月皆是神色微变。 后者更是忙起身,恭敬见礼。 柳谪仙同样作揖道:“见过裴剑圣。” 山头空地处,忽现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看着仅有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面容硬朗,气质不俗,尤其一双眼眸更如利剑,令人难以直视,这便是剑宗老祖,人间剑圣,裴静石。 他浑身满溢的剑势尽数收敛,转眼便像寻常人,朝着柳谪仙回礼道:“不敢当国师之礼,毕竟修行路上,在下仅是晚辈,侍月自幼没大没小,望国师勿怪。” 隋侍月不敢吭声。 柳谪仙笑道:“但在修行造诣上,裴剑圣胜我许多,我也就仗着年长些罢了,剑圣更无需客气,何况我也已习惯隋宗主没大没小的样子。” 裴静石说道:“漠章战役时,我年纪尚轻,直至结束,我亦未曾有能力真正帮到什么,而那时,国师便已是守矩境,为人间而战,付出甚多,当得最高敬意。” 柳谪仙心里难免有些咂舌。 不提不想的时候,真没觉得有什么。 或者说,明明心里清楚,却又很容易忽略掉。 事实上,剑圣裴静石对比真正老一辈,确实算得上是年轻一辈。 这更代表裴静石的资质之高,修为之高。 这些年里,柳谪仙潜意识把裴静石当做同一辈人,现在忽然醒悟,原来自己才是真老家伙。 正因柳谪仙岁数高,更是经历了漠章战役几乎所有的事,才更明白漠章有多恐怖。 有些事不是想不到,而是思考方向不同,暂时没去想别的。 就像让蚂蚁思考天有多高,哪怕天上雄鹰亦不会知晓天有多高,但身处位置就是不一样的,首要的着重点也就不同。 柳谪仙看了眼似有不服的隋侍月,摇头轻笑,“裴剑圣对漠章意志降临一事有何看法?” 第二百零四章 藏锋一剑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第二百零四章藏锋一剑柳谪仙神色逐渐变得认真。 裴静石转眸看向隋国方向,微微眯眼,转而问道:“国师对黄小巢此人了解多少?” 柳谪仙稍显意外。 隔着奈何海上密不透风的妖气以及两朝多重岁月长河的距离,裴静石居然可以看到隋国的画面? 他明白,裴静石不会无缘由问起黄小巢。 莫非镇压漠章意志的人并非曹崇凛,而是黄小巢? “在漠章战役前期,天下诸国仍处于强盛。” “毕竟烛神战役并未致使人间生灵涂炭,那是更高层面的战争。” “其间有两百年太平,漠章携残余妖众卷土重来,是打了诸国一个措手不及。” 柳谪仙严肃说道:“对于烛神战役,哪怕是我,也没有太多了解。” “但除了泾渭之地,人间各境确也有被封印的妖怪,只是多数已经在历史长河里泯灭。” “相信泾渭之地里的妖怪,过了这么久,也死了不少,关键是泾渭之地比较特殊,同样有难以想象的机遇,那里面强大的妖怪变得更强,并非没可能。” “大部分更强的妖都被封禁在泾渭之地。” “奈何海里的妖怪,具体如何形成的,我不好笃定,也应是部分残余妖众选择栖居海域休养生息,从而与陆地渐渐没了瓜葛,自成一股势力。” “躲藏在人间各处的妖怪,在漠章起势前,鲜少露面。” “但诸国也有专门设立机构,寻妖杀妖,几乎不被百姓所闻。” “所以妖怪的力量,在烛神战役后,是愈加衰弱的。” “躲得更深的妖怪,自然也都在慢慢恢复力量,漠章战役的开端,奈何海有参与,但并非全面介入,仅有一部分响应漠章,但陆地上的残余妖众可以说皆在那时冒了出来。” “等诸国凝聚力量全面反击的时候,真正的大恐怖才开始降临。” “漠章麾下四子,商鬿君、堰山君、祸壤君、拂魈君,各自为政,当时的拂魈君亦称得上凶神二字,虽然弱一些,但被其余三君保护很好,四君感情确实甚笃。” “除堰山君和拂魈君因性格和实力的问题,没有造成太大的灾难,但商鬿君和祸壤君几乎屠了小半个人间,漠章更以一己之力打得天下强者疲于招架。” “黄小巢在漠章战役中期才露面,直接便和漠章单挑,结果自是惨败。” “在漠章战役前期,亦有强者独自迎战,但接连折了十数人后,没人再有那个勇气,实是也没有必要,真要一个一个送,人间就彻底完了。” “偏偏黄小巢无视旁人劝阻,以极其傲慢的姿态,觉得自己便是救世主。” “我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但当时,的确没几个人不对黄小巢心生恶感的。” “认为他太狂妄,做事也激进,所以惨败逃走后,自然而然传出黄小巢道心已崩,连露面的勇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人间生灵涂炭,不敢施以丝毫援手。” “虽然我竭尽全力,亦能伤到漠章,甚至比黄小巢打的更漂亮,但这没有意义。” “漠章战役下靠的并非个人勇武,这样做只会让人间遭逢更大的劫难。” “只是单独迎战漠章的人里面,确是黄小巢把漠章伤得最狠,他的实力是不俗的,但也仅此而已,比黄小巢更强的大有人在。” 柳谪仙微微眯眼,“说起这个,最让我心生恶感的便是曹崇凛。” 裴静石皱眉说道:“当时我虽羸弱,可也竭力杀妖,更有幸目睹最终战的场面一隅,曹崇凛是在的,而且出力很多,甚至没有曹崇凛,漠章战役会持续更久,结局不必言说。” 柳谪仙点头说道:“最终战确实如此,但漠章战役前期中期,曹崇凛并未露面,可以说那个时候隋国都未建立,他是在漠章战役后期才显露踪迹。” “这场战役,曹崇凛缺之不可,我承认,我不敢说有没有别的人因各种缘由隐藏起来,可曹崇凛确确实实饱含私心,当然,我没资格要求所有人都能为人间而战。” “但人间没了,谁能躲得掉?” “这个时候仍有私心,是很难以置信的事情。” “尤其隋国在漠章战役后期建立,虽然隋高祖确实是一方枭雄,他能在乱世中建隋,护佑一地百姓安宁,没人会否认他的能力,我亦敬重。” “隋高祖算是英年早逝,但曹崇凛在当时确已是大隋国师,很难说隋高祖建立王朝的背后有没有曹崇凛的身影,他以隋人的身份救世,等若给隋国争了天大气运。” “或许这便是隋太宗登基后,敢冒出一统诸国之野心的理由,惹来诸国之乱,人间力量再次衰弱,反而给了妖怪休养生息的机会。” 柳谪仙沉声道:“我不喜隋,更多源于曹崇凛和隋太宗,因而陛下揭竿而起的时候,我很快便给予响应,曹崇凛杀我族人,是矛盾的加剧,于公于私而言,我与曹崇凛都称得上不共戴天。” 隋侍月的神色里略有些震惊。 诸国之乱里问题很大。 隋太宗是有野心,但并未公开与天下诸国为敌,而是以分化的计谋,让诸国先厮杀起来。 只凭手段来说,隋太宗更胜隋高祖。 别的不说,隋高祖确实在救世,无论曹崇凛扮演了什么角色。 而隋太宗是乱世。 跟着吕涧栾的不说一开始就全都洞悉了隋太宗的阴谋,但确实对大隋有恶感。 隋侍月的脚步自是跟着裴静石走。 她知道,诸国之乱是隋太宗引起的,却不知漠章战役里,曹崇凛又具体做了什么。 虽然表面来看,曹崇凛只是在漠章战役后期才露面,隋高祖建立王朝,曹崇凛直接就成了大隋国师,但结束战役,他也确实出了很大的力。 可有些事是不能往深了想的,细思极恐。 不说隋高祖其实是曹崇凛的傀儡,哪怕只是协助隋高祖,但放任漠章为祸人间是事实,哪怕曹崇凛一己之力同样做不到镇压漠章,需得人间助力。 可在所有人拼死一战,世间生灵涂炭之际,曹崇凛视若无睹。 若他尽早出手,人间力量更强盛的时候,漠章战役自然也能更快结束。 毕竟漠章再强,凭整个人间的力量确实可以镇压。 那起码能减少一些损失,少死很多人。 目前人间的力量可远比不上那时候。
漠章再次降临,意味着什么,柳谪仙很清楚。 虽然那时没有仙人。 如今已有仙人临世。 情况未必比那时候更糟。 但要说稳妥,肯定不至于。 尤其仙人也不复曾经鼎盛的力量,且说起来,太少了。 裴静石凝眉看着隋国方向,说道:“我一直明白曹崇凛很强,当年人间递剑,是奠定最强剑道,其实也有意和曹崇凛决一决胜负。” “但曹崇凛并未露面,无论如何,他是前辈,我未强求,如今出现漠章复苏之难,四十年藏锋,或许是时候再次拔剑了。” 柳谪仙表情严肃道:“我是希望能亲手杀死曹崇凛,而且剑圣时隔四十年再次拔剑,没必要落在曹崇凛身上,毕竟此时情况非比往常,漠章复苏才是更重要的事。” “泾渭之地里的情况不明,想直接抹杀漠章身躯的难度确实很大,为今之计,是弄清楚漠章意志降临的真正原因,同时设法找到漠章具体的位置,想来沉眠之躯很难转移。” 裴静石略微沉默,把自己看到的隋境琅嬛靖城外的画面描述给柳谪仙。 但也只是看到的画面,前因是什么,他无法得知。 柳谪仙闻言,蹙起眉头。 “漠章意志是通过某只妖王的身躯降临,是主意识或非主意识降临有很大区别,而且依剑圣所言,黄小巢镇压漠章意志的手段,是神阙而非守矩,他如何做到从守矩又转神阙的?” 裴静石说道:“要么是有某种奇遇,得以见神,要么是完全走出新的路,总而言之,黄小巢此人的确不简单,两种方法无论哪一个,前人都未能做到过。” 他又看了一眼,收回目光,说道:“温暮白和青雉皆在场,大概率清楚前因,而且有个小子,似乎不太寻常,国师可以多在意些。” 柳谪仙不解道:“是何人?” 裴静石说道:“模样很出众。” 柳谪仙仅是稍微思考,便了然道:“那应该就是姜望了。” 虽然相貌出众者,古往今来并不少,但要说当世能以此直接当做特征的,的确最先想到的就是姜望,有关姜望,西覃这边早已知晓,又有祁皇室后裔的身份,很难被忽视。 隋侍月对姜望的名字亦不陌生。 因为吕青雉自磐门两朝会回来后有提及。 “此子年纪轻轻已是澡雪巅峰,更有再破境的征兆,世间可能要多一位守矩或神阙修士。” 话虽如此,但裴静石好像也没有太在意,紧接着便又说道:“四十年藏锋一剑,既有出鞘的想法,便无需搁置,说来我的确从未去过泾渭之地,正好走一遭。” 柳谪仙和隋侍月仍震惊于裴静石轻描淡写的前一句话里。 闻得后一句话,柳谪仙顾不得姜望的事,连忙说道:“我最开始确有直往泾渭之地查明漠章具体位置,最好尽快把漠章身躯毁掉的念头,但细细想来,此事的确不可操之过急!” 裴静石认真说道:“国师的想法我很赞同,能直接灭杀漠章身躯自是最好,只是无疑会引起天下妖怪的反扑,所以此行拔剑等若尝试,不论怎样,先往泾渭之地走一趟是必然的。” “能斩则斩,未到最后一刻,妖怪也不会孤注一掷,无论结果如何,总得落一剑。” 柳谪仙懂了裴静石的意思,心想虽然裴静石不年轻了,但对比他而言,确实还很年轻,或者说,裴静石的剑道便是如此,世间无有他不敢做不能做之事,同时又非鲁莽。 他揖手道:“那柳某静待剑圣归来。” 剑鸣声清脆。 剑意直入苍穹。 裴静石已然破碎虚空而去。 此般场景即刻引来覃境全体瞩目。 ...... 隋国琅嬛,靖城。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黄小巢和漠章意志。 在黄小巢的神性压制下,漠章意志在持续哀鸣。 吕青雉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直径五十丈范围的封锁,其实就等若他六尺间无敌的能力,但黄小巢的范围更广。 说白了,是见神范围。 生来见神者铸就三座黄庭。 但真正的见神是破境神阙。 能得见神国。 有仙人之资。 完整是为仙。 拥有专属神国。 因飞升路断绝,原是飞升之境的神阙,受到诸多限制。 虽然见神范围并非绝对区分神阙强弱的方式,但范围越广,优势越大,是必然的事情。 吕青雉的六尺范围,对比黄小巢,简直小巫见大巫。 而且黄小巢比他更懂如何掌控。 换句话说,除非修为远胜黄小巢,否则在此范围里,便是真正的无敌不败。 因此漠章意志会被完全压制,实属再正常不过了。 懂得即懂黄小巢的强大。 不懂更懂黄小巢的强大。 因无知,观此般场景便愈显骇然。 没人注意姜望。 唯独阿姐。 姜望朝她奔来。 却又在其身前数丈止步。 姜望神情有了很大变化。 从漠章意志那里得来的养分,此刻完全涌入神国。 整座神国里,映照万丈光芒。 化为日月的第一类和第二类真性旁边,隐隐又浮现一抹微光。 河流蜿蜒,一座座山脉拔地而起。 生命气息旺盛。 野兽嘶吼,鸟虫鸣啼响彻。 夜游神满眼激动看着神国里一切变化。 矗立的神像弥漫出无尽神辉。 祂的道行在节节攀升。 但没忘记把正炼化神性的雪姬所有感官封闭。 因而雪姬对神国变化一无所知。 祂仍心无旁骛炼化着神性。 姜望有些吃撑了的感觉,颇为难受。 他意识遁入神国。 神国里的场景已是焕然一新。 山川相连,何止万里? 飞禽走兽应有尽有。 神国再次升华。 且是最显着的一次。 姜望找到夜游神。 “要破境了?” 第二百零五章 破境在即! 姜望属实没有预想到。 虽然并非真正的漠章,但亦能预见,漠章意志给予他的养分必然也会极其可观。 而事实不仅如此。 神国变化是翻天覆地的。 想再破境难度是很高的。 所需养分难以估量。 就算沿途不放过任何汲取养分的机会,更机缘巧合从裴皆然劫境里获取来自一尊神只的养分,距离破境所需的养分,其实依旧看不到头。 没想到,漠章意志直接就让养分满溢。 相比于此,姜望更震惊漠章的恐怖。 毕竟这只是漠章的一道意志而已。 烛神又该有多可怕? 姜望既庆幸又遗憾。 要说漠章复苏一事,姜望以前没有真正的感触。 现在他大概明白,漠章的确非人能力敌。 夜游神难掩激动说道:“是否破境,还要等神国把养分尽数汲取再看,但估摸着问题不大。” 姜望也有些激动。 说起来,从他走两步都得气喘吁吁,哪怕从家里走出城都必然会累死的废柴,到现在即将破境守矩,成为人间巅峰大物一员,才过去多久? 一年多,不到两年。 世人以为他很早就开始修行,崭露头角前是在藏拙,更得了仙缘,那么用天赋异禀来说,固然依旧吓人,但也能接受,真要得知事实,怕是没人会觉得他是个人。 但姜望更知,自己仰仗的是神国。 虽然黄小巢也曾捡到遗落神国,可两者显然并不一样。 神国究竟怎么来的,姜望始终没有完全的头绪。 甚至长夜刀是不是这座神国的神杵,他都不敢确定。 单就神国最开始需要掠取他的寿命来维持平衡,就很诡异。 姜望很难说真的对神国毫无戒心。 只是目前来说,被掠取的寿命可以补回来,等于说,确实只有好处,坏处基本能忽略不计。 姜望没有杞人忧天的想法。 他需要神国。 而且就算想摆脱神国,也没有办法。 至少他能力不够。 因而只能事到临头再考虑。 原本早该死了的他,能活到现在,有什么好奢望的? 已经赚麻了。 所以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如果神国其实根本没问题,他现在考虑这些,有所顾忌,反而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此次神国升华,较为漫长。 姜望意识先退出了神国。 目视正盯着他的阿姐。 阿姐狐疑道:“所以你是找到了某种可以快速恢复力量的方法?” 姜望挑眉,“不懂你在说什么。” 阿姐耸耸肩,倒也没有刨根问底,看着哀鸣的漠章意志,淡淡说道:“你不想再斩一刀?否则很快就没机会了。” 姜望闻言,还真有些意动。 黄小巢能全面镇压漠章意志,同样是让姜望很意外的事情。 只能说漠章意志的确并非真正的漠章。 而被镇压的漠章意志,更是成了极好的靶子。 但神国正在升华,他再将力量宣泄出去,不能保证会不会出问题。 哪怕机会难得,也没必要冒太大风险。 何况斩漠章意志,首先得要破开黄小巢的范围封锁,且不说能否破开,确有概率从黄小巢身上汲取养分,可神国处在升华的关键阶段,万一再弄出别的意外,让漠章意志逃了,问题会更严重。 所以姜望思来想去,还是选择放弃。 漠章意志很痛苦。 实实在在是死了的,就算这一道意志拥有当年约三成的力量,足以横扫半个人间,可也相信,能杀的绝对不少。 这道意志确实是死前留下的,也如黄小巢猜测那般,承载这道意志的妖是漠章埋在暗处的复苏手段,仅是防止未来生变,能有后手。 意志突然被唤醒,是计划之外的事。 如果可以,当然还是想保住这道意志。 哪可能直接就凶残的屠戮人间? 但也的确睡了太久。 睁眼就见到黄小巢,心里其实还是有一些开心的。 既是叙旧,也是思索可以保住意志的办法。 若非顺势,没有半点想理会黯妖王死前仿若执念般请诛仙的这件事。 如果姜望的确是很强的仙人,那么舍弃这道意志,把姜望一块带走也算值得。 但不觉得姜望能对自己构成威胁,那也就没理由舍弃这道意志。 只是黄小巢展露的实力,让没意料到。 要说当年的黄小巢一己之力仅抵得上两成的力量。 现在的黄小巢便抵得上近四成的力量。 甚至可能不止如此。 有想到黄小巢可能比以前更强,却没想到这么夸张。 两成和四成力量可不是字面上的翻倍那么简单。 如果黄小巢依旧只抵得上曾经两成的力量,那么拥有当年约三成力量的意志,就可以随便杀,更甚者,一百个黄小巢也能杀,只是肯定不会太轻松就是了。 “你当年若想杀我,我是必死无疑的,根本没机会逃走,直至今日,我亦没能想明白,你当初为何没有展现更强的力量,直接杀了我?” 黄小巢的声音响起。 黯妖王的身躯已经残破的不堪入目。 漠章意志在颤粟。 隐隐有脱离黯妖王身躯的迹象。 “世人皆道我暴戾凶残,哪怕是同族,但我只能半认可。” “我喜好杀戮,不代表会疯了般杀尽一切。” 漠章意志声音略有颤抖,强撑着痛苦冷言道:“刚开始是有些人自信满满,以为我道行比跟随烛神大人时有很大衰弱,竟主动找上门来,我自是正好拿他们开胃。” “后来尔等倒是学精了,有事一起上,单独撞见,能跑就跑,如此确也让尔等攒下了不少力量,但没想到,偏偏又冒出个你。” “说蠢是蠢,可已见识到我的力量,仍敢言独自斩我,也堪称是勇,此般蠢勇之辈,难免惹我心里发笑。” 黄小巢面无表情。 虽然在漠章战役时期他也已经不年轻了。 但确实很蠢。 只是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他不会否认曾经的蠢。 亦不会因被谈及曾经的蠢而生气。 “我麾下妖众数量终是有限,可人却太多了,如当年你那般实力的有好几百人,稍弱的更不用说,何况还有比你实力更高的,再加上诸国抵抗的力量,许多事都需要我亲力亲为。”
“类似凶神斧刻这样的家伙,安稳躲着,堰山我行我素,祸壤更显暴戾,如你一般蠢勇,我心亦很惆怅啊,世人知我大恐怖,谁人知我心中疲累?” “我倒是愿意直接把人间夷为平地,只是情况复杂,难免仍有顾虑,唯有慢慢图谋。” “你的出现,正好是个机会,我太强了,可因某种缘故,无法直接摧毁人间,尔等不敢与我正面相抗,尽搞些迂回战术,让你活着逃走,便是告知世人,我其实没有那么强。” “但没想到除了以你为首的少数人外,其余人很谨慎,不仅没有试图围剿我,反而行动更缜密了,最后世人真正做到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我倒也败得不冤。” “虽有天时,却欠了地利人和。” 黄小巢依旧面无表情。 要说漠章当年放过自己的原因,有可能是真的,但其余话,黄小巢是一个字都不信。 他意识到漠章意志长篇大论的问题。 不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打断道:“虽然你现在的意志不见得能互通本体,让真正的你得知此间事,但我还是要说,无论你能复苏多少次,我都会杀到你再也复苏不了。” 漠章意志的声音已不再颤抖,轻笑道:“看来在某些方面,你还是没变。” 黄小巢没有丝毫辩解的意思。 漠章意志也没继续说什么。 黯妖王的身躯彻底崩溃,化为齑粉。 但粉末却在瞬间四溅轰击直径五十丈的范围。 漠章意志的气焰在这一刻急速攀升。 的声音响起,“待我真正复苏之日,会第一个杀你。” 黄小巢平静说道:“你的意志既然降临,就别妄想离开。” 没了黯妖王的身躯,漠章意志已完全不可见,的声音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我想走,区别只是付出多大代价,我损耗九成意志,破你困局,你如何留我?” 无形的气焰疯狂冲击,夜色里更是电闪雷鸣。 整个靖城剧烈震颤,方圆数十里大地龟裂,更以极快的速度朝外蔓延。 帝师和林溪知他们合力护住靖城。 但难以想象的压迫力,让他们皆是脸色无比难看。 明明漠章意志并未完全逃脱,可既然影响至此,便代表黄小巢的无敌范围已显破绽。 张止境有些恼火。 占据着黯妖王身躯的漠章意志,虽然打不过,但尚且能打,可纯粹的意志,看不见摸不着,让张止境有力无处使。 神国升华已至最后关头。 姜望咬牙,只能眼睁睁看着漠章意志冲破封锁。 韩偃和温暮白没有过多犹豫,事到如今,哪怕未必能帮上忙,也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在姜望时刻注意神国升华的进度,韩偃和温暮白要拼死上前时。 黄小巢蓦然举刀劈落。 周围肆虐的气焰瞬间被压制,不再朝外蔓延。 甚至渐渐开始回收。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吸扯。 异常恐怖的气焰尽数压缩在百丈范围内。 漠章意志的声音透着些惊慌,“你居然还藏着手段?!” 黄小巢抬眸。 神色极其平静。 刹那间。 可怕的力量从刀身上迸发。 百丈气焰再次压缩。 整个琅境都彻底暗无天日。 雷霆肆虐,轰隆巨响。 张止境有些瞠目结舌。 帝师亦如是,甚至比张止境更震惊。 黄小巢展露的力量极为恐怖。 此般力量包括漠章意志的气焰无尽压缩,若再爆开,足以把琅境崩得渣都不剩,甚至影响到别的境,大半隋境都得陷落。 在场的人亦将无一幸免。 无论不知黄小巢修为的或知黄小巢修为的,观此一幕,都感到震撼。 不知者惊恐,知者更觉无知。 因为就连曹崇凛都没意料到。 黄小巢比他认知里还强一些。 他在国师府里面色凝重,镇压着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 有漠章意志的影响,妖狱已然疯狂。 毕竟妖狱本就属于漠章。 宫里的陈景淮脸色更加难看。 如果只是琅妖患,哪怕是凶神蚩睨显世,也只会影响到就近距离的妖狱,而琅是已排除所有妖狱,皆有专人守着,妖狱本身也不算强大。 可随着漠章意志的降临,气焰越膨胀,影响范围越广。 天下分散的妖狱都将苏醒。 在确定是漠章意志降临后,陈景淮已第一时间部署各地封禁的妖狱,甚至动用了镇守神,但隋境里尚有未知的妖狱隐藏,很难把控局面,这必是极大灾祸。 他没有半点犹豫,急匆匆去了琅神龛处。 为今之计,必须请琅神出面! 靖城上空,漠章意志的声音反倒变得平静,“现在想想,当初的确该直接杀了你,意志彻底泯灭,真正的我就算醒来,怕也不会在意到你,但今日事终究并非不为人知,好好默数接下来的日子吧。” 黄小巢的刀完全斩落。 漠章意志顷刻崩灭。 他伸手一抓。 爆涌的气焰再次收拢。 黄小巢凝眉眯眼,额头青筋暴凸。 使得恐怖气焰崩解。 余威在百里范围内便彻底消散。 黄小巢静立片刻,没有看任何人一眼,身影原地消失。 帝师有些惊魂未定的喘了两口气。 张首辅的声音突兀响起,“请诸位奔赴全境,镇压妖狱!” 帝师闻言,神色微变,他看了眼姜望,言出法随遁走。 张止境没说什么。 轻轻跺脚,砰的一声,地面呈现巨大凹坑,整个人也已冲入天际。 林溪知同样化剑如流星划破夜空。 温暮白和吕青雉对视一眼,前者向韩偃说道:“漠章意志降临,又造成这般声势,恐会影响整个人间,我等亦该即刻回覃,麻烦韩兄帮忙通知梁前辈他们,告辞。” 韩偃颔首。 温暮白和吕青雉直奔琅界碑入苦檀回覃。 转眼间,靖城外显得空寂。 而靖城里的人仍未反应过来。 百姓们更觉像做梦一般。 姜望却陡然面色一紧。 神国彻底升华。 破境在即! 第二百零六章 画阁守矩 姜望以最快速度远遁别处。 快到阿姐都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就已不见了姜望踪影。 但她很快就捕捉到姜望的位置。 某处深山老林。 姜望隐匿身形,封锁周边。 此次破境有些不太寻常。 姜望不得不多加防备。 他一边观察附近,防止有旁人或妖怪打搅,一边分出意识入得神国。 夜游神的神像散发熠熠光辉。 祂的金丹浮于神像的上方。 夜游神也已遁入其中。 姜望原想问问情况,见此一幕,只能自己观察。 除了山脉间蜿蜒溪流,神国里也呈现出一条江河。 江河奔涌,狂风大作。 以蠃颙为首的生灵,纷纷露面,它们无有一丝惧意,而是抬眸望空,如在虔诚祷告。 姜望有观察到混沌里第一和第二类真性旁边的一颗星辰。 仅仅闪烁微弱的光芒。 但姜望猜测,那很可能就是第三类真性。 真性代表过去现在将来。 第一类真性的过去,劫境便也和过去有关,是沉浸过去还是堪破过去,是修士迈向更高路程的关隘,人都有过去,也都有难以忘怀的事,无论好事坏事。 第二类真性的现在,劫境里呈现的是现经历的难关,是认清自己,也是看向未来的节点。 第三类真性的将来,是未曾经历的虚妄,又或执念想成为的样子,已经功成名就,得到自己一切想得到的事物,更难堪破放弃。 好在姜望已破除真性,无需再经历劫境。 而且第三类真性显然并未完全苏醒,否则姜望的战力又能攀升一筹。 随着神国汲取养分后开始反哺,姜望神魂仿佛被绳索勒紧,说痛不是痛的那种感觉,极为难受,入得神国的意识直接被强制驱逐。 姜望骨骼也开始咯嘣作响。 他闷哼出声。 冷汗直流。 以往破境都是很简单的。 甚至没有多大的感觉。 现在是神魂挤压膨胀,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如针扎般刺痛。 姜望只能强撑。 脸色忽青忽紫。 以致整张脸渐渐扭曲。 终是没忍住嘶嚎起来。 阿姐身影蓦然出现。 她看了眼姜望所在的位置,目露一丝困惑。 想了想,并未打扰。 ...... 泾渭之地,暗无天日。 猩红如血的雾气弥漫。 紫色雷霆纵横交错。 宛若炼狱场景。 随着虚空破开,现出一道身影。 正是人间剑圣,裴静石。 周边蛰伏着数十头妖王,但都在酣睡。 毕竟除了商鬿君所在的位置以及旧天庭,泾渭之地里哪有什么正经的住处? 视野里一切高山土丘大部分都是妖怪的身躯。 裴静石破碎虚空而至的动静惊醒了部分妖王。 外面的人想来泾渭之地其实难度没有太高。 无非是明确位置,且有破碎虚空的能力。 当然也存在误打误撞的人,只是这种情况很少见。 说来说去也是泾渭之地的封禁已不再固若金汤。 要说被困在此地的妖怪哪个不能破碎虚空? 但有冥冥中可怕的力量在制衡才是无法逃出去的根本原因。 泾渭之地的妖怪比外面更凶戾,任谁被关了这么久,都很难心平气和。 凶神嘲谛和凶神红螭这些极个别的怪物除外。 因为祂们偶尔能往人间走一遭。 虽然道行越高,泾渭之地的制衡越强,可凶神和妖王的区别终究很大。 若非要全面开战,抛开凶神蚩睨,凶神们也不会随意惹事,人间自然同样不会轻易找凶神的麻烦,只会坐等祂们再被泾渭之地拽回去。 真惹事了,触及底线,那肯定不死不休。 而泾渭之地的妖王们就不一样了。 除了拂魈君,跑出去的基本没有活着回来的。 对比凶神,妖王自是不值一提。 哪怕没惹事,只要露面就会被围剿。 因而若非特殊情况,妖王们也就不去寻什么契机,安生在泾渭之地待着。 见有人来到泾渭之地。 周边蛰伏的妖王很兴奋。 祂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对方是误打误撞还是主动破碎虚空进来的。 不愿借着契机逃出去送死,不代表怕死。 虽然泾渭之地里的妖怪并非都忠于漠章,可商鬿君的话,该听还得听。 平白送死的确只会减弱妖众的力量。 但有人送上门来,祂们很难忍得住。 一时间,十数头妖王嘶吼着朝裴静石围了上去。 此般动静,又引来更多妖王的目光。 而裴静石则面无表情,他打量着泾渭之地,然后往前迈步。 一步踏出。 剑气迸现。 围杀上来的妖王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直接化作飞灰。 裴静石可没有拔剑。 他只是往前走。 自有剑气流转。 沿途妖王无一幸免。 这些妖王随便哪个都比蚀妖王更强一筹。 睥睨黯妖王的也数不胜数。 却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 甚至跑都跑不掉。 商鬿君第一时间便注意到裴静石。 三弟祸壤君在旧天庭。 二弟堰山君和四弟拂魈君都死了。 商鬿君成了孤家寡人。 祂很愤怒。 情绪愈显暴躁。 见裴静石在泾渭之地肆意妄为。 商鬿君就要露面。 但有妖比祂更快出现。 是凶神嘲谛。 商鬿君沉默片刻,选择了旁观。 凶神嘲谛走路带风。 更引天上紫雷随行。 持酒壶猛饮一口。 颇显洒脱霸气。 裴静石站定,默默看着凶神嘲谛。 “剑仙和剑神我都见过了,想来你就是裴剑圣了?” 嘲谛的确不认得裴静石。 因裴静石生于漠章战役前,成长于漠章战役年间,此成长并非完全实力上的成长,裴静石真正成为强者,是在诸国之乱,在隋覃之争里一剑奠定第一的名头。 递剑之前,裴静石其实一直都很低调。 而凶神嘲谛并未参与漠章战役,且因为道行太高,走出泾渭之地的契机难寻,所以祂只是有听说过裴静石这个人,如今是第一次见面。 裴静石同样也是第一次见到凶神嘲谛。 但他对凶神嘲谛不算陌生。 毕竟世间有很多记载。 他直言道:“漠章在哪儿?” 凶神嘲谛微微挑眉,说道:“莫非你此来是想阻止漠章复苏?” 漠章意志并未传递到泾渭之地。 但血脉相连的商鬿君是有感觉的。 只是祂并未来得及告知泾渭之地里所有的妖。 因为很快,祂便觉察到父亲漠章的气息渐渐衰弱,直至消散。
商鬿君也很意外漠章意志会降临人间。 祂有查证漠章沉眠之地,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紧跟着裴静石就出现了。 开口就谈漠章。 商鬿君不仅神色微变。 裴静石说道:“若是可以,当然想尝试。” 他看着凶神嘲谛,又说道:“传闻里,漠章嘲谛是烛神左膀右臂,想来阁下的实力也不弱于漠章,相比已经死了等待复苏的漠章,我其实更想剑斩阁下。” 凶神嘲谛轻笑一声。 “论巅峰时期,我和漠章的确难分伯仲,只是当年青冥之战......漠章比我运气好些,我道行损失很大,至今没有恢复十之一二,所以也别太看得起我。” 裴静石潜意识里把青冥之战当成了烛神战役,没觉得有什么,他此行的想法很简单。 一是的确没来过泾渭之地。 二是稍微探探泾渭之地的深浅。 正像他前面说的,如能解决漠章,自然可以试试那么去做。 但若有麻烦,也就没必要。 把目标放在凶神嘲谛身上,便可以探出很多问题。 一是明确凶神嘲谛的实力。 二是如能解决凶神嘲谛,其实也不压于解决漠章。 至少人间压力会大减。 如果凶神嘲谛没有传闻里那么强,也没所谓,无论哪个凶神死掉,人间压力都会减一些。 摸清泾渭之地深浅的问题,从凶神嘲谛身上就能大概完成。 若能横扫泾渭之地,哪怕小胜,亦能有机会找出漠章沉眠的位置。 若是解决不了凶神嘲谛,再说找到漠章沉眠位置就没有了意义。 因为肯定找不到。 或者说,没机会找。 指望凶神嘲谛直接告诉他? 裴静石只有一个想法。 拔剑。 胜,既能顺势完成很多事。 败,能逃就逃。 平,也无需浪费时间,离开便是。 逃跑这种事,对裴静石心里没有任何影响。 谁说剑圣就不能逃了? 只要剑意盎然,心境志坚,当下决定是对的,一切事都无需纠结,想做就做。 心里想和实际做的并非一回事才是问题。 四十年藏锋一剑落在泾渭之地。 很合适。 凶神嘲谛也是值当的对手。 裴静石拔剑。 泾渭之地震颤。 紫色雷霆更为肆虐。 遍布天际。 狂风大作。 岩浆喷涌。 无数妖王惨遭池鱼之灾。 凶神嘲谛微微愣了一下。 只是听闻,此刻第一次见面的剑圣裴静石,更胜传闻。 远观此地画面的商鬿君,面色忽沉。 旧天庭里。 荒山神负手而立。 有蛟盘于旧天庭废墟上。 此处静谧非常。 荒山神面无表情。 蛟在喷吐龙息。 嘹亮剑鸣响彻泾渭之地。 众妖的嘶吼声振聋发聩。 紫雷在凶神嘲谛周身肆意。 祂蹒跚着脚步,仰头饮酒,似有醉意。 但其实祂很精神。 人间酒哪可能让祂喝醉? 祂只是喜欢醉的感觉,不醉也要装着很醉。 用商鬿君的话来说,就是有病。 祂挥手。 整个泾渭之地的紫色雷霆皆朝着裴静石倾斜。 呈现颇为壮观惊艳的画面。 裴静石出剑。 剑意浩瀚如海。 万妖哀嚎。 紫色雷霆源于泾渭之地,并非凶神嘲谛召唤而来。 因而生生不息。 但在裴静石的剑意下,竟有无力为继的感觉。 嘲谛不禁看的入神。 直至紫色雷霆由剑意牵引,轰在祂的身上。 酒壶破碎。 嘲谛踉跄着倒退。 祂眸中隐现凶光。 “我虽学会了酿酒,但这里可没有足够的材料,好不容易能出去一趟,带了很多酒回来,喝一点少一点,酒壶里还有大半的量,你直接给我毁了,我现在很生气。” 裴静石冷眼看着凶神嘲谛,剑意更盛。 “吼!” 惊天动地的嘶吼声响起。 凶神嘲谛身躯膨胀。 张牙舞爪,显出真身。 在猩红的雾色里,若隐若现。 脚踩大地,头入天穹。 简直骇人听闻。 无与伦比的妖气更是让得裴静石都不禁脸色微变。 但他很快就再递出一剑。 观此画面的商鬿君喃喃低语道:“真是很久没见到有人能让嘲谛陷入疯狂。” 泾渭之地的妖王们瑟瑟发抖。 祂们也很久没有这般恐惧过了。 泾渭之地的炸响连绵不绝。 仿若崩塌之景象。 ...... 正在破境的姜望,只觉得整个人即将崩溃。 耳中嗡鸣。 浑身咯嘣作响。 他逐渐熬不住。 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取四十五滴神性加持己身。 他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嘶吼声。 只觉神魂仿若超脱。 被疯狂撕扯。 身躯崩裂又愈合。 极致的痛苦让姜望面部狰狞。 夜游神在神国里醒来。 祂的道行已恢复至踏入守矩半步的程度。 相比当世正神的道行仅差临门一脚。 祂察觉到姜望的情况。 “守矩和神阙本质上是同一个境界,区别只在于是否见神。” “你虽拥有神国,但神国并未完善,因而只能借养分先入守矩。” “无论如何,此乃人间极境。” “画阁守矩便是守住心中方寸地,纵未见神,仍能具备与神阙相当的战力。” “只是见神与否,影响破深。” “你终究借助外物画阁守矩,心中方寸有缺,哪怕有神国,破境亦会极其痛苦。” “不用遵循画阁守矩的规则,但必须撑住,破而后立,可证大道!” 夜游神的声音环绕在姜望耳畔。 他咬紧牙关。 痛苦让他直欲晕厥。 既然只需撑住即刻,那便无需想别的。 姜望发狠。 再取十滴神性。 身躯崩裂的更夸张。 瞬间成了血人。 夜游神尤为紧张,急声道:“别太莽啊,如果愈合的速度跟不上,你就死定了,就算能撑住也白搭啊!你目前一次最多只能加持四十五滴神性,直接用五十五数,完全等于拿命撑!” 姜望已经听不见夜游神的声音。 他意识逐渐开始涣散。 天地一片清明。 就连痛苦似乎都消失了。 直至某一刻,有鸡蛋破壳的声音响起。 姜望蓦然睁开眼睛! 第二百零七章 我有仙人之资? 天际即将泛起鱼肚白。 深山老林的某处湖泊旁。 姜望好好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 全过程都被暗中的阿姐瞧在眼里。 但姜望并未察觉。 他直接席地而坐。 “现已成功画阁守矩,力量的确很强大,完全判若两人。” “可相比裴皆然劫境里那一尊神只甚至凶神蚩睨,好像弱了很多?” 他颇有些费解。 就算守矩里也分强弱,但以他接触过的守矩层面的存在来看,差距有些明显。 夜游神显得惊魂未定般说道:“具体原因我无法明确,许是非正常画阁守矩,虽然破境没问题,也的确晋入守矩战力,可应该只是天下最弱的守矩。” 姜望眉头一凝。 最弱守矩? 我那么痛苦,险些死了,结果弄出个最弱守矩? 夜游神接着说道:“守矩里最弱,也终究是守矩,且一次能加持的神性已增至七十五滴,神性的力量相比之前也非同日可语,因而哪怕修为是守矩里最弱,真实战力可不弱。” “再加上有新的养分汲取,随时能够变得更强,便也没什么所谓。” 姜望点头,这稍微还能接受。 不借助神性或其余外物,纯粹修为方面是打不过任何一位同境修士,当然不至于说毫无反抗之力,肯定很难打赢就是了。 但在加持神性的情况下,姜望估摸着,摁着凶神蚩睨捶一顿是问题不大。 至于能否杀死凶神蚩睨,他现在难以判定。 “再次破境神阙所需的养分倒是没有翻太多倍,只是神国不完善,得到再多养分也没用,关键还在神杵,而且养分汲取方式又有了些改变。” “从妖怪身上获取养分的方式是不变的,如能让妖感到恐惧,养分就会更多,对于人而言,以前的方式已经没办法再汲取养分,唯杀之一字。” 姜望神色微变。 “除了妖怪以外,剩下的无论修士武夫唯有杀才能汲取养分?” 前面只是正常谨慎担心神国有问题,这次可就很难说没有问题了。 想在战斗过程里薅养分是完全不可能了,必须把人弄死才行,那破境神阙,得杀多少人? 关键是神国需要养分,他帮神国汲取养分,增涨修为其实等若是神国给他的报酬。 这是直接要让他变成嗜杀之人? 虽然可以专意降妖除魔,但就算让妖怪恐惧能够得到更多养分,可道行太弱的妖怪,再怎么样,也很难有大量养分吧? 除了跑奈何海或者泾渭之地大开杀戒,平常降妖除魔能有多少养分? 哪怕破境守矩,他也没自信能横推奈何海和泾渭之地。 他下意识冒出要摆脱神国的念头。 按这个趋势,等神国汲取养分的方式再变,只会更糟糕。 夜游神大概能明白姜望在想什么,祂无奈道:“我话还没说完。” “只是代表你没办法再像之前那般找人打架汲养分,若遇敌,自然可杀,不是为了养分滥杀无辜,但相比以前,的确少了很多养分能汲取。” “你已画阁守矩,像魑妖王那样的存在,能得到的养分也极大减少。”
“蚀妖王黯妖王这种得来的养分亦缩减至等同岢妖王的程度,所以必须找更强大的妖。” “但让妖感到恐惧,在恐惧里死亡,能获得更多养分,某方面也算弥补。” “拿黯妖王比喻,只要让祂生出极大恐惧,依旧能汲取到之前从祂身上得到的养分数量。” “除此之外,累功德也能获取养分,好比某地妖怪肆虐,民不聊生,你前去降妖除魔,救百姓,赚功德,养分就能从直接百姓身上获取。” “换句话说,神国实现全面升华,是让你救世赚养分,而非让你滥杀无辜。” 姜望释然。 这么说,神国还是好的。 但姜望不得不提一嘴,“神国不会玩什么阴谋诡计,等帮它赚足了养分,再弄死我吧?” 夜游神一时哑口。 “神国虽然的确不能称作常规的死物,但也没有独立意识啊,除非是神国来源有问题,要说也是给予你神国的存在可能有阴谋,只是我觉得概率很低。” 姜望蹙眉道:“展开讲讲。” 夜游神说道:“神国是仙人之物,死去的仙人,神国遗落,基本上可以称作无主之物,但亦非常人能够掌控,是仙人利用遗落神国图谋什么的可能性很低,毕竟仙人已经死了。” “要说真有旁的什么东西掌控了遗落神国,也没道理再送给别人,何况哪有能力送?” “退一万步来说,是有仙人借神国有什么天大阴谋,但只要你够强,把神国真正变成你自己的,什么阴谋都是虚妄。” “没必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咋就没可能是神国因你而生,本就属于你,只是出了什么状况,丢了神杵呢?神国不再完整,所以才隐匿,前期更是需要你的寿元来维持。” “毕竟若是遗落神国,里面怎会空无一物?” “现在神国里的景致都是因为你才诞生的。” “而且也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能用神国当棋子的阴谋,凭啥选你?” “别的不说,如果把神国给曹崇凛,他一日获取的养分,都比你至今得到的还多。” 虽然这么说很有道理,但姜望难免黑脸。 你这是瞧不起我啊? 只是细细想来。 有没有问题还是得看神国怎么来的。 长夜刀又是否正好属于这座神国。 至少长夜刀的来历,姜望了解一些。 是老爹姜祁从泾渭之地捡回来的。 姜祁怎么去的泾渭之地,是否真有想与妖合谋覆灭大隋,他同样好奇。 以前没机会也没能力。 现在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往泾渭之地走一遭才行了。 说不定能找到很多问题的答案。 神国的问题,姜望暂时不去想。 想了也白搭。 如果长夜刀并非神国的神杵,那么要完善神国,必须找到匹配的神杵,又或者自己造一把。 两者区别在于,有神杵的神国肯定曾经属于别人,没有神杵的神国,那就真可能是因为自己诞生出来的,所以姜望不得不想,难道自己真是拥有仙人之姿? 第二百零八章 观之平平无奇 “咔嚓。” 有枯枝断裂的声音响起。 是在遥远的数十里开外。 但仍是让姜望警觉。 他破境时虽未造成多大动静,微微泄露的气息也让得深山老林的飞禽走兽噤若寒蝉。 因而非常安静。 所以虽是很远距离的声响,可以目前姜望刚破境的状态,哪怕没有刻意感知,亦如在耳畔。 视线所及。 他看到了薄青。 姜望挑眉,低喃道:“居然能找过来?” 夜游神的声音随之在他脑海里响起,“我要稳固道行了,就差一点便能与你同境,偏偏差这一点,我真服了,眼下漠章妖狱苏醒,正是你赚取功德的好机会,我也能借此抵达守矩。” 姜望无声摆了摆手。 他默默看着四处寻觅越来越近的薄青。 距离黄小巢刀斩漠章意志已过数个时辰。 裴皆然等人不见姜望踪影,自是要找。 但薄青能这么快找来此地,并非巧合。 他有特殊手段。 可也仅是能大概锁定范围。 无法明确姜望具体的位置。 姜望朝着漠章意志拔刀,给了他很大的震撼。 但他想着,先是蚀妖王,再是黯妖王,然后是凶神蚩睨,最后漠章意志都来了,姜望依旧活得好好的,纵是遗憾,也觉得姜望不可能还在巅峰状态。 不敢说冒出趁机杀姜望的想法,确有一丝念头。 关键是先找到姜望,摸清姜望的状态。 何况黯妖王说姜望是仙人的话语仍记忆犹新。 再是不愿相信,亦做不到完全忽视。 按原计划来,当然最好是让姜望死在妖怪手里,撇清干系。 非必要,他不会亲自出手。 薄青想着事,不知走了多久,一抬眸,就见湖泊旁边盘膝坐着的姜望。 脸色很白。 看着很虚。 最主要的是。 明明有着澡雪巅峰的修为,此刻却宛若常人般平平无奇。 当然,不是说长相。 薄青有些意外。 姜望损耗这么重? 那这真是极佳的机会摆在眼前。 要不要杀? 薄青心念电转。 靖城外的事,已是琅皆知。 陛下没有给予暂止任务的命令。 而且此地四下无人。 只要把陛下撇开,杀死姜望后有可能出现的隐患,就必然以他的命来承担。 甚至薄青很大胆想着,如果姜望真是仙人,那么也变相证明其实姜望身后没有仙人,毕竟姜望自己就是仙人,杀了姜望,也就没有任何后续隐患。 相比起仙人,薄青生来信奉的只有忠诚二字。 对他来说,没有敢不敢杀仙的事。 是命令,就要完成。 自跟着姜望离开神都,后路便已安排妥当。 能让姜望死在妖怪手里是最好的。 直接赴死并非陛下的首要命令。 因而他也会严格执行。 没有机会就继续隐藏。 到了必须死的时候,天大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再没有任何犹豫。 但他没有直接表露出来,而是满脸惊喜奔上前,“侯爷,终于找到你了!”
姜望面色确实惨白,画阁守矩的痛苦,几乎让他死了又生,生了又死。 哪怕已成功入境,短时间里也未让面色红润,且抵人间极境,等若非同一般修士,在弱者眼里确实就像毫无修为的凡人。 他眯眼看着薄青,问道:“靖城事了了?” 薄青回道:“靖城已无别的状况,只是城内外毁坏严重,三五年里怕是很难恢复如初。” “但黯妖王汲取妖众的精气,让得琅大部分妖怪陨落,各路修士压力骤减,相信很快就能平息妖患,更大问题反而是琅之外各境妖狱苏醒,帝师和韩偃皆已奔赴各境。” 姜望再问道:“琅境内没有妖狱?” 薄青说道:“琅妖狱早已尽数镇压,就算再次苏醒,亦造不成乱子,哪怕有漏网妖狱,张武神、林剑神亲自出马,必能第一时间封禁,减至最小的伤亡。” “但像垅蝉苦檀境,除被镇压的妖狱,未曾找到的妖狱,一旦苏醒,恐会来不及第一时间镇压,情况好的话,伤亡十万,情况糟糕,怕是要伤亡百万。” 姜望面色微沉。 妖狱灾祸出乎他意料的大。 且妖狱无法摧毁,只能镇压。 漠章能复苏是一回事,但也是真的死了才会复苏。 证明哪怕杀死漠章,妖狱亦会存在。 如果妖狱碎片身在荒野山林还好,起码不会有百姓伤亡,来得及前去镇压,但凡妖狱就在城镇里隐匿,一朝苏醒,瞬间便是生灵涂炭。 谁都没办法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漠章妖狱被打碎成无数碎片,小的妖狱不会掀起太严重的灾祸,大的妖狱就很难说了。 难道真就无法彻底解决妖狱的问题? 薄青看似关心的问道:“侯爷没什么事吧?裴行令也在找您,咱们先回靖城?” 姜望看了他一眼,说道:“有事,麻烦搀扶我一二。” 薄青眉头微挑,忙伸手搀扶。 姜望很虚弱的样子,踉踉跄跄站起身。 往前没走几步,姜望忽然问道:“我很好奇,你真的只是武夫?” 薄青茫然道:“侯爷何意?属下确是纯粹武夫。” 姜望轻笑道:“之前看不出来,是有人帮你遮掩吧?” “但此刻,你在我眼里,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是武夫没错,要说纯粹武夫就假了。” “既然动了念头,就出手吧,我也想见识见识你隐藏的实力。” 薄青低着头说道:“属下不懂侯爷的意思。” 姜望摇头说道:“我是什么身份,你应该很清楚,你奉命随行,真当我就认定你只是随行?这本来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我只是不理解陈景淮让你跟着我能做什么。” 薄青说道:“侯爷定是误会了,陛下十分器重侯爷,以前的事亦有误会,陛下实则把您当做亲儿子看待,虽说侯爷修为通天,可陛下仍不放心,才命我等神都鳞卫随行。” 姜望面色忽沉。 占我便宜? 他蓦然抬手。 薄青神色一紧。 看准姜望要害,直接先一步出手。 此般距离,薄青认定,姜望不死也得半死! 他心下冷笑,明明清楚怎么回事,状态不好的情况下,还敢让他搀扶? 你不死谁死? 但下一刻,他就瞪大了眼睛。 第二百零九章 武境极巅! 姜望随手一巴掌。 比薄青偷袭的动作更快。 明明是很轻巧甩出的巴掌。 薄青却如遭雷击。 他口喷鲜血。 只觉五脏六腑浑然移了位。 甚至胸膛直接凹陷。 惨叫着飞出数百丈。 宛若死鱼般瘫倒在地。 他双眸呆滞,满脸难以置信。 姜望的确很虚啊。 不似作假。 怎么如此轻描淡写就把自己打成这样? 他是宗师武夫。 且身藏偌大底牌。 不敢说胜于澡雪巅峰修士,却能一定程度上比肩。 因而不愿直接动手,其一是最好让姜望死在妖怪或者覃人手里。 其二也是姜望如果状态很好,哪怕偷袭也未必能将其杀死,容易横生变故。 但若是姜望状态不好,又在极近距离奇袭,杀死姜望的概率是九成九。 甚至自信点说,姜望必死。 来到深山老林,见到姜望的那一刻,薄青借着对话也一直在观察姜望。 靖城外,姜望斩杀黯妖王,朝着凶神蚩睨和漠章意志出刀,不说受伤的问题,损耗肯定是很大的,他猜想姜望会突然跑没影,就是着急找安全的地方恢复。 至于靖城事件平息,姜望为何觉得不安全,他暂时没能理解。 哪怕从一开始姜望就不信任自己,但靖城里有裴皆然,有那么多人,自己也不敢做什么啊。 可无论姜望跑到深山老林躲着的原因是什么,他状态是的的确确很不好。 但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偷袭的目的,当然是能直接杀死姜望就杀死姜望。 所以他没有再藏着掖着。 纵使伤得很重,却没死,他认为是底牌护着。 可既有底牌护着,仍是伤得这么重。 姜望状态怕是正处在最巅峰的时候! 薄青不能理解,但害怕。 这下完了! 姜望只是看着薄青。 他有察觉到薄青身上忽现的强大气息。 要试试还能否用之前的方式汲取养分,又怕现今一半的力量,会直接把薄青碾得渣都不剩。 所以那真就只是随随便便的一巴掌。 没有养分是必然的。 但就算是随手挥出的一巴掌,也比当初澡雪巅峰时一半的力量还强大。 刚刚破境,他对力量的掌控还不够熟练。 薄青能活着,仅是半死的结果,姜望亦没觉得多意外。 因为薄青所谓的底牌,姜望已经能够看得很清楚。 神性。 是被完全遮掩的神性。 虽然只有两滴,但其中蕴含着极恐怖的力量。 姜望面色微沉。 薄青咬牙,挣扎着爬起身。 事已至此,他没别的路可走。 既然出手了,成与不成,他都得死。 表面上看神都鳞卫是直隶属于皇帝,但谁都明白,鳞卫就是摆设。 平日就是负责宫内巡逻,甚至偶尔还会在整个神都巡街。 像骁军、青玄署包括神守阁有什么事,都可以调遣鳞卫配合。 你可以说神都鳞卫只听陛下的,但不能说鳞卫完全属于陛下一人。 因为事实并非这样。 除了有什么外派任务,神都鳞卫能够代表陛下,其余时候,谁都比鳞卫更有资格代表陛下。
只要没有确凿证据,神都鳞卫做了什么事,还真不好往陈景淮身上推。 说是那么一说,怎么做又是一回事。 神都鳞卫自己知晓自己的绝对忠诚,旁人不见得都这么想。 各机构皆可能出败类,凭什么神都鳞卫里不能有? 就算薄青的确是依照陈景淮的旨意随行姜望,可你没办法认定薄青所有行为都是陈景淮指使的,推卸责任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何况神都里有人真就这么认为,难道还敢直接说出来? 仙人想过问姜望之死,杀人者是薄青,陈景淮哪怕只说两句自责不察的话,没被直接抓个正着,仙人也没理由死抓着陈景淮不放,归根结底,陈景淮是大隋皇帝。 世间亦并非只有一位仙人。 所以只要没有直接无法摆脱的干系甚至陈景淮亲自出手,杀姜望是有退路的。 但与姜望之死有直接关系的人肯定也得死。 因而陈景淮不可能把杀姜望的事交给曹崇凛或者黄小巢来做。 损失太大。 说退路只是退路。 谁知道姜望背后的仙人有多看重他? 陈景淮不想冒太大风险。 把责任推出去,最好让姜望死在妖怪或是覃人手里,他才能彻彻底底置身事外。 要么就是像薄青这样的人,自身虽没能力杀死姜望,但可以创造条件,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薄青这样的人死多少,陈景淮都不心疼。 至于薄青想杀姜望的理由,别管是不是完全可信,什么都能是理由。 薄青甘愿为陈景淮赴死。 人死了,怎么说都行。 对于黯妖王揭露姜望仙人身份一事,薄青是不信的。 哪怕是真的,薄青此刻也没了别的想法。 陈景淮后面怎么想,会不会改变计划,那不是薄青需要关心的事。 不论如何,他现在死了比活着更好。 薄青反而变得无所畏惧。 他神情逐渐舒缓。 甚至没有询问姜望为何仍在巅峰状态,以及诸多问题皆未宣之于口。 所谓说多错多。 他捏紧拳头。 隐藏在经脉里的两滴神性炸开。 他面色瞬间涨红。 肌肉**。 青筋暴凸。 “侯爷想杀我,无需找理由,属下奉命随护侯爷,自觉尽职尽责,但相比侯爷,我的确只是一个小人物,性命自掌握在侯爷手里,可我也不会甘心这般枉死。” 薄青气焰沸腾。 武夫气血翻涌至难以想象的程度。 更体现出那两滴神性的不凡。 但姜望没有好奇心。 或者说,他心里猜出了答案。 对于薄青的话,姜望亦未给出反应。 他想看看薄青的气焰能增涨到何种地步。 神性不会让薄青拥有修士的能力。 而是使其体魄达到极致,武夫气血的纯度翻倍。 等于是,除了技巧,各方面都脱胎换骨。 飓风环绕着薄青。 雷声在深山老林里炸响。 他双眸布满血丝。 肌肉**到骇人的程度。 气血之力无限接近陆地神仙。 但终究只是接近。 武夫不同修士。 尤其是武神之境,绝非依靠外物能轻易踏入。 那是武境极巅! 第二百一十章 镇压妖狱! 薄青嘶吼着,面部狰狞,气血翻涌,席卷方圆上百里。

身上骨骼声响都仿若雷鸣。

声势的确骇人。

阿姐的身影出现。

姜望第一时间注意到,他没有多想。

以为阿姐是刚来的。

薄青的承受力似已到极限,他野蛮的朝着姜望冲了过去。

姜望抬手,屈指一弹。

嘭的一声。

薄青胸膛炸出血洞。

他脚下踉跄。

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姜望。

虽然依靠神性,仅是短暂获得了宗师巅峰最强大的力量,甚至触及陆地神仙之境。

但体魄强度绝对超过宗师巅峰的范畴。

姜望澡雪巅峰的修为固然能不败,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破了他的防!

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明明应该损耗极大,很衰弱的姜望,短时间里就恢复至巅峰状态。

现在居然展现出比澡雪巅峰更强的力量!

薄青内心惊骇想着,难道姜望真是仙人么?

他无法得到答案。

视线很快变得模糊。

意识逐渐涣散。

重重砸倒在地,气息全无。

神性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于山间。

姜望默默看着。

阿姐狐疑道:“他哪来的神性?”

姜望说道:“薄青是陈景淮的人,神性的来源便很清晰吧,神都里不就有一尊正神么。”

阿姐闻言,直接否决道:“不会是琅嬛神。”

姜望诧异看向她,“为何不会是琅嬛神?陈景淮供奉着祂,祂帮忙做些事,也很正常吧?”

阿姐很坚定道:“反正就不是。”

姜望蹙眉道:“理由呢?”

阿姐不语。

姜望眉头皱得更紧,“如果并非琅嬛神,薄青身上的神性的确就很有问题了。”

阿姐忽然问道:“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姜望不解道:“什么怎么回事?”

阿姐说道:“我见你好像在破境,但又不对,便没有打扰你,事实上,你力量确实变强了。”

姜望认真回想。

他和夜游神是通过意识对话,应该没有直接开口说些别的。

因而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猛地瞪大眼睛。

“我在湖泊洗澡......”

阿姐挠了挠脸颊,说道:“我的确在暗中看着,但天黑,其实也没看清。”

姜望心说,你觉得我信么?

以你的本事,天黑还能影响视物?

姜望嘴角抽搐两下。

想想也没什么所谓。

虽然阿姐可能年纪很大,但看着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儿。

“......”

还是很有所谓啊!

不管是老太婆还是小屁孩,亏大了!

姜望扶额。

阿姐是真没所谓,再次问道:“所以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在恢复力量?但为什么那么痛苦?莫非是一下恢复了太多力量?”

她问题很多。

姜望抬手打断,没有半点想解释的意思。

“先回靖城找裴皆然。”

阿姐撇撇嘴,追着姜望喋喋不休。

姜望面无表情,惜字如金。

......

西覃瑶池境,剑宗山门。

虚空破碎。

显出裴静石的身影。

他衣衫有些破损。

但并不狼狈。

柳谪仙和隋侍月一直耐心等着。

见裴静石的身影出现,柳谪仙忙问道:“如何?”

裴静石朝着柳谪仙微微揖手,说道:“以我一人之力确很难得知漠章沉眠之地,但我与凶神嘲谛打了一架,对方道行极高,属于点到为止,未分胜负。”

“观祂似无有染指人间的想法,可也不会任由我抹杀漠章的身躯,且泾渭之地里有一处特殊的地方,我没来得及观察出结果,能确定的一点是,漠章半甲子内不会复苏。”

柳谪仙皱眉道:“凶神嘲谛威名显赫,不弱漠章,现在看来,祂道行折损更多,要弱于当年的漠章,我是不信嘲谛真没有染指人间的想法,无非是条件不允许。”

“既是点到为止,想是剑圣也未竭尽全力,嘲谛隐藏了多少亦未可知。”

“但相比嘲谛,漠章复苏的问题确实更主要。”

凶神嘲谛没有漠章那般凶戾,柳谪仙是信的。

毕竟嘲谛也非自烛神战役后便一直被禁在泾渭之地。

如果现今道行不弱于当年的漠章,祂想掀起嘲谛战役,完全可以做到。

人间力量是不如漠章战役的时候,但妖众的数量可比那时候多太多了。

现在风平浪静,不意味着嘲谛就完全没有染指人间的想法。

“漠章在半甲子内不会复苏?”

裴静石说道:“是正常估计,如人间之妖费尽心思给漠章复苏提供助力,时间自会提前,降妖除魔一事,应当要比以往更勤,是目前唯一能延缓漠章复苏的办法。”

柳谪仙面色凝重道:“等于说,漠章复苏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区别只在早晚而已。”

裴静石说道:“除非有绝对把握能荡平天下及泾渭之地所有的妖怪,否则哪怕有足够的力量能横推泾渭之地,人间也将再次生灵涂炭。”

“毕竟巅峰大物齐聚泾渭之地,不死不休,无论何处的妖怪都会彻底疯狂,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等我们解决完漠章,人间也没了。”

隋侍月好奇道:“请仙人出手也办不到么?”

裴静石说道:“且不说尚未明确世间有多少仙人,仙人不入世,就算没了烛神,漠章未能复苏,仙人残余的力量也不足以平患,否则何故只诞仙迹,却不露面?”

隋侍月讶然。

所以仙人可能还没自己强?

或许概率不高。

但比自己老师弱,是真有可能。

哪怕持平,也不过是等若让世间多几个神阙修士,的确无法影响大局。

她以前完全没想过这样的事。

柳谪仙看向山外,凝眉说道:“漠章意志降临,让天下妖狱蠢蠢欲动,虽然主要问题在隋境,只影响了大覃临隋的部分区域,但若不在第一时间解决,亦会闹出很大乱子。”

裴静石沉声道:“侍月,派剑宗弟子下山,镇妖狱,降妖魔!”

隋侍月没有犹豫,亲自率领弟子下山。

柳谪仙看着隋侍月离去,忽而问道:“如果正常推算漠章仍有半甲子才能复苏,隋境垅蝉妖患因何发生?是直接把漠章复苏彻底摆在了明面上。” 第二百一十一章 礼观 剑宗山门。 裴静石直接出剑,落于西覃各处。 镇妖狱。 隋侍月率门下弟子降妖除魔。 两界司及锋林书院皆在行动。 漠章意志降临不说影响整个人间,却也影响了大半人间。 但毕竟漠章意志是降临在隋境,西覃面对的问题要小一些。 帝都派了人前往奈何海,协助王淳圣,免得奈何海异动。 虽然概率小一些,但不得不防。 整个天下都在紧锣密鼓。 裴静石回答柳谪仙道:“最早提出漠章可能活着的人,是唐棠。” “垅蝉妖患的起始,是凶神蚩睨忽现满棠山,目的应该只是为了缠住唐棠,但搬来凶神蚩睨,无疑是小觑了唐棠。” “垅蝉妖患的确是让漠章复苏一事摆在明面上,可根本上是计划出了问题,那并非是妖怪希望看到的结果。” “如果只是把垅蝉妖患当做正常妖患看待,有在明面吸引视线的,有在暗地里掠夺真性的,说不定真会让它们得到不少真性,从而缩短漠章复苏的时间。” “不论背后究竟是谁在把控全局,表面上制定计划的是堰山君。” “堰山君此妖我有所耳闻。” “敬漠章是肯定的,四君之间的感情也是甚笃。” “但除了些自己的喜好,祂确非滥杀的妖,因为爱上人类女子,导致自己陨落,无论身为凶神还是漠章之子,都是相当匪夷所思的事情。” “垅蝉妖患一开始未必想搞得那么大,仅是过程出了问题,不能以当前结果去判定最初的路线,而且哪怕是妖怪也不会完全清楚需要多少养分才能让漠章提前醒过来。” 裴静石看着柳谪仙,很认真说道:“妖狱影响更大的是隋国,为今之计,除了镇妖狱,清妖魔,找寻仙人亦很重要,甚至若我能成仙,漠章复苏一事也就不是问题了。” 柳谪仙倒没觉得裴静石想法狂妄,若换在烛神战役以前,裴静石早该成仙了,甚至自己也能成仙,那个时候可没有什么守矩神阙之分。 “只可惜,正常道路上无法成仙。” 柳谪仙叹了口气。 裴静石说道:“总得想方设法去试。” “我闭关太久了,再闭关没有意义,相信有国师在,西覃当前问题能解,不会造成太大损失,我想寻觅成仙法,有些以前没信心能做的,也该尝试一下了。” 柳谪仙点头道:“那就预祝裴剑圣有所收获了。” 裴静石揖手道:“告辞。” 柳谪仙回礼。 看着裴静石化作剑光消失在剑宗山门。 他不觉得裴静石真能做到,但的确总得尝试。 虽名为谪仙,他此时却无追求成仙的念头。 因为在他看来,虚无缥缈。 而且有自认比成仙更重要的事做。 反而身为剑宗老祖,人间剑圣,裴静石可以肆意洒脱,没有什么能够阻拦他的脚步。 ...... 隋国琅嬛,靖城。 天光微亮。 城外是三百里废墟。 城内也有大半废墟。 虽然多数百姓活着,但悲恸氛围也很浓重。 靖城镇守在亲自奔走。 妖患已除,可靖城里的事仍有的忙。 姜望和阿姐一前一后走在横呈残垣断壁的街道上。
注意到姜望的百姓,有上前行大礼的,也有仅是简单行礼的。 有神只显灵在前,又有黯妖王的声音响彻琅嬛。 他们最开始的确真把姜望当成了仙人。 但最终解决问题的人是黄小巢。 有人觉得姜望可能不是仙人。 也有人认定姜望就是仙人。 但无论行大礼还是行小礼,靖城里看见姜望的百姓都在行礼。 神只显灵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又的确和姜望有关系。 哪怕把这些都抛开,姜望也是救了靖城的人之一。 礼重或礼轻,都不妨碍靖城百姓对姜望的感恩戴德。 姜望想回礼,或让百姓们不必如此。 但下一刻,他就愣住了。 他清楚看到,靖城百姓的身上有丝丝缕缕的白气飘出,直冲他眉心而来,遁入神国。 是功德养分! 潜意识觉得靖城事已了,他就没往赚功德汲取养分的方面想。 现在幡然醒悟。 他当即放缓脚步。 百姓行礼,他回礼。 尽可能往人多的地方走。 毕竟刚破境,这是第一次赚取功德养分。 百姓们更多沉浸在哀痛里,若没有直接看见他,就没心思想别的,虽然后续功德养分肯定会出现,但姜望出于好奇,也想看看一座靖城的功德养分,到底能对修为增幅多少。 等在靖城里的三名神都鳞卫很快注意到姜望。 “侯爷。” 姜望看了他们一眼,没理会,继续微笑着和百姓们互相行礼。 百姓们受宠若惊啊。 别管姜望是不是仙人,但肯定是大人物。 神都规矩是神都的,虽然整个琅嬛也是一视同仁,肯定没有天子脚下更严苛,神都里的百姓遇不公,敢直接叫骂朝堂官员,只要的确是站道理,琅嬛别地可不会这么夸张。 百姓安危纵然仍是第一,少见欺压事,绝非完全没有。 对于大人物,琅嬛百姓做不到像神都百姓那般可以平视。 客气归客气,大人物朝他们见礼,而且是挨个见礼,确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因而百姓们行礼行得更诚恳了。 哀痛氛围瞬间减弱了很多。 百姓们见礼,姜望回礼,倒成了一大奇观。 三名神都鳞卫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只是默默跟着姜望。 梅宗际将这一幕瞧在眼里。 他觉得姜望颇有些虚伪。 说是不让百姓们太客气,结果一直往百姓堆里扎。 梅宗际深吸一口气,他需要尽快回神都,把靖城发生的所有事告知给太子殿下。 待得天色彻底大亮。 姜望把靖城里的百姓包括镇守府衙的人都见了一遍。 裴皆然也回到靖城。 他们告辞离开。 百姓们送至城门前。 裴皆然对此倒没觉得有什么。 虽然救靖城的并非只有姜望,但其余人都早已离开,百姓感谢姜望很正常。 是因为她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往前行了一段路,那三名神都鳞卫不得不开口,“侯爷,您没见到薄青薄统领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 绝望 姜望只当虽没了直接薅养分的办法,但多了累功德赚养分,等若换了个方式,真正获取功德养分,他才明白,这可比以前汲取养分的方式强多了。 一城百姓给予的养分比之从凶神蚩睨身上得到的还多。 虽然可能是靖城妖患比较严重,百姓劫后余生的感觉更盛,也有夜游神及所谓仙人带来的增益,让百姓有些膜拜,但归根结底,关键是在百姓身上。 以前会担心直接把人弄死,导致汲取养分也会变少,只能收着力慢慢薅。 现在完全可以放开手脚。 他越是如神天降,百姓的情绪越高涨,给予的养分就会越多。 降妖除魔救百姓于水火自是功德一件,但说白了,养分数量就是纯粹看百姓有多感激你。 若非夜游神显世,黯妖王又喊出他是仙人,百姓对他的敬意有所偏向,哪怕黄小巢和林溪知等人得不了养分,百姓感激他们更胜感激自己,养分数量就肯定会减少很多。 因而唯有展露出更亮眼的表现,让百姓之念集中在他身上,才能得到更多养分。 姜望正思考着日后该怎么做的时候,便听见神都鳞卫问起薄青。 他眉头一挑。 薄青在深山老林里会选择出手,是因为他的‘虚弱’,如果自己很正常,薄青也不可能敢出手,这三人见自己回到靖城,没有直接逃跑,还凑上前来,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薄青能找到深山老林,本来就有问题。 再者姜望也懒得想这三名神都鳞卫是否无辜。 就算陈景淮只把命令下给了薄青,但随行的神都鳞卫是听令于薄青的。 他自是没有在这三人身上浪费时间的想法,直言道:“有见,而且已经死了,被我杀的。” 三名神都鳞卫瞠目结舌。 裴皆然也颇感诧异。 虽是明白薄青有问题,但没想到已经被姜望给杀了。 姜望面无表情。 说实话,有两滴特殊神性加持的薄青,也并未给他多少养分。 只能说,他现在太强了。 他没有想问什么,或者利用这三名神都鳞卫对付陈景淮,那太高看三人,也太小看陈景淮。 姜望话音落下,直接挥手将三人抹杀。 裴皆然眼眉一抖。 姜望就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看着裴皆然说道:“我打算去镇压妖狱,你呢?” 裴皆然沉默片刻,说道:“我先回神都,帝师他们都已前往各境,想来琅境内未知的妖狱数量很少,黄统领轻易就能解决,剩下残余的妖怪,仍需镇妖使来对付。” “毕竟凶神红螭还在。” 姜望点头。 画阁守矩是一回事,但直接自信的去找凶神红螭,姜望没那么傻。 裴皆然已是澡雪修士,那个叫做秦敖的镇妖使,姜望也并不担心,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裴皆然回神都。 姜望和阿姐则朝着苦檀的方向行去。 哪怕林剑神可能也已先回了苦檀,但面临妖狱苏醒,姜望总不能跑别的境去。 直至琅界碑,姜望沿途都没碰见几个妖怪,由此可见,琅残余妖众的确很残余,或者全躲了起来,不敢露面,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
...... 距漠章意志降临已是第三日。 天下妖狱并非同时苏醒。 而是有间隔。 琅境内因多数妖狱早早被找出镇压,剩下少数未知妖狱刚苏醒就被镇压,几乎没有造成太大伤亡,但苦檀境内,第一日当晚便直接苏醒了五座妖狱。 其中有两座妖狱身在荒山老林。 虽让方圆数百里化作死地,寸草不生,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可剩下三座妖狱,一者在酒仙郡,一者在上炀郡,一者在陵阳郡,前两者是在接近城镇的地方,苏醒一瞬吞噬方圆数十里生机,让一镇和半城百姓直接身亡。 陵阳郡的妖狱更是深埋某城池地下,而且影响范围更广,造成巨大伤亡。 妖狱苏醒瞬间吞噬生机的速度很快,范围取决于妖狱的大小。 若长时间不镇压,会逐渐朝外蔓延。 但镇压妖狱非澡雪境及以上修士不可为。 甚至澡雪境修士也只能镇压小的妖狱,更会损耗大量的。 苦檀里的澡雪修士本来就少,林溪知去了琅,没能第一时间赶回,是苏长络、赵守合力镇压酒仙郡里的妖狱,林澄知独自镇压了上炀郡的妖狱。 童伯又和苏长络、赵守一起镇压了荒山老林里的两座妖狱。 陵阳郡的妖狱非同小可。 童伯、林澄知、苏长络、赵守、谢吾行等澡雪修士共同出手,仍是耗尽黄庭才勉强镇压。 面对妖狱,除了陆地神仙,其下武夫皆无能为力。 骆岘山和若水秋他们一点忙也帮不上。 未知妖狱可能存在任何地方,想提前疏离百姓,都不知道让百姓去哪儿。 一时可谓人人自危。 原以为五座妖狱被镇压,能松一口气。 但第二日,又有七座妖狱苏醒。 林澄知他们的黄庭已彻底耗尽,如此短的时间里根本难以恢复。 恰逢郁惜朝破境澡雪,可也只能镇压一座妖狱。 苏长络依靠戾王朝镇守神的力量,再有林澄知等人把仅有恢复的一点全用上,仍无法彻底镇压第二座妖狱,心生绝望的时候。 是赵熄焰出面,疯子一般,不惜自损根基,接连镇压三座妖狱。 但还有三座妖狱。 比之陵阳郡的那座妖狱还要更强。 哪怕他们都在巅峰状态,凭这三座妖狱的强度,任意一个也难以镇压。 更大的绝望降临。 但忽而,三座妖狱在同一时间被镇压。 林澄知等人既惊喜也不解。 唯有赵熄焰明白,是老师出手了。 她颇为担心。 毕竟老师有隐疾。 同时镇压三座妖狱,她不知道老师能否撑得住。 好在林溪知终于回到苦檀。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想着再有妖狱苏醒,只要剑神在,便不足为虑。 但林溪知却没有这么想。 从靖城离开,他第一时间就往苦檀赶。 只是面对凶神蚩睨,他已消耗颇大。 根本没时间恢复。 苦檀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第二百一十三章 剑阁 漠章意志降临事件的第三日。 苦檀境里,目前苏醒的十二座妖狱皆被镇压。 但伤亡多达四十余万人。 这是十分恐怖的数字。 谁也不敢保证苦檀里还有没有妖狱。 剑阁山门。 林溪知趁着没有新的妖狱苏醒,在尽可能恢复力量。 但他在靖城伤得不轻,损耗也很严重。 想短时间里完全恢复鼎盛是很难的。 除了童伯和赵守仍在浑城,其余人皆聚于剑阁。 林澄知面色苍白,他灌着酒,冷声道:“我可是清楚,荀修真就在青玄署里,妖狱苏醒,他竟然没有出来帮忙,说什么要帮燕瞰破境护法,破个境哪有妖狱重要?” 骆岘山有些无奈道:“如能保证燕行令破境澡雪,镇妖狱的压力也会减一些,且除非妖狱正好在眼前苏醒,否则无论是谁也没办法杜绝妖狱苏醒时的伤亡。” “所以荀修真帮不帮忙,结果不会有什么改变。” 林澄知瞪大眼睛,怒声道:“他破哪门子澡雪?” “谁不知道燕瞰是怎么成为行令的,他有那个资质么?” “就算褚春秋硬拿资源堆,也堆不出澡雪!” “你说把他从洞冥堆到洞冥巅峰,甚至破了澡雪后,用资源把他堆到澡雪巅峰我都信。” “但洞冥破入澡雪事关真性,需渡劫,岂是资源能堆上来的?” “这么做只会加重劫境的危险,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骆岘山哑口无言。 谢吾行说道:“师叔,别管燕瞰到底破的是什么境,眼下苦檀危机并未解除,照我说,哪怕多一个荀修真不会影响什么,可也比少一个强,咱直接去青玄署把他薅出来就行了。” 郁惜朝说道:“我觉得可以。” 苏长络接着说道:“我们力量都已耗尽,短短半日,恢复的力量不足以再镇压妖狱,虽然有剑神前辈,可谁知道后面还会有多少妖狱苏醒,持续消耗,结果必然很糟糕。” 赵熄焰凝眉说道:“确实需要更多力量,能腾出手来,轮着恢复黄庭炁,否则全都只消耗,把命耗没了就彻底完了,我倒是认识一个厉害的家伙,看看能不能把他也找来。” 她说的是白雪衣。 虽然她并不喜欢白雪衣。 而且事实上,十二座妖狱苏醒,白雪衣都没有露面。 无论他在想什么。 可眼下,赵熄焰不得不去找白雪衣帮忙。 众人以为赵熄焰说的是那位一次镇压三座妖狱的神秘人,林澄知他们不知对方到底是谁,虽将此事告知给林溪知,林溪知貌似认得,可并未有把人找来的意思。 没想到赵熄焰居然也认识? 苏长络和郁惜朝是清楚徐怀璧的。 自能明白其口中的厉害家伙绝非徐怀璧。 毕竟徐怀璧是赵熄焰的老师,哪可能会用厉害的家伙来称呼? 就算要隐瞒徐怀璧的身份,也不至于这么说。 他们知道徐老前辈很强,但确实有多年隐疾。 如能出手,老前辈自会出手,就像镇压那三座妖狱一样。 因而没必要非把老前辈找来。 赵熄焰直接离开剑阁。
苏长络和郁惜朝没说什么。 林澄知则感叹道:“赵姑娘为镇压妖狱损了根基,若不及时弥补,后续难免有隐患,只可惜妖狱问题严重,咱们没有多余的力量能够帮她。” 众人心情压抑。 林澄知看着苏长络和谢吾行、郁惜朝,说道:“你们与我一块,把荀修真从青玄署里薅出来。” 苏长络三人没有异议。 林澄知又看向骆岘山,说道:“虽然骆尊者帮不上忙,但也得麻烦你,时刻注意苦檀各郡,如有妖狱苏醒,能第一时间通知我们,现在各司其职,行动吧。” 骆岘山神色有些怪异。 倒不是觉得林澄知的安排有问题。 而是安排这些的人是林澄知,就很怪。 只能说,虽是不为人子,但关键时刻,林澄知还是挺靠谱的。 ...... 苦檀上炀郡,因象城。 白家小草阁。 窗前倚坐着的依旧是那道身影。 无双客不在。 纵然曾是渐离者,杀人无数,但面对妖怪一事,他有自己的底线。 白雪衣也没制止他。 可无双客却并未参与镇压妖狱。 因为他在奔赴上炀郡妖狱的途中,察觉到已经安静了很久的苦檀,又有妖怪踪迹出没。 且稍微耽误,上炀郡的妖狱就被林澄知给镇压了。 无双客索性只盯着不知又从哪冒出来的妖怪。 李害乱此时上得小草阁。 朝着窗前白衣飘飘的身影揖手道:“目前苦檀有十二座妖狱苏醒,让百姓及修士皆伤亡惨重,苦檀澡雪修士齐现,又有新晋澡雪郁惜朝,已将妖狱全数镇压。” “数月前紫霆降落苦檀专门诛妖,被誉为仙家手段,剑阁及望来湖降妖除魔,几乎涤净了苦檀之妖,但无双客又发现了妖怪踪迹,不知是躲藏未死的妖,还是从外境跑来的。” “我觉得,因妖狱苏醒,苦檀或将再起妖患。” 白雪衣淡淡说道:“凡有妖展露妖气或出现在城镇里,都会第一时间有紫霆降下,使其灰飞烟灭,因而让得妖众肝胆俱颤,不敢露面,如今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妖怪因畏惧不敢再露面,紫霆也就没有降下,可今时妖怪又冒了出来,却依旧没有紫霆降下,那么毫无疑问,苦檀里渐渐会浮出越来越多的妖怪。 关乎紫霆的来历,说是仙人手段,白雪衣则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无论是仙人离了苦檀,还是紫霆降临另有原因, 总而言之,紫霆是确确实实没了。 没了最大的威胁。 妖怪将无所畏惧。 借着妖狱苏醒,肯定会做些什么。 但白雪衣没有介入的想法。 他一直在研究苦檀气运。 甚至有想猎取苦檀新生气运的念头。 只是他没敢轻举妄动。 现在或许反而是很好的机会。 苦檀越乱越好。 至于会死多少人,他完全不在乎。 李害乱接着说道:“公子,底下人注意到,赵熄焰正在找您,她不知公子身份,虽然没可能找到因象城,找到白家,但是否要做点什么?” 第二百一十四章 破境 白雪衣微微蹙眉。 “赵熄焰性格很疯,她是不知我的身份,但真要找我,肯定用非常规手段,甚至找上渐离者,渐离楼阁出现行刺姜望的任务,她肯定能猜到是我所为。” 李害乱不解道:“就算她找上渐离者,也得不到什么吧?” 白雪衣说道:“渐离者对雇主身份是严格保密的,换作旁人的确很难通过渐离者得知有关我的线索,但赵熄焰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可不会管别的,渐离者不说,就会打到渐离者说,甚至急眼了,把渐离楼阁全灭了也很正常,她一座楼一座楼的杀,真把人杀怕了,可就难保不会说了。” 李害乱有些哑口无言。 白雪衣轻笑道:“只是渐离者也不知我真正的身份,凭着某些线索,赵熄焰仍是很难找到这里,她刚帮忙镇压妖狱,损耗颇大,这么玩很容易两败俱伤。” 李害乱试探道:“要不要趁机解决她?” 白雪衣回眸看向李害乱。 小草阁里静谧非常。 李害乱额头冒汗。 他刚要说什么。 白雪衣道:“通知苦檀渐离楼阁,全数撤走,来不及撤的自认倒霉,是死是活都不用管。” 李害乱微微沉默,说道:“公子,赵熄焰镇压妖狱已损根基,她未必有能力杀穿苦檀渐离,人是可以撤,但很多东西无法撤干净,万一真让她在渐离楼阁发现什么,对我等不利。” 白雪衣平静说道:“你话有些多了,按我说的做,其余事少管。” 李害乱面色一紧,揖手道:“是。” ...... 苦檀青玄署。 行令府内。 虽然常识上确如林澄知所言。 但燕瞰也的的确确是在破境澡雪。 依照褚春秋的吩咐,荀修真从神都青玄署给燕瞰带来了难以想象的资源。 只凭资源硬堆,催醒真性,无疑会给燕瞰破境造成更大的关隘。 归根结底是破境澡雪的特殊性。 在洞冥境用资源堆是完全没问题的。 修行过程依靠资源很正常,但从澡雪境开始,修行资源的用处就减弱了。 可只要燕瞰破除劫境的意志够坚定,荀修真愿意不惜代价帮其护法破劫,不见得就完全没有希望,以前鲜少有人这么做,是渡劫和护劫者都会冒着很大风险。 非亲儿子,哪个老一辈修士愿意自损根基甚至豁出一切的帮人渡劫? 真正的天才无需人帮忙,需要帮忙的那就不是天才,除非情况特殊。 何况自己修行至破境和被资源堆到破境,完全是两码事。 渡劫者和护劫者要冒的风险更大。 燕瞰不是荀修真的亲儿子。 但是褚春秋的亲儿子。 从神都青玄署带来的资源也不只是给予燕瞰,亦有部分是荀修真要用,目的是提高护劫的成功率,减少荀修真的损伤,此般资源,一般宗门倾全宗之力也拿不出来。 可以说是付出了寻常人根本想象不了的资源。 有些事做不了,不是真的做不了,是你不够壕。 但饶是如此,也不敢保证稳妥破境。 荀修真是最早跟着褚春秋的。 是褚春秋的左膀右臂。
他难免有犹豫,可最终还是做出决定。 荀修真只希望燕瞰别太废柴,他豁出一切,结果燕瞰没有抵抗真性的意志,那压力就全在他身上了,最坏的结果,是燕瞰破境,他命也没了。 好在荀修真接触燕瞰的时间不短。 有时候确实天真了些。 但意志够坚定。 若是毫无希望,他再忠心褚春秋,也不会愿意这么做。 他再三叮嘱燕瞰。 未免自己后悔,很果断开始护法燕瞰破境。 转眼便是到了漠章意志降临,苦檀妖狱苏醒。 燕瞰仍未破除劫境。 荀修真也快撑不住了。 林澄知等人都在忙着镇压妖狱,是骆岘山跑来青玄署求助。 只是荀修真确实脱不开身。 让娄伊人打发了骆岘山。 苦檀青玄署里现在没一个澡雪修士。 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但在妖狱苏醒第三日的时候,娄伊人也察觉到妖怪出没的踪迹。 青玄署里镇妖使几乎倾巢而出。 随后不久,林澄知、苏长络、郁惜朝、谢吾行四人到了青玄署。 林澄知毫不客气,直接硬闯。 除了守门的,直至闯入青玄署内宅,苏长络他们才后知后觉,怎么没见着几个镇妖使? 郁惜朝拽住兴冲冲往前走的林澄知,提醒道:“前辈,好像不太对劲。” 察觉到很安静的氛围,林澄知也反应过来,挑眉道:“怎么?青玄署里有妖狱苏醒?镇妖使全都死绝了?” 苏长络摇头说道:“若是这样,此地该是一片死气沉沉,何况能让修士直接死亡,甚至枯消成灰的程度,怕是迄今为止苦檀最大的妖狱,方圆数百里都得化作死地。” 谢吾行跟着扶额道:“师叔啊,青玄署不还有守门的人么,咋可能是妖狱在这里苏醒?” 林澄知面不改色,冷声道:“那就是荀修真和燕瞰临阵脱逃,不想帮忙就算了,居然卷铺盖跑路,简直岂有此理,我看这青玄署也没必要留着了!” 郁惜朝讪笑道:“找个人问问就是了,毁了青玄署纯属浪费,没必要。” 青玄署守门的并非镇妖使,而且因为认得林澄知,自是不敢拦截,只能在远处干着急。 苏长络和谢吾行上前询问。 很快脸色微变。 “是发现多地有妖怪出没的痕迹,恐生变故,娄伊人便率领所有镇妖使前往各郡搜查。” 林澄知和郁惜朝闻言神色一紧。 这个时候若再生出妖患,问题就更严重了。 林澄知咬咬牙,问清荀修真和燕瞰的位置,快步赶去,一脚踹开屋门。 却见盘膝坐在屋里的荀修真面色惨白。 闭目入定的燕瞰周身气息凌乱。 正处在破境的边缘。 林澄知不可思议道:“居然真的在破境澡雪?” 关键时刻,荀修真已无法分心,完全沉入在燕瞰的劫境里。 燕瞰真性的异象逐渐衍化。 屋里瞬间色彩斑斓。 属于澡雪境的气息疯涌而出。 谢吾行瞪着眼睛呢喃道:“居然比我破境的时候动静还大?” 第二百一十五章 无解 林澄知由衷感慨道:“褚春秋这家伙是真舍得下本啊。” “让荀修真拿半条命护劫,拿出如山的资源把燕瞰的修为硬往上堆。” “咱就是说,燕瞰是真摊上个好爹。” 正常来说,想用资源把洞冥境堆上澡雪,让老一辈澡雪修士豁出一切护劫,后者不谈,光是资源问题,隋国大半宗门都没这个底蕴。 历经烛神、漠章战役、诸国之乱、隋覃之争,不说世间资源匮乏,的确不能称多,关键是耗费这么大的代价,并非绝对能成,根本得不偿失。 只能说荀修真运气很好。 再多资源也得燕瞰自己能承担的了,否则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然的话,燕瞰能否破境另说,荀修真稍有不慎就得玩完。 林澄知自认是没有这个魄力。 剑阁资源该是苦檀最好的,等同褚春秋给燕瞰的资源未必拿不出来,可剑阁年轻一辈也只有谢吾行一个澡雪境,当然,剑阁也不会用这种拔苗助长的方式。 就算能成,也是害了年轻一辈。 修行路等于到头了。 想再用资源把人堆到澡雪巅峰,不谈资源用处已减弱,哪怕没有减弱,怕也是需要倾半国之力的资源才行,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出来的。 所以林澄知相信确实存在用资源能把人从澡雪境堆到澡雪巅峰这种事。 但此般资源,除了陈景淮,谁能拿得出来? 再者言,动用超过半国之力的资源,哪怕身为皇帝,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这里面得牵扯多少利益?而且堆出个伪澡雪巅峰,有啥用? 随便碰见个妖王,就把他给灭了。 林澄知不理解褚春秋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承认燕瞰没自己想得那般资质差。 可正因如此,燕瞰完全可以慢慢修行,直接拿资源硬堆,等若是把他后路给堵死了。 要说是为了应对妖狱苏醒,让苦檀多一位澡雪修士,不说荀修真很早便从神都来了苦檀,褚春秋不可能未卜先知,难道褚春秋当真有这么大义,愿意赔上自己亲儿子的未来? 别说林澄知不理解。 荀修真其实也没理解。 他只知道当初姜望造访青玄署,所谓的切磋,让首尊伤势更重,然后他就被安排来了苦檀。 眼见燕瞰破境。 荀修真长吐一口气。 他心里唯有庆幸。 同时神色颇有异样。 因为燕瞰的劫境和褚春秋有关。 燕瞰自出生就没见过褚春秋。 母子俩相依为命,过得很穷苦。 辗转多地。 好不容易混个小吏的身份,他母亲又撒手人寰。 要说燕瞰对自己生父没有怨是肯定不可能的。 哪怕如今相认,其实也有很大隔阂。 燕瞰心有抱负。 接受了褚春秋的补偿,成为苦檀青玄署代行令,可谓一飞冲天。 非是他没那个骨气。 终究是有很多事想做,但又太弱小。 没有褚春秋的帮助,他什么都做不了。 何况他认为这是褚春秋应该给的,他没理由拒绝。 自认德不配位,他亦是呕心沥血,没有因为苦檀青玄署代行令的身份就各种飘。 只是以前所属层面不同,没有太多考虑,一心就想为百姓做事,到最后,也没做成什么。 劫境里重走过去路,虽然意识也在过去,但在劫境里苏醒的那一刻,他选择认真体悟。 若非如此,有荀修真帮忙护劫,甚至强行破劫,不至于耗费这么久的时间。 燕瞰等若重获新生。 也基本消除了和褚春秋父子之间的隔阂。 他好像瞬间成熟了很多。 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燕瞰便朝着荀修真深深一拜。 荀修真怔了一下,看了眼踹门而入的林澄知等人,他没有回礼,只是抿嘴一笑。 虽然燕瞰的身份某种层面来说已非秘密,可荀修真也没有多此一举的想法。 燕瞰注意到林澄知他们,眼眸里略有惊讶,但也同样执礼道:“林前辈突然到访,请问是有什么事么?” 荀修真助他破境的时候,别说漠章意志降临,妖狱苏醒,连琅妖患都还没发生,他完全不知苦檀里的情况,因而见到林澄知在这里,他万分好奇。 骆岘山来过青玄署,荀修真倒是清楚一些目前的状况,可专心护劫的他,哪有心思想别的,仅是知道好像有妖狱苏醒,但具体怎么回事,他同样一无所知。 林澄知则释然般想着,燕瞰破境果然和妖狱没关系。 他也没功夫细想褚春秋为何突然用资源把燕瞰硬堆上澡雪境。 简单描述了一下当前局面,林澄知看向荀修真,皱眉说道:“原想把你薅出青玄署帮忙镇压妖狱,可现在,你怕是走几步路都得喘,真是没事找事,偏偏这个时候破什么境。” 无论怎么样。 林澄知心里有气。 才懒得管别的。 哪怕燕瞰已是澡雪修士,但比起荀修真差远了,能帮上的忙极为有限。 燕瞰没说什么。 荀修真则很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态度?破境时一切安然,我们又哪会提前预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赶在这里,谁也没办法,什么叫没事找事?” 林澄知眼睛一瞪。 燕瞰忙说道:“二位,为今之计是应对妖狱苏醒,虽然有天降紫霆除妖,让试图生事的妖怪未必敢有太大动作,但我等也不得不防。” “娄伊人既已率领全部镇妖使搜查妖怪,短时间便不会出什么乱子。” “谁也不知苦檀还剩多少妖狱,随时都有可能苏醒,诸位且安心恢复损耗的力量。” “若信得过我,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 “我会竭力布控各郡,已经苏醒的妖狱周边必无别的妖狱,可以尽可能让暂无妖狱苏醒的郡府百姓汇聚在这些地方,能减多少伤亡便减多少伤亡。” 燕瞰神情凝重。 已经出事的百姓他无法拯救。 只能想尽办法让多一些的百姓可以活下来。 苏长络沉声道:“燕行令所言之事在妖狱苏醒第二日便已开始执行,有妖狱苏醒,周边若还有别的妖狱,大概率会跟着苏醒,既然没有,那便的确可能并无妖狱。” “但具体能影响多远的范围,我们无从得知。” “别说整个苦檀人口,单是一郡又何止亿万?硬挤也挤不了多少人。”
“能想的办法都已经想了,妖狱苏醒等若无解。” “苏醒时,依照妖狱大小不同,短则瞬间长则半盏茶就会将方圆数里、数十里乃至数百里的生机吞噬殆尽,身处此范围里的洞冥修士会直接跌境,成为废人都是正常的。” 林澄知在旁边啧了一声,他看着荀修真说道:“你最好尽快恢复些力量,苦檀地域辽阔,想第一时间防止妖狱苏醒吞噬生机的范围,很难做到,现在正缺人手。” 荀修真沉着脸没有说话。 林澄知转头抬了抬下巴,苏长络和郁惜朝、谢吾行等人步出屋子,他们就地在青玄署凝休养,燕瞰犹豫片刻,直接飞出青玄署。 破境澡雪后,他神游视野变得更辽阔。 目睹几处妖狱苏醒后形成的死地。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焦土。 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死地周围三里内并无百姓聚集。 燕瞰特意飞过去,刚刚靠近,便觉呼吸受阻,虽然很快就适应,但也明白,若是普通百姓,离这片死地太近的话,怕是很快就会窒息而亡。 他沉默着离开。 看着百姓们恐惧惊慌的脸,他攥起拳头。 以前他觉得澡雪修士便宛若仙人一般。 后来觉得澡雪修士只是很强大的人。 再是觉得自己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可现在真正如愿,变得强大,却发现,他依旧很弱小。 正如苏长络所说,妖狱是无解的。 但他还是想做些什么。 不管有没有意义。 他直入死地。 燕瞰不信世上真的有无解的事。 只是目前没有找到解决办法而已。 想直接破釜沉舟,把整个苦檀的都封锁来防止妖狱吞噬,难度太大。 乃万物之灵,无论植被还是人,都缺不了。 没有修行的百姓其实体内也有,仅是用不了罢了。 所以就算真能做到让苦檀无,那结果很难保证会不会出现更大乱子。 要说只封妖狱周围数百里的,也得先知道尚未苏醒的妖狱在哪儿才行。 当下局面,没有时间也没有足够人手慢慢地毯式的找。 燕瞰很疑惑。 妖狱是在漠章战役后散落人间的,明知危害很大,这么多年,都没办法找全尽数镇压么? 那世间里的妖狱又该有多少? 很多事情他并不清楚。 没再想这些。 他在死地行走,试图找到能制衡妖狱的办法。 办法没找到,直至某一刻。 大地震颤。 剑阁里有剑光呼啸而出。 林溪知第一时间有所反应。 大一些的妖狱苏醒很容易能察觉到。 较小的妖狱则可能无声无息。 或者说,等察觉的时候,情况就已经很糟糕了。 遵照骆岘山吩咐在各郡里奔走的武夫,有直接撞上妖狱苏醒的,他们或拼命逃跑,以符通知林澄知等人,或逃不掉,因周围的被吞噬,生机断绝,他们身体也渐渐腐朽风化。 单就已知的,便有四座妖狱同时苏醒。 其中有一座非比寻常。 瞬间就已吞噬方圆百里。 好在所处位置周围并无人烟。 但百里并非终点,仍在已颇快的速度朝外蔓延。 林溪知别无他法,只能专心镇压这一座妖狱,否则先镇压小的妖狱,浪费些力气,他没信心再解决这座妖狱,到时候局面会彻底失控。 若是全盛时期自无问题,可他的力量目前一半都没恢复。 而其余三座小一些的妖狱,分布在上炀郡、隗琅郡、琅琊郡,临近城镇。 琅琊郡的妖狱就在朝泗巷小镇外十数里地。 徐怀璧得以最快察觉。 他面色有些苍白。 在妖狱吞噬范围即将波及小镇的时候,他以更强的手段直接镇压。 小镇安然无恙,但镇外已是死气升空。 百姓们惊恐万分。 徐怀璧咳了口血,喃喃说道:“黄庭里蒙尘,真性沉眠,有些撑不住了啊。” ...... 林澄知和苏长络他们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遁出了青玄署。 哪怕依旧很虚弱的荀修真也被林澄知拽走。 童伯和赵守从浑城直奔隗琅郡。 除了燕瞰,所有人的力量都不足巅峰时期的十之三四。 考虑到燕瞰没有经验,林澄知让谢吾行和燕瞰一块前往上炀郡镇压妖狱。 注意到琅琊郡的妖狱已被镇压,剩下的人便都朝着隗琅郡而去,沿途却发现另一郡也有妖狱苏醒。 是第五座妖狱。 林澄知气得骂街。 让苏长络先行隗琅郡协助童伯和赵守,林澄知和郁惜朝、荀修真则止步镇压第五座妖狱。 荀修真护法燕瞰渡劫,状态比林澄知他们还差。 三人之力竟一时难以镇压妖狱。 但他们也只能咬牙硬撑,起码不让妖狱吞噬更大的范围。 好在燕瞰毕竟是全盛状态,不同于用资源直接堆至澡雪巅峰,力量与正常破境澡雪的修士相差无几,有谢吾行指点,很快就镇压上炀郡的妖狱,赶来支援。 他们合力镇压第五座妖狱,又火急火燎赶去隗琅郡。 隗琅郡的妖狱更强一些,苏长络、童伯、赵守三人也是在硬撑着。 集众人之力,荀修真彻底虚脱,除了燕瞰有些余力,剩下的人再次将力量损耗殆尽才得以镇压,几乎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直接抛下荀修真,他们摇摇晃晃奔赴林溪知所在的位置。 赵熄焰已经在场。 新的妖狱苏醒,她没功夫再找白雪衣。 正如白雪衣猜测那般,她确实把目标放在了渐离者身上。 尤其在踏足某处渐离楼阁的时候,发现里面人已空,她哪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白雪衣向来神秘,而且消息灵通。 显然是知道自己在找他。 但能让渐离楼阁里的渐离者全部撤离,这很有问题。 没时间细究,在她到处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的时候。 苦檀里又有妖狱苏醒了。 赵熄焰索性一把火给渐离楼阁烧了。 反正苦檀不止一座渐离楼阁,她先解解气再说。 第二百一十六章 燃命 赵熄焰上前帮忙镇压妖狱,同时满脸疑惑看着林溪知道:“剑神前辈也有伤在身?” 林溪知催动更强的剑意,沉声说道:“漠章意志降临,你在苦檀也应该感觉到了,琅当时的情况很复杂,若非有些时间恢复,我恐将掣肘这座妖狱的余力都没有。” 赵熄焰讶然道:“原来先前那股压迫力是漠章意志么?” 林溪知稍作沉默,问道:“你以为呢?” 赵熄焰说道:“我还以为是哪个家伙在挑衅,骂了好久,到处找没找着人。” 林溪知:“......” 他想问问徐怀璧的情况,但眼下真不是聊天的好时候。 赵熄焰的状态也并不好。 虽然又有想疯狂自损根基的举动,但被林溪知极力制止了。 林剑神心里也很无奈。 赵熄焰是个狠人。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就算赵熄焰拼着彻底成为废人,也不够将妖狱镇压。 林溪知估算着目前情况。 不知过了多久。 苏长络等人终于赶到。 但他们皆是面色惨白,有些人甚至浮空而行的余力都很勉强。 根本没办法给予帮助。 仅剩还有余力的燕瞰,咬牙助阵。 却属于杯水车薪。 林溪知沉声道:“你们且尽力恢复力量,想直接镇压妖狱很难,但目前尚能遏制,唯有徐徐图之慢慢镇压这一个办法。” 前提是,别再有妖狱苏醒。 ...... 琅琊郡,朝泗巷里,徐怀璧面色凝重。 他想帮忙。 但稍微提,黄庭便有崩碎之象。 他脸色因此变得更难看。 黄庭蒙尘是很糟糕的问题。 轻则只是断了修行路,再难寸进,但并非毫无希望。 重则减寿,恐有性命之危。 他来到苦檀,躲在朝泗巷里,不是为了慢慢等死。 纠结良久。 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现在这个样子,几乎是很难再有希望了。 或许有些事真该放下? 徐怀璧慢慢走出朝泗巷。 走出小镇。 ...... 随着时间推移。 妖狱渐渐被压制。 但想全面镇压,仍是不够。 力量一旦减弱,妖狱就会再次席卷。 燕瞰有些撑不住。 林澄知等人虽是恢复了些气力,可若是出手,很快又会消耗殆尽。 因而忍着没有动作。 直至徐怀璧的身影出现在这里。 赵熄焰微微睁大眼睛。 徐怀璧朝她摆了摆手。 林溪知蹙眉。 他认识徐怀璧。 很早就认识。 也清楚徐怀璧目前的情况。 说实话,因为前面徐怀璧也有帮忙镇压妖狱,虽未露面,但林溪知不觉得徐怀璧的状态能比他好,此刻突然出现,未必能帮多大的忙。 可在看清徐怀璧的表情时。 林溪知有些讶然。 他明白,徐怀璧是打算豁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 谁也没有说话。 林溪知觉得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镇压妖狱只是时间问题。 徐怀璧真豁出一切的话,死亡的概率倒不是太高,却也将付出沉重代价。 他想劝阻徐怀璧。 但转瞬间,漱河郡方向卷起风暴,黑雾直冲天际。 所有人惊在当场。 今日里,第六座妖狱苏醒了!
而且比目前正镇压着的妖狱更为恐怖! 徐怀璧脸色难看无比。 就算他不顾自身问题,以寿元为代价催动力量,配合林溪知等人,能很快镇压眼前的妖狱,但面对新的妖狱,他们将再无丝毫抵抗的余地。 徐怀璧没有任何犹豫。 他独自前去镇压第六座妖狱。 凭其一己之力,是毫无希望的。 但别无他法。 林溪知沉声道:“没机会了,现在有多少力量就全用出来,抱着必死的信念,镇压妖狱!” 苏长络和郁惜朝第一时间响应。 童伯叹了口气,迈步而出。 林澄知、谢吾行、赵守也随即出手。 他们皆是视死如归。 ...... 漱河郡。 小霜山里并无澡雪修士,但身为洞冥巅峰修士的掌教容真人,仍是义无反顾率弟子出击。 他们能做的无非是以修行甚至生命为代价,阻挡妖狱吞噬生机的速度。 哪怕只能延缓十几息的时间。 背负着小霜山就此灭门的罪过,容真人满眼坚定。 但徐怀璧比小霜山的动作更快。 他燃烧寿元,以极快的速度奔赴漱河郡。 因为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妖狱吞噬生机的范围仅至方圆数十里。 但转眼就又吞噬十里。 强大的力量从徐怀璧身上迸发而出。 他顷刻就像衰老了十几岁。 本来就已是一百多岁的年纪,因黄庭蒙尘,修为难有寸进,甚至反而倒退,这些年里,他的寿元已经缩减很多,可以说把剩下寿元燃烧殆尽,也做不到彻底镇压这座妖狱。 但他有信心让妖狱吞噬范围止在方圆七十里,不会再朝外蔓延。 直至他死亡。 妖狱吞噬七十里,并非弱于山野无人处的那座妖狱,而是徐怀璧来得够快。 幸而妖狱没在城镇里,但死地已迫近城镇。 百姓乱作一团。 大地震颤。 城墙崩裂。 就近的房屋倒塌。 小霜山修士抵达。 抬眸看见徐怀璧镇压妖狱的身影,容真人反应很快。 马上吩咐门下弟子撤离百姓。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需要他们赴死。 徐怀璧注意到城池里的画面。 他咬紧牙关。 整个人愈显苍老。 短短三日,已有十八座妖狱苏醒。 这还只是苦檀。 虽然每一境妖狱数量肯定不同,但整个大隋经此一役,伤亡轻易就能破百万,甚至千万都有可能,相比漠章战役自是冰山一角,可隋覃之争里都没有这么大的伤亡。 徐怀璧持续燃烧生命。 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也不知苦檀何时会有外援。 但他没有别的办法。 无论有没有妖狱苏醒的郡地,整个苦檀已陷入巨大的慌乱。 潜藏的妖怪终于在此刻尽数浮出水面。 更大的危机到来。 而就在这时。 苦檀各郡上空,紫色的雷霆凝聚。 锁定每一头妖怪。 如天幕坠落。 紫霆遍及全境! 妖怪们哀嚎着飞灰湮灭。 徐怀璧周身亦有紫霆垂落。 修士百姓们都看呆了。 妖怪们更懵。 它们观察这么久,明明确定已无紫霆,怎么刚行动,紫霆又来了? 徐怀璧此时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身影,惊讶道:“姜小友?” 第二百一十七章 敬仙 紫霆天幕垂落苦檀。 显出身形的所有妖怪转眼成渣。 动作慢的小部分妖怪毫不犹豫再次遁藏,瑟瑟发抖。 它们心里的恐惧无以复加。 阿姐在紫色天幕下负手蹦跳着。 途经之处,是妖怪飞灰湮灭的残渣,如下了一场黑雪。 漱河郡半空的徐怀璧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姜望,很是惊讶。 虽然他不敢想紫霆再临是和姜望有关,但未免太巧了些。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看不透姜望了。 距上次见面才过去多久? 姜望没有第一时间和徐怀璧打招呼。 他脸色有些阴沉。 覆掌间便镇压妖狱。 徐怀璧更惊了。 虽然他若是在全盛状态,镇压这座妖狱也不会太难。 归根结底是苦檀三日里太多妖狱苏醒,根本没有时间恢复力量,一直在消耗。 何况徐怀璧自身还有隐疾,比林澄知等人所耗更大。 但漱河郡这座妖狱的确非比寻常。 姜望翻手间镇压,竟好似没有任何损耗! 紫色雷霆渐渐消散。 意味着苦檀里的妖怪再一次被涤除。 无论大妖小妖还是妖王,只要露面的,在紫霆下无一幸免。 姜望低眸看着城镇里的景象。 在跨越琅的岁月长河,踏足苦檀的时候,浓郁的死气以及血气便让姜望的心持续往下沉。 说实话,姜望知道妖狱危害很大。 但他真的没怎么接触过妖狱。 月满西楼那一次,青山宗那一次。 都算不上接触。 唯有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他才更深刻体会到。 妖狱必须抹除! 姜望攥紧拳头。 哪怕妖狱苏醒再被镇压,也不意味着就安全了。 尤其漠章早晚会复苏。 届时天下妖狱会彻底沸腾,甚至会重组成完整的妖狱。 其危害更加难以想象。 漠章战役期间祸乱的妖众并不算多。 奈何海里的妖大半没参与。 更有大半都在泾渭之地里封禁着。 漠章道行固然恐怖。 但人间修士武夫很多。 战役会波及整个人间,妖狱必然功不可没。 甚至烛神战役时期,妖狱肯定也吞噬了亿万生灵。 妖狱藏于人间,后患无穷。 虽然很难,但姜望此刻有摧毁天下妖狱的念头。 他转头看向徐怀璧,眉头又是一紧。 徐怀璧的生机衰弱。 简直就是垂暮老朽。 “前辈辛苦了。” 徐怀璧满脸皱纹堆积,沙哑着嗓音笑道:“姜小友今非昔比,判若两人,你既回苦檀,苦檀百姓便有救了,我也就放心,拼了这条老命,算是没做无用功。” 姜望说道:“前辈好好歇着,剩下交给我了。” 他隔空虚抚。 仙人抚顶。 徐怀璧瞪大眼睛。 他燃烧生命断绝的生机在恢复! 衰老的容貌渐渐变得年轻。 虽然仍是老人的样子,但皱纹减少,整个精神状态完全不同了。 姜望朝着徐怀璧颔首,直奔林溪知所在的位置。 徐怀璧愣在当空很久。 他看着姜望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难不成数月没见,姜小友已成仙?” 徐怀璧一时间难以思考。 姜望展露的手段实在骇人听闻。
逝去的生命居然能回来? 这跟让人死而复生有什么区别? 用符或别的手段延年益寿是很正常。 甚至医者也能做到让病入膏肓的人延续几个月的生命。 但这并非一回事。 徐怀璧满脸震惊愣了很久。 然后慢吞吞回了朝泗巷。 不管怎么样。 苦檀将再无祸事。 好在没有撞见荀修真,否则必能认出他。 但既已露面,是早晚的事。 相比于此,徐怀璧需要好好消化刚才的一幕。 ...... 山野里,众人竭力镇压着妖狱。 从徐怀璧出现。 到今日第六座妖狱苏醒。 然后他们拼尽所有镇压眼前的妖狱,其实很短暂。 甚至都没来得及自损根基,付出生命的代价,豁出一切,紫霆已横于天际。 他们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紫霆源于仙人,苦檀有了新生气运,已是共识。 但苦檀神山崩塌,未见新的正神,妖狱一事,他们想求助,也不知去哪。 因知各郡有妖怪行踪出没,所以对于紫霆出现,没觉得多意外。 可紫霆数量太夸张,这便意味着妖怪的数量,苦檀里怎么突然又冒出这么多妖怪? 这还没完。 紧接着漱河郡的妖狱被镇压了。 林澄知不敢相信的惊呼道:“刚刚那位是什么人啊?居然这么快就镇压了这三日里最可怕的一座妖狱?不,是仙人临世了?紫霆天降,要诛妖镇狱!” 敬仙者,其实分很多类。 纯粹因仙人的强大而敬畏。 因先辈敬仙而潜移默化的敬畏。 因长生仙而敬畏。 虽然烛神战役证明了仙人也会死。 可这一类人不会觉得仙人是真死了。 仙人会再次不朽。 总而言之,敬仙的理由很多。 当然也存在虽敬仙但不畏仙,或畏仙而不敬仙。 敬的程度亦有不同。 林澄知其实是有怨言的。 他能理解,现世的仙人没有以前那么强大。 可也比他们这些人间修士强大得多。 为解决天下所有妖怪,仙人避世,休养生息,亦能理解。 但妖狱苏醒造成这么大的祸事,他想不通仙人为何还不显世? 要说妖怪有杀仙的本事,那也不是随便什么妖怪都能做到吧? 仙人在怕什么? 林澄知不禁想,或许仙人衰弱到连他都打不过。 那这样就能理解了。 现在紫霆遍布苦檀,降妖除魔。 虽然来迟了一些。 但林澄知选择原谅。 只是不会因此更敬仙。 林溪知和赵熄焰则对视一眼。 无论很了解徐怀璧的林溪知还是更了解的赵熄焰,都明白以那座妖狱的程度,状态相对糟糕的徐怀璧能稳住妖狱便是极限,怎么会转瞬就把妖狱镇压了? 真是仙人临世? 赵熄焰当然更希望是这样。 林溪知却不得不往最坏的情况想。 他清楚徐怀璧现身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真要付出最惨痛的代价,哪怕能让状态短暂恢复巅峰,镇压那座妖狱确实并非不可能。 可在他分心观望漱河郡画面的时候,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且瞬间即至,挥手便镇压了妖狱。 第二百一十八章 长河 “老师!” 看清来者何人,苏长络和郁惜朝颇为激动。 童伯同样激动,但他没有太表现出来。 只是身子的颤抖,眼神里的色彩,足以可见。 翻掌镇压妖狱,不愧是公子啊。 赵守长舒一口气。 林澄知似是难以置信。 谢吾行看了看姜望,又看了看被镇压的妖狱。 心里憋着很多话,最后脱口而出是一种植物。 完美阐述他此刻的情绪。 燕瞰盯着姜望的背影,眼眸里的震惊是无法掩饰的。 林溪知则若有所思。 距离靖城一战,短短三日。 姜望镇压妖狱展现的力量简直判若两人。 既然姜望来了。 那么徐怀璧应该没事。 林溪知也是松了口气。 姜望落地,环顾一周,看着蹒跚上前来的苏长络和郁惜朝,问道:“怎么没见程颜前辈?” 苏长络苍白着脸色,虚弱道:“也是不凑巧,程前辈早些日子便已回垅蝉了。” 姜望点头。 林剑神在琅,若是程颜还在苦檀,情况肯定不会这么糟。 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谁都没想到漠章意志会降临,致使天下妖狱苏醒。 垅蝉目前肯定也在经历妖狱之祸。 但有唐棠和乌啼城在,几乎不会出太大问题。 其余没有唐棠这般人物的境地就很难说了。 哪怕帝师可以言出法随,瞬息即至,却也做不到镇压隋境所有妖狱。 等待神都驰援的同时,各境里没有大物的话,前期伤亡是显而易见的。 姜望属实也没意料到,苦檀里会有这么多妖狱。 他看着各郡死气弥漫之处,有些咬牙切齿。 心中已有决定。 只是简单夸赞一句郁惜朝能这么快破境澡雪,姜望便直接抬手隔空施展仙人抚顶,不敢说让所有人恢复巅峰状态,但起码让苏长络等人恢复十之四五,让林剑神恢复十之二三。 做完这些,他转身就准备离开。 相比燕瞰等人的震惊,林溪知却很平静,问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姜望回眸说道:“没什么计划,赴各境镇压妖狱,我会在苦檀留下后手,前辈好生休养,以防再有妖狱,如能找到彻底摧毁妖狱的办法自是最好。” 所谓后手,自然是阿姐。 不需要把阿姐曝露出来,只要她在苦檀,姜望相信阿姐肯定会暗中出手。 而且林溪知如果在全盛状态,苦檀妖狱其实也能扼制住。 姜望目前没有头绪,无法确保苦檀是否还有妖狱,若滞留在此,他境不知又会死多少人。 澡雪境修士镇压妖狱会有很大消耗,镇不了几座,关键还在澡雪巅峰以及之上的大物。 曹崇凛稳住陆秀秀黄庭里那座妖狱暂时没办法出手,黄小巢需要坐镇琅防备凶神红螭,哪怕全隋澡雪巅峰修士齐出,可因隋境疆域辽阔,一时半刻,也很难解决问题。 不是就缺姜望一个,但多一份力量,确能更快平定妖狱之祸,少死些人。 苦檀有妖怪借机生乱,还是姜望当初临行神都前,降下紫霆把全境妖怪清洗一遍的情况下,别的境妖怪只会更多,这都需要人手,若有大量妖王出没,洞冥修士起不了什么作用。 林澄知和谢吾行他们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
但姜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目前真不是坐下来闲谈的好时机。 甚至姜望都没有刻意制造能汲取更多养分的条件。 这种时候,若还想着在百姓面前露脸,就太不是东西了。 只是紫霆垂落诛妖,妖怪恐惧的目标虽是紫霆或是无法明确的某个仙人,但紫霆终是源于苦檀新生气运,掌控着苦檀气运的姜望,正常杀妖所得的养分是丝毫不差涌入神国。 考虑到垅蝉有唐棠和程颜,所以姜望离开苦檀,直接去了汕雪。 汕雪在隋境极南。 常年温度偏低。 虽然疆域比之苦檀还要更胜数倍,但人口其实没差多少。 汕雪多高山平原,无人居。 因此妖狱深藏城镇里的概率也有所减弱。 姜望踏上通往汕雪的岁月长河。 抵达汕雪界碑。 但面前似有墙壁阻隔,他竟没能跨越过去。 姜望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他意识到,汕雪境里可能有发生什么。 有某种力量在阻止外人进入汕雪。 无尽岁月里陨落的亡魂渐渐朝着姜望围过来。 虽然这些亡魂拥有生前一半的力量,但没有意识,且只是投影,不见界碑而闯入者才会被它们抓住撕碎,正常情况不构成威胁,可眼下显然不太对劲。 姜望从苦檀到垅蝉,后是因磐门两朝会,直接走奈何路回了苦檀,再是苦檀琅往返,也算踏足三次岁月长河,但从未看到熟悉的脸,好像这些亡魂是来自很久远的时间。 这次却截然不同。 他看见了申屠煌、刘玄命、陆玖客、蔡棠古、许觞斛等许多熟悉的面孔。 甚至其中还有姜祁和姚观海。 姜望默默看着。 所以死去的人真的可以在岁月长河里‘永生’? 但他又觉得不太对。 三次跨越岁月长河,从未一次见过曾经熟悉的身影,这次却全出来了。 他回眸看了眼若隐若现的汕雪界碑。 眉头紧蹙。 他再次回眸,姜祁的脸已直怼面前。 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刺耳。 这是攻击神魂的手段。 但姜望不受影响。 他其实不太愿意相信这真会是姜祁死后的亡魂。 哪怕没有意识,感受不到痛苦,甚至可以说并非真正的亡魂,只是投影而已。 姜望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他又看了眼姚观海。 最终挥手把这些亡魂驱逐。 但围上来的亡魂里有一些力量很强大。 甚至不弱于守矩。 生前力量有多强可见一斑。 姜望取出神性,环绕周身。 神性的光辉照耀岁月长河。 弱一些的亡魂无法再接近。 强大的亡魂将其视若无物。 姜望又取出三十滴神性。 神性的光辉照耀范围更广。 但仍有亡魂在接近。 姜望面色微沉。 因非加持己身,姜望倒也没吝啬。 直接甩出上百滴神性。 终于把所有亡魂驱逐至千丈开外。 姜望深吸一口气。 目视汕雪界碑,狠狠一拳砸了上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 姜望 姜望只当虽没了直接薅养分的办法,但多了累功德赚养分,等若换了个方式,真正获取功德养分,他才明白,这可比以前汲取养分的方式强多了。 一城百姓给予的养分比之从凶神蚩睨身上得到的还多。 虽然可能是靖城妖患比较严重,百姓劫后余生的感觉更盛,也有夜游神及所谓仙人带来的增益,让百姓有些膜拜,但归根结底,关键是在百姓身上。 以前会担心直接把人弄死,导致汲取养分也会变少,只能收着力慢慢薅。 现在完全可以放开手脚。 他越是如神天降,百姓的情绪越高涨,给予的养分就会越多。 降妖除魔救百姓于水火自是功德一件,但说白了,养分数量就是纯粹看百姓有多感激你。 若非夜游神显世,黯妖王又喊出他是仙人,百姓对他的敬意有所偏向,哪怕黄小巢和林溪知等人得不了养分,百姓感激他们更胜感激自己,养分数量就肯定会减少很多。 因而唯有展露出更亮眼的表现,让百姓之念集中在他身上,才能得到更多养分。 姜望正思考着日后该怎么做的时候,便听见神都鳞卫问起薄青。 他眉头一挑。 薄青在深山老林里会选择出手,是因为他的‘虚弱’,如果自己很正常,薄青也不可能敢出手,这三人见自己回到靖城,没有直接逃跑,还凑上前来,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薄青能找到深山老林,本来就有问题。 再者姜望也懒得想这三名神都鳞卫是否无辜。 就算陈景淮只把命令下给了薄青,但随行的神都鳞卫是听令于薄青的。 他自是没有在这三人身上浪费时间的想法,直言道:“有见,而且已经死了,被我杀的。” 三名神都鳞卫瞠目结舌。 裴皆然也颇感诧异。 虽是明白薄青有问题,但没想到已经被姜望给杀了。 姜望面无表情。 说实话,有两滴特殊神性加持的薄青,也并未给他多少养分。 只能说,他现在太强了。 他没有想问什么,或者利用这三名神都鳞卫对付陈景淮,那太高看三人,也太小看陈景淮。 姜望话音落下,直接挥手将三人抹杀。 裴皆然眼眉一抖。 姜望就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看着裴皆然说道:“我打算去镇压妖狱,你呢?” 裴皆然沉默片刻,说道:“我先回神都,帝师他们都已前往各境,想来琅境内未知的妖狱数量很少,黄统领轻易就能解决,剩下残余的妖怪,仍需镇妖使来对付。” “毕竟凶神红螭还在。” 姜望点头。 画阁守矩是一回事,但直接自信的去找凶神红螭,姜望没那么傻。 裴皆然已是澡雪修士,那个叫做秦敖的镇妖使,姜望也并不担心,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裴皆然回神都。 姜望和阿姐则朝着苦檀的方向行去。 哪怕林剑神可能也已先回了苦檀,但面临妖狱苏醒,姜望总不能跑别的境去。 直至琅界碑,姜望沿途都没碰见几个妖怪,由此可见,琅残余妖众的确很残余,或者全躲了起来,不敢露面,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
...... 距漠章意志降临已是第三日。 天下妖狱并非同时苏醒。 而是有间隔。 琅境内因多数妖狱早早被找出镇压,剩下少数未知妖狱刚苏醒就被镇压,几乎没有造成太大伤亡,但苦檀境内,第一日当晚便直接苏醒了五座妖狱。 其中有两座妖狱身在荒山老林。 虽让方圆数百里化作死地,寸草不生,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可剩下三座妖狱,一者在酒仙郡,一者在上炀郡,一者在陵阳郡,前两者是在接近城镇的地方,苏醒一瞬吞噬方圆数十里生机,让一镇和半城百姓直接身亡。 陵阳郡的妖狱更是深埋某城池地下,而且影响范围更广,造成巨大伤亡。 妖狱苏醒瞬间吞噬生机的速度很快,范围取决于妖狱的大小。 若长时间不镇压,会逐渐朝外蔓延。 但镇压妖狱非澡雪境及以上修士不可为。 甚至澡雪境修士也只能镇压小的妖狱,更会损耗大量的。 苦檀里的澡雪修士本来就少,林溪知去了琅,没能第一时间赶回,是苏长络、赵守合力镇压酒仙郡里的妖狱,林澄知独自镇压了上炀郡的妖狱。 童伯又和苏长络、赵守一起镇压了荒山老林里的两座妖狱。 陵阳郡的妖狱非同小可。 童伯、林澄知、苏长络、赵守、谢吾行等澡雪修士共同出手,仍是耗尽黄庭才勉强镇压。 面对妖狱,除了陆地神仙,其下武夫皆无能为力。 骆岘山和若水秋他们一点忙也帮不上。 未知妖狱可能存在任何地方,想提前疏离百姓,都不知道让百姓去哪儿。 一时可谓人人自危。 原以为五座妖狱被镇压,能松一口气。 但第二日,又有七座妖狱苏醒。 林澄知他们的黄庭已彻底耗尽,如此短的时间里根本难以恢复。 恰逢郁惜朝破境澡雪,可也只能镇压一座妖狱。 苏长络依靠戾王朝镇守神的力量,再有林澄知等人把仅有恢复的一点全用上,仍无法彻底镇压第二座妖狱,心生绝望的时候。 是赵熄焰出面,疯子一般,不惜自损根基,接连镇压三座妖狱。 但还有三座妖狱。 比之陵阳郡的那座妖狱还要更强。 哪怕他们都在巅峰状态,凭这三座妖狱的强度,任意一个也难以镇压。 更大的绝望降临。 但忽而,三座妖狱在同一时间被镇压。 林澄知等人既惊喜也不解。 唯有赵熄焰明白,是老师出手了。 她颇为担心。 毕竟老师有隐疾。 同时镇压三座妖狱,她不知道老师能否撑得住。 好在林溪知终于回到苦檀。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想着再有妖狱苏醒,只要剑神在,便不足为虑。 但林溪知却没有这么想。 从靖城离开,他第一时间就往苦檀赶。 只是面对凶神蚩睨,他已消耗颇大。 根本没时间恢复。 苦檀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第二百二十章 无垢道 青饕妖王仅剩的三道元神也没能逃脱。

是彻底的灰飞烟灭。

岑真人给了自己一嘴巴,很疼,但还是恍若做梦般。

“刚刚发生了什么?”

青饕妖王被称作暴君,虽然不敌猰貐九婴一流,可能如此简单拍死祂的,澡雪巅峰修士里只有最拔尖的那一小撮人能做到。

两位真人自诩若在全盛状态,打赢青饕妖王是必然的,但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相比姜望一抬手,青饕妖王就没了,哪怕是先损失了七道元神,青饕妖王也不复巅峰状态,仍是让人感到难以置信。

姜望抬脚,自山巅步下。

直接出现在灵虚真人等人面前。

他微微揖手,问道:“诸位,汕雪除妖狱和妖患,是否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灵虚真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岑真人则反问道:“敢问道友是?”

虽然姜望很年轻。

但修士不是完全看外表年纪的。

他们想的话,当然也可以变得像姜望这么年轻。

姜望回答道:“小子姓姜名望,来自苦檀。”

灵虚真人眼眸一睁,恍然般揖手道:“原来是浔阳侯当面。”

姜望名声传得最广的是弱冠澡雪。

其次是磐门一战。

再是垅蝉平患。

只是皇帝陈景淮下旨敕封浔阳侯,亦非小事。

姜望去神都后发生了什么,汕雪境里没什么传闻,敕封浔阳侯一事便是他们所知姜望最近的一件事。

别管大隋王侯的地位怎么样。

姜望是侯爷,理应以浔阳侯称呼。

姜望则摆手道:“修士间无需在意庙堂,其实晚辈也是望来湖掌教。”

岑真人仍震惊于姜望的身份,闻言更显茫然道:“什么望来湖?”

姜望回道:“晚辈在苦檀所建宗门。”

望来湖是去神都前建,虽然苏长络和郁惜朝打着望来湖的旗号降妖除魔,可也只是在苦檀有了名气,尚未传至汕雪及他境。

灵虚真人改口道:“姜掌教。”

他随即也简单自我介绍一番,顺便介绍了岑真人。

汕雪里其实没有什么宗门。

要说起来,宗门只有一个。

无垢道。

灵虚真人出自无垢道南门。

岑真人出自无垢道北门。

说是同属无垢道,其实各司其职。

无垢道也没有所谓的掌教。

各门门主便是权势最高的。

非大事各自行事,有大事,门主相商。

因而抛开某些野修,汕雪修士皆出自无垢道,仅分属不同门殿。

灵虚真人便是无垢道南门门主。

岑真人则是北门二把手。

那些澡雪修士皆出自南北二门。

无垢道属东门门主修为最高。

但汕雪自有妖狱苏醒开始。

当日便生出妖患。

若非无垢道统一调令,应对迅速,此刻情况怕是会更糟糕。

因为除了妖狱以外,妖患的程度实属汕雪有史以来头一遭。

青饕妖王并非作乱妖众里道行最高的。

鴸睚不提,妖王里前三的九婴,便多达五头。

像乌侯傲因等大妖小妖更是不计其数。

没有妖狱,应对起来都不会太容易。

何况妖狱时而苏醒。

说来说去,妖狱的问题肯定更大,作为无垢道修为最高的东门门主自是一心镇压妖狱,甚至导致黄庭炁枯竭,身死道消。

汕雪全境修士来不及悲痛。

北门和西门门主率领澡雪修士全力镇压妖狱。

南门门主灵虚真人把控各门余下修士降妖除魔。

只是妖怪太多,突遇妖狱苏醒的时候,西北二门门主分身乏术,灵虚真人和岑真人自是也得第一时间镇压妖狱,消耗越来越多。

目前妖狱问题已经有所止息。

西北二门门主消耗更大,无力降妖,紧迫恢复力量。

但灵虚真人和岑真人等人没有片刻休息时间。

眼下情况已是相当危急。

灵虚真人让那些澡雪修士先行别处降妖除魔,然后看着姜望说道:“苦檀有神山,姜掌教应是清楚的,汕雪也有一座神山。”

姜望瞬间醒悟。

隋境已知正神只有三位,琅嬛一位,苦檀一位,汕雪一位。

但苦檀正神已死,夜游神算是正好接替。

他终于反应过来,为何汕雪包括苦檀没有得到琅嬛神都第一时间驰援。

相比有正神所在的境地,首要救援其余境,实属正常思维。

虽然世人未必把夜游神往苦檀新的正神方面想,但苦檀确有新生气运,有新的仙人临世。

姜望猜想垅蝉肯定也没有得到神都第一时间驰援,毕竟有唐棠在。

那些没有大物没有正神,力量相对弱些的境地,伤亡必然更惨烈。

甚至时间长的话,某些境地直接死绝都有可能,肯定是首要驰援的目标。

哪怕苦檀整体战力也很弱,排在隋境倒数,可终究是因为旧气运衰竭导致,现在有了新生气运,再是曾有紫霆降世灭妖的景象,只让状态不佳的林溪知回援,已是妥当考虑。

但姜望很清楚,苦檀真没有所谓的新生仙人。

苦檀新生气运是在他手里掌控着。

可汕雪又是怎么回事?

灵虚真人沉着脸说道:“神山空寂,汕雪正神下落不明。”

姜望凝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岑真人面色无比难看的接话道:“漠章意志降临,第一座妖狱苏醒后,我们便派人去了神山,那个时候开始,神山就已空了,而且我们能感觉的出来,汕雪气运在衰弱。”

姜望回眸看向汕雪界碑。

灵虚真人语气里有疑惑的说道:“岁月长河被某种力量封路,我们在试图向外求援的时候便发现了,我其实一直不解,姜掌教是怎么进来的?”

岑真人也说道:“传闻里姜掌教已是澡雪巅峰修士,看来果真不假,但岁月长河的情况非比寻常,莫非其中另有蹊径可走?”

姜望没有解释,说道:“这些事以后再细说,先把汕雪妖患平定。”

岁月长河里的问题肯定和汕雪正神失踪有关。

这意味着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但目前还是妖狱苏醒和妖患的问题更迫切。

灵虚真人和岑真人闻言略有欣喜,揖手道:“我们谨代表汕雪予以感谢,只是妖患问题比较重,既然姜掌教能来到汕雪,是否也能出去?麻烦掌教帮忙求援,我等会拼死撑住。”

姜望摇头道:“我跨过岁月长河便颇费手段,再一来二去只会耽搁时间,而且也没必要求援,两位真人通知无垢道,只需应对大妖小妖即可,像青饕九婴这种妖王我会解决。”

岑真人诧异道:“姜掌教年纪轻轻,修为造诣非凡,可这种时候没必要夸大啊。”

他心里难免有些不悦。

姜望是举手便抹杀青饕妖王,但青饕妖王毕竟也非全盛状态,是靠着偷袭先解决了青饕元神,哪怕说姜望比他们全盛时期更强一些,而拿汕雪人的生命开玩笑,他绝不同意。

灵虚真人倒没有像岑真人那般想,直接问道:“姜掌教有几成信心?”

如果姜望有比肩林剑神的实力,解决五头九婴确非问题。

可汕雪妖患里难缠的也不仅是九婴。

姜望之言是要一力解决所有妖王,那没有上万,也有数千,就算大部分妖王没有九婴和青饕妖王这般的道行,但多数也不弱,怕是林剑神亲临都得耗死,还难说能否杀一半。

灵虚真人把这些情况一五一十告知姜望。

他们对付青饕妖王就已存了死志。

实在也是没剩下多少余力。

甚至都预料到汕雪彻底沦陷化为妖窟的这种最坏结果。

但没想到已经把汕雪当前情况很详细告知,姜望仍是面不改色,平静说道:“绝对把握。”

岑真人挑眉道:“绝对?”

话说的这么满,只让他怒火更盛。

姜望救了自己是事实,可一码归一码,汕雪妖患岂是儿戏?

因为已经竭尽全力,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唯有拼了命能杀几个杀几个。

但希望突然浮现在眼前,谁又想坐视汕雪沦陷?

姜望不帮忙,他们都不会说什么。

现在乱来?

可没等说什么,姜望便道:“我明白你们的想法,嘴上说没用,实际行动会告诉你们答案。”

话落,姜望便已遁入汕雪腹地。

岑真人伸手颤抖着指向姜望消失的地方,气得结巴,“这年轻人,当真狂傲!”

灵虚真人叹气道:“我们之前都试过了,根本无法离开汕雪,姜望不愿求援,我们也只能信他真有绝对把握,但岁月长河封路,正神下落不明,都预示着汕雪暗藏更大危机。”

岑真人咬牙道:“那就和汕雪一同赴死!”

......

目前汕雪里妖狱皆被镇压,尚未有新的妖狱苏醒。

但各郡里,不说每一座城镇,起码三座城镇里就有一城遭遇妖袭,战火蔓延全境。

妖众至少数十万。

姜望让第一类和第二类真性出窍。

分头行动,降妖除魔。

他很快就找到九婴的踪迹。

盘起如城的身躯,轻轻甩尾便能横扫一城。

九个头颅扬天嘶吼,或吐烈焰,或吐滔浪,淹没吞噬一地又一地。

无论百姓、修士还是武夫。

没有丝毫反抗余地。

成片惨死。

简直就是人间炼狱景象。

没有澡雪巅峰修士在场,寻常澡雪如凡人般不堪一击。

他们拼了命也没能给九婴造成半点损伤。

有孩子在废墟里哭嚎。

九婴吐出的烈焰疯卷而至。

有武夫怒目欲裂,疾奔上前,一拳轰散烈焰,但烈焰又再次卷积而来,他浑身被灼烧,凄厉痛吼着,硬抗熊熊烈焰,迈着沉重脚步,挡在孩子身前。

他意识渐渐模糊。

忽而一声巨响,把他陡然惊醒。

艰难转头。

有一道身影如神天降。

拳头从高空砸落。

九婴哀嚎着,转瞬爆裂。

狂风席卷方圆数百里。

烈焰骤然消散。

雪花伴着大雨突降。

那名武夫身上升腾蒸汽,剧烈的痛感让他仍恍若未觉。

只是怔怔看着那个一拳打爆九婴的身影。

姜望悬浮于空,低眸与他对视。

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犹豫,破空声炸裂,身影已消失于天际。

但武夫有注意到对方朝他抬了抬手。

他不明所以。

下一刻。

他猛地瞪大眼睛。

身上被灼烧的伤势在恢复!

惨剧发生在汕雪各个角落。

如神天降的身影也出现在各个角落。

姜望以极致的速度试图踏遍汕雪。

浑然不顾消耗。

因画阁守矩,除了本就比他自身修为还高一筹的第二类真性,就连第一类真性也具备抹杀九婴的实力,汕雪仅有的五头九婴,几乎在半盏茶的功夫便已渣都不剩。

姜望没有停下脚步。

汕雪各郡都是振聋发聩的巨响。

甚至前脚一郡刚起,临近一郡又起。

有的妖王就连姜望的身影都没捕捉到,便直接灰飞烟灭。

百姓修士武夫们都傻了眼。

他们只听见高空音浪炸响,然后面前的妖怪就死了。

这让百姓们连恐惧都暂时遗忘了。

仅听耳畔炸响连绵。

妖怪无一幸免。

正在抓紧一切时间恢复力量的西北二门门主亦被惊动。

“怎么回事?”

“是汕雪正神回来了?”

“难道是仙人!”

就算没有亲眼所见,但汕雪半境的震动无比清晰。

原本覆盖整个汕雪境的妖气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在减弱。

他们顾不得再恢复力量,身影疾掠而出。

刚刚从边境群山回到就近郡府城里的灵虚真人和岑真人,满脸惊愕。

岑真人毫不犹豫又给自己一嘴巴。

他用极其颤抖的声音说道:“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姜望从群山离开才多久?

要说此番动静和姜望没关系也不太可能。

除非真是汕雪正神回来了,甚至是仙人临世。

否则汕雪里目前谁有这种本事?

但要说是姜望所为。

岑真人不信。

他不敢相信。

说什么解决青饕九婴这些妖王。

这分明是把汕雪所有妖怪全都给解决掉啊!

哪里是狂傲?

简直上天了好嘛!

灵虚真人很震惊,但更担忧。

“姜小友是完全不计自身损耗,这么杀下去,很快就会耗尽黄庭炁啊。”

他拽了一把岑真人,急切道:“别傻愣了!现在正是全力反击的时候,也要尽快找到姜小友的位置,万不可让其出事!” 第二百二十一章 诛妖 姜望无法借助汕雪气运,降下紫霆实现全境精准打击,只能用笨办法。 他一开始的确只想先把妖王给解决掉。 但想是想,沿途所见,终是让他做不到无视其余妖怪的肆虐,干脆直接横推。 虽然汕雪地域辽阔,妖众数量惊人,这么做肯定会有很大消耗。 关键得避开百姓,需要更精确控制力量,反而加剧消耗,画阁守矩的修为也未必能撑得住,可他还有神性。 而且姜望也不是单纯横推汕雪全境妖怪。 亦是想把动静闹大,将隐藏在暗处的那股力量引出来。 岁月长河封路,无进无出,明显就是防止外面的人踏足汕雪,甚至可以拦住守矩修士。 若非他有大量神性,怕是真很难在一时半刻跨越汕雪界碑。 依照目前汕雪的情况,这所谓的‘一时半刻’,就有可能导致无力回天。 何况汕雪正神的失踪,也意味着暗中那股力量非同小可。 但姜望没有因此多顾虑。 他一城一镇又一郡横推沿途所有妖怪,不说能从百姓身上得到多少功德养分,单就此般数量的妖怪,就是一笔相当不菲的养分。 姜望没有刻意做什么,等需要的时候,让灵虚真人借着无垢道向汕雪全境表明身份,百姓在知道究竟是谁救了他们的时候,功德养分必会蜂拥而至。 抛掉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就飞灰湮灭的妖怪,此般声势蔓延,其余活着的妖怪已是万分恐惧,养分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卷起风暴追着姜望,朝着神国疯狂涌入。 使得姜望原本消耗的力量再度回满。 甚至更胜一筹。 所谓几十万头猪站着不动也得杀好一会儿,哪怕这些妖怪皆非姜望一合之敌,甚至道行弱的只是被拳风擦碰,便整个爆开,可要踏遍汕雪,杀个干干净净,也需要时间。 周围没有百姓的地方好说,一拳落下,无论多少妖怪都得饮恨。 有人的情况下,难免会拖慢进度。 这也让暂时没遇到姜望的妖怪更觉恐惧。 死不可怕,等死才煎熬。 ...... 无垢道修士包括汕雪青玄署镇妖使、武神祠武夫,尚有余力者,在青玄署行令、武神祠尊者、各门门主简单会面后,统一指令,有条不紊追击残余之妖。 伤势严重无力一战者,集体撤回。 倾注汕雪资源恢复力量,以防后续。 灵虚真人能猜测出姜望的修为恐怕不止澡雪巅峰。 如果没有青饕九婴这类妖王,他们很多都能做到横推妖众,但像姜望这般盏茶功夫就已横推汕雪半境,速度之快,力量之强横,哪怕是不顾损耗,也是相当匪夷所思的事情。 灵虚真人会担心姜望的黄庭耗尽,不是没有道理的。 到时候姜望就只能任妖宰割。 无论最终结果怎么样。 他们必须第一时间给予全力协助。 至少在姜望黄庭耗尽后,保障其安全。 单就半境妖众被横推就已解了汕雪很大危机。 起码让汕雪有了喘息之机。 “当真是苦檀那位弱冠澡雪的姜望?” 无垢道南门北门西门三位门主,青玄署行令,武神祠尊者,以及岑真人一块行动。 他们的目的是追上姜望。 西门门主此时发出疑问。 汕雪武神祠尊者是宗师巅峰武夫,其余皆为澡雪巅峰修士。 除已陨落的东门门主拥有能比肩陆玖客的实力,灵虚真人对比陆玖客有些差距,剩下的更是远远不如,包括岑真人,纯是灵虚真人消耗太大,拉平了两人战力。 但如今他们能发挥的力量皆已十不存一。 可见汕雪整体战力胜过苦檀何止百倍? 只是论单体战力,剑神一人足够碾压。 岑真人现在不说彻底服了,但肯定没了怨气,他直接回道:“长得那么好看,不是姜望还能是谁?而且他自己都说了,有必要伪装姜望的身份骗我们么?” 姜望长得好看这件事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但西门门主的消息似乎有些闭塞,他不解道:“就算是弱冠澡雪,可也只是澡雪啊,这个人的表现不说澡雪巅峰,在之上都不为过吧?” 汕雪武神祠尊者说道:“你那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姜望在垅蝉妖患的时候就已破境澡雪巅峰,在磐门两朝会也曾作为代表之一参战。” 西门门主一惊。 弱冠澡雪不也才去年的事? 又入澡雪巅峰了? 北门门主蹙眉说道:“话虽如此,当前汕雪的动静,可非一般澡雪巅峰修士能办到。” 灵虚真人严肃道:“姜小友修为不弱林剑神,甚至虽然很难以置信,但他比林剑神更强都有可能,毕竟事实胜于雄辩。” “哪怕我们在全盛时期,五头九婴肆虐,青饕等妖王到处窜的情况下,谁敢说能横推半境?若非合力,单独遇上任何一头九婴,咱都得栽。” 同境之间差距是很明显的。 若非剑门剑意,儒家浩然气,乃至菩提法门这等特殊力量,能做到同境无敌已是顶尖的天才,具备越境有稍微一战之力的那就是绝世天才了。 同境间尚且如天地鸿沟,跨境之难,更难于上青天。 别看汕雪里这么多澡雪修士,甚至澡雪巅峰也多达十几位,各方面是苦檀吃土都赶不上的,实际两境真打起来,还指不定谁胜谁负呢,林溪知一人就把差距补上了,还能有富余。 说姜望能比肩林剑神,就足以让西门门主震惊,灵虚真人居然说姜望可能比林剑神还强? 哪怕汕雪当前局面摆在眼前,依旧让人难以相信。 关键是姜望从弱冠澡雪的名头传出至今时间太短了。 没人会质疑姜望的天赋。 但如果太夸张的话,就很难不狐疑了。 就算有事实呈现在眼前,下意识也会觉得有问题。 直至他们沿途俯瞰汕雪各郡,跨越数万里都再没发现一只妖怪,九婴更是彻底没了踪迹,除灵虚和岑真人之外的人,对姜望的感官愈加强盛。 不见九婴,自是因为九婴已没了。 汕雪最强的东门门主都不敢说能一人对抗五头九婴,何况从姜望来到汕雪才过去多久? 等于是九婴也像其余妖怪那般,刚碰见姜望就直接死了。 哪怕能蹦几下,也至多几下而已。 否则姜望何至于这么快能横推半境汕雪? 不。 现在已经是大半境的汕雪被姜望横推了。
虽然他们状态很差,但只是浮空而行,损耗不了太多力量。 因此速度还是很快的。 已跨越半境汕雪,还是没瞧见姜望的踪影。 但观三个方位都有强横的力量迸现,如璀璨烟火般以极快的速度朝前蔓延,所经之处,妖气如泡沫消亡,好像那些妖怪从未存在过。 岑真人也难免惊诧道:“距离相差这么远,姜望是怎么做到同时出现在三个方位的?要说是用快到极致的速度,只要修为够高,确能办到,可他在诛妖啊,中间没有丝毫停滞么?” 汕雪青玄署行令凝眉说道:“许是真性出窍。” 岑真人咂舌道:“他也不怕真性出事?而且这么使唤真性,岂不是消耗更大?” 武神祠尊者说道:“现在更重要的是,哪一个才是姜望本人,我们该往哪去?” 灵虚真人沉声说道:“分头行动吧。” “目前姜小友的黄庭显然并未耗尽,真性出窍也能维持,到时见机行事。” “黄庭耗尽前,真性肯定会先消散,而且汕雪大部分妖王都已被姜小友诛杀,真出状况,我们的余力足够撑到大家再赶过来。” 众人没意见。 北门门主和武神祠尊者奔向一处。 青玄署行令和西门门主奔向一处。 灵虚真人和岑真人则奔向一处。 但等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 姜望又已解决三郡之地的妖怪,奔赴下一郡。 他们气喘吁吁,火急火燎的追赶,总是赶不上。 姜望杀妖的速度太快了。 虽然对比一开始已经有所减慢。 倒非是姜望真的撑不住了。 而是诛妖过程里,他渐渐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 他认为应该就是封死汕雪岁月长河的幕后黑手。 莫非是哪一个凶神? 毕竟汕雪妖患稍微有些夸张。 九婴和青饕妖王也不是轻易能被使唤的。 除了烛神漠章,姜望已知的凶神,目前便有嘲谛、红螭、堰山君、蚩睨、斧刻。 漠章四子有其三是凶神,拂魈君以前似乎也是凶神,但现在不是。 堰山君和拂魈君都已经死了。 姜望并不了解剩下两个。 蚩睨没有头脑,可以直接忽略。 斧刻在垅蝉,而且很怕麻烦,行事谨慎。 红螭在琅,不说有没有趁着漠章意志降临偷偷离开的可能性,但不像会做这种事的妖。 嘲谛有可能,只是可能性不大。 毕竟嘲谛上次踏足人间没过多久,很难这么快又跑出来。 要么是漠章之子借机生事,要么就是别的未知凶神。 但无论是哪个凶神,为何偏偏针对汕雪? 姜望有预感,汕雪正神下落不明,其侍奉的仙人要么不在汕雪,要么很大概率出了问题。 汕雪气运衰弱有妖患及妖狱影响,但不会持续衰弱。 所以妖怪可能是发现了汕雪仙人出了状况,想趁此机会杀仙! 姜望觉得自己似乎卷入了很了不得的事情里。 汕雪仙人力量恢复了多少不得而知。 但汕雪正神肯定不会弱于守矩修士。 因此能来杀仙的,在凶神里也绝非善类,至少不是凶神蚩睨能比的。 姜望瞥了眼四面八方涌来的养分。 刚画阁守矩时或许是最弱守矩,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紧张情绪是有的,但姜望也没慌。 而且事实未必就如自己所想。 他诛妖及找到窥视的眼睛两不误。 在某一刻,他途经一座山。 瞬间便知道,这或许就是汕雪神山。 因其内蕴含神性。 姜望四顾间,最终靠近神山。 他取神性攥在掌心,伸手触及山壁。 有非常杂乱的声音陡然传入耳中。 像是很多人在说话。 吵吵嚷嚷,一句也听不清。 姜望只觉精神恍惚。 念头微动,强行隔断。 退离神山一丈。 他面露肃然盯着这座表面看来平平无奇的神山。 远处有破空声。 两道身影出现。 却是汕雪青玄署行令和无垢道的西门门主。 他们盯着姜望,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甚至西门门主有些气喘。 姜望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继续盯着神山,面露思忖。 青玄署行令忽而说道:“敢问是侯爷本人还是真性?” 姜望没有回答。 他在想那些杂乱的声音到底是什么? 饶是他已画阁守矩,神魂都差点破防。 虽没到让神国自主防护的程度,可也不容小觑。 见姜望无动于衷。 西门门主说道:“想是真性而已。” 青玄署行令点头,又好奇道:“但盯着神山做什么?” 姜望眉头突然蹙起,回眸看向他。 青玄署行令和西门门主皆是一愣。 姜望依旧没说话,再次伸手触及神山。 杂乱声音重现。 仍是听不清说了什么。 但其中有一道声音很熟悉。 跟青玄署行令的声音如出一辙。 精神逐渐恍惚下,姜望硬撑着没有撤手,取神性加持,细细聆听。 也仅是短短十息,神国的防御机制将其强行弹开。 他急促喘了口气,平定心神。 看着青玄署行令,问道:“你很经常来汕雪神山?” 姜望刚才的举动,把青玄署行令和西门门主看得莫名其妙。 后者跟着问道:“所以你是本人,并非真性?” 姜望点头,仍是看着青玄署行令,等待他的回答。 青玄署行令见此,微微皱眉道:“除每次庙会来临时,我等都会一块来祭拜,平常并无来过神山,毕竟我身为汕雪青玄署行令,事务繁忙,不知侯爷突然问起这个是何意?” 姜望再问道:“妖狱苏醒,妖患生,请求汕雪正神相助的时候,你也没来?” 青玄署行令说道:“我当时即刻统御镇妖使降妖除魔,来神山求助的是无垢道南门及北门门主,侯爷再三相问,究竟是何意?” 姜望却是直接一拳砸向他的脑袋! 第二百二十二章 神山 姜望从汕雪神山杂乱的声音里捕捉到青玄署行令声音的部分内容。 里面断断续续提及漠章意志降临,妖狱苏醒的字眼。 虽然这不代表必须是青玄署行令来到神山,或许这些杂乱声音取自汕雪各地。 无论是怎么形成的,也不能说这些声音是完全真实,没问题的。 所以姜望的询问其实更是试探。 而后者的回答显然在撒谎。 是因为青玄署行令看似正常,但在姜望如炬的目光下,表情及语调的慌张是很明显的。 疑惑不解是很寻常,不该有慌张的情绪。 那么他肯定近几日里来过神山。 撒谎的理由是什么? 汕雪正神失踪难道会和青玄署行令有关? 他有这个本事? 姜望觉得直接读取记忆,自然清晰明了。 他已画阁守矩,对比自己修为低的人读取记忆自是简单。 哪怕是强行,只要愿意,对方也不会死。 所以他没有多此一举让青玄署行令配合,先将其撂倒再说。 青玄署行令在姜望突然发问的时候,就已经很谨慎了。 但姜望一拳砸出,速度奇快。 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惨叫一声,很干脆的就被砸倒在地。 西门门主对此画面也是猝不及防。 见青玄署行令趴在地上不住咳血,似连神魂都受到重击,就算现在没死,也只是慢慢等死的结果,他不由怒声道:“姓姜的,你这是做什么!” 姜望没有理会,上前读取青玄署行令的记忆。 西门门主第一时间通知灵虚真人他们。 既然这里是姜望本人,也就无需在意其余两个方位的真性了。 做完这些,他毫不犹豫出手阻止姜望。 但姜望只是抬了抬手。 西门门主便直接飞了出去。 因为没有杀心,所以西门门主亦未受什么伤。 却是被一股无形力量束缚。 躺在地上,怎么也挣扎不起。 他渐渐露出惶恐的神色。 原来姜望真的有这么强? 他有点相信姜望可能比林剑神修为还高这件事了。 但无论如何,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青玄署行令被莫名杀死。 虽是无法动弹,可他还能说话。 “姜望,你别乱来!” “你助汕雪降妖除魔,不顾自身损耗,我等实为感激!” “但咱们是第一次见面,以前也没有得罪吧?” “你因何突然痛下杀手?” “总得有个理由吧?” 西门门主也不敢太强势。 毕竟姜望好像只是针对青玄署行令。 别到时候连自己也杀。 姜望依旧没搭理他,专心读取青玄署行令的记忆。 哪怕现在的修为能保证青玄署行令不会神魂崩灭而亡。 但强行读取记忆,肯定是很痛苦的事情。 青玄署行令嘶声哀嚎,竭力挣扎。 这致使姜望读取记忆的进度变慢。 他想弄清楚所有的事情。 当然暂时不能让青玄署行令出事。 如此,灵虚真人他们赶了过来。 西门门主当即大声求救。 可岑真人和北门门主怎么也无法把西门门主拽起来,好像对方身上压着十万大山。 灵虚真人颇为冷静,他朝着姜望揖手问道:“姜掌教此举为何?是行令大人哪里得罪了您?无论如何,希望姜掌教高抬贵手,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 姗姗来迟的汕雪武神祠尊者,观此画面,出声道:“这是在读取记忆?” 青玄署和武神祠向来不那么友好。 无论是垅蝉武神祠尊者薛先生和青玄署行令崔平碌,还是苦檀以前的刘玄命及骆岘山。 不说大敌,平日里相处都是各种呛话。 所以哪怕已经算很冷静的灵虚真人,尚不及完全平静的武神祠尊者更快看清眼前的局势。 刘玄命和骆岘山是纯粹互相呛对方,归根结底更像是损友。 薛先生是不想搭理崔平碌,但崔平碌是看其很不顺眼,可也没到想直接弄死对方的地步。 尤其垅蝉妖患之后,两人关系缓和,几乎等同刘玄命和骆岘山的相处模式。 而汕雪武神祠尊者和青玄署行令则又不同。 若非妖狱苏醒及妖患的事,两人是不可能并肩作战的。 甚至任意一方死了,另一方都会拍手叫好。 所以汕雪武神祠尊者完全不在意姜望是不是想杀青玄署行令。 如果汕雪还是之前的局面,以大局为重,他再不情愿也会求情,甚至阻止姜望。 但现在大半个汕雪境里的妖怪都被姜望杀尽了。 那么少一个青玄署行令,在武神祠尊者看来,不会有任何影响。 两大机构会呈现此般奇妙的情况,源头便是来自张止境。 张止境不喜欢青玄署。 具体是因为什么,武神祠里没几个人清楚。 但这种不喜自然也就潜移默化的影响了武神祠所有武夫。 那更是逐渐演变成相当于下意识反应的讨厌。 只是各境青玄署行令和武神祠尊者的关系好坏,也主要源自双方的相处。 有的不是朋友,也不会是敌人,该怎么着怎么着。 有的除了因为张止境的先天不喜,又多了后天不喜,从而双重不喜的情况下,说死仇有些过,却也大差不差。 汕雪武神祠尊者目前是纯粹好奇。 不懂姜望读取青玄署行令记忆的举动是何意。 北门门主脸色难看道:“但强行读取记忆,与杀他何异?” 可他们因此也不敢打断姜望。 免得让青玄署行令直接神魂崩灭,或者成了白痴。 西北二门门主对姜望的感官已是极差。 岑真人则想到,青玄署行令怎么也是澡雪巅峰修士,而且是汕雪里除了东门门主和灵虚真人外修为最高的,姜望能强行读取记忆,只能代表两者修为相差悬殊,否则不至于此。 拥有轻易杀死对方的实力和强行读取记忆对方不得反抗是两回事。 无论心里怎么想。 他们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 青玄署行令凄厉的惨嚎声,让灵虚真人眉头紧皱,让北门门主脸色愈加难看。 等姜望好不容易撤回手。 青玄署行令的惨嚎声也衰弱。 灵虚真人他们刚要往前,却见姜望撤回的手又拍了过去。 直接就把青玄署行令给拍的身魂俱灭。
真性化为乌有。 身躯成了烂泥。 已是死的不能再死。 场间沉寂。 包括汕雪武神祠尊者,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青玄署行令没了? 就这么被拍死了? 饶是不在意对方生死的武神祠尊者也没想到姜望真杀了青玄署行令。 北门门主怒急,顾不得姜望修为强大,斥责道:“我敬你诛妖,救汕雪百姓于危难,可也不是能让你肆意妄为的理由,堂堂青玄署行令,为汕雪降妖除魔鞠躬尽瘁,你说杀就杀?” 灵虚真人沉声说道:“劳烦姜小友给个解释,我等实在好奇,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态度没有像北门门主那样激烈,可也的确需要姜望做出解释。 没想到姜望只是看了他一眼。 然后目光定格在北门门主身上。 岑真人心头一跳,急声道:“姜小友别!” 话音未落。 姜望的拳头又已落在北门门主身上。 别说力量所剩无几,就是巅峰时期,也抗不住姜望一拳。 何况姜望没有让其活下来的打算。 北门门主直接被姜望一拳打爆。 武神祠尊者他们彻底傻了眼。 灵虚真人再难保持冷静,大声喝道:“姜望,你究竟在做什么!” 姜望目光瞥过去。 灵虚真人心头一紧。 岑真人咬牙,明知打不过姜望,但这种情况,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青玄署行令不谈,他们北门的门主就死在眼前,同属北门,岑真人岂能无动于衷? 姜望抬手。 他们顿时紧张防备。 却见眼前凭空浮现画面。 出现了青玄署行令和北门门主的身影。 姜望说道:“别误会,这是我刚读取到的记忆,诸位一看便知。” 画面里的背景是在神山。 青玄署行令和北门门主面前是一个被白芒笼罩的身影。 能隐约瞧见其腰间悬挂的一支笔。 姜望能证实汕雪青玄署行令的记忆没有问题。 可这道白光却无比真切,就连对方的声音也被屏蔽。 但青玄署行令和北门门主的话足以揭露部分真相。 “这样做真的可以?” 北门门主面露犹豫,提出疑问。 “既然是......所言,自不会有假。” 青玄署行令眼眸里有些炙热。 其中被遮掩的声音显然是触及了那个被白芒笼罩的身影。 不可观,且不可言。 “但如此一来,汕雪会陷入有史以来最大的劫难,岂非是用万万百姓的命作为代价?” 北门门主仍是犹豫。 青玄署行令皱眉道:“别假惺惺了,东门门主的陨落果真是因为镇压妖狱消耗太狠么?” “妖狱苏醒才多久?以他的修为,哪这么容易被耗死?还不是你北门门主做了手脚。” “此般天大的机缘,你当我为何愿意与你分享?” “你图谋害死东门门主便不是罔顾汕雪百姓的命么?” “现在装模作样,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嘴脸给谁看?” 北门门主脸色微变。 青玄署行令又道:“想想若我们能够成仙,便能救天下人,汕雪一境百姓算得了什么?你我修行就此到头了,很难再进一步,剩下要么被杀死,要么等着寿终正寝,你真愿意放弃?” 北门门主沉默。 青玄署行令看向那个被白芒笼罩的身影,对方似是说了什么,前者面色更喜,北门门主也坚定神色,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做!” ...... 记忆画面在灵虚真人他们眼前一一划过。 越看脸色越难看。 若非青玄署行令已是烂泥,北门门主也成了渣。 汕雪武神祠尊者和岑真人恨不得再聚轰他们一次。 谁都没想到,东门门主的死是和北门门主有关。 妖患之所以如此严峻,亦是他们二人的手笔。 汕雪里是有妖怪,但妖王不会有这么多。 是青玄署行令和北门门主把烛神战役当年就地封印的妖怪全给放了出来。 灵虚真人咬牙道:“他们是蠢货么?居然相信有人可以助他们成仙?” 青冥已塌,飞升路断绝。 成仙就是奢望。 就算真有人做到重铸飞升路,他自己不成仙,帮你们成仙? 再是梦寐以求长生,有着成仙执念,也不能把脑子扔了吧? 何况,谁家仙人是靠着残害生灵成就的? 灵虚真人还算有素养,脏话说来说去也只会那一句。 岑真人和武神祠尊者是直接破口大骂,两个人连着都不带重样的。 恢复自由的西门门主,没有骂街。 他目光呆滞。 说起来他和北门门主时常往来,相比东南二门门主,两人关系更好。 他心里一时难以缓过劲。 灵虚真人突然朝着姜望问道:“他们为何在神山?” “既是东门门主陨落之后的时间,妖患已经很严峻,汕雪正神在那之前就已下落不明,被白芒笼罩之人的目的是什么?” “汕雪正神失踪与其必然脱不了干系,能够对付正神,若亲自出手,汕雪何来希望?” “拿着成仙一事让他们两人效命,岂非多此一举?” 姜望说道:“幕后黑手的力量或是非比寻常,在青玄署行令记忆里都会被遮掩,并非刻意抹除,因而具体图谋不得而知。” “北门门主是青玄署行令后找的帮手,显然是一己之力难以完成那人交代他的事情,才会将北门门主又拉下水,在此之前,青玄署行令就已经把某些被封印的妖怪给放了出来。” “汕雪正神失踪肯定与这个人有关。” “甚至我怀疑,汕雪正神很可能依旧在神山里,但是被困在里面。” “唯一能做的就是映照当时的声音在神山,只是声音很杂乱,难以辨别。” “在汕雪面临妖狱苏醒,严重妖患之际,你们很难有功夫再跑神山来,出于对正神的尊敬,非特殊情况,也不会触及神山,因此能发现神山壁上杂乱声音的概率就偏低。” “真相如何,只能先救出汕雪正神,或者找到幕后黑手。” 青玄署行令的记忆就足够证明神山杂乱声音的真实性。 那么除了是汕雪正神留下的线索,没有别的。 以姜望目前的修为,他能确定这份记忆是没问题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读书人 姜望无法借助汕雪气运,降下紫霆实现全境精准打击,只能用笨办法。 他一开始的确只想先把妖王给解决掉。 但想是想,沿途所见,终是让他做不到无视其余妖怪的肆虐,干脆直接横推。 虽然汕雪地域辽阔,妖众数量惊人,这么做肯定会有很大消耗。 关键得避开百姓,需要更精确控制力量,反而加剧消耗,画阁守矩的修为也未必能撑得住,可他还有神性。 而且姜望也不是单纯横推汕雪全境妖怪。 亦是想把动静闹大,将隐藏在暗处的那股力量引出来。 岁月长河封路,无进无出,明显就是防止外面的人踏足汕雪,甚至可以拦住守矩修士。 若非他有大量神性,怕是真很难在一时半刻跨越汕雪界碑。 依照目前汕雪的情况,这所谓的‘一时半刻’,就有可能导致无力回天。 何况汕雪正神的失踪,也意味着暗中那股力量非同小可。 但姜望没有因此多顾虑。 他一城一镇又一郡横推沿途所有妖怪,不说能从百姓身上得到多少功德养分,单就此般数量的妖怪,就是一笔相当不菲的养分。 姜望没有刻意做什么,等需要的时候,让灵虚真人借着无垢道向汕雪全境表明身份,百姓在知道究竟是谁救了他们的时候,功德养分必会蜂拥而至。 抛掉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就飞灰湮灭的妖怪,此般声势蔓延,其余活着的妖怪已是万分恐惧,养分积少成多, 聚沙成塔,卷起风暴追着姜望,朝着神国疯狂涌入。 使得姜望原本消耗的力量再度回满。 甚至更胜一筹。 所谓几十万头猪站着不动也得杀好一会儿,哪怕这些妖怪皆非姜望一合之敌,甚至道行弱的只是被拳风擦碰,便整个爆开,可要踏遍汕雪,杀个干干净净,也需要时间。 周围没有百姓的地方好说,一拳落下,无论多少妖怪都得饮恨。 有人的情况下,难免会拖慢进度。 这也让暂时没遇到姜望的妖怪更觉恐惧。 死不可怕,等死才煎熬。 ...... 无垢道修士包括汕雪青玄署镇妖使、武神祠武夫,尚有余力者,在青玄署行令、武神祠尊者、各门门主简单会面后,统一指令,有条不紊追击残余之妖。 伤势严重无力一战者,集体撤回。 倾注汕雪资源恢复力量,以防后续。 灵虚真人能猜测出姜望的修为恐怕不止澡雪巅峰。 如果没有青饕九婴这类妖王,他们很多都能做到横推妖众,但像姜望这般盏茶功夫就已横推汕雪半境,速度之快,力量之强横,哪怕是不顾损耗,也是相当匪夷所思的事情。 灵虚真人会担心姜望的黄庭耗尽,不是没有道理的。 到时候姜望就只能任妖宰割。 无论最终结果怎么样。 他们必须第一时间给予全力协助。 至少在姜望黄庭耗尽后,保障其安全。 单就半境妖众被横推就已解了汕雪很大危机。 起码让汕雪有 了喘息之机。 “当真是苦檀那位弱冠澡雪的姜望?” 无垢道南门北门西门三位门主,青玄署行令,武神祠尊者,以及岑真人一块行动。 他们的目的是追上姜望。 西门门主此时发出疑问。 汕雪武神祠尊者是宗师巅峰武夫,其余皆为澡雪巅峰修士。 除已陨落的东门门主拥有能比肩陆玖客的实力,灵虚真人对比陆玖客有些差距,剩下的更是远远不如,包括岑真人,纯是灵虚真人消耗太大,拉平了两人战力。 但如今他们能发挥的力量皆已十不存一。 可见汕雪整体战力胜过苦檀何止百倍? 只是论单体战力,剑神一人足够碾压。 岑真人现在不说彻底服了,但肯定没了怨气,他直接回道:“长得那么好看,不是姜望还能是谁?而且他自己都说了,有必要伪装姜望的身份骗我们么?” 姜望长得好看这件事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但西门门主的消息似乎有些闭塞,他不解道:“就算是弱冠澡雪,可也只是澡雪啊,这个人的表现不说澡雪巅峰,在之上都不为过吧?” 汕雪武神祠尊者说道:“你那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姜望在垅蝉妖患的时候就已破境澡雪巅峰,在磐门两朝会也曾作为代表之一参战。” 西门门主一惊。 弱冠澡雪不也才去年的事? 又入澡雪巅峰了? 北门门主蹙眉说道:“话虽如此,当前汕雪的动静,可非一般澡雪巅峰修士能办到 。” 灵虚真人严肃道:“姜小友修为不弱林剑神,甚至虽然很难以置信,但他比林剑神更强都有可能,毕竟事实胜于雄辩。” “哪怕我们在全盛时期,五头九婴肆虐,青饕等妖王到处窜的情况下,谁敢说能横推半境?若非合力,单独遇上任何一头九婴,咱都得栽。” 同境之间差距是很明显的。 若非剑门剑意,儒家浩然气,乃至菩提法门这等特殊力量,能做到同境无敌已是顶尖的天才,具备越境有稍微一战之力的那就是绝世天才了。 同境间尚且如天地鸿沟,跨境之难,更难于上青天。 别看汕雪里这么多澡雪修士,甚至澡雪巅峰也多达十几位,各方面是苦檀吃土都赶不上的,实际两境真打起来,还指不定谁胜谁负呢,林溪知一人就把差距补上了,还能有富余。 说姜望能比肩林剑神,就足以让西门门主震惊,灵虚真人居然说姜望可能比林剑神还强? 哪怕汕雪当前局面摆在眼前,依旧让人难以相信。 关键是姜望从弱冠澡雪的名头传出至今时间太短了。 没人会质疑姜望的天赋。 但如果太夸张的话,就很难不狐疑了。 就算有事实呈现在眼前,下意识也会觉得有问题。 直至他们沿途俯瞰汕雪各郡,跨越数万里都再没发现一只妖怪,九婴更是彻底没了踪迹,除灵虚和岑真人之外的人,对姜望的感官愈加强盛。 不见九婴,自是因为九婴已 没了。 汕雪最强的东门门主都不敢说能一人对抗五头九婴,何况从姜望来到汕雪才过去多久? 等于是九婴也像其余妖怪那般,刚碰见姜望就直接死了。 哪怕能蹦几下,也至多几下而已。 否则姜望何至于这么快能横推半境汕雪? 不。 现在已经是大半境的汕雪被姜望横推了。
虽然他们状态很差,但只是浮空而行,损耗不了太多力量。 因此速度还是很快的。 已跨越半境汕雪,还是没瞧见姜望的踪影。 但观三个方位都有强横的力量迸现,如璀璨烟火般以极快的速度朝前蔓延,所经之处,妖气如泡沫消亡,好像那些妖怪从未存在过。 岑真人也难免惊诧道:“距离相差这么远,姜望是怎么做到同时出现在三个方位的?要说是用快到极致的速度,只要修为够高,确能办到,可他在诛妖啊,中间没有丝毫停滞么?” 汕雪青玄署行令凝眉说道:“许是真性出窍。” 岑真人咂舌道:“他也不怕真性出事?而且这么使唤真性,岂不是消耗更大?” 武神祠尊者说道:“现在更重要的是,哪一个才是姜望本人,我们该往哪去?” 灵虚真人沉声说道:“分头行动吧。” “目前姜小友的黄庭显然并未耗尽,真性出窍也能维持,到时见机行事。” “黄庭耗尽前,真性肯定会先消散,而且汕雪大部分妖王都已被姜小友诛杀,真出状况,我们的余力足 够撑到大家再赶过来。” 众人没意见。 北门门主和武神祠尊者奔向一处。 青玄署行令和西门门主奔向一处。 灵虚真人和岑真人则奔向一处。 但等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 姜望又已解决三郡之地的妖怪,奔赴下一郡。 他们气喘吁吁,火急火燎的追赶,总是赶不上。 姜望杀妖的速度太快了。 虽然对比一开始已经有所减慢。 倒非是姜望真的撑不住了。 而是诛妖过程里,他渐渐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 他认为应该就是封死汕雪岁月长河的幕后黑手。 莫非是哪一个凶神? 毕竟汕雪妖患稍微有些夸张。 九婴和青饕妖王也不是轻易能被使唤的。 除了烛神漠章,姜望已知的凶神,目前便有嘲谛、红螭、堰山君、蚩睨、斧刻。 漠章四子有其三是凶神,拂魈君以前似乎也是凶神,但现在不是。 堰山君和拂魈君都已经死了。 姜望并不了解剩下两个。 蚩睨没有头脑,可以直接忽略。 斧刻在垅蝉,而且很怕麻烦,行事谨慎。 红螭在琅,不说有没有趁着漠章意志降临偷偷离开的可能性,但不像会做这种事的妖。 嘲谛有可能,只是可能性不大。 毕竟嘲谛上次踏足人间没过多久,很难这么快又跑出来。 要么是漠章之子借机生事,要么就是别的未知凶神。 但无论是哪个凶神,为何偏偏针对汕雪? 姜望有预感,汕雪正神下落 不明,其侍奉的仙人要么不在汕雪,要么很大概率出了问题。 汕雪气运衰弱有妖患及妖狱影响,但不会持续衰弱。 所以妖怪可能是发现了汕雪仙人出了状况,想趁此机会杀仙! 姜望觉得自己似乎卷入了很了不得的事情里。 汕雪仙人力量恢复了多少不得而知。 但汕雪正神肯定不会弱于守矩修士。 因此能来杀仙的,在凶神里也绝非善类,至少不是凶神蚩睨能比的。 姜望瞥了眼四面八方涌来的养分。 刚画阁守矩时或许是最弱守矩,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紧张情绪是有的,但姜望也没慌。 而且事实未必就如自己所想。 他诛妖及找到窥视的眼睛两不误。 在某一刻,他途经一座山。 瞬间便知道,这或许就是汕雪神山。 因其内蕴含神性。 姜望四顾间,最终靠近神山。 他取神性攥在掌心,伸手触及山壁。 有非常杂乱的声音陡然传入耳中。 像是很多人在说话。 吵吵嚷嚷,一句也听不清。 姜望只觉精神恍惚。 念头微动,强行隔断。 退离神山一丈。 他面露肃然盯着这座表面看来平平无奇的神山。 远处有破空声。 两道身影出现。 却是汕雪青玄署行令和无垢道的西门门主。 他们盯着姜望,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甚至西门门主有些气喘。 姜望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继续盯着神山,面露思忖。 青玄署行令忽而说道:“敢问是侯爷本人还是真性?” 姜望 没有回答。 他在想那些杂乱的声音到底是什么? 饶是他已画阁守矩,神魂都差点破防。 虽没到让神国自主防护的程度,可也不容小觑。 见姜望无动于衷。 西门门主说道:“想是真性而已。” 青玄署行令点头,又好奇道:“但盯着神山做什么?” 姜望眉头突然蹙起,回眸看向他。 青玄署行令和西门门主皆是一愣。 姜望依旧没说话,再次伸手触及神山。 杂乱声音重现。 仍是听不清说了什么。 但其中有一道声音很熟悉。 跟青玄署行令的声音如出一辙。 精神逐渐恍惚下,姜望硬撑着没有撤手,取神性加持,细细聆听。 也仅是短短十息,神国的防御机制将其强行弹开。 他急促喘了口气,平定心神。 看着青玄署行令,问道:“你很经常来汕雪神山?” 姜望刚才的举动,把青玄署行令和西门门主看得莫名其妙。 后者跟着问道:“所以你是本人,并非真性?” 姜望点头,仍是看着青玄署行令,等待他的回答。 青玄署行令见此,微微皱眉道:“除每次庙会来临时,我等都会一块来祭拜,平常并无来过神山,毕竟我身为汕雪青玄署行令,事务繁忙,不知侯爷突然问起这个是何意?” 姜望再问道:“妖狱苏醒,妖患生,请求汕雪正神相助的时候,你也没来?” 青玄署行令说道:“我当时即刻统御镇妖使降妖除魔,来神山求助的是无垢道南门 及北门门主,侯爷再三相问,究竟是何意?” 姜望却是直接一拳砸向他的脑袋! 第二百二十四章 别骂 有看不见摸不着的风暴,袭入汕雪神山。 姜望精神一震。 养分! 难以估量的养分疯狂涌入神国! 让出不去神山,索性暂时探寻,试图找出真正汕雪正神的姜望,猝不及防。 他很快反应过来。 必然是因为灵虚真人在汕雪公布他的身份,百姓给予的功德养分到了! 虽然不需要特意做什么,但姜望还是止步观察。 整整小半盏茶的功夫,养分才彻底涌入神国。 可见养分数量多么夸张。 只是守矩到神阙所需养分虽未翻很多倍,但修为增涨速度是变得很缓慢。 如果用进度来举例。 百数为整。 因破境时是最弱守矩,取约等于一。 靖城功德养分,让进度真正变成一。 算上苦檀以及汕雪,纯粹诛妖所得的养分,进度破六。 汕雪百姓给予功德养分,因几乎涉及全境,又是在百姓最绝望的时候,使得进度涨到十五。 哪怕姜望在同境修士里修为仍是偏低的,可有神性加持的情况下,他在守矩修士里绝对称不上弱,打死凶神蚩睨是必然的,哪怕是破境不久的神阙修士,他也能锤死。 可以说,对比刚画阁守矩的时候,又判若两人。 只是越往后,修为增涨越难。 同样数量的功德养分,下一次就未必能增涨这么多了。 这都得归功于灾祸。 要说姜望完全不期待肯定是假的。 但如果是自己创造条件来赚取功德,姜望没有这么狠。 也不会去想这样的事。 何况是创造比汕雪更大的灾祸,而且得一次比一次大。 真有了第一次,难免会想第二次,最终怕是会彻底沦陷。 姜望不敢说自己是好人。 但这种触及底线的事,再多好处他也不会做。 关键是养分所需目前也已非最重要,不能让神杵回归,完善神国,多少养分他也破不了境。 ...... 在姜望于汕雪神山里寻觅正神的时候,琅境内,柳翩也刚跨越岁月长河。 他用黑布裹着剑鞘,背在身上。 琅妖患已彻底平定。 且各宗澡雪巅峰修士都响应号召,奔赴各境驰援。 有黄小巢镇守琅,骁军及青玄署、武神祠人员遍及各郡,基本不会出什么问题。 因为琅不止是平定妖患,是一个妖也没有了。 准确地说,只剩凶神红螭。 想封锁岁月长河,防止再有妖怪潜入,目前并非好办法。 各境战报时时往来。 神都需第一时间制定镇压的策略,不可能把琅彻底封闭。 好在国师镇压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也已在关键时刻。 随时都有可能腾出手来。 只要曹崇凛露面,问题自能迎刃而解。 黄小巢镇守琅,也并非只因为凶神红螭。 毕竟真说起来,依照凶神红螭的作风,当前各境危害,要比凶神红螭在琅的威胁大多了。 可因琅里有名的高手皆奔赴各境驰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此刻琅力量绝对是最弱的时候,国师暂时无法出手的情况下,黄小巢不能离开琅。 梁镜舟和通莲僧他们已回西覃。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还在。 但没在神都里。 现在也没人顾得上这位年轻掌谕。 李神鸢则跟着帝师前往各境镇压妖狱。 在这方面,儒修确能起到很大作用。 有浩然正气辅助的言出法随,镇压妖狱的消耗会小很多。 面对道行低一些的妖怪,哪怕是李神鸢,一言亦可抹杀万妖。 帝师和李神鸢协作,比十几位澡雪巅峰修士发挥的作用都更大。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和柳翩原本计划的也不是在神都,能否借着剑鞘里的剑意找到人另说,在神都终究不合适,所以柳翩回到琅,便直接朝着某郡偏僻地而去。 他从垅蝉回来,沿途已经耽误了时间。 碰见妖狱苏醒或是妖怪肆虐,他会停下来。 可柳翩的路线没有改。 在他心里,找到老师的下落更重要。 而且他不像别的修士,如果消耗很大的话,恢复起来难度极高。 他不怕死。 但不想在没找到老师的时候就死掉。 所以沿途他只能尽力做到自己能做的。 然而,刚翻越一座山。 距离目的地仅剩百里。 柳翩却不得不止步。 眼前有一道身影拦路。 就站在溪畔。 身穿白衣,纤尘不染。 从侧面看,脸上有着鳞片般不规则的纹路。 注视溪流,嘴角有着微微笑意。 凶神红螭! 柳翩想绕过去。 因若非符合其猎杀条件,凶神红螭不会主动袭人。 但柳翩很难不紧张。 这么多人翻遍琅,找凶神红螭都没找到。 就难说是偶遇能轻易遇到的。 与其说是偶遇,不如说是凶神红螭想让人看见。 只是柳翩难免会心存侥幸,觉得真就是很巧的偶遇。 事实证明,在他想绕过去的时候。 凶神红螭的目光投向他。 让柳翩无奈心想,果然不是偶遇这么简单。 但他没理解。 凶神红螭为什么会盯上他? 一人一妖,在溪畔,四目相对。 凶神红螭的视线移至柳翩身后被黑布裹着的剑鞘上。 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笑意。 并非是那种看久了会让人背脊发麻的笑意,而是真正淡雅恬静的浅笑。 柳翩也侧头看了眼剑鞘,眉头深深蹙起。 他把木剑握在手里。 凶神红螭也轻抬手。 绑在柳翩身上的细绳绷断。 下一刻,柳翩左手便拽住了要飞走的剑鞘。 右手顺势举木剑斩落。 瞬间呈现宽三丈长数里的沟壑。 小溪断流。 两边堆起土丘。 但凶神红螭脚下之地却安然无恙。 就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柳翩一剑,连其衣角都没斩破。 这算是柳翩意料之中的事,所以他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眉头紧皱。 看了眼手里的剑鞘,柳翩尝试沟通,“阁下意欲何为?” 他话音未落。 剑鞘脱手而飞。 柳翩动作很快,还是没来得及。 剑鞘已入凶神红螭手中。 柳翩攥紧木剑,沉声说道:“阁下何时也对剑器有了兴趣?何况只是一把剑鞘。”
凶神红螭低眸注视剑鞘,嘴角笑意未敛,轻声道:“你是第二个。” 柳翩蹙眉道:“什么第二个?” 凶神红螭说道:“泾渭之地已在拖拽我,我时间所剩不多,所以想请你回答,这剑鞘的来历,或者说,把你所知有关的都告诉我。” 在凶神红螭盯上剑鞘的时候,柳翩就已有预感,只是不太敢相信。 他此刻愈加笃定,眯眼说道:“你认得这把剑鞘?” 剑鞘是师娘从奈何海里某座岛屿石壁上取出的,虽然不能保证说凶神红螭没去过奈何海,至少表面上,凶神红螭确实不曾踏足奈何海。 所以对方认得剑鞘的原因,无非就两个。 柳翩更在意的是第二种可能性。 凶神红螭嘴角挂着浅笑看向柳翩,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完全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柳翩当然不可能回答。 凶神红螭笑着说道:“我会杀了你哦。” 柳翩咬牙,直接就要伸手夺回剑鞘。 但凶神红螭瞬间消失在原地。 出现在了柳翩身后。 轻轻抬手,手背砸中柳翩后脑,使其闷哼一声,往前扑倒在地。 两者差距尤为悬殊。 凶神红螭朝着天上看了一眼,说道:“时间不够了。” 顿了顿,回眸看向爬起身的柳翩,轻笑着说道:“剑鞘我带走了,下次见面,希望你能好好回答,所以就先不杀你了。” 柳翩阴沉着脸说道:“把剑鞘还给我!” 凶神红螭笑而不语。 柳翩举剑。 剑意骤生。 剑影重重。 离剑意杀! 凶神红螭挑眉。 远处又有剑鸣声起。 是锋林书院首席掌谕。 两道剑意轰在凶神红螭身上。 竟让得凶神红螭抬手格挡。 泾渭之地的拖拽之力骤然来袭! 在凶神红螭消失的瞬间,三师姐一把将剑鞘夺回。 凶神红螭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仍是面带微微笑意,下一刻,就已身在泾渭之地。 驻足山石上,不知想些什么。 有咕咚咕咚饮酒的声音传入耳畔。 凶神红螭转眸。 另一处山石,实则乃某只妖王的背上,凶神嘲谛姿势懒散半躺着,仰头灌酒。 凶神红螭似觉意外。 凶神嘲谛瞥了一眼,说道:“前不久遇见个烦心事,舍不得归舍不得,但痛饮也的确快哉,你有从人间帮我带酒回来么?” 凶神红螭挥了挥手。 凶神嘲谛面前便铺满了酒坛。 这让不禁眼前一亮,赞叹道:“还得是你啊红螭,果然够意思!” 看着嘲谛捧着酒坛乐不思蜀的模样,凶神红螭微笑说道:“我此次踏足人间,颇有收获。” 嘲谛闻言一愣。 虽然红螭一直嘴角挂着微微笑意,但是天生如此,不是说红螭就很好相处。 是有着很平易近人的气质,内里其实非常孤傲清高。 那份笑意在嘲谛看来,是伪装的绝招。 因为无论冷笑,还是讥笑,不管怎么笑,凶神红螭都是用一成不变的笑容来呈现。 你根本猜不到这份笑意下真正隐藏的是什么情绪。 哪怕凶神红螭会帮带酒,嘲谛也决计想不到红螭会主动与说话。 除非凶神红螭真的在人间遇见了很不得了的事情。 实在忍不住想分享。 但凶神嘲谛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会是什么样的事情。 想得头好痒。 没有打趣,或说些有的没的,因为很可能直接打消了凶神红螭的分享欲。 所以嘲谛洗耳恭听,等着红螭继续往下说。 “漠章意志降临的事,想来不用我再多言。” 嘲谛也不想谈漠章的事,闻言点点头。 凶神红螭微微笑着,说道:“我有碰见两个人。” 嘲谛面露疑惑。 红螭说道:“他们两人都用剑,且气息相近。” 嘲谛额头隐现黑线。 所以呢? 你到底想说啥? 但凶神红螭接下来的话,让嘲谛神色微变。 “是和当年站在烛神大人面前的那位剑仙也相近的气息。” 嘲谛猛灌了一口酒,问道:“那家伙应该死了才对,是他的后人?他居然有后人?” 凶神红螭说道:“我看见了他的剑鞘,就在其中一人手里。” 嘲谛皱眉说道:“若我所记不错,他的剑以及剑鞘皆被烛神大人打落虚空,不知去向,要说那把剑鞘,我清楚是遗落奈何海,当年那里是陆地,毕竟孟婆提及过,应该还在才对。” 凶神红螭没说话。 嘲谛接着说道:“有机会去奈何海一趟问问,但如果真的是他的剑鞘,定是有人取走。” 开散思维,凝眉说道:“也就意味着,有人在找他,或者找他曾遗落的东西。” 凶神红螭忽然说道:“你觉得他真死了?” 嘲谛沉着脸说道:“确未亲眼所见,但他很难从烛神大人手里活下来。” 凶神红螭说道:“可惜烛神大人没来得及说什么,仙神全面反扑,我等直接被封禁,很多事情,就连我们也不曾了解。” 嘲谛说道:“若他真还活着,漠章复苏就要碰上大难题了。” 凶神红螭问道:“另一个呢?” 嘲谛明白在问谁,摇头说道:“应该也差不多快复苏了。” 凶神红螭说道:“更危险。” 嘲谛无奈说道:“除了烛神大人,谁也镇不住,尤其......总而言之,若醒来,必会闹个天翻地覆,急眼了,怕是把咱俩都给宰了。” 凶神红螭说道:“所以最好别醒来。” 嘲谛神色复杂。 凶神红螭瞥一眼,浅笑道:“好自为之。” 嘲谛有些郁闷的灌了口酒,喃喃道:“真是一件麻烦事啊。” 收起酒坛。 来到荒山枯林。 静静看了一会儿商君的石像。 像是很有把握商君会在什么时候忍不住开口之前截住话语,说道:“别骂,我就看看,现在看完了,回见。” 捧着酒坛,走路带风,伴随紫色雷霆的凶神嘲谛,很快消失在商君的视野里。 商君到嘴边的话,还是吐露出来,“有病。” ...... 隋国琅某郡偏僻山林。 三师姐捧着剑鞘。 柳翩坐在对面。 二人皆沉默不语。 凶神红螭的事情是意料之外。 但似乎引向了另一种可能。 第二百二十五章 城隍 汕雪神山。 姜望来到一处湖泊前。 湖上有屋。 说是屋,更像庭院。 岸边至湖中有搭建的竹木桥。 姜望观察了一下。 湖泊不是正经湖泊。 因为湖水皆是神性。 他已踏遍神山。 此地原本是空无一物。 可以说毫无痕迹,也感知不到神性。 是他破费了些手段,以大量神性横推神山,才让湖泊呈现。 若非这么多神性,想来换作别人,很难找到这里。 因而姜望觉得,此地应该就是汕雪正神的住所,同时也是被困的地方。 他踏上竹木桥,朝着湖中庭院行去。 但院前高架的只有一张桌椅的空处,却似有无形墙壁阻隔,让得姜望无法踏足。 他立在竹木桥尽头。 看着庭院里走出的身影。 着白袍,嵌金线。 剑眉星目,模样俊朗。 确非凡人。 姜望与其四目相对。 后者皱眉,言道:“你是何人,怎么来到这里的?” 姜望不动声色,问道:“你不知外界事?” 对方沉着脸说道:“此地被完全封闭,只能用非常手段探知,但没办法一直持续......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是发现了我留在山壁上的信息?外面情况如何?” 姜望微微挑眉,说道:“灾祸应该已经大致平息了。” 既然对方提及神山壁上的信息,不说是汕雪正神无疑,至少有可能。 而且是要用某种手段才能探知外界的一些事情,没办法无时无刻得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不认得他便也正常。 虽然更谨慎点没错,可他能看出来,对方也就是守矩神阙层面的道行,并非不能感知的强大,湖上庭院的封禁非同一般,不论是否为汕雪正神,出不来是肯定的。 “已经大致平息了?” “也对,虽有妖狱苏醒,但汕雪里人类高手也不少,只是我想肯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姜望闻言,察觉到些问题,试探道:“有人把你困在神山,其力量之强,可见一斑,汕雪面对的灾祸不止妖狱,你会认为汕雪修士只需付出些代价就可以平息?” 汕雪神问道:“你是外境来的吧?” 姜望点头,随即说道:“但只我一人,岁月长河出了问题,汕雪并未得到驰援。” 汕雪神有些意外,接着说道:“听你的意思,事情许是没有那么简单,但也不算出乎意料,毕竟再怎么样,祂不会把事情做绝。” 姜望皱眉说道:“妖狱苏醒是因为漠章意志降临,妖怪借此生事亦很正常,可汕雪妖患不同别境,除了青饕九婴这些数得着的妖王,被封印在汕雪境里的旧妖皆破封而出,是人为。” 他看着微微色变的汕雪神,继续说道:“就初步估计,汕雪伤亡已抵百万之数。” 汕雪神的脸色逐渐苍白,祂难以置信的接连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姜望沉声说道:“你认识幕后黑手?难不成觉得他是个好人?” 汕雪神踉跄着跌坐木椅上,湖泊神性沸腾。 姜望四顾间,很奇怪汕雪正神的反应。 “他到底是什么人?” 汕雪神低着头,哀叹道:“是仙人。” 姜望震惊。 接着面露狐疑。 汕雪神已自顾自说道:“准确地说,是半个仙人。” 姜望心想,你这更不准确了。 汕雪神转眸问道:“你有见过祂?” 姜望说道:“差点弄死他。” 汕雪神似有一丝怒意,是为姜望的不敬,但很快又释然般说道:“因为是仙人,自然与众不同,可实际上,祂的力量有限,就是说空有气势,力量上不成正比。” 姜望皱眉说道:“你最好还是详细且易懂的把事情讲明白。” 他不管汕雪神眼眸里那一丝怒意是否代表别的含义,总之他没那么信任汕雪正神,毕竟以前的苦檀正神就堕落了,所以话语里没有任何敬意。 汕雪神倒也没再有特别的反应,或者说,祂可以理解。 姜望对祂不敬,对仙人不敬,在汕雪神看来,是其心中不敢置信。 如果汕雪妖患到了很严重的地步,且得知幕后黑手是仙人,想来没人能够接受得了。 质疑是第一反应。 不认为是仙人在伤害汕雪,自然也就不信祂正神的身份。 又何来敬意? 祂的确应该好好解释。 “我知世人皆想寻仙,但无人真正见仙。” “能以正神确信仙人的存在,便是世人最接近仙的一件事。” “而汕雪里这位仙人则不同。” “因为人人都认得,甚至人人都见过。” 姜望只是凝眉看着祂。 汕雪神说道:“你也肯定见过。” 祂转眸看着姜望,说道:“城隍。” 姜望神色一惊。 大隋境内每一座城镇外几乎都有城隍庙。 九月初五,城隍节。 是隋国最大庙会。 全隋都要举行祭拜活动。 因烛神战役距今遥远,除了曹崇凛曾侥幸目睹仙人身影,世上哪有谁见过仙? 但世人皆相信有仙,尤其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关键就在于城隍。 城隍是唯一记载详细的仙人。 是城隍爷的护佑,妖怪第一次降临人间的时候,百姓才免于劫难。 虽然现今城隍庙会的举行,更多是因为惯例。 但被尊称为城隍爷的仙人,的确最深入人心。 哪怕城隍神像未必是祂本来的样貌,可换个角度说,确实人人都见过城隍仙。 没想到汕雪正神侍奉的仙人,便是城隍。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汕雪神提及这两个字,都很难不让姜望震惊。 而汕雪神看着他,又说道:“世间有多少仙人活着,我亦不知,但就在已知里,城隍便是当世最强大的一位仙人。” 姜望沉默。 其实想想也很容易理解。 若有香火供奉的话,对仙人恢复力量自有很大帮助。 至于为何仙人还会隐藏,姜望只能解释说恢复力量不止这一种方式,换句话说,被供奉也就代表完全曝露,一般妖怪说杀仙,可以嘲讽两句,凶神露面就不是闹着玩了。
当然,凶神蚩睨除外。 虽然具备威胁,但也只是威胁。 可以理解是某些仙人力量的确很衰弱,不敢赌。 再是某些仙人怜悯众生,人间修士肯定会阻止妖怪杀仙,结果就是横生祸端,要死很多人。 哪怕隋国有明确供奉的正神。 但事实已经证明,苦檀仙人无了,苦檀正神也无了。 琅嬛正神应该属于特例。 汕雪正神自然也是特例。 只是两种特例,有不同情况。 就算被供奉的仙人也可以隐藏不露面。 但正神是直接摆在明面上的。 琅嬛正神毕竟在神都,除非隋国彻底完了,不然很难威胁到神都,而此前琅嬛道行颇高的妖怪皆围在神都附近,就是在寻觅攻破神都的机会,目的自是杀仙。 要么多个凶神齐聚,否则自能安枕无忧。 可像苦檀这样的地界就不一样了。 起码能成功杀仙的概率提高很多,无非是看怎么筹谋了,总能找到机会,不像神都,毫无机会,或者说,只有等机会,没办法创造机会。 要说所有仙人都跑去神都,那香火也就分散了,恐怕还不如其他恢复力量的办法来得快,总不能把琅嬛正神及其侍奉的仙人赶出神都,鸠占鹊巢吧? 那结果不还是一样。 既然挤不了神都,在别境又有风险,多数仙人不愿被供奉,另寻他法恢复力量便很正常。 你可以说仙人谨慎,也可以说仙人胆小,但谁的命不是命? 在没有恢复真正仙人的力量时,本就是残存,没剩多少的仙人,再把自己玩没了,那世间就彻底没救了,而且姜望也不能说,仙人就没有别的考虑。 也许仙人早就清楚漠章会复苏。 祂们自会用最合适的办法尽可能快的恢复力量。 毕竟不是每个仙人都是城隍。 城隍节是在隋高祖时期就设立了。 而城隍庙的建立,在漠章战役前诸国里就有了。 可以说,城隍在烛神战役后,一直在享用香火。 天下遍地城隍庙。 正因太随处可见,反而无妖问津。 或者说,没人也没妖认为城隍还活着。 不然这么多香火,别说恢复巅峰状态,也差不多吧? 有这实力,早横扫天下妖怪了。 别的仙人想学城隍,同样得建庙,不然香火从哪来? 无论琅嬛还是苦檀,其实香火都是有限的。 神都还好些。 有国运加持。 香火再有限也够吃。 苦檀啥也没有。 所谓香火就是稀汤寡水。 好处没多少,坏处一大堆。 你说要防着妖怪破坏,建庙时让大物亲自守着,那妖怪完全可以在别处生事,如果闹得很大,致使降妖者人手不足,大物是出还是不出? 这个时候就别说妖怪会藏着掖着了,事关仙人,泾渭之地有封禁好说,奈何海也不会老实。 大物不出就坐视生灵惨死,到时候庙有了,百姓没了一半,得不偿失,你要全力平患,那庙就建不起来,何况只一座庙意义不大。 城隍庙是早几百年甚至更前就有,你现在建起新的庙不就明摆着告诉妖怪是供奉仙人么,那这个仙人肯定活着啊,妖怪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 找不到仙人没招,你直接送到面前了,妖怪不得疯啊。 完全相当于是开启新的人间战役了。 汕雪正神的事同样好说。 虽然神山就在这里,可妖怪的目的是杀仙,光杀个正神没用。 付出的代价和得到的不成正比。 仙人会因为有了侍奉神只,多了一层防护,不代表能加快恢复力量的速度。 当世残存仙人是否有正神侍奉,区别在于是找到遗落神只使其重归神位,还是有了足够的力量能直接创造神只,后者意味着仙人力量已恢复大半。 但在妖怪看来,可能性是极低的。 没了烛神,且漠章尚未复苏,凶神们力量同样不如以前的情况下,有仙人恢复了这么多力量,完全可以把天下妖怪杀的一干二净,妖怪们根本反抗不了。 何况正神目前最多也就是神阙或者守矩的实力,而此般层面的存在,妖怪比人类多,充其量是新增几个大物修士,影响不了大局。 妖王及凶神们比仙人恢复力量的条件简易多了。 仙人是什么情况,凶神或多或少也能推测一二。 找到仙人,杀仙自是第一目标。 找不到的话,也就是比谁更快恢复更强的力量。 哪怕一对一来说,部分仙人肯定会比凶神的力量高一些,但妖怪多啊,整体上肯定没什么胜算,只要不是完全碾压,就算能赢,有整个人间相助,亦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到时候人间毁了大半,人类损失惨重,妖怪是死绝了,可漠章复苏了。 那该怎么办? 就彻底没有抵抗之力了。 所以没有一定把握的情况下。 谁也不会轻易打响整个人间的战役。 要说在漠章复苏一事未摆在明面上的时候,仙人可能也不知道漠章会复苏。 那问题就更简单了。 没有顾虑漠章复苏的前提下,仙人都不出手,那更代表着力量完全不够对付目前的妖怪。 可有一件事,姜望确实很好奇。 他看着汕雪神,问道:“如果城隍是当世已知仙人里最强的一位,这么多年,各种能恢复力量的条件加持,祂都没能恢复足够抹杀人间妖怪的力量么?” 汕雪神摇头说道:“我只知城隍大人的确没有恢复最巅峰的状态,我也相信城隍大人具备抹杀整个人间妖怪的力量,但祂老人家似仍觉不够。” “我至今未得到答案,或许当世妖的问题,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姜望皱眉。 汕雪神已接着说道:“城隍大人在恢复力量的过程里出了差错,所以我说将我困在神山里的是仙人,却非真正的城隍大人,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缕念头。” 姜望道:“执念?” 汕雪神说道:“也可以这么解释,许是城隍大人急于求成,催出某种执念,但具体怎么回事,我难以说清楚,这一缕念头脱离城隍大人,自成一体,祂有着比较偏执的想法。” “可我没想到,这份偏执,会让祂残害汕雪生灵......” 第二百二十六章 剑鞘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二百二十七章 柳翩 能困住汕雪神,就已足够证明读书人的实力。 若没点能耐,青玄署行令和北门门主要蠢到何种地步,别人说能帮他们成仙,他们就信? 肯定有彰显非凡的本领,让两人觉得未必虚假,才敢去赌。 这样的人想躲,单凭表面特征,实等于无。 姜望说道:“样子可以变,气质变不了,他最大的特征便是平平无奇。” 读书人肯定会把神性收敛,没有神性,看起来就真的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普通。 这当然也无法成为找人的绝对依据。 但起码有目标。 而且读书人这么好找的话,姜望也就不需要广撒网了。 准确地说,更多得碰运气。 姜望也不会干等着。 在无垢道修士找人的同时,他想先解决岁月长河的问题。 有些事情很难兼得。 他若去别的境,读书人很容易拿下整个汕雪。 不论读书人最开始的计划是什么。 事到如今,都只剩两个选择。 要么死命躲着。 要么找到机会就大开杀戒。 没有姜望,读书人自然可以想怎么玩怎么玩。 但姜望的出现,已经带来莫大隐患。 除非读书人彻底放弃,否则逮到机会肯定全力出手。 何况有所谓仙人念头这回事,姜望没办法安心离开汕雪。 别的境未必特别需要他。 汕雪是真的需要他。 就在无垢道修士四处寻找读书人身影,姜望也赶往岁月长河的途中,夜游神醒了。 而汕雪的某座清静山里。 三师姐再次施展剑意寻踪。 强烈共鸣无比清晰。 她很快找准位置。 那是一处山坳。 植被遮挡,高空不得见。 刚刚踏足此地,柳翩便显激动。 因为他能隐隐感知到属于老师的气息。 “明明就在此山中,为何只有到了这里才能感知?” 但柳翩尚有疑问。 三师姐也无法给出答案。 她扫量山坳,什么都没有。 其实心里便大概明白,能和剑鞘共鸣的仅是某种东西,而非人。 柳翩稍微沉默。 他很认真找寻山坳每个角落。 山坳间平坦,范围却不小。 凭着感知,他们来到某处山壁前。 柳翩皱眉道:“会在山壁里面?” 他语气颇为失落。 这显然更不可能是老师本人藏身在此了。 至于最坏的那种情况,他不愿也不会去想。 三师姐面无表情。 两人在山壁前站了良久。 柳翩持剑,准备凿山。 但下一刻,他神色微变。 三师姐蓦然转眸。 就在不远处,突兀出现一道身影。 柳翩第一反应是惊喜。 可待看清来者并非熟悉的模样,他脸上喜色也渐渐褪去。 说实话。 柳翩很难受。 暂且没有希望的时候,可以耐着心慢慢找。 有希望出现的时候,他心里自是激动。 但情绪多次高涨又跌落,不说恼火,肯定是不舒服。 尤其在这种地方,莫名其妙出现一个人。 在他准备凿山,心情最复杂的时候,情绪的起伏就更明显了。 所以对突然出现的这个人,柳翩很难有好脸色,甚至险些没忍住拔剑砍了对方。 哪怕其实人家很无辜。 柳翩亦明白这一点。 他急促喘着气,是相当困难才稳住心绪。 三师姐则没有柳翩那般繁杂的心理。 她一脸淡然看着对面之人。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读书人。 腰间悬挂一支笔。 读书人没有像岑真人担心的那样改容换貌。 因为他发现了极其合适的藏身之所。 可没等他在此安心计划好如何对付姜望,便陡然察觉山坳里来了两个人。 这让他相当意外。 暗中观察片刻。 在柳翩要凿山的时候,他不得不露面。 “汝等何人?” 三师姐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抬手,示意柳翩继续凿山。 读书人眉头一挑,立即出手阻拦。 三师姐挡在柳翩身前,挥起剑鞘,剑意激荡而出。 虽拦截读书人的攻势,但这道剑意亦被读书人抬手直接拍散。 三师姐也踉跄退了几步。 双方眸中皆有一丝惊异。 柳翩看到此般画面,不由面色一沉。 三师姐目前能用的剑意确实没多少,剑鞘里的剑意本就是残留,不可能将其消耗一空来对敌,更多用的还是自身尚未恢复几成的剑意,但读书人击退三师姐的方式太随意。 看着平平无奇,毫无疑问是个高手。 三师姐的想法与柳翩大同小异。 读书人则神色莫名。 无论是持木剑的男子还是持剑鞘的女子,皆是没有铸就黄庭,常识里,没有黄庭,当然不能说是修士,但他们体内存在一股特殊的气息,不见得就是凡人。 而且虽无黄庭,却有真性。 这就已经足够代表两人的不凡。 尤其是那持剑鞘的女子。 读书人看了眼山壁,问道:“因何凿山?” 三师姐反问道:“你想阻止我们凿山?” 读书人皱眉说道:“这处山坳有些特别。” 三师姐平静说道:“柳翩,开凿。” 柳翩闻言,没再犹豫,持木剑狠狠砸向山壁。 但读书人的动作更快。 哪怕三师姐一直盯着,仍是拦截慢了一步。 好在柳翩也不傻。 放弃凿山,立即闪躲。 可就只是读书人身影掠来掀起的风,便让柳翩如遭重击,跌飞十数丈远,撞上另一侧山壁。 三师姐拦截的动作也没有止息,顺势改拦为攻,袭向读书人。 但读书人使了招挪移手法,右手绕剑鞘半圈,轻轻一推,就让三师姐的攻势掠向别处。 三师姐面色依旧平静,右脚刹地,身形一个急转,再次攻向读书人。 只是剑鞘已换至左手,右手里攥着的是一把通体雪白的剑。 柳翩缓过劲来,执木剑紧随其后。 读书人挥舞双手,应对自如。 “我原想着二位颇是奇异,出于谨慎考虑,才想多观察,现在看来,你们极限也就止于此了,未有黄庭,不论二位的力量是怎么来的,我便都笑纳了。” 有姜望一事,他很难不谨慎。 在姜望没出现的时候,他确实更多以游戏的心态看待汕雪。 汕雪界外岁月长河其实只会阻碍守矩、神阙修士以及拥有接近或等同力量的人,例如陆地神仙境的武夫,澡雪巅峰以下修士是能够正常入境的,再想出去就另当别论。
他有从汕雪青玄署行令那里了解到,妖狱及妖患一事,隋境都在发生的前提下,因有正神存在,人手紧张的缘故,首要驰援的目标不会包括汕雪。 所以若有澡雪巅峰以下人物出现,无非是多些猎物。 能正常入境这些人就不会及时发现到问题。 等入了境,说什么都晚了。 何况短短几日而已,守矩神阙修士很难这么快腾出手来汕雪,等到那个时候,他随时可以掀桌,所以丝毫不慌。 因此姜望刚至汕雪,见只一人,就算展现出横推半境之妖的强大力量,说盲目自信也好,总之读书人依旧没当回事。 但真正接触,姜望可能是仙人,就让读书人彻底懵了。 虽然这里面有很多疑点。 可姜望拥有仙力也是不争的事实。 没有人比他更懂仙。 因而他确实被吓到了。 甚至第一反应就是躲起来,而不是趁着姜望还在神山,做些别的。 眼前的两个人,毫无疑问也是从外面来的。 没有黄庭,却有真性。 此般奇异的事情,他哪能不谨慎? 好在这两个人终究构不成威胁。 虽然不懂两人为何目标明确,想毁掉山坳里能助他藏身的东西,但持剑鞘女子的力量确是比汕雪最强的修士都更强,这股奇异的力量,他必须据为己有。 只是接下来柳翩的话,却让他眉头一挑。 “师伯,咱们剑意已消耗殆尽,虽然师伯元气尚未有多大消耗,可也难以再发挥出巅峰的实力,而我力量更是所剩无几,此贼怕是守矩或神阙修士,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柳翩自是明白对方还未动真格的,不说以他目前的状态,就算鼎盛时期也抗不住。 再听其意思,显然要认真了。 老师的线索就在眼前,柳翩当然不想死得毫无价值,哪怕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他想问三师姐有没有计策,若是没有,他便只能以命为代价,尽力帮助三师姐拿到山壁里的东西,相信,三师姐想逃的话,独自一人,肯定能逃得掉。 三师姐面色平静。 看了眼左手里的剑鞘。 “你先退后。” 柳翩闻言,没有迟疑。 但也随时做好拼命的准备。 三师姐右手持雪白流苏剑。 猛地敲击剑鞘。 剑鞘里仅存的剑意瞬间激涌而出。 柳翩见此,神色一变,急声道:“师伯,这么做会让剑鞘剑意彻底消散,不可以!” 能以剑鞘剑意寻踪至此,便证明这个办法是有用的。 只是人间很大,而且自身剑意消耗也比较严重,可剑鞘剑意还在,总能慢慢再找。 若没了这道剑意,就又回到从前那般漫无目的毫无头绪的局面。 他认为,相比自己的死,剑鞘里的剑意更重要。 三师姐则声音平淡说道:“张瑶只是他代师兄授徒,你是他唯一的徒弟,而且就算你拼了命,我也未必能逃得了,再说以后会怎么样,没有意义。” “我大概猜到山壁里是什么了,如果赌对,咱们都能活。” “所以,乖乖待着。” 读书人没有听懂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能够明白的是,两人好像因为什么有过很大消耗,目前并未在最佳状态。 也就是说,他们真正的力量其实更强。 但这都无所谓了。 他冷笑一声。 山坳间狂风大作。 他不敢展露神性,怕引来姜望。 虽能借助山壁里不知道什么东西来隐藏自己,但也不是说可以随意施为。 但就算不用神性,对付柳翩两人也是绰绰有余。 可他很快就变了脸色。 蓦然回首。 山壁震颤。 继而寸寸崩裂。 不可能! 他就站在山壁前。 有他的力量护着,凭那女人的力量怎么可能绕过去震碎山壁? 他转眼就意识到,山壁崩裂并非外在力量所致,而是在内部! 读书人看向三师姐手里的剑鞘。 是这把剑鞘在牵引! 他瞬间出手要毁掉那把剑鞘。 面对读书人的攻势,三师姐始终一脸平静。 在剑鞘里的剑意彻底消散的瞬间。 整个山壁也轰然崩塌。 嘹亮剑鸣声响彻汕雪。 读书人心头一悸。 像是下意识反应,立刻回身。 锈迹斑斑的剑就在眼前。 他双手凝聚神性,险而又险拦截从山壁里刺出的剑。 三师姐眸光微颤,卸力般踉跄几步。 看着那柄虽然锈迹斑斑却无比熟悉的剑,柳翩更是激动的浑身颤抖。 是老师的剑! 他此刻来不及想别的,否则就会意识到,这柄剑在山壁里并非好事。 读书人面目狰狞。 那柄剑的剑意之强,竟让他的神性也难以招架。 可这只是一把剑啊! 他嘶声怒吼着。 剑光及神性的光辉夺目。 剑上锈迹渐渐脱落。 寒光更盛。 剑身在震颤,剑鸣声似在表达各种情绪。 有哀鸣,有杀音,有憋闷,也有兴奋...... 被剑鸣声感染的柳翩,脸色逐渐苍白。 他终于意识到某种问题。 三师姐不再面无表情。 她唇间溢血,是牙齿咬出来的。 轰隆一声巨响。 读书人凄厉惨嚎着,撞入另一侧山壁。 那柄剑冲破尘雾。 直入苍穹。 柳翩眼神略显呆滞,抬头看着。 很快,那柄剑又重回山坳废墟。 悬在三师姐面前,剑身仍在轻微震颤。 像是在诉说什么。 可惜三师姐悟不懂。 她只知道这把剑的情绪很复杂。 “我会帮你找到他。” 三师姐喃喃低语,伸手握住剑柄。 剑不再震颤。 待归鞘瞬间,天地一片安静。 接着有破空声乍起。 姜望从天而降。 砸落山坳。 扬起浓厚烟尘。 他没来得及解决岁月长河的问题。 就被此般动静吸引而来。 看到三师姐的时候,姜望颇为意外,“楚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三师姐没理他。 柳翩回神,他颤巍巍站起身,看着姜望说道:“虽然早已熟知,但还是第一次见面。” 姜望闻言,不解道:“你是?” “柳翩。” “......” 姜望心头狂跳,柳翩?! 第二百二十八章 困兽 姜望面露一丝尴尬。

因为柳翩未曾铸就黄庭,不仅踏上修行路,甚至入了澡雪境的传闻很响亮。

当初自己黄庭亦不显,准确地说,是神国替代了黄庭,给童伯解释,就是说因为偶然碰见柳翩,柳翩见自己骨骼惊奇,虽未真正拜师,但也传授了自己修行之道。

童伯是信了的。

这件事后来其实有渐渐传开,哪怕只是小范围,柳翩未必能有耳闻,可碰见这位‘名义’上的老师,姜望难免心头一跳。

柳翩更多注意力是在那把归鞘的剑上,并未发现姜望的一丝异样。

“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

姜望有感知到神性,想也是那个读书人的,此地确实有很激烈打斗的痕迹,可他却没瞧见读书人的身影,而且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和柳翩能够安然无恙,同样是很奇怪的事情。

不是认为两个人实力弱。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

柳翩估计在澡雪巅峰修士里也有出类拔萃的战力。

毕竟他已画阁守矩。

那个读书人的战力亦在这个层面。

澡雪巅峰修士在他眼里,确实不够看了。

真碰见读书人,还打了起来,眼前的画面就确实让人狐疑。

姜望眼神扫向三师姐。

眸子陡然一凝。

怪哉。

他居然还是看不透三师姐这个人。

柳翩的事迹广为人知,无需遮掩,没黄庭就是没黄庭。

但三师姐有弄虚作假,曹崇凛都无法轻易看穿。

李神鸢和李浮生、萧时年等皆有此秘法遮掩。

只是也有无黄庭无真性和有真性的区别。

前者破境澡雪的难度自然更高。

或者说,明着是澡雪,实则未必是澡雪。

姜望看不出三师姐的问题,他只是觉得这位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强些。

至于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和柳翩为何在一块,姜望心里其实没太好奇。

乌啼城的井三三和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相识。

柳翩的身份,姜望也有大致推测。

两个人会认识,某方面来说很正常。

三师姐低眸看着手里的剑。

柳翩朝着某处微抬下巴示意。

姜望皱眉看过去。

虽是平平无奇但气质恬淡脱俗的读书人,此刻一脸狰狞,极为狼狈从废墟里爬出来。

姜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指着读书人,看向三师姐和柳翩,问道:“你们打的?”

柳翩没有点头也未否认。

姜望稍作沉思,看着三师姐问道:“你是守矩或者神阙修士?”

虽然自己更年轻,同样画阁守矩,但这并非一码事。

正常修行,能年纪轻轻就入守矩或神阙,那可不是用夸张就能形容的。

所以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资质该有多妖孽?

要么,她真有可能是个老妖婆?

三师姐抬眸看了眼姜望,转身就走。

柳翩提醒他道:“此贼实力强劲,想活就赶紧跑。”

姜望瞥了眼刚刚爬出废墟的读书人,不解问道:“你们都已经把他打成这样了,干嘛要跑?”

柳翩没时间解释,追着三师姐以极快速度掠出山坳。

在他想来,姜望只要不傻,肯定会跑。

那个读书人的目标只会是他们。

就算剑和剑鞘不同,能自生剑意,可也不是无限的,没必要浪费。

有这把剑在,找到老师的概率就更高了。

何必留下来打生打死。

姜望不傻。

但也没跑。

他觉得是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和柳翩想藏拙,不愿意在他面前展露真正的力量。

读书人的实力有多强,他深有体会。

能把读书人打得这么狼狈,哪里需要跑路?

柳翩看着的确状态很差。

但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却没有。

尤其在姜望认真观察读书人的时候,明显看出对方被重创,神性也乱了。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占了上风就能够解释的。

姜望没有非把人拦下来的想法。

转眸看向惊魂未定的读书人,说道:“城隍?”

读书人脸色一变。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跑。

姜望蹙眉。

如果汕雪神有问题,且的确想杀死这个读书人,二者就很难有串联的可能性。

所以读书人闻得城隍之名的反应,便几乎证实他的确和城隍有关。

姜望抬手。

神性覆盖整个山坳。

使得读书人如困兽。

汲取了汕雪功德养分,姜望修为已经更强。

读书人遭受重创,力量反而衰弱。

姜望现在是信心十足。

他慢慢悠悠朝着读书人走去。

“我大概能理解了,因为是仙人的一缕念头,自视甚高很正常,天下在你眼里不过玩物。”

“若非致命威胁摆在眼前,想来你都不会觉得害怕,甚至如果只是很强大的人,比你更强,也依旧不怕,唯有同样的真仙,你才会害怕,因为心理上的优越感不复存在。”

“可你只是仙人的一缕念头,并非真正的仙人,甚至我怀疑你也不能知城隍所知,你就是你,是独有的意识,否则若是享有城隍的记忆,哪怕是小部分,亦不至行蠢事。”

读书人回身看着姜望,脸色难看,沉默不语。

姜望心里便基本确定了。

看来果然是自己过于谨慎了。

总觉得哪哪儿都是问题。

汕雪神没骗他。

有时候事情很简单,没必要搞得太复杂。

那样只会很累。

但城隍活着,且有一缕念头自成一体,祸害人间,这件事很难往简单里去想。

姜望仅在心里提个醒,便不再去想。

目前他唯一在意的是能从读书人身上得到多少养分。

姜望很期待。

读书人忽而冷笑一声,说道:“很多事情的确是我没想到,或者想到也没在意的,但现在想想,当时在神山里,你最终展现的那股力量,是付出很大代价所得吧?”

如果姜望真是仙人,自能轻轻松松灭杀他。

这与彼此力量无关。

因出自城隍,城隍很难杀他。

但别的仙人,一指头就能戳死他,就算力量比他还弱,也依旧会是这种结果。

读书人是被那股撕扯他的仙力吓到,直接就把姜望往仙人上面想,越想自然越害怕。

现在他悟了。

姜望能拥有仙力,他认为至少确有准仙之资,无论哪来的这么多神性,都只能代表其仙缘颇深,就算他理解不了这件事,但能确定姜望绝对不是真正的仙人。

哪怕距离仙人只差一步之遥。

只要还不是仙人。

他何惧之有?

那两个人跑了也好。

否则三人合力,他真就只能认输了。

等解决掉姜望,他必须得到那柄剑。

能把他伤至此,绝非凡物。

想想未来还是很美好的。

读书人满脸自信。

然后他的笑容忽然崩溃。

因为姜望毫无预兆的一拳捶在了他脸上。

读书人哀嚎一声,羞怒嘶吼道:“你不讲武德,竟然偷袭!”

姜望撇撇嘴。

他觉得读书人可能就像新生婴儿,只有脱离城隍的那一缕执念,然后接触更多事物后,思想有些‘升华’,反倒因为多了杂念,有了自以为是的蠢。

或许等读书人更强大,个体更鲜明,会变得很恐怖。

可目前来说,彰显的完全就是叛逆。

有思想,但不多,也有点偏。

简单来说,就是没成长起来。

这里面包含着力量以及思维方式。

姜望不想跟读书人再有什么废话。

他现在一心想着养分。

重击一拳后。

长夜刀出鞘。

直接加持七十滴神性,几乎火力全开。

山坳里轰隆巨响不绝。

让得已经掠出很远的柳翩不自禁回头。

他刚想说姜望是不是疯了,但感受到那股溢散而来的强大气息,涌至喉间的话又咽了回去。

柳翩微微睁大眼睛,“那家伙怎么......”

三师姐平静看着山坳的方向,沉默片刻,说道:“回去。”

柳翩疑惑道:“怎么又要回去?”

虽然姜望展现出超乎他想象的强大力量,但也没必要再回山坳吧?

三师姐说道:“那个人清楚山壁里有东西。”

柳翩愣了一下,随即释然。

不想浪费剑意的前提下,以他们此刻的状态,当然没什么胜算。

可现在情况不同,自当要问个明白。

两人回到山坳。

此地已经惨不忍睹。

没有了植被遮挡,在高空俯瞰,画面很是清晰。

读书人在被姜望摁着打。

柳翩嘴角微微抽搐,忍不住说道:“他何时变得这么强?那个来历不明的读书人,实力必定处在澡雪之上,就算遭剑意重创,也不至于衰弱到这种程度吧?”

他话音刚落。

读书人终于找到空隙反击。

携裹神性的一拳,直接把姜望捶飞。

能被摁着打,自是因为读书人失了先手,没机会还击。

不代表他和姜望的差距一下拉得这么远。

读书人气喘吁吁,恼羞成怒。

姜望拍了拍身上灰尘,跨步疾行,执刀猛地砸落。

读书人拽掉腰间悬挂的一支笔,笔杆变得如长夜刀一般大小,刀笔相撞,强劲的气焰迸溅,横扫山坳,两侧山峰直接崩塌。

姜望满脸严肃,挥出一刀又一刀。

读书人也是如法炮制。

很快方圆数十里范围皆化为虚无。

随着每一次刀笔相撞,破坏范围就陡然扩大十里。

此般动静自也引来无垢道修士注意。

灵虚真人和岑真人他们陆续赶来。

只一眼,岑真人便又火急火燎喊道:“通知所有人,立即疏离方圆千里的百姓!”

虽然千里肯定不够,他也相信姜望会控制好范围,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可行的话,他甚至想把百姓全都移出汕雪境。

以姜望和读书人为中心,被直接夷为平地的范围已转眼扩张至方圆百里。

危害不亚于妖狱苏醒。

哪怕这些范围不会成为彻底没了生机的死地。

但也会成为字面意义上的死地。

守矩及神阙修士虽未有明言规定不可出手,但也都心照不宣的杜绝全力一战,必须要打的话,也会选在无尽虚空里,因为无论对力量掌控有多娴熟,稍微认真点,一郡就完了。

一境之地毁灭也是很快的事情。

只是没等岑真人他们开始行动。

破坏范围便在方圆百里内止息。

姜望洒出了更多神性。

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屏障。

神圣的光辉直冲天际。

仿佛擎天光柱。

甚至把人们的视野也给遮挡。

三师姐和柳翩已退至百里外。

身处两个方位,灵虚真人他们也没发现对方。

“所以姜望已入神阙?”

神阙和守矩的区别便在于见神,神性是更直观的体现。

虽然姜望早前便有展露神性,可也更证实,姜望但凡破境,肯定是入神阙。

说是神阙和守矩是同境的不同称呼,守矩亦能斩杀神阙,仅是代表某些守矩而已,并非所有守矩修士都能和神阙修士分庭抗礼,所以神阙比守矩高半筹,是为共识。

普遍情况下,神阙肯定比守矩强。

没有人会想着入守矩而不入神阙。

严格来说,守矩本就是退而求其次的境界。

破境神阙的条件太苛刻。

没有那个资质,守矩便是极境。

虽然能入守矩的也都是极为耀眼的天才。

弱冠澡雪的姜望,又在神都青藤阁证明了其生来铸就黄庭,各方面皆符合能破境神阙的条件,剩下不过是时间问题,可未免也太快了!

短短两年不到,就从澡雪入得神阙,可比弱冠之年从凡人入澡雪夸张多了!

毕竟越往后越难啊!

古往今来的神阙修士哪个不是花费百年时间?

更甚者数百年。

唐棠已是最快入神阙的人,只花了几十年。

再是天才的人物,哪怕弱冠之年便入澡雪巅峰,也得滞留数十年才有望入神阙。

不是说所有条件都符合就能顺理成章直入神阙。

破境顿悟是必不可少的一关。

虽然二十年也可以说是几十年,但和五十年、六十年相比,区别大了好嘛。

无论是柳翩还是灵虚真人他们感不可思议。

甚至岑真人不自禁说道:“他真的是人么?”

相比姜望,读书人的力量反而被下意识忽略。

在神性的光辉笼罩下,无人能目睹其中画面。

仅是闻得砰砰闷响。

如重锤敲击在心间。

虽然气焰也被阻隔在百里范围内,但整个汕雪依旧震颤不已。

百姓们以为又有灾祸降临,陷入恐慌。 第二百二十九章 演我? 肆意狂涌的神性以及气焰充斥在方圆百里内。 读书人咬牙切齿看着姜望。 以为悟了,姜望并非仙人。 可没想到,姜望却展现出了比当时在神山里更强数筹的力量。 他只恨那一柄山壁里的剑给了自己极大的伤害。 否则早就把姜望打死了。 好在除了刚开始被偷袭,目前没再落于下风。 他仍是自信最后赢的肯定是自己。 无非是让姜望多活一会儿的区别。 刀笔不知第几次相撞,又再对了一拳,从而与读书人拉开距离的姜望,暗暗感慨,自己还是有点小觑对方了,原以为修为增涨这么多,读书人又受了伤,可以完全占据优势。 结果却是打了个伯仲之间。 不愧是仙人的一缕念头所化。 确实不一般。 但他当前只是加持己身七十滴神性,还有五滴神性以及第一类第二类真性没出。 可以说丝毫不慌。 非必要,他是不愿意打破自身能承受的极限,加持更多神性的。 毕竟身体包括五脏六腑完全被撕裂的痛苦,真不是闹着玩的。 而且真到那个时候,就是绝境一击了。 如果做不到完全让敌人丧失战斗能力,时间稍微拖久一点,神国也赶不及再复原身体,那就死定了,是会死得相当惨。 这是属于最后的底牌。 就在他加持能承受身体负担极限的七十五滴神性,也打算让第二类真性出窍的时候。 夜游神的声音忽然在姜望脑海里响起,“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姜望眼睛瞪圆,在准备去解决岁月长河问题的途中,夜游神就醒了,但很快被山坳的动静吸引注意力,他真把夜游神给忘了。 可嘴上他不能这么说。 “我不是想着让你在关键时刻登场嘛,而现在正是我最需要你的时候!” 夜游神傲娇的哼了一声,“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本神如今的力量。” 神只虚影在姜望身后呈现。 大鹏展翅。 嘶吼声震耳欲聋。 黑色气焰形成的虚影蓦然破碎。 夜游神破雾而出。 一爪扑向读书人。 将其死死摁在地上。 姜望顿感意外。 但下一刻,读书人就持笔把夜游神拍飞。 姜望扶额。 果然不能有太高期待啊。 夜游神怒急。 有时候其实真的很崩溃。 自从遇上姜望。 直接让大部分道行成了神国养分。 就变得弱小无助又可怜。 虽然本质上是咎由自取。 毕竟刚开始姜望不愿意搭理,是上赶着往前凑。 可那也是因为以为姜望是仙人。 想重归正神之位。 道行减弱,姜望每每遭遇的对手都很厉害。 不能说每一次,但的确可以说经常吃瘪。 谁也打不过,净挨揍了。 神的威严扫地。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必须雄起! 便在今朝! 此时的我,已不是从前的我! 夜游神一声鸣啼。 气焰翻腾。 又猛地收缩。 渐渐化为人形。 出现在姜望和读书人眼前的是一位身披玄衣,长发飘飘,容颜俊朗的男子。 但比我差了一些。 姜望暗道。 却也同样惊讶,他以为夜游神没能力化为人形,如今看来,夜游神的确不一样了。 读书人则是傻了眼。 哪来的正神? 夜游神刚露面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 现在无比确信。 这是一尊正神! 怎么个意思? 所以到头来,姜望还是仙人? 没有直接弄死我,好像打得很勉强似的,其实是在演我? 夜游神微扬下巴,露出颇为傲娇的神情,他拳头紧握,肌肉膨胀,似在彰显自己的力量。 读书人心想,这是傻的吧? 可很快,结结实实的一拳就轰在了他的脸上。 读书人踉跄几步。 整张脸都变了形。 但接着又恢复如初。 读书人激恼道:“又打脸!简直欺人太甚!” 他当即就回了夜游神一拳。 然后就是你一拳我一拳。 一尊正神和仙人的一缕念头,用着最朴实无华的拳头狠狠朝对方招呼着。 姜望看出了由头。 虽然读书人的力量确实又有衰弱,可并未跌落守矩层面的战力,夜游神能和对方你来我往,至少也证明着夜游神的道行同样触及守矩。 想着自己刚画阁守矩的时候,夜游神的道行距离守矩也只差临门一脚,看来是汕雪功德养分涌入神国,使得夜游神终是跨出了那一步,已然拥有守矩的道行。 对比当世正神,夜游神算是具备了符合身份的战力。 这当然是极大的好事。 第一类真性拥有与他等同的力量,虽然真正发挥出来肯定弱一些,但第二类真性的力量比他更强一筹,哪怕差距没有太明显,加上夜游神,便是四个守矩境。 就算是最强的第二类真性,也远远比不上当世有名的大物。 在绝对天堑面前,弱者再多也没意义。 澡雪修士的真性若是崩散将会直接‘死亡’,甚至严重的导致跌境,因此真性其实对于澡雪修士而言,没有太大益处。 反而破境需让真性苏醒,需得渡劫,掌控了真性,也轻易不敢出窍,坏处更多。 姜望则只会虚弱一些,慢慢的真性就又能恢复,所以不用担忧这个问题。 但长时间维持真性出窍也会让他神魂乏力,不可能用来打持久战。 且姜望已洞悉,画阁守矩修士的真性被毁同样只会陷入一段时间的虚弱,属于是澡雪真性的全面升华,可这个虚弱期会比他更久,真性恢复的速度也更慢。 在此方面,他仍是占据优势。 甚至认为,抛开凶神、正神,他几乎能挤入天下前十之列。 毕竟守矩和神阙修士非常少。 陆地神仙境的武夫,隋覃也仅各一位。 若非天下大物都是活了很久的老怪物,在守矩和神阙境里浸染多年,没有一直停滞在刚破境阶段战力的人,姜望底牌尽出的情况下,寻常守矩和神阙真就能随便打。 对付读书人,他和夜游神就够了,无需再让真性出窍。 眼见夜游神和读书人暂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姜望也不愿浪费加持己身的七十五滴神性,提刀攻了上去。 读书人瞬间压力倍增。
甚至很快就只余招架之力。 被姜望和夜游神打得节节败退,无力反击。 读书人稍有不慎,又被夜游神一拳擂在脸上,紧跟着再被姜望踹一脚,长夜刀呼啸,险些将他拦腰斩断,但乘胜追击的夜游神挥舞拳头,骑着他爆捶。 直接把读书人捶懵了。 汲取养分的方式不像以前那般显得繁琐,所以姜望很干净利落,凝聚最强力量的一刀,惹来汕雪天地变色,方圆百里神性的光辉成了最夺目的一束色彩。 夜游神正打得兴起,反应过来,又猛地挥拳砸中读书人的脸,接着飞身掠走。 读书人眼冒金星。 他觉得悟出姜望其实并非仙人这件事,简直是悟出了个屁! 无论是昙花一现的仙力,还是实打实非仙非神者不可能拥有的大量神性,用姜望颇具仙缘以及准仙之资来解释,纯是因为找不到别的解释,但读书人还是能认定姜望不是仙人。 可正神都来了。 再说不是仙人就很扯了吧? 有那么多神性,有仙力,还有正神侍奉,甚至他看得出来,姜望手里的刀很大概率是神杵,这不是仙人是啥? 演我! 根本就是在演我! 他不管姜望是有什么恶趣味。 总之他破防了。 是仙人,就承认,直接弄死我! 玩这种? 彼其娘之! 他内心里大吼着。 但骂归骂。 他还想活。 只是被夜游神一拳砸扁的脸刚恢复过来,没来得及说什么,抬眸就见夺目光辉从天而降。 读书人顿时一脸呆滞。 彼其娘之......! 嘭! 轰隆! 惊天动地的炸响传递出去。 让得百里外迫切想探知情况而不得的灵虚真人他们汗毛倒竖。 神魂都颤了一下。 三师姐微微眯眼,转身说道:“走。” 柳翩诧异,“怎么又要走了?” 他实在跟不上自家师伯的思维。 三师姐淡淡说道:“人没了,找谁问?” 柳翩面色一怔。 ...... 神性的光辉渐渐褪散。 岑真人他们瑟瑟发抖。 很快呈现在眼前的是方圆十数里不见底的恐怖深渊! 夜游神的身影已不在。 唯有姜望悬于深渊上方。 凌乱肆意的气息仍在周围涌动。 闪电噼啪作响。 狂风呼啸。 姜望能够确定,读书人已是死得渣都没剩。 大量涌入神国的养分的确很可怕。 但相比漠章意志给予的养分还是差了些。 姜望倒也没觉得多失望。 毕竟读书人只是仙人一缕念头,又不是真正的仙人。 何况仅是差了一些。 应当知足。 想从守矩破神阙,养分所需固然没有翻很多倍,但也切切实实翻了倍,神国很难因此再有升华,混沌里第三类真性已是变得更加明亮,相信要不了多久便能彻底苏醒。 届时又能多一个底牌。 四顾间没发现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和柳翩的身影。 姜望微微皱眉。 他其实蛮好奇这两个人为何跑来汕雪。 能跨越出了问题的岁月长河就足够证明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实力。 乌啼城...... 姜望暗暗沉思。 他哪里能不明白,乌啼城的神秘程度绝非只在表象。 说是井三三和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相识。 他更怀疑,楚姑娘怕也很可能同样出自乌啼城。 灵虚真人和岑真人他们此时小心翼翼凑了过来。 “姜......掌教。” 他们有些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称呼。 唤掌教的,唤侯爷的都有,反正怎么也不敢直呼小友了。 短时间里便横推大半境汕雪之妖,是很夸张。 但跟眼前一幕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虽然他们完全没有看到夺目光辉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溢散的气息是切身体会到的。 尤其是此般恐怖深渊的呈现。 若非限制在方圆百里内,别说汕雪,这股力量能直接把大半隋国都变成虚无! 知守矩不意味着知守矩。 毕竟大部分修士都没见过。 知道守矩境界,但很难深刻明白守矩修士的力量。 或者说明知大物能举手投足的把大隋夷为平地,可真正目睹到这样的力量是两码事。 就像面前摆着一盘佳肴,色香味俱全,肯定很好吃,但也得吃了才能明白具体是什么味道。 姜望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汕雪危机是解了,诸位好生休养,安排好遭难的百姓。” 不等灵虚真人他们说什么,姜望已掠空而走。 他的目标是岁月长河。 灵虚真人感叹道:“多亏了姜先生,否则汕雪必将面临更大灾祸,我等无一幸免。” 众人皆赞同。 西门门主忽然好奇道:“话说,那个打扮似读书人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岑真人也皱眉说道:“大隋读书人里,数一数二的便是帝师和张首辅了,何况那家伙的修为必然是守矩或神阙无疑,咱们大隋何时多了这么个人物?” 姜望年纪轻轻便破入澡雪之上,固然是惊天地泣鬼神之事,可那个读书人谁也不认识,就像凭空冒出来的,这才是更大的问题。 灵虚真人稍微沉默,说道:“人都死了,想查也无处可查,看姜先生离去的方向,应是要解决岁月长河的问题,届时我们将读书人的情况上报神都便是。” 岑真人点头说道:“那我们也忙碌起来吧,现在的汕雪可是百废待兴,许多百姓还无家可归呢,目前汕雪该是不会再有妖狱苏醒,但也不得不防。” 灵虚真人嗯了一声,说道:“两位就先回无垢道门殿休养生息,恢复力量,防止意外。” 这没什么好争竞的。 简单商议了一下。 便各自散去。 姜望抵达汕雪界碑。 但到了这里,他便发现,岁月长河里异动的亡魂已然变得如往常一样。 看来读书人一死,岁月长河就直接恢复正常了。 他没有跨越长河离开汕雪。 返身又去了神山。 读书人死了。 是否就能见到无需再抑制这一缕念头的城隍? 他还没见过真正的仙人。 原本以为就像岁月长河一般,湖上庭院的封禁也会随着读书人的死而解除,但等姜望入得神山,踏足此地,却愕然发现,封禁还在! 第二百三十章 那柄剑 姜望静静站在湖畔。 庭院里是汕雪神‘推’门而出。 有些意外看着姜望,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姜望平静说道:“人我已经杀了。” 汕雪神惊讶道:“就算目前的实力未到守矩更高的层面,但终究拥有着神性,而且在汕雪会得气运眷顾,打赢不难,想杀死绝不容易,你真确定死了?” 姜望略微沉默。 看现在的情况确实很值得怀疑。 但养分是实打实涌入神国的,如果读书人没死,哪来的养分? 当前汲取养分的方式,以人和妖划分,前者必须杀死才能得到养分,斩杀妖怪且让妖怪心生恐惧都能得到养分,而后者仅是一种增幅,真正大头的养分还是在斩杀妖怪的时候。 只让妖怪畏惧而不杀的话,获取的养分自然就可有可无。 唯有在妖怪极致恐惧的同时将其斩杀,才能翻倍得到养分。 打斗过程里是的确没有养分出现的。 说明读书人与人是一样,只能杀死的那一刻才可以得到养分。 当然,要说读书人到死都没对他产生畏惧,也不能说毫无可能。 但涌入神国的养分是事实摆在眼前的。 如果纯粹恐惧的情绪就能给予这么多,就有点太夸张了吧? 所以姜望能够完全肯定读书人是死了的。 除非读书人就是城隍,而不是一缕念头。 只是这种概率太低了。 实力方面倒是好说,他不认为城隍会像读书人那么蠢。 否则哪可能在烛神战役活下来? 这种性格必然死得最快。 别说什么侥幸存活,在烛神战役里哪有真正的侥幸,力量不济,也得够谨慎,不可能既无脑还无力,侥幸也同样需要本事。 何况想证实读书人是否为城隍的办法很简单。 姜望给予肯定的回答,接着说道:“我想见见城隍。” 汕雪神盯着姜望,说道:“看来你比我认为的还要厉害,如果那一缕念头真的被你杀死,城隍大人自然也就解脱了,只是我目前不知城隍大人身在何处,你或许可以等一等。” 姜望挑眉。 他直接转身说道:“那我过段时间再来。” 汕雪神有些懵,赶忙说道:“你先把我救出去啊!” 姜望完全没搭理。 他还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但也懒得细想。 因为越想问题越多,只会越头疼,还解决不了问题。 就让汕雪神继续被困着吧。 甚至姜望踏出神山后,又多加了一层封禁。 真相是什么,等他再来的时候,自然就清楚了。 如果是误会,大不了再给汕雪神道歉。 ...... 三师姐和柳翩出了汕雪,直往垅蝉而去。 在神都的全力驰援下,多境危机也已解除。 沿途柳翩有听闻大隋国师曹崇凛已准备出琅救世。 这便意味着妖狱苏醒的危害很快就能彻底结束。 但潜在的威胁也将浮出水面。 因为各境妖患,借此机会,很难说掠夺了多少真性,漠章复苏的日子必然更临近。 此次灾祸,乌啼城也算倾巢而出。 只是最终没出多大力。 并非不认真。 而是垅蝉有唐棠。 有些妖狱甚至刚生苏醒的征兆,就被唐棠一剑镇压。 更是没有妖怪在垅蝉闹出什么乱子。 可以说隋境里,垅蝉是目前伤亡最小的。 垅蝉武神祠尊者薛先生以及青玄署行令崔平碌都在忙着诛杀残余妖怪,妖狱的问题,他们完全没插上手,被唐棠和程颜两人直接给平了。 严格来说,程颜也仅仅镇压四座妖狱。 剩下全是唐棠一个人解决的。 事后,唐棠甚至连口气都没喘。 若非给青玄署和武神祠找点事做,估摸着唐棠把冒出来的妖怪也一并杀干净了。 而因为妖狱刚苏醒就被镇压,最严重的也只是吞噬方圆数里,根本来不及覆盖更大的范围就偃旗息鼓,就导致了垅蝉妖怪陷入很尴尬的境地。 它们是想借着妖狱苏醒,众人分身乏术的时候行事,结果完全没什么机会。 除了个别比较莽的妖怪,剩下的又以更快速度逃亡。 有人受伤是必然的,但事实上,垅蝉一个人都没死。 毕竟垅蝉人手充足。 全境修士没别的事可做,都闲着呢。 就算有妖怪生事,也能第一时间镇压。 所以垅蝉目前还算忙碌,但是忙着降妖除魔,准确来说是追着妖怪杀。 除了乌啼城,垅蝉部分澡雪修士也都前往别的境驰援。 程颜和穆阑潸留守,防患新的妖狱苏醒。 唐棠独自离了垅蝉。 没带唐果。 在三师姐和柳翩来到垅蝉的时候,所见场景,和以前基本别无二致。 垅蝉月上郡,乌啼城。 井三三陪着张瑶蹲在城头。 他吃着花生米,很感慨说道:“唐棠是真厉害啊,不愧自诩剑仙。” 张瑶立于城头,淡淡嗯了一声。 井三三接着道:“妖狱问题若不彻底解决,早晚还得出事,哪怕被镇压的妖狱不会像现在这样随时苏醒,但也是莫大隐患。” 张瑶刚想说什么,忽然眉头一皱。 城外出现两道身影。 待看清是何人,她立即打开城门。 这其实是三师姐第一次来乌啼城。 她看着迎上前的张瑶和井三三,嘴角隐现一抹笑意。 柳翩朝着井三三揖手,又看向张瑶唤了声师姐。 井三三则很惊讶看着三师姐,说道:“三先生,好久没见了。” 三师姐仅是微微颔首。 柳翩说道:“快带我去见师娘,我们找到了老师的剑!” 井三三和张瑶皆是神色一变。 ...... 乌啼城城主府。 叶副城主看着三师姐递过来的剑,怔怔出神。 柳翩说道:“师娘,剑鞘遗落奈何海,这柄剑遗落在大隋汕雪境内,两者距离相差极为遥远,无论是被埋在山壁里,还是嵌入石壁里,显然它们遗落的时间已经很久远。” 三师姐随即说道:“是九殿下的棋盘算法出了问题,又或者说是途中因不得知的缘故出了差错,我比你们更早十年来到这里,这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错的是时间,而非地点。” 井三三皱眉问道:“所以他可能真的已经死了?” 时间问题,其实他们早就明白。 但仍会抱着侥幸心理。
可连这把剑都出现了。 问题就比较严重了。 否则剑鞘能遗落,剑如何能脱手? 只需念头一动,剑无论在何处,都能回到他身边。 所以为什么没有动御剑的念头? 虽然这么说对叶副城主很残忍,井三三还是说了出来。 场间氛围立即变得沉闷。 柳翩和张瑶的脸色都很难看。 叶副城主伸手轻抚着剑身。 剑在微微颤鸣。 传递给她各种情绪。 三师姐上前一步,说道:“桑榆......” 叶副城主抬眸说道:“他没死。” 三师姐蹙眉,点头说道:“他自然不会死。” 叶副城主取出九殿下的衍生棋盘。 三师姐明白她要做什么,仅是沉默看着。 那柄剑的剑鸣声更为清脆。 很快叶副城主就脸色苍白。 柳翩和张瑶见此一幕,想劝阻对方。 但三师姐摇头,让他们退下,同时说道:“借剑意一用。” 柳翩剑意尚未完全恢复,却也不至于施展不出。 井三三是用刀的,他没有剑意。 所以只有张瑶能借给三师姐更多剑意。 哪怕张瑶的剑意要比柳翩弱。 可那柄剑并非剑鞘能比,这些剑意,在三师姐看来,足够了。 她是想以剑意寻踪配合棋盘将效果最大化。 很快,棋盘上就浮现出数个光点。 且光点在不断增多。 初始地数个光点的堆积代表着在场众人。 抛开李神鸢、李浮生等稍微明亮的光点,以及微弱但亦算清晰的属于琅方位的曹崇凛。 整个大隋目前存在的光点数量一只手便数得过来。 但无论大隋还是西覃,都没有特别明亮可以直接等同那柄剑的光点。 遑论更盛了。 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能看明白。 柳翩脸色更难看了。 三师姐的剑意即将耗尽。 叶副城主的脸色也变得惨白。 就在三师姐打算收手的时候。 棋盘上忽然亮起一抹极其耀眼的光辉。 柳翩瞬间惊了,下意识疾呼道:“是老师!这肯定是老师!” 能比老师的本命剑还更耀眼的光芒,除了老师自己,没有别的解释。 那一束光芒很快消失。 是三师姐的剑意彻底耗尽了。 叶副城主也无力维持棋盘。 所有光点都消散。 棋盘化作普普通通的模样,静静躺在所有人眼前。 但柳翩、张瑶、井三三都很激动。 三师姐的激动并未流于表面,她问道:“能否确认方位,甚至具体位置?” 叶副城主微微喘着气,面露肃然说道:“只能确定,不在人间。” 井三三下意识道:“莫非在天上?” 叶副城主说道:“需要再详细观察。” 三师姐说道:“剑意好说,但你的状态短期内应该很难彻底恢复,也不急于一时,毕竟已经找了那么久,至少我们证明了,他的确还活着。” 叶副城主点点头,她没说什么。 三师姐明白她心里不像表面那般平静,便说道:“好好休息吧。” 叶副城主忽然说道:“那些光点可能指向某些东西或者某些人,我会整理出来,在此期间能找的话也可以找找,但不用刻意,麻烦诸位了。” 柳翩当即揖手道:“师娘这些年里过于劳累,现在有了更明确的目标,师娘要好好歇着才是,否则等见到老师,观您憔悴模样,老师必然会很心疼的。” 叶副城主笑了笑,“我知道了。” 三师姐想了想,说道:“我还是得先回西覃,免得见我一直没回去,再生什么变故。” 叶副城主只是跟着九殿下学了点皮毛,驱策棋盘的消耗很大,何况这次是被动断开,直接损耗到极限,哪怕她心里是很急的,但也明白这件事急不来。 就像三师姐说的,这么久都等了,何妨多等一段时间? 剑和剑鞘都留在了乌啼城。 三师姐回了西覃。 柳翩尽可能恢复力量。 井三三则遵照叶副城主的意思,离开了垅蝉。 保护李神鸢的同时,如果可以,最好将人带回来。 当前情况,李神鸢没必要继续待在神都。 尤其乌啼城这边也有探知到李神鸢随着帝师奔赴各境驰援,叶副城主难免担心会有危险。 现在能出面的只有井三三了。 ...... 姜望还在汕雪。 是得知有别境的澡雪巅峰修士来了汕雪。 带来了大隋国师曹崇凛已出手的消息。 多境妖狱及妖患问题都已平息。 但汕雪的情况也让来者很惊讶。 灵虚真人他们会怎么描述,姜望没在意。 既然曹崇凛出手了,他就不急着离开汕雪。 哪怕去别的境降妖除魔仍有机会获取功德养分,可姜望更想彻底解决妖狱的问题。 他到了某处妖狱苏醒后形成的死地。 夜游神出现在姜望旁边。 抱着膀子,微微仰着头,很装。 姜望却根本没看,自顾自说道:“妖狱不可能无法摧毁,只是暂时没找到办法而已。” 夜游神低眸斜睨了他一眼,故作高深说道:“世人皆知,妖狱乃是漠章神通,但既是神通,如何成为实物?” 姜望皱眉。 妖狱是漠章神通,当然一听就有问题。 可他也不会觉得只有自己能看出问题。 如此浅显的道理,三岁小孩都能指出来。 但世人依旧这么认为,就肯定有原因。 他之前未曾刻意了解妖狱,也就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搞明白。 既然夜游神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便洗耳恭听。 然后夜游神很傲娇的说道:“这是一个迷,我也不知。” 姜望:“......” 注意到姜望眼眸里有想打的意思,夜游神连忙放下傲娇,捂着脸说道:“可别打脸,我这么俊俏的脸蛋不能脏了!” 姜望无语。 夜游神轻咳一声,说道:“我只是想说,妖狱乃实物,是完整妖狱破碎而成的碎片,如能把碎片都搜集起来,总比分散天下更好掌控。” 姜望蹙眉。 接着眼前一亮。 他想到了一个值得一试的办法。 但很快又问道:“以前就没有人这么做?” 第二百三十一章 镇狱 夜游神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若能找得到所有碎片,不早就把妖狱全镇压了么?” 姜望眯眼道:“你纯粹说了句废话。” 他觉得夜游神恢复到守矩层面的道行,也重新能化作人形,属实有些飘了。 但想想亦能理解。 为了这一刻付出多少不提。 起码苦等了数百年。 虽然比起夜游神巅峰时期,守矩境战力肯定是不够看的。 而在当世,这般道行,也变相的让重回巅峰。 夜游神嘿了一声,说道:“这可不是废话,非苏醒的妖狱,别人无处能找,不意味着咱们也不行,或者说咱们虽然不一定能找到,但可以让它们自己出来。” 姜望和夜游神异口同声,“神国!” 夜游神闻言一愣。 姜望轻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夜游神撇嘴,说道:“只是不见得真能成。” 姜望说道:“可以试试。” 想要用神国让妖狱碎片自己跑出来,当然并非真的让它主动出现。 而是像曾经把拂魈君的真性拽入神国,把雪姬完整的拽入神国这样,把妖狱碎片抓出来。 能不能成,真的试了才知道。 想到就做。 姜望掌间触及地面。 死地范围颇广,废墟一片,但妖狱的位置必然在中心。 只要能把已知的妖狱碎片抓出来,姜望自有办法解决未知的妖狱,何况此次漠章意志降临,西覃不好说,大隋天下的妖狱应当都苏醒了,不会再有隐藏的。 他尝试感知妖狱。 无从感知。 果然,沉眠或者被镇压的妖狱,是毫无气息的。 甚至没办法看到。 那就只有把地下所有东西都拽出来。 姜望看了眼夜游神,说道:“避免会造成什么动静,帮我遮蔽。” 夜游神很认真的点点头。 姜望专心致志。 除了土壤,无论是地下的石头还是什么东西,皆在瞬间入得神国。 姜望特意开辟了一处空间,而且把所有气息隔绝,形成禁地。 免得到时候落得神国里哪都是,不好找。 亦是防止妖狱把神国也给吞噬成死地。 虽然可能性不高,但该妨得妨。 方圆数十里的死地被扫荡一空。 没有造成任何动静。 表面看,姜望只是蹲下来,掌间触及地面。 然后范围里地下深千丈的所有东西皆没了。 大量石头或其余物质消失,土壤存在空隙,毫无疑问,使得地面瞬间下沉。 但姜望很快就以填充,让地面维持原样。 毕竟除了妖狱碎片,剩下的都得再还回来。 不然他要来何用? 姜望意识立即入得神国。 夜游神也跟了进来。 他们开始翻找。 “妖狱碎片长什么样?” 夜游神不确定道:“像琉璃差不多吧?” 只见过完整的妖狱,确实没见过崩散的碎片。 或者说,妖狱崩散的瞬间,碎片飞溅的速度太快,又没有一直盯着瞧,哪记得具体是什么样,但应该是比较晶莹剔透的东西。
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符合的。 姜望把脚下一块扁平的石头扒拉到一边,皱眉道:“看来是不行啊。” 按理说,妖狱刚被镇压,很难这么快完全陷入沉眠,碎片从死地封禁里消失,妖狱该会直接醒来,现在这么平静,就已经证实妖狱碎片还在原来的地方。 姜望沉思片刻,转头问道:“若此法可行,面对妖狱的威胁,仙人为何没有出手?” 如果说仙人的力量目前恢复的程度还很低,同样不足以彻底毁掉妖狱,但收入神国是很轻松就能做到的,他意识到这个问题,觉得这个办法是自己想当然了。 夜游神说道:“仙人要想解决妖狱自是翻掌之间,所以在烛神战役的时候,妖狱就没有造成什么危害,甚至漠章也没怎么用,作为烛神的左膀右臂,漠章当时可是冲在第一线的。” “就算当世仙人的力量确实衰弱太多,但只是把妖狱碎片收入神国确比直接摧毁容易得多,具体为何没有仙人这么做,我也想不明白,或许真的做不到?” 姜望叹气道:“我更进一步明白了漠章的可怕,很难想象烛神战役时期的战况会是什么样。” 毕竟烛神战役时才是漠章的鼎盛,后来的漠章战役,这位凶神已经衰弱很多了。 就在姜望挥手要把眼前的东西都原封不动送回汕雪地下的时候,他忽然怔住了。 刚才被他扒拉到一边的扁平石头,位置变了! 这块石头是觉得躺的位置不舒服,所以挪了个地儿? 当然是很荒谬的。 答案显而易见。 真相只有一个! 姜望一把抓住了扁平石头。 其上瞬间浮现点点紫光。 夜游神惊讶道:“妖狱碎片!” 姜望有些无语说道:“你不是说像琉璃么?这是长得像琉璃?” 夜游神尴尬挠头。 姜望低眸看着手里的妖狱碎片。 所以是因为自己很有先见之明的在神国开辟了一处禁地,妖狱虽然的确是醒着的,但造不成任何影响,或许妖狱已经很努力想吞噬这里的,只是没东西可吞,才呈现出什么都很正常的样子? 姜望当然不会把妖狱碎片拿出去证明一下。 而是把其余东西都原路返还。 只留妖狱碎片在禁地里。 意识随即离开神国。 夜游神问道:“怎么说?” 姜望说道:“还是得确定一二。” 他稍微沉默,看着夜游神道:“将此地封锁。” 夜游神意会。 姜望长吐一口气,直接打破这片死地的封禁。 安静。 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望笑道:“看来是没问题了,那的确是妖狱碎片。” 松了口气的同时,姜望更好奇,既然神国可以把妖狱碎片收走,那仙人因为什么没动手? 要说某些仙人高高在上,不把人的命看在眼里,但当世的仙人绝对很需要凡人,何况妖狱属于漠章,做不到就算了,能做到还选择无视,就很有问题了。 尤其刚刚发生城隍一缕念头在汕雪生祸的事,姜望难免对仙人的看法有了些改变。 总不能是自己比仙人还厉害吧? 仙人做不到的事情自己能做到? 第二百三十二章 重逢 姜望没再想这些,奔赴汕雪各地,如法炮制的将现镇压和曾经镇压的妖狱皆拽入神国的禁地里,哪怕暂时无法摧毁,事实已经证明,妖狱就算苏醒,也只能在禁地里老实待着。 若能把大隋甚至整个天下的妖狱皆掌控在手,那世间便不再有妖狱之祸。 姜望刚冒出这个念头。 忽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养分。 姜望直接傻眼。 哪来的养分? 是汕雪百姓后继发力,又给了些功德养分? 姜望未多想,毕竟看似各处都有涌来养分,但其实没多少。 他要借着神国里那些妖狱碎片,来探知汕雪是否还有未苏醒仍在隐藏的妖狱。 不知妖狱什么样,也不懂得妖狱的成分,无头苍蝇般凭空去抓当然很难。 但有了媒介就不同了。 无非是多耗些力气。 最后还真的被姜望找到一座沉眠的妖狱。 就在神山附近。 许是正因临近神山,才没能受到漠章意志降临的影响而苏醒。 自此,汕雪里便彻底没了妖狱。 姜望注视着神山,良久后,转身离开汕雪,跨越岁月长河回了苦檀。 他要把苦檀的妖狱也解决。 此时隋国某境里。 曹崇凛出手,每过一境便解决一境危机。 几乎很快的就让大隋各境趋于安稳。 在又抵一境时,他碰见了唐棠。 此境祸事已被唐棠解决。 二人对视,神情皆有异。 曹崇凛率先笑道:“上次一别,已是半甲子,其间再未见过,没想到今日能重逢。” 唐棠状态变得懒散,很随意说道:“国师与以前相比,真是毫无变化啊。” 曹崇凛感慨道:“模样没变,心态难免会有变化的。” 唐棠轻笑道:“国师活了这么久,什么事没见过,短短半甲子,还能让你心态再生变化?” 曹崇凛摇头笑道:“唐山主确和以前完全一样,无论模样,还是别的。” 唐棠回道:“你直说我还是那么幼稚不就好了。” 曹崇凛否决道:“唐山主仅是活得天真,但可并非真的天真,世上谁又能做到完全随心所欲?只是作为曾经大隋第一天才的你,现在只守一隅,难免可惜。” 唐棠啧了一声,说道:“我可没国师随心所欲,若非身为隋人,有些事不能做,就陈景淮把我从大隋除名这件事,你当以我的脾气,会安生到现在?” 曹崇凛笑道:“所以我说唐山主只是活得天真,还是以大局为重的,你和陛下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就不提了,既然在此重逢,目前各境问题也基本平息,不如找个地儿畅饮一番?” 唐棠平静道:“我不喝酒。” 曹崇凛说道:“喝茶也行。” 唐棠皱眉。 他想说自己也不喝茶。 但看曹崇凛的意思,肯定还能有别的说法。 他可没闲心在这里和曹崇凛浪费口舌。 “我不觉得咱俩之间能有什么好聊的,可就像国师说的那样,既然在此重逢,何不切磋一场?我很想看看自己和国师有几成差距。” 曹崇凛有些无奈说道:“喝酒饮茶下棋皆是清闲事,何必热衷于打打杀杀?” 唐棠说道:“没了打打杀杀,有什么事都能和颜悦色的坐下来详谈,世间自然很太平,但这正是人性,就像国师不想打,我想打,那么国师是否愿意只挨打?”
曹崇凛稍微沉默,说道:“也罢,唐山主有这般兴致,那我便配合一二。” 他话音刚落。 唐棠已拔剑。 既是切磋,点到为止,当然没必要转换战场。 唐棠不至于说要和曹崇凛彻底分个高低。 虽然他有这个想法,但并非现在。 碰见曹崇凛的确是巧合。 唐棠拔剑,剑芒出,整个天地都为之黯淡。 原本还是一脸平静的曹崇凛,此时不禁微觉讶然。 哪怕的确很久没和唐棠见过面,但不能说就对这些年的唐棠毫无所知。 唐棠是天才。 这是毋庸置疑的。 不仅是隋国老一辈的大物们,曹崇凛也曾动过想收唐棠为徒的念头。 或者说,没人不想收他为徒。 只是因为某些事,曹崇凛放弃了这个念头。 甚至反而对唐棠有些不喜。 可这不代表曹崇凛就会看扁唐棠。 事实也证明了,唐棠确是迄今为止,最年轻最快破入神阙的人。 古往今来,无人能比。 但承认归承认,曹崇凛不会觉得唐棠能追上他的脚步。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今日真正见到唐棠,他方才惊觉,原来唐棠比自己预估的更强很多。 剑身上流动的气息,仿佛遵循着某种规则。 让曹崇凛观之颇感奇妙。 唐棠的面容极其淡然。 缓缓递剑而出。 剑光越来越亮,那股流动的气息也变得肆意。 曹崇凛手里多了一把剑。 唐棠当即眼眉一挑。 世人少见曹崇凛出手,更是难见曹崇凛会亮出兵器。 这自然彰显着曹崇凛的强大。 此时曹崇凛愿意拔剑,某方面亦是对待唐棠的认真。 但唐棠并未因此觉得荣幸。 他只是嘴角轻蔑一笑,递剑的速度更快。 曹崇凛拔剑显得平平无奇。 没有任何声势。 但却很轻易就拦住了唐棠一剑。 唐棠深吸一口气,剑意瞬间激荡而出。 曹崇凛挥剑后退。 无数尘烟飞溅。 唐棠眯眼。 夺目的剑芒顷刻消失。 手里的剑也似变得朴实无华。 但这仅是表象。 其内蕴含着比之刚才更强大的力量。 这让曹崇凛再次感到意外。 他微微皱眉,主动递出一剑。 唐棠也随即一剑刺出。 两股力量碰撞的瞬间便很快又销声匿迹。 但有沉闷声响在空中炸开。 各郡百姓随处可见有人喊着,“要下雨啦,快收衣服啊!” 事实上,数息间,真的有大雨忽落。 覆盖一境范围。 唯独修士及武夫能察觉到这场雨的不寻常。 还以为又有妖患生出。 哪怕一个个都面色苍白,很是虚弱,依旧第一时间有所行动。 只是怎么也找不到问题出自哪里。 在他们费解的时候。 某处高空。 唐棠闷哼一声,嘴角有血溢出。 曹崇凛紧紧盯着他。 面露思忖,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百三十三章 郁气 曹崇凛再次提议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仍被唐棠拒绝。 没有强求。 曹崇凛只是笑了笑,说了句让唐棠有空的话可以去神都看看。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其实并非无法解决。 唐棠冷着脸,没有给予回应。 曹崇凛无奈离开。 唐棠轻吐一口气。 抹了把嘴角血迹。 想着曹崇凛隐藏可真深啊。 自己都已经变得这么强了,还是无法跟他过几招。 但对于去神都的事,唐棠确实有些纠结。 这与他的性格不符。 可他又不得不考虑某些事。 如果不能真的做好准备,以这种心态,绝对是会出问题。 这并非一拍手就能决定的。 唐棠很郁闷的摇了摇头,他一生放荡不羁,没想到还是被束缚住了。 果然喝酒误事啊。 不曾有弱点的他,因为那件事也有了弱点。 没管因这场大雨陷入紧张的此境修士武夫们,唐棠跨岁月长河而去。 他没回垅蝉,决定趁此机会散散心。 满棠山里。 程颜在青丝阁唾沫横飞的向穆阑潸讲述着他外出经历的事。 穆阑潸仅是听着,研究菜谱,没怎么给予回应。 唐果则百无聊赖。 骑着大猫,把山间路都快踩烂了。 心里不知道骂了唐棠多久。 从记事起,除了上回垅蝉妖患,她就没怎么出过满棠山。 长这么大,她见到的人,真就随随便便都能数得完。 你要说偷偷跑出去。 整座满棠山也没几个人,且一个比一个厉害,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尽收眼底,哪怕睡着了,说逮她就能逮她,就好像山里全是眼睛在盯着,根本没机会。 唐果很有脾气,但又很没脾气。 能怎么着呢。 生活不易,唐果叹气。 垅蝉的妖怪能躲的都躲了起来,躲不掉的自然被诛杀。 虽然薛先生和崔平碌有四处寻觅凶神斧刻的踪迹,防止对方会做什么,但斧刻也不愧是最谨慎的凶神,哪怕随手就能拍死薛先生和崔平碌,可担心惹来唐棠,于是各种换地方躲。 可把累够呛。 只是凶神斧刻一点不觉得憋屈。 没有麻烦找上门,反而让松了很大一口气。 至于漠章意志降临什么的,与何干? 舒舒服服吃了睡,睡了吃,不香么? 想当初跟随烛神,是很拼命,结果被打得很惨,现在烛神都没了,的精神支柱也就没了,就算漠章比厉害,斧刻也丝毫不想听命于对方。 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睡大觉。 除非烛神复活,否则没人能阻止。 ...... 苦檀,青玄署。 在燕瞰的安排下,娄伊人仍在率领镇妖使巡视全境。 当然也包括剑阁修士。 好在苦檀危机彻底解了,没再发生任何事。 燕瞰和荀修真皆已恢复些力量。 “听闻国师有来过苦檀,见了林剑神,但很快就又走了,想来大隋各境的灾祸很快都会平息,在力量彻底恢复前,我会继续留在苦檀,帮助公子尽可能多些手段。” 燕瞰面容复杂道:“如果像荀叔说的那样,褚......首尊会让您付出这么大代价来帮我破境澡雪,是因为姜望的缘故,那么无论我变得多强,也不可能强过姜望。” 荀修真皱眉。 当时他未在场,但苦檀最大的妖狱确是姜望镇压,而且很轻松。 澡雪巅峰修士若状态好的话,想做到这件事,在荀修真看来并不难。 若非林溪知受了重伤,苦檀问题更早就能解决。 至于遍及全境的紫霆是否和姜望有关系,他自是不会相信,只能说是凑巧了。 紫霆降世,姜望正好回了苦檀。 燕瞰的修为是资源堆起来的,虽然褚春秋做足了准备,尽可能减低副作用,但未来能否入澡雪巅峰,的确概率不高,除非有更多倍的资源再往上堆。 而且哪怕能成,也是伪澡雪巅峰,力量上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想胜过姜望当然可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荀修真从燕瞰语气里听出,燕瞰认为的不可能,是有畏惧姜望的心理。 没等他说什么,燕瞰又道:“我之前和姜望的确有些误会,但不至于到打生打死的地步,我亦不知姜望和褚首尊有何仇怨,只是这件事若能化解,就没必要往最坏的路上走。” 荀修真默然。 姜望会针对燕瞰,是他的猜测。 毕竟首尊没有对他多说什么。 但想想也能明白。 首尊和姜望刚‘切磋’完,便吩咐他来苦檀。 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么急着提升燕瞰自保的能力? 作为褚春秋的左膀右臂,有些事荀修真还是清楚的。 别管首尊和姜望之间有没有仇怨,二者都必然不会握手言和。 但姜望是实打实的澡雪巅峰修士,别说让燕瞰破境澡雪,哪怕破境澡雪巅峰,姜望真想杀,燕瞰也得死,所以本质上,提升燕瞰自保的能力没有太大意义。 荀修真想了想,说道:“公子可按照自己的内心行事。” 他没必要在此时说什么让燕瞰敌视姜望,那与作死无异。 甚至燕瞰真能做到单方面让姜望谅解,起码能保住燕瞰的命。 只是荀修真不得不考虑,如何才能把姜望弄死? 在当初姜望面对燕惊堂三千烟雨剑的时候,没有更深了解某些问题的荀修真,其实很惊叹姜望的实力,甚至想拉拢姜望,对比现在,姜望的成长简直匪夷所思。 他也难免会想,如果那位有杀姜望的意思,为何早不动手? 就算姜望有正神护佑,可能这份仙缘很早就得到了,但在姜望仍弱小的时候,总会更容易杀死,除非那位动念头的时间比较晚,又或存在他想不通的原因。 荀修真只能无奈叹息一声。 有些事,错过了,就再难回去。 ...... 姜望没有直回苦檀,而是途中顺势先去了上庐。 反正已经被镇压的妖狱也跑不掉。 不说曹崇凛,有阿姐在苦檀,他不认为会出什么事。 对比苦檀,上庐的整体战力自是更高,但澡雪巅峰修士也没几个。 好在澡雪修士够多,妖狱更比苦檀少,在极大的力量消耗下,很快得以镇压。
再有神都的驰援,妖患问题也基本上平息。 可等驰援者离开,上庐妖患又卷土重来,一时哀鸿遍野。 燕惊堂是上庐最强者,但三千烟雨仅是排在第二的宗门,根本原因是门下并非一心。 尤其在出了燕惊堂递剑苦檀,三千烟雨剑都没能斩杀姜望,又被剑神林溪知一剑入上庐威胁,使得燕惊堂更是威信全无,只是实力摆在这里,他的地位仍无可撼动。 三千烟雨则有跌落第三宗门的趋势。 蒲掌律想着能把燕惊堂的掌门位置换下去,至今也没能成功。 他肯定不能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 不然燕惊堂一剑就得劈死他。 偏偏因妖狱苏醒及妖患覆盖上庐全境,让得原本有望挤入第二的宗门掌教陨落,三千烟雨反而重新坐稳了第二宗门的地位。 甚至燕惊堂想趁此机会让三千烟雨成为上庐真真正正第一大宗。 蒲掌律没理由反驳燕惊堂的想法。 因为蒲掌律是一心为宗门,而非为掌门做事。 他比谁都希望三千烟雨可以发扬光大。 只要计划得当,他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 毕竟妖狱已经全面镇压。 目前只有妖患肆虐。 上庐各宗门都损耗颇高。 正因如此,原本有望能挤入第二的宗门掌教才会在妖患里陨落。 上庐的宗门都在降妖除魔。 唯独燕惊堂在恢复力量,只有蒲掌律率领门下弟子诛妖。 身为上庐最强者,其余人对燕惊堂不出现也没说什么。 毕竟让燕惊堂恢复力量,更能最快解决妖患,否则大家都状态不佳,死伤肯定会很严重。 倒非他们觉得燕惊堂有多么值得信任,谁又能想到在此危难关头,燕惊堂会有别的动作? 于是结果可谓顺理成章。 燕惊堂恢复巅峰状态,以雷霆之势结束妖患,接着就把上庐第一宗门给整个平了。 剩下的别说现在状态不佳,哪怕鼎盛时期也抗不住燕惊堂一剑。 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他们只能屈服。 蒲掌律很兴奋的奔走各地。 使得上庐所有宗门都成了三千烟雨的附属。 真真正正在上庐一家独大。 可比原计划里想让三千烟雨成为第一大宗更好。 毕竟严谨来说,上庐只剩三千烟雨一个声音。 现在各境都面临着妖狱及妖患问题,等神都发现上庐的情况,亦能解释,妖患在驰援者离开后卷土重来是事实,原上庐第一宗被灭门,更可以说他们身先士卒,为大义牺牲。 反正人死了无法辩解。 虽然宗门间争斗是被许可的,但得看情况,如何取信神都,或者神都明知事实非这般,也会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理由,有的是时间慢慢想。 上庐问题在驰援者眼里已解决,报给神都知晓后,也就不会再浪费人力来上庐。 竹林里,清闲下来的燕惊堂又准备冲破画阁守矩的关隘。 他已经尝试很多次,次次都失败。 但今次他心中挤压的郁气散了一些,可谓状态饱满。 想趁着机会,再尝试一回。 结果毫无疑问,又失败了。 燕惊堂不甘心道:“以我的资质真就无法画阁守矩么?” 想到林溪知带给他的屈辱,若不能画阁守矩,这个仇便永远报不了。 刚要再尝试,蒲掌律忽然到了竹林,带回一个消息。 燕惊堂眯眼问道:“确定是他?” 蒲掌律说道:“确凿无疑,但姜望此人在上庐到处乱跑,也不知在做什么。” 他很担心姜望发现上庐的局势变化。 因而第一时间跑回来禀告。 燕惊堂眼眸里迸溅无穷杀意。 他的徒弟就死在姜望手上。 说是徒弟,其实是他的血脉。 要说对比林溪知,他更想杀了姜望。 蒲掌律提醒道:“听闻姜望已入澡雪巅峰,此般年纪,真乃是天赋绝然,许是不好对付。” 燕惊堂冷哼一声,“当初隔着一境,力量沿途便很大衰弱,又有林溪知出面,否则我必定已经杀了他,如今他在上庐,若非林溪知亲临,谁能救得了他?” 蒲掌律认为很有道理。 姜望天赋再高,也比不上入境澡雪巅峰多年的燕惊堂,何况是在他们的地界。 尤其是完全掌控上庐的情况下,姜望岂能不死? 他当即召集门下弟子,更通知上庐全境宗门,准备围剿姜望,以保万无一失。 燕惊堂已先行一步。 除了杀死姜望,他也期待着,如能彻底把这口郁气吐出,画阁守矩的契机说不定会更清晰。 姜望不知这些事,他在专心致志的搜集妖狱碎片。 虽然以他的修为想避开看守妖狱的人,无声无息把妖狱碎片拿走很容易,但其余时候也没有刻意隐藏,他甚至中途入城吃了顿饭。 百姓们该生活还是得生活,在妖患问题彻底解决后,没有遭受太大破坏的地方,像客栈酒肆等门铺仍算是正常开张做生意。 寻常百姓自是不懂修行宗门有什么变化。 酒肆里都是在谈论妖狱及妖患的问题。 妖患好说,对于妖狱,百姓们同样不知具体的事情。 只知道各地莫名其妙就成了废墟,死了很多人。 几乎把妖狱和妖患混为一谈,认为是更厉害的妖怪造成的。 姜望吃饱喝足,便踏出酒肆。 他已明确下一个妖狱地点。 但刚出城,前方狂风席卷,现出一道身影。 燕惊堂眯眼看着姜望,上下打量,说道:“果然是你。” 姜望蹙眉,疑问道:“你是谁?” 燕惊堂冷笑一声,说道:“要你命的人。” 姜望眉头皱得更深,很快意识到什么,惊讶道:“燕惊堂?” 要说起在上庐会对他仇视的,也就只有曾递剑苦檀的三千烟雨掌门。 但当时相隔一境,姜望并未亲眼见到燕惊堂。 那个时候他可是差一点就被三千剑耗死。 燕惊堂沉声说道:“我的爱徒和陈师都死在你手里,你怎么敢一个人跑来上庐的?” 姜望轻笑道:“那两个小喽,你不说我都忘了。” 燕惊堂眼眸里光焰闪动,淡淡道:“你死期将至。” 第二百三十四章 打脸 城外肃杀气十足。 城楼上镇守武夫观察到异样氛围,有所防备。 姜望无奈摇头说道:“奉劝燕掌门一句,今时可非同往日了。” 燕惊堂笑了一声,道:“你想说你已是澡雪巅峰修为?的确该值得自傲,此般天才陨落,于世间而言都是憾事,可我要杀你,你也只能死。” 姜望摊手说道:“看来燕掌门对自己很有信心啊。” 燕惊堂说道:“你资质妖孽,想来修为不能以常理论之,但不会觉得能从我手里活下来吧?” 姜望说道:“我也有可能反杀了你呢。” 燕惊堂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能理解,拥有堪称绝世的天赋,二十来岁便入了澡雪巅峰,你能说出把烛神漠章踩在脚下的话,我也不会觉得意外。” 姜望说道:“但我并非讲大话,而是阐述事实啊。” 燕惊堂拔剑出鞘,忽视了姜望这番话,那只会让他觉得可笑。 “现在跪下为我徒儿忏悔,我许能放过你。” 姜望撇嘴道:“你觉得我信么?” 燕惊堂冷笑道:“像你这般年轻人,自是极其骄傲的,跪下比死亡更难以接受吧,我是想击溃你的骄傲,让你在痛苦中死去,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是无法反抗的。” “你不愿跪,我会打到你跪。” 姜望有些无语。 当初面对燕惊堂隔境斩出的三千烟雨剑,确实给他带来难以想象的威胁,但现在的他,真的很难把燕惊堂放在眼里,便坦诚道:“我已画阁守矩。” 燕惊堂眼睛一眯,说道:“我还破境神阙了呢。” 你搁这儿扯什么犊子? 此般年纪入得澡雪巅峰已是骇人听闻之事,还想画阁守矩? 你把天下修士放在眼里了么? 不是值不值得怀疑的事,而是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这种事。 哪怕姜望能在四五十岁画阁守矩,也没有可信度,毕竟他的资质确实摆在这里,要入也是大概率入神阙,有这种资质,怎么退而求其次入了守矩? 硬说出了什么差错,亦能理解,可你二十岁画阁守矩,那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他觉得姜望是害怕了。 但他也要承认,姜望确实不一般。 明明很害怕,却表现出一副毫不害怕的样子。 可连画阁守矩这种话都扯出来了,更证明姜望真是为了活下来,什么慌都敢撒。 以为道出画阁守矩,自己就会忌惮? 你说出能比肩林溪知,都可信点。 威胁人都不会。 哪有上来就扯出明眼假的话来威胁别人? 他顿时又觉得姜望实在愚不可及。 想想也正常。 姜望毕竟年轻。 有着数一数二的绝高资质,怕是心里傲的不行,把谁都不瞧在眼里。 就像燕惊堂年轻的时候,也畅想着能够一日一境,问鼎天下至强,但随着时间逝去,终究被现实伤得遍体鳞伤,愈觉得曾经少年意气风发的自己多么可笑。 看着燕惊堂突然露出一副追忆往昔的怅然模样,姜望既觉莫名,也是无语。 怎么,说真话不听是吧? 这时,有就近的宗门修士得到蒲掌律的命令赶了过来。 城楼上守卫的武夫见城外此般场面,立即催着百姓入城,禁止百姓再外出,若非闻讯而来的镇守大人认出了燕惊堂,这些武夫眼看就要上前责问了。 姜望则意外看着涌来的许多修士。 “燕掌门是真要把我置之于死地啊,居然还带了这么多人,但你不是对自己很有信心么?” 燕惊堂淡淡说道:“杀你是很简单的事,这是他们效忠与我第一次统一行动,关键目的不是帮我杀你,你可以理解为,他们只是旁观者。” 姜望略有不解。 但也没甚在意。 他十指合拢,反手高抬,伸了个懒腰,往前迈步说道:“我还有事,没功夫陪你们玩。” 燕惊堂静静看着姜望。 在他将要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 燕惊堂抬手便是一剑。 磅礴剑气,似把空间都崩裂。 姜望没有动作。 就像没反应过来一样。 燕惊堂嘴角扯起冷笑。 轰的一声巨响,空气荡起涟漪,尘烟疯狂激散,让得周围地面也顷刻炸裂。 那些宗门修士面露惊恐,纷纷后撤。 燕惊堂自信道:“这一剑想来你是能抗得住,但也够你受了。” “年轻人天赋高,有些傲慢很正常,而我要教你的是,这份傲慢也要看面对谁,跪下是很屈辱,可只要能活,受些屈辱又能如何?”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有能力,又愿意忍辱负重,你的未来才是不可限量。” “不然一味展现你的傲,不愿低头,是会死得很惨的,人死了,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燕惊堂看向那些宗门修士,冷淡道:“这些话与你们而言,也受用。” 宗门修士噤若寒蝉。 如果拥有能击败燕惊堂的实力,自然没人愿意屈服,或者说,勇于反抗的都死了。 他们哪敢对燕惊堂的话有意见。 “我也想教燕掌门一件事。” 姜望挥手拍散烟雾。 看向一脸惊愕的燕惊堂,平静说道:“人有时候别太自信了,容易被打脸。” 燕惊堂面色一沉,说道:“有点意思,看来我的确小觑了你,此般距离硬挨一剑,居然毫发无损,不愧是弱冠澡雪,又这么快晋入巅峰,想是在同境里跨出了很大一步。” “但除非你能比肩林溪知,否则在我眼里也仅是大点的蚂蚱,可你资质再高,又如何追上林溪知?我还是愿意再给你一个机会,乖乖跪下,什么都好说。” 姜望嗤笑道:“燕掌门,你在大隋天下澡雪巅峰修士里也未在最前列吧?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别想着旁人都做不到,我实话实说,你偏不信,就非得等着被打脸?” 燕惊堂嘲讽道:“你是嘴真硬啊,打脸?老夫就站在这里,你打个试试?” 姜望无奈道:“这种要求还是生平第一次见,那就只能满足燕掌门了。” 燕惊堂冷笑。 但下一刻。 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 无比清亮。 姜望甩了甩手,说道:“燕掌门的脸皮很厚啊,怪不得不怕被打脸。” 那些围观的宗门修士傻了眼。 真打脸!? 燕惊堂居然没躲过去? “竖子尔敢!” 燕惊堂恼羞成怒。 生平第一次被人打脸。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被一个年轻小子打了脸?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燕惊堂提剑。 高空乌云卷积。 溅下万丈光芒。 三千烟雨剑。 一剑化三千。 如瀑布倾泻而下。 城中百姓慌作一团。 那些宗门修士同样惊恐。 因为此剑覆盖范围很广。 这俨然是要把方圆百里全部夷为平地。 有些倒霉的修士直接被剑气贯穿。 城墙也在瞬间千疮百孔,继而轰然崩塌。 镇守大人在呼喊着。 百姓在哀嚎着。 此般画面让姜望也惊住了。 他不敢相信燕惊堂居然疯狂到把一城百姓也牵连杀死! 他当即一掌拍出。 狂风席卷城池上空。 拦截三千剑雨。 抬眸看着直朝他坠落的剑气,挥手间,剑气便纷纷崩散。 三千烟雨剑声势浩大。 却在瞬息消失无踪。 除了城墙毁坏以及死了些宗门修士,其余人皆无碍。 但此般场面,让姜望眉头紧皱。 诚然,他杀了当初那个姓宁的以及陈师,哪怕事出有因,燕惊堂为报仇递剑苦檀,也无可厚非,甚至还给了他不少养分,时隔这么久,燕惊堂在他眼里早已没有姓名。 是杀都懒得杀的那种。 燕惊堂还想杀他,姜望没觉得有什么,但没想到,燕惊堂连自己人都杀,甚至引向百姓。 这就有些过火了。 他眯眼看向对面呆滞住的燕惊堂。 燕惊堂神色骤然一紧。 危险! 他瞬间便有了极致危险的感觉。 但怎么可能? 他不在意城中百姓和周围修士生死的三千烟雨剑,被姜望挥手拍散,现在一个眼神,竟让他发自内心的有些颤抖,难道姜望没有撒谎,是真的已画阁守矩?! 姜望才多大年纪? 怎么可能画阁守矩? 自己花费这么多年,次次尝试破境都以失败告终,姜望凭什么能画阁守矩! 甚至原本该是入神阙,因出了意外才退入守矩。 他不信! 绝对不会相信! 燕惊堂恶狠狠看向那些宗门修士,“都给我上,杀了他,否则我就杀了你们!” 这些修士能做什么? 当然什么都做不了。 燕惊堂自己也没明白此时在想什么。 而那些修士却并未立即付诸行动。 他们又不傻。 遵照蒲掌律的命令而来,要围杀什么人,他们起先并不清楚。 碍于燕惊堂的威势,他们不敢不从。 要说不是所有人都能认出姜望的身份,可是否认得已不重要。 姜望确确实实展现出很强大的力量。 那是燕惊堂的三千烟雨剑啊。 每一剑都能轻易灭杀澡雪修士。 甚至寻常澡雪巅峰修士也难逃一死。 若直面三千剑,大隋里能抗住的澡雪巅峰修士绝对属于少数。 但姜望挥手就让三千烟雨土崩瓦解。 这意味着什么。 白痴也能想明白。 他们不愿送死,同时也看到了希望。 有人鼓足勇气,大声揭露燕惊堂在上庐的恶行。 但他话音未落。 就被燕惊堂一剑抹杀。 “混账!你们哪来的胆子敢反我!” “以为我杀不了他么?” “既然都想死,那就成全你们!” 宗门修士满脸恐惧,四散而逃。 燕惊堂抬剑要斩。 但手腕却被姜望一把抓住。 他凝眉看向那些宗门修士。 虽然刚刚那个人的话没说完。 可姜望也能猜出后面的事情。 他没管跑掉的修士,侧目看着燕惊堂,平静说道:“燕掌门想除掉其余宗门,让三千烟雨独掌上庐,在宗门层面来说,每一个掌教都会有这种想法。” “但燕掌门在妖狱苏醒及妖患肆虐之际,罔顾百姓安危,谋得私利,便是大罪。” 燕惊堂阴沉着脸,忽而冷笑道:“我有听闻你还是什么小侯爷是吧?怎么,你想问罪于我?当下大隋王侯皆出自前诸国皇室后裔,也没剩几家了吧,你非隋人,多管什么闲事?” 姜望漠然说道:“燕掌门消息很闭塞啊。” 燕惊堂皱眉道:“什么意思?” 姜望说道:“我现在是浔阳侯,当然,我也没多么在意这个身份,只是浔阳二字为祁都,我的确没权力把这两个字丢弃,但我同样不会以侯爷的身份问罪于你。” “我还是望来湖掌教,一座宗门吞并另一座宗门,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何况我现在想杀你,也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或者资格。” “我大概能理解,停滞澡雪巅峰太多年的人,难免很不甘心,做梦都想更进一步,自身做不到,想让宗门更强大,会做些蠢事,也无可厚非。” “无论姓宁的,还是陈师,再是你,看来三千烟雨里都是一丘之貉。” 姜望紧紧抓着燕惊堂的手腕,淡淡说道:“自今日起,三千烟雨不复存在。” 燕惊堂怒睁着眼睛,有剑气迸发,试图挣脱,而姜望也适时松了手。 远处流光浮现。 越来越盛。 是大量修士破空而来。 为首者正是蒲掌律。 姜望面无表情看着,问道:“上庐青玄署和武神祠也被燕掌门拿下了?” 他没见武神祠的武夫或者镇妖使,但二者没有动静也足以说明问题。 仅是更意外燕惊堂的大胆。 尤其是武神祠。 武神张止境可是最护犊子。 若是上庐武神祠出了什么事。 张止境怕是会将整个上庐都掀翻。 燕惊堂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他怎么敢的? 燕惊堂没有解释的想法,他依旧很难相信姜望已画阁守矩,或者说是无法想象。 但以姜望展现出来的力量,确实不会弱于林溪知。 林溪知已是澡雪巅峰的极限。 在澡雪巅峰境界里不可能有人比林溪知更强了。 事已至此,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必须杀死姜望。 蒲掌律把上庐各宗门澡雪修士全带来了。 虽然在悬殊的力量差距下,很难以人海战术胜之。 但燕惊堂不觉得悬殊,他感觉自己又行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怕死 蒲掌律等人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 虽有见几名躺着没了生息的修士也未多在意。 他们第一时间围困姜望。 但有部分宗门修士,略显迟疑。 毕竟姜望长得太好看了。 很难不想到苦檀那位弱冠澡雪。 燕惊堂曾递剑苦檀的事,也非秘密。 会让他想杀的人,又长得这么好看,其身份应该已经昭然若揭了。 除了真的闭死关或者不问世事的,别的不说,磐门两朝会一事肯定都是清楚的。 那么大部分人自然也就会明白,姜望是澡雪巅峰修士。 蒲掌律可没管这些修士在想什么。 在他看来,有燕惊堂以及这么多修士围剿,姜望绝无生还可能。 虽然燕惊堂在蒲掌律眼里并非值得尊敬的掌门,可对于燕惊堂的实力,他还是有信心的。 或者说,他不觉得姜望能够威胁到燕惊堂。 再是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可以破境澡雪巅峰,又怎么能直接处在天下前列,甚至最强? 甚至退一步来说,姜望真有本事和燕惊堂两败俱伤,那也是蒲掌律乐于见到的。 现在三千烟雨已是上庐第一宗,某种意义上更是唯一的宗门,若是燕惊堂死了,那正好换掌门,这件事,他期待已久。 所以出力是肯定要出力,但蒲掌律也会见机行事。 帮姜望和燕惊堂打个两败俱伤也未尝不可。 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美好的将来,就在等着自己。 蒲掌律原也是三千烟雨第二战力,没了燕惊堂,他照样有实力镇住如今的上庐宗门。 他这么想着。 坐等燕惊堂和姜望打起来。 但没想到燕惊堂直接朝他喝道:“别傻愣着,都给我上!” 蒲掌律懵了。 这是燕惊堂能说出来的话? 换个角度,就觉得好像也没问题。 燕惊堂这是完全没把他们当人看! 姜望再怎么样,也是澡雪巅峰修士,他们打打配合,见机偷袭还行,真到比较糟糕的程度,一拥而上拿命堆亦是蒲掌律有考虑的事,但还没怎么着呢,燕惊堂就让他们去送死? 蒲掌律很快想到,应该是让这些宗门修士送死,准确地说,是给他们表忠心的机会。 未必真的让他们全部赴死。 关键是态度。 于是蒲掌律一挥手,让那些宗门修士全都上。 有些人无力反抗,有些人犹豫不决。 蒲掌律当即横眉道:“想想各自宗门,也想想你们自己的未来,维持现状,或有更高的地位,都在你们此刻的决定里,若再犹豫,应该清楚下场是什么!” 有些人咬咬牙,朝着姜望冲了过去。 但部分人仍在迟疑。 蒲掌律冷冷瞥了他们一眼,没再说什么,这些人的结局已经注定。 可没想到,燕惊堂的声音又响起,“你们在搞什么?蒲掌律,包括你在内,都给我上!” 蒲掌律傻眼。 关我什么事? 他心下顿时生出恼意。 原来并非要给这些宗门表忠心的机会,是真的让他们去送死! 他意识到这是有问题的。 燕惊堂为什么要这么做? 答案很快就呈现在他眼前。 燕惊堂是不信姜望已画阁守矩。 可他也承认自己已没有最开始那般自信。 他必须不择手段来杀死姜望。 哪会让包括蒲掌律在内的这些宗门修士只看戏? 作为老一辈的澡雪巅峰修士,燕惊堂岂会没有底牌。 燕惊堂虽非剑门中人,却也领悟了一丝剑意,想要形成林溪知的溪河剑意那般自是没可能,但他深挖这一丝剑意,找到了能短暂提升战力的方法。 且无不可承担的副作用,仅是陷入一段时间虚弱,然后就又能慢慢恢复到巅峰状态。 他不怕等杀了姜望后,会变得任人宰割。 蒲掌律在想什么,他哪会不知? 只是他更重修行,多数时间都在竹林闭关,三千烟雨上下确实需要蒲掌律。 可要说蒲掌律能架空他,就有些说笑了。 而且他有想过,待一切安定,就会除掉蒲掌律,另换一位掌律。 蒲掌律能耐再大,三千烟雨里对他燕惊堂忠心的依旧占据多数。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他虽然常年闭关,但三千烟雨也并非只剩蒲掌律一个声音。 燕惊堂以一丝剑意灌注己身,刺激百骸,更使神魂清明,黄庭膨胀,提剑时天地变色,他额头青筋暴凸,一声厉喝,如海的从四面八方涌来。 方圆数百里都在震颤。 脚下地面更是瞬间崩裂。 不远处的城池又遭劫难。 街面石板路纷纷崩碎。 其余几面城墙也顷刻龟裂。 山摇地动,宛若末日。 百姓们哀嚎着逃窜。 镇守府衙的人也是自顾不暇。 镇守大人还在城楼坍塌的废墟里埋着呢。 武夫们已经很尽力在挖。 奈何他们最高也不过二境巅峰,拳碎大石是能做到的极限,总不能真的破石,万一把镇守大人给弄死就完了,只能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的搬。 此刻动静让城墙废墟又坍塌。 武夫们绝望了。 看来镇守大人必死无疑。 但地动山摇的震颤忽然止息。 是姜望抬脚跺了下地面。 瞬间一切风平浪静。 在燕惊堂极其错愕的眼神里。 姜望已站在他面前。 抬起手。 啪的一声脆响。 接着是砰的一声闷响。 燕惊堂左脸触地,地面直接呈现一个大坑。 让燕惊堂脑瓜子嗡嗡的。 他感觉头裂了...... 已经冲上前的那些宗门修士也是瞬间满脸骇然,再不敢往前迈一步。 犹豫不决的那些修士面色变得坚定,齐齐后退。 开什么玩笑? 那可是燕惊堂啊! 上庐境第一强者! 被姜望一耳刮子拍在地上,这场面多骇人? 他们相信,姜望要是再使点力,燕惊堂直接就没了! 蒲掌律瞠目结舌。 他脑海里有片刻空白。 终于明白燕惊堂为何要让他们全都一块上了。 但蒲掌律随之而来的情绪是气恼。 是针对燕惊堂的。 姜望有这么强,你还想着让大家一块送死?
不应该有多快跑多快? 你该不会觉得我们一起上就能赢吧? 你要是能和他打个四六开,还真有希望,但你连一巴掌都抗不住啊! 蒲掌律已经没心思去想姜望为什么会这么强。 他只知道眼下情况相当不妙。 却见燕惊堂颤颤悠悠站起来,似是更难以相信。 姜望伸手摁住他的肩膀,只听咯嘣一声,燕惊堂惨嚎,扑通跪在了地上。 姜望以实际行动还施彼身,但并未出言嘲讽什么。 但跪下来的燕惊堂感受到了极大的屈辱。 他奋力想挣扎起身。 姜望淡淡的声音传来,“乖乖跪着,不然会死哦。” 燕惊堂咬牙切齿道:“你果然画阁守矩?” 姜望说道:“被打脸才相信,已经迟了。” 燕惊堂低着头说道:“是我自以为是了,原来世上真有你这样的怪物。” 姜望没理会,看着蒲掌律等人,说道:“除了三千烟雨的人,其余的,想活,就乖乖退后。” 部分人毫不迟疑往后疾退。 蒲掌律神色一紧,诚惶诚恐行礼道:“姜先生,一切皆是燕惊堂所为,我等无力反抗,只能遵从,其实绝无半点想伤害姜先生的意思,望姜先生饶我等一命!” 似是为了表示诚心,他直接跪下,相当干脆。 三千烟雨的修士则稍显犹豫,他们也怕死,但来的皆是澡雪修士,就这么跪下,难免还是无法接受,想着姜望再怎么样,也不会把他们全杀光吧? 其中有真的对燕惊堂极其忠心的人,他们不仅不会跪,更是怒斥蒲掌律。 可蒲掌律也是果决,出其不意的挥出一剑,让得叫嚷最大声的人直接枭首,真性也给扬了。 已经归顺蒲掌律的修士见此反应很快,立即出手,控制那些死忠燕惊堂的人。 那些人自然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转眼就打成一团。 其余宗门修士则是有多远退多远。 蒲掌律心里气坏了,但也没办法。 要让三千烟雨成为上庐第一宗是燕惊堂的想法,围杀姜望也是燕惊堂的意思。 那些效忠燕惊堂的人没理由不参与。 在来之前,他不认为燕惊堂会失败。 所以想借机会除掉效忠燕惊堂的人,可能性很低。 蒲掌律更多是带自己人来,万一真有机会,行动起来会很方便。 但这些人要来,他也不能不让。 只能尽量让他们少来一些人。 虽然占据人数优势,可修为方面,对面有几个颇高的。 他若不出手,只凭麾下这些人,想打赢必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蒲掌律同样不觉得姜望会把自己等人全都杀掉。 只要和燕惊堂彻底撇清关系,活下来的希望也就更大。 他声情并茂,揭露燕惊堂的恶行。 把当年递剑苦檀的事也翻了出来。 说姓宁的仗着燕惊堂的宠溺,在三千烟雨向来是飞扬跋扈,门下弟子怨声载道,燕惊堂却视若罔闻,他们早就不满这位掌门。 现在更是在妖狱苏醒,妖患肆虐之际,还想着图谋别的宗门,不知让多少百姓及修士枉死。 蒲掌律满含热泪哭喊道:“上庐百姓何其无辜?那些拼尽一切护卫上庐,保护百姓的修士,没有死在妖患里,却被燕惊堂杀害,他们又何等悲戚?” “我等有罪,没有勇气反抗,只能坐视惨剧发生,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助纣为虐,实也死不足惜,可上庐百姓还需要我们,我们愿倾尽一生降妖除魔,建设上庐,以来赎罪。” “只希望姜先生替天行道,诛杀恶贼燕惊堂!” 蒲掌律没有说自己多无辜,也是承认无勇气反抗而袖手旁观的罪责,表现的无比真诚。 这让那些宗门修士亦觉得蒲掌律确也如他们一般,不敢或者没实力反抗燕惊堂,才只能助纣为虐,恶行皆在燕惊堂一身。 除了少数狐疑的人,剩下的也都惶恐道:“围杀先生一事实非我等所愿,只是若不听命,必会被恶贼燕惊堂所杀,万望先生赎罪,若先生有气,我等也甘愿受罚!” 姜望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他相信有些人的确可能罪不至死,但要说无辜就是骗傻子了。 多数人不论是因为怕死还是怕死,终究有人行了恶事。 两个怕死的意义不同。 一个是怕被燕惊堂杀死。 一个是怕被他杀死。 上庐各宗门某方面也是受害者。 要追究他们以前做过什么,那就没完没了了。 只看今朝。 但三千烟雨不同。 至少在他眼前的这些人,无人能活。 然而燕惊堂突然冷笑了起来。 “我资质有限,入不得神阙,所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能画阁守矩,破境的念头甚至渐渐有些偏激,可我终究还算守着底线,如今看来,画阁守矩是没了半点希望。” 他抬眸看着姜望,说道:“你杀我徒弟,实则那是我唯一子嗣,原本我没有希望,想着后辈能有希望,但现在彻底没了,既然如此,我还顾虑什么?” 姜望眯眼,意识到燕惊堂这一番话暗指某些事。 今时非往日。 姜望不会想看燕惊堂藏着什么底牌,毕竟澡雪巅峰层面的修士,除了林溪知和程颜这等处在最前列的,剩下已经给他带来不了什么值得在意的养分。 无论燕惊堂要做什么,姜望直接一掌劈落。 蒲掌律见此一幕,面露喜色。 那些效忠燕惊堂的修士则怒目欲裂,拼命想要摆脱蒲掌律的人。 但一切都来不及。 燕惊堂直接炸成一团血雾。 “掌门!” 有人嘶吼。 有人开怀。 有人惊恐。 有些感慨。 强如燕惊堂,竟然这般轻易就死了。 姜望却皱起眉头。 血雾成团,并未消散。 更有愈加浓厚的趋势。 察觉到情况不对的蒲掌律,瞪大了眼睛,“发生了何事?” 燕惊堂嘶哑的声音从血雾里响起,“到头来,还是走至这一步,可我也别无选择了。” “姜望!” “任你画阁守矩,今日也必死无疑!” 姜望眯眼喃喃道:“血祭?” 又是血祭! 此法灭绝人性,屠一城血气便可使人化妖,获得更强横的力量,但要符合一定条件。 燕惊堂显然是相符的。 而且无需屠一城。 血气是现成的。 但他何时布下的血祭大阵? 第二百三十六章 燕惊堂 燕惊堂所需血气来源于上庐妖狱苏醒及妖患,此祸下死亡的人何止一城之数。 但也得在血祭大阵内,否则血气只是血气。 要说燕惊堂很早以前就在此地布置好了血祭大阵,不提哪有这么巧的事,阵外其余地方的血气也没有用,除非血祭大阵覆盖了上庐一境! 可这就有些太夸张了。 姜望百思不得其解。 但脚下地面也有血气在往上疯涌。 方圆数百里的天空已是一片暗红。 并且朝外快速蔓延。 极为压抑。 这无不证实着血祭大阵的范围确实很广。 姜望扔出长夜刀。 镇住一座城。 防止大阵把城中百姓的血气也都汲取一空。 也幸而及时。 燕惊堂果然仍不满足现成的血气。 以蒲掌律为首的那些修士就倒霉了。 宗门修士退得很远。 三千烟雨的修士最先遭殃。 这些澡雪修士的气血更是相当了不得。 杜言若未入洞冥,都能依仗一城血祭化妖,比肩澡雪,虽然那是源自堰山君的血祭之法。 但燕惊堂自身就是澡雪巅峰修士,血祭大阵覆盖之广,更能证明此法也非寻常。 澡雪修士都无法逃脱,也就显得再正常不过了。 可想直接要了这些澡雪修士的命,亦非轻易能做到。 只是他们皆无法动弹,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上庐各宗门澡雪修士同样逃不掉。 一时哀嚎遍野。 姜望凝眉挥手。 鸣啼声嘹亮。 夜游神飞出神国,没有半点迟疑,前去保护周边城镇百姓。 燕惊堂注意到,并未第一时间探明那是何物,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哪怕姜望是仙人,他今日也杀定了。 他需要更多气血。 就算化妖,他也要成为最强的那一个。 大概在五年前,燕惊堂便得到了血祭之法。 并非什么妖怪唆使。 血祭之法的拓本,时间久远。 是燕惊堂无意中得到的。 但正如他之前说的,还算守着底线。 他没有想利用血祭增强力量。 至少最开始没有这种想法。 是他还抱着可以自行画阁守矩的希望。 在递剑苦檀之后,他就重新翻出了血祭之法的拓本。 而这个时候,他仍然没有下定决心。 却开始有了准备。 在蒲掌律以及三千烟雨修士眼里,他自那之后始终闭关。 实则不然。 布置覆盖半个上庐的血祭大阵,他花费了很多功夫。 哪怕弄好了,他也没想有朝一日真的能用到。 现在是姜望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妖狱苏醒和妖患更是带来了最佳条件。 诚然,这种条件,就不需要再献祭半境人的生命。 可燕惊堂想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这些人依旧得死。 而这一切全怪姜望! 若非姜望,自己何至走到这一步? 燕惊堂面目狰狞。 蒲掌律等人的惨嚎声,让他心情极尽愉悦。 “能够抵挡血祭,我现在相信你的确已画阁守矩。”
“可应该也是刚破境没多久吧?” “血祭大阵虽然需要时间,但你也别想中途打断。” “如此庞大的血气,已然形成固若金汤的防御,凭你的力量,不要妄想能阻止我。” “若是破入神阙,拥有更非凡的能力,我还真得担心。” “而画阁守矩仅是纯粹力量的提升,无有神阙之能。” “如神阙是巅峰境,守矩便是初境,或者更准确称为伪神阙。” “你天资堪称绝世,却没能入得了神阙,真是相当可笑的事。” “你进境再快又有什么用?” “神阙有望成仙,守矩绝无希望。” “虽然当世飞升无门,可不代表没希望再开天门。” “无论怎样,你的路都已走到尽头,天门开与不开,皆与你毫无干系。” “别以为守矩亦能杀神阙,就觉得两者区别不大,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守矩,当世也仅有西覃柳谪仙,何况更强的神阙,柳谪仙亦没能力杀。” “他已是最强守矩,你姜望算得了什么?” 姜望面色平静看着血气里的燕惊堂,说道:“你瑟什么?一个毕生都没办法画阁守矩的家伙,嘲讽我一个已经画阁守矩的人?我未来怎么样,轮得着你来关心?” 燕惊堂冷哼一声,说道:“半境上庐的血气,使我化妖成道,必然可以拥有守矩层面的战力,甚至更强也不一定,既不得为人,无法画阁守矩,成为凶神,亦为绝巅!” 姜望轻蔑道:“以此等歪门妖术,也敢妄想挤入守矩战力,凶神之列?画阁守矩再是神阙伪境,亦是你这辈子都奢望不了的,我前面就说过,别太自信,容易被打脸。” 燕惊堂顿觉脸疼,但很快就是屈辱以及愤怒,厉喝道:“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会输给你么!你必将为此付出惨痛代价!” 姜望攥起拳头,面露不屑。 燕惊堂眯眼冷笑道:“别白费力气了,这并非寻常血祭大阵,无法估量的血气防护你是打不破的,那句话,我现在也送还给你,别太自信,否则会被狠狠打脸。” 姜望攥着神性,淡淡说道:“那就拭目以待咯。” 燕惊堂满脸讥讽。 他很自信。 因为血祭之法的拓本上有提到,此法是由某位凶神改良,出自烛神战役时期,那时候的凶神可与现在的凶神不是一回事。 据说大阵一启,除了仙人,连一般神只都难以逃脱。 虽然是要血祭大阵趋于完美才行。 哪怕他按部就班布下大阵,也不可能造就完美血祭。 可就算是最简易的,按照此法记载布置,底线也高于澡雪巅峰。 姜望果真画阁守矩,能避开血祭,实属正常。 但绝无打破血祭大阵的能力。 毕竟守矩里也有强弱。 他布置出的血祭大阵也未必是最烂的。 姜望摆好出拳的姿势。 拳头上如游丝流动。 宛若一朵朵花绽放。 然后这些花又燃成火焰。 燕惊堂虽觉惊异,但也依旧自信。 此时最先被血祭的三千烟雨修士,已经有人‘枯萎’,生命走到尽头。 蒲掌律还在硬撑着。 他心里极为恐惧。 没想到燕惊堂还有这一手。 吾命休矣! 第二百三十七章 回苦檀 蒲掌律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急速流逝。

他艰难抬眸,却看见了燕惊堂瞥过来的冷厉眼神。

蒲掌律心头一悸。

他嘶哑着声音哀求道:“掌门,饶过我吧,看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求掌门饶我一命啊,我知错了!”

事实上,他认为自己功劳大了去了。

若没有他上上下下管理着三千烟雨,凭燕惊堂甩手掌门的做派,也就只能凭战力威压,可以保障三千烟雨不会走向陌路,但决计没有现今的地位。

别说第二第三,甚至成为第一,能排在第十都是笑的。

宗门可不仅以个人武力称雄,当然,对外肯定很有用,但只有武力,管不好宗门,又谈何壮大?现在不过是正好机会摆在眼前。

若在平时,上庐各宗门都还是巅峰状态,燕惊堂也别想以绝对战力碾压。

当然,有血祭大阵又另当别论。

但那终是以前没有发生的事。

蒲掌律自认,三千烟雨能维持上庐第二宗门的地位,除了燕惊堂的威慑,更多功劳都在他身上,此乃不争的事实。

可燕惊堂想杀他,有无功劳,功劳有多大,有意义么?

燕惊堂懒得废话。

直接催动血祭大阵,先把蒲掌律的血气汲取一空。

毕竟目前蒲掌律是实打实上庐第二战力。

他的气血无比雄厚。

蒲掌律顿时惨嚎出声。

“燕惊堂!你不得好死!”

看着蒲掌律整个被血气包裹,扭曲变形,渐渐衰竭而亡的场景,其余修士吓坏了。

虽然求饶没用的事实摆在眼前。

但不少修士还是拼命求饶。

尤其是曾死忠燕惊堂的人,因为在他们看来,自己求饶的成功率更高一些。

哪怕血祭一事让他们不可能再效忠燕惊堂。

甚至比任何人都更愤怒。

只可惜,燕惊堂全部无视。

都已经这样了。

他即将化妖。

三千烟雨还有什么用?

要么让这些忠心自己的也一同化妖,继续效命于自己。

可血气必然要分享出去。

燕惊堂认为不值得。

见求饶真的完全没用,咒骂声开始响彻。

但燕惊堂没心思理会他们。

因为姜望正缓缓递出一拳。

燕惊堂心里冷笑。

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姜望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拳,竟让得血气狂涌,继而层层崩散。

燕惊堂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这不可能!”

但拳势丝毫未减。

血气像是被一杆长枪贯穿而四溅。

直指燕惊堂面门!

他咬牙切齿极力闪避。

却也没能完全躲开。

左侧上半边身连带着手臂直接被轰成一篷血雾。

凄厉的惨嚎声响彻四野。

姜望没有任何犹豫,又挥出第二拳。

燕惊堂满脸恐惧。

他死盯着姜望,张了张嘴。

没能说出一句话。

带着畏惧难言而又万分不能理解的情绪彻底死去。

但血祭大阵还在。

修士们仍被汲取着血气。

只是血气没了目标,仅在空中飘荡。

姜望转身离开,寻找阵眼。

阵眼其实很好找。

毕竟血祭大阵一启,想隐藏也隐藏不了,只有在未开启的时候,才是真的隐匿无踪。

姜望拔除阵眼,血气散去,天地渐渐恢复清明。

但已经被汲取的血气,就需要慢慢补,肯定没办法直接还回去的。

待时间一长,血气彻底消逝,就无人可以再利用妖狱及妖患一事了。

姜望依旧没理会那些修士,开始按照原计划搜集妖狱碎片。

不是说就此放过那些人。

而是姜望有了个念头。

让望来湖接管上庐宗门。

燕惊堂想让三千烟雨成为上庐第一宗,这件事本身自是没问题的,哪个宗门掌教不想让自家宗门发扬光大,成为第一?只是得有底线才行。

宗门之间的事,打打杀杀正常,但不要牵扯别的。

姜望不至于说把上庐修士都给解决掉。

该死的人自然要死,剩下的就是臣服。

实在不愿臣服,姜望也不会强迫。

所以上庐的后续问题,他打算等回了苦檀,就全盘予以苏长络和郁惜朝前来解决。

他建立望来湖的初心,就不只在苦檀。

燕惊堂一事正好是个机会。

眼下上庐澡雪巅峰修士是一个都没了。

澡雪修士大部分也都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

同是澡雪境,且郁惜朝的天赋很高,又极懂杀术,面对同修为的人本就拥有绝对胜算,虽不至于在整个同境里无敌,但对付目前上庐的情况,绰绰有余。

何况,苏长络的资质虽弱于郁惜朝,却有戾王朝镇守神后裔的力量加持,能发挥的战力颇高,再有赵守、莫白袍、单琦玉等骁菓军在旁协助,很难出什么问题。

另一方面,也是磨砺苏长络和郁惜朝两人。

虽然单纯力量就够了,未必能磨砺什么。

上庐经历此事,怕也难起反抗之心。

姜望亦不做多想,心无旁骛地搜集妖狱碎片。

很快就把上庐妖狱扫荡一空。

确保没有残余妖狱后,姜望直接离开上庐,但想着四处瞧瞧,能否赚点养分,便没急着返回苦檀,可连着跑了好几境,各境灾祸大致都被平息了。

寻常妖怪也得不到什么养分。

姜望顺手碾死一些,接着继续搜集妖狱碎片。

除了琅嬛和垅蝉,隋国各境的妖狱碎片都被姜望一网打尽。

加起来的数量可是不少。

让姜望不禁咂舌。

他决定先回苦檀,安排好望来湖接管上庐宗门一事,再跑一趟垅蝉。

赵熄焰和谢吾行等人都在浑城。

姜望未走浑城正门,而是从望来湖山门入得栖霞街。

路过望来湖的时候,姜望又朝里面丢了些神性。

湖上楼阁里,阿姐探出脑袋。

姜望抬眸问道:“苦檀没发生什么事吧?”

阿姐笑眯眯道:“苦檀是没什么事,但你家来亲戚了。”

姜望皱眉道:“我家哪来的亲戚?”

祁国皇室后裔只剩他一个人。

但祁臣残部确实还有一些。

不说从始至终没来往,姜望从通莲僧口中得知,这些人因各种缘由也都没了,很可能是陈景淮暗地里做的。

所以听到阿姐的话,姜望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百三十八章 吾很行 阿姐对此表示不是很清楚,姜望也就没再问,跨门槛,入了浔阳侯府。 苏长络等人都在前院里待着。 赵熄焰上了屋顶。 谢吾行和郁惜朝在池塘边闲聊。 苏长络也在听着沈澹雅唠叨。 赵守和单琦玉在下棋,后者显然不谙此道,被杀得一脸黑。 阿空和汝鄢青毫无疑问,刚从厨房的方向回来。 但汝鄢青充其量是个帮忙提东西的,毕竟她没有阿空那么好吃。 谁让阿空从身高来看,与她年岁差不多,汝鄢青也不可能找别人玩。 当然,阿姐也是个人选。 终究还是没那么熟。 但阿空其实很烦汝鄢青。 她只是看着年纪小,不是真的小好嘛! 阿空很气愤想着,天天都吃这么多,也不知道长哪去了! “老师!” 苏长络略显激动的声音响起。 引来众人视线投掷在姜望身上。 实则第一个注意到姜望的是赵熄焰。 她从屋顶掠下。 面对赵守、单琦玉、沈澹雅他们的行礼,姜望微微颔首。 汝鄢青已经欢快扑入姜望怀里。 姜望抱起她,又放下,笑道:“青儿重了些,也长高了。” 汝鄢青顿时噘起嘴,“哪里重了?” 姜望揉了揉她的脑袋。 汝鄢青已入洞冥,境界实在有些低,但姜望也没觉得有什么。 他又不指望汝鄢青真能帮到自己什么,快快乐乐生活就好。 姜望把上庐的事情告诉苏长络和郁惜朝,随即问道:“府里有客人?” 苏长络回道:“童伯正在会客堂内招待。” 想着苏长络他们也不知具体情况,姜望没有多问,说道:“我去看看,你们好好安排,随时可以出发上庐,这也算真正意义上,望来湖的入世。” 苏长络和郁惜朝点头道:“弟子明白。” 汝鄢青追问道:“我也能一起去么?” 姜望笑道:“他们若想带你,自无不可。” 汝鄢青当即又跑向两位师兄师弟。 郁惜朝比汝鄢青后拜师,哪怕汝鄢青年纪小,这个身份也没有变。 虽然汝鄢青不在意,但郁惜朝没有反过来当师兄的意思。 所以汝鄢青是小师姐,而非小师妹。 赵熄焰看着姜望说道:“苦檀妖狱一事,白雪衣没有帮忙,甚至找不到他。” 姜望脚下微顿,说道:“回头再说。” 目视姜望去后院的身影,谢吾行凑上前问道:“你觉得姜望现在有多强?” 赵熄焰笑眯眯说道:“等会儿找个机会,你和他切磋一下不就知道了。” 谢吾行有些心动,但又觉得可能会丢人。 赵熄焰说道:“相信自己,其实你很强的。” 谢吾行眼前一亮,“你真这么觉得?” 赵熄焰表示肯定。 谢吾行顿时觉得自己行了。 赵熄焰则扭头露出邪魅一笑。 在旁目睹一切的赵守,有些无奈想着,谢吾行的自信真是说来就来,夸你一句,你就真觉得自己行了?到时候怕是又要破大防。 ...... 会客堂内。 童霁未在上首,而是与对面女子平视而坐。
说是女子,其实用妇人称呼更合适。 当然,是个美妇人。 气质非凡。 明显出自大族,身份尊贵。 她是一个人来的浔阳侯府,扈从皆在半日闲客栈等着。 “很不凑巧,公子不在,也不知何时回来,虽然阁下有物能证明身份,可也不能保证这东西真是属于你的,所以侯府亦不便久留阁下。” 童霁讲话还算客气,虽然他很意外,但有些事的确不得不防。 毕竟这位美妇人来得极为突然,以前二十来年,可都没有半点消息。 为何此时出现? 美妇人微笑道:“我自有更多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而且也可以慢慢等。” 童霁皱眉。 说是怀疑,其实他大致是相信的,当然也就没可能直接把人赶走。 他没有这个权力或者资格。 无论曾经身为黑焰军的统领,还是现在侯府的管家,他终究是仆非主。 反正也没什么事,就算等入了夜,对方真要住在侯府,那就到时候再说,上了好茶,童霁正常与她闲聊,亦算打探些消息,弄清楚对方的来意。 便在这时,堂外传来脚步声。 两人目光皆望了过去。 姜望一步入了堂内。 虽有看到堂中妇人,但姜望先朝着童伯施礼,童伯是仆没错,可在他心里也是家人,是长辈,他从未真的把童伯当做仆人看待。 童霁笑道:“回来了。” 姜望点头,正式看向美妇人,好奇道:“这位是?” 美妇人笑道:“果然一表人才,长得真俊。” 姜望平静道:“都这么说。” 美妇人起身说道:“我叫苏绾颜,是你小姨。” 姜望微微睁大眼睛。 小姨? 他看向童伯。 童霁拾起桌上半块玉佩,说道:“与夫人的半块玉佩正好匹配。” 玉佩背面刻着苏字,两块相合,便是完整。 但这并非童霁能大致认定的原因,主要还是苏绾颜的确和夫人长得很像。 他仅是不懂对方来意,才故作怀疑。 又或者说,哪怕有玉佩以及五官面貌,仍旧不能完全相信,有一丝狐疑是肯定的。 当年侯爷是在离神都后才和夫人相遇相知,对于夫人的身份,童霁的确不是很清楚,只是随着相处,他们确都很敬重这位夫人,至于夫人的身份,也就无关紧要。 他们已经是‘逆贼’了,还在意这些? 正因夫人从未谈及娘家的事,尤其在夫人逝去的时候,娘家也没来人,更不曾听闻有谁找寻夫人,他们几乎认为夫人已是孑然一身,世上并无亲人。 时隔二十余年,突然娘家来人,童霁哪能不困惑。 可也是如此,有人冒充的概率就很低。 关键是冒充夫人的娘家有什么用呢? 姜望自也能想到这些。 他记忆里没有娘亲的样子,虽然侯府里有画像,但跟真人还是有很大区别,姜望看不出这个所谓的小姨和娘亲有几分相似。 相比老爹姜祁,在记事前就已逝世的娘亲反而在姜望的心里分量更重。 有娘亲的家人出现,姜望心里很难波澜不惊。 但他也很严肃看着苏绾颜说道:“我可没听闻我有什么小姨。” 第二百三十九章 苏绾颜 娘亲的分量再重,姜望也不可能见到个说是自己小姨的人,就表现出多么激动。 毕竟已经二十多年。 不谈别的,娘亲从未提及自己的家人,就能证明某些事。 他没理由展露什么友好。 苏绾颜盯着姜望看了很久,轻声说道:“你和姐姐长得真像。” 父亲姜祁很好看,但娘亲更好看。 姜望也觉得自己更像娘亲。 虽然他没有具体的参照物。 苏绾颜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从头开始讲起吧。” 姜望沉默。 这种事的确不能长话短说。 他在上首位置落座。 苏绾颜也坐回原位,说道:“其实苏氏一族并未在大隋,想来当年姜祁侯爷也查过,在隋境里没有任何线索,应该便能猜到。” 姜望皱眉道:“你是覃人?” 苏绾颜说道:“不能称作覃人,苏氏一族也起源于前诸国,但并非某皇室后裔,仅是平民百姓,在诸国之乱的时候,我们苏氏一族便已定居在覃境,或者说是前谯旧址。” “谯王朝亦曾是大国,只是早早便落了幕,现在的覃帝都便是以前谯王朝的都城。” “我们苏氏一族就在玉京外城,多年发展,勉强称得上大族。” “当年姐姐其实是因为逃婚才离开的。” “是父亲想和鄢邰秦氏联姻,姐姐不愿,找机会逃离玉京,不知去向。” “我们未曾想到,姐姐直接逃出了覃境,许是跟着隋覃往来商队渡过的奈何桥。” “当初只在覃境寻找,自然毫无所获。” “鄢邰秦氏也因此大怒,而我那时候年纪还小,甚至说话都不利索,族里没有适合代替姐姐联姻的女子,或者说,庶出旁系的女子,鄢邰秦氏看不上,更会觉得是羞辱。” “虽然鄢邰秦氏只在生意上打压,并未大动干戈,可也是苏氏一族付出很大代价才得来的结果。” “鄢邰秦氏是南赵皇室后裔,哪怕如今已经势微,却仍底蕴深厚,更再次动了想彻底吞并我苏氏一族的念头。” “说来我能找到大隋,也是因为鄢邰秦氏。” 苏绾颜看着姜望说道:“在隋覃两朝会的时候,就有鄢邰秦氏的人入隋,他叫秦雪阳,其父便是当年要和姐姐联姻的人,但秦雪阳的父亲已经死了。” “鄢邰秦氏或者说覃境里前诸国皇室后裔都很敌对隋境里的诸国皇室后裔,秦雪阳未必清楚以前的事,可他看你很不顺眼是真的,在鄢邰秦氏里就有你的画像。” “作为靶子,供秦雪阳练箭。” “我在代表苏氏一族前往鄢邰秦氏商谈的时候,有目睹到,只一眼,我便认定你肯定和姐姐有关系,在秦雪阳那里旁敲侧击打听到你的身份,才找了过来。” 姜望想着逃婚真是相当老套但又的确很常见的事情。 至于秦雪阳,姜望有点印象。 毕竟当初在磐门,秦雪阳很会跳脚,总想找茬。 姜望已经相信苏绾颜可能真是自己的小姨。 编故事也不是那么好编的。 何况还涉及鄢邰秦氏这个南赵皇室后裔。
只听苏绾颜又叹气道:“可我没想到,原来姐姐已经走了。” 她有些悲伤,没到悲痛的程度。 按她说的,自己娘亲逃婚出走的时候,她年纪很小,又这么多年没见面,自然不会有太深的感情,甚至就没有感情,反而她刻意表现悲痛的话,才是很假。 姜望对此没觉得有什么。 他忽然想到,这位小姨的年纪也没比自己大多少啊? 姜望皱眉说道:“你只是在秦雪阳那里看见我的画像,就认定了,然后找来大隋?你恐怕也记不得我娘亲长什么模样吧?” 苏绾颜说道:“父亲一直没放弃寻找姐姐,他其实很后悔,家里多是姐姐的画像,因此,我对姐姐的相貌也算刻骨铭心。” “在我告知父亲后,哪怕仅仅有可能,父亲也想亲自来,但他年事已高,所以由我代替。何况我在侯府里也见了姐姐的画像,更有半块玉佩相证,才得以确认。” 姜望说道:“所以你来找我,除了寻亲,也是想让我帮你解决鄢邰秦氏吧?” 苏绾颜说道:“最开始没有这种想法,可在来的路上,我便搜集有关你的事,对你了解越多,才慢慢生出这个念头,姐姐虽然因为逃婚离家,但她对家里并非毫无感情......” 姜望抬手打断道:“娘亲对苏氏一族有没有感情,与我无关,反正我肯定没什么感情。” 苏绾颜站起身说道:“你外公很想你娘亲,虽然已经天人永隔,可若能见到你,也算最大的宽慰,你外公的身体近些年越来越差,哪怕替你娘尽孝心,无关鄢邰秦氏,小姨也希望你能去一趟。” 姜望沉默。 童霁稍微犹豫,说道:“苏姑娘若不急的话,可以先在浑城待几日。” 苏绾颜明白,童霁是想送客。 既已见到姜望,她没有再赖着不走。 也没有像狗皮膏药般极力劝阻。 只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童霁看着姜望,问道:“要去你父母的屋里看看么?” 姜望闻言一怔。 他好像真的没怎么去过父母屋里。 以前是身体衰弱,只能待在自己房间。 后来能出府走动,也仅去过几次,没有认真看。 他意识到童伯是话里有话。 便点头跟着童伯离开会客堂。 侯府里最大的一个房间门前。 童霁推门的同时说道:“我每日里都有打扫,以前无所觉,其实夫人确实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家里的人,因为屋里藏着很多堆叠的纸张,上面全是苏字,是夫人写的。” 姜望站在门前。 童霁回身说道:“你是否会担心苏绾颜的身份仍有假?或者说,哪怕苏绾颜的确是来寻夫人,也是寻你的,但其实背后可能暗藏阴谋?” 姜望没回话,迈步进了屋子。 童霁则驻足门外。 待得夜幕降临。 姜望才从屋里出来。 他看着童伯说道:“无论真假,亦或有什么阴谋,我确实该去一趟,无非是做好大打一架的准备,想来西覃那边的人,会很抗揍。” 第二百四十章 见面不如闻名 赴覃前,姜望要先把苦檀的妖狱碎片收了。 不可避免的又重新光临了一次苦檀月满西楼总楼。 虽然这里基本上可以称作废墟了。 姜望动作很快。 算是熟能生巧。 苦檀最后一块妖狱碎片是在剑阁附近。 毫无疑问,刚到此地,就被剑神林溪知发现了。 看着飞落至眼前的剑神,姜望尊敬见礼。 而林溪知竟然也回了礼。 这让姜望有些受宠若惊。 他一直把林溪知看作前辈,等于是习惯了,哪怕现在自己的修为比剑神更高,思想上也没有转变。 “你驻留此处,想来并非到剑阁拜访我的。” 姜望尴尬一笑,倒也没有隐瞒,说道:“我是为妖狱来的,但事后肯定会去剑阁拜访您。” 林溪知意外道:“此地妖狱多年前便被我镇压,并无问题。” 姜望说道:“我是想彻底解决妖狱的问题。” 林溪知蹙眉。 姜望已经准备好等剑神细问要怎么解释。 但没想到,林溪知完全没有再往下问,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这就让姜望费解了。 他是没觉得有什么好隐瞒林剑神的,只是具体解决的办法肯定是要藏着的,结果十分出乎意料,他心里像猫挠的一样,可想着若是主动问,不给出合理解释也不行了。 姜望只能闭嘴。 林溪知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姜望,他原来的确是有些问题想问,但现在觉得没必要了。 随便聊了两句,林溪知就回了剑阁。 姜望欲言又止。 他也懒得费心思去想林溪知在想什么。 把妖狱碎片收走后,便直接飞回浑城。 半日闲客栈虽非正经的浔阳侯府产业,但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每月半日闲客栈都会分账不少给侯府。 若非当年姜祁出资甚至作为靠山给予支持,半日闲客栈也开不起来。 遑论开遍酒仙郡。 半日闲客栈二楼有雅阁,分日月星辰。 一伙人正在日字三号雅阁里用膳。 除了苏绾颜,剩下皆为男子。 有两位老者,一修士,一武夫。 修士为澡雪境,武夫为宗师境。 苏氏一族毕竟在西覃帝都,对比南赵皇室后裔的秦氏一族差上许多,但比寻常大族并不弱。 余下人仅是洞冥巅峰修士及三四境武夫随从。 只是其中有一较为年轻的,身着锦衣,名为苏诣,是苏氏一族小辈里的佼佼者。 苏氏一族并无权,虽是历经数朝的世家,在大族里也算有些名号,但完全比不上有皇室底蕴且同样是大族里望族的鄢邰秦氏,有权又有势。 哪怕鄢邰秦氏已经有所势微。 苏氏一族可拿不出多少澡雪修士,而且都是此生无望再进一步的,宗师武夫纵然多一些,可鄢邰秦氏里有着西覃第二武夫称誉的高辅秦,其家主也是修为不俗的修士。 因此,苏氏一族想求援,真非易事。 除了覃帝以及那些大宗门,谁会愿意为了苏氏一族得罪鄢邰秦氏? 别说覃帝,西覃的大宗门,苏氏一族也完全搭不上话。 在苏绾颜看来,大隋浔阳侯府里据闻弱冠澡雪且已是澡雪巅峰修士的外甥姜望,就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苏诣五官清秀,依稀可见和姜望有几分相似,但没有姜望那么好看。 他饮了口酒,皱眉看着苏绾颜,说道:“姑姑,我们此行最大目的是要确认及找到大姑姑没错,但请姜望帮忙对付鄢邰秦氏亦是尤为重要。” “既然大姑姑已经去世,那对付鄢邰秦氏就成了我们现在唯一的目的了。” 苏诣只知有大姑姑这个人,每日见祖父捧着画像以泪洗面,哪怕清楚大姑姑是不愿被联姻,要追求自己的幸福才离家出走,可也不见得对这位大姑姑有多尊敬。 他觉得姜望既然是大姑姑的儿子,帮苏氏一族解困,都是姜望该做也必须要做的事情。 哪怕姜望并未拒绝,但没有直接同意,而且让他们在半日闲客栈待了整整一天,也不曾有半点消息,在苏诣看来,姜望就是不愿意,是不孝。 这里没有别人,他把这些话也直接说了出来。 苏绾颜瞪向他,训斥道:“别说姜苏两家从未有过来往,所谓亲情除了血脉,哪有半点可说的?姜望没有得到苏氏一族半点恩惠,对我们有亲情也只会是看在你大姑姑的面子上,凭什么你说什么,他就要做什么?” 苏诣顿时不敢说话。 老爷子年事已高,身体也差,苏氏一族现在完全由苏绾颜管着。 是因他父亲以及叔叔都没有苏绾颜在生意上的头脑,而且苏绾颜已丧夫,也不会再嫁,有老爷子支持,再加上苏绾颜的手段,确实没几个不怕的。 苏诣绝对是属于最怕的那一个。 哪怕苏绾颜只是普通人。 他苏诣是一名修士。 但骨子里的害怕是没办法轻易消除的。 甚至可以说,苏绾颜一瞪眼,他连黄庭都提不起来,直接成了废柴。 那名宗师武夫的老者沉吟片刻,说道:“话虽如此,奈何时间不等人,我们无法在此久留,谁也不知道鄢邰秦氏会在何时有大动作,耽搁久了,恐将......” 他话没说完,在座的人却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苏诣看了眼苏绾颜,又闭了嘴。 苏绾颜说道:“我再去一趟侯府。” “不必了。” 日字三号雅阁的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姜望走了进来。 看着屋内神色各异的人,姜望目光定格在苏绾颜身上,说道:“现在就可以出发。” ...... 临行前,姜望稍微做了些安排。 苏长络和汝鄢青包括赵守、单琦玉等人都已前往上庐。 郁惜朝留了下来,要跟着他去西覃。 原本姜望没同意。 但徒弟极力坚持,姜望想着苏长络有赵守他们帮忙,在上庐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带着郁惜朝,的确能省些事,毕竟可不是什么人都够格当他的对手。 然后赵熄焰和谢吾行也凑了热闹。 因为苏绾颜的事,谢吾行没找到机会和姜望切磋,他感觉很遗憾。 赵熄焰也觉得很可惜,毕竟看不着谢吾行的笑话了。 当然,路上未必没有机会看戏。 童伯则按照姜望的意思,接手望来湖的事,尽量在苦檀弄出名声。
姜望觉得,成为剑阁之下第一宗很寻常吧? 没什么好收拾的。 一行人离了浑城,前往磐门踏奈何桥入覃。 第二日,燕瞰就来造访。 是想彻底解除以前的一些误会,或者说是来正式道歉的。 可惜他只能跑空。 苦檀磐门。 入镇之际,姜望说道:“暂歇半日,我要见个朋友。” 苏绾颜没意见,其余人也不敢说什么。 但苏诣难免小声嘀咕两句。 赵熄焰则又开始怂恿谢吾行。 谢吾行也觉得自己很行。 他上前说道:“等会儿找机会切磋一下啊,让我看看你现在有多强。” 姜望挑眉看向谢吾行,问道:“你确定?” 谢吾行自信道:“我亦非曾经的我,你可别小看人。” 他当然清楚姜望肯定比自己强,但就是那股子莫名自信,让他认为哪怕输,也不会很难看。 甚至抱着能打伤姜望的想法。 姜望点头说道:“那去何郎将的营地切磋吧。” 苏绾颜没让人找客栈暂歇,也跟了过去。 对于隋境里这些年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事,苏氏一族并未特别了解,毕竟他们只顾着防患秦氏一族了,可隋国里有一位何郎将,在磐门和西覃陆司首一战,也早已在覃境传开。 包括两朝会的事,苏氏一族也知道,但仅限于知道。 毕竟何郎将的事更久一些,苏氏一族听闻的就多一些。 说是这位何郎将要比大隋的韩偃更天才。 是被大隋藏起来的人物。 姜望提起何郎将,此地又是磐门,苏绾颜他们自然便明白是谁。 确实很好奇想见见这位何郎将。 苏绾颜倒不指望能请何郎将出手相助。 姜望是有亲戚的关系在,怎么都好说。 何郎将则完全代表大隋,若是入覃的话,问题就截然不同了。 苏氏一族可承担不起后果。 哪怕姜望也是‘隋人’,有亲戚关系亦不见得毫无隐患,但相比何郎将,问题自然小得多。 归根结底,隋覃两朝的关系摆在这里。 所以就算是苏诣,也没有动借着姜望让何郎将一块入覃的念头。 那只会让苏氏一族陷入更大的麻烦。 骁磐门驻扎营地里。 甲士们热火朝天在训练。 守卫者巡视者比比皆是。 而主账前摆着的桌椅后面,何郎将正懒散啃着烤肉,就着甘蔗。 也不知这俩是怎么搭配在一块的。 反正何郎将吃的很香。 经通禀,由甲士引领入得营地的姜望等人,一眼就瞧见这幅画面。 姜望某种意义上也算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 苏氏一族则满脸诧异。 这位就是传闻里的何郎将?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 何郎将食物未曾吞咽,嗯嗯着朝姜望招手。 姜望无奈说道:“我只是路过来看看,没别的事。” 何郎将咽下食物,喝了口酒,笑着说道:“磐门还能路过?怎么,你要去西覃啊?” 姜望道:“是啊。” 何郎将眼睛一瞪,惊讶道:“你真要去西覃?” 姜望耸了耸肩。 何郎将猛地起身,凑上前说道:“要去闹事?” 姜望问道:“一起么?” 苏绾颜等人神色微变。 何郎将切了一声,摆手道:“你是了解我的,这种热闹我可不想凑,每日里吃吃喝喝多舒坦,打打杀杀的事,我最烦了。” 姜望摇头说道:“你是越来越颓了。” 何郎将说道:“开心就好,管那么多干嘛,倒是你,跟我可是越来越不像了。” 姜望总觉得这话听着很别扭,看着何郎将满是油的手要搭上来,赶忙躲避,说道:“借贵宝地,让我和谢吾行切磋一下,你想的话,也可以一块切磋切磋。” 闻听此言,何郎将才认真观察姜望,一脸惊疑不定道:“你怎么好像变得很不一样啊,仿佛没有半点修为一样,该不会废了吧?” 姜望顿时脸一黑,“你才废了呢。” 苏氏一族的澡雪修士在苏绾颜耳畔低语道:“我其实很早就想说,姜望除了长得好看,的确看不出半点修为,我以为他是澡雪巅峰修士,看不穿也正常,但若何郎将也这么说......” 苏绾颜皱眉道:“你觉得他是修行出了问题?” 澡雪修士摇头,他不知道。 但如果姜望的修行真出了问题,恐怕就帮不上苏氏一族了。 苏绾颜沉默片刻,道:“看看再说。” 何郎将领着他们去了训练场地,那里比较空旷。 他没有一同切磋的想法。 正在训练的甲士也都分列两旁,给接下来的战斗腾位置。 赵熄焰很期待。 郁惜朝则微微捂脸。 苏氏一族的人看得很认真。 谢吾行自信道:“别下手太狠,但也别太收力,我明白咱俩已非当年势均力敌的模样,可你进境快,我亦不曾止步,稍有大意的话,我可是会狠狠揍你一顿。” 姜望额了一声,说道:“那我会认真点。” 看谢吾行的姿态,姜望还真觉得对方可能藏着什么底牌。 毕竟谢吾行的资质不差。 只是他有神国,两人才拉开距离。 虽然不认为谢吾行能威胁到已画阁守矩的自己,但姜望也按照对方的意思,不会太不当回事。 哪怕姜望能看出来,谢吾行并未破入澡雪巅峰。 但终是林剑神的真传弟子。 姜望让谢吾行先出手。 谢吾行也没客气。 直接施展溪河剑意。 气势如虹。 训练场地上空电闪雷鸣。 看着相当唬人。 苏氏一族那位澡雪修士满脸惊异道:“好强的力量,年纪轻轻修为便已高过我!” 苏绾颜也很震惊。 身旁这位是苏氏一族供奉里排第二的,居然也比不过那个看起来很自信的年轻人? 苏诣当即说道:“姜望怕是不行吧?” “所谓澡雪巅峰也是传闻,咱又没亲眼目睹两朝会的事,说不定是秦雪阳那家伙危言耸听,因为落败,故意把姜望说得很厉害,来彰显自己并非无能。” 第二百四十一章 何郎将 秦雪阳在磐门两朝会败给了谁,苏绾颜并不知道,但苏诣的话,也并非毫无道理。 她没有呵斥苏诣,也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看着场间的争锋。 呃......用争锋二字好像不太合适。 因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谢吾行已经败了。 败速之快,简直出乎大部分人的意料。 至少赵熄焰和郁惜朝觉得这很正常。 哪怕是何郎将都不禁微微挑眉。 更别提苏氏一族的人,一个个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尤其是苏诣,只觉脸生疼。 他话音才刚落啊! 那个满脸自信的家伙在搞什么? 还以为多厉害呢。 结果是雷声大雨点小。 无论别人怎么想,此刻最懵的唯有谢吾行。 他的修为的的确确强了很多,而且一出招就是最强剑意,然后姜望一拳就给他打崩了? 甚至那股拳风的余威,直接把他震飞了出去。 好半晌都没爬起来。 痛! 太痛了! 姜望收拳,面露尴尬。 草率了。 他是按照谢吾行的意思,稍微认真了些,以为对方藏着底牌,若非及时收力,这一拳完完整整打出去,谢吾行怕是要无了。 当然,他这一拳并未使出守矩层面的力量,但绝对属于澡雪巅峰层面里不弱的范畴。 再怎么样,姜望也不可能会认为谢吾行能具备抗住守矩力量的实力。 而单纯战力来讲,跨入澡雪巅峰的可能性确实并非没有。 结果是他想多了。 谁让谢吾行那么自信呢? 真就纯粹只是自信呗? 谢吾行破防了。 虽然自认识姜望后,已经破防好几次了,但第一次也是因为姜望,让他重拾信念,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破大防了,都别理我,我想静静。 “噗嗤!哈哈哈哈......” 赵熄焰毫不遮掩的笑声传来,很快就是捧腹大笑。 谢吾行的脸更黑了。 苏氏一族的澡雪修士喃喃道:“看来姜望澡雪巅峰的传闻不虚啊,之所以看着像普通人,更证明他修为雄厚,非比寻常。” 苏绾颜笑了笑。 苏诣闭嘴不言,甚至有些紧张。 毕竟姜望这么厉害,他得管好自己的嘴,不然容易挨打。 他又不是白痴。 有怀疑的时候好说,明确姜望是澡雪巅峰修士,他还找茬,就是作死了。 尤其姑姑苏绾颜又不帮他,而且实话实话,他和姜望没仇没怨的,何苦来哉? 而且依着祖父对大姑姑的感情以及常年愧疚,见着姜望怕是得宠上天,他到时候可谁都指望不上,不说和姜望相处多好,也绝对不能再随意腹诽编排。 念及此,苏诣顿时心如止水。 一派正气凛然的模样。 仿佛任何事都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苏绾颜注意到,不禁很狐疑盯着苏诣。 这家伙怎么回事? 但她现在确实没心思理会苏诣。 谢吾行已经破防逃走,赵熄焰追着嘲笑。 姜望和何郎将并肩走远。 “你现在是何修为?” 何郎将的表情很认真。 虽然他有些猜测。
只是轻易打败谢吾行不算什么,谢吾行在澡雪境里不弱,可也仅仅是澡雪境。 真正让何郎将在意的是,他完全看不透姜望。 姜望没有隐瞒,淡定说道:“画阁守矩。” 何郎将:“......” 两人四目相对。 谁也没再说话。 良久,姜望尴尬道:“这样对视,稍微显得有些暧昧了。” 何郎将呕了一声,忙作深呼吸,接着很不解道:“你怎么会画阁守矩?” 以他们的资质而言,哪怕入不得神阙,也没机会入守矩,或者有机会也不愿意入守矩,说守矩是退而求其次的境界,那是对于未曾见神的人来说,这是唯一选择。 有入神阙的选择,谁会退而求其次? 见神者跨越澡雪之上,摆在面前的就是神阙大门。 哪怕出现某些缘故,没能跨过去,可眼前并无守矩之门,要花心思找到画阁守矩的办法,为何不再尝试入神阙? 而且见神者必入神阙,几乎没什么例外。 虽然见神者是飞升之门断绝后出现的,以前没这种说法。 老一辈见神者很少,当今年轻一辈倒是多了些,可也未听闻有哪个见神资质的反而入了守矩,相比姜望画阁守矩,何郎将更在意这个问题。 姜望能明白何郎将这么问的原因。 但仍是诧异他对自己画阁守矩没有表现多么震惊,看来何郎将果然对这种事情很无所谓。 毕竟何郎将是一位从不热衷修行,有机会就偷懒但修为仍能突飞猛进的怪物。 姜望没法解释画阁守矩和神阙的问题,只能敷衍般说道:“出了点状况,但可以解决。” 何郎将微微眯眼,然后哦了一声,说道:“我对西覃那边不是很了解,甚至对大隋这边的事都没有多了解,所以给不了你什么提点,我困了,你走的时候不必和我打招呼。” 说着,何郎将转身回营帐。 姜望哑口无言。 临行前,有甲士跟随,帮忙开启奈何桥。 谢吾行臊眉耷眼落在最后面。 姜望也不知如何安慰。 但只是拍了拍谢吾行的肩膀,以示鼓励。 奈何海前奈何桥显。 众人踏桥,渡海。 桥两侧海域骇浪汹涌。 隐现妖怪的身影。 却无妖试图撞击奈何桥。 只是冷冷盯着。 苏诣暗觉惊异。 虽然妖怪无法冲破奈何桥的壁垒,但每次妖怪也都会乐此不疲,现在这么安静,属实不寻常,苏诣看向走在前面的姜望,大概明白是因为什么。 姜望的强大就连这些妖怪都不敢轻易放肆? 真吓人。 妖怪和人不同,它们分辨强弱,靠的并非只有感知。 踏桥途中,谁也没有说话。 行至半路,右侧海域的浪花更凶猛。 苏氏一族的人尤为紧张。 宗师武夫瞥见某个黑影,瞳孔骤缩,“判官!” 身高百丈,压迫力十足的判官忽然出现在奈何桥一侧。 整个奈何桥都开始震颤。 那些洞冥修士及三境武夫随从吓得腿软。 奈何桥的坚固程度是凶神都很难打破的,可不代表就能够完全不紧张,或者说判官的威势足够骇人,奈何桥的壁垒做不到完全阻挡那股气焰带给人的压力。 第二百四十二章 雅苑小筑 作为普通人的苏绾颜虽是面色苍白,但却仍站得很好,哪怕只是强撑。 虽然判官的气息仅有一丝渗入,要不了人的命,可也足以见得苏绾颜在意志方面非一般人。 判官那凶神恶煞的脸盘子凑到近前,脑袋都比人高,不提别的,胆子亦是很重要,这场面不可谓不吓人,苏绾颜的脸色更白了。 苏诣是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看着判官。 苏氏一族那位宗师武夫惊讶道:“公子好胆魄!” 苏诣一派正气凛然。 赵熄焰瞄了一眼,说道:“他是吓傻了。” 宗师武夫:“......” 郁惜朝等人:“......” 苏氏一族澡雪修士咬牙道:“在桥外,奈何不得我们,不用理会,继续走!” 有四境武夫上前架起‘镇定自若’的苏诣,剩下三境武夫及洞冥修士也有人搀扶,或互相搀扶,准备按照那名澡雪修士的意思,不去看判官,坚定往前走。 但姜望没动。 他能猜到判官出现的原因。 无非就两个。 一是当初在霁城唬住判官,让误以为自己是仙人,注意到自己后,不敢不露面。 二是判官回过味来,想报复,或者试探。 可姜望已画阁守矩,远比在霁城的时候强大,何况奈何桥外两个世界,他完全可以不怵判官,甚至若能有机会把判官解决掉,想来也是非凡的养分。 但这只是一种想法。 判官是堕落神只,已成了彻彻底底的妖。 因为曾经神只的身份,虽非凶神,却有比肩凶神的战力,没打之前,姜望也不能说有绝对自信可以赢判官,关键是不知判官的道行上限在哪儿。 而且姜望也不知道怎么在半途踏出奈何桥。 所以当下这个局面,很难打起来。 姜望亦很好奇判官出现的原因是哪一种? 赵熄焰、谢吾行、郁惜朝都站在姜望身后。 虽然不懂现在要做什么,但姜望没走,他们也只能陪着。 苏绾颜被人搀扶着,正要上马车,此时回眸,不禁一怔,忙又返身回来,拽住姜望的衣袖说道:“判官是比凶神蚩睨更强大的妖,何况曾是神明,谁也不知有什么手段,快走!” 姜望眼眉一挑,略有意外看向苏绾颜。 但在与判官的对视中,姜望已明晰对方的来意,他没想到奈何桥还有隔绝神魂的效果,没办法直接以心声互通,至少判官没有敌意,甚至还有点敬意,就不可能是来找茬的。 那他自然没必要在这里干瞪眼,或者说些什么,直接朝着判官摆了摆手。 判官当即退回奈何海。 这一幕把苏氏一族的人惊住了。 苏绾颜也是瞪大了眼睛。 姜望一摆手,判官就走了? 那般姿态就像挥斥奴仆似的。 姜望则淡然说道:“走吧。” 退回奈何海的判官神色不定。 因为曾经是神,所以对仙人有天然的敬畏,当然也想把姜望弄死,却很难找到机会。 那么在没有把握之前,面对姜望,只能无限放低姿态。 姜望是仙人的事,只告诉了奈何妖王,对方的想法大差不差,杀仙是必然的,但也得讲方式方法,尤其判官在霁城的时候被压制的很狠,让们觉得姜望的力量非凡。
判官后来自有想到,有可能是因为仙神的克制关系,姜望的力量未必真恢复到那般可怕的地步,但这玩意儿是要拿命赌的,完全准备好再出手才更稳妥。 ...... 踏出奈何桥的瞬间,场景转变。 眼前是矮山层叠。 姜望回眸。 奈何桥已消失。 “这里便是覃境了。” 苏绾颜轻吐一口气,说道:“玉京距此地较远,最近的城镇亦有上百里,咱们可以到那里再歇脚。” 姜望没说什么。 苏诣像才回神,一脸惊恐道:“判官呢?” 有人无奈解释。 姜望则看着苏绾颜问道:“你对判官很了解?” 苏绾颜收回放在苏诣身上的目光,说道:“这在覃境是常识。” 姜望蹙眉道:“判官常抵覃境?” 苏绾颜说道:“有多次露面,看你的意思,判官在隋境应该鲜少出没。” 姜望不语,判官在隋境现身多少次,他清楚的不过两次,一次在磐门壁垒前,一次在霁城,或许隋境里了解判官的也不少,只是他不了解而已。 但判官会比凶神蚩睨更强,想想也没什么问题。 除了斧刻,蚩睨的确是凶神里最弱的。 往前走了一段路程。 姜望瞥见一处雅苑小筑。 “那里是什么地方?居然有住着人?” 苏氏一族的澡雪修士搭腔道:“雅苑里住着镇守覃境奈何海,也是掌管奈何桥入口的人,虽然平时不会露面,奈何桥开启只要有文牒,皆由雅苑修士出面。” 某种意义上来说,何郎将便也是镇守隋境奈何海的人。 当然,有这个职责,更多是何郎将太懒,荒废修行,被赶到磐门受罚。 不是说这个职责有多不好,只是非特殊原因,确实不得擅离职守,环境也比较糟糕,日子肯定不会太舒坦,何郎将很舒坦,这个另当别论。 但看这座雅苑小筑,覃境镇守奈何海的人好像也挺舒坦的。 抛开别处,单说雅苑,的确很别致,更见小筑里一片花海,仿若人间小仙境。 只是问题不能看表象。 何郎将的舒坦是真舒坦。 雅苑小筑再瑰丽,里面住着的人未必真舒坦。 苏绾颜接话道:“王淳圣,是陇奚王氏老祖,据闻修为通天,更关键的是,王淳圣乃谯王朝皇室,是真正当时的皇族,而非已延续几代的后裔,覃国都城玉京,便曾是他家。” 姜望闻言,颇显惊讶。 西覃是在前谯旧址建立的。 等于是在王淳圣家里建了新朝。 而且王淳圣一家就在西覃,他们倒是真大方。 谢吾行问道:“覃帝也放心让他镇守奈何海?陇奚王氏就没有想夺回玉京的念头?” 苏绾颜摇头道:“当年新朝建立,陇奚王氏也是出了大力的,而且那时候局面也复杂,不论陇奚王氏是否曾有自己称帝的想法,到了现在肯定是没机会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王淳圣 谢吾行好奇道:“你说那个王淳圣修为通天,只要暗中积蓄力量,笼络宗门世族,未必毫无希望吧,就算陇奚王氏真没这个想法,覃帝会不防着?” 苏绾颜看着雅苑小筑,解释道:“说来很复杂,但其实也很简单。” “当年覃帝反隋,响应者众多,除了前诸国皇室后裔,也有许多世族。” “只是离隋路程艰难,当时的剑圣是很强,可还未有天下第一的名头。” “要说成功渡海抵达前谯旧址,功劳最大之一便来自陇奚王氏。” “王淳圣是谯皇族,可他还有个弟弟,是谯王朝太子。” “虽然王淳圣也非嫡长子,太子之位是如何落在他一母同胞之弟王淳素身上的,现今没有确切答案,但这并不重要。” “关键问题在于,覃帝离隋路上,是王淳素以命殿后,王淳圣亦损了根基,原有入神阙之资,而今却只能画阁守矩,等于说是倾尽所有。” “面对此般陇奚王氏,覃帝有什么理由怀疑?” “王淳圣纵然画阁守矩,某种意义来讲也是断了修行路,毕竟他本该能入神阙,有隐疾在身,又坚守奈何海,陇奚王氏哪怕人丁稀少,人才凋零,亦为第一望族,得全覃敬重。” 谢吾行哑口,他看向雅苑小筑,陇奚王氏可真算是功勋卓着。 姜望则说道:“你好像对什么事情都很了解,神阙和画阁守矩的问题都一清二楚。” 苏绾颜说道:“我虽一介凡人,但身上背着偌大家族,又身居玉京,有些事想不懂也难。” 姜望没说什么,转身便朝着雅苑小筑走去。 苏氏一族那位澡雪修士惊慌道:“你做什么?” 姜望轻笑道:“既然是画阁守矩的强者,自该见识见识。” 苏诣下意识想嘲讽,但想到什么,又闭了嘴。 虽说姜望是澡雪巅峰修士不假,遇到画阁守矩的大物也只能是一个照面就得趴的货色,可苏诣深刻明白,他面对姜望同样是这个结果,干嘛给自己找罪受。 咱聪慧至极! 所谓趁他病要他命,但人家只是有可能病,还没病,那就得稍微缓缓。 等姜望真被打趴了,他再嘲讽两句也不迟。 别说苏氏一族,赵熄焰和郁惜朝他们也惊了。 赵熄焰认为谢吾行找姜望切磋是笑话,不代表她明悟姜望现在的修为,毕竟姜望还是原来的澡雪巅峰修士,那也不是谢吾行能一战的。 姜望轻松镇压苦檀的妖狱,只能代表其修为确实越来越深厚了。 可雅苑小筑里那位是画阁守矩的大物啊! 能是一回事么? 郁惜朝对老师再有信心,也不敢说把画阁守矩修士都不放在眼里。 他只道老师真勇啊! 但他们下意识以为姜望所谓的见识见识是想和王淳圣切磋,甚至直接挑战,无论这个下意识怎么来的,苏绾颜反而觉得姜望的见识真就只是见识。 毕竟按照正常思维,哪可能毫无缘由上门挑战一位画阁守矩的大修士? 想拜访混个脸熟才是正常的。 甚至如果真能结识王淳圣,对苏氏一族而言,亦是极大的好事。 但往常苏氏一族没这个机会也没这个胆量,有姜望在就不同了,不管是很年轻的澡雪巅峰,还是姜望原本就在覃境有些名声,那么可以见到王淳圣的机会就大多了。 苏绾颜不敢说让王淳圣对苏氏一族另眼看待,脸熟一下总归没有坏处。 所以她安抚了苏氏一族的人,跟上姜望的脚步。 当然,苏绾颜更深的心思在于,姜望是祁国皇室后裔,同时也是苏氏血脉,覃境前诸国皇室后裔是对隋境的很敌视,但这不包括陇奚王氏,也不包括覃帝。 或者说,敌意没那么大。 相比毁灭,拉拢才是首要。 尤其姜望名声在外,非一般落魄的前诸国皇室后裔。 若非死仇,姜望在覃境行走,绝非步步危机。 不然,苏绾颜也不会求助姜望,准确地说,苏氏一族老爷子不会同意。 但苏绾颜终究还是没那么了解姜望。 “叩叩。” 敲门声响起。 姜望很有礼貌。 没等多大会儿,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看着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出现在姜望眼前。 “有何贵干?” 雅苑修士打量一眼门外的人,淡淡说道。 姜望揖手道:“望来湖掌教......拜访王淳圣前辈。” 雅苑修士眉头一挑,“望来湖?那是什么?” 姜望和颜悦色道:“宗门,我的宗门。” 雅苑修士随意摆手道:“主子并非谁想见就能见,请回吧。” 苏绾颜欲言又止。 她没有主动挑明姜望的身份。 这样太刻意。 是在姜望面前太刻意。 雅苑修士反手就要闭门。 姜望伸出脚挡住。 雅苑修士眼眉一横,“你想做什么?” 姜望笑眯眯说道:“我来拜访王淳圣前辈,麻烦通禀一声。” 雅苑修士喝道:“说不见就不见,别让我骂你,赶紧走!” 姜望呵呵笑道:“你骂一句试试。” 他的声音可温柔了。 苏氏一族的人已经有些颤抖了。 看姜望的架势可不像苏绾颜说的那般。 挑战切磋是一回事,咱得懂礼,那只能是让人震惊,但你虽然看着很有礼貌,表现可不像那么回事啊,你再明显点,直接挑衅,性质就完全变了! 苏绾颜懵了。 难不成姜望和陇奚王氏有仇? 亦或是诸国时的旧怨? 没听说过啊? 她有些慌了。 雅苑修士也听出别的意思,脸色当即变得很难看。 但很快,雅苑小筑里传来一道平淡的声音,“让他进来,就他一个人。” 雅苑修士压下刚涌现的情绪,退至一旁,说道:“请吧。” 姜望朝着赵熄焰等人微微点头示意,便迈步入了雅苑小筑。 然后院门紧闭。 苏绾颜低声道:“不会出什么事吧?” 郁惜朝笃定道:“没事。” 想着初遇老师的时候,虽然闹出很多不靠谱的事,但结果还是很靠谱的。 老师又不傻。 肯定不会出什么事。 谢吾行则说道:“大不了等会儿有什么状况,直接打进去。” 赵熄焰闻言笑眯眯说道:“剑阁真传好霸气。” 谢吾行顿时脸黑。 这一听就不是好话。 苏氏一族的人噤若寒蝉。
他们进退不得。 苏氏一族现在很需要姜望。 但那是王淳圣啊。 好端端的,怎么就陷入此种局势? ...... 谯王朝里独有的暮凉年花海,头发花白的老者坐于其中。 看着老态龙钟的身影,姜望暗暗诧异。 围绕老者的花有点蔫,姜望站在花海之外,说道:“前辈不太会养花啊。” 王淳圣淡淡说道:“这便是此花的特点。” 姜望哦了一声,你说是就是吧。 王淳圣没有回头,说道:“若是道出姓名,自能入得雅苑,何故避而不谈,为难别人?” 姜望惊讶道:“我的名字这么有用?真是没想到。” 看着无言的王淳圣背影,姜望抿抿嘴,他没觉得对方能认识自己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一般人只知名不知人正常,但像王淳圣这样的大物,又没有完全避世,认不得他才不正常。 倒不是姜望自诩多么出名。 单就祁国皇室后裔和弱冠澡雪两个都很值得人在意了。 何况还有在磐门举行的隋覃两朝会。 他姜望的名字不说在覃境家喻户晓,大人物肯定是知道的,也有得是办法明确他长什么样。 “前辈不好奇我入覃的目的?” 王淳圣淡淡说道:“既有目的,自会显露,何须好奇。” 姜望笑道:“那前辈也不好奇我入雅苑的目的?” 王淳圣是真好奇,终于转头看向姜望。 姜望揖手道:“若不嫌弃,劳烦前辈过几招。” 王淳圣眯眼,接着瞳孔突然放大。 姜望抬眸继续笑道:“是很认真的过几招。” 王淳圣沉默。 姜望也不再说话。 他的目的并非养分。 因为以现在汲取养分的方式,除非杀了王淳圣,否则是得不到半点养分的。 他更多还是想和真正画阁守矩的大物打一场,看看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只能说,选择王淳圣,是碰巧。 除了汕雪的读书人,王淳圣确是他画阁守矩后遇见的第一个守矩修士。 阿姐和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不算。 一是没机会切磋,而且两人皆未能明确真实修为。 王淳圣是实打实毫无疑问画阁守矩的大物,姜望自然不能错过。 至于门前那点小事,真不叫事。 姜望是在微微彰显一下自己的性格,不论真性情还是假性情。 那就是给人看的。 当然,要在覃境里高调行事还是低调行事,这一战尤为重要。 他在汕雪汲取了读书人给予的养分,又比当时强了许多,不知因何缘故,在搜集多一些妖狱碎片后,又有莫名其妙的养分涌来。 而且斩杀化妖的燕惊堂,有其临死前的恐惧情绪加持,给予的养分不多但也不少,事后其实仍有来自上庐的养分涌入神国,姜望猜测,可能源于当时临近的那座城。 是姜望一心想着妖狱碎片,忽视了功德养分的问题。 更是因为真没把燕惊堂当回事。 如果大肆宣扬燕惊堂罔顾上庐百姓的安危,甚至化妖血祭,要取半境人的性命,百姓们的情绪绝对无比激烈,再得知他斩了燕惊堂,不说感恩戴德,起码能多给点养分。 但错过的已错过,想太多没用。 等回大隋,再让苏长络等人宣扬也没意义,当时的劲儿过了,有养分,也可有可无。 姜望不打算刻意追求功德养分,遇事平事即可。 直接斩敌诛妖更简单干脆。 何况本质上他对养分的需求已经越来越低了。 想入神阙,更关键在神杵,完善神国。 养分仅是破境的储备。 有养分就拿,但不会再为了养分去拿。 当然,除非养分真的很多。 养分是能让他的修为增涨,可若非像汕雪那般危机一境,或是杀死画阁守矩、神阙修士,正神凶神等,其余的都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没必要费心思。 姜望和王淳圣四目相对。 暮凉年在微风里轻轻摇曳。 天地霎时为之变色。 雅苑修士皆满脸震惊跑了出来。 但无法接近种植暮凉年的地方。 雅苑小筑外的苏绾颜等人同样震惊莫名。 赵熄焰喃喃道:“真打起来了?” 苏绾颜着急道:“快去阻止姜望!” 她很后悔。 就不该默许姜望来雅苑小筑。 还想着结识王淳圣呢,简直是无妄之灾。 她哪里想到姜望居然这么疯? 别管挑衅挑战还是切磋,苏氏一族的人都吓傻了。 雅苑小筑里忽然涌现的气息,让他们面色惨白,弱小者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苏绾颜也晕了。 赵熄焰却很激动。 这就是画阁守矩的大物么? 明明已经把气息内敛,还是如此可怕! 苏绾颜会晕,是因为她终究乃一介凡人,何况不久前刚抗过判官的一丝气息压迫。 澡雪以下修士会晕,是纯粹吓的。 雅苑小筑里的气息并不具备杀伤力,修为越高反而更觉压力,那是绝世强者无形中的气压,若真动杀念,在场之人无一幸免,瞬间就得爆裂而亡。 澡雪巅峰修士也抗不住一点。 苏诣没能继续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他是第一个晕的。 很干脆。 不装了。 我就是不行。 爱咋咋地。 相比赵熄焰的兴奋,包括谢吾行和郁惜朝在内,所有人都很狼狈。 虽然只是纯粹的气压,也让他们动弹不得。 幸而能站着的皆是澡雪修士、宗师武夫,不会出现被吓尿这种丢脸的事。 雅苑小筑里的修士也是躺了一片。 暮凉年里,王淳圣抬手。 花屑纷飞。 轰然一声。 有无形剑气汹涌激荡而出。 暮凉年外,姜望执刀。 刀气纵横。 剑痕刀痕瞬间布满花苑。 隆隆声响彻。 整个雅苑小筑上空乌云卷积,奈何海里浪花翻涌,矮山陆续崩碎。 方圆数百里烟尘浪花滚滚,惊世骇俗。 偏偏雅苑小筑内外安然无恙。 陡然间,一场大雨突至。 啪嗒啪嗒雨落声,以及砸在脸上的微痛感,终是把苏绾颜惊醒。 第二百四十五章 洞神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抚仙林阙 赵熄焰和苏诣等人都在洞神祠外。

谢吾行捧着自己的猪头,蹲在一旁,哼哼唧唧。

来来往往的百姓纷纷投去注目礼。

谢吾行此时的内心不足外人道也。

赵熄焰淡淡道:“嫌丢脸,就自个儿滚远点。”

谢吾行怒啊。

简直欺人太甚。

但被这么多人围观确实很丢人。

他掩面飞奔而逃。

却不慎撞到一人。

那人很嫌弃地用折扇把谢吾行推远点,说道:“腌臜物,可别脏了本公子的衣裳。”

谢吾行眼眸骤冷。

好小子。

我打不过赵疯子,还弄不死你?

敢侮辱我?

虽然谢吾行也不会真的滥杀无辜,但给个教训是必然的。

正好找回点面子。

心中有气,谢吾行不管别的。

直接一拳就砸了上去。

那翩翩林公子显然没意料到,虽及时拿折扇格挡,还是稍微迟了一些,被瞬间击退数步。

谢吾行没太使力,怕不小心把人打死。

但见对方只是退了两步,毫发无伤,立即意识到这非普通人。

翩翩公子横眉道:“匹夫尔!”

谢吾行冷笑。

既然同是修士,那就没必要收着力了。

没等他再动手,翩翩公子又嘲讽道:“被一姑娘家打得满地找牙,只会无能狂怒,怒给谁看呢,垃圾就是垃圾,打你都嫌脏了我的手。”

凉亭里的东岩郡府千金的声音适时响起,“哪里的丑八怪,别挡林公子的路,不然就把你抓起来,押入牢狱,关到死!”

洞神祠维持秩序的甲士仅是侧目看了眼凉亭里的女子,他们是覃都城直接调派而来,除了危及洞神祠,其余事都不会管。

所以哪怕有人在这里打架,只要没有伤到百姓,或者毁坏洞神祠,都将视而不见。

就算凉亭女子所言透露出一些事,他们除了看一眼,也依旧没做什么。

从被赵熄焰一顿胖揍,这些甲士仅旁观,谢吾行就看出来,所谓维持秩序,是维持有限的秩序,因而他才会毫不犹豫对那翩翩公子出手。

翩翩公子和凉亭里女子的话让谢吾行更加冷笑。

说什么丑八怪,谢吾行当然不丑,只能说是那女子喜欢姓林的,把别人都当丑八怪。

当然,他现在的猪头样,也确实贴合。

但别的不说,谢吾行是真生气了。

洞神祠外的赵熄焰等人自也很快注意到这边的冲突。

赵熄焰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她没有再鼓动谢吾行,因为能看出来谢吾行浑身冒寒意,没必要多此一举,稍微多给点劲,保不齐会炸,到时候场面可就难收拾了。

可苏氏一族里有人认出了那位翩翩公子。

“是抚仙林阙!”

抚仙是覃境之名,林阙是翩翩公子之名。

郁惜朝挑眉道:“很厉害?”

从挡住谢吾行一拳的气息外露来看,也就是澡雪境的程度,并非澡雪巅峰。

苏氏一族的澡雪修士沉声道:“抚仙林阙在覃境很有名,是个很耀眼的天才。”

“当然,对比温暮白肯定要差一些,在锋林书院那位首席掌谕未出时,温暮白是毫无疑问的覃境年轻辈第一人,但现在也不过退居第二。”

“林阙自始至终都在覃境年轻辈前十,未曾跌出,甚至比剑宗颜辞更强。”

年轻一辈里能入澡雪巅峰的当然少之又少。

像韩偃、温暮白之流,属于是天才里拔尖的。

年纪轻轻能入澡雪境就已经是天才了。

像赵熄焰、吕青雉等都还在澡雪境。

但天才里的天才能做到跨境对敌,不说胜,确有跨境一战之力。

其次便是同境无敌。

再者是同境里名列前茅的佼佼者。

剩下入了澡雪境的,就只能算普通天才了。

世上不缺天才,缺的是天才里的天才。

同境无敌是不好细说的,两个都能做到同境无敌的该怎么论?

那只能代表并非真的无敌。

总有稍强稍弱的区别。

但只要相差不大,都会放在一起比较。

当年温暮白在西覃的确是同境无敌。

可大隋有个韩偃,那么温暮白就不能说是在天下里的同境无敌。

何况两人都具备跨境一战的能力。

同境无敌就显得可有可无。

如果纯粹以字面意思,抛开同样能跨境对敌的吕青雉以及两界司执谕石竺,战力真正完全在澡雪范畴里的修士,林阙是可以在西覃称无敌的。

这里只说年轻一辈的澡雪修士。

但至少对于苏氏一族而言,抚仙林阙的确是很厉害的家伙。

谢吾行比苏氏一族这位澡雪修士更强,林阙亦如是。

可在谢吾行眨眼败给姜望,又被赵熄焰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苏氏一族就潜移默化的没怎么把谢吾行放在太高的位置,所以他认为谢吾行面对林阙,必输无疑。

当即就想阻止这场莫名的冲突。

郁惜朝暂时没有对苏氏一族小看谢吾行这件事表示看法,只听对林阙的描述,确实并非简单角色,倒没有觉得谢吾行肯定会输,但也做好了帮忙的准备。

而苏氏一族的澡雪修士已经快步上前。

却没能快过心有怒气的谢吾行。

在凉亭里的女子话音落下不久,谢吾行便朝着女子方向咧嘴一笑,然后又一拳轰在翩翩公子林阙身上,这一拳非同小可,凝聚着大量黄庭炁。

好在见有人打架,百姓们早已退开。

翩翩公子林阙身后空无一人。

哪怕这次林阙反应及时,但终归心里没瞧上谢吾行,仍以折扇去接拳头的瞬间,才猛然惊觉不对,下一刻,便是砰的一声巨响,翩翩公子直接飞了出去。

场间霎时变得寂静。

凉亭里的女子张大了嘴巴。

凄凄惨惨的东岩棋圣瞪大眼睛,忘记了疼痛。

苏氏一族的澡雪修士渐渐停下脚步,满脸呆滞。

苏诣倒是很镇定的样子。

虽然当初一脸自信的谢吾行让他很看好,结果表现却十分拉垮。

苏诣也是自诩天才的人物。

是不是真天才咱别提。

既然自诩天才,对别的天才,当然就会不屑一顾。

哪怕林阙能一拳锤死他,但也不妨碍苏诣看不上林阙。

两个都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人,谁赢有什么所谓?

苏诣微扬下巴,很是骄傲。 第二百四十七章 苏氏一族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取死之道 这个真相,覃帝吕涧栾是最大知情者之一。 以前姜祁和祖父都被蒙在鼓里,反而对隋效命。 但姜望是已明白的。 既然没想太高调,亦不会太低调,抚仙林阙似乎正好取中间,而且苏氏一族宗师武夫讲述的情况,没有前因,结果未必就要分生死。 真到这种时候,姜望肯定站谢吾行,抚仙林阙而已,杀了也就杀了。 他没有出手,也没有制止谢吾行。 反而让苏绾颜稍安勿躁,就当看戏了。 苏绾颜无奈。 如果得知谢吾行的身份,林阙的性格再烂,也得掂量掂量,真就什么都不管,非杀谢吾行的话,事已至此,她说什么也没用,反正有姜望在,谁死,谢吾行都死不了。 毕竟姜望是澡雪巅峰修士。 抚仙林阙资质再高,也差着境界呢。 苏绾颜有些摆烂了。 姜望连王淳圣都敢招惹,再指望着能让苏氏一族翻盘,可能性不大,能保住苏氏不灭就是万幸了,想让姜望不得罪人显然不可能,苏氏一族更没办法置身事外。 除非把刚认亲的姜望再推出去。 苏绾颜有考虑,但没打算这么做。 不仅老爷子那里没法交代,她更明白,把姜望推出去也解决不了苏氏一族正面临的危机,没有姜望,鄢邰秦氏那一关就过不去。 与其再把姜望得罪了,不如就破罐子破摔。 苏绾颜很累啊。 她也才二十来岁的年纪,不比姜望大多少,背负着整个家族,步步维艰,哪哪 都得顾虑。 尤其自从见到姜望后,屡屡心惊肉跳,更累了。 姜望可不知苏绾颜在想什么。 被谢吾行一拳捶飞的翩翩公子又风度翩翩走了回来。 谢吾行的猪头脸上刚要扯起冷笑,又痛得他哎呦一声,缓了缓,他语气沉闷道:“不小心撞到你,的确是我的错,但直接言语羞辱就过分了,这算给你点教训。” 翩翩公子阴着脸,拍打身上的尘土,狞笑道:“比我想的厉害点,但垃圾就是垃圾,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得拿命来赔。” 谢吾行眯眼道:“我没想杀你,你莫不是想找死?” 他话音刚落。 风声呼啸。 翩翩公子林阙的速度奇快。 加倍还了谢吾行一拳。 让谢吾行直接跌落在洞神祠前。 抬眸就看到赵熄焰的脸。 赵熄焰笑容很灿烂。 谢吾行恼火。 但是针对林阙。 他翻身而起,拔剑出鞘。 真把他当软柿子了不成? 谢吾行可从来不怕事......呃,大多时候是这样。 总之,他心中郁气到了极致。 俨然再无保留。 溪河剑意瞬间呈现洞神祠前。 以摧枯拉朽之势袭向翩翩公子林阙。 咔嚓一声。 这次林阙虽然依旧小觑谢吾行,但已做足准备,可凝聚着大量黄庭的折扇仍是顷刻断裂,继而破碎,这让得林阙终于微微色变,当即也拔剑出鞘,以更强的力量对抗溪河剑意。 “你是剑宗的?” 西覃剑门只有剑宗,哪怕非正经剑门出身,也有能施 展些剑门招式的,可谢吾行的剑意,明显属于正宗流派,除了剑宗,寻常所谓剑士绝对施展不出。 剑宗是毫无疑问的西覃第一宗。 林阙惹不起。
谢吾行没有回答的意思,他心里的火气必须宣泄。 一剑又一剑,剑剑摧枯拉朽。 林阙持剑的手腕刺痛。 他咬牙切齿。 再没了风度翩翩的姿态。 林阙是几乎没底线的随心所欲,但他又不傻。 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他还是清楚的。 意识到谢吾行可能是剑宗弟子,他真不敢反击了。 但看谢吾行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再抗下去,他怕是要一命呜呼。 林阙也恼了。 不敢得罪剑宗,不代表就只能等死。 都这样了,还不反击,更待何时? 大不了事后低调躲着,总比颜面无存直接被打死在这里强。 饶是如此,他心里也没有半点后悔招惹谢吾行。 尤其动了杀机后。 他只会归罪谢吾行剑宗弟子的身份,否则不至于让他豁出一切。 林阙沉喝一声,全力反击。 两股力量瞬间僵持不下。 谢吾行意外。 林阙更惊讶。 他使出全力反击,谢吾行应该直接被轰死才对,居然短暂势均力敌? 虽然已经明白谢吾行并非垃圾,但这一幕也是极大出乎林阙的预料。 围观的苏氏一族人更震惊。 那位澡雪修士喃喃道:“原来我还是小看了他,竟是能和抚仙林阙一较长短。” 赵熄焰和郁惜朝则是另外的反应。 前者是觉无趣。 以 为那个什么抚仙林阙多有本事,也不过尔尔。 郁惜朝看向开始有些防备的周围甲士,提醒谢吾行道:“别把动静闹太大,速战速决啊。” 谢吾行正有此意。 溪河剑意更盛。 林阙咬牙退了一步。 他可谓恼羞成怒。 接着左手一翻,多出一把小剑。 趁着剑意正盛,果断偷袭。 小剑破空,直袭谢吾行要害。 谢吾行虽难免分心,但林阙也没能一鼓作气压过溪河剑意,等谢吾行挡掉袭来的小剑,两手握住剑柄,溪河剑意便又推了回去。 林阙顿时怒目欲裂。 节节败退。 他紧跟着就把视线放在周围百姓身上。 谢吾行眼眉一跳。 虽然他没理由保护覃境的百姓,可林阙此举无疑让谢吾行怒火更胜。 凉亭里的女子不知从哪蹿了出来。 她竟直接把一位百姓推向了谢吾行。 溪河剑意不得不断。 林阙则冷笑一声,全力反击。 甚至要把那名百姓和谢吾行一块杀死。 这一幕发生太快。 周围其余百姓都没反应过来。 维持秩序的甲士纵然第一时间出手,也完全来不及。 有两道身影先后蹿出。 姜望一拳把林阙的攻势打散。 赵熄焰顺势一脚踹出。 砰的一声闷响,林阙跌出百丈远,胸膛完全塌陷,肋骨尽断,凄厉哀嚎声随之响起,又很快被咳出的血呛了回去。 周围甲士赶到,护住百姓。 他们看向林阙的目光满是冷意。 虽然西覃不像隋国那般把所谓仁德发挥到极致, 可当着他们的面伤害百姓,林阙已有取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