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摸鱼的狐狸夫人》 第一章 缘起缘不灭 “哎哟,哎哟——灵璧仙君,您可别再捉弄老身了” 他两手拄着拐杖,在看似柔软的白云层层叠叠铸成的阶梯上奏出了一段由“咚、咚、咚”谱成的欢快乐曲。 老者蹒跚的步伐与前头一跑一顿,得意洋洋甩着他的战利品的幼稚小儿形成鲜明对比。 也不知这份滑稽的戏剧还要上演到几时,忽的一个插曲可把老者吓得不轻。 只见小儿上云梯时不慎的一个踉跄,那手上抓着的红线不知怎么就脱了手,顺势飞出了玉栏外,转眼间没入一望无际的云层里。 “不见了……”小童急忙爬起,小小的身子俯在玉栏上,探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来,语气中尽是可惜。 少顷,老者才追了上来。 他对着眼前这位身份尊贵但是又过于淘气的二仙君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唉!” “这可是老身这三万年来苦心研制出的试验品!三万年啊!!!” 他摆出了三根手指,几乎贴在小儿面前,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小儿则叛逆地捂住耳朵,对老者的痛心视而不见。 “好了好了,月老你不是很厉害的嘛,再做一个也不迟的……” “反正我们做神仙的就是命长,数不清个三万年够你做了” “你,你——你!!” 月老胸口不断上下起伏,口中急急地喘着粗气,遍布皱纹的脸此刻涨得跟苹果一样红。 看着眼前的小儿甚至朝他做了个鬼脸,一蹦一跳地离开了。他霎时觉得体内气血上涌,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凡间,奉天城 奉天城里正值一片繁华喧嚣,街摊的叫卖声,为街头杂技的欢呼声,孩童嬉笑玩闹声自起彼伏。街道两旁的高楼林立,有的威严庄严,有的典雅别致。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在这喧嚣的城池中央,别具一格的树立着一株参天大树,葱葱郁郁的枝叶随风飘动,同样被吹动的还有挂在枝丫间数不清的许愿符。 树下攒动的人头无一不是在这棵灵验的大树下许愿:列如正埋头合着合十许愿着科举中第的书生、祈愿着将来能嫁个好人家的少女…… 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位周身泛着仙气,郎才女貌的夫妇颇显得别具一格。 “亦舒,你觉得这胎会是个女娃娃吗?” 面容姣好的少妇轻柔抚摸着已然显怀的孕肚,神色中满是慈爱。 “这个嘛……” “若是这胎还是个败家子,那我们就再生一个。” 女人听了这话后,娇嗔地锤了他夫君几拳。 那位风度翩翩的夫君则勾起了一抹笑容,得意地仰天长笑,随后一个转身便将娘子拥入怀中。 而在这对恩爱夫妇的不远处,两位长相俊秀的少年也在这棵许愿树前停留。 “这东西……能信吗?” 身着贵气的少年从地上捡起了一个被人遗弃的许愿牌,疑惑地问道。 “怎么不能信,万一就许到一个美娇娘,那岂不是赚大了!还有……” 另一位纨绔公子一把收起折扇,悄悄地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 西泽不断给贵公子灌输着他多年积攒的“享乐”理念,越说越兴奋。却见那位贵公子的脸越沉越黑,差点就和他衣服上的玄色变得一模一样了。 那些从人来人往的人群中路过,纷纷侧目欣赏他俊貌的花季少女们,见了此情此景纷纷吓得快快逃开,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西泽,我从小便与你一同玩耍,你这放荡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贵公子一把抢过他的折扇,重重地用扇柄敲击他的脑壳……结果可想而知 那位本还神采飞扬的纨绔公子顿时抱头称痛,委屈巴巴地逃了他一尺远。 而那位贵公子则叹了口气,摊开他的扇子摇晃了起来。 “与其想着那么多不切实际的,还不如发动你那聪明的脑筋,帮我想想该如何劝阻父尊不再征战了。” “切,我哪里知道。” 纨绔公子心疼地摸着头,肉眼可见地膨胀起了一个大包。 “你们云家祖传的下手没轻没重,我哪里知道怎么治得好这病嘛。” “你那父尊……”他撇了撇嘴。 “说句不好听的,从前是你阿娘在,他才安安分分的。现在他的白月光无了,这不就变回原样了嘛。” 云逸被反驳的哑口无声。 在二人争论的时候,伴着阳光经过的不止有春日的微风;还有一段从柔柔软软,轻如棉花糖般的白云间缓缓坠落的一段红绳。 两节红绳似乎选定了它的主人,直直蹿入了这棵许愿树枝干间。 不一会儿,便化出了两条带有灵性的红线:一根窜入那位夫人的腹中,消失不见。 另一根似乎犹豫了片刻,而后趁着两位没注意时,直直窜入云逸的眉心。 那位夫人和郎君正浓情蜜意,惹得周围一众人连连赞叹如此美景。 而那一侧两位贵公子则依旧在扯出各种问题引发争论,争锋相对着。而他们的身后似乎隐隐冒出了两团恶魔状的黑雾,互相瞪着对方,你不让我,我也不愿退后半分。 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如此细微的变化。 而一位站在云层上的白衣谪仙,则将地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中。 她那万年如一日的冰霜脸竟有了一丝弧度,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而一个陌生声音则在她离去后隐隐传入他的耳中。 “前世孽缘,今生再续。” —————— 烈日炎炎,两人虽只是在树荫下打闹片刻,却已觉得口干舌燥。 渐渐地,他们停止了拌嘴。 西泽身着厚实,自是被热得焦眉苦脸,用袖子频频擦去顺着额头留下的热汗,却是徒劳。 “阿逸,这里太热了,赶紧找个地方歇脚吧。” 他向着眼前剑眉倒竖,捂着心口的少年请求道。 云逸面色凝重,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察到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身体,只是未曾在意。 从手中传来的不只是一颗炽热的心在不断的跳动;隐隐约约的丝线缠绕在他的心上,织成一道囚笼,将其束缚其中。 好似是想与他伴生,而不是荼毒。 “阿逸,阿逸?” 西泽的呼唤声渐渐清晰,敲醒了还在深思的云逸。 他抬起头来,嘴角上荡漾着浅浅的笑意,仿若方才的怪异只是西泽的幻想罢了。 “好啊,就去茗香阁吧。” 二人穿梭在车水马龙的人间街市中,不一会儿,一栋牌匾上雕刻着“茗香楼”鎏金字体,外观典雅大气的三层高楼便映入眼帘。 他们踏进了此处。此时刚过正午,楼内却已宾客如云,将大堂的座位占得满满当当。店内的小二们则是来来往往,不停地为各位客人奉上茶水。 “哟!二位贵客也是来听君先生说书的吧,快请进。” 一个小厮连忙迎着笑向着两位贵公子走来,将他们带上了二楼的雅座。 只见壶起茶落,两盏瓷杯中渐渐蓄满了嫩绿的龙井,氤氲的热气缓缓从杯中升起。 “哐、哐、哐!” 醒木重重地拍在了桌上,原本楼中来自四面八方嘈杂的声音顿时消失,所有人纷纷将目光聚集在说书人身上,静待着故事的开始。 只见君先生慢慢站了起来,那布满皱纹的手抚摸着胡子,一甩,便将折扇摊开了来。 “今天的故事,可是来自于万年前的神仙那儿!” 他一开口,台下便开始止不住的窃窃私语,惹得君先生又连连拍着醒木,这才彻底静了下来。 “这万年前啊,天上有一座供着夜晚的瑶台银阙,供着的大神仙被称之为月神娘娘。” “月神手下还有着三位负责做事月之神女,以及月仙们不计其数,那可真是热闹得很!” 他不顾众人期待的目光,缓缓收起折扇,坐了下来,浅浅地嘬了一口茶。 “一切安安稳稳地过去了十几万年。直到有一天,那三位月之神女中的念月仙上,外出赐梦时,捡了条小黑犬回来偷偷养着。” “那黑犬本就普普通通,来了神宫后,沐浴着日月精华,竟变成了妖不妖,仙不仙的怪物!” 故事渐入佳境,众人也被吸引进去了,个个神采奕奕,聚精会神。 “那黑犬化为了人形,天天与念月相伴,自然生了感情。这本在神界是禁忌,但那仙上平时人缘较好,大多数皆不知晓,就算知晓的,也当没看见。” 云逸郁闷地将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他竟觉得这番故事里的黑犬跟他有所关系。 是最近考虑太多事了吗?这必定是脑子坏掉了。 他用力地摇摇头,将万千思绪隐去,伸手将西泽的茶杯挪了过来,那满满当当的龙井茶又是被他一口喝尽。 “谁知那思月神女善妒,不慎间让她知晓了。这可不得了,直接告予月神,要将她们放逐!” 说书先生面容狰狞,说的绘声绘色,使得众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如何是好?月神软了心,命念月只要将那犬妖亲手弑之,就不再追究。” “于是,思月神女聚集众仙,要着那可怜的念月神女在众目睽睽的审判下处决她的爱人!” 说到这,说书先生叹了口气,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那茶叶没了水的护佑,化作没人注意的残渣静静地躺在杯底。 “那念月神女怎生舍得,于是将处决的长剑刺入自己身体,化作月辉逝去了。” “犬妖失了爱人,大发妖性,誓要将在场围观的月仙子们尽数屠尽。” “可他那力量哪能匹敌活了几十万年的神女们!还未伤至半数,便被两位神女制服。” “那两位神女本想将他押送至月神前审判,哪知他仰天长啸,自毁妖丹,随着爱人而去。” “可悲!可叹!” 在场的众人听完故事,有的静静喝茶,默不作声;有的则是哀叹不已;更甚者则是义愤填膺,站起身来便骂道神仙不公。 同样认真听完故事的西泽则是顿时站了起来,扶着围栏,向着说书先生大喊道。 “那接下来呢?” 君先生摊开折扇,隐去半张遍布皱褶的脸庞,只露出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章 爱摸鱼的小狐狸 三万三千年后,青丘。 冬日的冰雪已然消去,随之而来的则是春日的暖阳。不论是花草树木,还是那些个蛇龟鸟虫,都纷纷从沉眠中苏醒了。 当然,群山环抱中的那个大池子也解冻了。 鹤泠坐在小屋外的水桥上,双脚在湖面上摆来摆去,毛茸茸的九条白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 她左手执着半开的书卷,右手提着已下饵的木鱼竿,她眼中目不转睛地品读着书上的一行行一目目,看样子惬意极了。 直到一个人的到来。 “哟,小狐狸,在干嘛呢!” 忽然,一个男子从水中一跃而起,跳到了平台上,可奇怪的是,他连发丝都未曾沾湿。 他长相俊秀,唯有那双眼睛邪魅得勾人。只见他一手夺走鹤泠手中地书卷,反过来细细地看了一眼,恍然大悟。 “?月儿大小姐想让我告白~我的苦苦追妻录》。哟,狐狸,没想到你喜欢看这种小说啊!” 方才还沉迷在小说中的鹤泠忽而被打断,那个可爱的樱桃小嘴都撅了起来,幽怨地抬起头来看向那位贱兮兮的男子。 “您这位高人怎么有时间来折腾我了?我这成天摸鱼,可没什么趣事让您记录下来。” 那位青衣男子嘴角上扬,勾起一抹笑来,离着鹤泠一尺处便坐了下来,将小说丢了回去。 “这不是想你了嘛,小狐狸~” “还是一样的恶心。” 鹤泠怀中接住书卷,将鱼竿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抚平了边角的褶皱,斜着眼看向那位眉眼带笑的俊秀男子。 “不说我,您这一位曾经的神明不好好在天上待着,反而没事就往人间跑。怎么,神界不好待?” 男子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就衰了下来,他一手撑着脑袋,长吁一口气“那些神古板又无趣,压得我整日喘不过气来,有什么好待的……” 他向着心不甘情不愿的鹤泠吐槽了一堆神界的不是,脸上尽是充满了悲伤与愤怒,对朽木不可雕的控诉之意。 “那人间有什么好玩的?” 鹤泠在一旁无奈地应着是是是、对对对,双手低低地握着鱼竿,直盯着鱼线消失的地方。可即使是那么长时间枯燥地等待,鱼钩上面的湖水依旧没有一点波澜,叹息下随口回了他一句。 “人间?!那可是个好地方!” 他愤怒的眼神瞬间发亮更是滔滔不绝地讲起人间的趣事。比如青楼花魁神奇失踪啦、曾经的军师到酒楼开派对啊、或者是敌国细作竟是一家子啊之类的。 “嗯嗯嗯,啊对对对……” 他真真是巧舌如簧,在鹤泠耳边不绝地念叨了一刻钟,念的她一对狐狸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小说也不是,钓鱼也没动静,只能连连唉声叹气,祈祷着话痨神的离开。因着困倦缓缓阖上了双眼…… “小狐狸!快醒醒!” “我有一件大事还没说呢!” 鹤泠撑着头快要倒下,硬生生地被他给摇醒了,揉了揉疲惫的双眼,眯着眼朦朦胧胧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畜不分”的男子。 “嗯?嗯。什么事啊。” 男子心惊胆战地环顾了下四周,确定周围没人后,神神秘秘地凑在她耳边吹风道。 “我跟你讲啊,我在奉天城吃喝玩乐的时候,碰到一个算命道士。” “他死命的拉住我,说我会和一个爱摸鱼的小狐狸接触,我一听,这不就是神算子吗!” 鹤泠满脸鄙夷,这一听就是他自己添油加醋的。 “然后,他说他算了一卦,那小狐狸命中注定的缘分就在今日。奉天城南北方向,装满书的地方,羁绊最深!” 他双手一把贴在她的两侧嫩嫩脸颊上,将她的脑袋转了过来,认真地看着她迷迷糊糊地眼神。 “快去黄金屋!你今生命定的缘分就在那处!” 鹤泠被他这一折腾彻底醒了,撅起小嘴,倔强地回看他的眼神。 “我拒绝。” “你听我的,快去啊!你这个狐狸老大不小的,赶紧嫁出去我才放心啊!” 男子疯狂摇晃着她双肩,将她摇的脑袋七荤八素,但是怎样都不松口。 “不要!不去!找夫君有什么好的,只会耽误我摸鱼的速度!” “那?霸道猫妖爱上我》的首批卖书会呢!”男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别说了,我去。” 鹤泠还没挣扎片刻,即刻服软。 不愧被大哥称为“青丘最佳摸鱼狐狸”啊! 鹤泠正准备要起身,这才发现手中还握着鱼竿,直接丢给了一旁的男子。 “你替我钓。” 谁知那位直接将鱼线收了上来,还没等鹤泠发作,便一眼看到了鱼钩处空空如也。 “想要钓鱼可不是那么简单哟。不是每次都有鱼儿会乖乖上钩的,笨狐狸。”他似笑非笑地说道。 本想嘲讽一番,谁知鹤泠将落在肩前的乌发甩到身后去,反倒盘起手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当年是谁化作小鱼的时候,因为嘴馋被我钓了起来,还疯狂求饶的?是那个叫君晔的吗?” 一被点到相遇时的黑历史,君晔脸上的神色立刻由晴转阴,一把将鱼竿丢掉,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不跟你好了,坏狐狸!” 还没说完,他便化作了一股青烟散去。而一旁的鹤泠则是做了个鬼脸,不屑地“哼”了一声。 鹤泠转身回屋,随意收拾了几件衣物和钱财,背起一个小布兜,正准备要出门,门外就恰到好处地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她一开门,还保持着敲门姿势的二哥夜月便抬起头来,与她对视。 “泠儿,要去吃……你背起行囊干嘛,又要去哪里潇洒……哎!” 夜月一眼瞄到了她一手挎着的布兜,不等他问完,便被侧身出门的鹤泠一把拽住手腕,直直地在草地上拖出两道痕迹。 “走,我们去黄金屋!” 第三章 望不见尾的长队 奉天城,正午 等到狐狸二兄妹紧赶慢赶地来到黄金屋时,才发现这里从内至外早已排起了长队,即使想到店内看看情况,却连人群都挤不进去。 看来大家都是为了小说发买慕名而来,能多早来就多早来,生怕连队都排不上。 可惜狐狸兄妹来的偏偏是人最多的时候。 鹤泠和夜月站在烈日炎炎的街边,双双叉着手泄气地看着一路排满整个街道的长队,个个是准备齐全。 有的富家公子拖家带口,将家里的仆从都带过来为他扇风歇息;有的普通人家则是自己带了蒲扇和木凳子,坐一会走一步;而有几个特殊的人则是服饰扮演了书里的几个角色,拿手挡着灼目的阳光,看样子颇为滑稽。 “哥,要不我们先去酒楼吃饭吧,等着人少一点的时候再来。” 鹤泠皱着好看的柳眉,细细地浏览过排队的每个人,却发现看不到尽头,倒吸一口凉气。 “那走吧。”夜月皱着苦瓜脸答道。 夜月这次又是被鹤泠强行拖来的,美其名曰是害怕有危险,实际上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她这是怕回去被大哥教训,拉个垫背的。 二狐走进黄金屋对面的酒楼,却发现这里也已经是人满为患,需要排队。看来与他们同一个思想的人不在少数。 等到他们吃饱饭,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云朵被染成了金黄色,幽幽漫步在空中。 虽然,街道上的人山人海的长队倒是消失不见了,只有几位抱着新书的人从黄金屋稀稀疏疏地出来。 鹤泠大惊失色,不妙,快结束了! 只见她暴力地穿过横在两侧只见的街道,冲进了黄金屋,气喘吁吁的扶在门框上喘息。 情况也确实如她所料:坐落在大堂中央的签售台里的作者本人已经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只剩身旁的女助手还在顶着困乏,迎着笑向着来者发书。 而原本人挤人的长队也只剩寥寥数人在台前打着哈欠,缓慢地前进着队伍。 情况不容她多想,还没等夜月追上来,她便排到了最后一个去。 除了晚来的她,后面还有人陆陆续续地进来排队。鹤泠心中焦急,想探过头往前头看去时,才发现前面排着的这个背影看起来十分高大。 他身着一袭白衣,身形挺拔,虽比常人高大却不至于瘦弱;乌黑发丝用木簪半绾成松散团子,其他则披散在腰间。 从背影瞧着是个能文能武的俊郎公子,鹤泠本是没有兴趣,可他身上散发着淡淡清香钻入了鹤泠的狐狸鼻子,使她略有些痴迷。 不知为何,总觉得前头这人暗暗有些吸引力,引着鹤泠总想前迈一步,离他更近一些。 “泠儿——泠儿!” 被落在酒楼的夜月终于带着他那吃得圆滚滚的肚子跑了过来,进门便停下了脚步,双膝半蹲气喘吁吁。 “泠儿!你怎么……都不等你二哥的,累死我了!” 夜月喘过气来,一把拉住鹤泠的肩膀,将想向前迈进的她转过身来,愁着眉头像着她抱怨道。 “我……这不是怕买不上嘛,所以就先来了~” 鹤泠回过神来,挠着耳朵向着夜月连连致歉,总算将她怒目圆瞪的二哥哥哄好了,两人齐肩排着队,再无言语。 直到那一句话为止。 “抱歉,这是最后一本了。其他人请下次再来喔~” 第四章 这本小说该归谁 云逸此时非常郁闷。 他此时本应在魔界继续批阅他那成日堆积如山的奏章。 只可惜那一天夜晚,他看到了从人间买书回来的西泽,没好气地说了他几句。 “看你成日里起早去人间,晚上就带本书回来,还困的不成样子。” “这买书有那么辛苦吗?” 那双眼熬得通红,连连打着哈欠的西泽一听,立刻就劈头盖脸地对他一顿骂。 “还就一本书?你知道我为了买这本书排队排的多么辛苦吗!” “你那是不知道!又饿又累又晒!还得干等着!” “有本事你去排队试试看!我来代你处理政事!” 云逸一听,顿时就觉得不服气,于是与他立下赌约,要是谁没办到事情的话,一天之内任凭对方处置。 于是,一大早的,他就被赶来人间排队买书了。 不排不知道,一排吓一跳。这队是真的长,书粉的狂热程度果然不同凡响。 个个要不是拖家带口就是准备齐全,从黄金屋排出来的长队直至街道的西出口,直到被市吏驱赶,不许排出城门,一些落后的才堪堪罢休。 他本来以为自己来的还算早的,可来时却也只能灰溜溜地排到最后去。 身为堂堂魔界尊者亲自下到人界体会了一把人间疾苦,可真是不易。 他还在托着下巴苦思,那位负责卖书的女侍却一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这位身着白衣的公子,请上前来。” 云逸向前迈步,从衣襟里掏出钱袋正准备要付钱,却见眼前汗如雨下的女侍一改正经的神色,冲他释然地笑了起来。 “恭喜这位公子,这是今天最后一本书了,可真是累人啊!” 而后,她歪着身子,向着云逸身后还排着队的众人喊道。 “抱歉,这是最后一本了。其他人请下次再来喔~” 只听他身后的各位叹息声此起彼伏,还有不乏抱怨“你们就不会准备多一些吗!”之类的无能狂怒。 云逸并没有过多在意,从遍布金锭钱袋中掏出一小块银锭,准备交与女侍手上时…… “请问……我很想要这本小说,可以让给我吗。” 一道细声细气的女子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本想回头拒绝,表示自己很需要这本小说。 他面带笑容地转过头来,而她羞涩地抬起头来。 一段陌生的记忆,缓缓地涌入他的脑海中…… ———————— 夜半三更,月上枝头。 清风拂过,那破旧的木门被人轻轻推开,发出了“吱呀——”的警告声。 即便是这样,沉醉在梦乡的人也并未觉察有人悄悄来到了他的床前。 她看着榻上的人儿鼾声如雷,她松了口气,抬手开始结印,施法送入他的眉心。 而此时,窝在床脚,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小狗却警觉地惊醒了。 它睁开那同样是漆黑的双眼,不过眼前的一幕,从此以后便深深篆刻在了他心里。 在月光的辉映下,她那霜白的留仙裙微微飘动,泛着点点星光。 她肤白如雪,柳眉星眼。笔挺的鼻峰下唇似樱红,一切如谪仙般美好。 ——而有人,总是喜欢破坏这份美好。 她似乎精神不佳,哈欠连天。连施法都是断断续续,惹得榻上人儿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五官呈现出一副痛苦的样子。 而从门外照进地上的月光中,隐隐间出现了一抹黑影。无声无息,越来越近,渐渐地将纯净的月光都给染指。 那个人双手间紧紧握着一把匕首,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后。 他高高地举起匕首,欲要将眼前来路不明的人一击必杀。 “汪!汪汪——” 他瞬间撑起瘦弱的身子来,高高跃起。不过他的目标并不是扑到杀手的身上,而是正好挡在了她的身后…… “叮——哐——” 一道寒光过后,匕首应声倒地,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而挡刀的小狗也重重地摔在地上,身体被刺穿一个口,血流不止,不过片刻便在地上汇成了血泊。 她顿时清醒了过来,长袖一挥,本还想睁眼的榻上人又呼呼呼地睡了过去。 而当她回首时,行凶者已逃离现场,只留下地上染成了鲜红的匕首……和一只大口喘气的小狗。 “小狗……小狗!” 她并不惧怕身上的白衣沾染上他的血水,一把将地上奄奄一息的小狗抱在怀中。眉头紧锁,万分紧张地看着他的伤口,抬手施法将神力注入他深深的伤口处。 “别担心,你不会死!” 而他看着她紧张地模样,逐渐放下心来。“呜汪——”一声疼痛地**后便晕了过去…… —————————— 我这是……怎么了。 云逸用力地晃了晃脑袋,将这段奇怪的回忆驱逐出脑海。 他模糊的双眼渐渐清晰,看向那位女子,却见她黛眉微蹙,似乎同样与他陷入了回忆一般。 “姑娘,姑娘?这位很好看的姑娘?” 云逸笨拙地呼唤着她。她却一直是僵住了,没有反应,直至她身旁长相与她相似的男子将她晃醒。 “啊?啊!” 她回过神来,呆呆地与他对视着。直至她的哥哥在她耳边耳语了一番,她才展露笑容,以期盼的眼神看向他。 “这位……风度翩翩的俊公子,可否将这本小说让给我?”她神情恳切,不断扑闪着那好看的眼睛。 “我可以加钱!”她嘟着小嘴,那副嘴脸令云逸不知是该欣喜还是厌恶。 “可……我真的需要这本小说。” 云逸耸耸肩,面露无奈地摊了摊手。 而她一听,原本的期待渐渐落空,神色开始落寞起来。 那泫然欲泣,不断地抹着莫须有眼泪的模样,倒是让云逸慌了神,双手在空中乱舞,不知如何是好。 “你别哭……要这本书的话,也不是不行……” 第五章 耍赖的小狐狸 “意思是说你愿意让给我了?!” 鹤泠用夜月的长袖一把抹去鼻涕眼泪,不顾身边夜月的惊恐,又向着云逸疯狂眨着眼睛说道。 “额……这个嘛,是有比试的……比赢了就让给你。”云逸心虚地别过眼神,深深地悔恨方才的不慎发言。 “比什么!我可是最厉害的小狐狸!我不会输的!” 鹤泠顿时论起袖子,左手叉腰,右手举起大拇指指向自己,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 “嗯……容我想想……”云逸修长的手指弯在那诱人的唇间,左顾右盼,脑中飞快地运转着。 比武?不行,会把她揍哭的。他瞥了眼一旁单手帮掌柜抬起书柜的夜月。 比文?也不行,看样子这只小狐狸也不怎么聪明。他看了看眼前满脸写着“纯真”的鹤泠。 要不……他的眼神转向那本小说,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要不,就比抄书吧。就抄这本……” 还没等云逸说完,便看到台前那位女侍满脸狰狞地笑着,眯成缝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看的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先把这本小说买下来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见那位“女侍”高高兴兴地收下银锭,塞进鼓鼓囊囊的布麻袋里,一巴掌拍醒了还在打呼噜的作者,向他们欣慰地告别后便离开了。 此时店内来来往往,所剩的人已然不多了。 “快!快比!”鹤泠兴冲冲地喊道,不断地欢呼雀跃,似乎输赢已成定局。 云逸向着掌柜的请求了两套桌椅,二人坐在大堂中央便开始比试起来。 两人比着谁先抄完小说的前三章便算胜利。掌柜的作为裁判,这场“争书”闹剧便正式开始了。 云逸正襟危坐,手下则是奋笔疾书,那副认真的模样吸引了众多花季少女纷纷冲进店里来,痴痴地看着他抄书。 作为比试另一方的小狐狸鹤泠,同样也是一副认真的模样,就是字略显潦草,似乎进度还比云逸的进度快了那么一点。 不过,半刻钟后,某一方的小狐狸便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去了。任凭夜月如何吼叫、疯狂地摇晃着她的身体,她却如泰山一般“不动如山”。 一盏茶后,已至黄昏,太阳半截入山,店内也渐渐由明转暗,点起了许多各式各样的灯笼来照亮。 云逸放下了笔,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扶平了纸卷,交到了掌柜那处。 掌柜的粗略浏览了一番,只见其字如笔走龙蛇,所见之处行云流水,甚至连划错都没有,可谓是认真至极。 “黄金屋宣布,这番抄书比试赢的人是这位公子!”掌柜的高声宣布道。 只听店内的窈窕淑女们一众尖叫欢呼,纷纷上前向着云逸讨要着姓名住址,却都被云逸一个接一个的拒绝,失落地走出黄金屋。 气馁地夜月又一次戳破了鹤泠呼出的鼻涕泡,只见鹤泠顿时惊醒,坐了起来,警惕地环顾周围,口中不断地念道。 “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 夜月见状重重地暴扣了下她的脑壳,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输了。” “啊?!怎么会!” 鹤泠的脸上立刻像六月天一样说变就变,泪眼汪汪地扭头看向恨铁不成钢的二哥。 “别看我,去找那位。”夜月看着手,指了指那侧揣着书准备离去的云逸道。 鹤泠立刻站起身来,冲向云逸,抱住他的手臂可怜巴巴地恳求道。 “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想要嘛!” 云逸本意趁她还在睡梦中时急忙脱身,此刻却被她拖着不得动弹。 他扶额,叹了口气,说道:“那最后比一次划拳吧。” 两人相对并立,只见“三、二、一!”倒计时的落下,两人相继给出了答案。 云逸那修长青葱的五指皆摊了开来,而鹤泠的手……则握成了拳状。 鹤泠见状,立刻又拽住想要逃走的云逸袖子来,挽求着他:“三盘两胜嘛!” 结果不约而同的展示了两人相差甚远的胜负——云逸三胜,鹤泠三败。 但此时的鹤泠又想着法子拽着云逸的手臂不让走…… 一向很能忍耐的云逸都被她磨的没了脾气。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转过来握着她的双手说道。 “那我借你七日,七日之后在茗香楼还书,可否?” 鹤泠如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神情凝重地看着他。 云逸松开她的手,从衣襟中掏出书册,一把丢在了鹤泠身上,随后便转头离去。 “七日后见。” 第六章 被黄金屋拉黑了 ———————————— 鹤泠受宠若惊地看了看怀中的书,又抬起头来看了看远去的白色身影。 “耶!!!” 她欣喜若狂地蹦了起来,转了个圈圈,又跑到了夜月跟前炫耀…… ………… 后来,兄妹俩在店里你追我赶的打来打去,弄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惊天动地。 脾气很好的掌柜本是看戏,微笑地看着他们打架,直到他们不小心碰到了黄金屋里某一个书架…… “抱歉,请不要在店内斗殴打架,我这个小店实在是供不起你们了。” 掌柜的面上跟见了鬼一样,一手推着一个人的后背,用蛮力直直将他们俩送了出去,随后也是“啪唧”一下的把大门关上了。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夜月和气势汹汹地鹤泠面面相窥,不知所措。 而这么大的动静也引来街上众多路过的行人、或是街边叫卖的小摊贩纷纷侧目,不断地在他们身后交头接耳。 鹤泠顿时泄了气,更别提倒霉的还在后头:一位白发苍苍弓着腰的老爷爷走了过来,那因为苍老而布满褶皱的脸令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悲伤。 老爷爷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颤颤巍巍拍了拍她的肩膀,引得她看了过来。 “姑娘,您这是被那掌柜的赶出来啦?” 鹤泠方才的满腔怒火这才泄了气,噘着嘴委屈巴巴地向着老爷爷控诉道。 “是啊,不过就是把里面最好看书架弄倒了而已……” 鹤泠突然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越说越小声。 谁知老爷爷本来就皱起的五官更是变得难看了起来,抬起手来指指点点。 “哎哟哎哟,你们竟然把那里面的书架弄倒了。跟爷爷说,是不是雕着花那个?” 鹤泠如小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真诚地看着那位老爷爷。 肉眼可见地看到了老爷爷浑身都在颤抖,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像是在震惊? “那可是真的完了呀!那是掌柜最宝贵的藏书,你们这么一弄,她把你们赶出来都算好的了……咳咳……” 老爷爷似乎是说得太快了,连连咳嗽,胸口大起大伏。吓得鹤泠连忙扶住老爷爷,帮她抚背顺气。 “咳咳……上次有一个小伙子,来的时候也是不小心碰到了书架,咳咳……” “结果他就被掌柜的从窗户外直接丢了出去,差点没把他的骨头都给摔散架咯……” ??!鹤泠低垂的柳眉瞬间就飞了起来,瞪大了双眼。她实在无法相信方才见到那位瘦弱女子能有那么大力气能将成年男子扛起来,还能丢出去。 虽然说刚刚她推的力量使鹤泠已经无法反抗了……… 老爷爷突然扔了拐杖,双手紧紧地握住鹤泠,上气不接下气地嘱托道。 “下次……下次……咳咳,你们不要再来了。小心下次来看的是书,没得是命哟……” 鹤泠又连忙帮老爷爷拍了拍背,结果老爷爷实在因为喘不上气,晕了过去。 她连忙一把揽住了老爷爷将要倒下的身体,结果差点没把自己也弄摔了。 她用力地踹了蹲在门框上呼呼大睡的夜月,夜月这才悠悠转醒。 夜月揉了揉蓬松的双眼,张大了嘴绵长地打了个哈欠。 “干嘛……我好几天没睡觉了,还挨揍了。” “睡什么睡,回去再睡!” “快来帮我把老爷爷送去医馆看大夫!” 第七章 狐狸大哥发飙了 幸好老爷爷只是单纯的晕倒罢了,夜月抱着老爷爷,将他送回了家。 这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人心难测,怕不是要被老爷爷的家属一段消磨,赔好一笔钱。 尽管他们俩最缺的就是钱——经常出去玩的时候都不看价格的。 这次笨蛋狐狸兄妹俩悄悄地从人间回来竟然没有被阿爹阿娘发现。 不过,在途径藏书阁时,还是被刚温书完出来的大哥常安抓了个现行。 “干嘛去了?” 常安严厉地审视着眼前这两个低着头,浑身灰溜溜的兄妹俩。 “你怎么还受伤了?” 常安一眼就注意到夜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好不可笑。 而一旁的鹤泠则疯狂冒着冷汗,浑身发凉。她时不时向着夜月瞥去,幸好她这个好哥哥的嘴巴十分严丝合缝,一言不发。 “这…这奉天城里最近不是举办了个诗会嘛,我带着泠儿去见识见识” 鹤泠一脸讪笑地打着呵呵。 “诗会?任何有点名气的诗会都会邀我前去。” 常安走到鹤泠跟前,眼睛微眯,一脸不信任地盯着她。 “你们参加的是哪个狐朋狗友举办的杂会,我怎么不知?” 糟了,她忘了大哥可是读书狂魔啊!! 鹤泠勉强支撑着强装出来的笑意,额头上不断冒着冷汗,眼睛嘀哩咕噜绕着眼眶转了两圈,脑海中不断波涛汹涌。 有了! “啊这个诗会是地下诗会!因为我们俩都是比较不懂的,于是只敢去参加那种都是笨蛋才会去的诗会。不像大哥哥,您读书这么厉害啊哈哈……” 鹤泠越讲嘴角咧的越开,笑得越来越张狂。夜月小眼神一瞄,暗道不妙,使劲扯了扯她的袖子,鹤泠才反应过来恢复正常的笑容。 常安双手捏住她的脸,将她的脸皮都扯开来了,痛的鹤泠直喊疼。 “看着我再说,真的?” 常安那张本是绝色的面庞,此刻却因着逼人眼神变得恐怖起来。 鹤泠额头的冷汗不断地顺着脸滴下来。比起阿爹阿娘来说,大哥才是恐怖一千倍的存在。 只要他发火,无论是谁都会燃烧在他的怒火下。当然要是论烧的话,恐怕夜月和鹤泠现在已经是两只焦狐狸了。 “啊哈哈,您亲爱的妹妹怎么会骗您呢” 鹤泠说着说着,双手没撑住不经意间垂了下来。“扑通”一本书从袖子里落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 还没等两人出声阻止,常安已经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破破烂烂的书,正准备翻过面来。 “大殿下,狐后殿下有急事找你!” 一个声音从远处渐渐传来,将三人的目光同时吸引了过去。常安一听,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将书背在身后。 “什么事?” “好像是说什么要替你向天上的什么风神的大女儿议亲,反正就是挺着急的。就等大殿下过去了。” 一个身着布衣,面貌平平的女子跑了过来。虽然来之后便一直弯着身子,气喘吁吁。但在言语的腔调中依旧能令人感受到事情的十万火急。 常安闻之面色一变,双手紧紧地抓住女子,生气又慌张地说道。 “怎么会,我都跟阿娘说了好多次我对那些个女神仙没兴趣,只想专心读书。阿娘怎么还给我挑媳妇!” 常安将背在身后的书扔了出去,鹤泠立马冲出去接住。而他一甩袖子,一团烟雾后便消失不见了。 “白黑,不赖的嘛!” 夜月率先回过神来,赞许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二殿下,您就别损我了。” 白黑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更不好看了。 “狐后娘娘与陛下本是要准备去云游的。我这么一说,到时候大殿下发现了,指不定要怎么教训我……” 白黑哭丧着脸,泪唧唧地向他哭诉着。 夜月挑了挑眉,张狂地笑了起来,狠狠地搓了搓白黑头上那乱的跟鸡窝一样的头发。 “嘿,当初泠儿捡你回来的时候你还信誓旦旦地说。” “无论刀山火海,艰难险阻我小蛇也会为主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夜月站直了身子,眼睛看向远处的天边,仿佛真的是在立誓一般。 “如今你就不敢啦?” 他俏皮地挑了挑眉,结果换来白黑的一拳。 好像在青丘,夜月谁都可以欺负一般,明明是有天生怪力的一条狐狸。 而一旁的鹤泠心疼地抚平了书页被常安捏出印子的地方,随后向那两人挥了挥手,迅速地一溜烟跑掉了。 “你们先聊哈,我不打扰。我先回去了哈~” —————— 鹤泠回屋后立马就扑在了自己的小床上,也不管身上的衣服在路上弄得满身泥泞,举起书来,翻开书就是一顿读。 一天、两天;白天、黑夜。晚上就挑灯,叫她干活时就称头疼,连吃饭时也是抱着书边读边吃。 这场景俗称‘书老虎’大哥看了都要自愧不如,礼让三分。 终于,在第三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看到了最后一段: 猫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向着男主告白,可下一段就是四个十分可恶的字。 ‘未完待续’ 鹤泠愤愤不平地站起身来,将书砸到地上,两个鼻孔大张,紧紧咬着牙,不断地喘着粗气,活像只牛一样。 “什么烂书,老娘千辛万苦受尽羞辱得来,还给我最后写个未完待续!” “就想让我接着买他的书。现在的人类真的是每一个好东西!” 鹤泠这时候还不知道打脸是个好东西。 她抱着双臂生了好一会闷气,正要挽起袖子,要去找作者算账时……一个闭眼,她便倒在床上呼噜噜地睡着了。 日升月落,月升日落。 看来云逸是等不到小狐狸还书了。 —————— 魔界,帝魔城。 “哟,你回来啦!书呢?” 坐在宝座上的西泽连忙放下手中的笔,乐呵呵地迎接着云逸的到来。 只见他面色铁青,不苟言笑。而西**看看,西看看,绕着他打量了一圈,甚至掏了掏他的袖子和衣襟,只翻出一个鼓鼓的钱袋来。 “借出去了。”云逸冷冷地眼神看向身旁拿着他钱袋抛来抛去的西泽,轻飘飘地说道。 一旁本是胜利者的西泽看着他这如同藐视蝼蚁般的眼神,不知怎么直打了个寒颤,将手中的钱袋颤巍巍地塞回了他手中。 “算了,算了,那等书还回来再说吧。” “那……奏章呢?魔尊大人……” 没等西泽说完,那锐利地眼刀再度袭来,不用赶着他便自己回到了宝座上继续干活。 看着云逸潇洒离去的身影,西泽心中不断地哀嚎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都赢了,还要给魔尊大人打工啊!!! 第八章 血色的往事 ———— 凡间,奉天城。 自从小狐狸消失后,云逸便叫伏魔楼在城里置办了一处不大不小的宅子,并把这几天魔界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西泽处理,日常的奏章也搬到了这里来。 并且画了张小狐狸的画像,时不时派人去茗香楼查看。 而他对魔界美其名曰是来视察伏魔楼的工作,实际上只有月奴知道他是在等那位狐狸小姐来找他还书。 三日后,天晴。 明媚的阳光一如往常,钻入繁茂的枝叶中,从绿叶交错的缝隙中穿过,在偌大的院子里洒下来自它星星点点的足迹。 微风大张旗鼓地经过,一些淘气的阳光得以摆脱枝叶的束缚,正好照到了亭子内白衣公子的双眼上。 他用手挡住脸庞,眨了眨眼,随后提笔继续在书册上挥洒墨迹。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祥和。 ——除了某只在树上上蹿下跳捉虫子的白猫以外。 约一盏茶时间,那只白猫似是玩够了,从树梢上一下子跳到亭子里的木栏上,优雅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娇嫩’的爪子。 “尊上,您觉得那位狐狸小姐会来吗?” 云逸面不改色,下笔如飞。 “虽然她长得就不太聪明,脑子也不太好使,不过……” 这两个不是一样的吗!白猫默默吐槽着。 他停下来蘸了蘸墨,继续说道。 “本尊还有些事情不明,若是她不来,本尊也没法。” 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傲娇啊!! 白猫心中又默默地吐槽道。 第五日,多云。 今天没有太阳,身为‘靠谱’魔尊的云逸难得的去巡视了他上任之初在人间建的伏魔楼。 伏魔楼的名字来源不是人们以为的斩妖伏魔,而是因为里面全是魔。 两人进入伏魔楼,大堂内如同一般的医社正常。 得病的平民正排着队等着大夫问诊,药房内的伙计正忙忙碌碌地煎药取药。 二人在原地观察片刻后,月奴悄悄上前,同‘掌柜的’说出暗号后。‘掌柜的’便立刻会意。带着月奴和云逸穿过秘密小径,到了后院。 抬眼望去,一栋五层高的精致楼阁便映入眼帘。 而高楼内的景色才是“别具一格”:有高峰入云、流水潺潺;郁郁葱葱的竹林内,许多长得歪瓜裂枣的妖怪在两两成队,练习招数;高飞的小鸟叽叽喳喳地鸣叫着;而不远处的小木屋走出许多妖怪学子,成群结队,欢乐地交谈玩乐着。 他们随着‘掌柜的’走上环环相扣的云梯,在穿过第九层云后,原本的光明才渐渐消散。 屋顶变成了如魔界一般漆黑的夜幕,殿内到处都摆放着奇珍异宝。而正中宝座上斜躺着长着一位长长兔耳的美艳妖姬。 她不紧不慢地走下来,半跪地俯下身子,向着云逸行礼。 虽然即使是在行礼,但她的样子也是相当妩媚,暴露的衣衫完美地勾勒着她的绝伦姿态。 “伏魔楼楼主兰虞,见过尊上。” 这才是伏魔楼真正的‘掌柜’。 云逸微微颔首,略表回礼。 兰虞随之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低着头侯着尊者开口。 “今日如何?” 云逸走到一旁,拿起了柜子上的猪妖内丹,捧在手中细细地查看着。 “回尊上,今日伏魔楼收服了十四个因欲成魔的人类,斩杀了西城外欺扰百姓的大鹏精,还有……” 兰虞玉唇微张,欲言又止。却看到那处的人儿眼角的寒光向她袭来,赶忙跪下,紧张地说道。 “还有……抓获了信阳派余党” 云逸顿时将手中的千年内丹捏爆,碎片如鹅毛一般轻飘飘地降落,随后皆化为灰烬。 “带本尊去看看。” 牢房里如同野兽的胃,十分潮湿阴冷。 一道道有魔力施加的铁柱子,拦住了牢中一个个坏人求生的希望。虽然想必他们作恶时并未料到自己将会被以恶制恶,沦落到这般下场。 伏魔楼只收因欲望成魔的人,只杀穷凶极恶的妖,只会将贪婪无情的恶官处斩…… 虽然世人并不认可他们的做法,可他们不是人类,没必要大发善心。如此行为已是极善。 穿过一个又一个哀声连绵的囚笼,领头的兰虞终于在最里处停下了脚步。 里面关着的蓝袍道士枯坐在角落,他的身上已是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多日未加梳洗的杂乱发丝巧妙的将那张灰青交加的脸庞遮住。 “尊上屈尊前来,尔等卑贱道士,有什么遗言便在下地狱之前快说吧。” 兰虞冷冷地开口,美艳的面容上尽是寒霜。 道士听闻,不断地以沙哑的喉咙狂笑着。缓慢地用双手爬到铁栏前,抬起头,隐藏在长发下一只布满着血丝的眼睛露了出来,那般狠厉的眼神仿佛是从地狱归来。 “地狱?我早就不知道去过多少遍了。” “成日里不是在逃亡,就是在奔波逃亡的路上,我早已是个亡命之徒,还怕下地狱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再次狂笑起来。 三道锐利的寒光直直向他刺去。兰虞厌恶地用魔力掐住他的脖颈,让他发不出声音来。 待他面色发青,再也不挣扎的时候,兰虞才收回了手,冷冷地看着他趴在地上不断地咳嗽着,吐出的鲜血再次覆盖在凝固的血池中。 片刻后,他艰难地爬了起来,双手紧紧地贴在魔障上,咧开了诡异的笑容。 可在他的嘴里,早已看不到一颗完好的牙齿,剩下的只有几颗裂成一半的黑牙和间夹在其中的血水。 “云逸!我们当时就应该把你一起杀了,就和你那悲壮的堕仙母亲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干裂的双唇一开一合,说出的话像根根毒针般刺入云逸的心口。 他双手渐渐的握紧,甚至指甲刺入血肉也不曾停歇。道士的话语,不断地促使他想起从前的惨剧…… “娘亲……娘亲!你醒醒啊娘亲!你看看我,我是阿逸啊!娘亲!” 儿时的云逸跪坐在母亲身边,沙哑的不断咽更着、喊叫着。 他半张脸上被溅上了娘亲的血渍,泪与血相互交杂,混为血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他洁白的衣服上绘出朵朵红莲。 可无论他如何喊叫,她却双目紧闭,眼睁睁地看着胸口被利刃刺穿的母亲渐渐化为月白的光点,消失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中。 而一旁层层叠叠围着的蓝袍道士们脸上尽是爽快之意,仿佛大仇得报,好不快意。 但他们的野心不止于此。 “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杀害我的娘亲,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 他泪如雨下,抱着母亲消散的遗体向‘恶魔’们嘶吼着。 一位左手拿着一面泛着金光的铜镜、为首的半百长老大步迈了出来,眯着那闪着邪光的双眼,不断地顺着长长的胡须,得意地说道。 “因为你们是魔族!魔族生来便是极恶,如今有我们这些正派君子来将你们伏法,已是对你们最大的同情!” 他说完,带头开始得意地大笑起来,他身旁的一众道士,也开怀大笑起来。 那此起彼伏的笑声不断萦绕在他的耳畔,那低垂的神色中此刻已布满了熊熊燃烧的烈火。 极恶?同情? 明明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们?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像你们这种低贱的人类道士,才是最可恶的吧? 明明什么都不是,天天想着修炼成仙,嘴中却日日喊着斩妖除魔! “我一定要将你们杀光,给我的娘亲陪葬!” 他缓缓站起身来,身后隐隐燃烧着熊熊黑焰,手中化出以魔力汇聚成的长剑,沉重地拖着剑,向着为首的道士走去。 他已被复仇的烈火遮盖了双眼,此刻的他就像张牙舞爪的恶虎一般,向着自己的猎物扑食而去。 “快……快用镜子……快!” “那个人说只要用镜子,这两只妖怪必会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话语。 ———————— 他的胸口连绵起伏,霎时间瞪圆了双眼,不断的喘着粗气。 长袖一挥,一道尖锐地魔刀闪去,道士的人头便应声落地,咕噜咕噜的滚到墙角,死不瞑目。 “尊上息怒。” 一旁的兰虞和月奴见势不妙,急急跪下。 直到云逸的胸口渐渐平复,不再有粗躁的喘气声,兰虞才堪堪开口。 “尊上,他似乎是有贵人相助,使用了不属于人间的秘术才得以苟活至此。” “不过伏魔楼还是没找寻到‘那个人’的线索,请尊上降罪。” “罢了。” “再遇见当场斩杀便是,不必汇报。” 云逸甩袖而去。 第九章 失约的小狐狸 又过了三日…… 人们总说夏季的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可奉天城内连续下了三天大雨,将那些久积腌臜角角落落,也将人们的心情洗得一塌糊涂。 白猫趴在毛席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璟姬送给她的毛球,推来又推去,推到角落后又叼回来。 她已经玩这个小球玩了整整六日了。 那个毛球肉眼可见的从油光焕发变成了光秃秃,连粘在上面的毛都不剩几根了。 而当她抬头看看那还在书桌前正襟危坐,读的书已经堆成一叠小山的主人,不禁感到十分钦佩。 不知为何,白猫看着他那安静的面庞,突然间心中升起了恶念。 心动不如行动。她叼着小球往后退了几步,放在了地上,心中默念着三、二、一…… 只见她快速的迈出前爪,向前助跑,一爪子踏在小球上面,一跃而起,华丽地降落在书页上。而后优雅地舔了舔爪子,露出独属于猫猫的尖牙,惊得云逸佩服得连连夸赞…… /////////// 当然,以上都是她的白日梦。 实际情况:她在踩到小球上时,指甲没有收起来,便直接嵌了进去,抓着小球咕噜咕噜地滚到了云逸的脚下,晕乎乎得直“喵喵”。 而此刻的云逸正捧着人间新出的小说《我欲修仙娶天仙》细细品读呢。 他实在搞不懂是搞不懂这种脱离现实的东西是怎么得到那么多读者喜爱的,但既然成为了‘作者’,便也入乡随俗,鉴赏鉴赏。 忽然间,他感到脚上压了些许重量。 而当他埋下头一看——令人忍俊不禁的画面便扑入眼帘: 一只四脚朝天的白猫一动不动地翻着白眼,而右爪上插着的小球就是她的罪证。 算是将自己未完的罪行大白在即将成为“受害者”的眼睛里了。 “噗呲……” 即使是对这类事情早已司空见惯的云逸,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放下手中的小说,俯下身子将白猫揪起白猫的后颈,毫不客气地放在了桌子上。 待白猫稍稍醒过神来时,用力地眼前的‘星星’甩掉,委委屈屈地看着正在嘲笑她的云逸。 “尊上怎么还笑话月奴,实在是太过分了!” “尊上~这都第八日了,您难道要一直在人间等下去吗?” 月奴痛诉道。 他不知道。 院子里连绵不绝的雨声冲刷了这份短暂的沉寂。 云逸低垂着头,桌前的烛火不断跳动着,即使火光倒影在他的眼眸里,那份沉浸万年的深邃依旧令人难以读懂他心中的情感。 片刻后,他缓缓道出了这份难题的答案。 “若是午后她也没来,那便回去吧。” 毕竟缘分,强求不得。 虽然他只是抱着想要解读那个“他”的情感,但殊不知,‘他’与他本就是一体双生。 —————— 青丘,正午,临水榭。 “咚咚咚——咚咚咚——” “殿下,您醒了吗?” 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将还在睡梦中的鹤泠吵醒,她揉着朦胧的睡眼坐了起来。举起双手,深深地伸了个懒腰。 “白黑,怎么了?” 她的嘴角下凝固着哈喇子,弯弯的嘴角似乎还没从美梦中苏醒。 她做了一场很美很美的梦。 梦中她成为了万人敬仰的天族公主,和温柔英俊的魔尊在人间相知相识,并且过两天就要大婚了。 不过是梦终有苏醒的一天,此刻,她醒了。梦中的一切也如泡沫般散去。 “殿下,您可终于醒了,您都足足睡了五天了!白黑生怕您一直这么睡下去……” “乌鸦嘴!” 听到白黑又又又要开始发动她的小脑筋往坏处想,鹤泠连忙出声制止了她。 “大殿下说,您要是再不醒,就要把你连着床一起丢到湖里去喂鱼!” 白黑双手撑着门,将半张脸紧紧贴在门上,学着诡异小说里说书人的念法恐吓她。 “咦惹~别念了别念了!” “你去告诉他,我这就去找大哥挨骂!” 鹤泠噘着嘴,一脸不情愿地从床上下来,从木匣子里随便挑了件素净的纱袍罩上,终于是磨磨蹭蹭地出了门。 正午的烈阳晒得人睁不开眼。 青丘比人间之一的好处就是没有蝉鸣蛞噪。而刚被叫醒又被暴晒的鹤泠皱着小脸,一脸颓废地向大哥的住处走去。 与素日里一样,大哥常安又皱起他那漂亮的小脸,气势汹汹地将鹤泠从头到脚一个不留的数落了一遍。 而二哥靠在一侧乐呵呵地看着她挨批,结果,他也被殃及了。 台上一个黑脸,台下两个白脸。 只能默默低着头连连称是的鹤泠,此刻非常想念她的阿爹阿娘。 就比如平日里只有一点点的想念,现在就有亿点点的想念。 直到天黑,他俩才从大哥的住处七荤八素地走了出来。 而一出来,鹤泠便腿软地扑倒在地。 还没等夜月担心地问她怎么了,她便如诈尸般抬起头来,朝着漆黑的夜空仰天长啸: “阿爹阿娘啊……请大发慈悲,快点回来救救你们可怜的孩子吧!!” 随后,鹤泠,卒。 ——————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相继亮起,在大雨中如同灯塔一般指引着迷失的旅者。 他背着手,站在屋顶的房檐上,漆黑的长袍与夜色融为一体。而一名女子撑着油纸伞,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不必再等了。” “回家吧。” 第十章 冬雪的暖阳天 时光匆匆,夏去冬来。 转眼间炎热的夏天过去了、果实丰硕的秋天过去了、而白雪纷飞的冬天悄悄地来了。 冬天里,要是还住在木头小屋的话,不管是住的人愿不愿意,光是冬天的寒风与冰霜就让人够受的了。 于是,鹤泠与两位哥哥都搬到了半山腰的狐狸洞里。 不过阿爹阿娘还是没有回来,大雪天窝在洞里的鹤泠免不了干啥都被大哥一顿数落。 “就算是下雪也不能不起床,快起来吃早饭。” “总看这些没营养的小说干什么,还不去多增进下你那三脚猫的法术。” “快起来跑跑,一直赖着只知道吃吃喝喝身体都会被冻坏的。” ……………… 之类之类的,每当鹤泠想偷懒,总是神出鬼没的大哥就会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吓他一大跳,还没等他开口,鹤泠便已猜到了他将会说些什么。 这让热爱摸鱼的鹤泠非常苦恼。 某天清晨,太阳半张脸还藏在山丘下,青丘难得的放了晴。 被大哥管教得都能自己早起的鹤泠,背上了自己装满宝贝的小布兜,决定逃离大哥的魔爪。 在她蹑手蹑脚地经过大哥的房间,离胜利只剩一步之遥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惊得她全身的狐狸毛都竖了起来。 “泠儿,准备去干嘛呢?” 夜月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常安的房间,凑到她耳边轻声地说。 “怎么不带我一个?” 没错,虽然夜月受到的教训比鹤泠少了许多,但他也被天天念到狐狸耳朵都长了茧子。 所谓‘兄妹一条心’,现在他的想法和鹤泠是一致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上了她的贼船。 “干嘛!你吓死我了!” 鹤泠十分心虚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小心地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我要去天界找梧桐玩,你爱去哪里浪去哪里!” “这么巧,我也去天界,带我一个?” 夜月满脸带笑,话还没落地,房间里就突然传来一阵响声,两兄妹四目相对,十分默契地趴在门上倾听。 只听门内一阵捣腾书架的窸窸窣窣,随后沉重的脚步声便向门外走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鹤泠最先反应过来,拽着夜月耳朵便往洞口拉。 趁着常安还没出来,两人便急急地吹哨召来大鹏逃之夭夭。 ————————— 天界,栖梧宫。 这座用白玉砌成,华丽而又典雅的寝殿前,赫然辟了一汪清澈的鱼池。 一位身着华贵的女子,左手提着一袋鱼食,右手一抓,便撒了出去。 美食的香气引得藏在莲蓬下栖息的鱼儿成群结队地赶来,张大了嘴纷纷争夺着食物。 而此时的栖梧宫正门前,一道倩影迈着沉重地步伐走来,顺手将身上背着的包袱甩到了石桌上,随后悄悄潜行到喂鱼的女子身后…… 一把扑了上去。 “梧桐梧桐,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好想你呀~” 鹤泠嘟起嘴,娇滴滴地向着她撒娇道。 “又被大殿下念叨了?” 梧桐将鱼食倒到手上,捧着一撒而尽。随后两只纤纤玉手搭在环住她脖颈的臂膀上,轻轻地蹭了蹭。 那明眸皓齿的面容上尽是温柔的笑意。 “可不是嘛,大哥哥像个怨妇一样天天念念念,得赶紧给他塞个嫂子才行。” “还有还有,他这么会说,就应该用美食堵住他的嘴!强迫他吃下去,就会沉迷于美食,不会管着我们了!” “还有还有……” 她振振有词地说着,列举了好几个方法后似乎还是不满意,轻轻地“哼”了一声。 听到嫁娶之事,梧桐弯弯笑着的眼睛却渐渐低垂了下来,低着头小声囔囔道: “这几天……有人在朝堂上说我活了十几万年,早已经过了适合嫁人的年纪了……” “所以……父帝也在和母后商议……要如处理我的婚事。” “还说……越快越好……” 鹤泠一听,这怎么能这么过分! 她将梧桐转了个身过来,牵住她的双手,认真地凝视着她此刻秋水波澜的双眼。 “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没有怎么受到天帝的关注,你的娘亲也是。” “所以,你要是觉得嫁给别人很痛苦的话,那我就带你逃婚。” “无论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和你分开。我们可以住在世外桃源,隐居一辈子!” 梧桐看着她坚毅的眼神,不禁舒怀地笑了起来,捏了捏她脸上粉嘟嘟的脸颊肉。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啦~” “我看你每次来,满脑子都是我的手艺。所以这次我猜你要来,做了好多好吃的呢!” “今天天气看起来不错。” 她仰头看了看日复一日的明媚。 “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是这样的大晴天。所以,今天就带你好好玩玩吧。” 梧桐温柔地拉起她的手往寝殿内走去。 听到这话,她满脸疑惑地仰头看了看天空。 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几朵云慢悠悠地游荡着,依旧是那副模样。 “天界这天气不是万年一个样吗?” 看到她完全心不在焉,梧桐急忙撇开了话题。 “好啦!我做了你最喜欢的绿豆糕呢~” “再不吃就要没味道啦!” 一听到吃的,鹤泠果然立刻两眼放光,忘记了方才的疑惑。 “诶,有松鼠鳜鱼吗?!” “你留下来陪我一起吃饭就有~” “那灵璧和炽晏会不会来一起吃啊?” “我这就叫人喊他们来吃饭啦!” 谁也不知今天的晴天,明日是否会被青羽的阴影覆盖。 即使是看似平静的天界。 第十一章 怀民你别睡啊! 又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 小鸟从南方归来,与昔日的好友相聚,在初生新叶的枝头上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春来的欢喜。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逐渐回暖的气温将覆盖在大地上的白雪融化,一朵朵小花的新芽破土而出,一切都是崭新的模样。 当鹤泠还在沉眠在梦乡里,不断地品味着各式各样的佳肴时。 夜月将房门一脚踹开,将床上的鹤泠拽了起来拼命地将她的脑袋摇来摇去。 “懒猪泠儿快醒醒,十万火急十万火急!!!” 鹤泠被夜月愣生生地摇醒了,她眼睛半睁半闭,一开口嘴角的哈喇子还在不断往下淌着。 “什么事啊……大哥不在……你也不让我睡觉,呜嘤嘤……” 她的泪水顿时就从嘴角流了下来。 夜月丝毫不嫌弃地用袖子一把将她脸上的口水擦掉,薅起她脸上炸毛的头发。 “要是我跟你说,你的好姐姐梧桐要嫁给魔尊了,你还急不急!” 鹤泠还在半梦半醒地眯着眼睛,说出来的话都口齿不清,一波口水刚断,又来了新的一波。 “啊…什么……梧桐嫁人……魔尊……啊?!什么!!” 鹤泠听到最后两个字,原本还沉迷在幻梦中,一片混沌的脑子顿时清明了起来。 她瞪大了双眼,紧紧地抓住夜月,惊恐的神色赫然在目。 “什么?!梧桐要嫁给魔尊了??” —————— 在天色才微微发亮的时候,夜月就就醒了。他闭着眼睛在床上一阵翻来覆去,却再也无法入眠。 夜月只好披了件外袍起了身,蹑手蹑脚地走出狐狸洞,坐在石阶上,双手支着头呆呆地看着独属于青丘的美景。 山上的厚雪融化,化成涓涓细流从山顶流到山脚,汇入重山簇拥的江河中。 这段安静的时光过了片刻,当他看到天边泛起了五颜六色的彩霞,似乎想到了什么。 一溜烟,狐就不见了踪影。 ——————— 虽然天界的天空与魔界相反,永远都是白天的光景,渲染上淡金色的云霞。 但大部分的神仙还是严格按照着人类的生活习性,到点就吃饭睡觉。 ——比如现在的灵璧仙君正在他的寝殿内安然的睡觉。 “灵璧,你睡醒了吗,没醒也要快醒醒!” 夜月当着众仙侍的注视下,毫不客气地重重推开殿门,径直走到大殿内殿,坐在桌子旁,悠然地给自己沏茶。 这可真是据实体现了人间某位诗人所言: “怀民亦未寝”啊。 灵璧的睡眠本来就浅,这下被夜月一吵,可真真是彻彻底底地醒了。 他从床上艰难地爬了起来,坐到桌子的另一侧,将这位来者不善的客人沏的茶一饮而尽,随之才没好气地开了口。 “你这几天怎么天天都起那么早?” “不仅起得早,还要来祸害我!” “真的是好兄弟,天天有福不同享,有难一起当是吧!” 一番阴阳怪气后,灵璧抿抿唇,似乎觉得还是口干舌燥。 他看了看眼前因大脑宕机呆住的夜月,翻了个白眼,一把将他手中的茶壶抢过,又给自己沏了一杯。 “干嘛,找我练棋技啊?” 似乎是因为感觉到了烫,他这次只是轻轻嘬了几口,便放了下来。 半盏翠绿的茶水静静地荡起波纹,氤氲的热气从杯中源源不断的升起。 半晌,夜月眼神一亮,竖起大拇指就对着他毫不吝啬的献出自己的夸赞。 “说得好!” “你这个想法甚是不错,那我们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灵璧歪着头,一脸鄙视地看着夜月。意外觉得这种场景似曾相识。 就这样,两个人就这么下棋一局复一局,下到了天际边的金光一道接一道的出现。 即使天界的天空什么时候都没什么两样。 此时白子已显颓势,黑子占据上风。 夜月手执白子在两处犹豫不决,灵璧一脸无趣地用双指从棋筒里夹起黑子又落下。 夜月此刻的认真在他眼中不过是搁浅之鱼——垂死挣扎罢了。 他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撑着头斜靠在软榻上。 “你犹豫啥,无论下到哪里都是死局。” “我们天天这样子下,每次都是我赢,你就非得赢一次不可嘛!” 夜月并没有回应他,反倒是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扶额沉思,一脸认真的样子。 灵璧无聊到愣是喝掉了一壶茶,吃光了一碟瓜子,他还是举棋不定。 于是,他站起身来,准备去外面透透气。 刚打开门,准备迎接下晨光的和煦,一个仙侍便神色匆匆跑来,向着他行礼。 “灵璧殿下,陛下传唤三位殿下即刻去正殿接见魔界来使,请殿下速速前去。” “魔界?魔界跟你们不是死对头吗?怎么派了使臣前来?有何目的?” 本来沉迷于棋局的夜月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似乎是来了劲,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仙侍听到殿内传来男声,微微偏了偏头想要知道声音来自于何人。 灵璧见状,便背着手将门关了起来,微微勾起一抹微笑,向他打着呵呵道。 “本座的一位朋友前来下棋,正巧听到提了几句罢了,不必在意。 “你去传达父帝,说本座已收到传令,梳洗片刻就去。” 目送着仙侍走远后,灵璧才进了门,不忘着一番东张西望,将门关得紧紧的。 然后他便叉起腰,黑起脸,对着委屈巴巴,一脸无辜的夜月呵斥道。 “父帝最忌讳外人过多讨论天界事宜,到时候不止是你,连我也会被牵连!管好你那二愣子的脑袋!” 夜月撇了撇嘴,小小的‘嘁’了一声,一把将手中的黑子甩进盛满黑子罐子里,不屑地反驳道。 “我们青丘多年前自愿将青丘剥离脱离天界,便不怕这些东西了。那小小天帝还有胆子,敢对付我们不成?” 他想要沏一杯茶给自己喝,拿起茶壶倒的时候才发现早已被喝的一干二净。 “怎么,你还不去准备准备?这魔界来使可算是天界万年来的大事了” 他只好无奈地放下茶壶,幽怨的小眼神直直冲向灵璧。 “哦,既然你打发我走,那我走了。” 灵璧应了一声,随后走进内阁换起朝见的礼服来。而当他转过身时,才发现夜月也跟了进来,似笑非笑地靠在门框上,盯着他看。 “你我相识多年,我竟没发现你是个变态?” 灵璧被盯着心里发毛,打了个冷颤,害怕地掖了掖外衣。 “你这有没有适合我、随身仙侍的衣裳,给我也整一套来。” 灵璧立刻领会到他的意思,皱了皱眉。 “你也要去?” “是的,我想凑热闹。” 夜月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内心想法。 “嗯?刚说的你都忘了?” 灵璧挑了挑眉,故意加重了语气。 “以灵璧仙君的智慧,应该不会使我小小狐辈的伪装被拆穿吧。” 夜月疯狂向他抛着媚眼。 “行吧行吧,这脑子不好使,眼睛还机灵的很。别眨了,真恶心人。” 灵璧嫌恶地“咦”了一声,弯下腰从装衣服的匣子里翻出一件素衣,同样毫不客气地砸到夜月身上。 夜月大块头:发动技能——撒娇。 灵璧智慧者:受到致命伤——阵亡。 效果拔群。 第十二章 逃不掉的联姻 在天界富丽堂皇的大殿上,天帝与天后身着华服,端坐高位,不苟言笑。 而高高的仙梯上,从上至下,规整站着的分别是大仙姬梧桐、二仙君灵璧与三仙姬炽晏。 在殿下直通圣座的步道两侧,众仙家臣子纷纷昂首挺胸地站着:不只有月老、太白金星、太乙真人等在天界初开时便存在的老仙家见证;也有大天将,九天玄女,文昌星君之类的新鲜血液…… 总之,这等豪华阵容可见此事重大,但凡是天界里说得上话的人物,都被尽数召来大殿了。 约一盏茶后,身为天界最尊者的天帝威严地扫视了下面的一众仙家,确认无误后,他微微点头向身旁的仙侍点头示意。 “宣魔界使者上殿觐见——” 话音刚落,那些原本恭恭敬敬颔首低目的神仙们,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门外。 只见一位美艳绝伦的女子和摇着折扇看似玩世不恭的公子出现在了门外,缓缓走入了大殿,停在了圣座下方,向着座上的尊者拜谒。 “魔界北天魔主璟姬。” “魔界小南天魔王西泽。” 他们异口同声说道。 “向天帝陛下,天后娘娘请安。” 璟姬?西泽?夜月随着仙家的一众贴身侍者站在大殿外侧,相比较于其他侍者昂首挺胸,目视前方。他却悄悄侧着头想要听到更多信息。 可惜他今天的运气属实不太好。 天帝身边的大侍者从殿内走了出来,临时指派了夜月在内的一众仙侍去藏宝阁取送给魔界的回礼。待夜月回来时再来偷听,会谈也已接近了尾声…… “既然魔尊真诚想要两界交好,天界也认为维持两界和平关系是至关重要的。” 天帝听后,赞许地点了点头。 “吾听闻魔尊继任多年还未曾婚娶,意欲将大仙姬嫁与魔尊,促进两界交好,使者意下如何?” 天帝话音刚落,众仙一片哗然,面面相觑。 而在仙阶最上侧的梧桐虽面色如常,可藏在袖子下的手却已握紧,指甲深深嵌入肉中,渗出血丝染红了袖尾。 果然您还是最为无情的啊,父帝。 西泽闻之色变,还想出言阻止,身旁的璟姬却已俯身行礼,回应这份突如其来的婚约。 “魔尊也曾嘱咐臣等,若是能和平交好便是最好的。” “好!” 天帝的严肃顿时化为满脸笑意,看向身旁面露不舍的天后,自顾自地连连拍打着宝座的扶手。 看面上好似解决了一桩大事,心中十分的畅快。 “若魔尊没有异议的话。” 他没有犹豫。 “过十日便是天界的良辰吉日,不妨就在那日成亲。” 在座众仙家又是一惊,纷纷在座下窃窃私语,皆是对天帝如此快的决定感到惊讶。 而天帝目光扫去,见殿内嘈杂不已,装模作样地轻咳两声,殿内众人立刻肃静下来。 “那便是极好的,在下立刻回魔界准备大婚事宜,迎接梧桐殿下驾临。” 璟姬话语刚落,便拽起一旁还在愣着的西泽匆匆退下了。 ———— “喂,你贴那么近,干嘛呢?” 一个身穿甲胄的大将军满脸质疑地瞪着眼前几乎要将耳朵贴在墙壁上,行动十分鬼鬼祟祟的夜月,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左肩。 被提醒的夜月顿时一惊,僵硬地回过头来,向着眼前看着他满脸质疑的将军打着呵呵。 “我就是为天界担心一下,毕竟魔界的人一向名声不大好,万一袭击了陛下怎么办……” 他一边说,一边挪动着脚步,企图从他的目光下溜走。 “二殿下吩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哈……” 他刚挪出半尺距离,想溜,却被眼尖的将军一把揪住衣领拽了回来,将军越看他此番行为越觉得可疑。 “你好好待着!既然你是二殿下的侍者,那就让二殿下来亲自领走你吧。” 他特别在‘亲自’二字上故意提高了语调。 被逮住的夜月一脸欲哭无泪,只能瘫坐在地上等着‘主人’来将他认领。 此时,庭会散了,殿上的仙众顿时鱼贯而出。 而他们想要离开,就必会经过此处。无论有没有在意,视线几乎都会在这个滑稽的场景上停留片刻。 有的目不斜视,行色匆匆;有的看到夜月哭丧着脸,即使及时捂住了嘴,还是不禁笑出了声;还有的则是停下脚步,面色凝重地打量着二人…… 这样的审视一直到灵璧走了出来,向着将军连连道歉,结果两人还是被严厉地批了一顿。 他也一脸怨气,将夜月拎了回去。 ———————— “千真万确?” 鹤泠不知什么时候拽住了他的衣领,指甲不慎戳到了夜月的肌肤上,划开了一处血痕。 夜月则仰着头,用力地将鹤泠禁锢着他的手指掰开。 “痛痛痛……我的好妹妹你快放开我,你哥我要被这样给勒死了!” 听到夜月不断喊痛,鹤泠才堪堪回过神来,松开了揪着夜月衣领的双手。 “你哥特意伪装成侍者,亲耳听到的话,还能有假?” 夜月用手指颤抖地触碰着脖子上的伤口,放下一看时发现手指头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捧着手指,委屈巴巴地看着眼前低头沉思,满脸惊怒的鹤泠。 虽然他平时力气大,但还是架不住她妹妹无意间爆发的力量啊! “不行,我要立刻去见梧桐。那混蛋怎么能将梧桐嫁给魔尊那个坏蛋!” 鹤泠一下子从床头挪到了边上,两脚套上鞋子,站起来迅速地穿起外衣。 “诶诶诶,你这么着急干嘛。谁说魔尊就一定是坏的了!” 夜月见她换衣服,撇下脑海中一段长长的理论,急忙站了起来想要拦住她。 但鹤泠此时怒火中烧,怎能被轻易拦下? 她在夜月还没拉住她之前,便已然穿好了衣服,大力地推开门冲了出去。 第十三章 黑暗常伴吾身 “梧桐,梧桐!你在哪里啊!” 鹤泠一举冲破门口守卫的举剑拦截,径直冲进了栖梧宫。 她奔进寝殿内,东张西望,一顿找寻,却才发现这里的一切看似并没有人使用过的痕迹。 床铺上的被褥整整齐齐的叠成了方形;大殿正中的雕花香炉虽此刻未在燃香,但残留的些许清香萦绕在鼻尖;书桌上整整齐齐的摆着几册厚厚的书籍,正中的笔墨纸砚皆是规规整整的模样…… 鹤泠这才静下心来,仔细地打量着四周的摆设。 她走到内侧的睡房内,一眼便看到左侧的衣架上并未有朝服——平时她都是将朝服整整齐齐的挂在这里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向她说明,自从梧桐去大殿后,就在未回来过。 她停在原地,思衬片刻。 而后跑出寝殿,去往她常待着的地方寻找——议会的正殿上早就空空如也;天泉处也没有她的身影;盛开百花的春华苑、朝拜日月神女的雕像处……通通没有她的身影。 梧桐,你到底在哪里。 鹤泠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生怕梧桐做出什么傻事。 她从小便亲耳听到仙侍们在私底下悄悄谈论着她娘亲跳下堕神台自戕,而天帝视而不见,甚至将她娘亲的姓名雪藏起来,在无人知晓这桩天界秘辛。 从此以后她更是对男性皆是退避三舍。如今天帝将她许配给一无所知的魔尊,她恐怕会重蹈覆辙,自寻死路。 等等,娘亲? 鹤泠一片杂乱的思绪瞬间清明,她顿时想起梧桐在她脑海中曾温柔地对她安慰着: “我很不开心的时候,都会去找阿娘倾诉的。所以,你不必太担心我啦。” “毕竟还有你和天后娘娘在,我才不会去做傻事呢!” 鹤泠一个转身,变为自己的原身九尾狐,迈开步伐,匆匆地跑到了位于天界接壤妖界处,偏僻的一处乱葬岗。 她来不及喘息,定睛一看,一个衣着华贵的背影正落寞地跪在一个衣冠冢前焚香。 她稳下心来,四脚并用地悄悄向着梧桐走去,却不慎被地上的凸起的小土堆绊了一跤。 她低声喊痛,干脆就地变回人身,用手刨开小土堆,难以置信地捡起其间埋着的物什,抚去表面的尘土——那是她儿时与梧桐结识时,赠与她的护身符。 为何?梧桐想要只身赴往魔界,断绝我们的关系吗? 鹤泠将护身符紧紧握在手中,轻轻地走到那沮丧的身影背后,慢慢地蹲下来,从背后环抱住了她。 “没关系,我在这。” 梧桐低垂着面庞,没有发簪束缚的青丝随意的覆盖在她脸上,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泠儿……我不想嫁。” 鹤泠一听,更是抱紧了她。 泪水不知何时盈满了她的眼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同时打湿了她们的衣裳。 “没关系,你不想嫁我们就去找天帝说,就去找天后娘娘说……” “一定会有办法的……” 其实她的内心也是忐忑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自信。 “没用的。” “昭告六界定下的婚约,怎能轻易改变。” 梧桐的声音低沉的可怕。心如死灰,又怎能轻易复燃? “没关系,我可以带着你逃走,逃到天涯海角,逃到他们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好吗?” 鹤泠的声音颤抖中带着一丝坚定。即使泪水在源源不断地涌出,她还是蹭了蹭她顺滑的脸颊,将她紧紧地揽在怀中。 她们二人命运中的羁绊早已牵下,化作锁链紧紧地拴住她们的灵魂。 “那……你呢?不管你两个哥哥、阿爹阿娘了吗?” 梧桐的语气中微微有了点生气,她似乎对这个提议十分期盼,却又在片刻后暗淡了眼眸。 “算了,你不必为我担忧。我是生是死与你无关。” 鹤泠显然对她这一番丧气的话感到十分生气,渐渐收回了怀抱她的双手,直起身来。 她艰难地站起发抖的双腿,走到梧桐身前蹲下,暴力地用双手将她的脸托了起来,逼着她目视自己。 “无论如何,就算你放弃我们,也不能放弃你自己。” 她放下那只握拳的手,摊开手心,一个邹巴巴的粉红护身符静静躺在她的手心。 鹤泠捧起梧桐的右手,强硬的掰开她紧握的手指,将它置于她的手掌心,并将她五指合起,使她牢牢握住这个护身符。 “我送你的东西,你可不许再丢了。” “我这就回青丘去准备东西,七日后魔界迎亲,我来接你。” 鹤泠抿了抿嘴唇,将脸上的泪渍用袖子拭去,向着梧桐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随后变成了小狐狸与她背驰而去。 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梧桐低下头,摊开手心,看着手中已有微微破损的护身符,回头看向她随她远去的光芒。 梧桐将她赠予的护身符紧紧贴在胸口,自顾自充满歉意的开了口。 “对不起,泠儿,我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我们的羁绊,便到此为止了。” 她恋恋不舍地摩挲着手中的物什,随后,她的手中燃起一团蓝焰,将它的存在堙灭得干干净净。 抬起头,再看她的目光已不是昔日温柔善良的大仙姬,而是像一只久经风霜的豹子般复杂而又锐利。 光明不曾来过,黑暗常伴吾身。 第十四章 生命中那一抹阳光 —————— 那是三万年前的一个春天。 天界的天后娘娘诞下了与天帝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天帝甚为欣喜。见他原身如玉璧般纯粹,遂赐名灵璧。并邀天上天下,无论神仙还是妖魔都可以参加的满月宴。 而现任天后神羽百泷乃出身自东海皇室,本是东海的二帝姬。性情温柔敦厚,在天界素有贤名。 狐帝狐后多年前也与她有过几分交情,自然携着全家前来赴宴。 自然包括儿时便已深谙‘摸鱼’之道的鹤泠。 她抱着自己的小被子,赖在床上,向阿爹阿娘万般推辞,坚持不参加这种毫无意义的众仙聚会。 不过在大哥的严厉训诫和二哥的美食诱惑下,还是“被迫”跟着来了。 满月宴在春华苑的大殿举办,春季百花盛开,争鲜夺艳。大殿正中的乐师演奏起轻松舒缓的仙乐,而舞者也随之起舞。众仙家觥筹交错,把酒言欢。一些素有名望的神仙排着队向着高位上的天帝天后和侍者怀里安然入睡的二仙君献上祝辞。 一片攘来熙往下,自然没人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大仙姬梧桐。 一个被天界雪藏、满身污点的母亲生出来的孩子,相比起有显赫家世母亲的二殿下,那些个趋利避害的神仙自然不会来恭维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殿下。 她与众人的穿红着绿截然不同,一身素雅,不加粉饰,低低埋着头,一言不发。 只有手中把玩着母亲尚还在世时给她做的小木鸟,她的安静与周围的吵闹形成对比,划出了一方无人问津的小天地。 ———————— 梧桐的母亲早逝,幼时便由天后抚养。天后对她很好,即使她仙资不佳,天后也依旧会在一旁温柔地鼓励她加油练习;或是被淘气的仙家子弟欺负,天后也会板起脸,狠狠地教训那个欺凌者。天后是她在这世上唯二对她好的人,甚至在某些时候,一度超越了母亲。 直到有一天,她拿着夫子夸赞过的书法,兴高采烈地跑回宫里,笑容却在她看到眼前的一幕后凝固了:天后一脸慈祥地抚摸着肚子,而天帝则高兴地在一旁说到。 “吾要让他成为这世间最受宠爱的孩子!” 梧桐只是仙资不佳,她并不傻。看到眼前的一幕,她的内心有一座高山悄然崩塌——她不再是天后最爱的女儿了。 在此之后,虽然天后对她还是一如往常般的好,可终究是有了区别。天后还要分心顾着肚子里的那位,她不再是唯一的大仙姬了。 ———————— 或许,我和阿娘本来就不应该在这里存在吧。 少女梧桐这样想着。手中的木鸟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地,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此时,一个摇晃着毛茸茸的狐狸耳朵、怀抱着许多美食的小人蹑手蹑脚地穿过高大的人群,坐到梧桐身边的空位来。 她好似解脱般的叹了口气,挪动屁股向梧桐身边凑了凑,用手肘顶了顶她在停在空中僵住的臂膀。 “这位美女姐姐,你也是被家里人硬拖到这里来的吗?” 她的是小眼神朝着四周警惕地转了一圈,凑到她耳畔,悄悄地说道: “看来,咱俩殊途同归啊!” 梧桐被她的举动从一阵自责中惊醒过来,侧过头来,满脸震惊地看着这个唯一肯搭理她的小人。 小人儿并没有注意到她对自己奇怪的眼神,在她还没回应的时候眼睛便已将头往下埋,看到地上掉落的小木鸟,想要提醒她。 “喂,你的……” 她习惯性地伸出手,结果怀里的美食掉了一地。 梧桐皱着的小脸不禁舒展开来,“噗呲”的笑出了声,随后蹲到地上捡起她掉落在地上的食物。 小人见状,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也蹲到地上去收拾东西。 “我叫鹤泠,是青丘的三帝姬,你叫什么?” 鹤泠一边收着东西,时不时还分心地侧过头来询问。 “我……” 梧桐并没有交过朋友,自然对这种对他人习以为常的事情感到十分羞涩。 “我…我叫梧桐,是天界的……大仙姬。” “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地上的东西都被二人捡干净了,鹤泠率先站了起来,怀抱着手中的美食便坐回了刚刚的位置上。 并没有看到梧桐的动作僵住了,埋在膝间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天界这个地方没有白天黑夜,也没有自然风光,在这里天天要遵守一堆规矩,还不如在我们青丘自在。” 鹤泠自顾自地说话。顺手从怀中拿起一块桂花糕,大口吃了起来。 梧桐这才知道她原来只是什么都没想,并不是有意要嘲讽她。 她站起了身,朝着这位心思单纯的小客人,洋溢着温柔的笑意。 “是呢。确实规矩繁杂。” 鹤泠正大口咀嚼着,看到她笑起了脸,眼神放光,口中的糕点都来不及咀嚼了,含含糊糊地便开了口。 “哇,梧桐你真是仙女姐姐,真好看!” 吃饭时说话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鹤泠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她被噎到了,疯狂的咳嗽着。 梧桐见状连忙拍着她的背,使她缓了过来。 “梧桐姐姐,改天你来我们青丘玩吧!” “玩累了可以跟我一起在青丘睡觉!还可以带你一起钓鱼、一起看小说、一起去街市上看漂亮哥哥……” 因剧烈咳嗽涨红的脸和快速起伏的胸口,并不影响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梧桐一愣,微笑地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两人很快就摒弃了初见的陌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欢快地交谈了起来,时不时还大展身手描绘着自己曾经遇到的事情。 本因孤独隔绝开的小天地,很快就融入了人们的语笑喧阗中…… ………… 如今她已成长为才貌双全的大殿下了,昔日的温柔也已化作她掩饰自己的面具,虽然结交的朋友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神官愿意在见到她时向她请安。 可是,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越孤独了,不再有儿时与她的欢声笑语。 那些神仙皆是些口是心非,极度虚伪的人。 也包括现在的她。 —————— 梧桐乍然从美梦中苏醒,脸上不知何时盈满了笑意。 她摸了摸自己上扬的嘴角,渐渐变回了冷漠的神情。 她轻轻地起了身,走到窗前,打开了关得平日里皆严严实实的窗,看向天边。 天边的金光依旧,众仙却还在安眠。 她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细不可闻的寒光。 该准备了。 第十五章 向着逃婚前进! 鹤泠这边则是匆匆赶回了青丘,一回狐狸洞就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传来一阵阵捣鼓东西的叮叮哐哐声。 正悠然坐在木桌前吃午饭的夜月和常安被眼前奇异的场景震惊,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 常安疑惑地皱起眉头,用审视的眼神瞪着对面的夜月,夜月则是一副‘我不造啊’的样子撅起了嘴,耸肩摊手。 “我见你早上回来便火急火燎地跑到她房间里。” “你跟她说了什么?” 大哥常安眯起他那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满脸上就是写的都是对他的质疑。 夜月立刻举起两只手,无辜地表示投降。 “冤枉,冤枉啊!” “我就是早上回来跟她说了天上那大仙姬要嫁人的事,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夜月眼神飘忽,不敢看向大哥。 “这还不算大事?” 常安一把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认真地看着他。 “要嫁给谁?” 夜月不自然地磨了磨牙齿,开口道。 “魔尊。” 常安难得地挑起了眉头,侧过一边耳朵来。 “我没听错……魔尊?” “嗯嗯,非常正确。” 夜月还保持着举手投降的姿势。 “什么时候?” “过个十天左右吧!” 夜月眨巴眨巴了他‘清纯无辜’的双眼。 常安一听,双手重重的一拍桌子,猛得站了起来。 “那还不快去看看她?那大仙姬怕不是跟她说了些什么,你那妹妹向来只会出些馊主意,万一她要带着那大仙姬逃婚呢?” ——虽然狐狸一族并没有预测人心的能力,不过常安算是对他妹妹‘熟能生巧’了。 “哦,我知道了~” 夜月瞬间泄气,垮下脸来,一脸丧气地从板凳上站了起来,扣了扣鹤泠的房门,侧着头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泠儿,你在干嘛呢,也不出来吃饭,待会大哥要削你了。” 房间的嘈杂地声音忽然在这一刻停止,过了一会儿,鹤泠心虚的声音才悠悠地飘进他耳朵里。 “没、没什么啊,只是在收拾东西……哈哈” 夜月顿时感觉事情不简单,直接打开了门,一边走了进来一边才说道。 “既然没什么那我就进来咯。” 夜月一睁眼就看到一片惨状——书架上的书都被倒腾了下来,打开了一半的书,压着书页反扣的书……到处都是常安看了会气急败坏的场景。 鹤泠被一堆书本簇拥着,手中正捏着一张皱巴巴的人间地图,似乎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她看到夜月来了,手中捏着的地图才缓缓背到了身后,脸上咧出极为勉强的笑意。 “我…我在找东西呢。” 夜月虽然对诗书没有太大的兴趣,看到这样的惨状还是无奈地扶额,摇了摇头,叹了声气,说道。 “你这场景论谁看了,都以为你发神经要毁了书呢。” 鹤泠撇了撇嘴,将背在身后的地图摆上了书桌,粗暴地用手扫去了桌上乱七八糟摆放着的东西,将地图用衣袖铺平在整张书桌上,小声的嘀嘀咕咕道。 “现在的情况可比我发神经要坏的多了……” 夜月叉着腰,安静地注视着眼前正一脸认真研究地图的她,背后却忽然传来常安的声音。 “夜月,泠儿在干什么?” “没什么。” 夜月平静地回复他,回过身来将门关了起来,贴着门大声吼道。 “就是她有点脑子不好使,在找东西,我教育教育就没事了。” 鹤泠一听自己被损,甩了个眼刀过去。 夜月无视她怨恨的眼神,径直走了过来,尽量找了个能下脚的地方蹲在了她身旁,好奇地打量着地图。 “怎么,你还真要带着那大仙姬逃婚?” 鹤泠乍然一惊,心里想着自己的想法这么容易被看出来吗,一边尴尬地回应他。 “嘛…那就是吧,总不能让她嫁给魔尊那个坏蛋” 夜月似乎有着心有灵犀的本事,用力地搓了搓鹤泠的脑袋。 “你那点心思要是藏得住,就不是我家蠢妹妹了。” 夜月顿了顿,继续说道:“魔尊就一定是个坏蛋吗,我打听到他的声名还不错哦。” 鹤泠侧过头来,狐疑地看着脸上挂着半永久笑容的夜月。 “嗯?你说说看。” “咳咳——”夜月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子。 “这个魔尊一万岁左右的时候便继承了尊位,虽然有几房妻妾,不过他平时一般都不进后宫,非常的勤政爱民,将之前魔尊留下的烂摊子整理的井井有条,在魔界里的好名声都是数一数二的。” “怎么感觉你一直在夸他呢” 鹤泠翻了个白眼。 “别着急嘛,魔无完魔,我还没说到重点呢!” 夜月神神秘秘凑到了鹤泠耳朵边,用仅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这个魔尊每逢月末的时候都会把自己紧缩在自己的卧室里,时不时发出哀嚎声。” “有魔说,这是因为他其实是只上古凶兽!为了藏身于魔界,悄悄把云逸藏到了没人知道的地方,成为了现任魔尊!” 鹤泠十分用力地一把推开了凑在她耳边说小声话的夜月,不断发出不屑的啧啧声。 “这么能扯,难怪都去当妖魔。” 她认真地看回地图,捋了捋因陈旧自然卷起来的边角。 “你来不来帮我找地方,我可是只要干大事的狐狸!” “找找找。但是你带她跑了还会回来青丘看看我们这些孤哥寡狐吗。” 夜月委委屈屈地用衣袖抹了抹莫须有的泪水。 “每隔几天都会给你们传递消息的。要是一个月都没来消息,那可真就是失踪了!” “那就行~” 夜月兴高采烈地将身子挪了回来,帮着鹤泠认真找着适合隐居的地方。 —————— 这七天以来,鹤泠又是找寻隐居所需要的准备,一边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小说啦、零食啦、珍奇玩意什么的通通收进布袋子里。 一个布袋子里堆起来的东西犹如小山丘那么高。看到此情此景的夜月不禁抹了把虚汗,将自己的宝贝储物腰包交给她。 虽然大哥常安觉察到了他们在密谋什么,频频想暗中偷窥,但是都被两人打呵呵了过去。 想看看不着,强行去问又会损了自己做哥哥的威信。这使得大哥感到了多年没有的挫败感,常常坐在洞前狐狸家的钦定石阶上苦恼。 —————— 晨光微熹,霞姿月韵。 鹤泠一反常态早早地起来,并将还在睡梦中的夜月拽了起来,向着半梦半醒的他告别。 她抬眼看向天际,未见锦缎,已闻仙乐。 梧桐,我来了! 第十六章 暂时的辞别 ———————— 南天门前,独属于天界的绫罗绸缎缠缠绕绕在代表神圣洁白的往天之门上。悠扬动听的仙乐潺潺流来,不绝于耳。 这份其乐融融的气氛覆盖了天界上下,自然也包括守门的无名小卒——三三两两的卫兵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时而开怀大笑。这份松懈的态度令一旁偷窥地鹤泠很是欣喜。 她化为自己的原身,从卫兵视野的盲区内有惊无险地溜了进去,并一路攀岩走壁,躲过众多正在天界各宫殿布置彩锻的仙侍,并将守在栖梧宫外的侍者用迷雾弄晕,溜进了宫殿内。 鹤泠一把推开厚重的殿门,四处张望并轻声呼唤着。 “梧桐,梧桐!我来接你啦!” 在正殿内却不见她踪影,只有香炉在散发着幽幽清香。 她左看右看,走进了内室,正中的衣架子正挂着华丽的凤冠霞帔,一个素衣美人正在书案前认真用凿子雕刻着小人。 “梧桐梧桐,趁现在走吧!” “我打听了天黑了会有更多天兵守着这里,现在跑比较不容易发现!” 梧桐还在认真雕刻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般的抬起头,放下了凿子,对着她浅浅的微笑着。 “啊,这样子吗。” 鹤泠感到非常奇怪,明明都要来带着她逃走了,为何表现得如此淡定。 不过她并没有想太多,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了符咒,平置于手中,轻轻一吹——一个神似梧桐的‘人’就出现了。 幻化出来的人几乎和梧桐一模一样,可她的脸上却是毫无波澜,眼中呆滞无神。 “梧桐你看,这是我从大哥房间里找到的好东西,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 鹤泠看着自己的成果,欣喜若狂,激动得跺起脚来。 梧桐见她十分欣喜,那平淡如水的脸上故作惊奇地挤出一丝笑容。 “确实,真的很像我呢!” 鹤泠与她多年的交情,自然看得出她此刻都是伪装。 她走到桌子前,双手拍在了桌子上,认真地看着她毫无波澜的瞳孔。 “梧桐,你怎么了,你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想跟我一起逃婚了吗。” 梧桐见她如此,愣了片刻,脸上渐渐浮现出了苦笑。 “你看出来了呀。” 她站了起来,走到她身后紧紧环抱住了她。 “抱歉,我还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待日后,你即使痛恨我,想要杀了我,我都接受。” 鹤泠听完这一番话,立刻惊觉不对,刚想转头,便感到一阵眩晕。 双眼一闭,便瘫倒在了她的怀里。 梧桐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垂眸看向她沉眠的容颜。 “对不起……泠儿。” 言语中尽是悲伤。 她挥手将鹤泠的身形隐去,转身回到了桌子前继续雕刻着神似她自己的木头小人。 ——————— 转眼间,大婚之期已至。 天界上下无论是成日待在炼丹房的太乙仙人、是成日奔波于四处释放电闪雷鸣的雷公电母、还是成日居于东海的蛟龙一族……纷纷都来庆祝这场有关两界的盛事。 穿着凤冠霞帔的梧桐在两侧众神仙的瞩目下走过宽广的大殿,两位仙侍在她身后提着她长长的裙摆。 凤冠上的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地晃动,她双手前鞠,眼帘低垂,一步一步沉稳郑重地走到宝座下的仙梯前,跪了下来,向坐在上方的天帝天后俯首行礼。 天帝微微颔首回礼,坐在一侧的天后则是不知什么时候泪水打湿了眼眶,一边连连点头一边用衣袖抹去眼泪。 梧桐面无表情地向着宝座上的二人拜了三拜,随后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进行着仪式,仿佛对她自己的出嫁漠不关心。 ———————— 各种繁重礼节过后,梧桐在前往魔界前的片刻小憩间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她挥袖将隐藏在床榻上沉睡着的鹤泠显现了出来,并结印施法,为她身上施加上了多重复杂的仙术。 随后将自己身上的凤冠霞帔换到她的身上,自己则伪装成一个平平无奇的仙侍,搀扶着她出了大殿。 她搀扶着摇摇晃晃的鹤泠,迎着众人的疑惑的表情下将她扶到了花轿里,对一众抛以奇怪眼神的卫兵仙侍们行了行礼。 “殿下太过思旧,在殿内大哭了一场,有些虚弱。” “现在可以启程了。” 第十七章 与君再相逢 黑暗,无光,一片漆黑。 鹤泠只身一人在一片漆黑的空间里游走。 她向着有着微弱光芒的地方走去,走啊走,不知走了多久,仿佛没有尽头,那远方一点点的光依旧是一点点,之间的距离并未有什么改变。 她恍惚记得之前好像是还在听梧桐讲话,下一秒眼前一黑,醒来时便在这个地方了。 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晓。 她很干脆的一屁股坐了下来,随后便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阖上了双眼。 既然走了那么久还是无济于事,那还是什么也不做好了。 忽然,她的脑海中渐渐从外面传来了来自外界的声音,她连忙撑起身子站了起来,仔细地倾听着。 “尊上,殿下今天在天界进行了各种繁重仪式,且才离开了自己生活多年的家乡。此时天色已晚,不如先行休息,明日再举行仪式吧” 一位声音与梧桐十分相似的侍女说道。 她恭恭敬敬地弓着身子,保持着请安的姿势。 身着漆黑婚袍的魔尊站在正殿外,思索片刻,微微颔首。 “也好,将她送到侧殿去吧。” 领头的侍女向着魔尊屈膝行礼,便唤着人将轿子抬到侧殿去。 还在一片漆黑中的鹤泠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抬到了一张柔软的床上,头上的凤冠和首饰也被摘了下来,还被贴心的盖好了被子。 “泠儿,就此告别。” 随后一阵稀稀疏疏的脚步声渐渐走远。鹤泠一惊,急忙向前不断奔跑着,一边大声呼唤着梧桐,想要留下那个离她远去的人。 “梧桐!” 鹤泠猛得睁开了双眼,直直地坐起身来,不断喘着粗气。 眼前的深色床帐与被褥让她感到一片陌生。 “梧桐?你自己不就是梧桐吗?睡傻了?” 一个身着白衫的青年男子倚靠在床柱子上,一脸平静地看向床上满脸冷汗的她。 鹤泠微微侧头,刚想反驳什么,话却卡在了嗓子眼里。 因为她看到了他的脸,分毫不差的面容。 “你…你不就是那个…那个《霸道猫妖爱上我》的作家吗?!” “你怎么在这里?” 她又闭上双眼,狠狠地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随后睁开眼睛来,震惊地看着他。 “我没睡错地方吧,你……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鹤泠迅速挪到了靠墙的床角,拉起被褥盖住自己半张脸,警惕地看着他。 “你在我的房间里。” 魔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自顾自地折腾了一番。 即使做出此番防范,她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身处狼窝,再怎么逃也是无济于事。 鹤泠一听,难以置信地爬到了床沿,环顾一圈后,发现这里确实十分陌生。 所有摆设与窗帘皆是深色的,甚至……隐隐有股淡淡的魔气环绕在其中。 “这里是什么地方?” 云逸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这里是魔界,你是新嫁过来的魔后娘娘。” 魔后……娘娘?为什么是我嫁了过来? 鹤泠此时小小的脑子里充斥着混乱,随后口中如连珠炮般的接二连三问道。 “你是魔尊?” “为什么我成了魔后娘娘?”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挑了挑眉,换了个姿势侧靠着,似乎对这出“失忆”的戏码很是感兴趣。 “本尊对你这什么都不记得的大仙姬更是觉得奇怪。” “我……”是青丘的鹤泠……等等,怎么说不出来? 她不信邪地接二连三地想要介绍自己,却愣是说不出来,急得她原本就被粉饰得十分红艳的小脸更是涨得跟苹果一样红。 云逸看着他这副滑稽的模样,愣是没忍住“噗呲”的笑了出来,不过立马就收敛了嘴角,一本正经地提出建议。 “咳咳,要不你自己去镜子前照照?” 鹤泠闻言,一把掀开被子,赤着足便跑到了梳妆台前,俯下身抓住铜镜两侧,仔细打量着自己——像极了梧桐的孪生姐妹。 不,与其说像,不如说她现在这副模样与梧桐一模一样! 她抬手施法,那一点点微弱的法力却一直徘徊在她手中。 她屡试无果,生气地一拍脸——当然,比较疼的是脸。 只好别别扭扭地转过身来,看了眼脸上满是玩味的云逸,又因为害羞垂下头来。 “那个…魔尊大人,能不能…帮小女子解一下这易容术?” 云逸直起身子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抬手运气,一阵黑雾袭来,鹤泠急急闭上双眼。片刻后,她的真面目便显现了出来。 她坐了下来,看到铜镜里自己略加粉饰后更为美丽的面容,高兴地左侧侧头、右侧侧头,欣赏着自己的美貌。 虽然并不知道梧桐到底想做什么,不过她仍然相信,梧桐不会害她。 半晌后,她才转过头来,想要向他道谢。 却见他伸出的手仿佛时间停滞般,定在了半空中,俊秀的面容上尽是震惊。 怎么会是,她? 第十八章 被迫假冒的魔尊夫人! “怎么会是……你?” 赤中带金的烛火不断的跃动着,点亮了灰暗房间,同时也照耀着二人呆滞的面庞。 “我?是我……怎么了……” 鹤泠蹙眉沉思,疯狂地思考着这问题的答案。 如今可是住在了霸王窝里,不谨慎可不行啊。 转瞬之间,她便恍然大悟地猛地抬起头来,坚定的目光略有些踌躇。 “啊,我回去后……大哥就把我抓住关了起来,说我天天在外面乱跑,玩心不收,所以……” 她睁大了水盈盈的眼睛,恳切地看着他,时不时还连眨几下。 “所以这不是我不赴约,这是被迫违约!” 鹤泠殊不知她现在的状态,仿佛就像狡诈的狐狸向着老虎邀功请赏。 “…………” 云逸上次感到这么无语的时候还是上次。 其实他只是想问为什么是她被代替和亲了,对于小说还不还已经无所谓了。 不过,如今这副样子,也算是失约的惩罚了。 鹤泠忽而站起身来,走到了他跟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双肩。 “放心吧,我现在会跟家里人说,当你的夫人!” 她坚定看着他的面下,其实已经在计划待灵力恢复,就赶紧跑。 云逸一脸漠然地看着她,倒是将方才的锐利目光压下去不少。 见他的眼神不再吓人,鹤泠放心地往床上一扑,压在了被褥上,安详地阖上了双眼。 “不过被拐来你这地方,还被下了各种封印,怕是一时半会也回不去了。只好在魔尊大人这里蹭吃蹭喝蹭咯。” “这么说,你反倒还挺享受的?” 云逸转过身来,无奈地看着眼前摆烂的小狐狸。 “不认命不行啊,平日里我就是这种悠闲性子。钓钓鱼,看看小说,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云逸看了眼摆在桌子上的凤冠,一脸幸灾乐祸地说道。 “恐怕你的愿望不能实现了。既然被安排扮演了本尊的夫人,那作为新任魔后要做的事可不少。” “啊!怎么会!” 一听到要做好多事,瘫着的鹤泠立马坐起身子,嘟起嘴,用可怜巴巴地神情祈求着。 “能不能不做魔尊殿下的夫人了啊,太辛苦了,会把我这娇弱的身躯累垮的。” “不行。”云逸斩钉截铁地回答她。 “就,不一定需要我吧。你让你那些魔族仕女们扮演也行啊~” “背约了我一次,第二次你还想逃走不成?” “好好好,我配合你就是了,小气鬼!” 鹤泠不爽地撇撇嘴,心中偷偷把他划入了小黑屋。 “既然要我好好配合你,那现在总得给我些吃的和换洗衣服才行吧。不然您的魔后还没举行婚仪就已经饿死了,这传出去恐怕有损您英明神武的形象。” “头脑不好使,口气倒不小。” 云逸勾了勾嘴角,饶有趣味地看着这只懒狐狸。 “既然你已经醒了,不如搬到正殿去睡?” 他将手指勾在那诱人的嘴唇上,做出思考的模样。 “新婚夫人与夫君分房而寝……这好像也有损魔尊的颜面。” 鹤泠下意识地张开口准备反驳,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如何反驳这番‘荒唐’的话语。 “这……唔……” “既然今日还未成婚,那明日再搬也不迟。” 云逸看着她那努力思考的模样甚是可爱,不经意间竟被她惹得嘴角上扬。 “好好休息。” 他转身出门,一摆手,顺便把门也关上了。 “呼——”鹤泠大松一口气,又瘫倒下去。她虽然不太聪明,但是也深深感觉到了与这位魔尊相处必是艰难。脑海中不断地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 云逸走回了自己的寝殿,坐在书桌前,轻唤一声“月奴。” 只见暗处中,一只小猫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化身成一个女子,半跪在地上行礼。 “尊上,有何吩咐。” 他从叠成小山高的奏折上拿下一本,继续着今天繁杂的工作。 “你去安排那位的寝食和衣着。吩咐下去,都要用最好的。” “尊上终于肯对女子上心了吗?” 月奴抬起头来,期盼的目光使得云逸不知如何开口。 云逸手中地动作顿了顿,神色依旧淡然。 “没,只是两界联姻,不能让那些高高在上地神仙说我们魔界亏待他们的大殿下。” “月奴知道了。” 她垂下头来,将目光收回。站起身来,后撤几步,随即转身出了殿内。 空旷的寝殿内布满了烛火,一切安静得只能听到云逸翻书以及落笔的声音。 这么多年来,无数个这样寂寞的夜晚,他依旧是孤家寡人的在深夜里批改着奏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 “咚咚咚——” 正在闭目养神的鹤泠乍然听到了敲门声,坐了起来掖了掖衣裳,学着命令人时威严的语气,大声喊道。 “进来吧!” 听到准许后,门轻轻地被推开,两排侍者鱼贯而入,将本就不大的寝殿更是塞得满满的。 一排侍者手中端着食物,将手中的糕点饭菜有序的摆在了餐桌上;一排侍者则端着艳丽的衣衫,恭恭敬敬地排成一排站在鹤泠身前,俯下身抬起手来任她挑选。 鹤泠哪见过这等场面,平时在狐狸洞里都是自力更生,有也是白黑负责做饭什么的。 她顿时感到压力,随手指了件淡粉色的衣衫便急急遣散了聚在殿内的侍者们。 见侍者都走后,她松了口气,连忙下床坐到餐桌前开始吃东西。 虽然魔界压抑的很,这里做的美食却格外贴合她的口味。她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却不知‘危险’正悄然靠近。 “殿下,月奴进来了。” 月奴一把推开了门,抬眼便看到左手抓着一个莲花酥,右手的筷子里夹着鱼肉,嘴巴里还塞着鼓鼓的鹤泠。 她虽然心中已然在狂笑,但多年的素养使她的面上依旧挂着微笑,缓缓地向这位魔后娘娘屈膝行礼。 “看来魔界的食物还格外合殿下的胃口呢。” 鹤泠见到不请自来的客人正朝着她行礼,自知此刻形象不雅,急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和糕点,朝正在行礼的那人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才把腮间储存的东西咽了下去,才将嘴中空了出来。 “咳咳,不必多礼。你们这的食物,确实不错。” 她意犹未尽地磨了磨牙,抬起头来看向眼前长得跟猫似魅惑的女子。 “月奴所来何事?” “无事,奉尊上之命来侍奉殿下梳洗。见到殿下一切都好,月奴也能安心了。” 她起身后依旧以优雅地姿态回应着,俨然是多年在陛下身旁侍候的经验。 “你、你先出去吧,本宫、本宫待会要就寝时自然会唤你进来的。” 鹤泠拿起筷子又想开吃,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顿时没有了食欲,便粗糙地模仿着尊者的言语下了命令。 “那月奴便在殿外侯着。” 她俯首行礼,随即便出了门。在火光打在纸窗映出的阴影下,隐隐约约能看到她站在门口护卫着。 ‘这天界和魔界果然都一个样子,还是在我们青丘舒服。’ 鹤泠心中默默吐槽着,长吁一口气。 便从瓷盘中挑了个大鸡腿,幽怨地撕咬着。 第十九章 好可怕的婚仪! 翌日清晨,帝魔宫侧殿。 魔界的天空与天界正好相反。永远的漆黑只有深浅的反差,夜空中的星星也是不可能见到的光景。 就像此刻已是相当于早晨,但只是由深深的墨色变成了深深的蓝入黑的差别而已。 “咚咚咚——咚咚咚——” “殿下,您醒了吗?” 急促地敲门声与侍者的呼唤声交相响起,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鹤泠被吵得迷迷糊糊地睁了眼。 她从睡梦中被硬生生吵醒,抬起头眯着眼看向门外,只是浅浅有些月光从薄纸中透了进来,落在了地上。 看起来天色还晚,她略有脾气地对门外回应道:“现在不还是晚上吗,有什么事可以明天我醒了再说!” 窗户外的人影顿时一愣,遂又开了口。 “殿下,您可能有所不知。魔界的天空向来都是黑色,只有由早入晚的深浅才能微微分出白天黑夜。现在已经是卯正了。” 鹤泠还十分慵懒地躺在床上,浅浅地翻了个身。 “现在还早,巳初三刻的时候再来叫我吧。” “殿下,您可不能再睡了啊!” “各位长老大臣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前往大殿,若现在不开始梳妆打扮的话,恐怕会错过吉时的!” 侍者一听她还要继续入眠,急急贴在门上朝里喊着,就差破门而入了。 “这么早……”鹤泠小声地抱怨道。虽然心有不满,但还是揉揉眼睛,乖乖地起了身,唤来侍者梳洗盘发。 毕竟昨儿答应他了,摸鱼这件事情,还是过几天再说吧! 铜镜里,她正襟危坐,看着身后的侍者拿起木梳,将一手垫在发下,另一手轻柔地梳起头发来。 木梳从头顶上顺着她如瀑布般倾泻的三千青丝一路顺到发尾,来往几次后,便一缕一缕绾起发髻,用几支长钗固定。 所谓熟能生巧,在一双巧手的运作下,她长至腰间的青丝便尽数绾起,珠翠作饰,再无留丝。 而除了给她绾发的侍女,替她妆点的侍女也在同步进行着。 先是敷上溢有淡淡梅香的脂粉,在微微翘起的鼻尖两侧轻轻拍上胭脂;随后以柳叶作眉、红莲作钿;画上面靥、淡染斜红;最后以朱红点唇,好不麻烦。 当她再度睁眼时,原先披着发的清纯少女已荡然无存。 随之而来的则是一位肤如凝脂、凤眸潋滟、柳眉弯弯、鼻若琼瑶、唇若丹霞、云鬟雾鬓的美女,一颦一笑皆顾盼生姿。 她凝视许久,纤纤玉指抵在唇间,仿佛镜中映着的如玉美人并不是她,而是那位本应于此的佳人。 在如此娇艳欲滴的新娘的衬托下,一众面容还算姣好的侍者皆沦为绿叶,黯然失色。 她们为她披上霞帔,戴上凤冠。在一切就绪后为她盖上锦缎,提着她逶迤拖地的裙摆,推开厚重的殿门,迎着众魔的欢庆声步向大殿。 不知过了多久,搀扶着她向前的侍者停下了脚步,为她递上却扇,待她执起后碎步退下。 鹤泠此时就站在离大殿只有一座门槛之外。 她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地倾听着殿内的动静。 原是人声鼎沸的殿内此刻却因她的到来而渐渐陷入潭水般平静,仿佛都在期待着她踏入殿内。 她稳了稳焦躁不安的心神,双手共执起却扇虚掩面前,随后迈出脚步,踏入大殿。 云逸早已在殿上等候多时。 他身着一袭金丝纹绣的黑袍,映衬得他本就白暂的面庞更加棱角分明。斜飞的英挺剑眉下是一双深邃而又璀璨的双眸,高耸的鼻锋下一抹不点而朱的唇瓣微张,露出两排整齐洁净的皓齿。他本就英俊,如今在下更是气宇不凡。 锦履木底敲击在玉砖上的哐哐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转头望去,一位属于他的,华冠丽服的新娘举着画云却扇缓缓走来。 “哐——哐——哐——” 木履与白玉的碰撞声不断拨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弦。 一阵不应流通在殿内的怪风吹起,将新娘的锦盖微微掀起。 有些离得近的魔众抑制不住好奇心想要趁此机会先行品赏到新娘的容颜,却在风去那一刻压了下来。 她停在了阶梯前,虽一动不动,心中却不断咒骂着这不人道的设计。 为何这些神仙妖魔总喜欢在大殿内修建阶梯?也不怕摔个狗啃泥? 她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稳,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地迈上台阶。 在踏上高台时的一刹那崴了足,扇子脱了手,即将要扑倒在地。 完了,原来摔个狗啃泥的竟是我自己。 鹤泠阖上双眼,认命地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惨剧。 站在高处的云逸眼疾手快地将她一把拥入怀中,顺着惯性华丽的转了个圈,掩着面容的锦盖随着风上移了三分,露出她那朱唇皓齿来。 “哇!好浪漫!”“果然是郎才女貌!”“咳咳,老夫不懂年轻人……” 座下的众魔们连连惊呼这场浪漫的表演,殊不知这是两位新人的应急措施罢了。 鹤泠呆呆地看着他好看的面容,片刻后,才后知后觉的从他的怀中站了起来,急急站到他对面去。 虽然她低垂着头使他的目光无法抵达,但她藏在盖头下绯红的脸颊,却是宣告着他的胜利。 待两位新人准备好后,站在正后方的大长老便高声宣告着婚仪的开始。 “头礼!请二位新人以心血为盟,滴在同心玉上,立下一生一世永相守的誓言!” 话音刚落,台下的月奴便匆匆走上前来,向二位端上手中黯淡无光的水滴状玉石。 云逸抬起右手,置于胸前,不时便凝出一滴心血,轻点玉指,滴在了玉石上。 那漆黑的玉石顿时随着滴下的心血如波纹般荡了起来,随后渐渐归于沉寂。 另一侧的鹤泠一听那是顿时小脸煞白,将她惊得不轻,以至于忘了大家都在等她成礼。 怎么还要剜心的啊?!!!没人告诉过我啊!!! “梧桐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大长老皱起了白眉,试探地问向一旁一动不动的鹤泠。 “啊,没事没事,我只是对这魔界的婚仪感到新奇罢了。” 她掩盖在锦盖下的面容尴尬地笑了起来——虽然没人看得到。 随后颤抖地抬起双手翻飞,忍着剧痛从胸腔中提取出一滴心血,将手盖在了同心玉上。 她藏在盖头下的小脸直接皱成了一个“囧”字,悔恨的泪水不断滴了下来。 疼死我了!!早知道死皮赖脸也不来了!! 吸收了两人心血的同心玉开始从漆黑变为鲜血般的殷红,不断散发着红光,昭示着契约已成。 大长老见此情形,微微点头示意礼成。月奴便匆匆退下了。 “正礼,夫妻对拜——” 虽同样经历了剜心之痛的云逸面色如常地注视着眼前披着华盖的鹤泠,等待着她的动作。 虽一人安好,另一人却是心有余悸,浑身发抖。 鹤泠俯下身与他勉勉强强地碰了头,这礼也算成了。 “尾礼,帝后二人向魔众施以恩泽。” 恩泽?这又是什么玩意?这成个婚怎么这么辛苦? 鹤泠满头黑线,要不是有盖头遮挡,那一帧接一帧的古怪表情必要惹得在场各位笑得满地打滚。 一旁的云逸在她茫然之时牵起她的手,拉着她朝向台下的众魔。 ‘别担心,你什么都不用做。’ 云逸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她听了这番话可是高兴坏了,终于可以发挥她的特长——摸鱼了。 云逸修长纤细的手指与她的手指紧紧相扣,来自陌生的温暖不断从掌心流入她的心中。 她此刻低垂着眼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履尖,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满脸皆是通红通红的。 她脑海中一片混乱,不断幻想着昨晚与他重逢时的惊艳。 直到云逸将她拦腰抱起,她双手自觉地环住他的脖颈。 殿内众魔一声比一声高的“魔尊魔后永结同心”将她的思绪扰乱。 平日里能独自钓起鲨鱼,扛起几十册小说的她此刻却真如一位小女子一般,依偎在夫君怀里。 就好像是二人真的拜堂成亲了一样。 第二十章 失了魂的狐狸 云逸一路抱着她回到了寝殿,一旁经过的仙侍无一不在艳羡她的待遇,并赞扬他的一表非凡。 当然,对于当事人鹤泠来说,第一次被家里人以外的男子稳稳怀抱的感觉让人十分面红心跳。 在这一小段路上,她将头深深埋在他的怀里,贪婪地吮吸着属于他的香味,心如小鹿乱撞般蹦蹦跳跳,让她一度难以呼吸。 回到内室后,云逸轻轻将她放在床上,随手拿起一旁早已备好的挑杆挑起了她的盖头。 随着锦盖被掀开,鹤泠的目光也随之从低垂到仰起,直到看清他的面容。 云逸痴痴地看着她,而她羞涩地别过脸去。那似曾相识的面孔,每次相遇,都不经意间拨动着他的心弦。 两人相视片刻,默契地因为尴尬侧过头去。 云逸率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走到外室便开始宽衣解带,卸下头冠。 鹤泠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忍不住转过头来,正好看见他在宽衣解带,急急地失声尖叫,脸上一片霞似的艳红。 “别…别想做什么坏事啊,虽然…虽然我们现在是夫妇了,但是也只是名义上的!你不许做坏事哦…我警告你!” 鹤泠用双手捂住了眼睛,不过目光还是从两指间直勾勾地盯着他。 虽然自己也是有底线的,但是看美男子换衣服谁人不爱啊,嘿嘿。 云逸手中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只见他褪得只剩下荼白内衫,随后套上挂在架子上轻便的蔚蓝大氅,系起了绑带。 “若是你觉得穿着厚重的礼服舒服的话,你尽可以一直穿着。” 他将头上的绾起乌发的长簪一把取下,失了束缚的万千青丝便从空中飘飘扬扬的落下来,轻轻地披在他的肩膀上。 他用手顺了顺头发,随意的将垂在脸侧的长发绾到了耳后。 这下,原本气宇轩昂的魔尊瞬间变为了一个琼林玉树的谦谦君子。 在指缝中偷窥的鹤泠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是怎么做到随意梳洗后判若两人的! “你若是想继续看的话,我倒是无妨。” 他虽然从未看向她处,但通过余光也已对她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 “只不过晚上还要与各位长老大臣们摆宴,你若不趁此机会好好休息,晚上怕是真的要累坏了。” 鹤泠的小动作被对方觉察了,尴尬地慢慢将手放了下来,迫使自己侧过头放弃如此欣赏俊郎的机会。 “这里也没有我可以换的衣裳呀……”鹤泠的声音越说越弱。 闲着无事,便坐在床边晃着脚丫子,环顾内室布局。 云逸的房间虽然比她昨日居住的侧殿大了许多,可殿内的摆放确实十分简单。 除了必要的床褥、衣架、桌台之外,只有似乎是有心的侍者额外增添的一盏鸢尾罢了。 “你……过来下。” 云逸片刻间便已换洗完毕,照常坐到书桌前批改奏章。 论说魔界民众排列的‘最勤劳的魔’名单,云逸万年来皆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可不是空穴来风。 鹤泠闻言,小心翼翼地提起厚重的裙摆站起身来,注意了脚下却没注意到头冠。 只听‘哐’的一声便重重地磕到了床架子上,重物的撞击她哎哟哎哟直叫疼。 她气打不从一处来,直直将头冠硬扯了下来,提着头冠气汹汹地走到桌前。 不过看到他一脸无辜地抬起头来,那清纯的模样甚是别于平时般可爱。她不争气地选择了轻轻地放下头冠,摆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那……我睡哪里?”鹤泠摆着一张苦瓜脸,好声好气地问道。 “这里。” 鹤泠顺着他手指向的地方看了过去:只见半敞开式的书房已经被特别改成了一间小睡房,一张小小软榻置于梳妆台旁、一侧书柜旁通窗摆桌的位子被换成了衣架、在床头的左侧还贴心的摆放了折叠屏风隔断,虽不隔音,但用于遮挡视线倒是足够了。 鹤泠二话不说便踏着小碎步匆匆走了过去,吃力地拽着屏风拉了起来,一眨眼便躲了进去。 约一盏茶的时间后,鹤泠从屏风旁俏皮地探出脑袋,用指节扣了扣,故意引出的响声引得云逸侧目。 她一蹦一跳地走了出来,在他的注目下翩翩转了一圈,黛色的留仙裙随风而动,如一只紫蝶在悄然起舞。 “好看吗,好看吗!” 她如同三岁小儿一般向着大人炫耀着。云逸自然也带入了‘老父亲’的角色,迎着笑意连连夸赞。 “你这么多的奏章,还要批多久?” 鹤泠凑到他的桌前,用双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几下便批阅完一本奏章,习惯性叠于左手侧。 不过在右侧他还未批阅的奏章叠成的高山相比较,还是相差甚远。 “不知,可能到半夜吧。” “啊……那还要好久。” 她撅撅嘴,眼神中流露出落寞之意。 “那……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能消磨时间好玩的东西,或者是小说之类的?” 一说到小说,她这才下意识地抓了抓自己的腰间,四处摸索皆是丝绸的平滑感后,心里不由得一沉——二哥送给她的百宝袋丢了。 这下,她的魂儿和装着她所有珍奇玩意、各种珍藏的小说的布袋,一块儿打包丢掉了。 这可真是晴天霹雳。 趁着批完一本奏章的闲余,云逸微微抬起头来看看她。 却看到她双手僵在腰间摸索的动作,煞白的姣容上愁眉锁眼,紧紧抿着双唇,仿佛下一秒便会大哭一场的样子。 “小说……”他抿了抿嘴唇“我寝室的柜子上应该还有几本,不如你去看看?” 鹤泠那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总算有了一点起色。但与方才的神采奕奕相比,此刻摇摇晃晃的步伐堪比丧尸一般,看得云逸的心里直发怵。 丢了小说……对她来说很重要吗? 第二十一章 我即是你 —————— 不断跳动的烛火终于燃尽了生命,在最后的挣扎中如同昙花一现泯灭在黑暗中。 清风徐来,在窗前扬起的白纱留下了自己来过的痕迹,温柔地将她覆盖在脸前的青丝捋起,落在了她发髻的玉簪上,现出那微微笑着的面庞。 他终于批完了最后一本奏章,将所有奏章收好,摆在一侧。 也不知是什么奇怪的魔力,在写字时,他静不下心来,总是想要偷瞄一眼。 这实在不符合他往日的作风。 云逸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指尖轻轻地戳了戳她微微发红的脸颊。 鹤泠依旧安详地睡着,嘴角处淌出的流水打湿了书页的夹缝。 他一手托着脸,静下心来好好欣赏她凌乱的睡颜。 鹤泠半身趴在桌上,歪着头躺在摊开的书页之间。看起来还未读完,便被捣乱的瞌睡虫迷了眼,迷迷糊糊地便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她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俏丽的脸颊上洋溢着淡淡的粉红色,朱唇轻启,嘴角两侧勾起了浅浅的月牙。 不知为何,看着如此可爱的睡颜,他竟也弯起了嘴角。 片刻后,缓缓地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穿过地上杂乱摆放的书册,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弓着腰轻轻地披在她肩上,静悄悄地走出了寝殿。 漆黑的魔界上空,一轮洁白无瑕的明月为永世黑暗带来了一点光亮。 他站在门外,仰着头看着圆月,迎着月光的沐浴阖上了双眼,享受着这片刻安宁。 “稀稀簌簌——” 一只白猫灵巧地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四只爪子稳稳地落在了空地上,向着男子低头行礼“尊上……” 当她抬头想要继续汇报时,却看到眼前人将一指抵在了双唇间,作出‘噤声’的示意。 月奴立刻心领神会,放低了音调“尊上,各位王上魔主们已经在承云殿等候多时了。希望尊上与夫人尽快前往。” 云逸微微侧过头,余光看向还在安睡的鹤泠,迟疑片刻,还是轻声说道。 “罢了,先让西泽主持下宴席吧。就说本尊以要事为先,约半柱香后便来赴宴。” —————— 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她猛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透明间泛着流光琉璃桥上,面前是坐落着神秘的银白色的华丽宫殿。 她四处环望,这里空无一人。 她低下头,不经意间后退几步。 映入眼帘的是透明桥下的潺潺流水,还有一只长着双翅的白鱼在摆尾游动。随着它行动的轨迹看去,这是一个大池子。 池边的假山顶上云雾缭绕,她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环绕在山顶上的云雾向两侧拨开,而在半空中悬着的——是一座类似此处的空岛。 这是哪里? 这处地方如此诡异,既不像人间能有的规格,也不是天界所能企及的。 她心中一慌,焦急地跑向那座宫殿,大声呼唤着亲人的姓名:“阿娘——阿爹——二哥——大哥!” 她大声呼喊着一遍又一遍,希望无论是谁能回应她。 可从远处传来的只有她的回音。 “呜汪——” 她的脚底下突然冒出了一声犬吠,她低头一看,一只可爱的小黑狗正摇着尾巴欢快地向她打招呼。 而再一眨眼,她便站在了一面椭圆状水镜前。 水镜本是无色,她没忍住好奇心,伸出右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迅速收回了手。 只见水镜随她指尖点过的地方荡出了圈圈波纹,渐渐在镜中化出人形。 鹤泠仔细打量着镜中这位女子:只见她头戴月白梳篦,额间有着一轮弯月,未绾成发髻的万千青丝倾斜而下披在她双肩,身着一袭月蓝锦缎,腰间坠着一块如水晶般清澈透亮的玉佩。 她的妆扮如月上仙子般美丽脱俗,而当鹤泠再次试图触摸她时,她脸上的迷雾忽然散开——与鹤泠长得竟是一般无二! 鹤泠一见大惊失色,连忙倒退几步。 而当她无意间低下头时,却发现自己竟跟她穿着同样的衣饰! “你……你是谁,为何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鹤泠声音不断发抖。她伸手想要化出自己的法器,怎么样也变不出来。但是在手指间却萦绕着陌生的月色神力。它与她陌生却与她相融,仿佛是她本应就是拥有此等神力的持有者。 水镜间映出的‘她’嘴角微微上扬,向她微笑着。可眉眼间却充斥着悲伤。 “我便是你,你便是我啊……” 鹤泠再一睁眼,如条件反射般猛地坐了起来,犹如离水濒死的鱼儿般不断喘着粗气,而她背上披着的大氅缓缓滑落。 “怎么了?做噩梦了?” 云逸见她小脸煞白,喘得跟要断了气一般。立刻放下还在绘画的笔,走到她身边,为她抚背顺气。 鹤泠经过一阵窒息般的喘气后,堪堪稳定了加速跳动的心脏,转头看向脸上写着满脸担心的云逸,翻了个白眼。 “竟然不是先安慰我,还问我做了什么噩梦……” 她长吁一口气,摇了摇头。 “实在是隔岸观火,不嫌事大!” “噗呲……” 见她没一会恢复了活力,云逸冷凝的脸不禁笑了起来,随之而言“好好好,下次一定!” 鹤泠两指压住眼皮子,向着眼前洋溢着笑容的俊美男人摆了个鬼脸。 随后,她想回忆起梦中发生的事情,却如碰不得禁忌一般使她头疼欲裂,一片漆黑,只有‘她’对她说的话在不断回响。 她顿时双手抱头**,惹得刚刚才被她逗笑的云逸变了脸色,急忙安慰她。 我便是你,你便是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在说她是我的过去吗?可是我就是一只在青丘从小待到大的摸鱼小狐狸啊! “我……只记得在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鹤泠低垂着脑袋,从发髻间逃逸的青丝化作一道搁墙将她惊恐的神色遮挡,她的唇齿不断打颤,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她说过的话。 我便是你,你便是我啊…… “没关系的。你看,我一直在呢。” 云逸她的发丝捋到耳后,将她弯下的腰慢慢扶起。 四目相对,“他”看着她眼中积攒着盈盈秋水,柔弱的样子使他想要将她抱在怀里安慰她,可理智告诉他,他们还只算是‘政治联姻’的陌生人罢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呢? “你……刚刚一直坐在那里看我睡觉?” 再怎么想也没有办法,她藏起了心中的疑虑与惊恐,挑了挑眉,眯着眼狐疑地问道。 “咳……本尊是在读书,顺便看看你罢了……不要那么自作多情。” 云逸将瞳孔别开了她的审视,嘴角装模作样地上扬着——虽然他根本不适合撒谎。 鹤泠还想捉弄他时,却被云逸急急地打断了。 “停。待会要去赴宴了,你赶紧准备一下,不然待会等急了本尊可把你推出去挡罪了。” 鹤泠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门外的天空——依旧是一轮圆月孤零零的挂在空中。 “现在几时了?” 他微微侧头,看了看她身后的桌上即将熄灭的小小火星。 “约是亥时?” “宴会什么时候开。” “戍正时便已开席” 云逸化出雾镜,看着其中宴会歌舞升平。 “应是过了两炷香的时间了。” 鹤泠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背后的大氅也随之落地。 “那你还不早点叫醒我!!!都在干嘛呢!!!” 第二十二章 使狐狸心动的温暖 乘云殿,亥初。 大殿中心轻歌曼舞,十几位身着绚丽霓裳的舞女纷纷甩起长长的水袖,一瓣瓣化作绽放的红莲,向在殿内的各位展现她们刹那间的芳彩。 此为魔界万年来最盛大的喜事,凡是有些地位的魔臣子弟皆被邀请赴宴,自是高朋满座,座无虚席。 宴会主角迟迟未来,被强令负责主宴的西泽自是想尽一切办法暖场。 先是举行了行酒令,又是众魔比武、相谈趣事。而举行后的事实证明,他的组织能力极佳;在场的众魔无不相谈甚欢,觥筹交错。似乎,大家都忘了这是个喜宴? 西泽站在高台上,环顾着殿内其乐融融的氛围。 虽然气氛是活跃起来了,可着实将他累的不轻:他脸上近乎完美的笑意此刻已略显疲态;原是用于耍帅的折扇此时已经快出残影,疯狂摇曳,不断地运送着狂风将他垂在肩前的青丝吹起,就如同在空中飞翔的纸鸢,飘浮不下;而他特意为此而从箱子深处里翻出的鸦青礼服,这下也被源源不断冒出的汗水浸湿,变得更黑了。 本是终于完成任务前来赴宴享受的,此刻却被迫临时给魔尊打工,真真可谓得不偿失。 见在座众魔的热情渐渐消退,宴会的气氛将要冷却,他将折扇一甩,合了起来,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他,超魔之魔界分超(从一本小说里看来的),怎么能让众魔陷入冷场的尴尬之中呢! ————实际上要是云逸和他的夫人还不来的话,他可就真没辙了。 西泽向着台下的侍者不正经地抛了个媚眼,侍者立刻低头会意,走上前来。两人轻声耳语一番后,侍者便匆匆退下了。 一曲终了,殿上舞女乐师便纷纷谢幕退场。 因殿上随之而来的安静,使得众魔见势停下了交谈,向着从殿外有序走进的侍者们看去:只见几位侍者低眉颔首,手中端来投壶所用壶矢而来。须臾间便布置好了场地,像来时那般鱼贯而出。 西泽装模装样的咳了两声,却不曾想竟真的被唾液呛到了,频频咳嗽引得众目共睹。他呛得整张脸都红彤彤的,连连抚着自己的胸口,好一会才缓了过来。 “有没有毛遂自荐来投这第一支箭的?” 他高声喊道。却见台下众魔面面相觑,鸦雀无声。皆以为他是作秀前的***,殊不知他是真心实意的。 西泽不死心地等了一会,却只是台下多了些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罢了。 他轻叹一声,终究是走下了台阶,迎着众人的目光站到箭筒旁。 他右手作爪状,一提,一支木矢凭空而起,他一把握住,欲作投掷态,大家的目光也在此刻一致汇聚到箭镞上。 “且慢,吾来投这第一支箭。” 云逸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从外至里回荡在殿中。在座众魔纷纷侧目,正举着箭矢欲掷出的西泽也随之顿住片刻。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随之运力将箭矢对准不速之客顺手掷去。 只见殿内众魔霎时变了脸色,未等一些反应快的抬手制止,那位不速之客随即抬起右手,稳稳握住朝着他脸上飞来的箭矢。 见箭矢被‘猎物’接住的西泽看起来似乎颇为不满,撇了撇嘴,插科打诨地向他大声喊道“魔尊陛下真是北斗之尊,让吾辈好等啊~” 紧随着云逸而来的则是不加粉饰的鹤泠,不等她在云逸身后停下脚步,西泽便又发挥了他阴阳怪气的本事。 “哟,原来是和魔后娘娘卿卿我我呢,失敬失敬~” 见西泽还要开口继续打诨,云逸闲置的左手立刻掷出一块小糕点塞住他的嘴巴。 “行了,停下你那鹦鹉般叽叽喳喳的嘴。” “臣等给陛下问安。” 一旁还在呆滞中的几位大臣立刻回过神来,向这位到来的尊主请安。一众旁人见之也纷纷行礼请安。 “免了。应是本尊该向你们致歉。”云逸摆了摆手,众魔随之落座。 他走到离投掷点更远处站定,握紧手中的箭矢。刹那间回首将箭矢掷出,只见片刻后几声‘叮叮哐哐’,箭矢已经稳稳落入了金壶中。 一片寂静中,鹤泠率先开了头鼓起掌来,俄顷后一众刚落座的王臣立刻又站起身来鼓掌,连连称好。 “有谁愿与本尊一决高下?”云逸声出,一些看起来就壮硕的妖魔立刻就跃跃欲试,一个接一个的应声向前。 不过这时还在咀嚼嘴中糕点的西泽坏心渐起,口齿不清地嚷嚷道“不如……嗝,让魔后娘娘来跟陛下比划比划。唔姆唔姆……听说魔后娘娘在天界的时候不仅学富五车,武艺也是出神入化。” “我?额呵呵……我不行的……” 在门口呆站着看戏的鹤泠忽然就被当众点名,她感觉到四处的目光瞬间就聚集在她这处,只能连连笑着摆手推辞。 她想起了以前梧桐带她玩投壶的时候,梧桐总是能百发百中,而她……常常是在一旁看小说,漫不经心地喊着加油。 鹤泠微笑着拒绝的脸此时越来越悲伤:如果她真的是‘梧桐’那肯定无所畏惧,应声而上,可‘她’不仅不是,还是个运动废柴啊!!! 可在场凑热闹的众魔哪知她愈发悲壮的心理变化,吆喝着“魔后”的声音一波盖过一波,逐渐融合和谐起来,声音大的似乎要把承云殿的房顶都给掀开来。 这下,她是有多么不情愿,也得被“捆着”应邀了。 鹤泠硬着头皮走到了云逸身边,西泽立刻识相地一溜烟退到一旁去。 她弯腰拾起一把箭矢,在装作细细打量的同时,一边歪着头拼命的向着云逸眨眼。可云逸就当没意识到一般,依旧摆出他那温柔的笑容静静地看着她。 你笑什么笑啊喂!看戏很爽吗!! 她见求助外援不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了咬牙举起箭矢,颤抖着手尽力瞄准着壶口。 正当她准备掷出时,忽然感到手上的重量忽然轻了许多,周围响起一阵怪异的惊叹声。 她感受到背后突如其来的温暖,缓缓地抬起头来:只见他乌黑的发丝在她脸颊两侧垂落、那瘦削笔挺的下巴如垂岩般悬在她耳旁。 他的胸膛紧紧贴在她的后背上,在两人舒缓的呼吸声间,似乎能感到到两颗心脏在猛烈跳动。 “好好看着前方。”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她左耳间传来。她霎时涨红了脸,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逼着自己那痴迷的眼神从他好看的面庞上挪开,聚焦在了远处的金壶上。 他轻轻扶着她握着箭矢的右手,将她的不安驱除。 在心跳声的不断交叉起伏时,她与他掷出了箭矢,不出意外的稳稳的落在了金壶中,与他的箭矢交叉相簇。 “好!”这次轮到西泽率先鼓起掌来,“魔尊与夫人不愧是魔界典范!” 两人相贴着的手渐渐放下,鹤泠立刻向前走了几步,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此刻的她满脑子都是方才的温热,惹得她面红耳赤,迟迟不能静下心来。 此时的西泽似乎觉得气氛还不够,玩味的挑了挑眉,歪着身子凑近了云逸,说出的话极度欠揍。 “莫非你们从前便暗通款曲?” 果不其然,云逸没好气地又往他头上重重地劈了道手刀。 “啊对对对,打娘胎里就暗通款曲了好吧。” 而身为当事人的鹤泠则在一旁捂着嘴窃笑不已,看着没正形的二人又在打闹。 ——你忘了吗?你与他的过往。 鹤泠忽而僵住,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许多不属于她记忆中的画面,犹如不歇的潮水般从她的脑海中迅速涌过。 危险的初识、月下的告白、流星的许愿…… 她痛苦地用双手抱着头,摇摇晃晃的模样引得看着她的旁人也变了脸色,疑惑地看着她古怪的动作。 云逸急忙向前冲去,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些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每次都那么……痛苦…… 一阵愈来愈强的耳鸣声后,她强忍着痛苦抬眼看向云逸,记忆中划过的脸竟在某一刻与他的面庞重叠。 她再也忍不住了,沉重的眼帘渐渐阖上,晕了过去。 第二十三章 狐是铁,饭是钢! —————— 鹤泠又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在别人的身体里,虽然一切情感她都感受得到,但是,这具身体却不是她在操控的。 她坐在一颗星星上,悬空的脚下是一朵朵薄如蝉翼般的浮云,透过云间,便可见到人间的万家灯火。 ‘她’似乎此刻心情不错。双膝间枕着一本小说,而垂着的双足不断来回摇曳着。从裙摆样式来看,似乎与上次见过的服饰相差无几。 “小黑,你说……”她转过头看向身侧的少年,洋溢起灿烂的笑容“要是……你有下辈子的话,想要成为什么呢?” “都说不要叫我小黑了!”少年气鼓鼓地反驳道。 那位正拿着钓鱼竿,凭空垂钓的素衣少年抬起了头,仰望着夜空中那些在一闪一闪的星光,那随之扑闪的双眼似乎正在认真思虑这个问题。 “唔……”他那毛茸茸的狗尾巴忽然竖立了起来,不断地在空中摇晃着。 “我想要……当至高无上的尊者!这样子就能一直保护你了!” 那坚定的眼神似乎昭示着他将来必是大有一番作为——即使他是一只捡来的小黑狗妖精。 看着那位少年一本正经地摇着尾巴,高兴地幻想着下辈子的志向,她不禁开怀地笑了起来。 即便及时用双手捂住了嘴巴,可“咯吱咯吱”的笑声还是不断从指缝中露了出来。 她的倒映着月光的眼眸此刻因喜悦泛起了盈盈秋水,她眉眼带笑,不加粉饰却已显倾城之色。 正是那双因他而出现光芒的眼眸,成为他一生中最美好的追求。 “不许笑……有什么好笑的……太过分了!” 少年转过头来,涨红的小脸显得他此刻被嘲弄得有些愤怒。 他原本轻摆的尾巴此刻却因生气疯狂的摇晃了起来,显得他又可爱又滑稽。 “怎么……你对我的梦想不满啊!明明不都是为了你……” 他将脸慢慢地别了过去。不过从那对耳朵不时地轻摆来看,这必然是不想让心爱之人看到他害羞的下意识反应罢了。 “咳咳……没有啦。” 她放下了双手,轻抚着膝间枕着的纸皮书封,低下头微微浅笑“我要是有下一世的话……希望能无拘无束,不再因人事繁忙。” 亦或是……与你相守。 她心中悲凉地期盼着今生不可能的希望。 而后,是一片漆黑寂静。 ———————— 鹤泠缓缓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墨色床帐——这是云逸的床铺。 她的脑中仍是一片混沌,支离破碎的陌生记忆画面不断在她眼前闪过,想去抓住,可碎片却如飞絮般四散奔逃。 她侧过头,再次闭上双眼,逼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将杂乱的记忆封闭起来。片刻后,她才清醒过来。 内室的布局一如之前,依旧淡然的清香萦绕在此间。她顶着浑身无力坐起了身子,盖在她身上被褥随之滑落。 参加宴席时所穿的华裳已然褪去,换上了素白的寝衣。 虽不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想必是昏迷了有一段时间了。 自己霸占了云逸的寝室,也不知道他此刻正在何处。 鹤泠刚想开口呼唤,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如烈焰灼烧般干涸,尽力发出的声音也只比蚊子的嗡嗡声只少不多。 她强撑着下了床站起身来,倚靠着墙壁一步一步蹒跚前行,走出了内室。 一眼望去,几十册竹简杂乱无章的堆叠在桌子上,他左手扶额,压在摊开的竹简上。那平稳起伏的身体令她难以分辨这到底是在安眠还是在沉思。 她打量着四周的布局,思虑片刻,自知倚着墙过去的话必会闹得‘鸡犬不宁’。 靠墙过去都是柜子与挂饰,若是不慎碰倒,不说坏了的东西该如何赔偿,先是自己都会摔跤。 于是,她倚着柜子慢慢靠坐滑下来,努力地伸手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匣子,使出余下不多的力气向着中央的香炉砸去。 “叮叮哐哐——”木匣子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停在了距离她足尖三尺左右的地方。 ……………… 虽然与预期相差甚远,不过看样子卓有成效。 云逸从睡梦中惊醒,立刻站起身来幻化出利剑,迅速摆出一副战斗的姿态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却在转眼时,看到窝在柜子旁向他无力地招手、小小只的鹤泠。 ……………… 在一阵短暂的四目相望后,云逸后知后觉地一甩袖,收起了那锋芒逼人的利刃,向她走去。 ———————— 云逸轻轻为她掖上了被子。那张面无血色的小脸深深埋在宽厚的被褥里,显得尤为可怜。 她双唇微张,那因为干涸而脱离了血色的白唇令他立刻领会了她的所求。 不一会儿,殿内便汇集了各类侍奉的侍者与医者,显得好不热闹。 鹤泠抱着双膝,蜷缩在角落里,嘴中在不断咀嚼着。 而一旁的云逸,一手端着瓷碗,轻柔地舀起一勺稀粥吹凉。 活像捕食归来的的鸟爸爸在给嗷嗷待哺的雏鸟喂食。 ——其实她本来想自力更生的,但月奴将粥端到她手里时,她因为感觉到烫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导致一碗好好的粥就被她打翻在床。 而后……鹤泠以哀怨的眼神看向那位“好夫君”,就被那只笑面虎强制喂食了。 虽然,她很想举爪抗议,但是肚子里时不时传来的“咕咕”声让她放弃抵抗。 狐是铁,饭是钢,在纠结肚饿与脸面的情况下,她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吃饱饭。 “魔后的情况如何了。” 云逸面不改色地将手中吹凉的稀粥喂给鹤泠,看样子根本没在意她因为羞耻而愈发羞红的面颊。 “回尊上。”为首的魔医恭敬地俯下了身子向他行礼“殿下的身子如今已无大碍,只需将这几日的亏虚补回来便可,只是……” 魔医略显迟疑,谨慎地微微抬首向云逸抛去征求的目光,得对方点头示意后才敢继续。 “殿下此次晕厥极有可能是因为水土不服所致,若是能在净云池疗养些日子应会舒缓许多。”他究竟是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知道了,下去吧。” “是。”三位医者相继行礼退去。 此时在一旁认真听着的鹤泠感到一阵欢喜,没想到来魔界一趟不仅被将养着还能泡上温泉,真是天上掉馅饼来了。 虽然她用被子掩盖住自己因窃喜上扬的嘴角,但那赫赫赫的狐狸笑依旧经不起云逸灵敏的听觉。 “看来魔后娘娘精神大好,想必也不用再休养了。”他笑语盈盈地说道,话语回荡在整座大殿中。 鹤泠还在沾沾自喜的脸上瞬间化为惊恐,耳边不断回荡着他的恶魔话语。 “不……不必了,我觉得自己浑身都还在痛……请务必不要这么对我……”她颤抖地说道。 一旁服侍的侍者们则是面面相觑,并不理解二人之间的话有什么含义。 “也罢。张嘴。”他又将一匙送到她嘴前,这次她倒是老老实实地等着投喂了。 狐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二十四章 狐狸猪饲养指南 一日、两日、三日…… 鹤泠这一天天过得如猪一般闲适的日子。 每日睡上六个时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就被‘强行’灌下苦苦的汤药,吃的东西也是那些清淡的养膳,就连休息的时候看小说,打发时间也不能看太久,隔一会儿就被云逸喊去帮他研研墨什么的,号称放松下眼睛。 就只有每日一个时辰的温泉时间能让她舒缓这如同坐大牢般的郁闷。 鹤泠手中捧着一卷她阅览过无数遍的小说,斜躺在软榻上,目光时不时瞥向在桌前撑着头小憩的云逸身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家伙可真勤奋,一天到晚都在忙,甚至睡觉时也不例外。 这三日内,鹤泠想了无数办法尝试偷偷溜出去透透气,均以失败告终:趁他睡觉时溜出门被响声惊醒的云逸逮了个正着;在泡温泉的时候偷偷从后门溜走,被他的侍女月奴被逮了个正着。 就连他好不容易出了门,门口的侍卫也被她支开的时候溜出去,也被‘正好’前来拜访的西泽逮住了。 她越想越气,满脸悔恨般地用手中的书卷敲了下自己的脑门——要是自己勤加修炼法术的话就不会被打晕,更不会落到如此境界了。 鹤泠看着他那安静俊秀的睡颜,不争气地咬了咬牙,用书卷拍了拍自己不太聪明的脑壳。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一回去就写日记!记得把书给还回去! 如今不仅赔了自己,还折了自由! 他就是个恶魔! 鹤泠满肚子气,气鼓鼓地看着他,脑中不断诋毁着眼前这个男人。却见他渐渐睁开了眼,吓得鹤泠连忙心虚地别过头去。 “既然有人在生闷气,那想必自然也不想出去吃好吃的了。” 他的声音虽平淡如水,但却如火星般钻入鹤泠耳里将引线点燃。 她一下子从榻上蹦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云逸面前滑跪了下去,一把抓住他垂下的右手,双手紧紧握住,向他投去炽热的目光: “魔尊大人,先前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务必原谅之前的种种不敬,带小人去欣赏欣赏魔界的大好风光!!!” 绝对不是因为她嘴馋(划掉) ————————— 今日恰逢人界的中元节,在现在魔界君明臣贤的情况下,魔界子民也逐渐进行文化交融,常常举办一些各式各样的活动。 而身为在民间被子民大肆称赞的明君云逸,此刻正带着他新娶的‘小娇妻’化装成普通人家在最热闹繁华的中市闲逛中。 虽然鹤泠很不情愿再化作他人模样,但毕竟她也不想一出街便被众魔簇拥着行礼,勉勉强强答应了妆点得朴素一点。 此时正值戌时,魔界中市原宽敞的大道上竟是拥挤不堪,各类奇形怪状的妖魔穿着他们最靓丽的衣裳来来往往。 鹤泠紧紧地拽着云逸的袖子,随着他穿梭在充满汗腥味的魔群里。在这摩肩接踵间,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他俩冲散开来。 从耳边传来的不只是妖魔鬼怪的七嘴八舌与欢声笑语,还有两侧小摊贩的大声叫卖声与花楼女子揽客时娇滴滴的话语。 她抬起头来,街市上方两侧悬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笼:有红眼兔子状的、展翅大鹏状的、妖魔鬼怪状的、甚至还有一些施加了魔力会动起来的故事走马灯,大家各展风采,五花八门。 鹤泠仰头四处张望,惊喜地欣赏着这曾经被她认为是恶魔之城的地方,稍有一失神竟松开了手;她霎时反应过来,连忙往前抓着,却是一片空空。 正当她心中慌乱,以为要被人群冲散时,一只温暖粗糙的手向她伸来,将她冰冷细腻的小手紧紧握住。 还未等她再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一股力量向前推进,转眼间便与云逸十指相扣,齐肩同行。 她扭头看向他,因惊喜微微瞪大了双眼,还未来得及说点什么时;云逸便朝着她勾起一抹嘴角,微微浅笑,戏谑地说道: “这次还请夫人抓紧为夫的手,不要被人流冲走咯。” 第二十五章 小夫妇的元宵灯会之旅(上) …… 鹤泠顿时羞红了脸。 虽然并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两位‘普普通通’的夫妻,但若是他们能注意到,眼前的光景必是这样子的: 一位头上长着两只灰色犬耳的夫君面色如常地走着,而一位疯狂摇曳着大尾巴的狐狸夫人则羞答答地揽着她夫君的臂膀,拼命地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他的大袖子里去。 这正是对处于热恋期的小夫妇呢! “……”云逸停下了脚步,看着身边那只将脑袋埋起来的傻狐狸,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只知道她是“假梧桐”,还未曾问起过她的名字! “……娘子,你是不是应该抬起头来,不然都要错过了。” “啊?”鹤泠没多想,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嗷嗷……”她这才意识到方才似乎把自己心中的情感表现出来了,连忙直起身来故作镇静的模样,可甚是经不起打量:手中传播的温暖逐渐随着脉络涌到她的脸上,那对红扑扑的脸颊出卖了她定不下来的心。 她几万年来除了爹爹与哥哥,便再未与他人有过肌肤相亲。 如今这短短几天便接二连三的掏出只有小说里才存在的俊美男有意无意地撩拨她,这换哪只狐狸才顶得住啊! —————————— 由于从小到大除了去天庭找梧桐玩、或是窝小床上看小说,她并未见过几次人间节日的盛况,于是此刻的她对这里的一切皆是感到新鲜又好奇的。 “欸——快来快来。本大爷手工现做的发簪,元宵限量免费赠送——快来看一看咯——” 嘈杂的交谈声中,一个小摊贩的叫卖声颇显得‘震耳欲聋’。鹤泠一听,还有这等好事。拽着云逸就往人群中的缝隙间堪堪挤了过去,来到这处小摊前。 “哟,这位美丽的狐狸夫人。您这头发乌黑茂密,若是簪上小人做着这几根钗子,那便是更加国色天香了。”这个小摊贩脸上被黑黑的纱布蒙了起来,光秃秃的头上嵌上了一个圆圆的稻草球,密密麻麻的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簪钗,看起来尤为怪异。 鹤泠扫视了一遍摊上的各种发簪,嫌弃皱起了普普通通的小脸,毫不吝啬地说道:“这真是五花八门的丑。” 这些簪子无一不色彩阴暗,歪七扭八的模样也不知道到底是刻的什么,倒是,和摊贩有一点相像? 虽然是极为轻声轻语,但摊贩那只大耳朵一动,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脸上挂着的谄媚的笑容瞬间消失,整张歪瓜裂枣的五官紧拧在一起,她的右手从头上拔下一根粗的跟木棍似的钗子,对准了鹤泠,大声怒吼“你敢说我的簪子丑!找揍是不是!” 鹤泠冷哼一声,刚想化出她的宝剑与眼前这个‘坏人’对刚,却被云逸拽住了她抬起的右手,将她的双手锢了起来。 “在下的夫人从小脑子就不太好使,您体谅体谅,各退一步。过节的时候就不要弄脏了您的手哈哈……” 云逸连连赔笑,拉着满脸怒气直瞪人家的鹤泠就往一边拽。 两人的目光对波那是打得难舍难分,当她怒意拉满,还想开口与那摊贩争吵时,却被云逸一把捂住了嘴。 “唔……唔唔!”鹤泠拼命地想脱离他的禁锢,虽然话未出口却不断表达着想要干架的意思,却被云逸扫过来的‘恐怖’视线吓得不轻,停止了挣扎。 “我们出来就是不为了引人注目你要是还想被关在屋里疗养,就尽管闹!” 云逸从未说过如此狠话,从来没被真正凶过的鹤泠眼眶里顿时噙满了泪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耷拉着耳朵,不断地呜呜嘤嘤。仿佛下一秒眼泪就会夺眶而出,泪如雨下。 常年奔忙在政事间的云逸哪会哄女孩子不哭,多年来出现在他眼前哭的除了尘俗女子就是手下败将了。他顿时慌了神,眼神乱飘,不敢对上他泪盈盈的双眼,疯狂运转的大脑寻找解决方法。 没过多久,他便想到了该如何应对。他一把拉过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不断地抚摸着她的耳朵,温柔地说道: “好啦好啦,不要再难过啦。刚刚是我不对,你是乖狐狸,不要再生气啦。为夫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被他揽在怀中的鹤泠一下子探起头来,眼睛里泪水已然淡去,此刻在灯火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云逸看到她这幅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只狐狸只知道吃,没救了。 其实他原本想过:要不然将那个摊贩拖到巷子里打一顿就好了。最终还是觉得这样子太恶毒了,虽然他以前经常这么干。 —————————— 方圆十里内的某些摊贩突然同时打了个喷嚏。 第二十六章 小夫妇的元宵灯会之旅(下) 云逸带着鹤泠来到了魔界最负盛名的乐遇楼吃饭,鹤泠想到鉴于她现在的身份是‘魔尊夫人’,因此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毫不客气地给他点了一桌子菜。 “……”云逸盯着眼前这一桌佳肴陷入沉思,拿起一杯酒一饮而下。虽然身为魔尊,但这么多炊金馔玉平时也是不吃的。 “……够吃吗。”不过,当云逸抬起头来看向她时,突然就不担心食物浪费问题,而是担心她吃得饱吗。 鹤泠左手握着黄金大鸡腿,右手风驰电掣地不断夹起菜肴送入口中,她身前的碟子已经空了许多,令人丝毫不怀疑她上辈子是不是饿死鬼投胎来的了。 “唔姆……够!”眨眼间一半的鸡腿肉便在她鼓鼓的腮帮子里了。 最后鹤泠是撑着个大肚子被云逸搀扶着走出乐遇楼的,还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身怀六甲了呢。 —————————— 元宵的夜市热闹非凡,惹得仅仅三杯便醉了酒的鹤泠东张西望,四处乱跑:时而跑到比武招亲的台下高声呐喊要和台上的比试比试;时而跑到茶楼扰乱说书先生的说讲,占了坐席要给大家讲最近看的小说里的故事;甚至跑到花楼里去要找花魁贴贴……总之,一番闹腾下,都是身为魔尊大人的云逸再给人家赔礼道歉。直到她好不容易玩累了,趴在云逸的背上才安分起来。 “夫君,那是什么啊?”乖巧地趴在背上的鹤泠忽然伸手指去,云逸顺着她的指向看去——是一处猜灯谜的花灯摊。 “猜灯谜的。”云逸没好气的说。 “我要去我要去~”鹤泠突然从云逸的背上跳了下来,挤进了猜灯谜的人群里。 突如其来的卸力着实将云逸绊了个踉跄,还没等他起身去寻,鹤泠便拿着一个小纸条屁颠屁颠地跑回来了。 “你看你看,我知道这个是什么了,这个是太阳!”鹤泠举着纸条,满脸兴奋地说道。 云逸从她手上接过纸条,放在手心中平整的摊开,小声地念了出来“有时落在山腰,有时挂在树梢,有时像面圆镜,有时像把镰刀……” “这不是……月亮吗。”云逸说道。抬起头来,却看到鹤泠气鼓鼓地瞪着他。 “不嘛不嘛,就是太阳!就是太阳!”她大声的反驳道。 “太阳会像镰刀吗?” “就会!” 此时举办这个猜灯谜的老先生看到这处的一对夫妇在争执不下,连忙走了过来。看到云逸手中拿着的灯谜,便立刻会意,笑容可掬地向二位点点头,说道“二位可解出来了?” “是月,老先生。”云逸向老先生点头回礼,将手中的纸条交给了他。 “是太阳是太阳!就是太阳!”鹤泠生气地跺起了脚,嘟起了嘴,两只狐狸耳朵高高的立了起来。 老先生嗅到一股酒味,立刻就理解了此时的画面,乐呵呵地朝着鹤泠说道“这位夫人,要是答对了可是有花灯的哦!” “花灯?!鱼吗?!”鹤泠脸上地怒气转为惊喜,两边嘴角高高的扬起,露出皓白的牙齿。 “月亮月亮!” 于是,耍小脾气的鹤泠非常开心的得到了她的鱼状花灯,并且啃了起来。一旁受苦受累的云逸抱着双臂,无奈地连连叹气。 没过多久,随着人群来往的尽头,二人走到了幽水旁。 岸边有许多妖魔鬼怪在放水灯,虔诚地向上古魔尊许着心愿,将幽莲水灯轻轻放入水中。每一盏水灯都承载着一份心愿,虽然不一定会实现,但这都是他们最真诚的愿景。 云逸转过头去,看着满脸兴奋地看着幽水上水灯群的鹤泠,可没想到她下一句话竟让他大跌眼镜。 “我要坐船!” ‘万能’的魔尊大人本不想实现她的这个愿望,但架不住一只醉酒的狐狸抱着他的腿拼命蹭,引得四面八方走过的人们都纷纷侧目,交头接耳。 他只好向船夫借了一叶扁舟,载着二人飘荡在幽水上。 魔界的幽水不同于凡间的江河,它不论沾染任何染料,永远皆是幽深一片,鱼类或是水草,皆不会存留于此。细看时,它的颜色会是微微泛着荧光的深紫。据说万年以前,这曾是妖魔魂魄汇成的河流。 云逸戴着顶船夫留在船上的草帽,拿着木浆一下一下在幽水上荡出波纹。他看着岸上妖魔的欢声笑语,灯火阑珊,为自己多年的辛勤付出感到欢喜。 同时,他也多么希望阿爹阿娘能看到他的成就。 “呼噜——呼噜——” 一阵鼾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他放下船桨,上前将趴在船头捞鱼的鹤泠翻了过来。 ——果然,已经睡着了。 —————————— 第二十七章 坠月之印 于是,云逸将她背在身上,准备硬把这只肥狐扛回去。 哪知她睡觉时竟也不安分,大狐狸尾巴摇来晃去,打到了不少路人身上。 云逸只能走几步一道歉,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魔尊此时竟如此卑微。 ………… 殿内仅有的幽幽烛火在云逸的桌上不断跳动,他埋头奋笔疾书,一切看起来似乎很是安静——除了她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尊上。”月奴大步流星地走进殿来,不过在看到云逸的眼神示意后,放轻了脚步,轻手轻脚地向他行礼。 “什么事?”毛笔在砚台上蘸了蘸墨,他继续在卷上作画。 “月奴只是来看看尊上是否安好。”月奴抬起头来,动了动猫耳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身上简朴的衣裳。 “尊上莫非是动了情?”她直言道。 听到这句话,云逸的手中一颤,一朵墨梅便荡漾开来,点在了画中女子的眉尾上。 “或许吧,也不算坏事。” 云逸放下了笔,轻轻将纸上还湿润的墨迹吹干,深深地凝视着画中的女子。 一位侧躺在软榻上,酣然入梦的狐狸夫人跃然纸上。 小狐狸,你到底是谁? ———————— 〔两天前,庭议〕 “臣以为,天界经过现任天帝的暴虐统治,已然人心惶惶,腐朽不堪。此刻只需要有人能带头起义,建立新的政权。”一个沉稳的声音铿锵有力地说道 站在他身旁的另一位魔臣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瞪了他一眼,回过头来咬牙切齿地反驳道“臣以为,贸然发动战争会使现在安稳的魔界发生动荡,万万不可如此莽撞啊!” 面对殿上臣子众说纷坛,有来有回地对博着。座上的云逸左手扶额,深深地叹了口气,面上显得颇为厌烦。 “够了!容后再议。”他出声厉喝道。 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那些个魔臣你看我我再看看你,最后似乎达成共识,向着座上的尊者行礼,随后离去。 云逸揉着太阳穴,颇为苦恼地看着堆成山的奏章。挑了挑眉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群臣已散,本就宽旷的大殿此时更显得空寂,只有那置于正中的小池竹水潺潺流水声填补了寂静。 此时,一个鬼鬼祟祟地身影从殿门旁探出头来,仿佛是在犹豫着是否要进来。 他深邃的黑瞳微不可见地移动了一下,随之复位,继续审阅着奏章。 “有事禀告就进来。” 那抹黑影迅速地收回了头,片刻后,缓缓地走了进来,隐藏在月光下模糊的身影愈发清晰。 他缓缓地走到阶梯前,俯下身行礼 “魔医南藤,向尊上道安。” 听到那位老者的名字后,他放下了手中的册子,抬起了头,满脸凝重地看着座下的老者。 “魔后出事了?” “回禀尊上,并无。” 他预感到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并不简单,微微坐直了身子来。 “那有何事?” 南藤眼神躲闪,四处张望,似乎在害怕有人会突然闯入。 云逸立刻就意会到他的意思,一个响指,殿中所有的门窗皆自动关上,波荡着细不可闻的紫色魔力。 他松了口气,下一秒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向着尊者行了个大礼,埋下了头。 “尊上,罪臣南藤知情不报,罪大恶极!” 云逸微微眯起眼睛,眼神锐利地盯着他。 “请您但说无妨。” 只见南藤缓缓坐起了上身,脸上尽是悔恨的表情。 “当日娘娘当众头疼昏迷,罪臣在给娘娘诊断的时候,发现其眉间隐隐约约闪烁着怪异图案。” “那图案不像天界的手笔,微微带着些神力。当罪臣这种低劣小魔试图触摸时,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弹了回来。” 宝座上的云逸神色愈发凝重。而南藤因惧怕,心胸不断连绵起伏,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待罪臣去查阅书卷后,终于在角落的神史中见到了这个银白月形图案的记录。” “这是神界月神一脉的印记,只有被削去神籍的月之神女才会被烙上刻印,意为……坠月。” 坠……月……? 他突然抱住了头,痛苦地紧闭上双眼,隐隐约约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 ………… 再见了,吾之所爱。 只见她灿烂的笑容中带着泪水,眼眸中倒映着自己,不断从剑尖淌着血的长剑从她渐渐松开的双手中落下,掉在了沾着点点鲜血的地上。 她洁白的玉颈间那道长长的血痕尤为刺眼,不断地涌出鲜血,染红了她月白色的长裙,开出朵朵血莲。 她忽然软了身子,即将倒下,他顿时爬起身,冲了过去,将她揽在怀中…… “尊上,尊上?您还好吗?” 南藤的不断呼唤声将他从模糊的记忆画面中叫醒。他脸色苍白,皱着眉头狠狠瞪着南藤,布满血丝的眼白中似乎昭示着他心中的悲痛。 “这坠月之印可有什么危害?” 南藤探起的身子顿时伏了下来,重重地磕下了头。 “回尊上,罪臣暂时不知,但由娘娘的情况看来,每次想到什么时,都会头疼欲裂,随之昏迷不醒。” “可有法子隐去它的抑制效果?”他沙哑的嗓音回荡在空荡的大殿中。 “怕是要耗损大半魔力,身子会虚弱一段时间,还有……” 南藤吓得连忙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还未说完,便被他打断了。 “无妨,告诉我怎么做。” 第二十八章 与卿眠(敲长小故事) 穿过重重叠叠的巍峨高山、走过白雪皑皑万里雪原、淌过杂草纵生的漆黑沼泽。安眠于万丈星空的被褥下,饮用冰雪融化成的冰水,食用山川湖泽的鱼虾水草…… 她摘下深灰的兜帽,抬头看向那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 翠绿的枝叶层层层叠叠,屏挡住了午后耀阳,留出一片旅人栖息的绿洲;类人的鸟妖展翅高飞,穿梭在藤蔓枝叶间不被束缚。 她,回来了。 ———————— 午后的斜阳从半开的纸窗缝中照了进来,清幽的木香在简约雅致的房间弥漫,一位头戴羽冠的妇人正怀抱着一只火红的雏鸟轻声唱着摇篮曲,雏鸟在母亲的歌声中渐渐安眠。妇人怀抱着雏鸟轻轻摇晃,在夫君的看护下放入草窝中。两人终于得闲,坐在木椅上泡茶。 “我回来啦!”一位羽翼未丰的小儿一把推开木门,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却遭到房内两位的无情鄙视。果不其然,刚刚陷入甜美梦乡的雏鸟便再度“咿咿呀呀——”的嘶吼起来。妇人与夫君连忙起身去哄,被凶的小少年只得蹲在一旁在地上画圈圈。 在这一片普通家庭的日常繁乱中,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妇人抱着雏鸟连连柔声哄着,一记眼刀过去,夫君便立刻会意,清了清嗓子,坐到上位的正座上,铿锵有力的说道“进来吧。” “吱呀——” 沉重的木门渐渐推开,随之而进的除了午后的烈阳,还有一阵轻盈的脚步。一个身披深灰斗篷的女子走了进来,在兜帽下低着头使她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下。 坐在圣座的男人立刻警惕了起来,他坐直了身子,面色凝重的看着座下那抹深灰的倩影。 “你是谁,所求何事。我们羽族万年来与世隔绝,不再问六界尘事。” 她勾唇一笑,双手提起帽檐,掀开了兜帽,抬起头来直视上方的尊者。 “好久不见。洛泱,长风。” ———————— 座上的长风立刻变了脸色,从惊恐到惊喜,他急忙从宝座上下来,双手紧紧握着她的双肩,仔细打量着她的面容。 “你是……卿眠?你逃出来了?” 坐在软榻上怀抱着雏鸟的洛泱脸上则是一直的惊恐,她紧紧护着手中的孩儿不断地摇着头,小声囔囔着:“不,你不是卿眠” 她深深地倒吸一口凉气,双目得浑圆:“我……我清清楚楚的认得她,你虽然跟她有九分神似……但是,但是你不是卿眠!” 原本还在因故人回来而欢喜的长风顿时被吓得后退了几步,颤抖地抬起了手指着她那虽微微浅笑,却好似恶魔般恐怖的面容。 “你……你到底是谁!” “我?”她冷哼一声,迎着长风那颤抖的手慢步走去“便是我那可怜阿娘和幕后凶手——天帝景华的弃女梧桐罢了。” “幕后凶手?弃女梧桐?” 坐在榻上的妇人脸色愈发凝重,直直站了起来向她走去,并将手中的雏儿交给了一旁呆滞的长风,随后走到她跟前,捧起了她的双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梧桐拍了拍胸口,从衣领的内襟中掏出一支不再有光泽的蓝色羽毛,将羽毛放在她掌心握紧。 “这是阿娘过去的记忆。” 洛泱攥紧了手中已然枯糙的羽毛,闭上了双眼。 ———————— 火光,四处皆是火光。 她呆站在殿外的庭院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被烈火吞没的大殿:即使眼眶已蓄满泪水,汇成溪流从她的脸颊上不断地滑落;即使已被烟雾埋没,渐渐的喘不上气来。 这是……为什么? 半柱香前,青鸾一族纷纷在大殿为即将修炼成仙的大哥庆祝,大家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全族上下就洋溢着欢乐的气氛,阿爹阿娘在宝座上津津乐道,哥哥姐姐们都在殿上载歌载舞,庆祝着这万年来独一桩的喜事。 她因为觉得殿上听大人们讲话太过无聊,独自跑了出去玩。可当……可当她回来时,却见到如此大火连天,族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在殿内连绵起伏……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是谁要惩罚我们…… 在她将要被烈焰吞噬时,她身上挂着的玉佩突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将她小小的身躯笼罩。 ———————— 她猛的睁眼,从床上直挺挺坐了起来。小小的竹木床自然经不起她这番折腾,“吱呀吱呀”的宣告着它的不满。 眼前这是……? 她双手摸了摸被褥,是用麻布编织而成的,手感很粗糙。 看向四周,这间用竹木做成的小小的房子里到处展示着它破旧的痕迹:瘸了半条腿的木桌、仅用薄布掩着的窗子、土堆制成的小小灶台…… 此时的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这是在哪里,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或者是说……她已经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在她不断思索,试图想起些什么来的时候时,一位弓着背白发苍苍的老阿婆端着一碗稀粥,步履蹒跚的向她走来。 “啊,娃娃,你醒了啊。” 老阿婆将稀粥放到桌子上,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坐到了竹床上,将她洁白冰冷的双手紧紧攥住,担心地说道“娃娃,你怎么了?” 她还在发愣,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她看向老婆婆,双眼无神地问道“婆婆,我是谁?” “哎哟,哎哟,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遭咯……” 老婆婆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说道。 “哎哟,你当时衣服都烧焦咯,浑身湿透地躺在河边的滩涂上,整张小脸都是煞白的,嘴中不断喊着阿爹、阿娘,太可怜咯……” 老婆婆惋惜地摇了摇头,坚定地看向她,紧紧的握住她的双手“既然我老婆子给你捡到了,就会把你当我的女儿一样,好吗?” 她看着老婆婆那双期盼的目光,既不忍心又有些尴尬地答应了下来。老婆婆顿时激动地抱着她连连囔囔,差点没把刚苏醒的她给压扁。 后来,老婆婆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沈蓝汐,毕竟就是在汐水畔捡到她的。 她也知道了老婆婆的名字沈婉,以前老婆婆是沈家的大管家,自从沈家落魄后,她便被遣散了。 蓝汐随着老婆婆住在河边的村子里,每日跟着她一起种菜、晒衣服、上街卖水果、一起缝衣服等。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互相依偎,每天都过得乐呵呵的。 除了她十分惧怕火,见到火便会头疼,于是每每煮饭的任务都是老婆婆承担。 直到那一天,村里来了两个自称来降妖除魔的道士,打破了她们一成不变的平淡生活。 他们一个阳光开朗,名叫耀光;一个稳重阴沉,名叫景华。由于村子很小,没有能供他们住的地方,他们便住在土地公的破庙里。 太阳升起,耀光便会游走在街坊邻居间帮忙耕地、帮腿脚不行的老人家到城里卖菜、或是给老人小孩讲讲他们在游历期间发生的趣事,引得大家时不时哄堂大笑。 每当月亮升起时,景华便会为大家守护夜里的安宁,驱散那些前来捣乱的妖魔鬼怪。 大家都是喜欢着开朗活泼的耀光,而在暗地里保护大家安全的景华,则是常常被大家遗忘。 而经常在夜里失眠的蓝汐,常常会看到在破庙的屋檐上吹箫的景华,见他明明也是为了大家在奔忙,众人歌颂时却没有他的名讳。 于是,蓝汐总是会从破庙旁的大树干上爬上去,静静地听他吹箫。 圆圆的月亮挂在空中,在这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里,无论是在宫殿里欣赏歌舞升平的皇亲贵胄们,还是在破屋子里掏出趁着过节才敢吃肉的平民百姓们,大家无一例外的都在庆祝节日。 而到了深夜里,大家都进入甜甜的梦乡时,一位素衣少女则陪着白衣男子在屋顶上吹箫。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一曲终了,景华从衣襟里掏出一支素雅的白玉簪,别在了她的半绾的发髻上。 “……很好看,很适合你。” “真的吗?谢谢。” 蓝汐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向他致谢。 那一抹笑容,一直留存在他心里。 这一刻的欢乐是真实的,那一刻的痛彻心扉亦是刻骨铭心。 冬雪将至,蓝汐邀请耀光到城里去买冬季所需的棉被。 二人一路上欢声笑语,顺便在城里玩了一番,直至黄昏之时才要回村。 路上二人无话不谈,从冬日梅花谈到春归复苏。直到,蓝汐说出那句潜藏在心底已久的话。 “耀光……我……我”少女羞红了脸,迟迟不敢说出那句她一直以来想说的话。 “对不起,我不能喜欢你。”耀光坚定地开了口,看着眼前的少女从娇羞转为难以置信,再到失落。 “因为……” “救命啊!救命啊!” 从远处传来的呼救声打断了二人的繁杂的思路,两人心照不宣地向呼救的地方看去,只见村子里火光冲天,烟雾缭绕,一只巨型妖怪正放肆地践踏着地上弱小的生灵,而景华遍体鳞伤的站在房顶上与巨怪战斗。 耀光急忙冲了过去,翻手施法与妖怪加入对战;而蓝汐则跑进那些摇摇欲坠的房屋中,将村民一个个救了出来。 “蓝汐,蓝汐!你的屋子!姥姥还在里面!”蓝汐还未安顿好那些受伤的村民,一个孩童便朝她大叫起来,伸手指向那处与火焰交错相融的竹屋。 蓝汐来不及帮村民的伤口临时包扎,立刻便冲向竹屋去,她心中不断祈求着待她如亲女儿一般的老婆婆不要有事。可惜事与愿违,当她赶到时,这座建构简单的竹屋便在她眼前应声坍塌,将她所有的希望尽数压垮。 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呆呆地看着眼前愈发张狂的大火,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她脑海中忽然回忆起了以前的一切,回忆起了当年青鸾一族便也是在这片肆虐的火海中丧生。 还有,她真正的名字,叫卿眠。 她双手抱着头止不住地大喊,即使声音尖锐刺耳,即使喉咙沙哑,不断地以疼痛刺激她,但她依旧大喊大叫。滑落的泪水不断的流到了她的口中,她被突然跑入喉中的泪水和浓浓的黑雾呛到了,不断地咳嗽。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昔日里目光炯炯的眼神里如今只剩无神,一拐一瘸地步入火海,视死如归。够了,已经够了,她忍受不了老天爷给她安排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了。 一记手刀劈过,她两眼一黑,瘫倒下去。 等她再度转醒,便是在天界了。 她一开始便如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叫她吃便吃,叫她睡便睡,连服侍她的仙侍都觉得活像个皮影一般。 当时身为三仙君的景华不断地安慰她,想带她走出来,可今日稍稍看到一点变化,明日便一切重回原样,令他苦恼不已。 直到有一天,他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回到”了她的故乡。 昔日被大火烧毁的大殿此刻被翻新的如同崭新的一般,新的青鸾家族在这里安居乐业,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而村里那一座她曾与老婆婆共同生活的竹屋,此刻也被人重新搭建起来,住着新搬来的一家三口。 比重逢更欢喜的,是新生。 她的眼中逐渐恢复了光芒,愿意接受景华的爱意了。两人日日如胶似漆,好不欢乐。虽然天界众仙私底下议论纷纷,对这位三仙君的‘夫人’卿娘娘十分贬低。不过景华将卿眠保护的好好的,丝毫不让她沾染到那些恶人的污言秽语。 不久后,卿眠便拥有了两人爱的结晶,诞下了梧桐。同时,景华也从三仙君中的小透明,一举成为了天帝眼前的天子人选。 不过或许是从小到大被压迫得太久了,景华开始了一阵最为黑暗的统治行为: 天帝仙逝在即,他先是拥兵自重,而后以谋逆之名驱逐二仙君流放荒原,将尚在襁褓中的四仙君和五仙姬扔下堕神台,并将后宫的天妃一并清算。 天庭顿时笼罩在他的黑暗下,众仙终日心神不宁,时刻生怕着被这位‘魔头’给处死。 而被‘金屋藏娇’的卿眠丝毫不知道这些,每日便是刺绣,与女儿梧桐玩耍,俨然一副岁月安好的样子。 直到有一日,她为梧桐做了一件绣着青鸾翱天的手帕,兴致冲冲地跑到正殿去想要给他看看,却在侧门后听到他与大仙君耀光的对话。 “景华!你还打算这样子到什么时候!”耀光揪着他的衣领,狠狠地瞪着他,厉声呵斥道。 “我?不过是处理了绊脚石罢了。”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可这在耀光眼中,却是如同恶魔般的笑容。 门后的卿眠没兴趣继续偷听,决定当他二人聊完的时候再来。 “处理?你处理你的骨肉至亲是处理,处理那些不相干的天妃是处理,连你当年挑唆父君处置青鸾一族也是处理吗?!”耀光扯着他衣领的手愈发收紧,怒不可遏地吼叫道。 处理……青鸾一族? 卿眠转身迈出的脚步顿时停留在了半空中,眼眸细微地颤抖着,难以置信地听到了她曾不再去想的陈年旧事。 “我劝你别乱说。”景华双手搭在了耀光扯着他衣领的手上,用力地将手掰开,自己也顿时因惯性后撤了几步。 “呵,自己做过的事如今还不敢承认了?”冷哼一声,随之向他跟前逼近。 “亏我当年还想早早促成你俩的姻缘,哪里知道你一直都在欺骗她!” “你不仅以妖族都是杂血劣种为名,诱引父君下旨派你去用三昧真火灭了青鸾一族” “在凡间的事,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你本来是要去灭了青鸾最后的族人,奈何与她相爱,偷偷引来巨怪践踏村子,故意让老婆婆葬身火海!” 耀光越说越愤怒,化出了长剑指着他,步步紧逼,霎时剑尖便顶在了他的喉咙上。 而在门外,卿眠惊恐的抱着头,撑着摇摇摆摆地身子不断地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景华他没有,不是景华干的…… 景华丧心病狂的狂笑了起来,抬起了右手,用两指将顶在他喉结上的利剑渐渐掰断。歪着头,嘲笑似地看着他歪着头,嘲笑似地看着他。 “是我干的又怎样。” “叮叮哐哐——” 门外的簪子掉在地上发出悲鸣似地声音,景华警觉向侧门看去,冲到门前一把推开了门,见来处无人,便看向地上的簪子。 白玉易碎,白玉已碎。 —————————— 又过了些时日,大皇子也被他削去仙籍,打入天牢。而他也顺利成为了新一任天帝。众仙朝拜,好不威严。 而自从某一日便心性大变,成日里疯疯癫癫的卿娘娘也被他禁闭在殿中,无告令不得外出。 而当他终于稳住了帝位,终于可以娶卿眠为天后时,本以为会遭到对方强烈的反抗,不想迎接的却是她甜甜的微笑,正如赠簪时一般。 “好啊,我答应你。” 景华欣喜若狂地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却不曾想在他身后,明媚的笑容却渐渐化为了凄凉的笑容。 好不可笑,她要嫁给杀了她全家人的仇人了。 大婚之日,天界张灯结彩,四处挂满了仙绸锦缎,天帝大放诏令允许无论何界何族都可以来参加这场盛世,天界上下每个人洋溢着欢喜的气息。 除了卿眠本人。 平日里紧锁的房门今日终于为她敞开,她以各种理由支开了所有仙侍,独自站在殿内。 她身着一袭与婚仪截然不符的白衣,呆呆地站在那件雍容华贵的红袍前傻笑。 这是许多仙女仙侍无论怎么求也求不得的尊荣,真的很美。但是,她却不想拥有。 她向着门前跑了几步,展开了独属于青鸾的双翼,迎着朝阳的光芒飞去。 一支泛着金光的青蓝羽毛静静地躺在桌上。 正在育英殿玩耍的大仙姬梧桐似乎感受到母亲的危险,突然停止了动作,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惹得身边一众奶妈仙侍怎么哄也哄不好,反而越哭越凄厉,似乎在为将要陨落的母亲哀悼。 没过一盏茶的功夫,被卿眠支出去的卫兵仙侍们便纷纷赶回来了。当他们看到殿内空无一人,便急忙上报了天帝。 天帝景华身着华袍正在大殿内乐呵呵地举杯回应着众仙的祝福。而当大殿外突然出现了一众神色慌张的仙侍,他笑着地脸瞬间变为惊恐,摔下手中斟满酒的金杯飞奔而去。 “哐——哐——哐——” 被主人掷下的金杯在地上如搁浅的海鱼般跳跃着挣扎了几下,在几轮旋转中终止了他的旅程,杯中的仙酿如同鲜血般缓缓流出,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下化作一池‘血水’。 “卿眠——卿眠!” 景华撕心裂肺地吼叫着,脑中不断回放着从前她对他的温柔,那一段段美好的记忆,那一次次温柔的微笑……他不能失去她! 终于,不断在天界各处奔寻着的他,在堕神台见到了一抹白衣,她的身影。 她面对着他,脸上依旧是在月光相赠时,她回应他那一抹温柔地浅笑。她的一身白衣在那耀眼的光芒下竟显得如此的凄凉。 而在她身后,则是遍布乌云的万丈深渊。 “卿眠,乖,回来。” 景华双目圆瞪,直直盯着她的双眼与疯狂上扬的嘴角形成了一种狰狞的笑容。他嘴中温柔地哄着她,不断前进的双足却昭示着他的野心。 回来吧,卿眠,永生永世的陪伴在我身边,再也不离开了。 白衣女子依旧是温柔地摇了摇头,以一种请求似的语调开口说道。 “放过我吧,景华。” “我们本就是一段孽缘。” 说罢,她轻轻地闭上双眼,张开双臂向后倒去。 她幸福地笑着,仿佛身后并不是万丈深渊,而是亲人们向她张开的怀抱。 “不!!!” 景华奋力向前冲去,俯冲到台前顺势趴下,一把抓住了她缠在手上的披帛,用力地向上拉着。 “景华,已经够了。” 面对眼前仍旧温柔的笑容,景华则是愈发惊恐,他时而作悲状,时而作恐状。他无法想象未来没有她的模样,无论如何,他也要将她禁锢在他身边。 “不要……不要走!求求你,求求你留在我身边……好吗?” “请你不要再欺骗我了。” “我们本就是一段孽缘。” 她凄凉地说道,眼眶中不断打转的泪水终于脱离了束缚,坠到了万丈深渊中,消失殆尽。 “希望你,幸福。” 她右手凝聚所有的妖力,化作了一把晶莹剔透的利刃,抬起手来,微笑地割断了他们之间仅剩的枷锁。 “不!!!!!” ———————— 洛泱从回忆中缓过神来,不断地喘着粗气,脸颊上尽是泪痕。 “你要我们做什么?” “没什么。”梧桐神色平静,那与她母亲神似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影。 “只是推翻这肮脏的天界罢了。” 第二十九章 一起来看星星吧 在一片漆黑中,她猛地睁开了双眼。 鹤泠睡不着。 这两天,云逸都在忙着政事,晚上自然也忙得回不来睡觉。 就算回来了,也是早出晚归,或者急匆匆拿个东西,换个衣裳就走了。鹤泠连一句话都跟他说不上,更别提带她去玩了。 两人之间唯一的一句话还是月奴带来的:“尊上说,娘娘如果想要出去走走的话,可以叫月奴陪伴。” 她来这里才没几天啊!更别提让月奴带她去吃喝玩乐了。 “唉,空虚寂寞冷啊……”鹤泠仰天长叹,掖了掖自己的小被子。黑洞洞的眼睛融入在夜晚的黝黑中。 她在自己的软塌上翻来覆去,毫无倦意,倒是总觉得怎么睡怎么都不舒服。 半晌后,她直直坐起身来,打了个响指,用着那微微的灵力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鹤泠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个木梳,照着镜子将自己因翻来翻去导致炸毛的头发梳平,随后拿起一支木簪,将随意盘的一撮团子固定起来。 “接下来该去干什么好呢……”她托着自己的脸颊,陷入了片刻的思索。 “那就看月亮吧!”她眼神一亮,握拳的右手一把锤在掌心上,就这么愉快的拍板定案了。 她走出殿门,东看看,西瞧瞧,在庭院内四处寻找着能踩的东西——毕竟她现在可没什么灵力。 没一会儿,东墙边那鼎大大的水缸引起了她的注意。 走到跟前,才知道这个水缸有到她肩膀那么高。 她用力压了压水缸的木盖子——很好,很稳固。 随后鹤泠双手紧紧握住木盖子的把手,意欲借此攀上去,结果可想而知——木盖子翻了过来,鹤泠也随之倒了下去…… 庭院的石砖上,一个女子被大大的圆木盖压的半死不活,翻着白眼,就差口吐白沫了。 你为什么不用原身呢? 自己的声音在脑中突然浮现,她才恍然大悟。 她将木盖子盖了回去,化作了一只普通的小狐狸,一跃而起,很容易就跳上了墙,随后迈着四条腿悠悠地走到屋顶上。 “虽然什么都没干,但还是辛苦自己了!”她动动耳朵,不是狐狸的人类鹤泠就出现了! 她用双手撑着,半躺在层层叠叠的砖瓦上,微微仰起头来,看向魔界的夜空。 一轮圆圆的明月静静地挂在黑蒙蒙的天空上,几朵薄薄的白云悄悄来了,为着散发着月光的它披上了淡淡的白纱。 美则美矣,却没有星星作陪,也不似青丘的弯月。 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那么多天,即使再是不羁的浪子也总会思乡。 鹤泠渐渐地阖上双眼,静静地享受着月光沐浴,清风徐徐。 ———————————— 不知是万年来的第数次,云逸忙完政事,在众生安眠的夜晚,独自归来了。 自从父尊病逝,少年的他挑起治理民不聊生的魔界的重担。 他无欲无求,全身心扑在政务上,只为了平民百姓们生活安乐,国泰民安。这一切只是为了能回报他的阿娘,兑现与父尊许下的承诺,仅此而已。 那身处万魔之上的魔尊停在大门前,颔首阖眸,努力将脑中的一切杂言乱语、政事杂念抛开。 片刻后,他再次抬起头来,疲惫的眼眸中只剩那位历经沧桑的少年云逸。 他轻轻推开了殿门,快步流星,正欲尽快回到自己的床榻安睡。 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了她垂在肩上的青丝,同样吹起了他的面庞。 云逸看向屋顶上的鹤泠,竟有一霎那与梦中的身影重叠。他揉了揉乏累的双眼,再度确认屋顶上是她。 “大半夜不睡觉,在屋顶上看星星吗?”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放松的鹤泠下的浑身颤了一颤。 鹤泠挪挪身子,坐了起来,与地上的云逸四目相对,双手作以喇叭状。 “你这里又没有星星,我只能看月亮啦!”她大声地回忆回应道。 相对的一瞬间寂静后,她又喊出了声“我睡不着,要不要一起来坐坐啊!” 云逸看着穿着单薄内衫的她,无奈地摇摇头,笑了起来。随后快步轻踏,脚尖点地,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到了她身边。 “哇!”鹤泠的眼神随他而动,看到如此,顿时呆住,随后便鼓起掌来。“厉害,魔尊大人非常的厉害!” “…………”云逸深深地看着这只笨蛋小狐狸,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脱下外袍,披到了鹤泠的身上,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别着凉了。”他神色自若地看向夜空。 “哦……”鹤泠掖了掖他的外袍,微微地红了脸,看向了夜空。 二人陷入一阵不知名的安静。 “你……想看星星吗?”云逸说道。 “想。”鹤泠回应道。 “那你先闭上眼。”云逸话落,鹤泠就很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他搓搓手,抬手挥过,那本来漆黑的夜空中就瞬间布满了点点繁星,好似汇成了一条银汉,美轮美奂。 “小狐狸,睁眼吧。” 鹤泠渐渐抬起了眼帘,只见满天星斗顿时映在了她的眼眸上,她不自觉地张口惊叹,欣喜地将此等美景尽收眼底。 “你怎么做到的!万能的魔尊大人!”浅浅地阅览完美景,她侧过头来,眼神发亮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把人间的景象暂时反映到这里来而已。” 云逸对上她发光的眼睛,不好意思地侧过头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脸上淡淡的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那也很厉害!”她并没有过多在意,继续仰起头来看向星空。“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 “从前,有一个人,他天天看着星星,期盼着哪天掉下星星来……” 鹤泠乐呵呵地看着漫天繁星,口中还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而身旁云逸则是温柔地看着她,安静地听她讲述着奇幻的故事。 直到……他强撑的困倦终于一鼓作气,向他袭来。他在睡意的束缚下挣扎地睁了几次眼,最终在摇摇晃晃下闭了眼,倒了下去。 “别在这睡啊,快醒醒,醒醒……” —————————— 他渐渐睁开了眼,显现在他眼前的不是鹤泠,而是那位抬头望月的白衣女子。 “小黑,这里的月亮有什么不同吗?”女子黛眉微蹙,神情中充满了不解。 “神界月亮触手可及,而人间的月亮则是可望不可及。”他答道。 半夜三更,晨间繁忙的人们早已陷入了梦乡,素日里人来人往的街市上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落叶静静地躺在地上,时不时乘风而起,在不知不觉中飘荡到远方。 在破旧的无人的屋舍内,二人在屋顶上相伴而坐,静静地享受着深夜的宁静。 “你不喜欢待在月宫吗?”她侧过头来,眉眼描绘着失落之意,楚楚可怜中略有西子之姿。 “嗯。”他应了下来。 “不过……”他看向神色慌张的她,嘴角微微上扬,用一指抵在她微张的唇间,止住了她将要吐出的话语。 “只要有你在,无论在哪里,我都欢喜。” 她感觉自己的脸上渐渐变得滚烫了起来,红霞悄悄地爬上了她的脸颊,还未等她开口,他便急忙转过头去,岔开话题。 “哇,你看,有流星!”他大声喊道,指向弯月旁那一道道流星的长长拖尾,将她的眼神吸引了过去。 殊不知,他那藏在夜色下的脸庞,也已渐渐地泛起红霞。 他看着那一颗颗一闪而过的流星,默默地在心中许下了愿望。 我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 第三十章 狐狸的午夜觅食之旅 ………… 那一晚,云逸安然地枕在了她的膝上呼呼大睡,而即使是披着外袍的鹤泠,也还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直直地坐了一晚上。 不出所料,鹤泠着凉了。 于是,她完美的延续了上次坐牢般的修养时光,只是这次身体更为不适罢了。 “笨狐狸啊,你就不会叫醒我吗?”坐在床边的云逸满脸无奈地看着她,端着手中乌漆麻黑的汤药轻轻地吹了起来。 “阿嚏!”此时的鹤泠满脸通红,紧紧地裹住自己的被子,醒了醒鼻涕。 “我哪里叫得醒你!你睡得跟猪一样死,要不是我好心让你枕在我的膝盖上睡觉,早就把你一脚踹下去了。” “……”对于这事云逸也是无言以对,毕竟确实是他太困了。 他轻轻地舀了一勺汤药起来,送到她嘴边。 “张嘴。” “太苦了,不喝!”鹤泠看着那散发着浓浓奇怪味道的汤药,整张脸都难看地皱了起来,侧过头去以示抗议。 “喝不喝?“他面无表情地威胁道。 “不喝!坚决不向邪恶势力低头!”鹤泠高高地仰起头来,撅起了嘴。 “那你的书我收走了。”云逸轻描淡写地说道。并放下了手中的汤药,摆在了桌上,静静地看着她。 鹤泠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恶魔”,脸上的表情愈发悲壮。 “我喝!我喝还不行吗!” “恶魔!” ———————————— 又到了夜晚,鹤泠又又又猛得睁开了双眼。 可这次与前几天不同,她并不是失眠未寝,而是半夜饿醒。 “咕咕——” 肚子里时不时传来的哀嚎使她清醒了过来。她瞪大眼睛看向天花板——果不其然,烛火的影子在顶上忽明忽暗地颤动着,云逸还在忙着。 她起了身,轻手轻脚地穿上了衣服,从屏风后探出头来。 桌上的蜡烛已然燃去了半截,在风中摇曳的烛光照在了他的脸上。 他左手撑着头,笼罩在灯火下的睡容显得格外安逸,不过他身侧那一摞高高的奏章却让看着的鹤泠不得安逸。 看来他今天也是很忙啊……当魔尊可真是辛苦。 鹤泠咂咂嘴,踮着脚尖轻悄悄地溜了出来,动作轻巧得生怕吵醒了他。不过他那不均匀的呼吸声倒是将小狐狸吓得不轻。 乌漆麻黑的夜空中,一轮圆圆的银盘显得格外耀眼。 “咕咕咕——” 鹤泠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语重心长地对它交流道。 “知道啦!我们这就去找好吃的!” ————-———— 事实证明,魔界很大,魔尊的宫殿也很大。 鹤泠出来前并没有想到要看看地图,导致她现在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宫殿上乱窜。 而她身着浅色衣衫,由于极度的饥饿,她浑身都提不起精神来,好似怨气不消的幽魂般摇摇晃晃地穿梭在宫道上,讲那些守夜的侍卫们着实吓得魂不附体。 也是自此以后,帝魔宫里侍女侍卫口耳相传,添油加醋地形成了一个传说——宫里有一个女鬼在挑选自己的目标,若是作恶,她便会在深夜来索命! 虽然此刻,当事人并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形象被描绘成了恶鬼,她只知肚子很饿,天很黑,没人陪着很寂寞。 正当她浑浑噩噩地迈过一道又一道门槛后,终于闻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味道——食物的芳香! 前一秒还垂着双手,晕头转向的小狐狸立刻支棱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那处门内透着光的宫殿奔了过去。 我的心!我的肝!我的宝贝甜蜜饯儿!我来啦!!! 她跑到门口,来不及喘过气儿便迅速地将大门打开了来,心想着一眼就能看到桌上的八珍玉食。 然而事实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美好。 一位身着厨娘服饰,袅娜娉婷的女子慢慢地转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娇容上的错愕之意不亚于她。 鹤泠一点都不顾形象地深深皱起眉头来,震惊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而女子也同样审视着她。 女子的乌发随意地绾了起来,姣好无瑕的面容与她这一身厨娘打扮判若云泥。她手握长勺,身前的大锅中冉冉升起饭食的香气。 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她会做饭,这就够了! 转眼间,鹤泠便换了副殷勤的脸面,眨着那双勾人的桃花眼蹿到了女子身旁,舔了舔小嘴。 “美女姐姐!你做饭好香啊,我能尝尝吗?”满怀期待的声音在女子耳边响起。 鹤泠真不愧是狐族,一边向人抛着媚眼,一边还不断的瞥向锅中的炒菜,贪婪地吸食着它的香气。 女子愣了片刻,随后对她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可以呀,求之不得~” 于是,小小的厨房内就形成了一副奇异的局面:掌勺的女子一刻不停地展示着自己的拿手好菜,而坐在餐桌前的鹤泠对她的佳作赞扬后,便一顿风卷残云地将食物通通扫尽肚子里。 “嗝儿——” 终于在接连不断地吃光了八九盘菜之后,吃饱喝足的鹤泠才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以饱嗝声回应大汗淋漓的“厨娘”女子。 “哇,你可真能吃,之前饿坏了吧。”女子气喘吁吁地抹去额上沁出的汗水,拉出桌下一个木凳重重地坐了下来。 “可不是嘛。”鹤泠撇了撇嘴,说道“有个人天天喂我吃稀粥,就算是健健康康的人也能给饿坏咯!” 鹤泠还嫌吐槽得意犹未尽,还想继续倾诉时,一阵敲门声却将她俩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面带微笑的云逸敲了敲门框,从大开的门外走了进来,与那位行礼请安的女子短暂的对视后,将目光转向了像是见了鬼的鹤泠身上。 “不错嘛,学会自己加餐了。” 云逸探前了身子,那笑面虎似的模样将鹤泠吓得连连挪动。 要不是及时抓住了桌角,她差点从凳子上倒了下去。 “你……您大驾光临,想必不是为了抓我回去吧?” 她同样迎去心虚的笑容,不断从脸上流下的冷汗好巧不巧地揭开了她近乎没有地掩饰。 “说的不错。”云逸应下了。 相比较此处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旁糊里糊涂看着两人的女子就颇显尴尬。 他挺起腰来,平淡地看向女子,说道:“如梦,辛苦你了。” 如梦?是谁? 鹤泠好奇地侧过头去。只见那位女子优雅地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抬起头来,对视了回去。 “多谢尊上夸赞,妾身不敢当。” 啊?妾身?她是谁?妃子?他还有妃子? 小狐狸现在的头脑不断地冒出一个又一个思绪,差点将她本就不聪明的脑袋撑爆。 二人短暂的寒暄过后,云逸的眼神又回到了那只呆住的狐狸身上,笑着介绍了起来。 “这是晏妃,多年前因家中逼迫不得已才嫁了进来。” “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我与她定下约定,她可以在这里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同时,平常也会代表我外交之类。” 虽然他浅浅的解释了一番,不过狐脑过载鹤泠还是以单纯的眼神看着他,二人只好一唱一和地将后宫的情况介绍了一遍。 当今魔尊的后宫中除了魔后只有三位妃子,从等级高低来看,最尊贵的阎妃已经介绍过了。而剩下两位分别是桃夭夫人与玉娘子。 桃夭夫人性格开朗,以能言善辩的实力在如今的贵族间左右逢源。她本是贵族遗孤,差点在当时纷争的魔界消失殆尽。不过少年魔尊将她带了回去,精心培养,后来被前任魔尊指婚为妾。 玉娘子性格阴郁,神出鬼没,几乎只活在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语中,听说就连魔尊也没见过几次面。 当然,她们私下都在进行着什么任务,身为“笑面虎”的魔尊自然不会透露一点点。 “看来你过的还挺滋润的嘛。”鹤泠垂着眼眸,好似很有道理地点了点头。 没等云逸亲自上前敲她的脑袋,一侧的晏如梦便出声回应了她的话语。 “哪里,尊上日理万机,自然没空与我们这些女眷谈情说爱,”她乐呵呵地出声道,好似她才是二人的长辈般看着孩儿玩闹。 “那……那你……诶!别拽我啊!” “你再乱说就让你去酒楼当小二。”云逸出声威胁道。 鹤泠本还想继续毒舌,却被笑吟吟的云逸拉住了手,强行拽了出去。 “那……如梦拜拜!” 被拖在地上摩擦的鹤泠高高的抬起了手,向着门内的女子高声告别。 而晏如梦也则是笑盈盈地向她挥手告别,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的黑暗中。 ———————————— 次日午后,当睡醒了鹤泠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走出殿门时,惊奇地发现宽敞的庭院内不知何时多出了个小厨房。 第三十一章 神奇读者在哪里 “嘣!” 鹤泠暴力地合上了书,长吁一口气,并且觉得意犹未尽。 “如梦,你还有小说吗?”她转过头去,以一股认真的眼神直直盯着对方。 这可让一旁侧卧在软塌上的女子皱了眉。她放下了手中的手绷与绣针,起身到书架上开始翻寻着。 没过多久,晏如梦便停了寻找的手,侧过头来,遗憾地向她摇了摇头。 “你没来几天,我这里仅有的几本小说就被你读完了,这下我这可没有留得住你的东西了。” 她的神情霎那间出现了一丝失落,不过片刻后便变为了平时那副乐呵呵的模样,拿起桌上的桂花糕就开始大口吃了起来。 “唔姆……这不是还有好吃的嘛!” 见着鹤泠这副贪吃的样子,一本正经的晏如梦也被她逗得“咯咯”发笑。她顺势靠在了柜子上,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只贪吃虫。 烛火摇曳,阁中生香。若是无人打扰,此刻的温馨或许还能持续一段时间。 可惜,安静的美好并没有想象中持续那么久。 “是这里吗?”一个男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二人的不解的目光短暂的对视后,齐齐看向无人的门口。 西**看西看,烦躁地挠挠头,踉踉跄跄地走入二人的视线内。 “嗨……两位美女”他尴尬地笑了起来,僵硬地挥了挥手中的扇子。 晏如梦蹙着眉,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嘴里还不停地在吃着东西的鹤泠则是立刻反应过来,边嚼边向他招手回应。 “这不是西泽……”鹤泠愣了一下,因为就没问过他的身份“你来后宫干嘛嘞?” 她这话一出,一旁的晏如梦便迅速站起身来向他俯身行礼,惊得西泽赶忙上前将她扶起,一时场面变得极为复杂。 “唉。”西泽一把甩开手中合着的折扇,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听说某位娘娘天天在尊上耳边念叨‘我要看小说,我要看小说’之类的,惹得尊上急忙派我来带她去买小说。” “真的吗,你要带我去买小说吗!”鹤泠的眼神顿时闪闪发亮,猛得一拍桌便站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口中残留的残渣却在这时趁机跑进了她的喉咙里,将她呛得连连咳嗽,连晏如梦都来帮她抚背顺气。 不过作为小说狂的鹤泠不顾喘不喘得上气,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眼神如饕餮,盯得对方心里直发毛。 西泽浑身颤了一颤,哆嗦嗦地蜷缩起了身子。 “走走走,我带你去。别盯着我了,怪吓魔的!” ———————— 魔界早晨的街市显得格外的冷清,小摊小贩皆收起了摊,来往的行魔寥寥无几,就连街店大多也都关门大吉。 西泽带着鹤泠连连逛了十几家书店,皆被鹤泠以“太旧了”“看都看不懂”“这写的什么玩意”给通通拒绝。完美的诠释了空手进,空手而出的不花钱准则。 走在前头的西泽显得格外闲适。他迈着轻盈的步伐,时而看看那儿,看看这儿,口中吹着欢快的小曲,手中的美女画折扇摇得飞快,丝毫没有碰壁而归的不好情绪呢。 好像丝毫不生气呢。 而紧紧跟在后面,被晏如梦化了厚厚的妆,套了一层又一层衣服的鹤泠,此刻则显得十分烦躁不安,不断地唉声叹气。 “喂,西泽,你们魔界都不看小说的吗?”鹤泠拉下了兜帽,歪着头向他问道。 而一直当受气包的导游西泽此刻再也忍不住了,转过头来,诡异地笑着,咬牙切齿回应道。 “魔后娘娘,您可真是挑三拣四呢。我从西市带您到东市,从北街带你到南街,几乎把能看的书店都带您去过了。可您呢?不说我辛苦也就罢了,竟然还指责我们的小说不好!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平时性格还算好的西泽真的是被惹急了。他步步紧逼,话语从口中源源不断地输出,似乎要将眼前人直直吃进肚子里一般。 而小狐狸则是被他凶得连连后退,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委屈巴巴地看着眼前如狮子般怒吼的西泽。 紧张的气氛持续了一小会,凶人的那一方西泽便挂不住脸上的怒意了,正打算软下来先行道歉,一道细软的声音却从对面冒了出来。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鹤泠低低垂着头,两根食指不断地旋转着,可怜兮兮地期盼着对方的应答。 面对此情此景,西泽无奈地盘起手来,望天长叹:“唉……我总算知道阿逸的艰辛了。” “走吧,带你去最后一个地方。”西泽低下脑袋来,却正好看到她满怀期待的目光,顿时有一刻觉得她方才的道歉都是哄人的演技。 “去哪里?”鹤泠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西泽答道。 西泽带她走过一条又一条的暗巷,穿过一间又一间神奇敞开的房屋,终于在一处暗潮巷子的死角前停下了脚步。 在他身后的鹤泠歪着身子向前探去,正欲开口问他时,却见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枝,很有规律地在墙上“咚咚咚”的敲了几下。尽头的墙壁竟然奇迹般地变化了起来,砌墙的砖头开始收缩移走,分出了一道黑漆漆的大洞来。 还没等一脸震惊的鹤泠开口说话,西泽便拽着她的衣袖冲了进去。 经过一阵眩晕后,鹤泠的衣袖被突然松开了来,她一阵前行的踉跄后堪堪站定,试探地睁开了一只眼来。 只见她身处一条看起来比外头阴沉许多的巷子里,脚下的土地显得格外的湿寒,而上方的天空则是被一层厚厚的水雾遮盖,路上的行人也都尽数穿着深黑的斗篷,在兜帽的遮盖下他们的面容也显得黑乎乎的,分辨不出五官来。 “这是……”鹤泠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得目瞪口呆,侧过头问向一脸平静的西泽。 “嗯……”西泽摸了摸下巴略加思索道“应该叫黑角巷吧。” “那……这……”“总之,请您跟着我走,别走丢了,不然在下无法交差。”西泽急急地捂住了她的嘴,打断了问题精即将接二连三的问题。 鹤泠无辜地点点头,西泽这才松了手,快步走去。 “等等我!”鹤泠紧赶慢赶地终于追了上去。 黑角巷巷如其名般黑暗又压抑,两侧的店面皆是奇形怪状,大门紧闭。要不是时不时有人开门走进,鹤泠真的会以为这些店都还没开门呢。 西泽停在了“这里不卖书屋”的奇怪店面前,轻轻地扣了两下门,大门的锁便自动打开了来。他推门而进,鹤泠紧随其后,将整屋满目琳琅的书籍尽收眼中。 “哇,这里好多新的小说!”“哇!这是《神奇魔兽在哪里》。””哇!这是《魔朝那些事儿》。” 鹤泠两眼放光,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村姑进了皇宫般,感觉什么都很新奇有趣。她这里翻翻,那里瞧瞧,像打了鸡血一样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负责带路的西泽此刻则是在一旁无聊地以各种技巧把玩着他的折扇,直到她抱着十几本堆成小山的小说蹒跚地走到他跟前,迎着他讶异的目光将手中的负累交给了他。 “啊呀!”被迫接过的西泽顿时倒了下去,被不断砸下来的书卷压得半死不活。 ………… 最终,两人还是将书分成不均等的两叠,鹤泠抱着轻松的一叠出了门,而西泽则累死累活地扛着最重的的一叠,鹅行鸭步地回到了宫殿。 早已站在宫殿门口低着头踌躇的月奴见到二人的身影,急匆匆地迎了上去。 “娘娘,您可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月奴就要以死谢罪了。”月奴满面愁容地看着她,几乎是抢着接过她怀中的三本书。 “这……大可不必”鹤泠汗颜道。 二人相伴走了进去,谁都没在意远处的身后那捧着十几本书哭唧唧的冤大头。 “月奴宝贝儿,为什么你不帮帮我啊!!” 听到话的月奴很随意地蔑视回去,受到心灵暴击的西泽也很随意地又摔了下去…… ——————- 寝殿内依旧洋溢着书墨的清香。鹤泠踏入门内,直直地无视了眼前奋笔疾书的云逸,扑到一旁的软榻上便开始看书。 “……”云逸停笔顿住,随后便又下笔书写起来,二人相对无言。 “哐叽!” 迟迟而来的西泽毫不客气地将书山扔在了地上,愤愤不平地要去找鹤泠说道说道。 然而当他走到鹤泠身边时却又停住,弯下腰眯着眼看清封面上写的书名。 “《魔王追妻:霸道妖娘快快宠》?咦,这不是我写的吗?”他小声嘀嘀咕咕道。 躺在软榻看书的鹤泠顿时坐起身来,难以置信地翻了翻手中的小说,指着说道:“这本小说你写的?” “啊,对啊,怎么了吗……”西泽唯唯诺诺地回应道。 “那《霸道猫妖爱上我》也是你写的?” “是……是啊。”西泽觉察不对,但想要撒腿开溜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鹤泠眼疾手快地揪住他的衣领,怒不可遏地吼道。 “就你小子给爷写未完待续的?” 第三十二章 复仇之时 原本在世外桃源过着安逸生活的羽族族人,此刻却无一不被备战的阴霾笼罩着,终日惶惶不安。 长风推开大门,走到高台上,仰头望去,只见一批批鸟妖身披金甲,手持长矛,大展双翅在空中翱翔。他们神色肃穆,气势汹汹,皆是怀着心中的悲痛而自愿出征。 他向下看去,一间间一栋栋楼房皆是大门紧闭,昔日玩耍的雏鸟幼儿不加踪影,只剩下成为士兵的族人在来来回回地运送着战备粮草,例外的寥寥士兵则则是在声泪俱下的与家人相拥告别,好不凄惨。 他们不想为,可又不得不为。万年前的那场大火带走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同胞兄弟,更是堙灭了他们未来的希望。 曾几何时,他们也想放下过去,重新开始。可羽族的式微、天界的打压、同族的蔑视……桩桩件件皆将他们推向深渊。万不得已,他们只能隐居起来,等待着复仇的那一天。 而几乎被灭族,怨念最深的青鸾之女,就是举起复仇火炬的引导者。 长风见到自己的子民如此,昔日美好的家园皆化作泡影,禁不得连连唉声叹气。 一抹黑影渐渐从门后出现,她一袭黑纱,慢慢地走到了他身后,轻柔的声音在他耳畔诱导着。 “昔日的耻辱终将成为过去,羽族的辉煌就在眼前。舅舅,您也不想羽族永远在这里窝囊着吧。” “……”长风眼神不定,低头沉思。 半晌后,他抬起头来,方才的懦弱与悲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则是神色的坚毅与领导者的慈悲。 “这次过后,我定不会再让他们以身犯险。” —————————— 议会堂内。 羽族的十大将帅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争锋相对。身为羽族首领的长风坐在一侧宝座上埋头深思;而反叛的主导者梧桐,此刻则背对着众人,一言不发。 “羽族聚集所有的兵力也就二十万,如何能与天界的百万天兵对抗?”一位头戴羽盔的女性将帅重重地拍在桌上,狠厉的眼神瞪向对方。 “若是全员出动,老子的家人孩子会不会受到敌人偷袭?若是连家人都护不好,这仗老子就不打了!”一个彪形大汉将口中叼着的竹叶吐去,转身作势离去。 “我们只适合空中作战,陆上的作战极为不讨好。要是天界提前知道了,针对我们羽族,那还得了?还请陛下早做决断。”一位眯眯眼的白发老者拄杖向前,担忧地向着长风说道。 ……………… “好了,停下。”她以平静的声音贯穿了众将杂乱的争论声,原本吵吵闹闹的气氛啥时间鸦雀无声,纷纷侧目看向那位作出裁决的主导人。 她转过身来,面带微笑地迎着众人的质疑的目光走来,伸出一指,蜿蜒地游走在地图上。 直到,停在了西海。 梧桐收起手来,众人复杂的目光渐渐回归到她的脸上,她缓缓地开口道:“以我们的兵力定是打不过天界的。但若还有盟友相助呢?” 十大将帅闻言后两两窃窃私语,面面相窥。可梧桐颇像看不见似的,笑意盈盈地接二连三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若是天界的神仙们在残暴的统治下,自己都有心更新换代呢?” “亦或是……那位景华陛下犯了蠢呢?” 她诱导的话语一步一步走进众将的心中,剔除了他们心中所有的障碍。 直到他们在震惊中反应过来,看向这位高举复仇火炬的首领时,才发现她那诱人的双眼竟是如此的深邃,那一步步引人深陷的话语是多么的可怕。 在场的无一不敬佩她的狠绝,无一不臣服她的支配。 还有少数差一步便步入陷阱,及时止损的将帅,却在他的承认后不得不服从她的支配。 长风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了她的身边,对着众将恳切地诉说道:“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羽族的未来。” 那位老者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又言道“请问陛下,何时出征?” 然而回应他的并不是陛下,而是新的“陛下”。 “半月后即是大战,十五万兵将随我前去。” 她看向阵图,略作思索,再应道:“剩下的兵将,便留此处声东击西罢。” ———————— 天界,天池。 池畔的净莲在静谧中生根发芽,热气的氤氲缠绕在一层层薄薄的垂帘间。 琉璃池水的波澜间,一位曼妙女子从水雾中渐渐走出,纤足步步踏上白玉阶梯,顺手拾起白纱裹身,轻轻地走到男子身侧,素手搭在他的双肩,俯下纤腰。 “陛下可是有烦忧之事?”她朱唇凑在男子耳畔,气若幽兰道。 软榻上的男子垂首低目,神色难测,看似心情不佳。 “孤不知梧桐联姻,是对是错。”半晌,男子言道。 女子勾唇轻笑,玉指摆动,在他肩上按压起来。 “妾身可是知晓,仙姬在天界素来美名美名远播,温良谦恭,想必与魔界那位必是幸福美满。” 男子不再言,缓缓闭上双眼,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感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少顷,女子手中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侧过头看向他的脸庞,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妾身总觉得,如今大殿下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颇有当年先后的风范。” 男子像是被触及了逆鳞般,猛得睁开眼,用力将她的双手甩开,怒言道“不许提她!你不要当了几天主子就忘了自己的卑贱!” 被甩开的女子踉跄几步,随后扑下身子俯首惧言道“妾身,妾身只是觉得大殿下越来越像她了……” 男子怒目看向她,冷哼一声,拾起外袍,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离去。 待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伏在地上的女子慢慢直起身子来,那神似卿眠的娇容上布满寒霜。 景华,留给你的时日不多了。 第三十三章 同仇敌忾 对于这次蓄谋已久的复仇计划,梧桐来妖界不止是直奔羽族而来,她也同样去尝试交际了妖界另外俩大族——花族与森族。 这二族自万年前妖界动乱以来,同样也淡出纷争,休养生息。本就与天界无甚过节的他们多半不会参加反叛战争,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青山隐隐,碧波浩渺之间,花妖树童玩耍于灵草之上,而梧桐与花族族长对坐与小院的紫藤亭下,独辟出一处静谧空间。 “抱歉,天界的大殿下,我们对您和母亲的遭遇感到遗憾。不过,您也知道我们花族的族人也只是些只会栽培、造福万物的花花草草,并不具有作战能力。“ “我们会保守您的秘密,还请您另寻出路。” 花族族长率先站起身来,向她行礼送别。而梧桐见状也不好久留,告别离去。 而行至森族地界,梧桐还未踏进一步,便被突然出现的卫兵逼退了出去,任凭她如何解释,守卫皆是油盐不进。反反复复十来次后,直至两方刀剑相向,她才放弃。 如今,她麾下带领喝着十五万羽族士兵与十万散妖,无论如何,这点兵力与天界百万精兵相比,无异于送葬。 她双手撑在地图上,蹙眉沉思。虽早已计划一切,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还需随机应变。总之,这既是第一次复仇,也会成为最后一次,她决不允许失败! 巨船的甲板上,数名妖族士兵正在加紧操练着,擐甲操戈,气势汹汹。他们虽不同于梧桐有着血海深仇,但当今天帝对他们家眷残害却时刻铭记于心。 “殿下,在下……有事禀告。”一道娇嫩的童声犹犹豫豫地从门缝外传来。 被打乱思绪的梧桐抬眼一看,复又低头看向地图,冷冷言道:“进来吧。” “吱吱呀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只比门把手还矮的小小妖精从门外探出头来。她扶了扶略微带歪的小小头盔,拍了拍她稚嫩的小脸保持正经,齐手齐脚的高踏步走了进来。 “报告殿下!前方十里地处便到西海地处,是否保持航行?”她奶声奶气地说道。若不是身后摇曳着长长的尾巴,真会令人以为这只海上军队雇佣童工呢。 梧桐抬手一挥,一侧的紧闭的窗子随之而开,窗外的风景映入眼帘。 这艘潜藏已久的巨船正趁着夜幕在江河中乘风破浪,而不远处的岸上不断地掠过人间的万家灯火。 他们启用了这艘当年羽族繁盛时西海所赠的巨船,纷纷用自己的妖力罗织成屏障,以杜绝天界明目人的觉察,趁着夜色从人间的暗道渡去西海,以求他们的支持。 “继续航行。”她答道。 ———————————— 西海,水晶宫内。 深藏于海底深处的宫殿在夜明珠下闪耀着足以照亮深夜的辉光,一群群有序的游鱼从光芒中掠过,少许游鱼偏离了鱼群的队伍从正门内闯入,直到在遭受污染的珊瑚群中不见了身影。 华服未褪的殷见年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沉思,随着岁月流逝而沧桑的面上犹见愁容。她手执卷章,白底黑字赫然写着西海初春的衰败。她却无能为力,只得长吁短叹,闭目养神。 “陛下,在下有要事禀告。”一股浑厚低沉的男声从殿外响起。 闻之,殷见年放下卷章。抬眼间,暗自忧愁的妇人已不在,随之则是那副威严稳重的统治者模样。 “进来吧。”她言道。 言毕,寝殿的大门就被缓缓推开,他走入寝殿,左右掀开垂在之间的珠帘,站定在殷见年眼前。 “凌安参见女王陛下。”他壮实的身影渐渐下降,单膝跪下,恭敬地俯首行礼。而深深嵌在他脸上的陈旧伤痕彰显着他的功勋,与这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截然不同。 坐在宝座上的殷见年同样微微颔首回礼。片刻后,二人便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能使大将军深夜拜访,想必是颇为棘手的事情。”殷见年多年统领的经验令她敏锐地觉察到事情不对,而凌安的低目忧思即刻证明了她的猜想。 “不愧是陛下,此事连在下也难以做出决定。”凌安眼神不定,唇齿微张,更使得她的目光锐利了起来。 “在下,方才在瞭望台远眺的时候,发现了我们曾赠予羽族的船只,直奔西海而来。”他认真地说道。 此话一出,殷见年顿时坐不住身子,猛得一拍桌站了起来,死死盯着眼前人,怒言道:“此话当真?他们可是来进攻的?” 凌安摇摇头,遂回应道:“奇怪的是,他们似乎没有攻击意向,而是隐去行踪,从只有西海部分人知道的暗道而来,行为实在怪异。” 殷见年不断深呼吸,稳住了自己因急躁不断起伏的胸口,又言道:“你可还看到什么特殊的画面吗” 凌安微微低了头,片刻复答:“船帆……应是——鸾鸟画?” 殷见年转过身去,在一旁的空地上盘旋打转。 她的脑海中不断闪过数多记忆,回想起晨起时收到的怪异信件。 ‘若见鸾鸟,即为吾印。不愿再忆的过往,尽会在此刻燃尽。‘ 她回过神来,向着慌了神的凌安说道。 “迅速回岗,其余静观其变。” 第三十四章 绀紫色的初见 层层深厚的乌云蒙蔽了辉映着光芒的明月,寒风凛冽,磅礴的巨舰趁着夜幕深深在江湖上乘风破浪,好不威风。 不一会儿,他们便达了一片静谧无波的湖泊前。 而在这艘能载数万人的神奇巨舰上,一抹倩影站在高抬的船头远眺,颇显得格格不入。 梧桐并没有多作装备,一袭黑纱在风中飘扬着,衬得她毫无红润的娇容更为白暂。她向前伸出右臂,翻手一个响指过后,指尖上便凭空冒出了一簇旺盛的蓝焰。 指尖轻动,小小的蓝焰便乘风而去,俏皮的绕着湖泊四处游荡。片刻后,它便匆匆赶了回来,消失在渐渐合拢的五指间。 竟然,没有……阻碍? 她瞳孔微缩,柳眉扬起,抬眼看向远处仍是毫无波澜的湖泊。 俄顷后,她的神色回归平静,唇角微微扬起。 看来‘她’也有意,那可真是好极了。 “起航!”她一声令下,高声哀鸣的号角和数条船浆随之而起。 只见巨舰半身入湖,即将撞向对岸的青山,梧桐的神色却丝毫未变。 突然,前方安静的湖水忽然从中劈开了一处宽敞的水道,将前行的巨舰尽数吞噬殆尽,随后便渐渐合起,归于沉寂。 船只被深蓝的海水包裹了四周,随着长长的水道向前冲锋着,不见尽头。船上的众多妖怪士兵皆为此情此景不断连连发出惊叹,而她似乎早已司空见惯,紧紧盯着那漆黑的尽头。 约莫一盏茶后,巨舰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缓缓前行着。周围化作漩涡的水流不知不觉间悄悄散去,呈现出深海的死寂的光景。 船只慢慢地行到了水晶宫前,伴随着厚重的沙砾碰撞声而停了下来。 而早已在大门前等候的大将军凌安大步向着只身下船的梧桐迎了上来,他重重地在地上敲了下手中的长柄斧,一手贴在胸口上,向着女子俯身行礼。 “大将军不必如此,我如今已只是一介亡命之徒罢了。”梧桐将他扶起,脸上柔和的笑意似乎还是曾经那位和蔼可亲的大仙姬。不过当凌安抬起头来,对上她冷厉的目光,这才清楚对方早已不能回头。 “话虽如此,可在鄙人心中您仍是那位殿下。”凌安一身寒意,不过还是尽力地在脸上挤出一抹笑意,殊不知这使他那丑陋面庞更为吓人。 凌安微微抬头看去,只见船上趴着一层又一层的妖精正在好奇地打量着二人。他见状前迈了一步,轻声在她耳畔说道:“殿下,女王陛下已经在寝殿等候多时,还请您速速前去。” 梧桐微微点头回应,笑着说道:“还请将军带路。” 凌安抬起手来作请状,二人随之走了进去。“ 深夜的水晶宫虽没有晨光晖映,臣仆来往,却在淡淡的光辉笼罩下,散发着幽静的气息。二人一路上无言无语,行步匆匆,很快便走到了女王的寝殿前。 凌安凑到门前,重重地扣了扣,说道:“陛下,梧桐仙姬到了。” “请她进来吧。”她威严的声音从中传来。 凌安后退几步,大门渐渐打开了来,迎着远方来客入内。 梧桐闭上双眼,深深地吸气,吐息。再睁眼时,则是换上了一副更为锐利的眼神,快步走了进去。 珠帘下,那抹背着身的蔚蓝丽影显得格外落寞。还没等她开口,女子便率先开了口。 “你给我写的信,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女子的声音显然包含着怒意,而渐渐走近的梧桐则不以为意,甚至张狂地笑了起来,引得女子侧目怒视。 “我只是想邀请您加入我的阵营,怎么会有恶意呢?”梧桐掀起珠帘,真正的地站在了她的身后,微笑地迎接了她的怒火。 “曾经的,海神信徒,西海的掌上明珠,神翼月公主殿下。” —————————— 而除去梧桐与西海女王的争锋相对,留在巨舰上的众妖怪里,偷偷溜出了一只小妖精。 她以身形的幼小躲过了众妖的视线,化作圆球,咕噜咕噜地滚进了水晶宫内。 她本想偷偷跟随在二人的身后,却因他们走得太快,使她没能跟上,在偌大的水晶宫内迷了路。 她东逛逛西瞧瞧,在卫兵的巡视下东躲西藏,找了半天却总能绕回原点。最后只好放弃,走进了珊瑚园里无所事事地发呆。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一道轻柔而又惊恐的声音钻入她耳中,她随之抬起头来,跳下高高的珊瑚,歪头打量着眼前这位瘦弱的男子。 他有着一双特别的异色瞳孔,左眼是如薰衣草般的绀紫色,而右眼则是极为好看的鎏金色:头发则是从头顶的银白色渐渐变为发梢的蔚蓝;白色里衣外披着长长的靛青披风;他秀美的脸庞上写着大大的害怕,双手握着的木制兔子的长长耳朵正颤抖地对着她。 “我……是路过此地的一只可爱的小松鼠,见这里很好看,便来歇歇脚。”她眼眸流转,随后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闻言,那位男子渐渐地放下了手中的‘利器’,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吗?” 她见状,摇起了自己身后的毛尾巴,向着他走了过去。 “你好,我叫阿景,你呢?”她迎着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孔,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向眼前犹豫不决的男子伸出手来。 男子顿时后退了几步,好似害羞地侧过头去,低垂的眼中那一只绀紫色的瞳孔显得格外明亮。 “我……我叫殷之霖。”他抱着小兔子埋下了头,声音变得愈发的细小。 阿景眨巴着双眼,嘴角勾起一抹纯真的笑意,又向前几步走到了他的身前,拽着他的衣服说道“之霖哥哥,你的眼睛真好看。” “是……是吗,大家都这么说……”殷之霖的胸口不断地起伏着,她无意的一番言语惹得他面红心跳。 “哥哥,你抱着的那只兔子是你自己做的吗,好厉害!” 听到这番话,殷之霖缓缓地转过头来,那双纯净的瞳孔中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渐渐笑逐颜开。 “你…觉得我做的很好吗?” “嗯!可以让我看看吗?” 他看了看怀中的木雕兔子,踌躇了片刻,随后蹲下身子来将它交到了她的手中。 “嗯,好啊!” 第三十五章 深藏的心意 梧桐的话语十分轻巧地抛了出来,在殷见年的耳中,却如巨石一般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使她的心止不住地疯狂跳动,如溺水一般大口喘着粗气。 直到她看到梧桐得逞的笑容变得愈发夸张,她才意识到自己如今的模样是多么难堪。殷见年那斑驳瘦削的五指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颊,将因惊恐而紧绷的面庞渐渐舒缓了下来,一双黛紫的眼睛在波涛汹涌后顿时变得毫无波澜。 “高高在上的天界大殿下竟然知晓我过去的身份,这可真是令人感动涕零。”她故意加重了话语中的最后几个字,冷冷地盯着梧桐在她身前徘徊着。 梧桐眼眸流转,故作疑惑地用指尖抵在了她颈间的透着光的琉璃玉坠上,浅浅地扬起了嘴角,开口道:“不止于此,我的陛下。” “我还听闻当年的公主殿下与耀光仙君两情相悦,就差明媒正娶了呢~” 殷见年眼中的目光愈发凌厉,嫌恶地将她乱碰的手指一把打去,这番力气倒使得她踉跄得倒退了几步。 梧桐耸肩一笑,随之扫视起周围的陈设来,继续说道:“看样子女王陛下也不好当啊,这海里的污染倒是越来越严重了,过不了多久,恐怕就会变成散发着尸臭的死海了。” “这还不是拜天界所赐。”她的目光随着信步闲庭的梧桐而移动,低垂的眼眸中潜藏着无尽的杀意。 闻言,梧桐顿时回过头来,迫使她侧过头去,迅速地闭上了双眼。 “这可不能乱说,那些个懦弱无能的仙者还是很尽职尽责的。” “只是我那位残暴昏庸的父帝,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啊~” 说罢,她伸出手来,温柔地看向殷见年那冰冷的紫瞳。 “和我一起洗刷天界的罪恶,你也可以得到你想要的,陛下。” 殷见年瞥向她摊开的手心,又将视线回到她柔和的脸上,戒备地说道:“你有什么目的?为何要帮我?天界的大殿下。” “我只是想和你做笔交易罢了。你既能手刃仇人,又能得到净化污染的净莲石,何乐不为?”她回应道。 见她审视的目光不减,梧桐只好收回邀请的手来,低垂的眉眼间似乎要落泪一般,自嘲地轻笑道:“呵呵,说来您可能不信,如今的一切皆是我自己争取来的。谁会在意被雪藏的鸟妖所诞下的孩儿呢?” 还没等殷见年开口回驳,梧桐便趁其不备将合并的双指点在了她的眉心。她本欲拔剑阻挡,却在一阵失神后步伐不稳,靠坐在桌上。 “哗啦啦——” 原本摆在桌上的各类奏章书卷皆在一阵震荡后尽数掉落下去,乱七八糟地躺在了地上,而其中一册卷起的书卷则在地上铺开了来,白底黑字密密麻麻地书写着因为污染而逝去的名字。 她混沌的目光渐渐归于纯净,渐渐地抬起头来,坚定的信念聚集在她美丽的紫瞳中,而梧桐在意的地方只在她的双唇一张一合之间。 “好。西海全员愿随殿下讨伐天界。” ———————— 位于水晶宫的另一处,珊瑚园。 阿景坐在形状怪异的珊瑚椅上,皱着眉把玩着手中的木头马,随后抬起头来看向对面垂着脑袋雕塑着木头的殷之霖,无奈地撇了撇嘴。 “之霖哥哥,你都不会觉得无聊吗?”她摇晃着小小的脚丫,四处张望着。身后的大尾巴随之摆动着。 正在认真雕刻的殷之霖应声抬起头来,一双异色的瞳孔上下打量着嘟嘟嘴的阿景,吓得她个小人儿红了脸,赶忙环抱住自己的胸膛。 “不会啊,我天天被关在水晶宫里,无聊的很,只有雕刻木头才能让我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惨白的脸庞上洋溢出灿烂的笑容,一对深深的酒窝在他泛红的脸颊上显现。 “而且,今天现在不是还有阿景陪着我吗!” “……” 阿景呆滞的脸庞上渐渐升起了红霞,她赶忙扭过头去,双手盘在胸前,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小声嘀嘀咕咕道:“真是怪可爱的……” 即使她自己没看见身后的大尾巴飞快地来回甩动着。 而殷之霖并没有在意她此刻如花季少女一般的羞涩,只是无声地低下了头继续雕刻着手中的木头,看样子越来越有人的形状了。 看着他又陷入自己的小世界里,阿景感觉自己打扰他是一种罪恶,只能长吁一口气,在珊瑚园里溜过来跑过去,爬上爬下,无所事事。 “阿景!快过来!我做好了!”殷之霖抬起头来,看向站在最高的珊瑚上远眺的阿景说道。 阿景顿时被他突然出声吓得炸了毛,随后迎着他惊恐的目光从高处一跃而下,拿起他手中的木雕,好奇地翻转起来。 “这个……是我吗?”她震惊地转过头去,向他问道。 矮小的身子,两撮高高绾起的丸子头,有如半个身子那么大的尾巴,还有那略显时髦的衣衫,以及那十分嚣张的动作——和屑屑的表情! 这怎么看都是她吧! 面对阿景瞪得浑圆的大眼睛直逼着他,殷之霖害怕地向后倒着身子,清澈的双眼无辜地看向她。 “是……是啊。因为觉得这样子的阿景既嚣张又很可爱的说……”他弱弱地回应道。 阿景眯着眼睛向他靠了靠,随后直起身来摆弄着手中的小‘阿景’,怜惜地抚摸着它的脑袋。 “不过,还是谢谢你!” 殷之霖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银发,不好意思地别过眼神去,回应道:“只要你喜欢就好啦……” 清纯而又美好的感情在二人心中生根发芽,直到急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袭来,二人短短地对视后,阿景便一溜烟不见了身影。 殷之霖奇怪地环顾四周,寻找着她的身影,却被不速之客的话语打断了思绪。 “之霖,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去休息,你知道你的身体有多差劲吗。”妇女疲惫的眼神中带有一丝怒意,责备地看向眼前还在四处张望着的殷见年。 “对不起,母上大人。”殷之霖低下了头。“我睡不着,所以才出来逛逛。” 在他随之垂下的蔚蓝发梢间,他绀紫的眼眸中逐渐失去了光彩,就如同深海一般宁静。而此刻的场景也被藏身在珊瑚群里的阿景尽扫眼中。 母上……大人?他就是西海女王的私生子吗? 没等阿景多想,眼前那位威严的母亲便继续对着他大发脾气。 “你知不知道晚上自己一个人乱逛是很危险的!我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把你从小拉扯到大,不是让你糟践自己的!”殷见年一手叉着腰,继续对着眼前不成器的儿子教训的到。脸上的怒意源源不断地输送着。 “知道了,母上大人。”他机械般无力地回应似乎早已习惯她的责骂。“我收拾完这些东西就回寝殿。” 殷见年抚着起伏的胸口,长吁一口气。虽然心中的怒火已然散去,但眼中的谴责仍旧不消:“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好的,母上大人。”听到他的应允后,殷见年仍旧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而去,留下僵坐在那处失神的殷之霖。 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后,潜藏在珊瑚间的阿景顿时‘嗖’的一下冒了出来,温柔地摸了摸殷之霖的脑袋,安慰他道:“虽然不知道你的娘亲为什么那么凶,不过她都走了,好了好了,乖乖~” 殷之霖缓缓地抬起头来,只见那双纯净的眼眸中此刻已经蓄满了泪水,祈求般地看着她问道:“你也会离开我吗?” “我……也会离开你吗?”阿景讶异地重复道。随后她低下头扶着下巴,看样子陷入了沉思。 若是殷之霖出来了,想必她们的交易也已达成了。 “对不起,我现在也要走了。”阿景十分抱歉地回应道。只见他的目光又渐渐黯淡了下去,自嘲地冷笑了起来,似乎早已知道她的拒绝。 “不过……不过我明天还会来的!既然收了你的礼物,那我就不会找你的!” 她看着眼前的殷之霖陷入无限地自责,连忙手忙脚乱地安慰着他。 “真的吗?”他透过泪水向她投来的期盼目光,是令人看了都不忍心拒绝的程度。 “真的!真的!”她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腹,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殷之霖捻着袖子拭去眼中的泪水,委屈巴巴地看向她,再说道:“那我每天都在这里等你。” “不怕被母上大人责备吗?” “有阿景陪着我,我就不怕了。” “啊啦啦……那好吧~“阿景宠溺地笑了起来,趁机揉了揉他柔软的发。 她俯在地上,几度跳跃,窜上了高处,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随之消失在光照不到的夜幕中。 第三十六章 无法割舍的心动 “自此,白蛇娘子和她的人类夫君住在了西湖畔的小木屋里,永远幸福地生活在那里,并且还有了一个孩子,名叫小青。“ 只穿了一身里衣的云逸坐在床边,手中捧着《伪白蛇传》,为着榻上的人儿讲述着故事,眉眼间尽显温柔。 “泠儿,睡着了吗?“他合上了书册,探过头去,小心翼翼地问道。 只见她双手掖着小被子,未被遮住的半张脸上已然是安然的睡颜。随着云逸的脸庞逐渐凑近,她突然睁开了双眼,扑闪着长长的睫毛注视着他,倒是将他吓得不轻。 她无辜地眨着眼睛看向云逸,云逸同样瞪着眼睛与她对视。二人无声地对峙数秒后,云逸挑了挑眉,无奈地歪头笑了起来。 “看来泠儿觉得逗为夫玩很有趣啊~” 云逸的语气充满着挑逗之意,俯下身子凑近了她的脸庞。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鹤泠清楚地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的面庞上,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他愈加‘邪恶’的模样。 鹤泠心里顿时如小鹿乱撞般慌乱,拽起被子挡住自己逐渐羞红的脸颊,别扭的侧过头去,断绝了视线的交流,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我……我没有。只是你讲得……太好听了,我、我觉得还没听够而已……” “真的吗?我已经讲了三个故事了,要是你再睡不着那可就难办了……”云逸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不过没一会儿,他那邪恶的神色更甚之前,就像看着自己垂涎已久的猎物般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惊得鹤泠连忙抓着被褥往角落挪动着,一提便盖住了自己的脸。 “你……你想干什么?!”薄薄的被褥中传出她略微羞怒的声音。 眼前的漆黑并没有坚持多久,饥渴的狩猎者渐渐掀开了屏挡在他们之间的最后防线。只见她此刻的脸颊红得跟熟透的苹果一般,见对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急忙用双手挡住自己的羞涩。 一般情况下,处于被动的少女只懂得掩盖自己,不让自己的羞涩落入对方脸庞,就不会激起对方的欲念。可越是如此,她们那半推半就的模样却会在对方眼中显得更加迷人。 而此时的鹤泠在他眼中就是一只等待着勇者驯服的娇羞魅魔,令他的征服欲望更加强烈。 他欺身而上,逐渐贴近了她羞得红的脸庞。她的心脏如脱缰野马般不停地狂跳着,眼前渐渐因缺氧变得朦胧。隐约间看见他闭上了双眼,那红润的双唇即将交相重叠时…… —————————— 鹤泠顿时睁开了眼。 ………… 还是那片熟悉的天花板。不过看来还没到晚上,并没有那么黑乎乎的。 片刻后,她坐起身来,拍了拍发烫的脸颊,随后将双手搭在胸口上。这里确实有颗炽热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着。 ………… 阿啦啦,看来最近和男的相处久了,竟然做春梦了呢。 一想到这里,她方才消下去的红霞,此刻顿时又从脚尖一举冲到了头顶,且不断在从脑门上蒸腾着热气。 虽然与他最近的相处是多了许多,无非就是他多了些时间能一起吃饭、会跟他讲述自己看到的有趣故事、或是一起上街,被迫拉手什么的……而已。 鹤泠越想越觉得过于羞涩,便重重地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努力地将脑海中那些奇怪的画面驱逐出去,下榻去洗漱更衣了。 如往常一样,她从屏风后探出个小脑袋来,看向桌前辛勤劳动着的云逸,等着对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云逸看样子刚下晨会,那身墨色的华袍还来不及褪下,不过他倒是卸了头冠,千万缕乌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那副认真地模样既令他显得俊俏又略带可爱。 他下笔成章,一挥而就。不一会儿便放下了毛笔,抬头看向那道目光的主人,回以微微一笑道:“早啊,小狐狸。” “早……早啊,魔尊……大人。”他那不含杂质的微笑袭来,倒是让本就心怀愧疚的鹤泠手足无措了起来。 这梦里的事情终究是自己霸道王爷的小说看多了!这么温柔的人怎么会做出那些坏坏的举动来! 她急忙将视线移开,下意识地挠着头,十分尴尬地怪笑了起来,倒是将看着她此番动作的云逸搞得一头雾水。 “怎么了吗?做噩梦了?”他皱眉问道。这段日子的相处后,他也不知不觉地对她关心了起来。 鹤泠一脸被吓到的模样,惊恐地连连摇头摆手。并同时后退几步,抓着摆在柜子旁的钓鱼竿夺门而出,连被绊倒了也急忙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逃去了。 “你……还没吃早饭……呢?”云逸惊讶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想要挽留的手顿在了半空中,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 而此刻抱着鱼竿迎着所有人的疑惑的目光疾驰地鹤泠,口中不断地一遍又一遍地“对不起”三字。 自己怎么会对那么温柔的魔尊大人,真的是太罪恶啦!!! —————————— 在深如墨黑的水面上,一根细细的鱼线没入水中,再无波澜。身为资深钓鱼佬的鹤泠一手持着鱼竿,一手撑着耷拉着的脑袋,口中叼着一条长长的枝叶,百无聊赖地坐在岸边连连唉声叹气。 平时钓鱼的时候她都会带着小说一边看一边等着小鱼吃饵,虽然经常都得捞一条鱼挂在钩上当作本次的战利品。但这回她光顾着跑了,什么也没带,现在回去面子又挂不住,只得无聊地盯着池子。 “唉——”她愁眉苦脸地又一次叹气道。 “咕噜噜——” 此时,那平静无波的水面上突然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波澜,鹤泠闻声睁了一只眼看去:只见随着荡起波澜的间隔越来越短,直到一只鳞片闪着金光的大鱼跃出水面,在即将降落在岸上时瞬间凭空涌起了一团青雾,某人的身影渐渐在消散去的雾中显现…… “嘿!小狐狸,想我了吗!”眉开眼笑的君晔顿时跳了起来,俯下身摊开手作势就要给鹤泠一个大大的拥抱,却被十分不屑的鹤泠一指顶着额头用力推开了。 “哼!本公子好心来看你,你却这么拒绝我,我好伤心哦~”君晔瘫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就是一阵咽更,却被无情的鹤泠送了一记眼刀。 鹤泠歪过头,毫无波澜地看着在地上妖娆侧躺的君晔,没好气地开口道:“老神仙,您屈尊来魔界找我,不会只是因为太无聊吧?” 被称呼为‘老神仙’的君晔顿时受到了数万倍伤害,捂着胸口就开始嚷嚷着“我好伤心”之类的难过话,却被无动于衷的目光统统驳了回去。 “无趣,小狐狸,无趣!”他撅起了嘴,像个三岁小儿一般谴责道。随后坐起身来,换上一副正常的面孔与之交流。 “喂,我说。你和你的魔尊夫君生活得怎么样?”君晔问道。 鹤泠撇撇嘴,回应道:“不怎么样。还不是拜你所赐,我现在顶着别人的身份良心不安的做这个魔后娘娘咯。” “那你没有想过告诉他你的身份吗?”君晔一把将她口中叼着的枝叶抢来,吹了吹,放在口中咀嚼起来。 鹤泠顿时一愣,随之回应道:“我哪有什么办法。我被好闺蜜下了禁言咒、封了法力之类的。反正只要你想得到的人家都有措施,你想不到的估计也被封了……” 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每天在镜子前尝试着如何解咒。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便忘记这件事了。或许说……是她刻意不去想起。 她回过神来,无奈地耸耸肩,随之将目光投向下饵的地方。 “那要是我帮你说呢,或许……” “不要!”鹤泠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半晌后,她才发现将内心中的答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了。她捂住张开的双唇,震惊地看向一旁的君晔,却见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竟是越来越凝重了。 她一开始本是巴不得早日回家,此刻却不知怎么犹豫了起来。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鹤泠目光闪烁,弱弱地开了口。 而君晔的回应则是一道长长的叹息。 “是假的便会有揭开真相的那一天,你不怕吗?”君晔问道。 “我……不确定。”她回答道。 君晔向前挪了挪位置,捧起她低垂的面庞,将鹤泠躲避的眼眸被迫与他对视。 他认真地又问道:“即使我告诉你你和他终究不得善终,你也还是贪恋着这一刻的美好吗?” 鹤泠的眼眸短暂地与他对视片刻,遂又偏向了平静无波的池水上。 这段时间以来,她的心早就暗中被他搅乱,回不到从前的平静了。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中略带颤抖。 这个答案令他并不满意。君晔皱起眉头,双眼一眯,顿时站了起来,背过身去,徒留瘫在地上的鹤泠一动不动地愣着。 “你既然决定了,那作为朋友的我也不好多说。”他轻飘飘的话语中没留下任何情绪。 ”不过,你要是有什么好玩的,记得叫上我哟~” 鹤泠顿时被这话语一惊,抬起头来仰望着他。只见他的身影在月光下隐隐散发着光芒,他依旧如往常那般潇洒地笑着,随后便化作万千银蝶扑棱而去,而在他消失的地方凭空掉下了张写着字的小纸条和短短的竹哨子来。 她赶忙站起身来,拾起纸条与木哨,并浏览起上面歪七扭八的字来。 ‘以后总有一天你会特别需要我的,记得吹响哨子哦~”——你的好朋友,君晔大人。 第三十七章 吾心安矣 自此那次的分别后,阿景早晨要在反叛军中奔忙,每晚还会匆匆赶来珊瑚园与相约的人会面。而早已等待着的他每次也都会坐在那处,面带欢喜地迎接着她。 紧张而又轻松的日子就这样过了好几天。 “之霖哥哥,你从小到大都一直呆在这里吗?” 阿景坐在珊瑚树下的秋千上,一前一后地摆动着脚丫,摇摆着毛茸茸的棕色尾巴,而瘦弱的秀气少年在她身后默默地举着手等待着。 “嗯,是的。我只见过海底的夜晚。”他神色微恸,似乎成日便是这副阴沉沉的模样。 没过片刻,秋千便落到了他眼前。他想也没想,用力一推,将她送上高空。阿景在失重的欢喜时,同样也突破了宫墙的束缚,彻彻底底将那独属于海底的蔚蓝尽收眼中。 在陆地上习以为常的日月交替被深深的海水所掩盖,所能见到的光景便是海中的的游鱼与静静摇曳的海草。在这里,没有风与雨的交杂奏鸣,没有热闹繁杂的街市,即使对话交际也会被海水深藏。仅有的只余寂静,那无边、墨色的寂静。 “那,你不会觉得很孤独吗?”她又问道。 殷之霖顿时一愣,微微地勾起嘴角来,低垂的睫毛遮住了他无光的眼眸,悲凉地回答道:“嗯,每天醒来后我都觉得很孤独。” 他一直是个敏感脆弱的孩子。 他从有记忆起就发现旁人对自己总是怪异地目光注视着。他们总是在私下讨论着他特殊的异色眼眸、银蓝色的头发,讨论他总是如此瘦弱的身体。甚至在仆从的窃窃私语中骂着他是“杂种”。却不知上天同样赐予他清晰的双眼,灵敏的听觉,让他得以将这些恶言恶语一并收下。 他虽表现无恙,却会在深夜的被窝中偷偷啼哭。每日早晨奴仆也会恭恭敬敬地唤着他“大殿下”,可私下那副丑恶嘴脸却会在他眼中结结实实贴在虚伪的面上。 他没有朋友,只能每日期待着母亲的看望。她很温柔,每次都会开心的陪着他玩,可那只是偶尔,她每次都在忙着操劳国事。平日里他只能看着行人匆匆,无所事事地把玩着自己的木作。 而如今,母亲随着重压与年迈,对长大成人而又幼稚的他越来越不满,却又小心翼翼地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令他挣扎而又痛苦,但长期以来的逆来顺受使他无法反抗。 吱吱呀呀晃荡着的秋千无人推动,渐渐停了下来。而早已静静观察他许久的阿景跳下秋千,看着他呆滞无神的目光,悄悄地走到他身边,以身高的劣势拽了拽他的衣角。 …………没有反应。 于是,阿景扯了扯他的披风。 …………披风被扯下来了。 阿景双眼一眯,觉得十分不对劲。于是搬来一把凳子,踩了上去,用稚嫩的小手捏了捏他柔软的脸颊。 …………这个人好像就是石化了一样。 于是,阿景经历了一系列捏捏他尖尖的耳朵,堵住了他半张的双唇或是捏住了他高耸的的鼻子,以及拽头发等一系列恶劣行为,甚至佯装要走,蹲在了珊瑚园的外墙下暗自生气。 她虽然脾气算好的,耐心也不错,不过…… “啪!”阿景清爽地用尾巴甩了他一巴掌。她最终没舍得用手。 沉迷在悲伤回忆的殷之霖顿时回过神来,无视了眼前叉着腰赌气的阿景,慌张地左右张望,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头来,看着她腮帮子鼓囊囊的。 殷之霖无知的目光与她‘凶狠’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片刻后他才缓过神来,抓了抓自己微卷的银发,轻声开口道:“对不起,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了。” “之前的事情?很让你难过吗?我看你一直都很不开心的样子。”阿景从珊瑚椅上跳了下来,因升起而泛起的红霞渐渐消了下去。 “嗯。”他低声应道。 长年累月封闭的内心,使他无法向任何人请求温暖。 二人之间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结住了。 阿景低下头摸了摸自己一直佩戴在腰间的锦囊,沉默了片刻,遂又坚定地看向他。“之霖,你想陆地上看看吗?” 殷之霖看样子对这个提议很是感兴趣,不过马上又低下了脑袋,说道:“娘亲不会同意的,还有那些看护我的侍卫侍女……” 阿景闻言,立刻抱住自己摇摇晃晃的大尾巴,神奇地从中掏出了她前几天学着他的模样雕出的怪状木坨,并将它放在了桌旁。闭上眼一个念咒,一个只有衣服相像的‘殷之霖’便出现在了那处,看样子在低头专心雕刻着木头。 “……”真正的殷之霖被这一番操作震惊得瞠目结舌,直到自豪地搓着小手的阿景走到他跟前。 “现在呢?”阿景真诚地看着他,伸出了手来。 他静静地看着她,搭上了那洋溢着温暖的小手。 “走吧。”殷之霖的嘴唇弯成了月牙状,惨白的脸颊上凝结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只要有阿景在,便不用再去担心着什么吧。 第三十八章 趁着夜色正浓,一起出逃吧! 趁着夜幕,一起出逃吧! 虽说阿景心中是这么想的,但是带着这么大个人出逃还是十分不易的。 不止是因妖族大军在此处歇脚而增派了巡逻卫兵的原因,还有就是殷之霖常年身体不好,也不曾外出走动,行动能力十分的差劲。 阿景身型娇小,行动敏捷,对付卫兵的侦查她只需化作圆球滚到一旁,或是跳上高处躲避视线。他则倒是一步一喘,反应迟钝,阿景的视线不仅要盯着卫兵的一举一动,还要抓着他各种躲避。 虽然过程极其不易,但二人终于见到了胜利的曙光——大门就在眼前。 而更为有利的是,不知为何,现在守门的只有一位人鱼卫兵。 “哐——哐——哐当!” 阿景从尾巴里掏出方才从某处扒拉下来的小小夜明珠,双手一搓,那枚夜明珠便从卫兵眼前凭空掉了下来,在地砖上跳跃几下后便咕噜咕噜地停了下来。 “!!是谁!”卫兵怒声一吼,顿时变得警惕起来。摆动鱼尾朝向夜明珠出现的地方游动,举着手中的鱼叉便向四处侦查着,随时预备着擒获入侵者。 阿景见状,无声地侧过头去,向着身侧的‘共犯’挑了挑眉,二人悄悄地从卫兵身后作蟹状贴墙而过,正当她们即将溜之大吉,他却不慎一脚踩到了贝壳上。 “咔嚓!”无辜的小贝壳就这样意外惨死了。 这说明偌大宫殿的扫除措施还不够完好。 “?!”卫兵霍然转过身来,握紧了手中的尖锐鱼叉。却只见地上多了个蝴蝶状的木发梳,以及四分五裂的贝壳碎片。 “……“他蹲下身来,随意的瞥了碎片一眼后,便拾起了一旁的蝴蝶发梳,细细地检查起来。只见那木蝶雕刻栩栩如生,一双薄薄的木片蝶翼微微颤动着着,似乎下一秒就会展翼飞走似的。 他抬起头来,看向门外的一片蔚蓝的静谧。 西海中能做出这番精致木雕的……恐怕也只有那位殿下了。 ———————————— 还得是阿景反应快,见势不妙,拽着愣住的殷之霖就往外跑。跑了约有四里地,阿景才松开手来,二人瘫在地上气喘吁吁。 “累死……我了,嘿嘿呼呼……”她此时额头上汗如雨下,气喘吁吁,那疯狂跳动的心脏仿佛随时都会爆体而出。 “咳咳……是啊。好累。”殷之霖悄悄地侧过头轻咳两声,看着手心的血渍不以为意,随后回过头来微笑地回应道。 二人偷摸摸地从民家处‘借’了只小船,乘着船从海中另一处暗道到了人间街市的港口。早已来惯的阿景一脸平静地跳上了岸,而初见家中之外的殷之霖则显得过度兴奋了,不断地转来转去欣赏着人间的景色。而路过的人们则是以一副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这位银发异瞳的秀美男子。 站在一旁一脸不屑的阿景一眼扫过那些投以奇怪目光的人们,拽了拽他的衣袖,出声道:“之霖……哥哥,把你的帽子赶紧带起来。” 还沉迷在感受新景色的殷之霖顿时被她拉回神来,看了看那些投向自己的目光,一下就领会到她的话语,将垂在肩后的兜帽戴了起来,并微微低下了头。 “地上的人们也都这样吗。”他失望地小声囔囔道。 尽管很是小声,但还是被阿景尽数听到。她的细腻顿时就领会到他话中的蕴意,抬起头来故作正经地回应道:“那是因为他们不懂得欣赏你的魅力,所以不给他们看!” “噗呲——我没事的。”殷之霖看向她,脸上荡漾起甜甜的笑容。 上岸时的小插曲并没有持续多久,阿景便拽着他的衣摆硬拉上街游逛了。 夜凉如水,星月交辉。此刻已是夜幕深深,聚集在夜市的人们渐渐散去,街市上悬挂的灯火也逐渐息去,徒留一地鸡毛。 二人漫步在人潮稀疏的街市上,看着街上相拥而归的恋人与正在收摊的小贩,心中原本期待的心情也被消散去了不少。 “唉,带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阿景看着昔日繁华的街市变得安静起来,本来想要带着他好好玩耍的一腔热血顿时被浇灭了,沮丧地耷拉下了眉眼,赌了嘟嘴。 而身侧的殷之霖却始终挂着笑容,温柔地回应道:“没关系,我已经很满足了。” 阿景撇撇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殷之霖举起了手,目光中尽是惊奇:“那个红红的是什么?” 阿景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糖葫芦的小贩正在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铜币,随后转身将要离去。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她方才失落的模样顿时消失,迈着大步便冲了过去拽住小贩,并在小贩不情不愿地神情中买下了最后一个糖葫芦,又迈着小碎步跑了回来。 “呐呐~给你吃!”阿景高高兴兴地高举手中握着的糖葫芦,递给了他。 殷之霖凑近嗅了嗅糖葫芦的香味,两眼放光地低头问道:“这是什么?有股淡淡的甜味。” “这是糖葫芦,里面裹着山楂,外面是糖衣。”阿景认真的解释道。 “你快尝尝!很好吃的!”她期待地看向他。 只见殷之霖迟疑片刻,伸出舌头舔了一口,不一会儿,便高高地扬起了嘴角来。 “好吃!唔姆……”他话没说完,便又一口接一口地舔了起来。弯弯地双眼中尽是欢喜,使得看着他的阿景都愣了片刻。 “你喜欢就好!嘻嘻!”她也放松地笑了起来。 ……………… 殷之霖一路吃着糖葫芦,而身旁的阿景不断地为她讲述着自己曾经在人间见到的逸闻趣事,欢欢喜喜地经过了荒凉无人的街道,再一次绕回了岸边。 “所以,我对着那个想要绑架我的坏人狠狠地揍了一顿,并将他绑起来扔到了县衙里,那些当官的人类都震惊地看着这个哭着控诉自己罪行的坏人……” 阿景坐在水桥边,一双小脚丫欢快地晃荡在空中,时不时摆起动作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故事。而一旁的殷之霖则是一直温柔地看着她,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阿景,你喜欢待在这里吗?”在她又一次讲述完故事的间隙,一直作为倾听者的殷之霖突然开了口。 阿景先是一愣,低下了头,而又略带迟疑地开了口:“挺喜欢的……吧。” “我好想变成一介凡人,平平淡淡地生活在这里。”殷之霖眼神的带着些许悲伤,遂又抬头看向挂在众星间那轮弯弯的月牙。 阿景闻言心中一沉,转头看向他,只见他沐浴在月光下的银发闪闪发着光,那鎏金色的眼眸中书写着无言的悲伤。 “今晚月色真美。”他复又言道,身周浮现的淡淡忧伤令人顿时很想要抱紧这位瘦弱的男子,将他从无尽苦海中解救出来。 她同样抬起头来看向明月,心中正默默抉择着是否将自己的秘密告知与他,而当她转过头去看身旁那人时,慌乱与害怕顿时充斥了全身。促使她抛去心中所有想法,手忙脚乱地爬到他身边去。 “咳咳……咳……”殷之霖捂着嘴不断咳嗽着,他那碧蓝色的袖子早已被鲜血染红,化作一朵初绽的血莲在渐渐盛开着。 “怎么……怎么会这样……”阿景看着他如此痛苦的样子,她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那眼眶中不知不觉蓄满的泪水不断地随着圆鼓鼓的脸颊流淌了下来。 “咳……别担心,阿景。咳,我只是,太累了而已。”殷之霖柔声安慰道。他的手颤抖着搭上她的面庞,为她拭去不断流淌着的泪水,浅浅地笑了起来。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鎏金与绀紫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勾起的嘴角旁挂着一道艳红的血痕。 “可是……可是,你……!” 阿景本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可他的耳朵却已经被越来越重的耳鸣所充斥着,眼前的场景也开始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强撑起几次精神后,却再也支撑不起沉重的头脑,两眼一黑,便再也没有意识了。 第三十九章 心神不宁 魔界,又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早晨。 自鹤泠被她的‘好姐姐’梧桐打晕,替嫁给魔尊那天算起,约是半月有余了。 他们之间也从最开始陌生的拘谨,变成了如今老夫老妻似的熟悉祥和。毕竟日日都相见在同一屋檐下,她也对自己日常被喊‘魔尊夫人’这个称号感到无所谓了。 勤劳的魔尊大人日常去参加早会,而鹤泠也在屋里呆着无聊,不想看小说也不想钓鱼,于是久违地卷起了袖子,盘起了头发,趴在地上开始在长长的白卷上作画。 她跪坐在白卷前,右手高举着沾了墨水的毛笔,僵持着动作半天,却始终落不下笔。 我是对他动了情吗? 自从那天之后,这个声音就不断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时时刻刻萦绕在耳畔,有如阴魂不散一般,扰得她是干什么都很烦躁,做的梦也是在不断重复着那天的场景。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导致于她每天耷拉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犹如行尸走肉晃荡在云逸面前,竟使得素日应付自如的魔尊大人都急急拐来云游仙医来为她诊病。 虽然谁都说是心神不宁,修养一下就好了。不过‘热情’的魔尊大人还是整了一堆补药,天天强迫她喝,不喝就没收摸鱼工具——包括但不限于小说、钓鱼竿、私藏的零嘴之类的。 于是,两种复杂情绪交杂的鹤泠总是光明正大地盯着云逸,时常使得淡定工作的魔尊大人浑身一颤,心里发毛。 直到有一日…… “小狐狸,你天天这样暗中观察我,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认真地批阅奏章的云逸不经意间一瞥,又看到那直勾勾的目光从一旁朝着他看来,盯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了过去,严肃地低头看着她那‘无辜’的小眼神。 躺在榻上的鹤泠对上他凶巴巴的目光,不禁将手中握着的书往上提了提,将自己巴掌大的小脸完完全全藏在书下,颤颤巍巍地开了口:“因为、因为……你好看啊……再说,明明是光明正大地嘛。” 听着她孱弱的狡辩后,云逸抿了抿嘴,眼神中的锐利舒缓许多。他一把抽起她手中书本,翻到了封面去,不顾她惊慌失措地伸手抢夺,便大声读出了书名。 “《如何让魔尊变成舔狗的一百种方法~》……??这是什么鬼书……??” 云逸满脸震惊地看向鹤泠,只见她眉眼都深深地皱了起来,上扬的嘴角不自然的抽搐着,伸出的双手微微颤抖。 云逸此时虽然震惊,脸上却是哭笑不得,举起了手中的书问道:“你这几天都在看这个?” “嗯……也不算是在看吧……”鹤泠眼神躲闪,声音也越来越小“就……随便翻了翻而已……我也不清楚里面到底说了什么……” “真的?”他听起来十分不信。随后轻咳两声,正色道:“这书,你去哪里买的?” 鹤泠放下了双手,委委屈屈地撅起了嘴:“这是西泽给我的。” “西泽?!”严肃的魔尊大人再一次破防了,嘴角微微抽搐着“你说这是西泽给你的?” 鹤泠侧过头去,悄悄地瞥了一眼,开始借题发挥:“嗯。他跟我说这是他的独家作品,专门借给我赏阅的。还说不能给你发现……” “我知道了,下次他要是再敢给你东西,你就告诉我。” 还没等鹤泠再添油加醋,一眨眼间却不见了他的身影。她连忙从榻上爬了起来,冲到了殿门前,门外却空空如也,除了袭来的冷风冻得她打了一哆嗦之外。 ———————————————— 而一回想到被用来挡刀的西泽狠狠地挨了云逸一顿教训,她的嘴角就微微上扬,犹如恶魔一般“赫赫赫”笑了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危险的降临。 “你这画……倒是很别致啊。” 鹤泠惊得一个哆嗦,霍然扭过头去——只见云逸穿戴着还是十分正式的模样,似乎才结会回来。而他的视线直直越过鹤泠的头顶,面露难色,好像看到了什么十分令人费解的东西……? 鹤泠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去。只见画上不知何时多了俩个小人,他们看似在一个屋子里手牵手,但是姿势怪异,身旁的背景也是一塌糊涂,这‘用心’之作也难怪云逸看不懂。 但是身为作者的鹤泠看懂了。 她连忙丢下画笔,将整张画卷暴力地揉成一团,边收拾边解释道:“哈哈……这都是乱画的,还是不要再看了!” 说完,她就立刻站起来,却因为突如其来的腿麻差点又扑了下去,站在她身后的云逸 眼疾手快地一把揽住,将她扶了起来。鹤泠却又不知怎么羞红了脸,一瞬间就拖着还阵阵发麻的腿冲到墙上贴着,惊恐地大口喘着气。 “……”只是顺手帮助的云逸愣了一会,随后站起身来,看向她的眼神里泛滥着五味杂陈。 注视许久,他终究是叹了口气,说道:“你……要跟我去吗?” “……去哪里?”她回应道。 “去人间处理些事情,可能要一段时间。”云逸走了进来,顺便将身上繁杂的衣饰慢慢地褪去。“本来是想带你去玩玩,但看样子……你似乎不太想去。” “我要去。”鹤泠目光坚定地回答道。 云逸将朝服在架子上摆好,叉着腰怨怨地看着她,说道:“真的想去?那拜托你先别用衣服擦墙了。” 鹤泠后知后觉地放下手来,灰溜溜地低着头走了过去,回应道:“知道了,魔尊大人。” 第四十章 代号:要加钱! 凡间,奉天城。 明媚的阳光依旧无私的释放着它的万丈光芒,吵吵嚷嚷的人们充斥在大街小巷。在这座车水马龙的帝城里,各种各样的人们心中皆怀抱着不同的心愿在这里奔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时隔多月,鹤泠再一次回到了这里。然而,她的心情却已不同往昔。 她于城门前中站定,抬头仰望那雄伟的城墙以及那狂放不羁的‘奉天城’牌匾,闭上了双眼,张开了双手,以一股旁若无人的状态大喊道。 “终于见到太阳啦!我爱太阳!赞美太阳!!!!” 路上经过的行人皆被此声引得纷纷侧目,以奇怪地眼神打量着这位貌美如花的奇葩美人,而身为主角的鹤泠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完全沉浸在沐浴阳光的喜悦中。 直到已经走到城内的云逸终于意识到身旁的人早已不见,急急回过身来将她连拖带拽,这才阻止了尴尬的继续。 “哎呀,你别拽我了,爪子很疼的啦!”她超凶地投诉道。 鹤泠白嫩的手臂被云逸的大手紧紧禁锢着,踉踉跄跄地被拖着向前走着,漂亮的小脸上一副忿忿不平地模样。“你们魔界天天黑漆漆的,没有太阳,连星星都是假的。我就是太激动了而已……” 拽着她大步流星的谦谦君子和被拖着走的笨蛋美人,在平凡的人群中颇显的别具一格。云逸拖着她一路走到了一处无人的暗巷里,这才堪堪松了手,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鹤泠心疼地呼了呼自己被掐红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又像触电般地缩了回去——他现在脸黑得跟墨水一般,那冷若冰霜的眼神似乎随时能杀人一般,实在是太!可!怕!了! “对……对不起嘛,我下次不敢了。”她心虚地别过头去,搓着双手呼着热气,时不时地瞥过一眼来。看着道歉后他的眼神略有舒缓,遂又作死般地小声囔囔道“成天凶巴巴的,一点也不温柔,脸黑得跟魔界的天一样,难怪是魔尊……” “你在说什么?”云逸微微提高了声调,引得还在小声抱怨的鹤泠连忙住了嘴。 “啧啧。”他无奈地摇摇头,再睁眼时,目光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只是希望你能安静一点。你在魔界待了那么多天,多少会沾染一些魔气,那些个烦人的仙门子弟势必会寻你麻烦。”他深吸一口气,又言道“乖乖跟在我身边才不会出事,你能做到吗?” 被长篇大论教育了的鹤泠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后才意识到他已经说完了,顿时如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着头。 闻言,他脸上的阴霾终于散去,一眨眼,他又微微弯起嘴角,挑眉间藏着些许兴味:“那么,你现在能自己好好走路了吗?” 鹤泠此刻却已换上了一副坚毅眼神,一把拉起他的手便走出了巷子。 “走!我们去鬼混!” —————————————————— 结果可想而知,鹤泠这不知从哪学来的新词就被云逸抓着一顿问,又被教训了一通。而最终带头的人也换了过来。 一路上,鹤泠又是在哇哇乱叫,对这段时间人间又发生的变化感到耳目一新:例如新方式的杂耍——反着跳火圈啊、再比如新开卖的流行小吃——蹦蹦史莱姆昏睡红茶啦、甚至于对青楼那些妖娆的揽客女子几声‘好姐姐’的呼唤下,差点就冲了进去之类的啦……让不久前才对她的承诺信任的云逸此刻又头疼不已。 最终,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云逸这才松开了锢住她的手。鹤泠不屑地甩了甩又被掐红的手,抬头看向这座华楼的牌匾——观戏楼。 “……这名字还真是简洁明了。”鹤泠小声吐槽道。身旁的云逸却一脸无动于衷,片刻后便走了进去,她还来不及开口,脚就先动了起来。 走入门内,入眼就见这里的装修很有魔界的风格——到处都是用墨色装饰的奢华模样。环顾四周,只见中央台上的几位浓妆艳抹的优伶在惟妙惟肖地表演着,而台下的众多看起来就身着华贵的客人旁总有一两妖艳男女陪伴,看得鹤泠全身上下的狐狸毛都直了起来。 “你这梨园……正经吗?”鹤泠的眼神左右瞟去,凑到他耳畔悄悄说道。 “不正经。”云逸眯眯眼笑着回答道。 闻言,鹤泠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云逸便挥挥手唤来一个小二,认真地看着他说道:“麻烦给我来一份最差的服务。” 哈???还有人会要最差的服务?是钱不够吗? 不等一旁地鹤泠再度震惊,那位小二便也认真地点点头,警惕地环顾了周围,小声地反问道:“最高行动代号?” “要加钱。”云逸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此时一旁的鹤泠可真真是把下巴都惊掉了。只见那位面容怪异地小二满意地点点头,弓腰抬手就要将他请去。却是云逸轻轻摇头,开口说道:“先将我和夫人带去歇息吧。” 小二一听,用惊异的目光在二人的面上之间来回片刻,随后扬起谄媚的笑来,又作状请道:“二位,楼上请。” 呆住了的鹤泠固又是被云逸拖上了楼,坐在了靠着栏前看戏的最佳位置。直到小厮将糕点茶水皆呈了上来,她愣住的目光才回过神来。 “清醒了?这些是给你吃的。”一袭素衣的云逸闲适地嘬了一口茶,看着眼前拼命甩着头的鹤泠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鹤泠停了下来,不过那双睿智的眼神显露出她似乎还是呆呆的状态。她眨了眨眼,疑惑地看向云逸,问道:“你们刚刚是在交流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他难得狡黠地笑了起来。这副敷衍的嘴脸,使得鹤泠气打不从一出来,撩起袖子就准备给他的脸皮来上一拳。 正当这‘危急’时刻,一位身姿妖媚的黑衣女子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来,并在打闹的二人前停下,款款行礼道:“兰虞见过尊上,魔后娘娘。” 她的声音软如莺啼,却又有妖姬般魅惑。鹤泠缓缓回过身来,令她惊讶的却不是兰虞魅惑的声音,则是她说出的话语。鹤泠看了看俯身行礼的女子,又回头看了看云逸,二人面面相窥,相对无言。 鹤泠猛得皱起了眉头,压着脸颊,撅起的小嘴说出的话也变得滑稽起来:“我们的易容竟然这么快就被识破了吗?” 云逸笑而不语,则是身后的兰虞缓缓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回应道:“并不是如此。这是因为尊上方才就已经告诉我了” 方才……?难道说?! “嗯,她说的不错。“鹤泠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云逸便随之接应道。 “那……你是谁?”鹤泠转过身来,对着眼前那位眉眼带笑的妖姬问道。 闻言,兰虞又俯身行礼,应道:“奴家是听戏楼的掌柜,真身是兔妖堕魔……是尊上在人间安排的属下一员。“ 兰虞本想再言,却瞥见她身后的男子微微摇头,于是便止住了话语。 “好了。先让兰虞陪你一会,我去办些事情。”说罢,云逸便起身离去,留下一脸茫然的鹤泠与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兰虞。 ……………… “唉。”鹤泠再而唉声叹气道。她一手拿着吃了一半的花糕,一脸乏味地歪着头看着台上依旧在认真表演的戏子“这戏我都来来回回听了好几个了,你家尊上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坐在对面的兰虞捧着新茶,缓缓地吹去热气,笑着回道:“尊上亲临于此,必是有要事而来,辛苦娘娘等待了。” “都说不要叫我娘娘了!真的很羞耻啊!!”鹤泠红着脸应道。 “好的,魔后……殿下。”兰虞迟疑地开了口。 “还是叫我夫人吧。”她冷冷地说道,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好的,娘娘……夫人。” “……改口啊!” 正当二人拌嘴时,一袭青衣饶有玩味地在一旁的座位上品茶,除了那似乎能看透人心的尖瞳,那抹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也告示着他对此情此景颇有兴趣。 就如同蛇蝎那般。 第四十一章 小心坏人! 奇怪,是有人在盯着我吗? 鹤泠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浑身一个颤栗,双手不断搓着上臂,速即回头张望着。可那一束令她不适的视线已然隐藏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任她如何探头瞧着,却再也寻不到了。 “娘娘,有什么不对劲吗?“兰虞敏锐地觉察到她行为的异样,正色询问道。 鹤泠撇撇嘴,失望地回过头来,微微摇头回应道:“刚刚我感觉有人一直在看着我,不过现在不见了。” “竟敢对娘娘无礼。需要属下去探查一番吗?”兰虞微微颔首,那弯弯的媚眼中显现出一丝狠戾,攥紧的纤指间瞬间化出匕首来。那锋利的刀刃上隐约可见寒光闪烁。 “别别别,好姐姐你别生气,可能是我不小心着凉了,哈哈……” 鹤泠见寒光闪烁,乍得一惊。顿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压住她持刀的双手,尴尬地笑着看向附近侧目的客人们。直到她的眼神恢复如常,握着的利刃也渐渐隐去,鹤泠才敢坐回原位。 鹤泠堪堪瘫在座位上放松地长吁一口气,兰虞则又站起身来,直言要给她找一条毯子来。任凭她如何阻拦,兰虞却跪下身来,泪眼汪汪地拿着刀架着脖子,说是照顾不周惹娘娘不适便要以死谢罪,引得周围的客人们又纷纷侧目而视。 迫于无奈之下,鹤泠也不想过多争辩,于是就同意了拿条毯子。可当兰虞端着比人还要高的被褥归来时,她便觉得事情变得不太对劲。 “这???”她被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兰虞笑眯眯地为她盖上一层、两层、三层……厚厚的被褥,直将她小小的身形埋没在了‘温暖’里,热得她潮红的面上汗如雨下。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兰虞微微扬起嘴角,满意地点点头。并且优雅地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浅浅地抿了一口。 而此时身上堆着叠叠高的鹤泠颇像个身怀六甲的孕妇,面如死灰,毫无生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兰虞神色瞬变,顿时落下手中的茶盏。那尚还冒着热气的茶水霍然跃出杯盏,且在桌上扩散成一汪池水,倒映出她手中那锋锐的刀锋来。 “你是谁?你有什么意图?为何伪装成我店里的人?”兰虞那深邃的黑瞳隐隐泛着红光,一手将刀柄抵在胸前,一手则高举护住了鹤泠,一时间颇有某位荆棘公主的风范。 见此情形,鹤泠双手撑在扶手上,尽力地扭过头去——一名个头甚高壮于一般小厮的男子粗糙地扮作仆从模样,低着头将自己的半张脸隐藏在帽檐下,穿过人群直直向二人走来。而他听到话语,也只是脚步稍顿,依旧朝着这处走来。 “你再敢往前,我不建议见见血。”她饶有趣味地勾起红唇,诱惑般地舔舐过刀尖,看似对杀人一事甚有经验。 兰虞眼中的黑瞳褪为圆圆的血月,长长的兔耳从头上冒了出来。她优雅地转了圈匕首,俯下身来,作出战斗的姿势。只见那些缓下脚步的小厮伴侍们停下手中的动作,接连无声打晕了那些震惊的客人们。纷纷显现原型,掏出武器来,将那位‘入侵者’团团包围起来,撕破人皮的面孔上尽显狰狞。 “哎呀呀,何必这样面对你们的贵客呢~”只见那位男子摘下布帽,无辜地眨了眨眼,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来“我只是来找你们的魔后娘娘的。” 鹤泠脸上的神情霎时从担忧转成惊喜,大呼道:“这不是老头嘛!” 此话一出,周围的所有的魔怪都不解地转过头来,看向鹤泠。而身为事件中心的鹤泠只是尴尬地呵呵笑着,将身子缩了缩,颤颤巍巍地解释道。 “这是我很早就认识的忘年交,应该叫君晔吧……” 君晔得意地挑挑眉,迎着众人的目光悠闲地坐到鹤泠对面去,十分自然地捧起半杯茶一饮而尽,又说道:“我只是想给她个惊喜,何必这样大肆欢迎我呢?” 还在一脸懵的妖魔鬼怪们面面相窥,不时便回到了各自的岗位去,并施法叫醒了那些可怜的客人们。那些个客人们昏昏沉沉地从昏睡中苏醒,却只觉得自己是做了场美梦罢了。 兰虞监督着众人恢复秩序,随后转过身来,笑盈盈地向着君晔欠身行礼,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方才是妾身失礼,还请君晔大人见谅。” 而君晔只是奇怪地看了看她,并未说什么,便将头转了回去,狡黠地探过身子,对鹤泠说道:“怎么,几天不见,你和夫君感情就变得那么好啦?” 鹤泠对他说的话一头雾水,直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知道他话中所指,幽怨地瞪着他说道:“老大不小的人了,一天天说的话还是那么幼稚。” 她话音中着重强调了‘幼稚’二字,君晔却只是耸耸肩,拿起她桌前摆着的糕点吃了起来。 “你这次来看我不会又是顺道吧?”鹤泠直入主题道。 “小狐……”君晔眨眨眼,歪头看了看身旁依旧笑盈盈的兰虞,顿时汗毛倒竖,又回过头来迅速说道“小梧桐你真聪明,我确实只是路过。” 他立刻抓起茶壶来,张开嘴吨吨吨地灌了起来,喝壶茶压压惊。 “那么,你路过也路过了,还要呆在这里吗?”鹤泠撑着脑袋靠在桌上,笑里似乎藏着刀。 君晔放下茶壶,满意地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打了个饱嗝。 “怎么这就赶我走呢嗝、嗝,至少要款待我一下吧。”他可怜巴巴地祈求道。 结果可想而知,他又被鹤泠翻了个白眼。 “款待我不知道有没有,”她悄悄瞥了眼兰虞“但是等那位尊上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你会如何。” 自从这两次的见面,鹤泠发现他似乎都有意避开了云逸,遂不知为何,但用来威胁他那必是很有用的。 她紧紧盯着他的双眼。果不其然,君晔的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忧伤?为什么是忧伤? “好吧好吧,谢谢您一壶茶的款待,那我就先被赶走了。”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从她身边走过,在众人的注视下径直离去。 ‘小狐狸,下次小心一点,有些坏人已经发现你了。’ 坏人?发现?鹤泠脑海中忽然响起他的声音。一把掀开身上堆成山的被褥,慌张地冲下楼跑到门外去,想叫住君晔问个清楚。可街市上只有人来人往的吵闹声,他早已淹没在人海中,不见踪影。 第四十二章 爬山,坚决不行! 最终,她还是一无所获。 鹤泠迈着沉重地步伐走了回去,却见桌上添了新茶。眼神顺着那熟悉的衣摆走了上去——不知何时坐在此处的云逸手捧茶盏,眼神并没有落在摆在桌前的书页上,而是直直地与她迷茫的目光交相碰撞了。 “听说刚刚来了个叫君晔的好朋友,听到尊上大名就跑了?“云逸轻描淡写地说道,却惊起她一身寒毛。 “嘶,啊这……”鹤泠摇头晃脑,目光躲闪,应付的话语疯狂地构思着“就是……他是个三仙嘛,你也知道仙魔之间的关系不太友好所以……” “那你不还是天界大仙姬吗,怎么嫁给我了?”云逸顿时打断了她的话语,一语中的道。 ‘对啊,我不还是天界大仙姬吗?’鹤泠呆住了。‘不不不,我只是个替身罢了。’她拼命地甩了甩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赶了出去。 云逸则是饶有兴致地欣赏了这出丑态百出的戏目,放下空了的茶盏,正色直言道:“好了,我也不想知道了。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想去的地方……”她小声嘟囔道。要说人间令她流连忘返的地方,甚至都用不到一根手指头——因为她除了吃与买书,似乎也并没有在人间多留片刻。 鹤泠此刻捧着自己的小脑袋瓜低头沉思着,只是直到台下的戏子都唱毕谢幕了,她也没琢磨出什么答案来。 “啧。”云逸阖上双眼,修长的指尖缓缓地在太阳穴揉动,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既然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那要随我去拜访一位故人吗?” “故人?”她抬起头来,似乎有些讶异“就我们两个去吗?” “他喜欢清静。那处风景也不错。”他回应道。 而在她经过一番思忖微微点头同意的时候,却未见他深邃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狡黠。还有一句话,他未曾说出口。 那就是要爬山。 —————————— “咳咳、哈、哈、哈——要累死了!你个大骗子!啊!”她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鹤泠快要窒息般地喘着粗气,汗水源源不断地从脸庞滑落下来,滴到她那不断起伏的胸口上。那绾起青丝的长簪歪歪斜斜地倾倒着,被汗水浸湿的衣裙紧紧地贴在她白净的肌肤上,不经意间增添了一抹春色来。 她停了下来,缓缓地半蹲下来,双手颤抖地压在膝上,大口大口地吸收着新鲜空气。半晌后,她才有力气站起身来,饱含怒意地目光投向前头——那俊美的面庞上一脸闲适、盘着双臂、笑眯眯回应她怒火的云逸。 “啊!你早就知道,算计我的是不是!啊!我要宰了你喂鱼!”鹤泠怒目圆睁,声音却颇为疲软无力地怒吼道。 闻言,云逸则是一反常态,俏皮地摊摊手,笑着回应道:“我可没有故意欺骗你,我只是忙得忘了而已。毕竟你不是常说,魔尊大人是六界最勤奋的大忙人吗?” “啊!借口!看我不炖了你!”鹤泠顿时浑身充满了力量,追着喊着就朝着云逸冲了上去。却见他步履轻盈,不慌不忙地躲开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暴击,使得鹤泠更是愤怒,再一次一鼓作气冲了上去…… —————— 一个时辰前。 出门前,云逸特地换了一身轻盈的打扮,牢牢束起了长发,令她很是费解。不过,当他带她穿过大街小巷,在郊外的树林中漫无目的地徘徊后,那个答案便出现在她眼前。 抬眼望去,一座高耸入云的仙山便尽数收入眼帘:清澈见底地溪流在山脚下潺潺流淌,随着遍地绿荫与繁花间的泥泞小路弯弯曲曲而上,渐渐没入环绕在山腰间纯白无瑕的云团中,而那本应是终年积雪的山顶上,却被覆盖上了浓浓的胭脂,甚是奇怪。 “这山好漂亮啊……”她的眸中倒映着仙山的状貌,不禁发出了感叹。 “嗯,是啊。他一直都住在这里。”云逸复而抬头,深深地凝视着那抹异样的胭脂红,复杂的情绪在心中交织着。 酸涩不断地刺激着她的双眼,迫使鹤泠不得已终止了美景的欣赏,揉了揉泛红的双眼。片刻后,她转过头看向身旁人,问道:“那我们要怎么上去?” 其实这算明知故问,毕竟唯一一条泥泞小路就摆在她的眼前,只是她不愿接受罢了。 “顺着小路爬上去。“云逸云淡风轻地回应道。 此刻的鹤泠完全没有了那股对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敬畏,眉眼都皱了起来,满脸的抗拒:“就不能用术法飞上去吗?” “那你试试?”他怂恿道。 鹤泠一听,立刻翻手施法,化出了一团云朵来,跳了上去。她乘云而上,不一会便知晓了妄想不信规矩的结局——没到半空中,那云团便消散一空,使得她双脚踏空,摔了个狗啃泥。 她挣扎地撑起半个身来,满脸灰扑扑的模样看着滑稽极了,惹得在一旁看着的云逸都不禁笑了起来,不出意外地收到了她幽怨的目光。 “那我自己走回去了哦!”鹤泠拍拍衣裙上沾染的尘土,向他大声宣告着,头也不回的离去了。殊不知,他依旧是乐在其中,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不出所料,没过一会儿,那抹熟悉的便从她方才消失的地方走回来了。 此时以及累得半死的鹤泠垂着身子,如行尸走肉般地一步一步挪了回来。本以为终于走到了终点,一抬头,那贱兮兮的笑容赫然出现在眼前。 “为什么还是绕回来了啊!你带我来的什么鬼地方啊!”她怒吼道。 “没什么,只是个结界罢了。”云逸笑言道。 二人大眼瞪小眼地无言斗争一番,终究是鹤泠服了软。毕竟她亲口答应下来了,也打不过云逸,没法把他捆着携出结界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枝叶,星星点点地斑驳在青草上。扑棱着双翼的彩蝶在花间起舞,潺潺的流水声不息地流淌在小路旁,伴随着二人一路直上。她们走过此处、穿过林间小径、爬上云间的悬崖峭壁、历经千难万险,终于见到了那处高临于白云之上,在雪中盛开着胭脂色腊梅的世外桃源。 而他独一身的青灰长袍在雪中显得别具一格,那被寒风吹落的梅花轻轻落在了他的银发上,随着他的转身而又飘然而去,埋没在云与雪汇成的纯白中。 鹤泠因为疲累不断地喘着粗气,可当她见到他的面容时,那急促的呼吸都霎时停止,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苍白而又透嫩的面庞。 “别来无恙,云卿。” 第四十三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恩公,别来无恙。“云逸回应道。 “这样倒是显得生疏了,还是唤我思年罢。”他淡淡地笑道,那与之不符的低沉声音饱含沧桑。 二人多年后终又重逢,相视一笑。云逸遂作辑行礼,那位鹤发童颜的君子同样颔首回礼,一切发生得熟悉而又自然,除了一旁那位被置身事外的女子。 虽不知年岁几何,但思年笑容可掬的面容上隐隐可见岁月的痕迹。他侧过头来,看向云逸身旁那位呆住的红衣女子,温言问道:“您便是云卿的夫人罢?甚是可爱。” “啊,啊?我?我……暂时是他夫人吧,哈哈……”鹤泠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仪容不佳,赶忙起身捋平了衣衫,扫去那些冻结的尘土,傻呵呵地朝他拱手作礼。 她只知自己收拾的差不多了,却不知自己对人的面容才更为重要。此情此景,云逸只得扶额叹气,思年倒是觉得颇为有趣:“看来云卿还未将夫人收入囊中?” 那道好奇而又炙热的目光停留在云逸身上,惹得他顿时觉着莫名不适。他本就有此意,此刻只得是被迫走到傻乎乎的鹤泠面前,捧起她的巴掌大的小脸,修长的指节轻轻掠动,认真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污渍。而她那本就冻得红扑扑的面庞上,不经意间升起了片片红霞。 她满脸通红,全身不知不觉间绷紧了起来。那双水灵灵的眼眸紧紧停留在男子俊秀的面庞上,痴恋地享受着这份温暖。而接下来男子说出的话却让她大跌眼镜,并且悔恨莫及。 “唉,确实如此。要说她什么都好,但就是因为太傻了以至于追不到。”云逸面不改色地说道。在确认将她脸上的杂质尽数扫去后,退下身来,满意地搓了搓手。 哈???鹤泠嘴角抽搐,难以置信地看向这前一秒明明还很温柔的男子。 “原来如此。”甚至那位尊公也赞许地点了点头。 她气得跳脚,想要出言扭转自己的形象,憋了半天,辩解却只有短短一词。 “阿嚏!” 鹤泠被这山顶上的风雪交加冻得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毕竟山下与山上温度截然不同,而她此刻只着了薄薄一件,又没有法力护身。别说毫无特异的人类了,她那短短的一层狐狸毛也承受不住这么冻。 “是老夫大意了,快请进寒舍歇歇脚。”思年霎时反应过来,抬手指向隐藏在梅林深处的小屋一角。 山顶上的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猛烈,可即使是温和的柔风,拂过面庞也会令人浑身一颤。思年带着二人漫步在腊梅盛放的花径间,见证着漫天胭红在风中摇曳生姿,独属于它的幽香乘风而行,温柔地萦绕在他们身侧,为新至的贵客献上最珍贵的礼物。 没等鹤泠提着裙子兴奋地在花间赏玩过瘾,那深藏于梅林深处的精致木屋便赫然出现在花径尽头。狂打喷嚏的小狐狸就算如何想要多留一会,也被那‘凶狠’的魔尊夫君给强行拖进屋里去了。 “噌噌——呼——嚓!”只见思年熟练地拔开火折子,蹲下身来,朝着上头轻轻一吹,一放,那闪烁的火焰便跳到了炉子中。见着堆叠在一起的黑炭间冒出红光,他迅速地用盖子盖了起来,并在近旁留给他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屋内独一张方形木桌上置办了热气腾腾的三盏姜茶与一碟素饼,二位君子礼貌地探讨寒暄,有来有回。而插不上话的鹤泠则捧着素饼大口地咬着,时不时嘶溜一口茶水,对于他们听不懂的高深话题颇显得弱小无助又能吃。 风雪渐渐散去,碟中也只剩残渣。鹤泠趴在窗前,百无聊赖地向窗外看去:只见和煦的阳光普照在厚厚的积雪上,一眼望去,一棵棵腊梅的斜影则被拉得更加长了………直到此时,他们又开展的新话题使得她起了兴趣,竖起了狐狸耳朵来。 “云卿,即使结果两败俱伤,你也还要继续顺着这渺茫的线索追查下去吗?” 闻言,鹤泠不知怎么一个激灵,悄悄侧过头来,看向开口的思年。只见他白眉微皱,那方才的闲适之意尽数消散,认真地期盼着对方的回答。可等了半天,云逸也只是别过目光,垂手不语。 “若是令他也能体会到家破人亡的境遇,我倒是可以考虑往事不究。”半晌后,他郑重地昂起头来,做出回答。 “冤冤相报何时了?罢了,罢了。” 思年摇头轻叹,品茶不语。方才二人之间还温和的气氛顿时冷却,降至冰点。 只有旁听的小狐狸左瞧瞧右看看,一头雾水,又不好多问。 那炉里的炭火渐渐燃尽,二人的沉默不语更让室内的温度雪上加霜。鹤泠哆嗦地搓了搓双肩,四处寻找着可以打破僵局的东西。 忽然,她的视线在屋内的某处停了下来,颇为紧张地问道:“那……是什么?” 二人回过神来,顺着她指向的地方看了过去——只见阴暗角落处静静站着一件奇怪的物什——一圈圈铜线将银纸的罗盘包裹了起来,而罗盘正中的小洞中时不时掉出一颗晶莹的珍珠来,落在底座的水池中,融化殆尽。 “那是样占卜预测的神器,一般用不到。”思年回应道。他起身走了过去,指尖轻点罗盘下的池水,当他抬起手来向二人展示时,只见他的指腹上飘荡着小小星河,使得鹤泠不由得惊呼不已。 半晌。他双指交叠拭去了这片小小星河,笑言道:“看来夫人对占卜颇有兴趣,老夫不才学过一些,不如为夫人来卜一卦?” 她一听‘卜卦’二字,顿时双眼一亮,连连叫好。思年从柜子上抽出一个木匣子,谨慎地拿出里头的东西来。只见一个甚至没有巴掌大的陶罐躺在他的手心里,没等鹤泠开口询问,他便突然凑了过来,趁她没注意拔下一小撮狐狸毛,塞进罐子里,随后开始施法占卜。 经过各种繁杂的施法过程后,他将陶罐里的水尽数倾倒在先前装素饼的碟子里,聚精会神地盯着碟中渐渐荡漾开来的小水池,等候许久的鹤泠好奇地凑过脸来。 “承君之愿,为吾指明前路!” 第四十四章 未卜的前路 好运来、好运来、好运来!!!鹤泠在心中如此不断默念道。 她瞪大双眼,紧紧盯着那汪浑白的小水池,只不过好半天都没有任何变化,倒是使得她的眼睛都泛酸了。她揉揉眼睛,向着思年问道:“这真的会有变化吗?” 思年皱了皱眉,回应道:“老夫也没有怎么为他人占卜过,或许是手法生疏了,再等等吧。” 三人依旧将目光聚焦在水面上,可终究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随着时间的流逝,鹤泠失望地坐直了起来,埋头到一旁自闭地画圈圈;旁观的云逸若有所思地侧过头去。而身为施法者的思年则显得颇为悠闲,看似并不在意。 “老夫这小小伎俩不成,也只是正常现象罢了,夫人不必在意。”他巧妙地将责任引向自己,微微化解了鹤泠心中的不适,并又不知从哪端上了一碟素糕。她见到吃的顿时两眼放光,瞬间顺走一块,默默地啃了起来。 一人沏茶,一人啃饼,又一人深思。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屋外的漫天白雪,高飞在云上的鹰鹫大展双翅,徘徊寻找着归家的路途。 “时候不早了,便不打扰您休息了。”云逸瞥向窗外,随后起身行礼,拽起还在吃着的‘自闭‘小狐狸就要离去。思年见状,遂送夫妇二人出了屋子。 一路上,二位君子依旧不计前嫌地说说笑笑起来,又剩了只小狐狸在一旁踩着跳在雪地中自娱自乐,几次三番差些栽尽厚厚的雪堆里。 走至花径尽头时,云逸忽而止住了脚步,拱手恭敬道:“您请止步于此,快些进屋歇息吧。我二人自会寻路下山,不必担忧。” 思年见状,同样回礼,眉眼中颇有不舍:“快要天黑了,真的不用老夫送送你二人吗?” “不必劳烦了。”云逸回应道。淡淡的笑意攀上嘴角,但依旧掩饰不住眼中的难舍“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 一旁吃瓜的鹤泠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始终告别不了的告别,无聊地用脚尖在雪地上画着圈圈…… “啾啾!”一团糯米状的东西不知从何处蹦蹦跳跳了过来,围绕在她脚边转圈,还蹭了蹭她的鞋子。 ??鹤泠疑惑地看着这一团白雪,尝试着用鞋尖踢了踢。 “嗷呜——!”那一团雪球噌一下的就被她踢走了,好不容易才跳了回来,顿时竖起它的两个长长的耳朵,猛地回报她一记撞击。鹤泠没有想到这东西虽小,但力量却大得很,直将她“噗通”一声撞倒在了厚厚的雪堆里。 ?!正在交谈的二人顿时被声响吸引过眼神来——只见她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厚厚的雪堆里,神情看样子颇为吃痛。而在她小腹上耀武扬威跳着的则是一只毛绒绒的小白兔。它似乎感受到了两双视线,睁开那双圆溜溜的红眼睛,无辜地抬起头来看向二人。 要不是罪证确凿,或许真会被这只机灵的兔子糊弄过去。 思年两指一夹,就捻着兔子的后颈肉将它踢了起来,边笑边念叨着“你呀你呀”。而云逸则将她扶了起来,二人手忙脚乱地扫去那衣上覆着的雪堆。 鹤泠回头看了看身后砸的人型雪坑,随后幽怨地盯着那只‘罪魁祸首’,正要开口询问,思年却先行说道。 “看来夫人和这只兔子颇有缘分呐!老夫还是第一次抓到这只崽子!” 鹤泠顿时被搞得云里雾里,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只见那小兔子因被人拎了起来,愤愤不平地在空中踢着脚。思年则掐了掐它的小肥脸,乐呵呵地将事情徐徐道来。 第一次见这兔子的时候,已经是好几月前了。那时思年总觉得菜地里的胡萝卜总是无缘无故的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洞,这让思年头疼的很。直到有一次深夜未眠,意外地在门前发现了胡萝卜的残渣,便顺藤摸瓜悄悄地跟到了一处隐蔽的兔子洞前,看到了那双红得发紫的小眼珠。 可怎奈何,当他伸进手抓它时,那只兔子却狠狠地咬了他一口,随后不知所踪。日后,他种的胡萝卜依旧是天天被偷走,即使改种别的蔬菜水果它也照单全收。而之后,也经常能见到它的身影,却从不亲人,只是隐藏在雪堆里,用那双血红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位‘冤大头’。 “这兔子能主动蹭你,夫人应就是它等候多时的主人。怎么,二位有意思将这只胡萝卜贼带走吗?” 思年虽然被它白吃白喝了这么久,此时却没有一点怒气,反而乐在其中地玩弄着这只小兔子,惹得它频频亮出杀手锏——大门牙,想要惩罚这位‘冤大头’。却只是杯水救燎原——无济于事罢了。 鹤泠用双手接过这只小白兔,轻柔地抚了抚它身上的绒毛,面不改色地抛出了深水炸弹:“我回去能把它撒点调料烤了嘛?既然吃了仙友那么多胡萝卜,这肉一定很好吃。“ 小白兔霎时就被她吓得不轻,耳朵都耷拉了下来,缩成一团在她手心里呜呜咽咽。 思年顿时被惹得捧腹大笑,好一会才回应道:“它既然认了夫人为主,您怎么处置自然都可以。”他顿了顿,又开口道“只是,这兔子看样子颇有灵性,等她快修成妖精再炖了也不迟。” “呜呜——”小白兔被这两个披着羊皮的狼吓得够呛。双腿一蹬,立刻开始疯癫地抽搐起来。 三人之间的气氛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活络了起来,热热闹闹地讨论了一番后,这才真正地告别离去。 云逸和鹤泠迎着落日余晖,漫步在雪中并肩离去。而刚没走出几步路,鹤泠不知想到了什么,急急地回过头来向思年大声喊道:“被偷胡萝卜的仙友,有缘再见啦!!” 他站在高高的雪坡上,微笑地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那长长的白发随风飘动,一如初见的模样。 “再见了,青丘九尾狐一族的小帝姬,愿你能永远这般欢喜。” 他悄声自言自语道。 无人的屋内,碟子里那汪浑浊的小水池渐渐变得清澈起来,直到映出了他们寻而未得的答案——刀光剑影间,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刃刺入那墨色衣衫的胸膛。染着鲜血的利刃随之拔出,只见胸膛间顿时喷涌出不尽的鲜血,渗出的鲜血渐渐融入那一片漆黑中…… 第四十五章 请问您要来点兔子吗?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约一炷香后,二人才堪堪走到位于山腰的山林间。一路上慢悠悠晃荡着的鹤泠突然打了个哈欠,捧起怀中的小兔子揉捏了起来。睁着两颗红樱桃眼睛的小兔子则乖巧地认她揉捻,活像一只布玩偶一样。 “魔尊大人,你说,给它取什么名字好呢?”她侧过头向着云逸问道“小兔崽子?胡萝卜贼?还是香风智乃?“ 此刻的云逸正认真看着前方的路,抹去了额上密布的汗珠。听到她的话,疑惑的眼神在那只兔子身上打量道:“前两个你说的倒是有根据,但最后一个什么香乃的又是怎么想到的。” “没什么,之前从东瀛画册中看到的一个名字罢了。”鹤泠回应道。随后她将兔子放到了自己脑壳上,拉起它的两只爪子高高举起,并卯足了精神,模仿了一种娇声娇气的声音说道:“酱酱!请问魔尊大人今天要来点兔子吗!” “不需要,我不吃兔子。”云逸虽面上微微笑着,可鹤泠却觉得毛骨悚然。 她和兔子顿时都愣住了。一阵头脑风暴后,她已经在猜想云逸心中自己笨比的形象了。于是她又将兔子抱在怀中,默默别过头去,两行清泪静静地在心中流下。 果然,宅狐的兴趣爱好是不被现充认可的! 见状,云逸想出言解释。但见她默默不语,还是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二人之间的寂静比之前更盛。 “话说……你还没说说你怎么和那位思年仙上认识的呢。”她颤颤巍巍地开口问道。 此时的云逸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她这突如其来的话语使他霎时晃了晃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将那多年前的故事徐徐道来。 —————————— 云逸当时的记忆虽停在了拿剑复仇的那一刻,但从隐隐约约的被血侵染了大半视线的碎片回忆来看,他必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魔化,大开杀戒了。 但那时的他毕竟还只是个稚嫩小儿,即使身负异能,但对比这么一群有着高人指点、阴招频出的歪门邪道,还是寡不敌众、处于弱势的。 之后据思年所说,他碰巧‘路过’此地时,只见云逸衣衫残破,小小的人儿浑身是血、遍体凌伤。但他的双手仍然握紧破损的长剑,那道吃人的眼神直直从乱发间刺了出来。即使摇摇欲坠,仍是不依不饶地向着身周那阴险歹毒的蓝袍道士攻击着。 那些道士手持各类降魔法器,洋洋得意地捉弄着拼死相搏的小儿。他们嘲弄他、讽刺他、时不时还用法器伤害下他。 他们得意忘形地嘲笑着他人的努力,不可谓不辜负了身上那身号称除恶扬善的道袍,真真是人面兽心。 于是,‘路见不平’的思年便以仙灵降世的计谋。巧妙地将那些道士赶走,救出了奄奄一息的云逸,并将他带上了山好生照顾着。 期间失了记忆的云逸被迫随着他晨起做操、睡前读书;喝露水、吃素斋,不说日子过得没有盼头吧,就说还算过得去。 直到被支开的一众魔侍终于寻到了魔君的身影,将他带回魔界,二人这短暂的相处时光才就此结束。这份记忆经过万年依旧深藏在二人心中久久难忘。 ———————— 话语终毕,他紧闭双目,长叹一声,随后便转过头去看向鹤泠。却见她此刻抱着小兔子哈欠连天,脚步也变得渐渐虚浮起来。 云逸看向天空:此时他们已经走过了大半,落日的余晖也慢慢将被黑暗侵蚀。他再次看向鹤泠,温柔的眼神中略带了些坚定。 “小狐狸,你还撑得住吗?”他柔声问道。 鹤泠迟钝地应了一声,尽力地睁开那半眯的双眼,止不住地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啊——还能撑一会……吧。” 话语未落,她脚步不稳,便向一侧栽了下去,幸亏云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也难怪,这只懒狐狸在魔界时总是要午休的,更何况她今天又长时间如此劳累。 “……”云逸站定了身子,看着她那安详的睡容,一时不知应该作何反应好。 昏黄的残辉为无边无际的花海染上了相同的颜色,喧嚣的昆虫鸟兽不再喧闹,各自归家。一抹高高的身影缓慢地行走在小路上,一步步向着夕阳迈进。 他背着她穿过了幽暗阴森的竹林间,躲避了万千不怀好意的恶兽邪灵;漫步在繁华喧闹的街市上,迎接着旁人好奇观望的目光;直到到达了终点——住宿的客栈,她那微微泛红的睡颜依旧在安稳地呼吸着。 包括在她头上缩成一团睡觉的小雪球。 兰虞早已在此等候多时,敏锐地捕捉到他背上那陷入梦乡的鹤泠,遂无言地向着他行礼。一路领着他走进了早已预定好的一间天字一号房,待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关出门来,候在门外的兰虞才敢开口。 “尊上,您也乏了吧,是否要用完饭菜就早些歇息?”她行礼起身,轻声问道。 “不必了,将这些日子楼里的卷宗放在我桌上吧。”云逸轻描淡写地回应道,又稍稍思索了片刻,“还有,备一些糕点之类的凉食,放进去吧。”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兰虞那娇艳的面庞上没有一丝暖意,遂转身便去准备东西。而看着她渐远的背影,云逸的眼中却泛起了复杂的情绪。 不知不觉间,他竟也开始关心她起来了。 云逸揉了揉额间,逼着自己将这些奇怪的情绪尽数驱逐。 第四十六章 堙灭的仙山 青丘,晴天白云。 湖光山色,波光粼粼,只见一身青衣坐在小屋外的水桥上,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鱼竿,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盯着那鱼线的没入水中处、那平静无波的湖面上。 忽然,细细的鱼线顿时绷紧了,并往水中拽了拽。 他猛力拉起鱼竿,定睛一看,从平静的湖面破水而出的鱼钩上却是空空如也。他只得沮丧地摇摇头,仰天长叹。 自鹤泠离家出走已有半月多余,这期间竟是没有半点消息,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如此,身为二哥的他还要帮她打掩护,面对爹娘、大哥的追问下,他只能一个劲的赔笑,紧急进行着头脑风暴,每次都用不同的理由糊弄过去。 “啊——!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夜月忍不住吼出了声,怨诉的声音在空旷的群山间不断地回荡着,渐传渐远,余音久久不绝。 正当他向着老天痛诉着对他的不公,老天估计也觉得喊的太凄惨了——便砸了个信封到他脸上。 “哎哟!”夜月顿时被砸得眼冒金星,半天不能回过神来。虽说这只是个看似轻薄的信封,但不知怎的,砸下来时的重量却是有如磐石般千斤重。 他拿下脸上的信件,吃痛地揉了揉被砸红的鼻梁,一字一句地将信封上规规整整的大字念了出来:“给没头脑的狐友弟弟……” “这肯定是灵璧那只破狗!”夜月顿时怒上心头,咬牙切齿地就将信给撕的稀烂,一遍一遍低声咒骂着。 当所有被分尸的纸片飘飘扬扬地落在地上时,他还觉得意犹未尽,抓起一大把就要往水里扔。不经意间瞧到了碎纸间那一抹小小的红印章,被怒意支配的大脑这才冷静下来,飞快地运转起来。 糟了,这不会有什么神秘的大事吧。 夜月呆滞片刻,低头看向那一堆可怜的碎纸片,惊恐之意油然而生。 约半个时辰后…… 夜月堪堪将那些七零八落的碎纸片堪堪拼了起来,一把抹去额上密布的汗珠,松了口气。双指压着纸片上开始认真解读信中的文字。 “致夜月……意外发现了……十万火急……收拾一下速来…我们要上瀛洲山。” “瀛洲山?”夜月小声囔囔道。他抬起头来,在脑海中搜寻着记忆,一些不同的话语逐渐将一座暂时存在于幻想中的仙山拼凑了出来。 瀛洲山,一座存在于众仙交谈中的仙山,只有寥寥无几的仙家有幸上去过。它没有具体的地点,常常在东海上飘忽不定,随着深厚的雷暴云雾有机会可以寻得到它的身影。 据说,多年前的瀛洲山是一座修炼的风水宝地,风景秀丽,百花齐放。许多小仙绞尽脑汁、挤破了头要上山修炼,不过成功的人甚是稀少。听说自万年前岛上离奇的一次大屠杀后,那处便失了灵气,到处是阴魂游荡,阴风怒号,云迷雾锁,众仙家自然敬而远之,逐渐只存在于老一辈吓小孩的恐怖故事里。 夜月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他抬手掠过,只见那地上四分五裂的信件自焚消散,再无踪影。 —————————— 人界,东海岸某处。 一眼望去,所见处皆弥漫着大雾,水天浑浊一色,汹涌的浪潮乘着狂风行进,重重地拍打在沙滩上,其声与风雨交杂,似是冤屈之人怒嚎着天地的不公。 隐隐约约间,一道身影坚毅地挺立在狂风暴雨中。只见他负手而立,全身竟一点都未沾湿,任凭狂风撕扯着他的衣衫,他也无动于衷。 夜月掀开帽子,隔老远就看到了他的身影,遂啧啧两声,走了过去,那壮实的身影在狂风中竟如此弱小,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似的。 一只大手冷不丁地拍上他的肩膀,一听就是掐出来女音显得刺耳而又令人作呕:“郎君,好久不见啊~” “咦惹,好恶心。”男子对惊吓毫无反应,微微侧过头去淡定着看着那张谄媚得皱在一起的脸,加重了语气。 夜月的神情逐渐由惊恐转至愤怒,捏着他的肩膀就正欲开骂。灵璧却及时扒下了他的手,二人对视中,他不禁流露出的严肃逐渐压住了夜月的愤怒。 “下次你骂多久都行,现在不闹了。”灵璧轻声说道。 闻言,夜月嫌弃地甩开了他的手,向着远处那厚重的云雾瞥去,正色问道:“这鬼地方……你有什么办法过去?” 灵璧不语,只是抬手指去,他顺着看去——只见一扁木舟摇摇晃晃地浮在岸边,其身之瘦弱看样子下一秒就会被巨浪吞噬入海。 “认真的?”夜月回过头来,迟疑地问道。“虽然被叫傻大个,但还不至于傻到送命。” “放心吧,你这么傻,死不了。”灵璧又开始毒舌了。 二人就这么一如既往的拌嘴了片刻,终是上了船,摇摇晃晃地划进了大雾中。 海上的水雾交杂,时不时卷起的狂风骤雨与巨浪滔天更使得这次航行更为艰险。夜月负责撑船,而灵璧负责用仙法保驾护航,二人就这样默契的配合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堪堪看到远处隐藏在云雾中的礁石,历经万难才靠到了岸边。 被风雨打得跟落汤鸡的二人步履蹒跚地爬上了岸,夜月顿时体力不支地瘫了下去,仰头看向高处的山巅——只见整座瀛洲山被阴霾笼罩,山势险峻,遍布着枯枝残叶,部分地方还隐隐闪着蓝光。而半山腰以上则被云雾覆盖,不见其貌。 “灵璧,这儿以前真的是仙山吗?”夜月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不清楚。但现在一定是座乱葬岗。”他回应道。 此时的他不知从身上何处掏出了块灰扑扑的晶石,将它贴在了地上。只见那原本黯淡的晶石忽然亮起了蓝色的微光,在一片灰蒙蒙中显得颇为特别。 “就是这儿了。”灵璧的嘴角微微上扬,低声囔囔道。 不等一头雾水的夜月多问,便被蛮力一把拽起,硬是往上山的小路而去。 接下来的一切所闻所见皆如传说中一般:阴风阵阵、鬼火游荡,路上有不少曾经的打斗留下的痕迹;有残卷旧物、破衣烂衫,甚至还有石化的人形,骷髅白骨杂七杂八的半埋在泥土里。将夜月吓得不轻。 在夜月东张西望,没有防备之时,一个骷髅头悄悄地滚到了他的脚下…… “啊!!!”夜月失声尖叫,瞪大的双眼直直与只剩眼眶的骷髅头深情对视,边叫还不忘边往灵璧身上跳,却被那人无情地推了开来。 过了大半天,那位‘柔弱’的男子才稳住心神,不断地抚着胸口深呼吸。而一旁的灵璧则蹲了下去,片刻便站起身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你干嘛了?”夜月顿时警觉起来,跳出了他一米远,顺手折了根树枝,摆出干架的仗势来。 灵璧笑着耸耸肩:“勘察了下地质。” “手伸出来。” 灵璧伸出藏在衣袖下的双手,摊开了来。只见一双白白净净、指节分明的修长小手映入眼帘。 夜月这才扔掉手中的树枝,放心地走了回来,却不见他放下的双手在衣袖中捣鼓着什么…… 当灵璧转过头来想要与他交谈时,那阴森森的骷髅头顿时扑入眼帘,二者之间的距离就相差了两粒黄豆那么近。 “啊!!!”夜月再次发出了少女尖叫来。 ………… 第四十七章 冰封的爱恋 张狂大笑着的灵璧被夜月追得遍地逃窜…… 二人踏过泥泞小路、蹚过湍急的河流、徒手攀上险峻的高峰……一路顺着人为辟出的路径走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山洞前,洞口处盛开着不少发出微微蓝光的一丛丛白花。 “这些花一看就好恐怖。”夜月扫视一圈,顿时觉得不寒而栗。 “嗯。死亡之花呢。”灵璧面无表情地回应道。 夜月顿时直起身来,一脸震惊地看向灵璧,却见他径直往黑黝黝的洞口走了进去,夜月张口结舌,最终还是灰溜溜地跟了进去。 “喂喂,等等我啊!” 洞内的十分宽敞,一下走五只夜月都不成问题。但却深邃而又潮湿,时不时落在耳畔的水滴声显得十分吓人。灵璧持着火折子走在前头,夜月则紧紧跟在其身后。越是往深处,从洞内流通出的寒气不禁冻得湿漉漉的夜月连连哆嗦。 不知走了多久,二人才到达那满是寒冰的洞内。 灵璧抬手照去,双眼所见处皆是一片冰雪,甚至被人有心地做成了居住的模样:有冰做的桌椅摆设,冰状床铺架子,有棱有角,栩栩如生。夜月即使被冻得搓手哈气,也不忘四处摆弄着洞中的一切。 “傻狐狸,过来。”灵璧站在一处摆了真书的架子前,转头向夜月喊道。 夜月还在惊奇地端着冰碟子把玩,听到他的呼唤,不禁浑身一抖,手中的东西摆脱了束缚坠了下去,一声清脆的响声后随之四分五裂。 “……”夜月呆呆地愣住了,顿时觉得十分抱歉。 还是灵璧走了过去,将夜月拖了来。他认真地审视着书架上的书册,不时便发现端倪,抽出一本来。只听身后一处厚重的机关转动的声音,二人回头看去,那正中的宝座后面竟渐渐打开了道门来。 二人对视一眼,随之走了过去,一前一后的穿过了那道狭隘的门。 密室里一片空旷漆黑,只有远处的一大团雾中微微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二人背靠着背,拔出武器警惕地挪了过去,一路上却畅通无阻。 走近前去,这才发现那其中竟是一个冰馆。灵璧翻手施法,那缭绕在冰棺周围的雾气渐渐散去,并且冰棺也渐渐变得透明起来,使得二人能看清埋藏之人的全身面貌。 只见一位女子静静地躺在其中,看样子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她面容姣好,眉目如画,额间妆点着嫣红的花钿。三千青丝绾成了发髻,簪戴着华贵的凤冠,而身上也穿着繁复的红袍。周身侧盛开着一朵朵美丽的鸢尾花。 “这是……?”夜月看向灵璧。只见他深深地凝视着冰棺中的女子,久久未作言语。 “我好像在某本画册中见过这位女子,不过不能确定。”他双手压在冰棺上,渐渐俯下身去,鼻尖贴在了冰上。 “应是那位被东海隐藏存在的大殿下,神羽千琼。“ 此言一出,倒是惊到了一旁的夜月。他捂着被冻得满脸通红的脸颊,凑到了灵璧身旁,睁大眼睛打量着棺中的美人。 “这就是天后的姐姐吗?”他也同样贴近了脸庞,“没听说过,但仔细一看,确实和天后长得挺像的。” 好奇宝宝夜月东看看、西瞧瞧,而灵璧此时却在思考着三个问题。 是谁在这处置办冰棺的?里头躺着的真的是神羽千琼吗?亦或是……她真的死了吗? “哗啦啦——”一阵清脆的响声打断了他的思考。灵璧侧头看去,只见夜月呆滞地站在一处精致的摆设台前,摊开的双手间还残留着少许水晶颗粒,更别提地上碎了一地的水晶渣渣了。 灵璧目瞪口呆地看着夜月:只见他似乎被冻傻了,呆呆地傻笑着,隐约可见浑身的狐狸毛都耷拉了下来;明明这里冷得半死,但额上豆大的汗珠还是不断地冒了出来,往下掉着。 不等灵璧指指点点,他们脚下的地面就突然大幅摇晃起来,震得二人站都站不稳,几度差点倒了下去。头顶上的冰锥也因震动而砸了下来,整间密室都开始分崩离析。 “蠢狐狸快跑啊!!!”灵璧厉声喝道。 灵璧灵巧地躲过一个又一个落下的冰锥,却看见反应迟钝的夜月犹如如梦初醒般,慌张地随着震波摇来晃去。不顾三七二十一便冲过去拉住他的手,艰难地拉着他掏出了密室。 灵璧迈着矫健的步子,一路以仙法护身,才带着他堪堪避过一个又一个危险,逃出了山洞,滑下山坡直到了来时的岸边。 他先把神智不清的夜月扔上了木舟,正欲跳上船时,忽而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回头看去——那初见便诡异的地方此时更加的混沌不堪。剧烈的摇晃使得山上不断地滚下巨石,遍地残留的白骨残枝随着地面的震动跳跃翻滚,碰撞在一起。甚至于那些萦绕于此的鬼火都被吓得发抖,不断地窜来窜去。 意念指引他抬头望去:只见那围绕在山腰的云雾尽数消散,一道金光从天上破云而出,消失在他们曾驻足的山洞中。 灵璧深深地望了一眼,随后转身上船,划桨随着巨浪而去。 第四十八章 个个都是人才 人间,奉天城。 已至日上三竿,虫儿鸟儿不再吵闹,在大街小巷里繁忙的人们也都放下手中的工作,纷纷进到屋舍里吃饭小憩。就连坐在树荫下笑看世俗纷杂的老大爷也耐不住炎热,急忙收了蒲扇板凳躲进屋子里去。 不仅如此,那老到掉牙的嘴巴还禁不住叭叭个不停:“哎哟,这大中午的,不会还有年轻人睡得着觉吧?“ 不知是还在睡梦中的谁,忽然浑身一震,做起了噩梦来。 ———————— 午饭时刻,客栈大堂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打工人,硬是把偌大的客栈填得水泄不通。这一切是显得如此吵闹:人与人之间的交谈声、碗碟杯盏叮叮哐哐的碰撞声、亦或是点菜时的高声呼唤,在小小的厅堂里交杂融合,尽数汇入她耳中。 是个生物都被吵醒了。 鹤泠不情不愿地哼哼两声,慵懒地翻了个身来,揉揉双眼。 朦朦胧胧的画面渐渐呈现在她眼前,几次眨眼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顶上颜色鲜艳的床帐,片刻后微微侧过头去:那些个窗门、珠帘地毯、桌椅台架等沐浴在阳光中,静静地映在她的瞳孔中。 一阵大脑空白后,她笨笨的脑袋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大大问号来。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谁把我的床抬过来的? 她强撑着坐起身来,而后——石化般僵住了。 “咚咚咚——”门突然被重重地敲响了。 鹤泠呆滞片刻,随后迅速站起身来,穿上了规规整整挂在衣架上的靓丽衣裙。 “娘娘,您醒了吗?”门外的人影微微挪动,侧着头贴在门前问道。 她急忙套上了外袍,清清嗓子,抬起头来高声回应道:“我醒了,进来吧。” 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响声,门外的女子推开了门,走了进来。她先是将手中端着的精致饭盒摆在了桌上,随后俯身行礼,恭恭敬敬地开了口:“尊上说,若是娘娘醒了,请尽快去找他。” 鹤泠摸了摸咕咕抗议着的小肚子,连忙打开了饭盒,抓起糕点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吃着正兴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拦住了一脚已经踏出门的侍女,嘴巴鼓鼓地开了口:“那他在哪里?” “尊上在另一间天字一号房。”侍女回应道。同时伸出手来指向门外,鹤泠歪着身子看去,微微点头示意,侍女随之退下。 ………… 一顿风卷残云后,十几份只剩残渣的空碟空碗摆满了整张圆桌,而肚子鼓鼓的鹤泠满足地瘫倒在那张极为特别的软榻上,幸福地打了个饱嗝儿。 虽然吃饱了就很想睡觉,但她还是深刻地记着魔尊大人的指令,不一会儿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吱吱呀——”两扇木门悄悄地打开了一道口子,探出一个脑袋来。她左瞧瞧,又看看,认真地确认了没有奇怪的目光,这才敢偷偷摸摸地溜出门来。 客栈二楼的小厅堂不似一楼那么吵闹,入座的皆是些品茶听戏的文人雅士。粉墨登场的;伶人咿咿呀呀地唱着街坊里新流行的《魔王别姬》,少有的几桌贵客则无声地喝茶观戏,好不雅致。 场面正一片悠然时,某只高举的瓷盏微颤,氤氲着热气的茶水微有荡出,洒在了他的衣衫上。被吸引的人儿朝那处看去,只见一位黄衣公子扶着脑袋,眼眸紧闭,脸色都似乎白了一茬。 见其神色不佳,一旁的客人出于礼貌慰问道,陪侍的下人也凑了过来。他却只道“无碍,无碍”。待到众人散去,事态平息,他又觉得不吐不快,于是便跟狐朋狗友吐槽起来。 “唉,我这两天总是觉得头昏脑胀,总感觉被人打晕过。” 他眉头紧锁,轻声叹息道。同桌的红衣和蓝衣男子面面相窥,顿时来了精神,你争我抢问了起来。 不远处刚出门的鹤泠突然停住了脚步,竖起了狐狸耳朵来。 “哟,你是在哪里被打晕的啊?是被马车创晕转生到异世界了吗?”红衣男子身凑近了身子。 “难道你是被雷劈晕了即将成为人间之王?发达了可要带上兄弟啊!”蓝衣男子油腔滑调,双眼放光。 身为主角的黄衣男子满脸嫌弃地摇摇头,双手盘在桌上,神神秘秘地探进了脑袋。 “我很怀疑,昨天去的那家观戏楼有猫腻!”他振振有词地说道。 不知什么时候贴在柱子后面偷听的鹤泠的狐狸毛顿时竖了起来,倒吸一口凉气。 糟了!不会一千九百九十九年前的那件事…… “啊!真的吗?”“啊!有什么猫腻!”红衣男子和蓝衣男子瞪大了双眼,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黄衣男子清清嗓子,分别严肃地瞥了他们俩一眼,又言道:“我怀疑,那观戏楼里的都是妖魔鬼怪!他们唱戏又好听,美女又好看,个个都是人才,我超喜欢呆在里面的!” “所以这里面肯定全是妖精,诱惑我!”他郑重地下了结论。 蓝衣男子和红衣男子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偷听的鹤泠却被吓得魂不附体。 此时,蓝衣男子的目光闪烁,顿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遂提问道:“那这和你被打晕又什么关系呢?” 不等主角开口,蓝衣顿时被身旁的红衣敲了记脑壳。被害者蓝衣捂着头连连称痛,加害者红衣则伸出手来指指点点,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傻呀!观戏楼里面全是妖怪的话,指不定打晕他就是掩盖他们干坏事呢!”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不休,却没注意早已吵到周围认真观戏的贵客,纷纷投向不屑的目光,背地里小声地谴责着。 而柱子后那只狐狸本是惊恐万分,就差当场冲出去把她们捆起来扔到河里去。却是越听他们讲得越离谱:什么凡间早被妖怪占领啦、诸神都被魔尊打趴啦、甚至于只要他们觉醒了就能统一六界之类的。这才放下心来。 鹤泠站直身来,悄悄探出头来打量着众人,确认没有潜伏的坏人后,理了理狐狸毛,一脸悲壮地朝着云逸的房间走了过去。 一曲终了,台上的伶人谢幕退下,台下的观者毫不吝啬地献出热烈的掌声,除了一位从头到尾都未欣赏戏曲的人。 他的打扮并不出众,扔在人群中都寻不出来。从清晨至午后,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品茶。不观戏,不交谈,隐藏在阴暗处的目光却如觅食中的老鹰般悄悄地观察着众人,特别是她。 俗话说,危险会在不知不觉中袭来。 或许,他临走时的那句“小心坏人”是对她最重要的警示吧。 第四十九章 日常与危机 盛开的茉莉无声地散发着芳香,装点奢华的房间却只有些简单的陈设。正午的骄阳透过纸窗照在了繁乱的书案上。书册笔墨间,只闻一阵悉悉簌簌的翻书下笔声,与门外的吵吵闹闹截然相反。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急促而又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 他闻声抬起头来,低沉沙哑的嗓音中流露出夜以继日的疲惫:“进来吧。”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垂着脑袋的鹤泠走了进来,扶在门框上的双手自然地将门给关上了。她双眼看着脚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本想着对方会先开口,却不曾想等了半天都没声响。 “啊,那个……”她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抬起头来。当看到眼前那一幕时,已经到嘴中的话就被咽了回去。 只见他左手撑着头,微抬的右手保持着握笔的姿势,沾着墨的毛笔却早已滑落到纸上。杂乱的发丝少许贴在了脸颊上,不说昨日的旧衣,那半寐半醒的状态就能体现出他极度累乏。 鹤泠松了一口气,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云逸却自行惊醒了起来。 “哗啦啦——”乍惊起时,摆动的手肘不慎碰落了在桌角摇摇欲坠的文卷,七零八落地洒落了一地。他慌张得不知做何动作,朦胧的眼眸飘忽不定,直到聚焦在她的身上。 “啊,你来了,抱歉。”云逸强撑着站起身来,挺实的身躯却在此时摇摇晃晃,仿佛那来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似的,吓得鹤泠急忙冲过来扶住他。 云逸稳住了身形,扶住了昏昏沉沉的脑袋,说道:“这两天有点忙,没太注意。”他略带歉意的看向身旁紧张的鹤泠,又言道:“你要是想去哪里玩,就先让兰虞陪着你吧。” 鹤泠眉头紧蹙,双唇微涨,愣了半天却憋不出一个字来。硬是甩了甩脑袋,换上一副生气的模样才堪堪说出了口:“你这样让我很为难的好嘛!魔尊大人就要成为榜样,劳逸结合才行!” 云逸先是一愣,随后温柔地扬起嘴角,刮了刮她的鼻翼:“知道啦!魔后娘娘。” “……”鹤泠一时不知应该作何反应,本就粉扑扑的脸颊倒是自然而然地浮起红霞来。她急忙松开了搀着他的手,后撤几步靠在了墙上,不断地大口喘着气。 只余杂乱的呼吸与心跳声之间,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互碰撞着。没过多久,云逸便舒畅地笑了起来,而本就尴尬得四肢僵硬的鹤泠更是变得手足无措,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跺脚威慑。 “话说……你叫我过来什么事情啊……“她弱弱地问道。 云逸收了收笑颜,清清嗓子,回应道:”这不是知道你都会睡懒觉,今早正好有一个小说的开卖了,寻思你天天在魔界叫要看,就叫人去排队买回来了。“ 他靠坐在桌上,抬手指去——只见入门即见的圆桌上摆了高高的一叠书册。鹤泠先前倒是没注意,竟在眼前径直走过! “……谢谢你,魔尊大人。” “这倒不必。但你那样……不累吗?” 闻言,鹤泠这才感觉到周身酸痛,赶忙走了下来,却不好意思地侧过头去。 总觉得,梅开二度。 ———————————————— 不同于屋内小夫妇的打打闹闹,在大堂那桌吵吵闹闹的红黄蓝三人组没有随着大流散去,而是聊得越来越热火朝天了。甚至于一脚踩到椅子上、桌子上以求高人一等,吓得一旁奉茶的小二都抖三抖。 “我就说吧,这年头的人都喜欢鹤发异瞳,肯定是被东瀛的妖怪感染了!” 黄衣男子一脚蹬在凳子上,眉飞色舞地忽悠道,而同桌的红衣男子和蓝衣男子一脸认真地点头表示赞同。虽然一个一脚踩在桌角上,一位甚至站在了椅子上。 盏落杯空,不远处那位一直默默观察着的普通男子终于不再作留,他从衣襟里掏出钱袋,放了一锭银子,随后起身向着三人走去。 黄衣男子深吸一口气,正还要继续说道说道时,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引得三人纷纷回头看去。 “三位大哥,你们果然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啊!甚至连想法都一模一样!我正愁找不到人说说呢!” 那位快步走来的男子满脸堆笑,以极为夸张的语气大声说了出来,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而视。而他却不以为然,甚至从隔壁‘借’了把凳子过来自顾自的入座了。 红黄蓝男子顿时被这不速之客的到来整得云里雾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面面相觑,一齐将目光汇集到这位比他们更奇的奇人身上。 只见他十分从容淡定地移过了黄衣身前的茶杯,一饮而尽,随后一脸神神秘秘地凑近了脑袋:“我有一个朋友跟我说过,他之前去观戏楼玩乐的时候,亲眼见到了妖怪变成人的样子,被那个妖怪发现了!” 话语忽断,男子左右打量了下周围,压低了声音:“那个妖怪恼羞成怒,把他打晕准备吃掉!要不是同行的朋友突然闯了进来,他就没命了!” “之后他回去天天做噩梦,肾都虚了!再也不敢去观戏楼了,跟谁说谁都不信,只有我才相信他真的遇到了妖怪!” 男子言毕,似乎觉得瘙痒,抓了抓自己的胸口。这一抓不要紧,竟扯出个大宝贝来掉在了地上,只好俯身去捡。 为首的黄衣男子本是满脸不屑地看着他,对这位普通怪人稀奇古怪的话语感到厌恶,想要将他驱逐出三人的谈论会。却听一阵声响,他敏锐的目光朝着地上看去,顿时认出那样宝贝来——皇室成员才有的金令牌。 当那位‘普通’男子坐起身来时,方才感到不耐烦的三人顿时换上了谄媚的模样,满脸笑盈盈地凑在他身边,一口一个“好兄弟”的叫着,愉快地跟他聊了起来。 毕竟,送了个大人物在眼前,这关系不攀白不攀,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于是,红黄蓝兄弟和‘普通’男子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大谈特谈起来,直到男子觉得时机成熟,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玩味地挑了挑眉头,说道:“黄兄弟,虽然那观戏楼都是妖怪,不过个个长得还是不错的,要不你帮兄弟回想回想,讲给我们听听?” 被委以重任的黄衣‘兄弟’郑重地点了点头,低头就开始回想当日还记得的场景。 这就对了。 男子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随后在他颈后的手指一掐,顿时进入了他的回忆中。 虽然只是极为模糊的画面,却依然可见在一片纸醉金迷中,那眼前原是魅惑动人的娇媚伴侍顿时变了脸色,露出凶恶不似常人的张狂面容来,随后化作一片黑暗。 他悄悄收回了手,脸上也换上一副担心的神情来。 只见那低垂着头双眼无神的黄衣顿时惊醒过来,抬起头来紧张地四处乱看。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歉意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兄弟,抱歉,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没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男子温柔地笑道,用力地在他肩上拍了拍。 我已经得到答案了。 第五十章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勉勉强强将高强度作业的魔尊大人哄去睡觉了之后,鹤泠终于能溜出来了。她如释重负般地抹去了额上密布的汗水,抱着厚厚的小说出了门来,打算找一处树杈子歇歇。 “啊——阳光真好啊!”她站在门外,闭上双眼,幸福地吮吸着阳光的温暖,自然而然地上扬起嘴角来。 可当下一秒,她睁开眼时,可就笑不出来了。 “大殿下……”只见一位周身仙气飘飘、衣着不凡的男子在她面前弯腰作辑,小心翼翼地说道。他的眼神躲闪,时不时瞟一眼鹤泠,似乎很是害怕。 鹤泠的脸上顿时失去了笑容,她愣了片刻,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快速地扭头看向周围。不出所料,他这一身冒着仙气的打扮引得路人频频侧目,窃窃私语。 她回过头来,使劲地转动眼珠看向一侧,那位男子也算机灵,立刻就领会了她的意思。 二人堪堪走到了一个暗巷里,总算是躲过了令人不适的目光。鹤泠松了口气,正色重新审视了他一遍。不能说不认识,只能说完全想不起来。 没等她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眼前的男子就唰一下地跪下了下来,颔首低眉地大喊道:“属下该死,擅离职守来找大殿下!”稍顿,他昂起头来,坚毅的目光就像随时要赴死一样“若是惹得殿下烦恼,卑职这就自毁灵魄!” 说罢,他霎时抬起右手,凝聚灵力,往天灵盖上压去。鹤泠拿见过这分分钟自尽的忠诚精神,急忙丢下怀中的小说,拉住他的手,几番回合才将他哄好了来。 “啊喂!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学书上的东瀛人切腹自尽啊!“鹤泠拍了拍急促起伏的胸口,凶巴巴地瞪着地上还乖巧跪着的男子吐槽道。 过了会儿,鹤泠终于稳住了脑中杂乱的思想,认真问道:“所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下,男子目光闪烁,似乎确认了什么。 “一直以来,殿下便是卑职唯一的亲人,日夜守护您便是卑职此生最重要的任务。”他挺起身来,神情恳切地看着鹤泠“如今殿下出嫁了,属下实在是思之过切,难以心安。擅离职守,只是为了见您一面,死而无憾。” 然而这一番‘发自肺腑’的发言却只获得鹤泠面无表情地回应。她敷衍地点了点头,略加思索,说道:我过得很好,你也无需担心。”她低头看着被扔在地上伤痕累累的书册,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那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殿下,您还记得您曾经交给卑职的那样东西吗?”男子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地问道。 那样东西?鹤泠顿时慌张了起来,眼神不断地乱飘,在脑海中疯狂回忆着关于梧桐的记忆,可回想了这万年来种种还记得住的琐事,她也想不起梧桐曾给过下属什么东西。 事到如今,只能拼一把了。鹤泠长吁一口气,稳定了心神,开始胡编乱造道:“啊……过了这么久了,再加上我现已嫁到魔界,要学很多礼仪规矩。天界那些繁杂琐事,我实在是记不清了,要不由你告诉我吧。” 她面上虽是温柔的笑着,实际头上冷汗直冒,心里不断地在祈祷着能忽悠过去。意外的是那位男子并为有何异样,则是顿时又伏在地上,清晰地能听到额头磕地的声音。 “是卑职疏忽了,罪该万死!”他中气十足地大喊道。 他不觉得尴尬,一直被跪拜的鹤泠都替他尴尬。她心虚地左右瞧瞧,随后轻声说道:“喂!不要干啥都要磕头啊!” 刚抬起头来的男子一听,顿时又磕下头去:“卑职罪该万死!” “别,我都说了别这样了啦!”鹤泠急得跺脚。 愣是这样拉扯了半天后,那位仙侍终于走了,虽然头上顶了个大大的包怪滑稽的。总之!鹤泠走到了街上,一甩脑袋,将烦恼通通驱逐,舒畅地感受着午后的和煦阳光。当然,怀中还抱着那一叠小说。 走喽,摸鱼去咯! —————————————————————— 而另一边,告别了昔日尊主的仙侍赫然撕下了脸上伪装的面皮,面无表情地背着人流走去。 东海,东瀛山。 风雨交加,巨浪滔天,一只孤舟在层层浓雾中艰难地前进着。直至穿过云雾,靠近岸边,撑船的人影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掀开了兜帽,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景色。 目之所及,水天一色的灰暗中,一座漆黑的高山顽强地在风暴中挺立着。阵阵浪潮汹涌地拍打着山脚下的巨石,幽幽鬼火不断在旗舰乱窜着,已然残破的山顶上依旧不断滚下零零碎碎的砂石。 简直是人间地狱。 男子漠然欣赏着眼前的风景,登上了岸。敏捷地躲过了次次致命危险,不费吹灰之力便达到了山腰处的山洞前。 漫步过长长的洞道后,他终于到达了终点。 只见一个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冰棺前,一道深黑的人影在跟前站着,颤抖着一遍又一遍抚摸着棺中美人。 “陛下,袭影来迟了。”他将右手贴在胸前,俯首半跪下身去。 那道黑影闻言侧过头来,借着微光可见他脸上遍布泪痕。 “那二人现状如何?“他嘶哑的嗓音尽显疲惫。 ”回禀陛下。魔尊来人界后一直忙于伏魔楼的事情,而后去过郊外的山林,不知如何。”名为‘袭影’的男子抬起头来,回应道。 “那大仙姬呢?”那道身影转过身来,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大殿下……恐怕一直都不是本人。”他断断续续的话语间略显踌躇。 那道黑影顿时发怒,揪起了袭影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面对面的嘶吼道:“你什么意思,好好给我说来!什么叫一直不是本人!啊!” 袭影顿时被吼得有点凌乱,不过片刻后便回过神来,将一切徐徐道来:“袭影观察了大殿下的行事风格和性格秉性,试探过她的话语,确实不是大殿下。” 被称为‘陛下’的男子渐渐冷静了下来,一把将袭影丢了出去,背过身去,许久后才侧过头来,命令道:“立刻派遣所有人去各界搜寻,若有发现,即刻将梧桐抓回天界!” 他略加思忖后,又道:“既然如此,那二人也不必留了。” “是,陛下。”被重重摔在地上的袭影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山洞,消失在洞外无尽的狂风暴雨中。 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那位‘陛下’缓缓走到了冰棺旁,跪下身来,深情地凝望着棺中沉睡着的美人。 “卿眠,不要怕,我会一直保护你的。即使现在的你是这副模样,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他的手渐渐抚上了冰棺,将脸紧紧地贴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幸福地闭上了双眼。 “伤害你的人我会尽数扫除,即使是我们的女儿也不例外。” 第五十一章 吾心安矣 人间,奉天城。 在这座到处都挤满了雕梁画栋的帝城里,一棵野蛮生在残破旧院内的参天大树就显得颇为珍贵。阳光从郁郁葱葱地枝叶间透过,洒在了地上裂痕斑斑的石砖上。庭前杉木盖成的小屋子里早已人去楼空,徒留被虫蚁侵蚀的梁木在陈述着时光的流逝。 这里没有人挤人的吵闹,没有商贩与客人的勾心斗角,徒留的只有窄巷友邻间大爷大妈的絮絮叨叨。 懒狐狸算是找到了一处安静闲适的地方。 她躺在枝头小憩,双手交叉在脑后做靠枕,任由着衣裙垂在空中,而脸上扣着一本《细作x过家家》,这一刻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自从那天去找梧桐以后,这从前习以为常的事情已经成了平日里求之不得的梦想。 如今,她终于得偿所愿。现在鹤泠正做着一个美梦,梦里那些素日里见不到的美食佳肴正摆在她眼前,使得她嘴角的哈喇子不断地流淌下来,正当她张大嘴要‘临幸’它们时…… “姑娘,太阳快要落山了,你咋还不回家?”一道煞风景的声音袭来,她那些到嘴的美食即刻化为乌有。她顿时撑着坐起身来,抓下脸上被口水打湿的书本,睁开朦胧的双眼便向树下瞪去。 两边的视线赫然交错:只见一位身着布衣的大妈站在树下,仰起头来看着她。见她醒了,更是意犹未尽地念叨起来:“哎呀,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哦。这晚上夜风凉,还有那些坏人也都出来咯,最喜欢拐你这种美人咯……” 树上的鹤泠那是回也不是、笑也不是,大哥从小教的礼貌使得她也不能捂住耳朵,只能僵在那里听着大妈唠叨。直到她一个不慎从树上掉下来为止……吗?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姑娘你别晕过去啊!”“人都摔下来了,怎么还护着书不松手啊!””这是什么……姑娘!你身上怎么会掉狐狸毛啊!” ………… 晕了半天,鹤泠终于从大爷大妈的围观下逃了出来。她一手挠着还隐隐作痛的脑袋,在夜晚热闹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其实与其说是闲逛,不如说她走得太远,在城里迷路了。而她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尽管试试。至于能不能回得去就全靠运气了。 “唉,还能更倒霉一点吗——”鹤泠从头上揪下一把狐狸毛,唉声叹气道。 “啊!着火啦!救命啊!” 她正在低着头小声囔囔着,一阵接一阵地呼救哀嚎声越来越清楚地钻入她耳中。鹤泠脸色忽变,猛得抬头望去——远处隐约可见一座三层楼房被吞噬在烈火中,被火焰分解的房梁瓦顶不断地从高处坠下,重重地砸在了哀嚎逃窜的人群中。 “让让,我们来灭火了!”未等鹤泠作何反应,从附近商铺就冲出许多捧着水桶的人,一遍又一遍地向着肆虐的大火扑着水。即使那一点点力量对比大火来看很是渺小,他们仍是不愿向它屈服。 埋没在人群中的鹤泠看了看掌心流动的灵力,遂又放下。她虽能即刻灭火,可六界如今的稳定终究是有秩序管辖,若是肆意在人间使用灵力,必会遭其等量的反噬。 她垂下头来,本欲匆匆从人群中走过。可当她经过时看到脚下大半被烧焦的牌匾,她好看的一双桃花眼顿时瞪得浑圆,胸腔中狂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来。 她逆着涌出的人流不顾一切地往火中冲了进去,一旁的好心人想拉住却被她一把甩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火光中。 一位罩在黑袍中的身影悄悄从围观的人群中挤出,走到了那处牌匾前——云间客栈。 大火已将房屋内目之所及的地方尽数吞噬,被烧断的木梁时不时从屋顶砸下,早已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闯进屋内的鹤泠用衣袖捂着口鼻,一边转来转去,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他的身影。迈过地上七横八竖燃烧的木梁、低着身子挪过被只剩小洞的木堆、堪堪躲过砸下来的东西…… 即使美丽的容颜已被灰烬遮蔽,即使漂亮的裙衫被火焰燃烧得破破烂烂,她也一直坚持着牵引着她心中的信念。 “云逸——云逸!你在哪里!”“不要吓我好不好!咳咳……云逸!” 她的大声呼唤着,脑海中只剩这一个想法。可不断钻入她口中的浓烟使她呛得咳个不停,愈发眩晕的头脑让她反应更加迟钝,几次三番被下坠物给砸到。 “云逸——咳咳,你在哪里……” 她孱弱地翕动着发紫的双唇,艰难地挪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直至终于强撑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在即将阖上双眼的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一袭黑衫从火海中劈开一条道路,直奔她而来。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希望是他呢。 —————————— 不知过了多久,鹤泠渐渐有了意识来,她感到自己被揽在一个熟悉而又温暖的怀中,呼啸着的风在她的耳边划过,浑身一震一震地似乎在向前移动着。 她此刻还是全身无力,呼吸困难。不过还是强撑着抬起眼帘,想要看清楚眼前人的脸庞。 眼前的画面依旧是模糊着的,那人的模样分成了好几个重影。她用力眨了下眼,终于清晰了起来——一身黑袍的云逸一手怀抱着她,一手则驾驭着缰绳,他那素日温柔俊美的脸庞板了起来,冷若冰霜。 云逸似乎也发现了她的目光,低下头来与她对视。只见鹤泠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角渐渐滑落下两行清泪,挣扎地扬起嘴角,扯出笑容来。 ”果然是你,真是太好了呢。“ 第五十二章 支离破碎的苍天 天界,大殿内。 摩肩接踵的仙众紧簇在大道两侧,一抛昔日的慈眉善目,个个皆怒形于色,口中义正严辞地谴责推论着什么,杂乱的吵闹声挤满了偌大的正殿,只有屋顶上微笑着的善神雕塑静静地凝视着一切。 而在端坐在高处宝座上的雍容妇人俯视着殿下的吵闹,一言不发。片刻后,她才微微侧过头去,向阶梯上站着的二人抛向视线。 红衣女子立刻领会意图,轻咳两声,重重地拍了拍手,响声回荡在大殿内。阶梯下那些吵吵闹闹的仙众这才渐渐静了下来,目光齐齐投向宝座上那位妇人。 妇人面色不改,搭在扶手上的指尖轻轻颤动,攥紧拳来。她微微侧首瞥向一旁那无人的宝座,闭上双眼。 “众位仙家,不要再争论了。先行散朝,容陛下回来再商议吧。”身为天后的妇人回过头来,威严地宣布道。 此言一出,立刻又引得殿下议论纷纷。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木杖走了上来,颤颤巍巍地向着高台上三位尊者行了一礼,言道:“天后娘娘,您一定要给吾等一个解释啊!”他抬手指了指两侧的横眉怒目的仙众,遂又俯身作辑,“天帝陛下此举何意啊!” 老者说话虽细弱,但确确实实地道出了众仙的心声。此刻所有人的脑中都围绕着这个问题——天帝到底去做什么了? ———————— 昨日朝会,已至尾声。大多数仙臣皆已散去,只剩少数仙官尚且留在殿上,孜孜不倦地输送着自己的观点。 “陛下,羽族一日不除,终是个潜在的隐患。”身着金盔的仙官附身作辑,认真地看着高台上的那位尊者。“臣还是想请陛下出兵,打压那妖族的气焰!” 坐在宝座上的天帝此刻正慵懒地撑着头,闭目养神,似乎对殿下那位仙官的话并为放在心上。好一会儿,他才回应道:“那就照你说的,派几个天兵去吧。” “……遵命,微臣退下了。”仙官迟疑片刻,回应道。只见他的眼神渐渐归为无光,缓缓地直起身来,摇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这一切都被另一宝座上的妇人看在眼里,从前慈眉善目的她早已埋没,铜镜里只剩那对终日蹙起的柳眉。她转头看向身侧那一日接一日颓废的景华,却无能为力。 见前人走去,后一位仙官随即上前。没等他开口,从殿外轰然传来的一声巨响就打断了他的想法。 在场的众仙皆往外看去:天界那终日明亮的天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只有往东的方向似乎从天边坠下了一块重物,飞快地从天际划过,遂掉入云层里,消失不见。 仙官不以为意,回过头来。毕竟天没塌下来就不是大事。抬眼时,却见座上的天帝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处。仙官一时没反应过来,正欲开口询问,竟见天帝直接大步跳下阶梯,从他身旁直直冲过。当他回头时,早已不见其踪影了。 “陛……下?”仙官顿时待在原地,自我怀疑地囔囔道。殿上的众仙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端坐在一旁的天后也由侍者搀着站起身来,望向天际的眼神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 “母后……母后?“身着红衣的三仙姬炽晏凑在天后耳边,轻声询问道。 陷入沉思的天后顿时惊醒过来,抬头对上众仙审视的目光。双唇翕动,终是作出了回应。 “陛下自有陛下的安排。在陛下未归之前,不允再谈论此事!”她威严的声音间带着一丝颤抖。不出所料,她即使如此,还是压不住场子,殿下的众仙再次吵吵闹闹的争论起来。 见状,她终是忍不住怒意,猛得一拍扶手站了起来,不顾仪容地怒吼道:“够了,汝等都听不到是吗!” 嘹亮的话语一阵阵在殿中回响,殿下的仙众先是一愣,随后一个接一个的俯身颔首,对高处的尊者以示敬意。 “无事便散朝!” 天后冷着脸扫视了殿下那些欺软怕硬的仙众,随后甩袖正身,迎着众仙的行礼,款步离开大殿。三仙姬炽晏愣了片刻,紧随其后。 殿下众仙的目光随即汇集到二仙君灵璧的身上。只见他思忖片刻,似乎毫未觉察。待到众仙手都举累了,不断地颤抖着,他才狡黠一笑,走出了大殿。 诸此一天,失了统领的天界就如此人心惶惶的过了一天,甚至连素日里甚为热闹的夜宴都空空如也。 虽有她还是前来‘赴宴’了。 擎天树旁,白莲池上,一位曼妙女子独身立在玉桥上,静静地凝视着水中畅意游动着鱼儿。她风鬟雨鬓,身着轻薄,那眉目间的忧愁如西子般惹人垂怜。 未候多时,在她身后便出现一团黑雾,逐渐化成人形。那身披黑袍的黑影渐渐走到他身后,静默不语。二人就这样无声地观赏着水中的游鱼。 少顷后,女子转过头来,那稍加粉黛的面容像极了景华日思夜想的那位卿眠。她并未讶异,只是淡然地开口道:“遣兵的事……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天妃娘娘不必多虑,早已万事俱备。”藏在黑袍下的男子回应道。 女子自嘲地笑了起来,悲凉之感跃然眼中:“何必还用那些虚妄称呼,不过都是他人的傀儡罢了。”她话语微顿,又言道“只希望那位殿下能成功罢。” 她仰头望向仅有此处的夜空繁星,发簪上的流苏随风曳动,无神的眼眸里倒映着星星的光芒。而在她身后的黑袍男子同样也抬头展望,两人无言无语却已达成了默契。 只愿将这虚假的天空,撕个粉碎。 第五十三章 再见一面 西海深处。 深藏于珊瑚丛中的沙丘内部,一群负坚执锐的士兵有序的排成阵列,在指挥的引导下一遍又一遍地操练着。他们眼神坚定,声如洪钟,即使训练了很久也气势也丝毫不减。 此刻无论是来自何方,资历深浅,西海兵和妖兵皆是万众齐心,互相扶持。只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天帝景华。 躲在一处珊瑚后的阿景静静地看着门内的士兵,昔日水灵灵的大眼眸里变得毫无光芒。她披上海草编织成的披风,转身离去,一溜烟便消失在了珊瑚群中。 那日,她带殷之霖到人间玩乐,却不知他的身体状况早就岌岌可危,晕倒在她怀中。最后是她化作松鼠,背着他跑回来的。这件事令西海女王很是生气,一度想将她处死,最后是梧桐以还有用处的理由保住她的,不过却也关了好一段时间的紧闭。 被关在牢房里的阿景并没有期盼着想要出去,而是整日在角落里抱膝自闭,一言不发。甚至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一度昏倒在地,奄奄一息。 “你若是继续这样下去,那就一辈子也别想出去,也不必见到那位大皇子了。”梧桐站在石栏外,冷冷地俯视着里头方才悠悠转醒的阿景。 阿景慢慢抬起头来,那空洞的双眼中泛起了泪花。她狼狈地摔下了床榻,颤颤巍巍地爬到栅栏前,拿起盛着热饭的碗筷,大口大口地扒拉着。 这次以后,送来饭菜她就吃饭,熄灯她就睡觉,保持着正常的生活作息。依旧不变的是那窝在角落自责的日常。 可当她出来,兴冲冲地奔向水晶宫,却被挡在门外,强闯进去却被更多的卫兵制止。当一个卫兵忍不住对她指责道,她才知道了自那之后的情况。 “你还好意思去见大殿下吗?大殿下本就身子虚弱,这下因为你更是昏迷不醒。”领头的卫兵愤愤不平地大声吼道,手中举着的长剑没有半分退缩的模样。“我要是你,就会离他远远的,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方才因为战斗而气喘吁吁的阿景顿时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随后即为狼狈的夺门而出。 我要是你,就会离他远远的,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阿景的脑中一直在回响着这句话,不断地反问着自己,一度想要离去。 但还是很想再见他一面,哪怕他一直都不醒,哪怕他嫌弃自己。 于是,她偷偷收集海草,变成了披风,趁着无人注意时逃出了大本营,朝着殷之霖居住的宫殿跑去。 钻入早已凿出的小洞,堪堪躲过守卫的巡视,她才来到了他在的的宫殿前。 浅滩鱼池,珊瑚围绕,一座立于宫墙边,精致典雅的水晶小筑映入眼帘。即使是水晶宫最偏僻的楼阁,此刻却是里里外外的围满了守护的卫兵。只有少许前来轮换的女侍拿着令牌,经过卫兵长的搜查点头才能入内。 不过这难不倒阿景——她扮作海草蹲守在侧,耐心等待着下一个侍女的前来。约一刻钟后,一名侍女经过,阿景无声地打晕她拖到隐蔽处,并换作她的妆扮和身姿,准备完毕便走上前去。 她端着盛满水的盆子,低头快步穿过一排排卫兵,走到门前,卫兵长不出意外地抬手拦住了她。她拿下腰间的令牌,递给了他,遂垂下头去。卫兵长疑惑地打量了她一眼,便放了进去。 阿景规规矩矩地端着水盆走了进去,目送着上一位侍女的离开。 “啪唧——”楼阁的大门轻轻地关上了。方才还一脸镇静的阿景顿时放下了手中的水盆,冲到了床前,慌张地看着眼前久违的少年。 他的脸色苍白,昔日红润的双唇毫无血色。阿景的双手颤抖地抚上他的脸庞,那浓密的睫毛叠在一起,无瑕的肌肤吹弹可破。这安静沉睡着的少年,像极了晶莹剔透的水晶,一碰就会碎成粉末。 “之霖……之霖。”阿景俯下身去,轻声地呼唤道。颤抖着的双手抑制不住的抚摸着他易碎的面庞,不知何时眼中蓄满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打湿了他洁白的衣衫。 “对不起……对不起……”她的双唇颤动,一遍遍地重复道。 若是我能不那么任性,你也不会到现在这样吧。 夜凉如水,照明的萤灯一盏一盏熄灭,只剩谁人的步伐沉重的回荡在寂静的宫道内。 殿外传来悉悉簌簌的脚步声,还在无尽伤感自责的阿景顿时变了脸色,一把抹去了眼眶的泪水,给他掖上被褥,面色平常地推到一旁去。 沉重的大门被慢慢推开,身着朝服的殷见年走了进来,她的眉眼间尽是脂粉掩饰不去的疲惫。她瞥了眼殿中的侍女,依旧威严地说道:“退下吧。” 扮作侍女的阿景屈膝行礼,遂端着水盆,颔首着快步离去。 当经过殷见年身旁时,她瞬间觉得有一丝不对,回头看去,可映入眼帘的只有普通侍女离去的背影,以及渐渐合起的门。 “啪唧——”门渐渐被外头的卫兵关上了。 “看来是我累出病了。”殷见年低声囔囔道。随后便不再多想,径直走向床榻处,轻柔地坐在了他的身旁。 忙了一天,虽然疲惫至极,可她看向殷之霖的目光中却饱含慈爱。她将温热的掌心贴在了他冰冷的面庞上,一时无语。 少顷后,她终是以嘶哑的声音道出不再是虚假的心声来。 “霖儿,娘亲想你了,求你快点醒来吧。” 第五十四章 宽容,亦是残忍 东海水晶宫,前日。 已是夜半三更,明灯已熄,进行了一天艰苦训练的士兵自是沉眠在梦乡中。无论是驻守的卫兵还是服侍的侍女,也都松懈下来,连连打打着哈欠。 除了掌握大局的指挥者以外。 只在盔甲外披了件外衣的梧桐负手立在地图前,而华服未褪的殷见年则侧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经过方才一轮轮的争吵与议论,二人陷入了一时的沉默。 “所以,若是你能解决天界的问题。啊——”殷见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遂又睁开双眼,目中凌厉丝毫未被岁月抹去半分。“那边的事你也能解决吧?” 片刻后,目光一直停留在地图上的梧桐乍然转过头来,二人的目光无声间却已大战了几个回合。她忽而勾起朱唇,饶有兴味地开了口。 “陛下不必担心,对方自会送上门来。” 话音刚落,寝殿那紧闭的大门就被“咚咚咚”的敲响了。 梧桐一手扶在椅子上,灵敏地转身一跳,双脚便离了地,坐在了桌边。 “你看,说曹操曹操到。” 梧桐嫣然一笑,随后便迅速地变为了往日的严肃。 “来者何人?”殷见年昂起头来,高声问道。 门外随即传来了浑厚低沉的声音:“回禀陛下,是东海的神羽大人。” 二人默契地相视一眼,殷见年随而缓慢地站起身来,认真地在镜前打理了自己的仪容,清了清嗓子。 “迎进来罢。” 殿门渐渐地从外面推了开来,两双脚步随之一前一后地踏入。前人的脚步匆匆,随着厚重的殿门缓缓关上随之停下。 一位白发苍颜的老者端站于二人面前。他一袭素衣,挺胸昂首,右手习惯性地抬在腹前,整理得清清楚楚的发颜使得他有着不符年纪的精神气。 他先是礼貌地向着殷见年颔首作礼,随之转头看向梧桐,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随之侧头问道:“这位是……?” 不等殷见年开口,梧桐便跳下桌来,端庄大方地向着老者施了一礼,自我介绍起来:“在下是前任天界大仙姬,青鸾族帝姬卿眠之女,梧桐。” “别来无恙,东海神羽族的族长,神羽穆大人。” 老者顿时被她这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许久才回过神来,后退几步,手忙脚乱地向着梧桐行了个大礼,惶恐道:“原来是大殿下,恕微臣老眼昏花、有眼无珠。” “此话怎讲!”梧桐不慌不忙地将神羽穆扶起身来,温柔地问道:“大人深夜前来,是有何要事吗?” 神羽穆渐渐直起身来,却赫然瞥见梧桐那笑里藏刀的模样,惊慌地低下头来,实在不敢直视她的双眼:“微臣……却有要事。” “大人莫不是为了吾等操练士兵,欲要攻上天界一事?”梧桐先发制人地说道。 神羽穆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看似柔弱可爱的女子,言语都结结巴巴起来:“殿下……梧桐殿下您……” 一直旁观不语的殷见年走上前来,站到她的身旁,郑重地说道:“神羽大人不必惊慌,吾等的目标只是天界。”她深吸一口气,又言道“虽东西海敌对多年,但此次行动并不会伤害东海半分,还请大人慎重。” 殷见年特地加重了‘慎重’二字,梧桐也笑着点头,神羽穆怎会不懂。事到如今,只有摊明来意了。他直起身来,眼中的复杂不输于二人:“若是二位执意如此,我东海必会强力阻拦。” 他摆出了长者的威严,颤抖着的右手展现出他心中的愤怒:“即使老身被囚禁于此,东海上下也必会秉承我的命令,全力抵御敌人的攻击!” 神羽穆自是统领了一方天地多年的族长,面面俱到,甚至自己的牺牲也计算在内。他信誓旦旦地觉着二人无计可施,然而在隐忍多年的梧桐眼里就是个笑话。 三人相对不语,平静的空气中却好似有火山在爆炸喷发。 梧桐收了笑容,冷不丁地说道:“神羽大人,您应该还没忘记自己的大女儿吧?” 神羽穆心中一惊,神色不改地回应道:“怎么,殿下要拿微臣的家务事来要挟吗?” “只是想着,曾经那么疼爱女儿的父亲竟然舍得将大女儿的存在抹杀,使用神器将有关众望所归的预备大巫女的记忆永远抹除。”梧桐涣散的目光顿时聚焦在他的身上,逐字逐句地说道:“就是不知道,事到如今,那位父亲有没有后悔过呢?” 神羽穆顿时如被惊雷劈了一般,惊恐地摇着头,连连后退,那位年轻女子见状,却是步步紧逼。 “一切的一切终究不会是因为敬奉海神的东海,容不得大巫女嫁给魔尊,才出此下策吧?” 梧桐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倒在地的神羽穆,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够了……够了。”白发苍苍的老者侧过头去,遍布皱褶的脸上划过两行热泪。 年轻女子只是冷哼一声,随之回身自然地坐到了宝座上。插不上的话的殷见年依旧不语,只是眼中划过一丝诧异,随之回归原状。 “埋藏在心底那么久,如今也不想公之于众吧?” 梧桐伸了个懒腰,撑着头靠在了一侧的扶手上,目光投向静静守在门口的大将军凌安。 “就麻烦大将军送客了。” ———————————————— 不同于西海深夜的平静。两海的交界处,东海的族民都提着萤灯,左顾右盼地期待着他的归来。 只见远处的两抹黑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族民们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盛,成群结队的互相庆祝着。 面色如常的神羽穆走在快步走在前头,而大将军凌安则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而大家更是欢呼雀跃。 “劳烦大将军了,请回吧。”神羽穆回身向着凌安作辑行礼,目送着他远去。随后走入东海族民庆祝的包围圈,淡定地扫视过这一副副熟悉的脸庞。 “各位都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他笑着回应大家期待的目光,又道:“关于事情我已经谈妥了,不必担心。” 按捺不住激动的东海族民顿时兴奋起来,随后礼貌地问候几句后便接二连三地散去,只留神羽穆和侍从站在原地,不作言语。 “走吧。”他常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大步流星地向着一片漆黑的深海走去。 东海,浅海处。 晨光熹微,渐渐透过清澈的海水照在了海底,一些辛勤的东海族民早已苏醒,开始幸福而又忙忙碌碌的一天。 位于沙丘高处的神羽居内,一位老者站在背阳的外廊处,手中握着一幅画,痴迷地看着画中的美人。 她站在海滩上的一处礁石上,三千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肩上,黛紫的长裙随风扬起,怀抱着一篮朝阳花,那姣好的面容永远定格在微笑的那一刻。 “千琼,你不要怪爹爹,爹爹不想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老者的手颤颤巍巍地抚上她的脸庞,毫无血色的双唇翕动,微微上扬起来。 这一次,决不让步。 第五十五章 情定于此 人界,奉天城郊外。 月朗星稀,万籁俱寂。双双归巢的鸟儿在枝头沉睡。清风徐来,枝丫间盛放的樱花翩翩起舞,少许吹落的花瓣化作扁舟,随着荡漾的波澜,向着远方的青山扬帆起航。 青翠的竹林间,独有一座双层的竹木小筑立于其间。屋外赫然有一块才冒苗芽的田地;屋内的摆设简单,只有那尚还未干的笔墨映示着所居有人。 半掩的白纱帐内,一位女子在其间安眠。只见她浓密的长睫微微颤动,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未作粉饰的娇容上渐露不安。 她猛地睁开双眼,贪婪地吮吸着新鲜空气。 昏了好几天,险些窒息的鹤泠终于苏醒了。 她眨了眨双眼,一脸茫然地望着床顶。缓了好一会儿,她的魂儿才飘了回来。 当挣扎着坐起身来时,却感觉被褥的一侧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她侧头看去,只见衣着朴素的云逸趴在床前,舒缓的身影安稳起伏着,看起来就像只乖巧的小兔子一般。 鹤泠顿时恶念渐起,嘴角上扬,胸膛内顿时狂烈的跳动起来,颤抖地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天灵盖,随后迅速收了回来。 ‘好耶!摸到老虎脑袋了!’她激动地捧着自己摸了头的手,心中不断地欢呼雀跃着。 虽说趁人不备有点卑鄙,但是不摸白不摸,摸完还得继续生活。 鹤泠这样想着,并蹑手蹑脚地爬下了床,套上了鞋布鞋,拿起挂在衣架上宽大的长袍,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吱吱呀呀——”虽然下楼时也很小心,甚至下一台阶梯,都要瞥他一眼,但难免发出了细微的摩擦声。 经历十几分钟艰难的下楼后,鹤泠终于得以释放天性,冲到门前小小的厨灶前翻箱倒柜。可倒腾了半天却只找到些食材酱料,自己又不会做饭,只好唉声叹气地放回原位,孤独地坐到门框处望着大饼一样的圆月。 “睡醒了,肚子饿了?” 一道声音冷不丁从她身后传来,惊得还在独自忧伤的小狐狸炸了毛来。 “呀啊啊啊啊——!”鹤泠瞬间蹦起,迎着他的目光蹭蹭蹭地就冲到了门外去,大口地喘息着,久久不能释怀。 “啊!你不要这样突然出现吓狐啊!“鹤泠咬牙切齿地对着他大喊道,小心脏依旧砰砰跳个不止。 云逸愣在原地,见她所言,噗呲一下的笑出声来:“好啦好啦,下次一定。” 鹤泠看着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很是生气,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惩罚他。只能气得跳脚,盘起手来“哼”地别过脸去。 “那么,病号小狐狸,你饿了吗?”云逸靠在门檐上,似笑非笑地问道。 “不饿!”话音刚落,愤怒的鹤泠就当机立断地回应道。 云逸依旧乐呵呵地看着她,不出所料,很快就有一阵声音打破了僵局—— “咕咕——”鹤泠地肚子大声地哀嚎了起来。她瞥了那位一眼,随之更是转过身去,掩饰住涨红的小脸。 “那么,我可以以做一顿美味的饭菜来赎罪吗?” “随便你!” 鹤泠这下是真的彻彻底底背过身去了。 —————————— 在很有岁月痕迹的四方木桌上,密密麻麻的摆着十几个已经空的渣都不剩的瓷碟。酒足饭饱的鹤泠满脸幸福地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打了个绵长的饱嗝儿。 “啊——吃饱饭果然是狐生最最幸福的事情了啊!” 她阖上双眼,差点就当场呼呼大睡了。而一直温柔地看着她大吃大喝的云逸则意外的开了口道:“想要去消消食吗?” 鹤泠迷迷糊糊地睁了眼,哼哼道:“嗯……嗯?” “想去湖上泛舟吗?” ?!鹤泠顿时精神起来,东张西望起来:“狐?哪里有狐?!” 云逸无奈地摇摇头,纠正道:“不是狐狸的那个狐,是湖泊的那个湖。” 鹤泠撇撇嘴,本想回绝,却见云逸认真地看着她的脸,一时开了口却说不出话来,眼珠子不断地乱飘着,终是结结巴巴地回应道:“也……也不错的选择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是想吃饱就睡的懒狐狸硬生生因一句妄言被拖出门去。 云逸握着她的手腕,带她来到了竹林外的浅滩前。 一眼扫去,只见盛开着粉樱的群山之间,一片泛着波波粼光的大湖泊夹在其间,与夜空中的繁星点点相互映衬。而向着远处望去,只见青山之间的间隔越来越窄,湖泊也逐渐化为江川,消失在更远处的云雾之间。 “哇!”鹤泠一时被这美景震撼,却在片刻后觉得不对“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这是从前阿娘带我住过的地方。”云逸向前迈了一步,随后侧过头去看着她微笑道:“这里的樱花很好看呢。” 月色的光辉照在他的脸上,还似少年般的面容却充满了道不尽的沧桑,那抹只在她面前展现的温柔的微笑是那么悲伤易碎。 鹤泠凝视着他的面庞,同样以笑容回应道:“嗯,是呢。” 沿着湖畔走去,那株最是繁盛的樱花树后的水桥若隐若现,走进前去,一只摇摇晃晃的扁舟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云逸先是走了下去,随后转过身来,优雅地向还在岸上的她伸出手来。 “夫人,请上船。” 鹤泠粲然一笑,芊芊玉指自然地搭上他的大手,一手提着裙摆,跃到船上去。 白衫君子执起船桨,在盛着银汉的轻水上荡漾出阵阵波澜;紫衫美人则将身伏在舟檐,素手半截入水,随着扁舟行进缓缓留下一道长路。 二人静静地享受着这安宁的时光,不知时光流逝。少顷后,载着二人的扁舟便停在湖泊正中。 “唔——”鹤泠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随后背手作枕,躺了下去。 漫天的闪闪繁星与皎月尽数落在她的眼中,虽早已见过无数次,可唯独久别重逢的感受才是更加独特的。 “你说,月亮会一直散发着光辉吗?”她突然开口问道。 云逸捋起衣摆,坐在了对角的船头,放下了手中的木桨。 “不清楚,但时局总是瞬息万变的。”他回应道。 二人陷入了相对无言。即使是成天摸鱼的小狐狸,自然也懂得这句话的重量。 “呐呐,话说……”鹤泠迟疑了片刻,“要是到时候我的身份被揭穿了,我们这虚假夫妇散了,你会怎么办呢?” “即使揭穿了,也不会散的。” 鹤泠对着这番话斟酌了半天,却还是没领悟其中的意思。她支着手肘撑起上身来,疑惑地看着他问道:“那你到时候不去找新的魔后娘娘了吗?魔尊大人。” “你叫我什么?”仰头望天的云逸低下头来,看着她的目光不同往日的冰冷。 鹤泠顿时打了个寒颤,结结巴巴地回应道:“魔……魔尊大人啊。难道我该称呼你尊上?” 短暂的无言对视后,坐在船那头的云逸忽而勾起嘴角,极富兴味地看着眼前如待宰的羔羊般的她,渐渐俯过身来。吓得鹤泠撑着身子连连后撤,直到退无可退,只得与他凑过来的目光紧紧相逼。 “不对,不是这个。” 云逸此时的笑意越来越浓,明明有着一副天使般的面容,此刻的样子却如同恶魔般恐怖。没见过世面的小狐狸自是瞪着眼与他对视,悬起的心疯狂地跳动起来。 “那……云逸大人?”她宕机的大脑已经转不动了。 云逸满脸遗憾地摇了摇头,渐渐正起身来。被吓得心脏都蹦到嗓子眼的鹤泠这才松了一口气,艰难地撑起麻木的身体来。 未等她坐起身来,一股重力便以迅雷之势袭来,将她的身躯重重地压在了船底上。她瞪大双眼,只见云逸那俊秀的面庞近乎与她相贴,那柔软而又湿润的感觉覆在她的双唇间,温热的触感此起彼伏,贪婪地吮吸着来自她的温暖。 他压着她的双手强制将其掰开扣紧,她的双足不自然地蜷曲起来。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待到她红霞攀上脸颊,呼吸变得愈加急促起来时,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份温暖。他抬起身来,不过十指紧扣的双手却不曾离开,反而握得更紧了。 只见她青丝凌乱,歪歪斜斜地粘在她被汗水打湿的脸庞上。胸口随着大张呼吸的朱唇不断地上下起伏着。全身上下洋溢着一种被坏人欺负了的模样。 只有云逸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间残留着的黏液,自然而然的露出他邪恶的笑容来。 “要唤我,夫君大人。” 第五十六章 樱月之邀 “你你你!太过分了吧!” 鹤泠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小脸红得跟熟苹果一样,急忙捂住了嘴,又羞又怒的瞪着他。双唇间尚还滞留的湿润昭示着方才的暧昧。 “过分吗?”云逸笑了笑,遂又凑过身来“该换称呼了哦。” “不……不行,不换!”鹤泠嫌弃地用手怼上他又贴近的脸,别过头去,小眼神却时不时地瞥了几眼”你别做梦了!” ”啧,不换……要试试谁打得过谁吗?”他从指缝间看到她此时的羞涩难堪,稍稍用力就握着她的手肘放了下来,笑意不减。 波光粼粼,星月作伴。从远处袭来的清风吹动了遍山粉樱,簌簌作响,纷纷飘落。二人的情感在小小浮舟间逐渐升温,掀开了久隔二人之间的薄纱。 “阿——阿嚏!”鹤泠浑身一颤,打了个喷嚏。云逸脸色微变,不再挑逗她,反而贴心地帮她掖了掖外衣。并像只小狗一样乖乖坐好了来。 “话说……”鹤泠拉起半坠的外衣,醒了醒鼻涕。“你平时都没那么恐怖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是搁哪里学来的。” “你那些奇怪的小说里。”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你总是突然就恐怖的笑了起来,有些在意,便趁你睡着时翻了翻。” “啊……啊这……”鹤泠想说什么加以反驳,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 原来罪魁祸首竟是我自己! 疯狂升温的气氛顿时止住了,并持续性的往下掉着。 “那……夫人还在生气吗?”云逸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拽着她的小指小心翼翼地问道。 闻言,鹤泠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泫然欲泣,即使低垂着脑袋却还时不时朝她看了看,嘴唇微微撅起,显然一副小鸟依人的女子模样,完全想象不到这是一代魔尊。 鹤泠的心脏顿时像是被击中了一般,但她绝不会承认他的可爱! “你……你这些天照顾我有功,还有我在你家白吃白喝了那么久,还有……算是勉强可以抵消了……阿嚏!” 她搓了搓鼻子,傲娇地东扯西扯了一堆有的没的,就是不正面回应。殊不知这副模样却在他的眼中闪闪发光,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 “嗯嗯,夫人说的都对。” —————————————— 深夜的风还是太过于寒冷了。二人并未久留,很快就上了岸来。 鹤泠蜷着身子,被冻得哆哆嗦嗦。护在她身后的云逸见状,随之将她揽腰抱起。她也不再抗拒,自然而然地环住了他的脖颈,将自己的小脑袋埋了进去。 不得不说,他的怀中十分温暖。瞌睡虫爬上了她的脑袋,她打了个哈欠,泪水随之蓄满了眼眶。 步过浅滩,穿过竹林,云逸将她轻轻放在床铺上,盖上了被褥。 当他起身要走时,鹤泠却猛得坐起身来,拽住了他的衣袖。 “我现在还睡不着,能不能给我讲讲故事。”云逸回过头来,正对上她期盼的眼神。 他轻笑一声,坐到了床边,问道:“你想要听什么故事?” “我想听……”鹤泠迟疑片刻,终是开了口“你和阿娘从前住在这里时的故事。” 云逸霎时沉了脸色,垂下头来。鹤泠见状不妙,遂急忙手忙脚乱地解释道:“没关系的,你不一定要说,可以……” “说起来,还挺怀念那段时光的呢。”他释然地笑了起来,缓缓讲起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来。 那时,前任魔尊云岳还是个很敬业的魔尊,带领着魔界子民前进,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而对自己的妻儿也是极为疼爱,虽然总有一些时日因为繁忙顾不上家人。 而身为魔后的神羽千琼日日看到他即使劳累、却也要挤出时间来关心家人,颇为心疼,则提出要带着云逸去人间小住一段时间,可以多带着孩子见识见识。 云岳颇为不舍,但还是指派了数多精英魔卫伴随左右,暗中保护他们的安全。 遂千琼带着云逸来到这处安静隐蔽,遍地盛开着樱花的世外桃源来。与他亲手种田砍树、冒险野炊。虽没有在魔界有人侍奉的闲适,却也有自行丰衣足食的乐趣。 讲到出游时,云逸突然停住了,看向床上的那位。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然入睡,睡姿奇葩,嘴角流出的涎液划过脸颊,倒是安详的呼吸声此起彼落。 “啧,真是不令人省心的家伙呢。” 他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可手上却还在熟练地做着动作,检查安心后才堪堪离去。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也是夏日的夜晚,也是月下的相邀,也是同样的他和她。 唯一不同的,只是那未定的终局。 第五十七章 兵临城下 西海,两天后,深夜。 数万精兵披坚执锐,严阵以待。身披金甲的几位尊者站于阵前,严肃地扫视过一排排各式各样的妖兵仙兵,进行着最后的确认。 负责巡视的各队长一个接一个地跑了回来,向着二人示意。 “报告,前锋卫队确认无误!” “报告,羽之卫队确认无误!” “报告……” 待到所有队长都报告完毕后,梧桐侧头向着殷见年与方才赶来的羽族族长长风颔首示意,遂朝天举起长剑,高声大喊道。 “兄弟姐妹们,让我们冲上那肮脏虚伪的天界,杀个痛快! ———————————— 此时的天界一如既往的明亮而平静。可今日的平静却不同往昔。 一众仙家齐齐聚集在大殿内,硬是将宽敞的大殿挤了个水泄不通。 身为现今唯一能执掌大局的天后在宝座上蹙眉不语,一旁的二仙君灵璧似乎乐在其中地看着殿下手忙脚乱的众仙;而三仙姬炽晏虽面色如常,可垂于两侧的双拳早已攥紧,青筋凸起,极为恐怖。 乱,极乱。一向自持清高的天界众仙们竟能乱成一锅粥,真是天下奇观。 “报————” 一位白铠士兵紧握着腰间的长剑,急匆匆地从殿外冲了进来。 他挤过人群,‘噗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以一股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喊道。 “不好了,大殿下带着数万妖兵攻上来了!” 此言一出,那些个还能矜持得住的也都乱了阵脚,争着吵着就要逃出天界。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将军忽而站了出来,揪起了士兵的衣领,怒颜吼道:“此话当真?” 白铠士兵哪有见过此等场面,吓得魂都没了,细声道:“小人……小人亲眼所见,不敢欺瞒。” 他嫌弃地啧了一下,随手将他丢了出去。转而向着殿上的尊者作辑。 “天后殿下,如今反贼将至,天界已危在旦夕,还请尽快做下决断。” 那些个乱作一团的仙家也被这振声吼过神来,接二连三地纷纷躬身拱手。 “还请殿下早做决断!” 众仙的齐声划作利剑,直逼着宝座上的妇人。她却依旧保持着沉思的状态,未有任何改变。 身旁的炽晏见状,迈步就要冲上前去大声斥责。却不知谁人冷不丁地箍住了她的手腕。她转头看去,只见天后已然抬起头来,微微摇头以做制止。 炽晏随之退下,而换作天后站起身来,款步向前。她昂首扫视过下头毕恭毕敬的众仙,摆正了身姿,高声宣布道。 “众仙听令!” 殿下众仙随之齐刷刷地跪下身来。 “即日起,开启所有结界,全力驻守在各自的岗位上,势必要做到人在地在!” 她冷眼看着底下有所躁动的仙家,复又言道。 “若有逃兵,见之斩之!” 那些窃窃私语的仙家顿时哑了声音,埋首磕地。 “凡是有兵卒在下的,即刻调动去驻守天门,势必不许让叛军踏入天庭一步!” 侯令多时的大将军向着她深行一礼,转身大步离去。 “其他的,便去搜寻天帝,传吾话,天界有难,早日归来主持大局。” “若是没有争议,便散了吧。” 言语刚落,那些个神仙便纷纷起身,从大殿内鱼贯而出,很快偌大的殿内便空无一人。 被奉为至尊的神羽百泷此刻激动不已,郑重的面上微微抽搐着,双手抖个不停。 一直排在第二,居于人后的妇人,竟有一日也能主掌大局,施令整个天界。 只不过……还是放心不下啊。 “天后娘娘,梧桐最喜欢你了!” 小小女孩紧紧抱着怀中的新衣裳,略显笨拙地向着她绽放了最甜美的笑容。 她凝视掌心中那串小小的蓝晶手镯,五指合拢,贴于胸前。 再见即是敌人,可我终是不忍伤你半分。 ———————————————— 凉风习习,永驻的艳阳依旧释放着光辉。 榻上的女子从梦中苏醒,坐起身子,娇媚地伸了个懒腰,顺手提起了半坠的衣衫。 张口欲唤,目光扫视殿中,却发现空无一人。徒留熏料的余香缭绕不去。 她神色微动,朱唇合起,朦胧的双眼已然恢复清明,似是早已预料到此情此景。 自行略作梳洗,换上不同往日的朴素妆扮。她坐在镜前,静静地与‘那位美人’对视着。 随后她将双手伸入铜镜,那镜面竟如水池一般荡起层层涟漪,吞入其中。一番翻找后,她取出一个木匣,聚力一掐,那木匣子便凭空消失了。 女子推开大门,走出寝殿,与那些急匆匆奔向天门的侍卫背道而驰。 她向着黑暗而去,虽也不知她究竟会走向何方, 第五十八章 蝶恋花 艳阳高照,清风徐徐。 刚下地劳作完的农夫小狐狸放下手中的锄头,“噗通”一下便坐到了屋前的阶梯上,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拿起身旁的水壶开始往嘴里灌着。 “咕噜咕噜————啊呀!种菜真的好累啊!”她一把抹去额上的汗水,换个了更豪放的姿势跨在台阶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真是辛苦我家小狐狸了呢。” 台阶上方,云逸怀中正抱着一筐蚕豆,手中不停歇的剥着。灰头土脸的模样虽比鹤泠好上不少,那娇娇模样却颇像顾家的小娘子。 “那可不。”鹤泠回头看向他,自豪地指了指自己。“我可是学啥会啥的超级狐狸!” 从她身后看去,那被捣腾得乱七八糟的田地与她的话形成鲜明对比。 即便如此,云逸依旧是笑眯眯着点头,跟完全看不到似的。 自从那天之后,二人那甚是暧昧的关系急速升温,并干脆直接在这处安然住了下来。砍树、种菜、收集果子,就真的像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农家夫妇一般。 “诶诶,我说……”鹤泠支着脑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我们都……这样子了,是不是应该告诉一下家里人啊?” “哪样子?“他手中的动作缓了下来,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 鹤泠愣了一下,随后脸颊浮上红晕,不轻不重地锤了他几拳。 “咳咳——不许提这个了!”她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又说道“我是不是应该带你回去见见爹妈,承认一下你的身份。” 云逸眨眨眼,轻声道:“要是你的爹妈知道了你被骗给魔尊当了一个月魔尊夫人,你说他们会是先削你呢、还是把你关起来呢?” 她顿时撅起嘴,皱成了苦瓜脸:“这我当然知道。” “但寻思一下,还是知情不告的后果比较惨痛。” 他剥完豆子,顺手将篮子放到一边去,挪了下来从身后抱住了她。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她斩钉截铁地应答道。 他将头埋到鹤泠的脖颈处,悄悄用牙留下了个咬痕。再抬起头来时,洁白的肌肤上已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红印。 “那不如,现在就启程?” 鹤泠搭上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扭过身来,讶异地看着那个男人。 “现在?你说真的?” 云逸贪婪地享受着来自她的香气,像只小猫一样蹭了蹭她的毛发,温柔地笑了起来。 “嗯,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先去拜见一下我的娘亲和父尊。” —————————————— 说是拜见,不过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拜见。云逸带着鹤泠走过竹林、穿过樱花绽放的小径、翻越高山后,终于来到了那处地方。 这里并不是什么千山鸟飞绝的悬崖高岭,亦或是什么美丽动人的繁华圣地。这里这是一处在偏僻海上的小小海岛,不仅有潮湿的海风,还有一个早已荒废的小村落。 鹤泠提起的自己的衣裙,艰难地踏上淤泥小路,时刻警惕着深陷其中。 而走在前头的云逸则是满脸淡然,大步流星地行走在上面,丝毫不在意一身素衣都沾上了湿漉漉的泥泞。 “喂喂,你回头帮帮我啊!”鹤泠焦急地大喊道。 一时不慎,她的半身都陷入了泥潭里,怎么使劲也拔不起来。 云逸这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跑了回去,施法将她拉了出来。 眼看着又要陷下去了,他十分干脆地将她揽腰抱起,往前走去。 沉睡已久的珊瑚地砖被来者打扰,承载着二人的重量后,随之裂成了两半。这处由各类贝壳建成的小村落里早已没有居住的痕迹,鲜艳的外壳上早已爬满绿藻,昔日的生活用具也都被年年侵蚀的海浪冲得遍地散落。 “这里,曾经有人居住,母后闲暇时常常来会帮助他们。” 依偎在怀中的鹤泠难以置信地打量着这一切,她难以想象这曾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不过自那以后,走的走散的散,早已人去楼空了。” 穿过外层一圈圈的民居,二人终于达到了中央的大广场。 云逸将她放了下来,而下来的鹤泠则直直向前迈步走去,目光痴痴地停滞在眼前那幅场面中。 只见一株巨大而透明的灵树竖立在广场正中,繁复粗壮的枝丫间生长着众多浅蓝色的花瓣,许多银白色的灵蝶则在期间栖息着,这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这是——?“鹤泠转过头去,看向一旁渐渐走近的云逸。却见他眺望不语。 “这是他们一起种下的灵蝶树。”他回应道。“无人浇灌还活着真是个奇迹。” 随后,他转过头去与她对视,牵上她的手,拉着她往树下走去。 两个半身嵌入地中的大贝壳隐藏在杂草中,上头赫然著名着‘神羽千琼’和‘云岳’的名字。 “父尊、母后,孩儿带着想要携手终身的娘子来见你们了。” 二人站在落花纷纷的树下,珍重地向着逝者的名讳行了一礼。 银蝶惊起,向着蓝天高飞,却终是渐渐透明,消散在空中。 娇弱的花瓣在飓风中绽放,渐渐承受不住风的摧残,在风消去时便沦为残意,落在地上。 曾几何时,这里也是一处人民安居乐业,即使贫苦却也欣欣向荣的地方。人与异族能快乐地交流往来,携手共进。 一位年少的海女无私地奉献着自己的力量,慷慨地贡献着自己的知识。 这一切被另一位因家中压迫逃之于此,并在低谷时遇到了正值青春的她。 青年对着那位即使灰头垢面,却依旧温柔笑着教导少儿的她一见惊鸿。他趁着女子闲暇,强忍腼腆伸出手欲想与她结交。女子并未拒绝,而是十分欣喜地搭上了他伸出的手来。 她将颓废的他从深渊中拉起,温柔地融化他阴郁封闭的内心,并与之相爱,抛弃了家族的束缚结成伴侣,却又在突如其来的意外天人永隔,随之而去。 最后的最后,一同葬在了初见的地方。 不曾与之同生,死后亦愿与君葬在同穴。 第五十九章 毫无回音 青丘,狐狸洞。 “啊!!!鹤泠!!!你到底跑去哪里了啊!!!” 从噩梦中惊醒的夜月破门而出,冲到洞门口,随着喊叫“扑腾”跪倒在地上。 晨光熹微,还在枝头栖息着的鸟儿直接被这一嗓子喊醒,扑腾着翅膀飞向天际。 其声之远甚至回荡在青丘四面的山谷中,在池中掀起了一阵阵涟漪。 当初一月之期已至,鹤泠这厮也真就可客客气气地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啊呜……大早上叫那么大声,怎么了?” 另一道木门被缓缓推开,大哥常安打着哈欠,睡眼惺忪,香肩半露就走了出来,却见夜月回过头来,一脸苦瓜相地看着他,将他吓得不轻。 “大早上的,发什么神经。”狐帝亦舒轻手轻脚地从房间内出来,悄声训斥道。 待房门关上后,他顿时一改温柔的神情,怒气冲冲地走了过去,摁住了夜月的天灵盖使劲揉搓,直到他叫了第十遍“痛”才收起手来。 “发生什么事了,啊!”亦舒叉腰皱眉,使得那平日里还显帅气的大叔面容此刻变得真的像大叔了。 “还有你!”亦舒扭过头去,只见常安现在的模样显然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过去。 “人家说你生得一副绝世大美女的模样,别天天真把自己当美女了。” 常安向着恶霸爹爹连连点头称是,拉起了衣衫,清咳两声,顿时变回了往常老大哥的样子。 “呜呜嘤嘤……”夜月抽着鼻涕,哭唧唧地一把抱住爹爹的双腿,仰起头来“小妹她失踪了!” “什么?!失踪了!”狐帝霎时黑了脸,蹲下身来一把捏住他的双肩,吼道“你不是说她只是去哪里浪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大早上吵吵闹闹的。” 一道娇音传来,只见堪堪苏醒的狐后浅暮向着三人走来,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虽是年岁与狐帝相差不大,可面上竟是一点都没有岁月的痕迹。 她走到三人跟前,皱着眉扫视过三人悲切的面容,倒是她个局外人显得一脸懵逼。 “怎么了?一个个的。”她的目光停留在凹下去的夜月身上,开口道“月儿,你怎么又跪在地上。” 没等夜月张嘴回应,在他身旁的亲爹亦舒便偷偷踹了他一脚,又瞪了他一眼,随后踢开夜月的双手,陪着笑向着夫人走去。 ”没事没事,就是些小事罢了,不劳娘子费心。“他双手环上了浅暮的纤腰,乐呵呵地将她揽在怀中,当着孩子的面就开始卿卿我我起来。 ”呜呜……“被亲爹又揍又踹的夜月这下真的是喷出泪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要挪着向小世界的夫妇蹭过去。 可在一旁围观的正义大哥出手拦住了他,摇头示意他不要现在说这事。 “哇哇——,都欺负我,我不活啦——”夜月嚎啕大哭,双拳用力一锤,便俯在了地上。 听到这话,一向心软的浅暮直直掰开夫君的双手,蹲了下去,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为他拭去源源不断的泪水。 “怎么了,告诉阿娘。”她温柔道。 “呜呜——,阿娘。”夜月咬住下唇,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委屈巴巴地看着浅暮。 “鹤泠她丢了一个月了!!!“ ”什么?!“ ———————— 他这一番话惊天动地,身为家中真正的领主狐后浅暮顿时拍板定案,临时组建了家庭会议,让知情的夜月将事情全盘托出,再商量对策。 此刻的家庭气氛显得尤为凝重,各个表情严肃,要不拱手托腮,要不就撑头苦思,唯有一人在母亲怀中哭哭啼啼。 ”啪!”狐帝亦舒重重地一拍桌,站起身来。他满腔怒火,咬牙切齿,莫须有的胡须都似乎高高翘了起来。 “胡闹!她怎么可以这样乱来!”狐帝亦舒憋得差点窒息,只好深呼吸一口气“她就那么点三脚狐本事,还敢带着人乱来!” 见状不妙,大哥常安连忙站起身来,帮着亲爹拍背顺气道:“泠儿却是做事太轻浮了,不过有这心纵然是好的。现在的情况主要是确认她的安全。” “要不……”一直在抚慰着小哭包夜月的狐后浅暮抬起头来,说道“用‘那件’东西寻一寻泠儿的踪迹吧。” “不可。”狐帝亦舒斩钉截铁地回应道。 “那件东西只有在万分危急时才可使用,若是随便就用,意外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他收了方才的怒意,极为冷静地看向二人道。 场面一时平静了下来,实则暗流涌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不同的打算。 “可……”大哥常安支支吾吾地开了口,目光在三人的身上游走。“她已经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一个月,这情况还不算危急吗?” “万万不可。”低沉的一语抛出,三人的目光齐齐汇集到狐帝的身上。“可以先派些人去人界搜寻,若是多日还未寻到,那便可以使用了。” 话语刚落,伏在母亲膝上的夜月急得坐起身来,驳回他的观点:“那要是正好现在情况危急,搜寻所用的时间正好错过能救她的时间怎么办。” “月儿说的对。”浅暮直起身来,将十指交叉的双手放在了桌上。 ………… 四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讨论了半天,其中因为决策变化分为了对等的两个派系,僵持不下,始终得不出结论。 就在此时,一个久违的声音从洞外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回来啦——” 第六十章 被骗,然后成为魔尊夫人? “想我了吗——!” 狐狸洞外乍然出显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随着目光聚焦,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只见远归的鹤泠大张着双臂,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似乎是想要迎接各位扑来的拥抱一样。 可她获得的只有在场四位目瞪口呆的奇怪目光,盯得她浑身发毛,不禁打了个寒颤,尴尬地放下手来。 “怎……怎么了嘛,是不是我的脸还没变回来……”鹤泠颤颤巍巍地摸了摸自己脸庞,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等众人思考,他们的目光便汇集到她身后出现的那道黑影上。 他乌发如瀑,身着一袭水墨衫衣简而不凡,俊俏的脸庞上,那抹温柔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他将双手提着的包袱缓缓放下,彬彬有礼地开始挨个作辑行礼。 “拜见岳母、岳父大人。”他先向二位鞠躬道,复又侧身作姿“见过二位舅舅。” 随后,男子正身清嗓,正式自我介绍道:“小婿云氏逸,来自魔界,现乃在任尊者。这些东西是小婿精心准备的一些薄礼。”说罢,他侧首看向身旁的鹤泠,执起她的纤指。 “有福与泠儿相识相爱,还请各位之后的日子里多多关照。” 两人含情脉脉的目光相交,在空气中弥漫出甜蜜的气息。而本就瞪直了眼的四位更是下巴都要惊掉了,一时哑口无言。 还是曾经久经情场的狐帝亦舒回过神来,一溜烟地从上前去,抓住鹤泠的手腕便将她往里拉去。 二人十指紧扣的手被强行分开,鹤泠踉踉跄跄地被拖了去,脸上顿时化为愁容,依依不舍地看着分别的爱人。 “这都是怎么回事!这消失了一个月怎么就被坏人骗着谈婚论嫁了!你有没有哪里被糟蹋了!你知不知道你骗我们消失了那么久,你娘你哥还有我都很担心你!” 亦舒正在气头上,怒气冲冲地就向着眼前的鹤泠一顿训斥。她也只得低下头来,委屈巴巴地倾听着亲爹的责备。 “还有你!”亦舒冷着脸别过头去,凌厉的目光化作利剑向他刺去。“那什么魔尊之类的,你又是怎么诱骗我家闺女的!” “对!你又是怎么欺骗我妹妹的!”夜月猛地站起身来,攥紧拳头摸索着似乎就要跟他一较高下。 被直接指控成坏人的云逸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指了指自己,一脸不解地应道:“我……拐骗了她?啊?” 见状,前一秒还在乖乖挨训的鹤泠霎时抬起头来,为其解释道:“阿爹、二哥,事情不是这样子的,我是……” “闭嘴!你还好意思给外人解释!” 鹤泠的嘴一下子被人用手堵了起来,想要说点什么却只能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转头一看却差些没被吓死——亲爹亦舒的黑脸在阴影的衬托下显得极为恐怖。 “呜呜……”泪眼汪汪的鹤泠于是道。 “在下久闻魔尊大名。”一道极为清醒的声音打破了混乱的场面。 只见一直默默观察着的大哥常安站起身来,走到云逸跟前向他回了一礼。 “但即使你是魔界尊者,在我们青丘依旧是外来客。”常安冷冷地看着他,瞥了一眼鹤泠,又言“由于小妹因一些事失踪许久,现如今而又与您不清不楚,还请您将其间的经过一一道来。” 终于能好好解释的云逸哭笑不得:“正有此意。” 于是,一家团聚的五人在大长桌正襟危坐,如同审讯一般地听着云逸将事情一一道来。外加鹤泠的添加补充。总算是把经过理了个清楚。 “事情经过大概就是这么个样子。我会让你们放心将她交给我的。” 云逸长舒一口气,认真地看着在座的狐族一家,等候着对方的回应。 扶颚深思的大哥常安抬起头来,率先回应道:“话虽如此,容我还是不同意这段恋情,这对泠儿来说要承受的太多了。” “本尊也是。”亦舒放下尚还冒着热气的茶盏,扭头向他投向目光“婚嫁乃是大事,本就是意外一场。尚才经过一月,你让我怎能放心将泠儿的后半辈子交给你!” “嗯嗯!就是就是!”身为家中最不聪明的二哥夜月也连连点头附和道。“你是高高在上的魔尊,且才这么点时间,要是你之后反悔对泠儿不好怎么办!“ 被千夫所指的云逸只得无奈地笑笑,遂应道:“所以在下会好好对待她,直到各位能认同我们的那一天。” ”哼,尽说大话。“夜月盘起双手,小声地嫌弃道。 此时,一直未曾表态的狐后浅暮轻声笑了起来,款步走到了云逸身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双肩,引得云逸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小伙子,很有前途!当年那位大情圣就是一直穷追不舍才把我追到手的,你要多加努力啊!” 此言一出,三位兄妹的目光遂一致饶有兴味地看着狐帝,直将他看红了脸。 “暮暮,你…怎能这么说,家丑不可外扬啊……” 虽然家丑已经外扬了。 此话一出,巧妙了缓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前不久尚还在针锋相对六人顿时抛弃了前嫌,开始互相拆台‘外扬’家丑起来,一时间打打闹闹,不亦乐乎。 众所周知,上天总是不喜欢令人一帆风顺。于是,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局面。 “不好啦!不好啦!” 只见白黑一手高举着信件,急匆匆地跨着大步冲了进来。一进来就撑着双膝气喘吁吁的,好不容易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将大事说了出来。 “梧桐……大殿下,呼呼,带着妖兵……攻上天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