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故事(短篇合集1V1)》 偶遇的流浪歌手 娇娇 你叫娇娇。 这大概是个随时在占便宜和被占便宜的名字。 外头太阳晒得眼睛都眩晕,你忘记带遮阳伞,只能埋头朝商场里赶。 那门些微重了点,你左手拎着袋子,只能单手推,见门纹丝不动,顿时着恼,抬肘便要硬扛。 灼人的阳光一时掩去,你抬头看时,有一个高个子男人替你推开了这扇门。 逆着太阳光线,那人轮廓分明的脸映入眼帘,再是他耳边闪着银光的耳钉。 见你呆愣,他又向门内扬了扬下巴,示意让你进去。 你闹了个大红脸,不好让他继续撑着,忙不迭逃到里面冷空调的环境里。 从美甲店出来的闺蜜刚好遇上你,迭声叫你。 “娇娇!这里!” 不知是否幻听了,那插着裤兜吊儿郎当往商场里走的男人似乎笑了一声。 笑便罢了,还将那令他发笑的根源低声重复了一遍。 “娇娇?……” 嗓音低哑,尾音似实体般在她耳畔缭绕一番,撩得心尖都在发痒、发颤。 闺蜜还在给你炫耀新做的指甲,而你的心早便跟着那人摇摇晃晃的耳坠子跑远了。 你不信什么缘分由天,有些东西不强求便成了人生无数惊鸿一瞥中苍白的遗珠。 循着美甲店老板的指点,穿过商场后面一条人流熙攘的街道,绕开一堆套娃娃的摊位,转个弯,就是他唱歌的位置。 你特意选了一个稍远一点的位置,买杯奶茶便不再走动了。 听他唱歌你才知道他叫小宁(虽然不知真假),知道了他每天在这直播唱歌,知道他唱歌很好听……便再无其他。 夜色渐浓,寒意渐起,白天出门时穿的及膝裙子不能御寒,手里没喝完的奶茶也早已冰凉。 你能察觉到,你自诩隐蔽的位置,他已经回头看了好几次。 但是小宁没有停止唱歌,你便也执拗地等候着。 小宁比平时早半个小时收工了。 即便提早了半个小时,街上也已经人影寥落。昼夜温差显着,身后那姑娘形单影只,既不知回去多添件衣服,也不肯离开,还怕生得紧,也不上来和他说话,他只好早早把东西收拾好,自去找你。 见过人间百态,他一看你就知道是教养良好涉世未深的小女孩,白色的裙子,黑头绳高马尾,没有花哨的装扮,站累了也不会摇摇晃晃,冻到了也不声不响。 “你冷不冷?” 眼前是他递过来的一件外套,带着些许烟草味和未凉体温。 你听到他唱了两叁个小时的嗓子愈发沙哑,看到他身上单薄的衣着,摇头拒绝。 看他的眼神是惊喜,也掺着些羞涩与担忧。 殊知他不是什么随性的人,长臂一挥替她披上还残余自己体温的外套,你惊愕抬头,他却已经迈开大步往前走。 “走吧小娇娇,送你回家。” —————————————— 熟知后你才知道,随性落拓是你初见他时最大的误解。 这人固执又凌厉,像一把利刃,割伤自己也刺伤他人。 偏偏又有一点沉默的老旧浪漫。 比如说不出什么爱你的话,比如晚归时猫着长手长脚小心翼翼不吵醒装睡的你,比如合照时总转脸看你(虽然他解释说是他侧脸更好看),比如天冷时抱着易寒体质的你入睡。 就是有时这取暖的本意容易被他抛到脑后去。 你向来是没主意的,再凉的天,只要他声色黯哑地在你耳边求上一句,你便丢盔卸甲了,任他为所欲为。 “娇娇乖,不脱上衣,不会冷。” 哪里会冷?作乱的人身上滚烫,青蒿蒿的胡茬混着灼热的呼吸在腮边鬓角流连,这人情动时浑身都变粉,看得你脸上发烧,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同他一样了。 你总是有些羞于在他面前展开自己,那只能活动的手才欲遮掩脸上的红晕,便又忙不迭推拒他伸入衣物里放肆的大手。 哪里由得你。 粗长的性器在溪涧外顶撞几回,你便攥住身下的床单,又羞又怕将脸埋进枕头里。 “娇娇……”你这个暧昧又狎昵的名字在他唇齿间流连,伴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声都送到你耳畔,炙热得你不敢看他。 你越不看他,他动作得越孟浪。完全无视了两人体型上的差距,不管不顾地在你体内开疆拓土。 此时喊停是无用的,平日把你当小女孩疼爱的男人只当你快到了,只会着力肏得你再叫喊不出声,只能颤手攀着他的臂膀,在他怀里哆哆嗦嗦地高潮。 此时问一些他平时不回答的话,意外地会有回应。 什么,你爱不爱我之类的。 你和沈孤鸿 沉孤鸿多数情况下像个没有感情、百毒不侵的工具人。 一盅苦药已经凉透,熏香袅袅娜娜蒸腾着,应当喝药的人却已经在沉香案前睡得昏沉。 是朝廷的忠孝王,也是江湖的青龙会之首,他为所求殚精竭虑,陈府深沉,极少在你面前展露出脆弱的一面,此刻收敛了一身的缜密算计,眉眼间竟流露出纯粹的餍足。 明明只是偷得浮生片时闲踏实睡一觉而已。 忠孝王府西角屋檐上匍匐着一条精巧的青龙,你略一提气,缎面的绣鞋点在龙头,纵身一跃消失在夜幕中。 人前端庄贤淑的忠孝王妃,在进王府前,也曾是个浪迹天涯的八荒弟子。 伏龙谷的路你轻车驾熟,一路上意外地顺畅。 昔日地牢入口此时已破烂不堪,炸开的横截面展露出强悍内力震开的痕迹。 公子羽的一切在谷中被深深掩埋,正如他在这世间已经死去,不再被人提及。 原本他的牵挂也早已消弭。 日日前往地牢探视的那段岁月,原本就是你强求。 年少人总有些自以为是,公子羽百般冷淡拒绝,你反而愈挫愈勇,调息、疗伤,使着从天香师姐那学到的皮毛医术,嘴里絮絮叨叨一些八荒的新鲜见闻。 公子羽从不领情。 你知道,他有他的月亮。 玄铁打造的锁链同样被震开,胡乱遗弃在早前他打坐的地方。 你在那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放下一束桃花。 这桃花从汴京忠孝王府带来,早已失了原来的娇艳颜色。 沉孤鸿不明白,你为八荒嫁给了他,平日收敛了跳脱的脾性做他的忠孝王妃,相敬如宾也算融洽,你却时时给他一种游离之感。 眼前人近在咫尺,单薄的衣裳下是瘦得厉害的身躯。 他倏地收紧了藏在披风下的双手—— 他早该知道,伏龙谷消息传出后,你便是那般的茶饭不思,终日神情怏怏,往日灵动的笑容也敷衍了。 心有挂碍,自然消瘦。 他忽然恨起来。 恨早前偷天换日救下公子羽的自己,恨那个离经叛道的弟弟。 也恨眼前这个心硬捂不热的妻子。 “王爷?!!!” 你的惊呼被他连带着那宽大厚重的披风一同压在地牢阴冷的地面上,碾碎那束几近凋败的桃花。 来不及细想自己是何时败露了行踪,熏香又是何时失了药力,那人颀长的身躯便蛮横地覆盖上来,大手擒住试图挣扎的你,只在起伏的前胸停留片刻,径直去扯你腰间束带。 你惊他的出现,更怕他此刻的行为。 脆弱的布帛在他手里断裂,露出大片如雪的肩膀。 你急得又叫他沉龙首。 这是你在八荒行走时唤他的称呼,嫁人后不曾叫过。 沉孤鸿似是想起一些旧事,寒霜般的脸色缓和了些,你趁势道:“沉龙首,我想陪你去看伏龙谷的日落。” 你想要借旧时往事逃开这劫的意图很快被他识破,他冷酷反问:“夫人惯会哄我,此次来伏龙谷,当真是为了看日落吗?”不等你再想法脱身,他一把扯下单薄的小裤,胀大性器毫不犹豫捅进干涩的甬道。 你疼得泪眼朦胧,屈辱感涨红了巴掌大的小脸。 在地牢…… 这个你往来无数次的地方,这个公子羽短暂容身的地方,这个……装着你身为人妇不可告人情愫的地方。 你在他身下哭得凄惨,他便将你破碎的哭声揉进你逐渐放松的花谷,推着你在情潮里浮沉。 “沉孤鸿,你不是人。” 你恨得咬牙,但是又怕,怕身体越来越动情,怕自己越来越配合。 他哪里管你骂什么,劲腰挺动熟稔地进出,顶进深处,轻而易举将你送上极乐。 你浑身颤抖,已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但到底是伤心,身体被操干得淫水涟涟也止不住心头那点酸涩的难过,呜咽着将脸埋进披风里。 你的双腿在他掌中完全打开,借着地牢里微弱的光他不难看到嵌着狰狞性器的艳红蜜缝,随着抽动不断往外流着汨汨的水。 可你还在哭。 他方才被肉欲稍稍抚慰的恨意便又作浪了:“夫人哭什么?你不是喜欢这里吗?” 喜欢到不惜在他的熏香里下料,喜欢到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喜欢到……不顾你们夫妻情分。 沉孤鸿心头痛意顿起,面上恸色几乎掩盖不住,索性掐着腰翻转过去,不让你看出端倪。 你哪里还看得清,朦胧泪眼,一时想起自己给公子羽梳洗用的桃木梳子,一时又仿佛看到那幅不曾见过的美人图,恍惚间又是侠客岛十里红妆出嫁,是自己同沉孤鸿在江南渔村垂钓…… 他不许你这般神游天外,操弄得愈发孟浪没有节制,一次次顶在脆弱的宫颈上。 “不、不能进去……” 你怕疼,双手在空气里胡乱抓着,正被他牢牢锁住,整个人被顶得向前膝行半步,又毫不留情地拖回来。 “沉!啊啊啊啊——” 他的姓氏在你口中变了调,被冲进苞宫喷洒的液体浇得失了理智,只能在男人的挟持下狠狠高潮。 你脱了力,倒在沉孤鸿已经蹂躏得不成样子的披风上。他的呼吸又重又烫,埋在你瘦削的肩头,搂在下腹的大手也滚烫,似是要在你身上留下什么烙印。 你早是他的。 难言的沉默横亘在两人间,你不肯回头,他一时也不敢看你。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关于你和运动员男朋友 你打小就反应比旁的小孩迟钝。 常常是,手里的玩具被邻居家小胖玩坏了,拿回家里才晓得哭闹,玩火烫到了手指,懵个半分钟才觉着疼痛。 睡着的时候也是邪了门似的叫不醒,川渝地带多地动,爸妈经常取笑你说埋了也不一定醒得来。 这一点让你的运动员男朋友感到很为难。 省队训练起早贪黑,他还没回来你就睡了,你还没睡醒他又要去训练。 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人已经好些日子没好好贴贴了。 你惦记着第二天的社团活动,周六晚上也是一如既往地没有等他就入睡了。 梦里总会出现一些光怪陆离的东西,比如海底飞翔的鹰,超现代的巨型摩天轮,开得泛滥的栀子花……额,还有赛场上为接对面一个胖球狠摔一跟头的李龙。 梦里那个一屁股蹲摔的李龙懵在现场,神情实在憨态可掬,以至于你在梦里也笑出声来。 “醒了?嗯?”背后贴上来男人结实的胸腹,半张脸埋到你肩窝里。 刚从浴室出来的李龙身上还是清凉的,但后背前胸的贴在一起,不一会又烧起来。 梦里的你只觉得后面挂了一火炉,空调都不顶用。 你的本能让你往前挪。 “怎么还不理我呢?”李龙锲而不舍地跟了上来。 这火炉怎么还跟着人跑呢? 一来二往,你直接滚床底下去了。 嗯,不疼,但是地板也是热的。 睡不了了。 你恼火地睁眼,对上身下李龙老实巴交的一张脸。 这人,也就面相靠谱,实际上焉坏。 “让不让人睡了。”你没好气道。 他倒理所应当:“醒了就别睡了。” “我明天社团活动。”你警惕,一把扣住他在你腰上乱动作的手。 “不去了,好不好?” 噫,根本不是什么好商量的语气。 你爸妈经常会嘱咐你一些没用的话,诸如:“不要欺负小李”“小李对你这么好不要总闹脾气”之类的。 都是他这幅面相的福利,踏实男人好嫁风,没事就呵呵乐,衬得你尤其暴躁不讲道理。 实际上被他吃得毫无还手之力。 ……确实没什么力气了。 你被他摸得腿都发软,手上更是使不出什么劲来,戳在手心那玩意是越来越硬得跟铁似的。 “怎么还不出来呀。”你欲哭无泪。 耳垂上莹润的嫩肉被舔的泛红,后脖子上赫然是几个吻痕,这还不算,你纤细指尖戳到菇头时,刺激得他直接下嘴咬了一口。 不轻不重,留下一个想忽略都没可能的咬痕。 你要哭了:“李龙我说了明天要社团活动……” 李龙握住你“劳苦功高”的手,着力套弄几回,忍耐道:“不去了。” 早知道这人没皮没脸的程度,你哭唧唧地吭叽几声,只能由着他作弄。 永远不要低估运动员的体能。 第二天你顶着黑眼圈给社团理事请假时如是想到。 服装城男装导购 午后一场阵雨浇灭了晚夏燥热的空气,一群下课的大学生叁五成群从校门走出,你小心绕开几个脏水洼,踮着脚往外走。 回家的318路公交就在眼前去了一辆,那挤得不能转身的车厢成功劝退了你,你选择在站牌后等下一班车。 雨后的太阳并不算毒辣,但蒸腾着空气中未干的水汽,黏糊糊扒在裸露的皮肤上,不清爽,不舒服。 五分钟过去一半,你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耳机里的音乐盖不住外界的杂音,面前几个等车的女孩子正兴高采烈地讨论些什么,偶尔几句飘进你耳朵里。 “对面服装城……导购帅哥……好高……韩国人”之类的话。 只字片语,勾勒出一个模糊不清的肖像。 迈出的脚步先于大脑做出了决定。 至少能在里面蹭会空调。 你如是自我安慰。 男装区站着一个格外显眼的男人,正低头专心整理衣架。 破洞牛仔裤,平平无奇的一件白色T恤,头发倒像是仔细捯饬过的。 你的眼神最后落到他狭长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上。 确实很像韩国人。 他抬头的瞬间看到了你。 目光交错间他已经迎上来,嘴里说了一些欢迎光临什么的场面话。你脑子晕晕乎乎的,只看到他嘴唇一张一合,像花瓣。 ——能不能亲一下? 你自己也被这样突然又冒犯的想法吓一跳,又慌又乱地收回目光,跑火车似的回答他关切的问题:“我……男朋友生日,我给他买件衬衫。” 这是什么话? 你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谎言只能用谎言来对付过去,当他问你你男朋友多高多重时你只能用一些假话来圆。 “嗯……跟你差不多高,然后,比较瘦。” 眼前的人迟疑了一瞬,似乎在怀疑你这信息是否可靠,但很快又扬起一个职业笑容:“那您来这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看着喜欢的。” 他说话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但是语气很爽朗,带着让人安心的成熟和妥帖,瞬间安抚了你慌张的情绪。 包包上挂着的那只小熊被你揉得有些变形了。 你求救:“我不太懂男装,你能帮我选一件吗?” “好啊。”他眼下的小痣随着他眼角的幅度上扬。他欣然允诺,带着你看了好几个款式,细致地解释了不同款式的区别,最后还是表示让你自己挑一个。 你拿起一件看着还算顺眼的黑色衬衣,踌躇道:“你能帮我试一下嘛?我想看看上身好不好看。” 你看到面前的男人露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 他笑什么呢?大概是自信自己穿上去之后会很好看? 可他就算不穿这件衬衫,也已经很好看了。 他换衣服很快,拉开帘子之后也不看看镜子,径直走到你眼前问:“还可以吧?” 他抬起手在你眼前转了一圈,明明只是展示衣服,却给你一种在展示他自己的感觉。 你被他臭屁的样子逗得笑出声,点头道:“嗯,好看。” 他似乎也察觉到此刻氛围跳脱出销售的范畴了,收敛了脸上得意的神情补充道:“你男朋友穿着肯定更好看。” 门口进来几个男大学生,你知道自己不该继续停留了。 “我能加你联系方式吗?如果我男朋友不喜欢,我就找你来换。” 柜台前他打包衬衫的动作停了一瞬,下一秒又仿佛毫无介意地答应,把微信的二维码递到你面前。 要凭借多少冠冕堂皇才能靠近他呢? 你苦恼地想。 垃圾男人白愁飞 叁合楼,汴京权贵往来之处。 走出贵气逼人的大门,往西走百十来步,可以看到一个吹笛卖艺的。 他吹的是当下时兴的一支曲子,那笛子虽卖相不好,但清脆婉转,倒也足够引人驻足。 “吉祥如意”四人便在他眼前站定。 同这里外叁圈的普通百姓一般,他们不是在听笛声,而是在看一个赤足起舞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身素白衣衫,袖口衣角却破破烂烂沾满泥泞,那赤裸的双足虽满是污泥,露出的小腿却纤细莹润,不堪一握。 朱如是屈膝握住那女子的左腿,那女子顺势倒在地上,也并不惊惶,只眨着眼看他,眼角的泪痣勾魂摄魄。 汴京方才下了一场雨,那女子的白衣沾染得越发不能入眼了。 朱如是却很满意。 这女子脉象,不难探出是个毫无内力功法的菟丝花,流落到街边起舞,更无倚仗。 欧阳意意拦住他:“这女子身份尚未查实,你不能……” 朱如是没有管他,反而关切道:“实在抱歉,摔着了吗?” 人说这些废话的时候总是有些其他意图的,比如一日叁餐天气琐事的寒暄,都是为了引起另一个更加重要的话题。 可朱如是没有想到,那女子点头后,在众人面前,施施然提起裙角,把膝盖上大腿下青红交错的部位裸露出来。 这回,没有人再说什么。 阿芷就在众目睽睽下,上了金风细雨楼的软轿。 这个名字是回金风细雨楼的路上,祥哥儿随口给她起的。 因为他们发现,这女子不会说话。 也不止是不会说话,连反应都少。 仿佛只有听到乐器铮鸣时,才会迎风起舞。 软轿一步不停地抬进了黄楼。 祥哥儿嗫嚅道阿芷查不到任何资料时,吞吞吐吐。 白愁飞漫不经心地扫一眼廊下的白衣女子,那女子也正瞪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 几个带她进来的人此时都凝神摒气垂手侍立两旁,这人大概是身居高位罢。 上头那人也不生气——又或者说,这不算得什么值得他生气的事。 “唔,没有便没有。” 四人暗暗松口气,又听白愁飞不经意道:“阿……芷?脱衣服,上来。” 他食指朝她微微勾起,邀请她登上舞池上方的主位。 “吉祥如意”齐刷刷低头转脸,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那一寸叁分。 阿芷有些不懂,却也知道自己要上去,便踩着地毯走上那高位。 方才已经濯洗过的双足莹润可爱,踩在地毯上说不出来的好看。 白愁飞像在看她一步步走近,又像是在想自己的事。 白愁飞是一个重欲的人,而当他对权力的欲望达到顶峰时,他不得不在其他方面发泄自己的欲望。 阿芷在他近前处解了腰带,宽大的衣服便松松垮垮往下脱落,裸露出一具少女的躯体。她想了想眼前人方才的话,犹疑但坚定地坐到他敞开的怀中。 白愁飞低低笑了一声,很是满意:“阿芷,真招人喜欢。” 阿芷不明白自己哪里招人喜欢,但也跟着笑了。 对她而言,穿不穿好像没有什么所谓,笑不笑,似乎也不算什么情绪。 只是像今天那样摔到,还是会疼。 疼的当然在后头。 白愁飞只性不爱,下手之处毫无怜惜,更谈不上什么欢愉,她无暇姣好的身体只是一个战场,冲锋陷阵图的只一个疯狂。 阿芷不会说话,连呻吟也是破碎不成调的,痛得厉害了,扭头便咬白愁飞的胳膊。 那一嘴咬得不轻,几乎见血,白愁飞却阴恻恻笑了,扣着她的脖子继续。 流血的自然是阿芷,白花花的精混着血淌出来,白愁飞摸一把,又一点点抹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阿芷看到白愁飞又笑了。 “阿芷,真好看。” 男装导购?续 店铺斜对面就是一所大学的校门,每到固定的时间点就会有大量学生出入,其他时间也偶尔有情侣或好友叁两走过,从周五中午开始,这些学生会叁五成群地出来逛街,侧里进去的小巷子是大部分人声鼎沸的目的地。 秦之坐着玩手机,已经是晚饭饭点,几个同事一起吃盒饭,他觉得不想吃,一个人坐到靠窗的位置。 店里色调明亮,外面的彩灯透过一层玻璃照在他左边的侧脸上,轮廓清晰明了。 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睑,他知道有人站在马路对面。 已经站了好一会,你的脚踝隐隐有些疼痛了。 脑子里的计划已经默默走了不下叁十遍,一想到要面对他你还是紧张得脑子空白。 二十几年里仅有的几段恋爱关系都是男生主动,你也不懂拒绝,追地紧了含含糊糊懵懵懂懂地答应罢了,结果自然都算不上美好。 你差点也真的以为自己和前几任男友所说的那样,是个没心没肝的石头。 直到遇到秦之。 秦之的朋友圈很干净,背景是某个音乐专辑的封面,往下滑全是他分享的音乐,不频繁也没有什么规律。 你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才显得不那么突兀和奇怪,聊天界面停留在昨天,你问他明天下午在不在店里,他说在,随时欢迎光临,你一下子失语,发了一个小猫表情包就算结束。 你还是走进了这家服装城,前台正吃饭的姑娘扬起语调来叫他:“秦之!有个学生妹妹找你!”几个店员笑作一团,言语间的戏谑了然跃然可见。 你尴尬地走到他跟前,看他放下举起示意的手,顺便把才点燃的烟掐灭。 他看到你手里提着数日前他亲手打包的袋子:“怎么了?男朋友不喜欢?” 他说这话时吐出最后一口烟,语调温和,脸上却有些挂不住的不耐。 你忐忑,坦白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咽回去:“他没有不喜欢,我跟他分手了。” “……”秦之一时语塞,犹豫了一会:“不好意思啊……我带你去女装那边看看可以吗?如果有喜欢的可以给你换成女装。” 他提议得如此认真,你越发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闷头在他身后跟着去到另一边。 秦之叫前台吃饭的姑娘陈姐:“你过来帮这位顾客推荐一下。” 陈姐就是刚才打趣你的那位,语调里有点南方某地的意味,尾音上扬:“我还吃着呢,你带人家学生妹妹好好看啊。” 你看着秦之轻轻啧了一声,也不知是何意味,只觉得脸红气短,掩盖不住心里的失落和后悔。 不应该来的。 你低头。 秦之看出来你耳根通红情绪却很低落,看了几款也都兴致缺缺。 “……我都不喜欢。”你诚实地开口阻止了他继续推荐的势头,偏头犹疑道:“可是,如果我退货,是不是会扣你工资?” 秦之沉默了一会,选择了点头。如果不扣,他也不至于提议你去换一件女装,毕竟你身上穿的一点也不像是会给自己买平价款服装的样子。 秦之放下手里一件刚拿出来的女装,你才发现他有点驼背,可能是因为太高了迁就你,可能也是一天上班之后的疲惫。 你忽然萌生出浓重的危机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个转身仿佛就要从此杳无音讯。 “这样,我不退也行,我这衣服送给你了,你当我男朋友吧!” 你语速极快,说完脑子都没完全反应过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只觉得发懵。 秦之倏地转身,盯着你看了好一会,看得你心跳跑到嗓子眼、看得你眼眶发热面颊绯红。 他忽然笑了一声。 “骗我呢吧,小妹妹。” 骗他有男朋友分手了,又或者说,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一个人。 你语塞,不知要怎么回答,只能嗫嚅着摇头又点头。 他好像又笑了,总觉得不算什么很友善的表情,你急慌忙拉住他:“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偏头看着你等你说完,可你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又抓着他不肯撒手,急的脸上通红。 只是太喜欢、太紧张,所以不坦诚、不敞亮。 秦之哪里会看不出来,只是一时思绪纷纷扰扰,等他缓过神来,眼前的女孩已经红了眼眶,百般无措,犹疑着要松开攥着他衣袖的手了。 方才那一出无礼的要求已经耗尽你的勇气,秦之不明朗的反应让你心生退意。可是你实在不舍得,莹润的泪珠滚滚落下。 “这就哭了?”秦之啧了一声,有些懊恼又不知怎样才好,只好回身把那件衬衣套上。 管他的未来,眼下他只想你哭得好生让人揪心。 买这件衣服的时候,两人都没想过还会有其他的用途。 你肤白,黑色衣料衬得越发的白,眼角飞红,嘴唇被咬得肿起,殷红舌尖微微吐出来,妖异得不似你。 而后,尽管你拿出这样的“诚意”,他约莫还是不满你和同组的男同学走太近,你也不懂拒绝,心里有些虚便由着他怎么作弄,弄得床铺上凌乱不堪,两人满身汗湿地去浴室清洗。深秋天凉,你因此受了凉,难受了好些天。 这篇不满意还是发了 暗卫你和病弱少主 你是一个暗卫。 这个职业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得把自己的命不当做命。 这个职业也不是你自己选的,只是知事以来就是干这一行,也无所谓什么。 那个在榻上喝药的男人是你的少主。 他有病。 不是骂人,他确实有病。 病得身体孱弱、性情孤冷,病得两靥生愁、弱柳扶风。 你默默接过见了底的药碗,听见他吩咐道:“叫韩七进来。” 韩七是他手底下最得力的探子,这样关键的资源他从来都用在一个女人身上,他这一身病、这一身愁,也都来自这个女人。 你守在来在阁外,簌簌地落叶打在你身上。 深秋已至,少主的病又要加重了。 你接触的事情不多,从小暗无天日的训练让你一面体质强悍,另一方面又有些不通人事。 比如你确实不太清楚,一般暗卫的职责是有哪些,是不是和你一样,除了为主人做事以外,还要服侍主子。 韩七曾似笑非笑地讥讽你:“不像暗卫,像个通房丫头。” 你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他这话实际没有什么恶意你听得出来,但什么意思却让人费解。你再问时,他只摇头,下一秒便消失在来在阁外沉沉的夜色里。 日子数着已经接近立冬,你提前半月开始服用雪莲。 这玩意产自极寒天山,珍贵异常,你每年都不知要吃下多少。你自知这卑微的身份不值得这等金贵的药材,可每年都逃不开。 就像每年冬天都逃不过“服侍”少主的任务。 少主不是什么重欲之人,但每年冬天都会异常地……迫切一些,你问李神医是否有什么问题,李神医白花花的胡子抽搐几下,慢条斯理道:“少主身体孱弱,你多出力。” ……朋友们这算什么话?少主身体孱弱难道不应该劝他清心禁欲? 你不懂。 少主也不指望你懂。 林牧之知道,他这个暗卫是有点傻气在身上的。 帝王霸业他不指望她懂,早前对儿女私情还有点希望,后来索性也放弃了。 林家少主有时会有些怨林家暗卫那套培养模式,一不留神把你养成现在这样。 少主出行都会带上他的贴身暗卫,当年剿灭明教时他亲自出动,指挥官兵把明教端了个底朝天。明教素来以旁门外道着称,尤其是极其阴损的采阴补阳之术,江湖人广为唾骂。你没见过那样的大场面,只见明教后山押出来成群的美貌女子,一时眼睛都直了。 你问韩七:“这些姑娘都是明教教徒吗?” “不是,炉鼎而已。”话刚落,韩七有些后悔,果不其然你紧跟着问什么是炉鼎。 他揣摩了一番怎样的言语你更能接受,解释之后你恍然大悟:“我懂了!我也是炉鼎!” 每年吃那么多雪莲,还要服侍公子采阴补阳,可不就是炉鼎! 韩七暗道不好,果然,上面那位听到这话后面色又白了几分。你浑然不知,只道公子连日操劳,掏出随身携带的药丸送到他跟前去。 林牧之:…… 韩七:…… 少主的身体不好,冬天尤其不好,但帝姑娘每年都是冬天才回来,无一例外。 于是少主便拖着白日操劳晚间也操劳(……)的身子强打精神和帝姑娘共商大事。少主从来不避讳你在跟前听,可你也听不明白,只知道帝姑娘要做的事情,少主拼了命也要帮她做到。 可是帝姑娘很少来看他,这次回来你甚至听说,帝姑娘心里另有所属。 你原本不知道这些情情爱爱,但一想到少主那样喜欢帝姑娘,你就莫名地难受。 你心里有事,晚间也不似平时卖力。 林牧之看出来,两手扣住你柔韧的腰不再动作,语气有些喘,目光却很柔和:“卿卿累了吗?可要换个姿势。” 你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六儿不累。” 卿卿这个奇怪的称呼是少主起的,也只在床上叫叫,平时都叫你“六儿”,“六”自是你的序号,至于前面是“韩”还是“林”或是什么其他的,好像都不由你。 房里烧着地龙,暖如春日,林牧之忽然觉得眼前的小人许是开窍了,缓和了呼吸问道:“可是不开心?你若是不想在来在阁看到表妹,便……” “表妹”这二字你听得心里堵得越发难受。 你知道,你是少主的炉鼎,你活着是因为少主,少主活着是因为表妹。 没有人喜欢一日叁顿都喝苦药,冬日一到还要与卑贱暗卫采补身体,为了帝姑娘,少主生生熬过来的。 林牧之这边还在想今后去哪处地产会面表妹更不易被发现,你脸上的表情都已经变幻几回,最后连带着湿热的身体都降下温来。 他自然最先察觉,只叹口气从你体内退出来,给你盖好被褥道:“莫要乱想,不必思虑过多,有我在。” 你觉得稀奇:一是他是少主,这话该你说才不显得诡异;二是他这话往常只给帝姑娘说,今日过于奇怪了。 “少主。”你看着他系上中衣,掩去那精瘦不失力量的躯体,作势要起身。 你赶忙拉住他:“少主,更深露重,你要去哪?李神医说您不能受寒,有什么事属下替你去做就行。” 少主又在叹气了:“你又何曾受得了那寒气?睡吧,明日再说。”回到温热的被窝里,他把你往怀里揽,你不习惯,刚要动便听到耳鬓厮磨间少主低低沉沉的声音:“小六儿,我冷,就让我抱着吧。” 你总归觉得奇怪,说些去拿个汤婆子之类的废话,好容易才困得睡去。 画意诗情(李诗情x张成) 对不起我真的太馋刘奕君了 正文—————————————————————————————————— 到底年轻人活力四射,做什么事情都像有无穷的精力。 下班后被女孩死死缠在了床底之间的张成如是想。 一天的出警和分析卷宗让他有些倦怠了,因而方才结束的那场情事里,他显得漫不经心不在状态。 可李诗情的身体是年轻的,他每一次的撞击都让她颤抖、收紧,继而呜咽地喷出粘腻的水液。 紧紧包裹的触觉和眼前女孩双颊绯红的美景让张成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度,女孩耐不住就开始含含混混地叫他的名字,他也不应,反而报复似的把她挪了个边。 今晚他刚被李诗情拉到床上时,被勾着脖子吻了又吻,神色痴迷,一直亲得他觉得异常,便咬她的嘴唇,贴着她的脸颊问她是怎么了。 两人的呼吸都融在一起,伴侣幽深的目光就这样盯着自己,这样审视的眼神让李诗情觉得自己不会讲话了,只能发出几声小孩一般的哼唧,贪恋地在他怀里腻着。 半遮了粉腮的少女此时藏了许多勾勾丢丢的羞涩与渴望,尽数落到张成眼底,他哪里看不出来,只贴着耳边哄她:“诗情,明天休假对不对,明天吧?” 李诗情不开心,但也不想就此放弃,两手绕到张成背后,像是怕他跑掉一样紧紧抱住。 少女宽松衣服下凹凸有致的身体紧贴自己,张成觉得自己要顶不住。 下一步,女孩竟提起了自己过膝的睡裙,露出自己半透明的白色蕾丝内裤,小屁股在他眼前晃了一圈,稳稳坐到他下腹上。 他自然受不了李诗情在自己身上来回磨蹭,那处柔软一秒点燃了身下的小兄弟。 张成叹气,不过这无奈很快转变成了一声喟叹。 舒服的。 少女的身体年轻且易于掌控,往往受不住他几个技巧的深入就要缴械,反应大的同时那双眼睛又含情含羞地看着他,因而在李诗情面前,他也很容易失控。 无论如何,他此刻的精神也不济了,因而两手卡住芊芊的腰肢,掌控着深浅节奏和她时高时低的叫声,心里则盘算着如何尽快结束。 可实在太紧太湿,李诗情背过去后又舍弃了一些羞耻心,喘得更加动情,刺激着自己的同时也刺激了听者。 又一次深入后女孩颤抖着泄了身子,张成被夹得尾椎发麻,顺势抵在深处射出了微凉的液体。 李诗情被刚才一瞬间男人的深重的喘息声蛊住,不知疲倦般继续缠上男人紧实的身躯,一个又一个吻印到张成脖颈上,眼巴巴地祈求第二次。 得到拒绝的女孩没那么容易放弃,一贯懂事的孩子无视了张成眉间堆积的疲惫,哼哼唧唧地磨蹭一会后,勾着张成的手放到尚未关闭的涧道外:“张成,你射了好多,帮我抠出来……帮帮我。” 张成仿佛看到方才她故意穿着白色蕾丝勾引自己的场景—— “想要,张成,帮帮我,操我呀。” 白首相知-狄飞惊X阿青 暮色连天,六分半堂大堂主带回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 此事非同寻常,不寻常者在于两处,一是被驱逐出去的大堂主回来了,二是大堂主回来时竟然还带着一个女人。 堂里叫得上名号的女子无非就是那几人——大小姐、先夫人、叁堂主。无不是姿容绝世、独步天下。相比之下,这女子总是躲在大堂主身后、说话也总是细声细气的模样,着实有些普通了。也有好事的堂众出手试探,发觉这竟全然是个平民女子,一丝内力也无,愈发对她不屑一顾了。 总之大堂主回来便好,带回来一只小猫小狗也无伤大雅。 谁能知道这羸弱小猫,曾拉着他们昏迷的大堂主在大漠里行走数十里。 暮色连天,边塞的风沙吹得人睁不开眼。阿青拢紧了头纱,黑灰的布料后漏出清丽的眉眼。 她是在出谷采买的路上遇到狄飞惊的。 彼时她身上还背着半个月的粮米,怀中揣着一枚颇得心意的簪子,这耽误了她原本应该更早一些的回程。算不得很重,却也依然十分吃力了。 阿青环顾四周,看见那半棵胡杨树,看见胡杨树后已经日暮的残阳,看到垂首坐在树下的男人。 阿青思考了半瞬,撇下了肩上的布包。 “你是谁?我没在这见过你。” “这里可不是什么休息的地方,再晚点,野狼就要出来啦!你快回家罢!” 与俊俏的陌生男人讲话,阿青略微有些紧张,可她这问候石沉大海。她走近了看,才发觉男人并非是在树下休息,而是重伤不省人事。 深色的袍子已然被鲜血浸透,左肩上的伤口已经开始凝结,在夕阳下显露出触目的血肉。 看着很疼,须得带回去救治。 环顾四周也找不到什么工具可用,阿青只好用上最蠢笨的方法,丢下粮米不管,跑去最近的人家借了推车,千辛万苦地把男人搬上了车。 挪动间撕扯到伤口,男人无意识地皱眉,嘴唇越发苍白。 车轮深深碾进尘沙中,又被风沙掩盖,连带胡杨树下的那袋米,也被埋到了黄沙下。 寥寥大漠,再看不到人迹。 师父出门远游,无处求助。这一趟累得阿青在水缸前连干了叁碗水,才有力气想木屋里那男人。 从沙漠到山谷里路程不远,可她并未修习武艺,又无内力傍身,这一路下来几乎没把他连人带车撇在沙漠里好得解脱。 点上烛火,阿青开始处理男人的伤口。按照师父留下来的医术,这应该是处剑伤,深可见骨,翻出的血肉里还混着细碎黄沙,阿青耐着性子剔除死肉和杂质,换到第五盆清水时,才算把伤口处理干净了。 阿青做事时全神贯注,待她回过神时,才发现这男人已经醒过来,一声不响地看着他换水施药,也不知有多久了。 她心思纯稚,自然想不到眼前人正在想这小丫头毫无内力,医得了外伤治不来内伤,但他此次内伤伤及肺腑,若不及时…… 女孩及时打断了他的思考,脸上漾起一个明媚的笑:“你醒了?我这就去给你拿内功功法。” 狄飞惊愕然,看着女孩衣袂消失在门口,很快又回来。 “师父说你们江湖人士受伤,除了眼前见得着的伤口之外,还要运功调息,治疗内伤,可我没学过武艺,只能让你自己调息啦。” 她哪里知道狄飞惊伤得深沉,只管把师父的功法拿给他看就是。 山谷与世隔绝,远离江湖纷争,她只知道多了个陪她的伴,高兴得不得了。 在她面前,狄飞惊总是言少。阿青也并不在意,她从不从言语上判断一个人。 狄飞惊外伤好起来后,劈柴挑水一应粗活都不再是她的事情,她舒服得很。 跟他回堂里之后,他也依旧话少,但把她安置得妥帖,时时护着她。 当她那个机灵的小丫鬟问她“觉得大堂主对她怎么样”这种话的时候,阿青就这样回答的。 那小丫鬟连连叹气摇头:“主子,你都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情吧?这哪里算是对你好?大堂主那样的人,换成对象是谁都会这样做的。” “那怎样才算是男女之情那样的对我好呢?”阿青不解。 “需得要小意温存,缠绵悱恻!”小丫鬟眉飞色舞,“最最重要的是——需得要互表心意,交换信物!” 阿青眨巴眼:“何为信物?” 他们直接确实有过信物。 狄飞惊在无名谷将养了大半月后,开始尝试与外界联系,没过多久就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他留给她一把匕首,一个响箭,匕首防身,响箭也是防身。 他这样的身份,在这驻留过,不知会招惹多少是非来。 阿青知道他要走,倒也不留,只是问他何时回来。 她的概念里,狄飞惊早成了这谷里的人,同师父远游一样,不管是多久,总是会回来的。 狄飞惊不防她有此一问,怔愣半晌:“江湖有缘,自会再见。” “既如此说,便是不见啦。”阿青四下看看,最后拔下了头上的簪子,“既是不见,我也要赠予你一样东西。师傅说,礼尚往来!” 簪子上镂雕着繁复的花纹,十分女气。狄飞惊接过放到怀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谷。 “劲爆,大堂主那样的人,居然会在身上带女人的簪子。”小丫鬟咂嘴称绝。 “大堂主怎样的人?”阿青好奇。 “嗯……就是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啦。”小丫鬟含含糊糊糊弄过去,催她说接下来的故事。 “互表心意……小桃,怎样才算互表心意呢?” 阿青的师父是个口嫌体正直的,她从小就知道,看人不能看说什么,要看做了什么。 比如狄飞惊虽然说是要走,当天夜里又出现在了无名谷内,第二天就带她启程来到京城。 小桃表示不赞同:“我喜欢一只小猫都恨不得天天跟它说我的喜爱,何况是喜欢一个人呢?喜欢就是要告诉对方呀!” “再喜欢也不能再喂了,都胖成一团了!”主仆笑作一团,这话题便算了了。 当天晚上狄飞惊回房时,阿青一面给他解开披风,一面问他:“大堂主,你喜爱我吗?” 此问来得突然,狄飞惊静默叁息方才回答。 却也不是回答,只是反问:“阿青觉得,如何才算喜爱?” 阿青又接过他的手套:“阿青认为,真心为对方好,便是喜爱。” “可小桃说,喜爱是需要说出口的。我不明白,难道没有说出口的,便不算喜爱了吗?” 这话让狄飞惊心下震动:“阿青的看法是对的,小桃说的也不错。许是这世间情爱种种,难有定数。若阿青觉得困惑,用自己的方法解开这疑问便是。” 用自己的方法……嗯,多做便了。 她是觉得,自从他解救她那次之后,也很是喜欢这法子。 白首相知·贰狄飞惊X阿青 狄飞惊被逐出六分半堂,这是六分半堂上上下下都大觉出乎意料的事情。 大堂主极力反对代总堂主和金风细雨楼白副楼主的联姻,一向坚忍冷静的大堂主和代总堂主大吵一架后,代总堂主将他逐出了六分半堂。 大堂主是代总堂主最大的倚仗,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前有总角之谊、后有危难襄助,不少堂众对此深感意外,意外之余,还生出许多的不服来。 也是因着这许多的不服,雷动天在雷纯默许下把狄飞惊请了回去。 无名谷里的道别也是在日暮之时,雷动天站在廊下候着,隐隐约约听到那小丫头问他为何如此着急,日已迟暮,大漠中多现马贼和狼群。 他听到他们的大堂主静默一会,道:“此去有比这更凶险万分的情势,你不必担心我,只管保护好自己,如果尊师长久不归,便凭这把匕首来六分半堂找我。” 雷动天觉得磨蹭,来此道别之前,大堂主已经找了叁分半堂,让其暗中保护,自然已经妥帖,如今又多出这许多话,一点也不像大堂主的行事风格。 按照雷动天的计划,廿二日便要抵达汴京,可最后延迟了整整叁日,一直到廿五日落时,才姗姗来迟。 狄飞惊走了不到一半路,又匆匆折返了回去。 并非是他听到了留给阿青的信号,而是一种奇怪的心理反应——直觉告诉他,阿青出现了危险,而且是叁分半堂不能料理的危险。 他悄悄从小路进谷,果然看到几个武林人士在小楼下把守着,攀谈间发出古怪淫邪的笑声,眼神不时往轩窗里张望。 此情此景看得他额角狠狠一跳,不等他出手,少女就从窗口逃将出来。 阿青自小长在谷里,穿的衣服也是自己纺织的布衫,多数是青白色。此时她身上那件便是素白色,因为要捣药等等粗活,她还会穿一件深色的外衫,此时那外衫就落在窗口那男人手里,不一会,那件素白衣衫沾染了大片污泥。 阿青慌不择路,惊惧交加,加之躲避不及,失足踏在了楼前那小池塘里。 池塘水并不深,平日澄净的池塘此时被搅起来层层泥沙。 阿青在浅水里打了个滚,巴掌大的小脸涨得通红,脸上满是泥巴。 屋里的男人跟了出来,笑道:“中了我的春风一度还能跑,倒是我小瞧了你。” “不过,你该不会以为把自己弄得这么腌臜难闻,你就能逃过一劫吧?” 被猜中心事,阿青潮红的脸色也白了一分,面对不紧不慢又赶上来的男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反方向爬。 “啧,好可怜的小娘子,”男人看她的眼神像是看挣扎的蝼蚁:“不如,你还是告诉我,狄飞惊到底走哪条路回汴京,嗯?” 男人一把把她拖回泥潭:“告诉我,我就给你解药。” 动作之间药力发作更快,阿青浑身发热,脑子也混沌,眼前男人的脸阴森可怖,可那双钳制着自己的手却十分清凉,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得更多。 没有这样的机会,那双手倏然松开了她,她又重重倒下去,男人的温热的鲜血浇在她脸上。 她倒在泥潭里,看到眼前闪过如月般的清辉。 那是狄飞惊的剑。 阿青意识混沌,看着狄飞惊料理了一干人等,看着狄飞惊亲手卸了那歹人双手双脚,却也没问出解药下落。 热火攻心,阿青开始流鼻血。 白首相知·叁狄飞惊X阿青 尊师亲启 展信安: 隆冬已至,年节将近,不知师父游历已至何方?听闻大理四季如春,甚是适合避寒,师父若是去了,不妨与徒儿说说大理见闻?徒儿愚钝鲁莽,执意救下一人,卷入江湖乱局之中,坏了谷中清净,只得封了山谷,再不能回去了。现下徒儿已至汴梁,暂居六分半堂,心中甚是挂念师父。六分半堂漕运发家,居所也建在汴河之上,潮湿难当,十分恼人。来此叁月,徒儿饮食不喜,身量都清减了不少。师父可别不相信,一见便知徒儿并未撒谎。师父可怜徒儿,可知有何法子能祛湿保暖? 信封中附了一条腰封,徒儿新手所做,用了小半个月才绣成,就当是徒儿向师父赔罪,也是新春贺礼,师父收到礼物后可别再生气啦! 乖徒 阿青 话说既已隆冬,河面结冰,六分半堂的繁杂事务终于开始见少,狄飞惊出现在南阁的次数多了起来。 掌灯时分,阿青早早站在南阁门口候着,手里抱着一件灰色披风,小桃提着一盏灯,陪她一起等着。 小桃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小女娃娃,很快就絮絮叨叨起来,觉得外边风大,想去阁里暖和暖和。 两派虽已结盟但仍旧不和的缘故,阿青虽到汴京已逾叁月,却甚少出门游玩。趁着元宵,狄飞惊也稍得空闲,加之小桃绘声绘色地形容元宵夜市如何如何,引得阿青也意动,这才促成了这场出游。 狄飞惊怕她等得不耐,匆匆从议事堂赶回,衣角翻飞带起凌冽的朔风。 脚步在看到南阁门口幽幽的烛光时放缓下来,冷峻的神色也不觉放松了几分:“漕运的事出了点意外,耽误了一会。”他弯腰让阿青给他系好披风,温声嘱咐道:“天冷,以后就别在门口等了。” 阿青笑得眉眼弯弯,身上是一件白色披风,颈旁一圈白色的狐狸毛衬得她愈发玉雪可爱:“等会走起来自然就不冷啦。”说着把手里的汤婆子塞给狄飞惊:“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吧,不然就赶不上虹桥最热闹的时候啦!” 到底不过是十几岁爱玩的年纪,又因为早年都在山谷中与世隔绝,愈发向往这没见过的热闹情景,见到什么都觉新奇好玩,傩戏面具、浮元子这些都还好,直到看到一个兔子造型的花灯时,阿青彻底走不动了。 灯下美人眉目如画,直勾勾看着那兔子花灯,一步也挪不开,狄飞惊了然:“喜欢?” 阿青眨眨眼,讨好地摇了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想要。” 阿青自然说的是那兔子花灯,狄飞惊却隐秘地起了些旖旎的联想,这于他素日深沉孤寞的风格实在不符,付钱时他又忍不住想,眼前人明媚纯稚,又这般全然信赖依靠着他,自己有些浮想联翩也实属正常。 思绪已经到此,数月前的回忆就有些一发不可收拾了。 狄飞惊兀自垂首胡思乱想,主仆二人已经找到了下一个好玩之物。 那是金明池边一个卖河灯的小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摆着笔墨供游客使用。 小桃不识字,便央着阿青帮她写:“嗯……小姐您就写小桃的新年愿望,花生糕、荷叶鸡、红烧狮子头……”一连串的报菜名逗得阿青发笑:“小丫头,河灯都要被你的胃口压沉了。”末了又转头来问狄飞惊:“大堂主可有什么愿望?” 大堂主神思游离,哪里还记得什么愿望,眼神闪躲只推说没有。阿青歪头想了想,在另一个河灯上写下“勿过为中”四字。 这四字终于把狄大堂主的魂勾了回来,“你的愿望呢?” 阿青的花灯上只写了一个“飞”字。 小桃急着去放灯,岸边围了一圈都是姑娘家,狄飞惊便站在摊前等她们回来。 河灯随水飘走,阿青听到对岸传来一阵喧哗,远远看去似是焰火。 小桃也循声看去,跃跃欲试道:“小姐,这焰火我听说过,叫药发木偶,比一般的焰火好看许多呢,我们也去看看吧!” 阿青却有些犹豫:“我们是看了,他看什么呢?” 小桃一愣,登时懊悔起来:“呀,我这个笨脑子!还是小姐考虑周到,我们还是不看了吧,惹了大堂主不开心可不好。” 小桃嘴里这样说,到底还是觉得失落,直勾勾盯着那处人头攒动。 “来都来了,自然没有不看的道理。”阿青略一思索,了然地对小桃眨眨眼睛。 白首相知·肆狄飞惊X阿青 狄飞惊在小摊前等了许久,虽然低着头,但不远处隐藏在鼎沸人声下的动静并没有逃过他的观察。 不难理解,即使有些不和但一对新婚的夫妇会结伴游玩元宵灯会,也不难料到,以纯儿现在的情况,很容易就会和白愁飞话不投机。 但他今日是陪阿青一同出来的。 狄飞惊思索间,阿青已然回到眼前,神神秘秘:“大堂主且随我来,我有好玩的东西给你看。” 阿青拉着他绕开人群,去到河岸另一边一僻静处,她有意寻找一个更好的角度,站定后饶有兴致地指着河面问他:“你看这里有什么?” 此问来得莫名,狄飞惊迟疑道:“河灯?” 阿青笑而摇头。 她方才放灯久久未归,此番又故弄玄虚,狄飞惊哪里看不出来她必定是准备来什么惊喜,只是此时他心思早不在此,于是硬着头皮敷衍:“有,你方才放下去的河灯。” 阿青并未发觉他的异常,暗地里和对岸的小桃打了个手势,转瞬间,对岸燃起两层楼高的药发木偶。绚丽的烟火在空中盛放,同时也映射到飘着河灯的河面,烟火与各色河灯相映成趣,一时美不胜收。 “你喜欢吗?”阿青灵机乍现想到这法子,胜在新意,但到她底有些忐忑。 可她分明看到狄飞惊自今日出门起眉梢那分柔和之意寸寸凉下去,他像往常出门时那样皱眉,像压着什么无限沉重的心事。 阿青嘴角的笑意也耷拉下来,惶然无措。 狄大堂主反握住她的手:“阿青有心,我很喜欢,你就在此处和小桃一起等我,我马上就回来接你。” 他知道她在期待什么,也愿意说这话来安抚,却也决然只留下一个背影,匆匆离去。 阿青怔愣看向对面还未放完的焰火,喃喃自语:“原来他……不喜欢。” 小桃回来找她时只见她一人,觉得奇怪,左顾右盼道:“咦?大堂主呢?” 阿青一把拉住她:“小桃,你还记得你上次同我说过的那家蜜饯铺子吗?”小桃有些摸不着头脑:“记……得呀,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突然想吃,小桃,你能帮我去买吗?” “小姐,你要是想吃的话,我们一起去吧,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的。” 小桃看着眼前人的脸色又差了几分,但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要赶她去那隔了半个汴京城的蜜饯铺子:“小桃,我有些累了,就在此等你和大堂主回来,他在这附近,你不用担心的。” 当真如此吗? 小桃将信将疑,一步叁回头地走了。 阿青一个人在河边找了条石凳坐下,她确实是有些累了,自从到汴京以来,她常常感到身体乏累畏冷,此时这些症状一并发作起来,厚重的斗篷也像是全然不能遮风了,朔风直往她心口上刮。 她自小学医,却一直没弄明白自己前十几年还算健康的身体为什么在离谷后就如此异常,就比如现在,她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内情是被隐瞒的,但也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体应该为此有如此大的反应。 狄飞惊不正常,自己的身体也不正常。 她只想一个人独自待着,好好想一想。 阿青误打误撞,方才燃起的烟火照亮了对岸,也让狄飞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面对雷纯时,狄飞惊的冷静会失灵。 譬如方才那惊鸿一瞥,那一瞬间他就决定去找她,像许多年来一样,安抚她的伤神垂泪,陪伴她的孤寂萧索。 这一瞬,他忘记了雷纯已经嫁做人妇,也忘记了自己曾从大漠带回来一个阿青。 总堂主并不总是伤怀,在父母坟前敬酒叁杯后,她很利落地收回了今晚偶尔流露的脆弱,也总算回忆起狄大堂主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 于是在雷纯的发问下,狄飞惊才想起来,距离自己嘱咐阿青在金明池畔等候,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时辰。 大堂主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此时阿青已经在阁楼上烧得神智不清,小桃半路折回去,把已经病得意识昏沉的小姐背回了南阁,得知大堂主在总堂那里,便自己跑去城郊“请”回了原本告假归家过节的沉大夫——沉大夫被迫跟着小桃体验了一把轻功,吓得脸色煞白,边号脉边骂骂咧咧说如果不是看在六分半堂面子上定然不会愿意来救人。 白首相知·伍狄飞惊X阿青 沉大夫号脉时发现阿青手腕上有一道青紫色的纹路,起初以为是肤色过白显出了血脉的颜色,但脉象实在非同寻常,百思不得其解时,才又回想起这道不寻常的青紫纹路。 哪里是什么血脉显色,竟是蛊纹。 若这样想,前些日子莫名其妙的身体困倦、诸多不适全都合理起来。 沉大夫将此前为阿青调理身体的情况联系起来,并不觉得这蛊是昨夜才入体,而应该是寄生蛰伏了近百日,昨夜一旦发作,手腕上才浮现蛊纹。 但这究竟只是猜想,不得证据作不得数。沉大夫对于何物激发了蛊毒发作甚是不解,正遇上端着药回南阁的小桃,少不了一番盘问。但若按小桃所说,一切饮食正常,不过出去逛个灯会,何至于诱发蛊虫异动? 小桃思忖半刻,又道:“若说有什么非同寻常……那天小姐叫我去买蜜饯时神色不太好,可能大堂主并不喜欢药发木偶,她有些许失望罢。” 沉大夫摇头,些许失望断然不致此。 小桃端着刚煎好的药进门去,见大堂主正守在榻前,脸色也甚是倦惫,便道:“大堂主,您还是先歇息吧,小姐有我在,若她醒了,我再唤您起身。” 狄飞惊一夜无眠,此时眼底布满血丝:“你也劳顿一夜了,我且问你几个问题,答过了你就回去休息。” “药发木偶之事,因何而起?” 小桃肃然答到:“我和小姐一起放花灯时看到金明池那边有人放药发木偶,我很喜欢便想拉着小姐一起去看,小姐顾及大堂主您身体不便,便想着金明池水刚好能倒映焰火,叫我先去金明池下找到那匠人,约好了看她手势就放焰火,这样我们叁人都能药发木偶的盛况。” 小桃看到大堂主的眉心皱得更紧了:“我走后,曾叮嘱她原地等候,你放过焰火何时回来的?” “放过焰火即刻便返,金明池人潮挤挤,路上耽误了会,回到小姐身边时已经二更鼓响,小姐确实是在原地等您。” “她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小姐忽然要吃蜜饯,而且点名要城南秦记,我觉得不对劲,只走了十丈不到就混在人群里折回去了,就在附近守着她。” “她可是见了什么人、出了什么意外?”大堂主把着阿青手腕上的蛊纹,追问。 “没有。”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漫无边际的沉默。 灯会上鱼龙混杂、人潮处处,若是真有人浑水摸鱼也确实是易于得手,但小桃也是堂里隐藏的高手,若她说并未有意外之人和事,是有九分真切的。 找不到源头,自然也难以找到解蛊的法子。 大堂主很少感觉到后悔,他这样谨慎的人,行事向来周全,不给自己后悔的余地。昨夜的贸然离开的举动虽出自本心,却也造成了他现下追悔莫及的后果。 狄飞惊深深地叹息,端过那碗汤药,打发小桃出去了。 阿青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破晓。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照到她脸上时,她便醒来了。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昏沉之间听到的一些信息,无非是那个总不情愿来替她诊脉的沉大夫说她这是中了蛊毒。 啊,原来如此。 阿青竟有种豁然开朗之感,若说是蛊毒,前些日子的身体不适便好解了。 难怪自己也总诊不出自己问题出在哪。 左手腕被狄飞惊攥在手里,那道蛊纹隐隐约约显现在苍白的皮肤上,倒也不难看,有些让人心惊的美感。 按照自己半梦半醒之间的记忆,狄飞惊应当是守了她许久了。许是因为愧疚?所以此时寸步不离也要守着自己。 阿青浅浅笑了一下,发觉自己嘴里发苦,应是已经服了药。 她伸手,指尖顺着狄飞惊已经有些散乱的发髻滑落到鼻尖,曲起指节,在那里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 刚醒的狄飞惊还有些懵,便被眼前女子虚弱的笑意惊得睡意全无了。 “你醒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阿青只笑着摇头:“没有,阿路,天都亮了。”循着她温和的视线看去,窗外的远山已然镀上了一圈光。 “这里的日出和谷中的很不一样,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狄飞惊缓缓道:“谷中日出是天光乍现,汴京的日出便是像这般的欲遮还羞,千呼万唤始出来。” “像这样的日出日落,我们还要一起看很久,阿青放心,我一定救你。” 阿青就着大堂主的手喝了口水,宽慰他道:“没事,我师父是用蛊高手,他只是不愿意教我蛊术罢了,等我修书一封,师父必定来救我小命。” 阿青双手捧住狄飞惊的脸,不让他再有左右躲闪的机会:“阿路,你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你有要事去处理我不会怪你,因此遇上蛊毒发作也和你没有干系,你不许埋怨自己。” 她如何知道他骤然离开所为何事?不过是推论猜想。即使是推论猜想,却也不抱恶念揣测他。 狄飞惊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白首相知·陆狄飞惊X阿青 药堂新来的小珍是个十来岁的小娃娃,跟着药堂主事做事。他虽是个男娃娃,但却生的粉雕玉琢好不可爱,又因这个秀气的名字,分外喜人。偶然一天小桃没走得开,主事差了小珍去南阁送药,在床上躺了数日的阿青姑娘见了他,竟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脸来。 小珍觉得,其实这个被大堂主好好养在南阁的姑娘境况似乎不是很好,虽在笑,但眉宇间总有一股化不开的忧愁。 难道大堂主待她不好吗? 可阖堂上下,大家都知道大堂主对阿青姑娘的偏爱。 小珍觉得有些不明白。 伤筋动骨一百天,小桃几乎寸步不离地照看着自家姑娘。按照沉大夫的说法,她还要在床榻上将就一段时日。 阿青早挨不下去,每晚夜深人静时,都要自己起身在南阁内走动一番。 右脚上还敷着药膏,轻易动不得。床上还睡着一个,动作还需尤其小心。 今夜乌云闭月,房内只有些微弱光线,阿青单脚挪到窗台前,小心支起竹条,就这样在窗前静默地站了许久。 狄飞惊近些时日着实少眠,但阿青小心避开声响的模样又实在让他心疼,只得每夜紧闭双目假寐。 他已经好些时日不曾同阿青讲过话了,敏锐如他,哪会看不出来阿青在躲避与他见面。 睡得更早,待他回房时床上只有她一个面朝里面的背影,早晨明明醒了,他不起身她便不肯睁眼,偶尔白日回南阁,还未进门小桃就会来告诉他,姑娘正小憩。若是一同用膳,便扒拉两口就叫饱了,让小桃来扶她回房,回头又叫小桃去厨房拿些糕点来。如此一来二去,狄飞惊再不回南阁吃饭了。 若说是一日两日,倒也算不得什么。但这次腿疾治了多久,阿青便这样躲了他多久。 狄飞惊最不怕的就是等待,长久岁月早淬就他的非凡的耐性。 可今日似乎有所不同。 晚饭时,阿青让小桃去议事堂请他回南阁。 “阿青今日如何?”先于思考,身体便已经向堂外走。 “小姐和往日一样,只是苦夏,晌午说想喝酸梅汤。”小桃近些日子被南阁压抑的气氛弄得神情紧绷,见得阿青有所松动,也是高兴得不得了。 “自从小姐失足摔断了腿,还是第一次有胃口说要吃点什么,大堂主,您说,小姐是不是要好了?” 这句“要好了”自然不是说她身体痊愈。 沉吟片刻,狄飞惊步调匆匆:“但愿如此。” 回到南阁,阿青果然神色舒缓许多,虽然还是寡言,但好歹不会抵触与他同桌而食了。 以是今晚,他那闭眼假寐的定力也不足了。 但白日里神色舒缓的阿青此刻却陷入了沉思,直到他站到她身侧才恍然回神,她有种被陡然抓包的尴尬,期期艾艾地解释道:“屋里有些闷……” 这还是月余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同他讲话。 话落,两人都沉默了。 “我抱你去下边亭子里坐坐,如何?” 男人醇厚的声线在她耳边响起,她胡乱地点头,心乱如麻。 狄飞惊身量宽阔,低首时两人的脸近在咫尺,连呼吸都清浅地交汇在一起。阿青只好转脸看着外边。 她听到男人轻笑的气音,嘴唇似有似无地擦过自己的额头。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又在摇摇欲坠。 阿青许久不与他亲近,此时坐在他腿上、被搂在他怀里,自是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可惜今天没有月光,只有零星可看。”狄飞惊一手替她按着逐渐恢复的左腿,在她耳边喟叹:“阿青,今日你愿意同我说话了吗?” 阿青心尖都在打颤。 她自觉没出息,但又实在难以招架,自暴自弃地想是不是只有远离他这一条路可选了。 话虽如此,该和他说的也是时候说了:“嗯,我有话跟你说。”她勉力挪动了一下,推他:“你现把我放下去。” 许久不得近身,狄飞惊有些不情愿:“阿青有什么话,就在我怀里说可好?” “不行。”阿青耳尖都是红的,但拒绝得倒十分坚定:“这件事,我得与你好好说。” 她一连许多天不曾说话,此时稍把音量拔高一点,便显得嘶哑,他到底不忍,乖乖把她放到凉亭的石凳上。 “我已经接到师父的传书,师父告诉我,我是幼时被下了一种极为罕见的苗蛊,此蛊无解,要想无病无灾苟且此生,只有一个办法。” 狄飞惊神色变得凝重,看着她小嘴一张一合道:“你陪我回山谷去。” “现在?”狄飞惊不置可否,追问。 阿青紧张得攥紧了手里的衣服,迎着他探究的目光点了点头。 狄飞惊沉吟片刻,似乎是在考量,看到她衣服都揉皱,一双大手握住了她的:“阿青,我与你相遇时,便已经决心离开六分半堂,但眼下京中形势不稳,我不能即刻抽身。你解蛊之事我已经委托多方打听,一定能找到其他法子的。” 阿青听到这话有些怔愣,面上浮上苦涩:“那便只有另一个办法了。”她垂首,把自己的手一点点抽出,眼中仅存的希冀也消失了:“我自己回谷,我与你……”她此生不曾说过什么伤心话,诀别之词就在嘴边,她却说不出口。 狄飞惊岂能听不出她要说些什么,一时间又急又伤,语气也不似平日缓和了:“阿青,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只当你是在气我。沉大夫明明已经替你稳住病情,你为何急在这一时回谷?你有何事瞒着我,你我这月余之间,为何要如此冷漠疏离?” “因为你也不曾对我全然坦诚!” 阿青小脸煞白,费尽了全身力气吼出这一句。 若是你真心对我,我这蛊毒,又怎会发作呢? 阿青伤心极了,再也不愿看他,侧着脸一味地流泪。 师父这次的信再不像从前轻快诙谐,告诉了她这蛊毒的来历,告诉了她何种情形,蛊毒才会发作。 “……若结契之人神思飘荡、笃新怠旧,心中另有所爱,蛊毒即刻发作,生不如死。” 你和士兵突击白月光的陈年旧事 温度降得很快,前些日子还在穿短袖,眨眼你就翻出来柜子最上一层的棉服。 史今抗冻,你“勒令”他换上你替他买的厚重衣服前,他还是一件单衣,在家时松了皮带,衣服里边就空荡荡的,像是有一半不止的富余。 一直都这么瘦吗?你回想起刚认识不久时他的模样,那身军装,他说那是穿了多年的,却显得一点也不合身。 你不敢买那些时新的款式,怕他觉得花里胡哨,他穿上后一直抿着嘴笑,笑得你都恍了神。 史今觉得有些奇怪,平时十分爱闹的你竟也只是看着他,眼神直直看着他,不像是真切在看他,更像是在看些别的。 别的……什么呢? 你的视线落到史今的眉眼、鼻梁,滑到板板正正扣好的领口,依然显得空落的裤管。 你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 一辆摇摇晃晃的旅游车,一个自己都记不住名字的目的地。浑浑噩噩地从家庭的变故中走出来,你只想着逃离那个让你混乱迷茫的环境,远远地跑开才好。 所以并不介意这旅游车开得晃晃荡荡,也恍然不觉车上的烟味难闻,更不在意此程的景点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但司机过于随意的技术还是折磨得你疲惫起来,意外缓解了多日没有睡好觉的病症,晃着晃着,便歪着头睡着了。 等到再醒来,天色依然黑下来,车上剩下为数不多几个人,都拎着行李往外面走。 你眨眨眼,没有缓过劲来。 司机开始清车,用方言催你赶紧下车。你慢吞吞起身,伸长了手去够塞在上层的行李箱,谁知前几日宿醉的不适加上旅途的颠簸,全身上下都使不出几分力气。 “我来吧。”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轻松帮你解决了困境,他冲你笑,露出两排白得两眼的牙:“我是你的导游。” 他送你到酒店前台,看你苍白着脸办好了入住,又一路把行李抗到房间门口,你有些疑虑,他早已经开口:“明天的旅游早上八点出发,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情可以打这个电话。”他塞给你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电话号码。 你刚想道谢,也犹豫着要不要推辞了明天的出行,可他早已经扭头走了。 第二天,你果不其然没能按时出现在大厅,你身上发冷,裹着自己的毛毯踉跄着去给他开门。 可能是着急你这个旅客久久不到,他跑得有些喘,呼出的热气都成了白雾:“发烧了?” 你靠着门框,身体却支撑不住地往下滑。 后面你也不知道怎么解决的问题,醒来就在医院躺着输点滴了,那个负责给你换药瓶的小护士很是活泼,操着一口不甚标准的普通话和你搭话,说你身上的衣服好漂亮,说她值班的无聊: “他抱着你上四楼,大气都不喘……” “俺爹说,找男人就得要这样的。” “你们这种大城市里的女孩子,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 “真好,我下班了只能去公园散散步,要是能看一次电影,就已经很高兴了!” 你和她叽叽喳喳说得几句,就开始咳嗽起来。你却觉得快活,比近些时日的任何时候都要快活。 你能感觉到,自己在吸收着来自周边的能量,那个热心肠的导游也好,眼前这个莫名善意的小护士也好。 出院也是那个导游来接的你。 此时,计划中的游玩自然已经泡汤了,他开着车送你回酒店,第二天就要坐着大巴回去。 他像是很不好意思:“席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来我们这一趟,什么也没玩着。” 你笑:“我挺高兴的,没看到风景,但遇到了好人。” 他好像并不是很适应这种夸赞,憋了一会才岔开话题:“我…把你的情况报告了领导,他说像你这种没有参与旅游项目的,最后是可以部分退款的。” “报告?”你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虎口处厚厚的茧子:“你是退伍军人吗?” “嗯,当过一段时间的兵。”他笑得腼腆,像第一次见时一样,露出两排牙。 你歪头盯着他看:“听起来很厉害!难怪你力气那么大,护士跟我说,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一口气把人抱上四楼的!” 小导游的脸色腾得红起来,眼神躲闪,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也……也就那样吧,我不是故意冒犯你,你、你烧得太厉害了,一点意识也没有,我才……” 他越显窘迫,你便越是意兴大发,心情大好地道:“没事,我不介意的,只是还没有好好感谢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呀?我过段时间还会再来的,要是你不嫌烦,我就来找你玩,好不好?” 他紧绷的双肩松懈下来,把车稳稳停在了酒店门口,转头定定看着你,说:“我叫史今。” 这天晚上,你刚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就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和一声熟悉的:“席小姐”。 史今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一张照片。 你不明所以,他依然柔和地笑,说照片上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如果有机会,下次再带你去,如果没有机会了,就算作是纪念。 你细细咀嚼了这番话,又问他:“史今,你还有别的话跟我说吗?” 他摇头,只是热切地看着你。 这怎么也不像全然没话说的样子,你回房间,在箱子里翻出一张自己的大学毕业照,摸到一只笔,刷刷写下自己的电话和地址。 “我会再来的。”你向他这样保证,“如果没来……你要记得给我写信。” 你和士兵突击白月光的陈年旧事 接下来的几个月,你忙于自己的入职和家里一地鸡毛的纷争。也往那个酒店的地址寄了信,下笔时你觉得自己冒傻气,明明有电话却不打。 为什么呢?大概是觉得,像史今那样的人,会更喜欢写信一些。 又或者是觉得,那些弯弯绕绕的情丝挣不破、也理不清。 当上级开始催年终总结、西单的商场也开始装点大红喜庆的颜色时,你收到了史今的第十次回信,他说山上的雾凇起了,十分好看。 你仿佛能通过这力透纸背的笔迹看到那人一笔一划写字时认真的神情,看到那人瘦削的肩、松柏般挺立的站姿。 这实在令你神往,你好像一刻也受不了眼前的虚与委蛇,也厌恶自己写下的一篇又一篇冠冕堂皇、干瘪无味的话,你就像半年前一样想要逃离,而不同的地方在于,这次,你是要逃到他身边。 敲完最后一个字,顾不得还没完全关机的电脑,你一路风风火火回到那个姑且称之为“家”的房子里收拾好了行李,当天晚上便坐上了去往故地的大巴。 思念冲昏了你的头脑,你哪里还记得昨晚在新闻联播后雷打不动地留心了史今那里的天气。 “……有寒潮过境,夜间最低气温下降到零下10°,有路面结冰危险。” 你这趟车本来就只坐了不到一半的人,这下卡在了一段盘山公路前。司机和乘客都开始躁动,和导游嚷嚷着眼见要起冲突。 你默默捂着随身的背包挪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找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响了好一会才接通,而且接电话的人似乎已经睡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迷蒙。 “喂?哪位?” “……是你的席岁晚。”你胆大包天,趁着他还没睡醒说些暧昧不明的话。 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停了好一会才开口:“席小姐?”他彻底清醒了:“你这半夜给我打电话,是有急事?” “是,席小姐这次又需要当代活雷锋来救了。” 他的声音里都是笑意:“说说吧,我能帮上什么?” “我坐的车因为结冰拦在大陇山前边了,你说说这块地方最近能去哪容身吧。” ——说起来,你有没有期待他来接你呢?当然想了,但又很快被自己否定:三更半夜、路面结冰,万一有什么危险,你如何舍得? 可史今没有给你这个余地,他几乎是立马开始穿衣戴帽,一面夹着手机跟你说:“别着急,我最快两个小时内能到。” 这下你真急了:“我没说要你来!你只告诉我这块能去哪落脚就行了!这……这半夜的开车多危险啊,万一你路上出什么事情呢?” 他抄起两个军用手电筒,招呼了小七,一头扎进了冷风里。 “不能开车,我走路过来,你在车上好好待着,把能穿的都套上保暖。你那个地方离我这不远了。我抄近道,两个小时,不、一个半小时就能到。” 那边呜呜咽咽的风声快要盖过他的声音,你的心也一点点沉下来。 史今走了几步没听见声音,以为是信号断了,迭声叫你的名字。 你深深吸气,恼自己莽撞:“我错了,不应该这样冒冒失失来的。” 他乐了:“我刚想问你呢,怎么说来就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要是你提前告诉我了,我说不定这会就在大陇山前边等你。” “我……我收到你的信了,想来你这……看雾凇。”你心虚,吞吞吐吐。 你看着车窗外的深沉夜色,对着手机说:“我想来见你了,史今。” 一束手电筒的光打在你的窗前,你起身,冻得麻木的双脚不自觉往前挪,不顾身边乘客惊异的眼光,大声喊着司机开门。 车门吱吱呀呀开了,下一秒,你落到了史今的怀里。 久旱逢霖,雪化冰融。 你的眼泪哗哗往下淌:“史今,我错了。”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呢?”你问他。 他只是安抚地拍你的背,抿着嘴笑:“好了好了。” 你一味地流泪,他捧着你的脸不知所措,最后只能干巴巴道:“你再哭,我们今晚就回不去了。” 这天晚上,史今一手提着你的包,一手牵着你,又走了两个小时山路。 到家时你已经累得说不出话,缩在炕上一动不动,看着史今前前后后收拾东西。 他不累吗?你想。 你支起自己沉重的眼皮,弱声弱气地叫他的名字。 晃动的烛光里,你如瀑的长发散落下来,眼角熬得通红,低垂着眉,叫他上炕暖暖身子。 他当然不能。 可席小姐红着眼固执地说,如果他不上来,她也不睡觉。 他把炕桌搬到角落,把那摇摇晃晃的烛光移到桌上,搂着一床小被子,只留给你一个看书的背影。 这单薄的背影留给你莫大的安宁。 你和士兵突击白月光的陈年旧事 第二天,史今把你送去了酒店。 你故意拿乔,说他是不是不欢迎你,他耳根子都红了,直说不合适,外人闲言碎语坏你名声。 你轻笑,他不知道,你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呢?可你就爱他这副被你折腾得手足无措的样子。 史今问你这次来待几天,你说随便多久。手机早就关机了。 他说家人会担心,你笑言你早就没有家人了。 这话骇得他默了半晌,眉头皱到了一块。 “好了,不说这些。我们不是要去看雾凇吗?什么时候去?” “明天早上最适合。” “要去山上吗?”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一个中年男人叫走了。 那男人夹着一根烟,史今同他说了几句话,又扭过头看你,你挥挥手喊道:“你先忙,我们明天早上见!” 第三天,你早早准备好在酒店大厅等史今来接你,门外天色熹微,你跺着脚取暖,一步一跳,踩着大厅的地砖玩。 前台的夜班大姐下班了,收好了东西要走,见你无所事事在大厅里晃悠,便问你是不是来旅游的,接下来还要住几天。 你抿着嘴笑:“还得好些天呢。” “这可稀奇。”那大姐纳罕道:“我们这大陇山每年夏季秋季都有不少游客,夏季纳凉、秋季采果子,只有这大冬天,那真是阎王老子开店鬼都不上门……” 大姐絮絮叨叨走了,你因为听着一个新鲜歇后语笑得乐不可支。 史今进门一看到的就是你笑得见眉不见眼的模样:“我还怕你等久了……怎么还这么高兴?” “见着你了自然什么都是高兴的。”你笑嘻嘻地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你看,我还准备了这个,今天我们一定要拍到最好看的雾凇!” “你是说我信里写的那个,山窝窝里有湖的地方吧?”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转过山坳,偶遇一汪未名的水,湖面早已结冰,只湖心露出一块干黄的陆地,那儿竟有几棵苍劲的松柏,松针上挂满了银色的冰柱,在寒风里簌簌……”你眼见着他红了耳朵,“你写得这样让人神往,我自然要亲眼去看看的。” 这地方并不好走,史今时不时要停下来帮你,走走停停到目的地时,天已经大亮,日光照着湖面,又反射到雾凇上,越发是白茫茫一片。你拿着相机拍了好些,史今在背包里翻翻找找,你不知他倒腾什么,偷偷拍了好几张,四处能放稳相机的歪脖子树。 “我灌了个热水袋,你过来暖暖手!” 你在一棵矮树后放好相机,对准不远处的他:“史今!你面朝我站近一点,我们拍张合照!” 他一时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你哈哈大笑:“你别抱着那热水袋干瞪眼,看着都不聪明。” 史今无奈地看你,你定好时匆匆忙忙向他跑去,这热水袋确实显得不很聪明,于是自己抱着朝镜头比了个耶。 这个看着不大聪明的热水袋在下山时派上了用场,你手指冻得冰凉麻木,抱着它多少能好点。 不知道为何,下山时史今不怎么开口说话,你以为他有些累了,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找他聊天。 “史今,等我回去了把照片都洗出来,再寄给你看。” “史今,这里还有什么地方好玩吗?” “史今,你昨晚有没有睡好呀?” …… 眼见再转一个弯就能看到就能看到酒店了,史今猛地顿住脚步,你走出好几步才堪堪停下,莫名地看向他。 他拧着眉毛,表情很纠结:“席小姐,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但他那样恳切地看着你,你没法回避。 远处的喧哗引起你的注意,你一扭头,看到远处的酒店前坪,停了好几辆军用吉普车。 “我要去那边看看是什么事。”你试图逃开这个问题。 史今快走几步拦在了你眼前,你往左边走,他就挡左边,你往右边,他就挡右边。 你忽然顿悟昨天离别前那个夹着烟的中年男人可能跟他说了什么。 按说往日不告而别,后妈是不理会的,如今这样兴师动众,肯定是父亲从军区回来了。 你忽然有些畏惧,不是怕父亲铁一样的黑脸色,是怕下一次相逢恐在梦中。 史今还在坚持:“你昨天跟我说那样的话……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你忽然笑了,像是不好意思抚平自己鬓边的一缕碎发:“你怎么这么厉害?我就是,和家里闹了点小矛盾,跟他们闹脾气呢。” “史今,我来找你,是因为每次只要一看到你,我就觉得踏实。”你眼里打转的泪光迎着他突然有些惊慌的眼神。“我……工作压力很大,总觉得不安稳。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从小就被养在温室里,有些承受不了而已。” 他将信将疑,你真真假假的话让他难以分辨,但总归是忍受不住你泫然欲泣地看着他的模样,抬手拍了拍你的肩膀:“你要是觉得不安心,可以跟我写信,打电话也行,要是有事情,一定要说。你这样小的年纪,有事别总藏着。” 他始终是这样宽厚,可这哪够呢?鸿雁传书也好,隔着电话和他带着杂音的聊天也好,哪里比得上像现在这样朝朝暮暮面对面、一转身就能窝进他怀里的距离呢? 他这样温良的人,这样好的人,如果喜欢你,会不会理解你心里这些几近扭曲病态的欲望呢? 你含着泪点头说好,又承诺了一定会把照片再寄给他,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看着他的挺拔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 算了,他这样好的人,就应该和一个和他一样温和善良、身心健康的女孩子过日子,他应当被更好的人照顾,应当和更好的人生儿育女。 你红着眼,把已经关机的手机丢出车窗外,疾驰的车轮轧得粉碎。 你和士兵突击白月光的陈年旧事 此后,你有一年多没能见到史今。说好要寄给他的照片被锁在抽屉里,一封又一封的信写好,信封上也都没有地址,只写着“致 史今”三个字。 书房外是继母恶毒的诅咒,你方才和她爆发了一场司空见惯的争吵,她呜呜咽咽地跟还在军区的父亲告了一状,装无辜、扮可怜是她的拿手好戏,挂了电话后又叉腰站在了我的书房前,高声侮辱我已经过世的亲生母亲。 我摸到被自己摔碎了屏幕的手机,开了录音丢在房门口。 可过了一会,又觉得自己荒诞可笑,竟然还想着靠这种证据解决问题。 算了。 你定定盯着茶几上那把切水果的小刀,身体早于理智做出了行动。 这一年里,你曾经很多次地梦到史今,梦到他略显可怜地问你为什么换了收信地址、手机也换了号码,也梦到他拉着你的手在辽阔的原野间漫步,更多的时候,你和他静静地依偎着,他会极尽温柔地吻你的额头。 你曾在那十次通信里和他谈及死亡。 他说人固有一死,你说死了之后,希望有人恒久地怀念、记得自己。 这确实是你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保姆按照惯例进行打扫时才发现躺在血泊中的你,着急忙慌送去解放军医院时,你的瞳孔扩散,呼吸都微弱了。 你在生死边缘挣扎了数十个小时,意识一直在混沌中浮沉,你能听到耳边医疗机械的滴滴声,能听到医生在床前讨论你的病情,也能听到监护室外年迈父亲不甚清晰的哭声。 但你醒不来,也不是那样想要醒来。 就像你曾经总想着去找史今一样,能逃避多久,你就想要逃避多久。 史今本身就像一个美梦,比止痛药甜,比烈酒醇。但人不可能活在梦里,总有那么多顾虑,让你快点醒来,于是你索性走向了毁灭。 为了终止你走向毁灭的倾向,你的父亲妥协一般找来了史今——多年后他告诉你,这只是让你醒来的多种方法的其中之一。 他在你床前说过大段的话,比如在母亲去世后很快再婚并要了二胎是为了生儿子延续自己的军旅生涯,又解释说不是重男轻女,是不忍心岁岁受军营的苦;也试着在你耳边放了18岁成年礼那天的录像带,尤其把你母亲说话的部分截出来反复播放;请来了你大学时受益匪浅的恩师,像他一样地在病床前说了许多话,也不管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听不听得到;最后实在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便想到了你抽屉里那没有寄出去的几十封信。 史今是坐着席首长派来的车连夜动身的。他草草和父母兄弟交代了一番,连小七也没顾上,匆匆忙忙就出发了。他已经有一整年没有联系上席小姐了,曾经有一次,他跟着旅游车去了一趟北京,却发现无从找起。 北京太大了,就像他也根本没有想到,席小姐和军区的首长有什么必然联系一样。 他隐隐感知到,席岁晚那天跟他说的不是真实情况,而今天这突如其来的召回,也必然和席岁晚有着联系。 他在车上想了很多,想到自己其实帮助过很多像席小姐这样需要帮助的人,席岁晚也不是唯一一个给他写信的游客,可他能把席岁晚当做是一般的“游客”吗?他想是不能的。他们之间互相保留了十封信,这十封信他在与她断联的一年里反复地拿出来阅读。他也记得接她来大陇山的那晚,她静静躺在自己的炕上时,那种莫名的悸动。 当他看到席岁晚气息微弱地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时,他想,他这辈子都不能将席岁晚仅仅当做是一个神交的笔友了。 病床前,他几乎是颤抖着回忆起她最后一次离开大陇山前说的话: “你怎么这么厉害?我就是,和家里闹了点小矛盾,跟他们闹脾气呢。” “我……工作压力很大,总觉得不安稳。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从小就被养在温室里,有些承受不了而已。” “史今,我来找你,是因为每次只要一看到你,我就觉得踏实。” 她曾降落在他身边,带着满眼的欢欣,乳燕归巢般冲进他怀里。她小心收拾好自己的阴暗,既期待着他发现,又祈祷着他不要察觉。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这样矛盾。 这个问题时至今日也依旧困扰着史今,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并不着急获得,在此之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前些日子受到高城“启发”,开始留意你梳妆台上的首饰,试图观察到你挑选饰品的偏好。史今自认为在进行“侦查”的过程中万分小心,绝对没有暴露过,但近些天你常常看着自己出神,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走漏了风声。 你看着史今在你眼前从傻笑到疑惑再到手足无措的全过程,最后向他伸出自己的双手:“要抱抱。” 这和你平常与他亲近时的模样并无二致,你像只猫儿一样窝在他肩头,贴在他耳边轻声说话:“史今,我今天收到了言言的婚礼请柬。” “言言?哪个?”他回过头问,你竖起食指在他侧脸的酒窝上戳呀戳:“就是我那个当律师的发小呀,上次端午吃饭的时候还见过的。” “啊,她啊。”史今眼神飘忽起来:“好事,这是好事。”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中午吃什么?上次的猪肝你说吃腻了,这次换乌鸡炖红枣行不行?” 见他不接话,你有些恼了,一下坐直了,照他肩膀上不轻不重锤了一拳:“每天都是这些,不吃!” 他见状赶紧来哄:“岁岁,我的好岁岁,你身体还没好全呢。”史今双手捧着你的脸:“你现在连跑两步都头晕,我看着多心疼,你先把身体养好了,想要什么将来都会有的。” 他到底是懂得怎么顺毛的,你立马偃旗息鼓,少顷弱声弱气地竖起一根手指:“那我能不能只喝一碗。” 他把你的中指也掰了起来:“两碗。” 你用头顶着他肩膀直摇头,蹭得自己头发全乱了:“史今,你就知道拿捏我!” 史今笑着看你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