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少爷的剑开始》 001 大丈夫能屈能伸 陈盛是在会所里穿越的。 猝不及防。 当他消失的时候,地上只留下一双人字拖,一只压着另外一只。 “……” 熟悉的眩晕感席卷而来,他忍不住骂道:“见鬼,就不能再给点时间?流程还没走完呢。” 气愤归气愤,但现实必须接受。 作为一名“时空漂流客”,陈盛已经习惯了各种离谱的穿越姿势,每经历一个世界,就得重新活一回,不爽也只能干瞪眼。 定定神,开始观察环境。 夕阳西下。 自己坐在一条乌篷船上,身侧燃着檀香,有酒,有菜,还有一把加宽的重剑。 河水缓慢流动,周围寂寂无声。 陈盛将脑袋探出去,瞥了眼水中的倒影。 他穿着一领蓝色的袍子,脸上的轮廓俊美而不失英武,很明显是个帅中带硬的年青人。 “长得还不错。” 看清容貌之后,陈盛便缩回来,捏了捏疼痛的额头。 此时,右眼皮忽然一跳,全新的记忆就像窜稀般强烈,捅进了他的脑海里。 青年剑客高通,今年二十三岁,父母双亡,心狠手辣。 “九月十九日,洛阳城外,古道边,密林内,带着你的剑来……” 卧槽! 陈盛倒抽一口冷气。 这特么是《三少爷的剑》?我还成了“快男”高通? 作为一名古龙粉,陈盛当然是看过原著的: 在小说一开局,高通就要挑战无敌的剑客燕十三,二人碰面的时候,他信心十足,气势拉得贼满,结果“噗嗤”一声,就被刺穿喉咙,扑街了。 连第一章都没活过去。 确切地说,是连五百个字都不到。 《三少爷的剑》啊,这里太恐怖了,高手比狗都多,人命犹如草芥,出来混的随时都会挂掉! 那么问题来了,我该怎么办? 河水继续流动,巍峨的城墙已经闯入眼帘,不远处有片森林,一条清晰的古道蜿蜒向前。 看地形很像决战的地址,应该就是这了。 陈盛抓住宝剑,从船上跳下来。 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充满力量,脚步也非常轻盈,显然有着不错的修为。 嗯。 在小说里,高通出道后连续获胜,现在正是“走红”的阶段,所以才获得了挑战燕十三的资格。 能被燕十三看上,多少都得有两把刷子,阿猫阿狗可没这个机会。 据陈盛推测,他的水平应该算一流高手。 但是! 一流上面还有超一流,甚至是“神级”的变态。 目前,燕十三还不曾创出《夺命十三剑》里的第十五种变化,暂时没达到“神级”,境界应该算超一流。 而超一流要想杀死一流的,那太容易了,陈盛过来挑战燕十三,基本上就等于以卵击石。 比剑是绝不能比的,谁不怕死啊? 陈盛转着脑筋,很快找到了正确的对策。 ——先认怂。 是的。 跟活下来相比,脸皮什么的都无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 不过陈盛倒也没打算立刻跑路,因为按照剧情的发展,下面应该还有个机缘,如果能拿下来,对他的发育就大有好处了。 这个机会必须把握! 于是,陈盛猫着腰,蹿进了树林中。 …… 前头有片开阔地。 陈盛小心翼翼的,躲在一颗梧桐树上向外面偷看,连气儿都不敢喘。 就在不远处,燕十三还等着呢。 传说中的燕十三长得既不高大,也不瘦弱,既不丑陋,也不英俊,脸上的神情略显懒散,很像个“普通人”。 额,这也许是最可怕的“普通人”了。 至于年龄方面,目测应该在三十岁左右。 “奇怪,高通怎么还没到?他可是第一个挑战者。”燕十三等了半天,不耐烦地自语道。 “……” 陈盛蹲在树上挖着鼻孔,默默等候。 不多时,外面终于又有了动静,四位气派很大的剑客陆续走进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 一个是铁剑震三山。 一个是关外飞鹰。 一个是清风剑。 还有一个是点苍派的“无情小子”,叫曹冰。 燕十三是个牛逼的人,连陈盛在内,他竟然一口气约了五位剑客! 以一敌五,就这么任性。 “你们来了?” “我们来了。” “哦。”燕十三懒洋洋道,“那开始吧就?” 关外飞鹰的年纪最大,脾气最暴躁,抢着说:“咱们现在有四个人,而对手却只有一个,谁先上?” “我们可以猜拳。” “抓阄也行。” 燕十三道:“别费事了,你们一块上吧,我赶时间。” “荒谬!以多欺少,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当成送死的鬼。” “好大的口气,我们可是有身份的,这种事怎么能干?” “嗯呐!” 四个人互相对视着。 他们嘴上说得好听,却根本不讲武德,“嗖嗖嗖嗖”,竟一齐对着燕十三扑了过去。 ——组团杀死目标也无所谓,反正可以去外面吹牛,都说是自己干的。 陈盛看到这儿,不禁深感敬佩。 你瞧瞧,这就是江湖人,底线太灵活了。 燕十三嘴角一动,笑。 然后拔剑。 他的动作快得不像话,或刺,或撩,或点。 “噗!”“噗!”“噗!” 剑光如雪,地上瞬间多了三个死人。 关外飞鹰、清风剑、铁剑震三山同时扑街,死得草率极了。 现场唯一还活下来的挑战者,只剩点苍派的“无情小子”曹冰。 “……” 到底发生了什么? 曹冰刚才出剑最狠,动作也最快,结果却刺中了一团空气,转过身之后,大家就全没了。 他脸色惨白,头上直冒冷汗。 当然了,躲在树上的陈盛也没好到哪去。 ——前几次穿越都是在近代混的,陈盛精通格斗术,对枪械也比较熟悉,可换到古龙世界的话,他的技能就失去了作用,完全白给。 “太吓人了……” 视线拉回场中,只见曹冰畏惧地看着燕十三:“为什么不杀我?” 燕十三把剑收起来,转身就走:“点苍的剑法不错的,你是颗好苗子,回去练几年再来找我吧。如果到时候你还活着。” “岂有此理!” 这是种极大的侮辱,曹冰的脸蛋都憋红了。 不过,他却没有追上去拼命的勇气。 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日后再说。 等到燕十三离开,曹冰愣愣地待了半天,也只好选择接受现实,准备先走出去。 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曹冰一边走,一边失魂落魄。 前面有一颗粗大的梧桐树,看起来并无异样,可万万没想到,枝干间居然还藏着个人! 在曹冰经过的时候,这个人轻飘飘地落下来,完全不讲道义,从背后直接下手。 “噗嗤!” 他被陈盛一剑刺穿后心,死不瞑目。 “哼。” 在尸体上擦掉血迹,陈盛表情冷漠,把剑收起来。 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在原著里,曹冰回过神之后,居然绕了回去,一路跟着燕十三,最终机缘巧合偷学了一招精妙的剑法,然后准备刺杀谢晓峰,希望借此成名。 艹! 做梦呢?“剑神”谢晓峰也是你能碰的? 还特么搞偷袭,要不要脸? 偷学剑招这种事情,那也得……让我来啊。 陈盛蹲下去,开始摸尸。 现场有四个死人,他都摸了。 好家伙! 金叶子、金饼子、金瓜子,鼻烟壶、玉戒指、碎银子,化尸粉、软麻散,巨额的银票…… 那些银票加在一起,竟然有三十几万两。 三十几万两,这是什么概念! 好吧,很合理。 毕竟是花钱不眨眼的古龙世界,剑客们个个都富得流油。 哦,对了,现在燕十三貌似却很穷,不过他性格骄傲,是不屑于在死人身上发财的。 你不肯我肯。 陈盛把所有的东西都收起来,打个包袱背在身上。 他考虑了一会,冲着燕十三消失的方向看了看,果断追过去…… 富贵险中求! 002 我都开始喜欢你了 因为贫穷,燕十三买不起马。 他是光着腿走路的。 走着走着,一伸手,在路边的树上摘下一枚红彤彤的野果,塞进嘴里。 “呱唧呱唧。” “呸,真酸……” 随手把果子扔掉,燕十三接着赶路。 作为一名超级剑客,他的直觉相当敏锐,就像野兽一般。 燕十三突然定住,转身,微笑,对着身后面说道:“你好。” 陈盛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我不好。” “你哪里不好?” “心情不好。” “为什么心情不好?” “因为我迟到了……” 燕十三仔细打量着来人,看到了他蓝色的袍子,还有手上的重剑。 “一剑穿心,高通?” “是我。” “咱们约好比剑的,你的确来迟了。” 陈盛道:“对,来时碰到一点小意外,被几个在水路上混的小毛贼耽误了。他们……死得很惨。” 他的瞎话张嘴就来,而且保持着充沛的气势,一点也不怵燕十三。 “哦?” 燕十三皱眉道:“水上贼人?现在的世道都那么乱了?行,管他呢,我们的决战还算不算?” 陈盛面无惧色:“当然算。” “好,那就快拔你的剑。” “等一等!” “等什么?” 陈盛说:“我今天刚杀了七个人,内力不济,决斗的话等明天再说。” 燕十三信了。 ——作为一名剑客,假如你已经动过手,消耗了体力,那确实不宜再战。 即使赢了也胜之不武。 燕十三痛快道:“可以,明天就明天。” 陈盛顿了顿,然后说道:“那什么,还有个事,见到你之后……我忽然觉得,就算等到明天,我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 “哈哈哈哈……” 燕十三大笑道:“有意思。不愧是最近声名鹊起的一代新秀,高通,你的眼力不错,人也很坦诚。决斗就算了吧,再见。” 他迈着大步离去,发现陈盛居然还跟着自己,亦步亦趋的,就像个尾巴。 燕十三转过头,思索片刻,完了眉毛一挑:“我明白你的意思。” “哦?” “你应该知道,此行我是去找谢晓峰比剑的,而且是个死约会,所以就跟着我。” 陈盛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你?” 燕十三道:“你的修为虽然不错,却还没有达到顶峰,一旦我与谢晓峰比剑,你在旁边看着,一定会有所领悟的。如果两败俱伤的话,你甚至还可以捡便宜,找机会把我们两个都杀死,自己一战成名。” 陈盛理直气壮,冲着他瞪眼道:“对,我就是这么想的,莫非你有意见?” “哈哈哈哈……” 燕十三再次开怀大笑道:“我没意见,甚至都开始喜欢你了!” “哼,我只喜欢女人,却不喜欢你。” “有趣,有趣,那咱们一起走吧?” “行,那就一起走。” 陈盛接着说道:“一起走还有个好处,你应该感到幸运。” “什么好处?”燕十三好奇地问道。 “看架势,我猜你一定是个穷光蛋,穷得都快当裤子了。而我却不一样,我有钱,跟着我你可以白吃白喝,甚至还可以找很多女人。” 燕十三上上下下地看着陈盛,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好兄弟,请先走!” …… 两个人果然并肩而行,日复一日,一路赶往此行的目的地,——神剑山庄。 前面是个无名小镇。 环顾四周,街道上还挺热闹,米行、饭店、浴所,卖布的,卖菜的,卖笑的,什么行业都有。 已经见识过陈盛的钞能力,燕十三现在开心极了,对他客客气气的。 这就叫相见恨晚。 对于陈盛来说,相比较“天下第一剑”谢晓峰,他更喜欢燕十三。 燕十三的身上是有“温度”的,他贪酒好色,又穷又懒,活得更像一个真实的人。 而谢晓峰的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比如家族的兴衰,江湖的名声,以及欠下的情债等等,他过得太累了,没什么意思。 “嗯?” 在经过一家酒楼的时候,燕十三指着眼前的招牌。 “那个,我们是不是该吃饭了?” 没有性命之虞,陈盛现在完全不怕燕十三,嘴里没个好气:“吃吃吃,你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这都吃了多少顿了?” 燕十三笑嘻嘻的:“有白吃的机会,我为什么不能坦率一点?反正不用自己花钱。” “说得好有道理,走!” “哈哈。” 进入鸿运酒家,掌柜的赶紧弯着腰凑过来,态度十分亲切。 ——这两个小子一看就是不差钱的,衣服又新又亮,走路跟螃蟹似的那么横,不宰白不宰。 “客官好……” 燕十三大手一挥,抢着说:“少废话,把你们最好的酒、最好的菜都拿出来,我身边的这位兄弟付钱。不满意的话,砸了你这破店!” 老掌柜:“……” 陈盛:“……” 银子果然好使,店家的东西上得果然快。 味道也的确不错。 喝了杯陈年黄酒,燕十三咂咂嘴,满足地叹着气:“高兄弟,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认为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为什么这么问?” “说实话,谢晓峰年少成名,是公认的天下第一,跟他对决我没有必胜的把握。” 陈盛摇头道:“你不一定会死。” “哦?谢晓峰出手必尽全力,从来都不留活口的,我怎么会不死?” 陈盛一时语塞。 ——总不能跟他说,我是个穿越的,而且知道剧情的大体走向吧? “看你面色红润,最近都吃胖了,不像是短命的样子。” “噗……” 燕十三乐了:“借你吉言。” 两个人大吃大喝,喝多了就趴在桌子上休息,醒来继续吃喝。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已是华灯初上。 “今晚怎么睡?”燕十三问道。 睡,是一个多意字,陈盛秒懂。 “你想怎么睡?” 燕十三一本正经的:“我这人害怕寂寞,不想自己睡。” “同意。” 陈盛把掌柜的叫过来,问道:“店家,你们这边有没有那种地方?” “却不知是……哪种?”掌柜的疑惑道。 “可以听曲儿的,听完了身心放松,然后快乐似神仙。” 掌柜的就像做贼一样,往旁边偷偷地瞧了瞧,确定自家的母老虎没在身边。 他压低声音说:“有!!!大店还是小店?多人还是单人?” 燕十三看看陈盛。 陈盛看看燕十三。 呲牙。 003 此处甚妙 掌柜的如数家珍,把本地的场所都介绍了一遍,特别是那些有趣的细节。 高手啊…… 陈盛肃然起敬。 给完钱之后,二人出门的速度无法形容,就像鞭子抽的似的,跑得比狗还快。 “浴所?” 往路边的某处一看,陈盛忽然停下来,一把拽着刹不住闸的燕十三:“燕兄且等等。” “还等什么?这十万火急的!” “你闻着都臭了,就不能洗一洗?” “呼哧呼哧。” 燕十三把袖子举起来,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果然有点味道。那还是洗洗吧,回头再唐突了佳人。” “对。” 古代确实是有公共浴所的,不过档次一般,有些像后世的澡堂子。——很普通的那种。 “二位客人晚安,欢迎光临小店。”负责迎宾的伙计笑容可掬,谦卑地闪在一边,让他们进去。 这情景……恍如隔世。 陈盛下意识问了句:“你们这干净吗,是不是正经洗澡的地方?” 小伙计一愣:“当然又干净又正经了,多年老店,品质保证,咱们搓背的师傅力气好大的!” “行。如何收费?” “进门十文钱,搓澡二十文。” “真便宜,那么来吧……” 陈盛一转脸,发现燕十三已经开始脱衣服,竟然都光着膀子了。 卧槽! “燕兄,咱们能不能稍微等一等,先进去再脱?” 燕十三大大咧咧的:“早晚的事,反正现在路上没人。” 陈盛:“……” 洗澡不能把东西带进去,陈盛就将随身物品交给伙计看管。当然了,还有两柄锋利的长剑。 小伙计面如土色,吓得要命。 他倒是不怕什么凶器,只怕担责任。 因为陈盛的包袱叮叮当当的,而且露了白,里面全是金器和银票,数量特别的惊人。 小伙计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财物,有点腿软。 “客,客人……你们就不担心……我……” 陈盛无所谓道:“你随便收起来就行,我看谁敢拿!” 开玩笑,他可是个一流高手,战斗力很强的,再说旁边还有个更变态的燕十三,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更不怕黑吃黑。 燕十三点着头,赞许地一笑。 就胆色方面,陈盛可不是普通人,绝对符合他的审美。 燕十三说:“收着吧小子,反正丢了也不要紧。” ??? 陈盛:“……” 没心没肺的,一个穷逼还装大款,丢了你特么给钱? 小伙子战战兢兢地捧着包袱,苦着脸走了。 二人进入浴所,后面的空间高大宽敞,用来泡澡的热水池也不小。 放衣服的柜子下面,铺着用纯手工编就的草垫,洗完澡可以躺会儿,拖鞋是木头做的,上面拴着麻绳。 条件简陋,却出人意料的舒服。 这才是真正的澡堂! “嘶……够热……” “不错不错。” 沐浴的池子为正方形,用青砖砌起来,周围氤氲着朦胧的蒸汽。 陈盛下到热水里泡着,被烫得一个激灵,龇牙咧嘴,却又十分舒爽。随后,燕十三也溜了进去,靠在角落里,把两条胳膊架起来,同样满脸享受。 燕十三目光下移,往水中看了一眼:“啧啧,兄弟好本钱,都快跟我差不多了。” “燕兄,能不能别吹牛?你分明是个毛毛虫。”陈盛讥屑道。 “哎,有些东西不能看表面,要看后续发展的,莫要出口伤人。” “你自取其辱又怪谁,三寸丁。” 燕十三:“……” 泡完澡上去,搓背的师傅已经等着了。 搓背的地方是用纯木打的操作台,就放在池子旁边,上面磨得油光水滑,趴下去倒也不硌人。 “客官,轻一些还是重一些?” 燕十三指着陈盛,报复道:“我轻一点,他越重越好,因为这个人皮厚,不怕疼。哈哈哈哈。” 搓背师傅目露凶光:“好嘞!” 陈盛:“……” 这哥们不光东西寒碜,心眼也小,还记仇呢。 …… 痛快地洗完澡出门,从伙计那边取回自己的包袱,陈盛连看都没看一眼,拉着燕十三就走。 左拐右拐。 走到一条小巷里,发现了几盏微弱的灯笼,是粉色。 陈盛停下来,和燕十三对视着。 “我左,你右?” “行!” 在这个方面,他们的选择出奇的一致,都没有去更上档次的所在,比如那些什么楼、阁、馆、坊之类的。 大鱼大肉吃多了,总要换换口味。 二人商量完毕,迅速分道扬镳。 “笃,笃笃。” 陈盛走到一扇被鲜花包围着的圆门外,伸手叩了叩。 “吱呀。” 没等多会儿,房门打开了,露出了一张清水芙蓉的脸。 这名女子年纪尚轻,个头也小巧玲珑的,不过,应该具备的素质却都长在惊喜线上。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可以! 女子福了一礼,接着伸出青葱似的柔荑一拉陈盛,甜笑道:“夫君,你回来了?” “嗯???” 陈盛先是有点懵,然后便悟了:娘嘞,这还有角色扮演?哈哈哈,妙啊。 掌柜的介绍果然牛逼! 女子把灯笼吹灭,随手关门,带着陈盛一块往后面走。后面的房间古风十足,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看起来很温馨,倒是有些小家的味道了。 “娘子……你贵姓?” “夫君叫我小青就行。” “小青?” 陈盛失笑道:“那你是不是还有个姐姐,叫做白娘子?” 小青抿着嘴:“确实有,不过住在隔壁。” 艹! 又让燕十三这厮占了便宜,凭什么他选白娘子?我也喜欢姐姐。 小青说:“夫君远道归来,想必是累了,要不要先歇会儿,饮点酒解解乏?” “可以。” 很正常,收费项目先整个花头,没问题的。 陈盛大马金刀地往厅中一坐,让小青准备。 这个世界的酒水品种丰富,有口感猛烈的烧酒,也有味道柔和的黄酒,甚至是从波斯远道而来的葡萄佳酿。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 来就来吧,反正他千杯不醉,高手还怕喝酒么? 为了显摆自己的“实力”,陈盛直接就塞了两片金叶子给小青,手掌一滑,顺便试了试弹性。 “拿去,补贴家用。” “……” 小青一愣,然后笑得更甜了。 富豪看起来就是相貌堂堂,真帅啊! 赶紧伺候着陈盛净面,擦手,换上柔软的便鞋。稍微等了片刻,两个小菜和一壶好酒马上送到身边来,器具什么的都颇为精致,看着挺素雅。 陈盛该吃吃该喝喝,小青指间颤动,在一旁为他抚琴。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歌喉婉转缠绵,和着悠悠的琴声,从耳侧一直钻入心扉,不可言说,实在凄绝。 陈盛怔住。 他读过几年书,好歹也知道《夜雨寄北》。 貌似这首诗是男人写的,一说是写给妻子的,二说写给自己的好朋友。不管到底怎么样吧,反正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女主角”,这名女子在家中枯坐,思念着远方的良人,满腔孤寂,却又满怀憧憬,甚至还甜丝丝的呢。 简直美极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后世的那些姑娘们,赶快拿个镜子照照自己,你们也太不敬业了,不学习怎么能带来极致的享受? 连服务的精髓都丢了,这是一种可怕的倒退! “夫君,天色已晚,我们就寝可好?”许久之后,小青柔声说。 “善。” 004 机缘这不就来了 陈盛很忙,忙得一宿没睡觉。 翌日。 “山高水远,请夫君一定注意身体,记得早些回来啊。莫要忘了小青。”带着两个黑眼圈,小青把陈盛送出去,手里捏着一张巨额的银票。 昨夜虽然辛苦,但是一切都值得。 ——要是天天都能碰上这种敞亮人,那就好了。 “绝不会忘的。”陈盛在她的脸上拧了一下,软着腿出门。 到外面一看,燕十三已经在小巷中等着,左手叉腰,右手扶墙。 “哈哈哈哈。” 陈盛觉得自己又赢了他一把,嘴里嘲弄道:“兄台这么快?” 燕十三道:“我昨晚可没睡觉,比你强多了。” “我也没睡觉,但出来却比你更迟。所以说,某些方面你是远不如我的。”陈盛斜了他一眼,带着胜利者特有的鄙夷,得意扬扬。 燕十三:“……” 离开小镇后,二人再上征程。 有了陈盛这个免费的小金库在身边,步行就显得太不上档次了,他们已经买了两匹好马,赶路的速度越来越快。 上午巳时左右,前面又遇上一片树林。 老话说“逢林莫入”,他们两个却无所谓,直接便闯进去。 走了没多久,怪事就来了。 ——前面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大咧咧地拦在路中间,手上还拿着个红苹果,一边啃一边冲他们点头。 陈盛看看燕十三。 燕十三看看陈盛。 二人拉着缰绳,在几丈外停下来。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道,留下买路财?” “若是抢钱的话,他的年纪……是不是太小了?” “燕兄此言差矣。正所谓有志不在年高,你不能用老眼光看人,说不定这位小朋友家学渊源呢。” “哎呀,有道理……” 陈盛和燕十三一搭一档,就跟说相声似的,言语间充满戏谑。 孩子皱眉道:“喂,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 陈盛道:“我们在商量来着,若是前面有埋伏,现在就开始跑的话,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你们不用跑,我又不是老虎,不咬人的。” 孩子首先瞄着燕十三,上下打量。 燕十三的特征实在太扎眼了,他随身带着的宝剑,上面镶嵌着十三颗大大的明珠,有点常识的都不会认错。 “看够了没有?”燕十三只觉得有趣:“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讨厌。” “你明明长得挺可爱,怎么会叫这种怪名字?” 小讨厌满不在乎地啃了口苹果:“哪里奇怪了,江湖上传闻,剑客燕十三在家中是独子,应该叫大郎。那你为什么排行十三呢?” 燕十三:“……” “你不说我也知道。从前有个什么高手叫做燕五,还有个人叫燕七,你自己觉得比他们加起来还要厉害一点,所以就取名叫做燕十三。” “……” 燕十三怔住。 连如此隐秘的事情都知道,显而易见,这小子的来历绝对不简单。 小讨厌看完燕十三,又把滴溜溜的目光落在陈盛身上。 “蓝袍,重剑,身上还背着个包袱,那你肯定就是‘一剑穿心’高通吧?” 该来的早晚要来。 剧情这不就碰上了么? 陈盛笑道:“小讨厌你还真可以,比起燕兄来,我并不是个出名的人。” “切!” 小讨厌给他一个大白眼。 “能从洛阳斗剑中活下来的,你是唯一的一个。现在江湖上已经传开了,说你修为深厚,居然能与燕十三打个不分高低,然后二人不打不相识,变成了好朋友。你的名声早已今非昔比。” 这……这特么就出名了? 还真是草率。 不过对于他口中的传言,燕十三懒得解释,而陈盛呢,却比他更懒。 ——这类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基本上都没有底线。 陈盛问道:“那你把我们拦着,究竟要干嘛?” 小讨厌说:“我可不想拦你们,是我的姐姐要见燕十三。” 燕十三道:“你姐姐贵姓?” “慕容。” 燕十三的脸色变了。 “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江南七星塘的那个慕容?” “废话!不然我一个小孩子也敢随便出门?” 燕十三:“……” 好吧,确实是废话。 慕容家已经在江湖上屹立了数百年,拥有着非凡的势力,一般人听到名字就会吓尿了,哪里还敢招惹?燕十三虽说胆子大,却也不愿找麻烦。 “你姐姐是慕容家的哪一位?” 小讨厌反问道:“你自己有没有长脚?” 燕十三很认真,竟真的低头看了看:“好像有。” “既然长着脚,那你为什么不走一走,从前面拐进去,自己去问?” “好吧。” …… 小讨厌只放燕十三一个人进去,把陈盛挡了下来,还故意堵着路。 吃完苹果,他往怀里一掏,居然又摸出个金黄的鸡腿,往嘴里塞着。 小讨厌警告道:“哎,慕容家办事,闲人免近,你最好乖乖的,别乱动。” 陈盛笑着:“我保证听话。” “哼……” 小讨厌吃东西吃得很香,不时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这孩子虽然年龄小,却已经学会了照顾自己,看着跟小大人似的。 陈盛目光闪动,有些怜悯。 如果没猜错的话,小朋友的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做:小狄。 而他的姐姐正是慕容家新一代的掌门人,武林第一美女,慕容秋荻。 说是姐弟,其实却是母子! 至于他的父亲,来头更是不得了。 ——翠云峰,绿水湖的剑神,谢晓峰! 当年,谢晓峰与慕容秋荻有过一段感情,谢晓峰这人浪惯了,得手之后就将慕容秋荻抛弃,最终当了渣男。 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个私生子。 谢晓峰离开之后,慕容秋荻背负着千斤压力,偷偷的把孩子生下来,并辛苦养大。 作为名门之后,非婚私生子到底是个丑闻,传出去不好听。所以,为了整个家族的名誉,慕容秋荻只能对外宣称,小狄是自己的弟弟。 被情郎抛弃的女人,难免会因爱生恨。 于是乎,慕容秋荻就开始“黑化”,变成了小说中最阴险的“boss”,“天尊”的首领,用尽一切手段也要灭掉谢晓峰。 从她的角度看,这个绝对没毛病。 不过在慕容秋荻的心里,却也藏着巨大的矛盾:因为一生挚爱谢晓峰这个浪子,所以杀了他会痛苦,不杀的话,也痛苦,因此受尽煎熬…… 陈盛等待的机缘就在这了! ——慕容秋荻找到燕十三,倘若不出意外,此时此刻,两个人一定在论剑。 论谢晓峰的剑。 慕容秋荻是想说出谢晓峰的破绽,借着燕十三的手,将“负心郎”杀死! 既然有两大高手论剑,那么我溜过去,偷学几招不过分吧? 保命的绝活谁不想要? 这,就是陈盛一路上跟着燕十三的目的。 可小讨厌在身边看得很紧,究竟要怎么溜过去? 陈盛眼睛一转。 “那个,小弟弟,我忽然肚子疼,可不可以到旁边方便一下?” “嘿。” 小讨厌讽刺道:“不行,哪都不许去,我看着你,你就在这方便。” 陈盛:“……” 小讨厌继续道:“连小孩子都骗,你也太过分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是想绕过去,然后偷听我姐姐跟燕十三说话,对不对?” 不愧是谢晓峰的后代。 这小子真聪明。 既然软的不行,那么只能…… “你不怕有臭味吗?我可真来了!” 小讨厌咬着鸡腿:“随便。” “行。” 陈盛嘴上答应着,没承想,他居然闪电般出手,在对方的膻中穴上点了一下。 小讨厌立即半身酸麻,动不了了。 他失声道:“你……连慕容家的人都敢碰,好大的胆子……” 陈盛点住小讨厌,接着又抬起他的胳膊,把胳膊弯过去,将鸡腿往回塞,塞了一部分在他的嘴里。 这样一来,自然就不能大声喊叫。 孩子毕竟是孩子,面对着不按套路出牌的陈盛,小讨厌被吓得头皮发麻。 “抱歉。”陈盛说:“我担心朋友的安全,所以想过去看看情况。” 小讨厌缓过神,口齿不清地讽刺道:“什么烂借口,你就是想偷听,燕十三比你厉害多了,需要你担心?” 陈盛咧开嘴道:“好吧,被你猜中了。不过猜中又能怎样?要么你喊人过来?喊呐?使劲儿喊。” 小讨厌:“……” “卑鄙无耻,我喊得出来么?高通,你惹了不该惹的人,我保证你死定了!” 陈盛根本不理他,接着就往前边摸过去。 “喂!” 看着他那副蹑手蹑脚的样子,小讨厌道:“你把我解开啊,这里虫子很多的,说不定哪里还有蛇。” “小朋友莫慌,你有鸡腿在,它们应该不会吃你的。就算要吃,也是先吃鸡腿,再吃你。” 陈盛脚下不停,快速在原地消失。 “……” 小讨厌眨着眼睛,骂不绝口:“黑心的小子,我咒你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白天家里招贼,夜里睡觉尿炕!” 005 论剑 冷冷清清的景致,冷冷清清的风。 在一树飘零的海棠花下面,立着一道寂寞的身影,双眸幽远。 她身披斗篷。 消瘦。 憔悴。 却宛如仙子。 ——武林第一美人,慕容秋荻。 看到来者靠近,她问道:“燕十三?” 燕十三道:“对。” “我是慕容秋荻。” 燕十三不由吃了一惊:“江南七星塘新一任家主,慕容小姐?” “是。” “慕容小姐找到我,究竟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刚才,你在外面看到的那个孩子,并不是我的弟弟,而是我的私生子。” !!! 刚见面,慕容秋荻就给燕十三投下了一道惊雷。 燕十三耸然动容:“哦?莫非是……谢……” 对于江湖上的传说,他也有一定耳闻。 慕容秋荻和谢晓峰是有过那么一段情,没想到居然连孩子都生了! “对。” “……” 有些秘密不是谁都能听的。 慕容秋荻这么做,难道是因为对谢晓峰情根深种,所以才要半路把他截下来,杀了他,提前帮孩子的父亲解除危机? 毕竟,自己约战谢晓峰的事情已经天下皆知。 燕十三并没有妄自菲薄,两个人一旦打起来,谢晓峰倒也不一定能赢。 不能赢,就意味着死亡! “别误会,我不是过来杀你的。” 慕容秋荻察言观色,淡淡地说道:“在十六岁那年,我就遇到了谢晓峰,他让我等着他,而且要等足七年。七年,多少个日日夜夜,多么漫长的岁月……” 从十六岁到二十三岁,在女人的一生中,最好的年华都毁了。 燕十三是个男人,知道谢晓峰肯定骗了慕容秋荻。 这位谢家的少爷,当然是一位优秀的剑客,可惜却不是一个守信的君子,更不是一名称职的父亲。 从慕容秋荻的状态来看,她绝对受尽了苦难与折磨。 “所以,谢晓峰必须要付出代价!” 燕十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慕容秋荻道:“我今天找到你,并没有恶意。” “哦?” “我想让你帮我杀了谢晓峰!” “可以理解。”燕十三顿了顿,脸上露出了艰涩的笑容,“不过我未必是谢三少的对手,一旦与他对决,死的有可能是我。” 慕容秋荻道:“未必。有我在,你成功的希望会大得多,因为我最了解谢晓峰,包括他的剑法。” 燕十三的心脏狂跳。 这话说得没错。最了解男人的人,一定就是他最亲近的女人。假如你曾真正地走入过对方的心扉,那么所有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我知道他的剑法里有一处破绽,你要看看吗?” 燕十三僵住。 他的身体似已失去控制,根本不能拒绝,因为诱惑实在太大了。 击败谢晓峰,他就是天下第一! “是哪一剑?” 此时,趁着二人分神的功夫,陈盛已经悄悄地贴近他们,躲在一颗大树的后面偷看。 好歹没耽误。 免费的教学就要来了,哈哈,不劳而获就是爽! 慕容秋荻随手折了一根枯枝。 枯枝在握,她的神色猝然发生巨变。 变得凌厉逼人,充满了杀气。 陈盛在心里嘀咕着:“看着虽柔弱,却是个超级高手,厉害……” 慕容秋荻缓缓出招。 如同微风般轻柔。 如同流水般自然。 一剑刺出,刺出的角度不可思议,刺出后,又产生了更加不可思议的变化。 从陈盛的角度看,慕容秋荻的这一剑是反手撩出去的,先在下位划了个半圆,目标直指敌人的肝区。刺到一半,她的手腕就像没有骨头似的,突然一翻,剑锋随着翻转陡然上扬,竟改变了攻击的线路,最终刺向心脏! 声东击西,精妙绝伦。 这一剑虽然只是“一招”,却有两个步骤,具备着很强的迷惑性。 当你被第一路变化骗到的时候,一分心,就离死不远了。 “好、好、好。” 燕十三忍不住连声惊叹。 谢晓峰的这一剑出人意表,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路数变幻莫测,不愧是天才中的天才。 “慕容小姐,此招叫什么名字?” “灵鹊双飞。” 燕十三道:“好剑法。” 陈盛躲在大树后面,只感觉浑身冰冷,连手心都被汗水打湿。 如果这一剑是刺向他的话,那么他就会瞬间变成死人。 根本躲不过去。 所以说嘛,偷学是正确的决定…… 慕容秋荻把枯枝收回来,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你之所以能够看清楚,是因为我的速度,要比谢晓峰慢了二十四倍。足足二十四倍。” 燕十三没说话,对此深信不疑。 大家都是明白人,行家一出手就知道了。 “那么。”慕容秋荻凝视着他,“你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燕十三沉吟半天,也折了一根枯枝。 随后,他也一剑刺了出去。 如同烈日般绚烂。 如同惊涛般奔放。 这是一招“简单”的直刺,朴实无华,速度也特别的缓慢,显然只是演示。 一剑刺出后,随着燕十三的手腕莫名一振,剑锋便开始颤动。紧接着,这一剑竟然变成了三道残影,呈“品”字形加速前进,笼罩着敌人的咽喉、右胸、和心脏。 假假真真,真真假假。 虚实莫辨。 “……” 慕容秋荻陷入到静默之中。 “谢晓峰的破绽,就是从虚招演变成实招的那一瞬间,会产生微弱的迟滞,从而影响速度。” “对。”燕十三承认。 慕容秋荻道:“你的反击当然是精彩的。不过要想破解这一式‘灵鹊双飞’,却似乎轨迹相悖,起不到拦截第二种变化的作用。你打算同归于尽?” 燕十三摇头道:“怎么会?我可不想陪着谢晓峰一块死。慕容小姐既有疑问,不妨亲自试试。” “那好。” 慕容秋荻根本没客气,抬手便刺向燕十三,又把剑招用了一遍。 这一回,她的速度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快如毒蛇吐信! 燕十三也在随后发招。 慕容秋荻用枯枝作剑,一剑刺向对手的肝区,然后中途改道,顺着计划刺向胸口。可是,在她刚刺到衣襟的时候,燕十三手里的树枝,已经在她的咽喉上轻轻一点。 事实摆在眼前,燕十三赢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慕容秋荻喃喃自语,最后动容道:“谢晓峰的一剑带有两种变化,假中藏着真,出手是留有余力的。而你的反击一路三开花,也同样产生了极强的迷惑性,这样会让对手的思维出现迟钝,以至于速度进一步放慢。而速度一旦变慢的话,下面的杀招自然就大打折扣,最终被抢先击破……刚才我身在局中,感受尤为明显,甚至都产生恍惚了。佩服,燕十三不愧是燕十三。” 以骗术对骗术! 以有心算无心! 一旦谢晓峰在决斗中使出“灵鹊双飞”,那么燕十三就会棋快一着,打得他措手不及。 “嘿。提前知道答案而已。在有了准备的情况下,破解并不难。” 慕容秋荻摇摇头:“谁说的?即使有准备也不一定就能破解的,这个破绽我早知道,却根本想不出法子来。今天找到你,看来我是找对了。” 燕十三道:“慕容小姐出生于名门,武功走的是光明正大的路子,当然不会想到用骗术来对付骗术。这个很正常。” 慕容秋荻道:“或许吧。这也是你‘夺命十三剑’里的某一招吗?” 燕十三把枯枝扔掉,拍拍手:“不。是我看到谢晓峰的那一招之后,临时自创的。” “……” 某位躲在附近窥伺的男人满头黑线。 艹! 临时自创? 从谢晓峰,到慕容秋荻,再到燕十三,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天才都好像跟不要钱似的,你说气人不? 当然了,今天最大的收获者,就是陈盛他自己。 上面两招剑法精彩纷呈,价值比他包袱里的东西还要珍贵一千倍! 不用多说,抽空一定要好好琢磨琢磨,把各种变化都练熟了,吃透了,未来不论碰上什么牛逼人物,他都可以搞偷袭,啊,不对,是自保。 “好变化,好聪明!” 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慕容秋荻对此非常满意。 她相信,谢晓峰这回应该是死定了。 “燕十三,我没什么要说的了。神剑山庄此行无论是凶是吉,都祝你好运。再见。” “多谢慕容小姐指点。再见。” “对了,你自创的这招剑法,打算如何来命名?” 燕十三随口道:“就叫‘阳关三叠’吧。” “哦?” 慕容秋荻思索片刻,然后展颜道:“《阳关三叠》是一首名曲,弹唱之后,其中的那句‘西出阳关无故人’,要重复三遍,而你的剑锋也要震动三次,确实很贴切。” 言毕飘然而去。 等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燕十三却敛去笑容,似乎没那么开心。 剑法是死的。 人是活的。 同样的一招剑法,如果换成谢晓峰来用,时机、速度、力量,必定会有所不同,燕十三未必就能一定破。 而且这种作弊的行为,让人很有负罪感…… 006 虽死无憾 慕容秋荻返了回去,发现小讨厌还待在路上,一动也不动。 “小弟,你又调皮了,咱们走。” “姐……”小讨厌呜咽着说道:“快来救救我,我动不了啦。” “嗯?” 慕容秋荻脸色一变,飞速掠到他身旁,素手一拍,解开他的穴道,把鸡腿拿开。 “怎么回事?谁下的手?” “呸。”小弟吐着口水,很生气:“是那个该死的小子,跟燕十三一块来的。” “高通?” “对。” “是他?” 慕容秋荻目光流转,好看的秀眉蹙了起来。 ——最近江湖上有人传言,说什么高通的剑法能跟燕十三不分高下,然后二人惺惺相惜,变成了好朋友,这个她是不信的。 慕容秋荻对有名的剑客如数家珍,高通怎么可能敌得过燕十三? 唯一的可能性是,二人的决斗因为某种意外被错过了,所以没打起来,否则高通早就进了坟墓。 至于说怎么就变成朋友,那个倒也无所谓,无非是酒肉的事儿。 男人嘛,全是奇怪的动物,你不能按照常理来揣度他们。 “高通他有没有欺负你?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他不敢的。”小讨厌说。 “那他……” 似乎想到了什么,慕容秋荻的目光陡然一变:“高通把你定住,是想要偷听我跟燕十三说话?” “差不多。” 该死! 那两招剑法,一定被他学去了。 慕容秋荻的脸色有些难看。 “姐,我们要不要追上去,杀了高通?”小讨厌就像变魔术似的,又从袖子里找出几个花生,啪啪地剥着。 “哼。” 慕容秋荻摸摸他的头,然后用一块帕子给他擦了擦弄花的脸蛋,说道:“算了,咱们走。” 小讨厌瞪眼道:“为什么?” 慕容秋荻道:“小孩子家家的,莫要戾气太重。你今年才多大年纪,怎么出口就要杀人?再说他也没有真的欺负你。” 小讨厌叹口气:“也行,无所谓。反正高通那小子长着一脸衰样,早晚要死的。或许很快就会死。” 慕容秋荻笑了笑,牵着着小讨厌的手慢慢离去。 她的姿态优雅至极。 走路的时候,眼神却很冷。 刚才,高通恐怕不仅仅是偷学了那两招剑法,或许连小狄是私生子的秘密都知道了! 他必须得死…… 不过,慕容秋荻杀人,却不一定非得亲自动手。 根据从前得到的情报分析,高通是个冷酷的剑客,很急于成名。 那么问题来了,在江湖上,哪种方式成名最快? 不用猜。 杀掉“天下第一”谢晓峰! 神剑山庄已经离得很近了,高通偷学了破解“灵鹊双飞”的剑法,肯定欣喜若狂,说不准会甩掉燕十三,抢着去伏击谢晓峰。 这是个巨大的诱惑,谁也抵挡不住! 二人相遇之后,如果高通被谢晓峰杀死,只能怪他命不好; 反过来,如果高通侥幸杀死谢晓峰,那么,神剑山庄之内还有隐藏的高手,一定会把高通剁成肉酱泄愤的。 输了也死,赢了也死。 所以说他怎么着都得死! 一个必死的人,又怎么能泄露慕容家的秘密? 慕容秋荻自以为算无遗策,很快就把高通给忘了。毕竟,他只是个小小的小虾米。 …… “高兄弟,高兄弟?” “高通……” 燕十三眼看着慕容秋荻离开,便走出去寻找陈盛,结果找了半天,竟一无所获。 “奇怪。” 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好好的,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不吱声?” “燕兄。” 就在燕十三发懵的时候,陈盛从不远冒出来,还用手系着裤带。 “你们都谈完啦?” 燕十三道:“你这是去方便了?” 陈盛说瞎话根本不打草稿,而且演技非常的自然:“对,肚子可能吃坏了。哎呦,树林里蚊子真多,咬得屁股直痒痒。” ——偷学了两招剑法,陈盛本来是准备开溜的。 因为计划中的目标已经完成了。 不过他与燕十三臭味相投,倒有点舍不得,所以决定要再送他“最后一程”,去神剑山庄转一转。 慕容秋荻只要不走,陈盛就不敢出来! 毕竟他刚刚定住了小讨厌,连几岁的孩子都欺负。 惹到慕容家的头上,这个事儿还是挺惊悚的,必须得稳一手,小心为妙。 好在人家“大度”得很,没有找他的麻烦。 不得不说真幸运! 燕十三怀疑地盯着陈盛:“拉肚子我看不像。你莫非是藏了起来,偷听我跟慕容小姐说话?” “……” 好家伙,一言击中真相,这位也不好忽悠。 陈盛叫屈道:“怎么可能?我可是个正经人。哎,刚才慕容家哪位小姐找你,莫非是从前的老相好?” 燕十三翻着白眼:“别乱说。是慕容秋荻。” 陈盛装着被吓了一跳又特别失望的样子:“武林第一美女?她走远了没有,身材好不好?我要追上去看看她的脸!” 燕十三:“……” “你怎么不说话?” “你是不是很想死?” 陈盛干笑道:“开个玩笑而已。慕容秋荻找你干什么?” 燕十三有些犹豫,一时没开口。 “算了,你不方便就不说,我也不想知道。秘密知道的越多,人死得就越快。”陈盛察言观色,主动地给他解了围。 燕十三松口气:“多谢。” 毕竟一路上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找了那么多姑娘,再撒谎的话的确有些难为情。 陈盛道:“有什么可谢的,时间不早了,咱们继续赶路?” “好!” …… 山色青翠,湖水碧绿。 慢慢的,前面有一片巨大的建筑群横在远方,显得静谧而恢弘,肃穆而沧桑,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不用问,这里一定就是翠云峰下,绿水湖畔的神剑山庄了! 燕十三在附近停下来。 他手搭凉棚,远远地看过去,脸上第一次有了尊敬的表情。 “你有没有听过那个传说?” “什么传说?” “两百年前,各路豪杰齐聚华山论道,以剑争雄,最后全被谢家的一位前辈所折服。人们为了表达自己的敬仰,就给他送了块金匾,上面写着:天下第一。” 陈盛啧啧称赞道:“华山论剑得的第一?好霸气,好威风。” 燕十三道:“斯人已逝,两百年岁月弹指一挥,谢家几经兴衰,早就不复祖先的荣光了。直到……” “直到又出了谢晓峰?” “对,正是剑神谢晓峰。” 燕十三转脸看着陈盛,目光坚毅。 “我和谢晓峰之间,定的是死约会。” “嗯。” “能在天下第一的牌匾下,碰上谢晓峰这样的对手,就算立刻死,我也值了!” 陈盛没说话。 剑客们手上的利器,就是他们心中苦苦追求的“大道”,为了大道而死,当然死而无憾。这种心情他是能够理解的。 燕十三又对着陈盛正色道:“如果你打算偷袭的话,现在就可以绕道潜入神剑山庄,准备行动了。但前提是,你得等到我和谢晓峰分出胜负再说。” 陈盛道:“谁,谁想偷袭来着?” 燕十三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不就是你跟着我的原因?你只要把我们二人决出的胜者杀死,立刻就能名震天下。” 陈盛道:“我有那么无聊?呸,天下第一谁爱当当去,反正老子没那个想法。” 燕十三怔住了:“那你为何……” 你特么一路上吃喝票赌全包圆,到底图啥? 陈盛好像受到了巨大的侮辱,扯着嗓子喊道:“老子看你顺眼,把你当朋友,图个高兴行不行?” “是真话?” “是真话。” 燕十三目光狐疑,一变再变,最终变得柔和下来。 “好。临死前能交个朋友也不错。兄弟,我有个事想求你。” “你说。” “要是我被谢晓峰所杀,请你将我的尸体带出去,烧成灰,葬在江南最大的青楼下面。江南多雨,我喜欢那种潮湿的环境。” 陈盛:“……” 007 谁也敌不过宿命 秋风萧瑟,闲舟自横。 在绿水湖的岸边,居然有个小小的酒肆,酒肆门口挂着块小小的招牌,上面写着“杏花村”。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燕十三从马背上跳下来,不禁笑道:“妙极了,真没想到,绿水湖前竟还有个卖酒的所在,哈哈哈。” 陈盛也往招牌上看了一眼:“的确匪夷所思。” ——神剑山庄是武林中的禁地,庄重而威严,在门前卖酒的话,相当于在皇宫外头摆摊子,画风确实有些不搭。 “二位客人风尘仆仆,想必是从远方来的?” 听到动静,从酒肆里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掌柜,这名掌柜的身材肥胖,笑得很亲热。 “不错。老丈怎么称呼?”陈盛问道。 “鄙人姓谢。” “姓谢?掌柜的跟谢晓峰是什么关系?”燕十三忍不住插了句嘴。 谢掌柜道:“小老儿数代祖上均是谢家的仆人,已经两百年了。第一任老庄主念我等还算勤勉,就给赐了‘谢’姓。从根源上说,我与谢三少并无血亲。” “哦。”燕十三点点头。 谢掌柜道:“不过,此地为何开有酒肆,我倒是可以说说原因。” “请讲。” 谢掌柜淡淡道:“过来挑战三少爷的人实在太多了,总有因为害怕而情绪失控的,备着酒水的话,能起到壮胆的作用。” 燕十三:“……” 陈盛:“……” 卖酒是为了不让挑战者害怕,照顾他们的情绪? 好吧。 若问装逼哪家强,绿水湖前找老丈! 谢掌柜把视线落在燕十三的兵器上,询问道:“阁下可是夺命剑客燕十三?” “对。” 谢掌柜展颜道:“果然是。奉三少爷的命令,小老儿已经专门等候多日了。客人不妨歇歇脚,稍后我将亲自架船,送你进入山庄。” 燕十三一拱手,也还以笑容:“多谢老掌柜,有劳。” 天上地下,能被谢晓峰真正惦记的对手,只有他燕十三一个,这种重视是显而易见的。 陈盛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找个板凳坐下:“掌柜的,快拿酒来,要烈酒,越烈越好。” 谢掌柜这次略过燕十三,认真地瞧着陈盛,说话的口气挺圆滑。 “有人喝酒是为了壮胆,而有的人,却只是喜欢喝。” 陈盛道:“没错。” 谢掌柜道:“器宇轩昂,重剑蓝袍,这位莫不是‘一剑穿心’高通高大侠?” 卧槽! 现在的消息都那么灵通了? 陈盛道:“我就是个普通人,不是什么大侠。” 谢掌柜咧着嘴:“能说出这句话的,就已不是普通人了。高大侠请稍后,酒水马上便来。不过小老儿多嘴问一句,你也是过来挑战谢三少的?可要一起乘船?” 陈盛坦然道:“并无此意。我只是身为燕兄的朋友,过来凑热闹罢了。谢掌柜,待会请你将燕兄一个人领进山庄便可。我就在这饮饮酒,看看风景,等着他平安归来。” 嗯? 陈盛的话让谢掌柜十分惊异。 奇怪了。 来到神剑山庄却不进去挑战的,倒是也有,可像他这么说话的却是头一个。 ——因为在谢晓峰的剑下,还没人能回得来。 只要进去了,就得死。 一直到现在,燕十三才终于确信,陈盛跟着他是没有坏心思的。连进都不进,而且还要喝烈酒,打算偷袭的人绝不会这么做。 陈盛是真的把自己当朋友! 燕十三忍不住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了,我究竟有几个朋友?又有几个朋友是纯粹的? 他的胸口一阵发热。 燕十三控制着情绪,问了一句老掌柜也想问的话。 “你怎么就确信我还回得来?” ——按照书上的情节,谢晓峰现在已经诈死,隐姓埋名去江湖上流浪,后期变成了“没用的阿吉”。既然谢晓峰连人都不在,你当然会安然无恙,就是想死都死不成。 听到燕十三发问,谢掌柜也目光灼灼,狐疑地盯住陈盛。 陈盛道:“我早就说过,你不像个短命鬼,我这人直觉很灵的。” 凭直觉? 谢掌柜:“……” 燕十三哈哈大笑道:“好,兄弟尽量不让你失望。” 陈盛挥挥手,嫌弃道:“别耽误时间了,你赶紧早点去,早点回来。” “嗯!” …… 陈盛待在杏花村默默等候,天色越来越晚,一直等到星光漫天。 深夜,燕十三果然回来了。 借着酒肆的灯火,陈盛发现他面色痴呆,就像丢了魂一样。 “你输了?” 燕十三摇摇头。 “既然没输,那就是赢了?恭喜恭喜。” 燕十三又摇头。 他失神地说道:“我没赢,也没输。因为……谢晓峰过世了。” 陈盛瞪大眼睛:“啊?这,谢晓峰怎么会死?谁杀了他?” 燕十三道:“谢晓峰惊才绝艳,不是谁想杀就杀的,唯一能够挫败他的,就是命运。我进入神剑山庄之后,他的父亲跟我说,谢晓峰得了急病,已经死了三天。” 果真没错! 剧情就是这么发展的。 陈盛震惊了一会,然后叹气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一代剑神谢三少猝然离去,倒是可惜得紧。” 燕十三无言,陷入长久的沉默里。 他一生都在追逐剑道的高峰,虽然素未谋面,可谢晓峰就是他心中最巍峨的那座高山,也是最值得钦佩的知己。谢晓峰突然死去,对燕十三而言,就相当于天塌了。 目标没了。 火焰熄灭了。 一切都变得再无意义。 看到燕十三双手空空,陈盛问道:“你的剑呢?” 燕十三眼神灰败,沙哑着嗓子回答:“丢到了绿水湖里。从此之后,我可能不需要再用剑。” 有一种东西,叫做宿命。 谁也敌不过。 你终将会有一天,会再次把自己的宝剑寻回来,与谢晓峰上演终极一战,最后间接地死在他手里。 因果轮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陈盛道:“不用剑就意味着退出江湖,你真的下定了决心?” “是。” “未来有什么计划?” 燕十三想了想:“不知道。我打算随便走一走,转一转,走到哪里就是哪里。如果碰上合适的女人,也许会停下来生几个孩子,然后教他们怎么揍人。” 陈盛道:“额……我支持你。” “谢谢。” 交朋友不在乎时间长短,现在他们已经是真正的朋友。 也真正走入了对方的心。 “兄弟。” “嗯?” 燕十三说道:“青山不改,绿水常在,我们就此别过吧。” 陈盛并没有啰嗦:“好,那我送送你。” 于是,就着皎洁的月光,山一程,水一程,陈盛送了燕十三一程又一程,直到黑夜渐去,晨曦来临。 在分别之际,陈盛随手塞了几张银票给燕十三。 面额总共十五万两! “燕兄,拿去省着点花……算了,你跟我一样不正经,钱是省不下来的。” “哈哈哈哈。” 燕十三连谢都没谢,接过银票就随便揣进怀里,然后打马狂奔。 “莫要再送。走了,驾!” 陈盛立在古道边,目送着燕十三变得越来越远,渐渐杳无声息。 嗯,这么对胃口的人确实不多了…… 008 我加钱 对于陈盛而言,崭新的生活即将开始。 按照书上的时间来推断,下一次重逢应该是在七年后。 燕十三放下了心中的执念,历尽沧桑,终于悟出剑法里的第十五种变化,成为神级高手。 谢晓峰放下了过去的辉煌,隐姓埋名,尝试着用酒水来麻痹自己,却永远也甩不掉心里的枷锁。 到那个时候,二人宿命般对决,会给故事划上一个句点。 不出意外的话,到那时陈盛也该离开了。 七年…… 还早着呢。 趁着记忆深刻,陈盛专门往偏僻的地方钻。 ——这里毕竟是冷血的古龙世界,说死人就会死人的,到处都是神经病。 他要把那两招剑术吸收下来,充当自己的“撒手锏”。 “仓……” “嗤!”“嗤!”“嗤!” 陈盛首先练习的,是他自身的剑法,名叫《大鹏十八变》。 原主人高通七岁就开始学剑,给陈盛留下了一个好底子。 《大鹏十八变》是高通自创的。 没错,又见自创。 那一年,高通在旅途中感觉口渴,就去小溪边饮水。 刚喝了没两口,他突然发现,有一只白色的怪鸟从天而降,落进小溪中觅食,接着,竟与一条水蛇打斗起来。 水蛇性情凶猛,体型要比怪鸟大得多,它昂着上半身,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不断用利口发动袭击。 怪鸟显得很冷静。 躲过突袭之后,它绕着水蛇兜起了圈子,开始用尖锐的喙部还以颜色。 双方你来我往打得激烈。 没过多久,水蛇因为笨重和体力不支,就渐渐败下阵来,头部被啄得鲜血淋漓。最后怪鸟把垂死的水蛇踩在脚下,得意地凿开皮肉,吞食了它的心脏…… 看见这一幕,高通如获至宝。 怪鸟的嘴巴太像一柄快剑了! 高通自幼便学习武功,头脑很聪慧,此刻他福至心灵,就创出了一套全新的剑法。 因为叫“怪鸟剑”不好听,还是“大鹏”来得更霸气些,所以便取名叫做《大鹏十八变》。 高通把新的剑术练成,境界陡然上了一个台阶。 从此之后,他在江湖上四处转战,击杀了十几位成名剑客,最终获得了挑战燕十三的资格。 高通当然是个天才,只可惜,他碰上的敌人更是天才中的天才。 要不是陈盛正好穿到他的身上,高通就没了。 因为大部分高手碰到燕十三或者谢晓峰,结局都差不多:先装逼,装完了一秒钟就得死,而且死的都非常脆。 “嗤!” “嗤!” “嗤!” 陈盛一剑在手,在外面辗转腾挪。 《大鹏十八变》多以刺击为主,总共具有十八路变化,招式刚猛而迅疾,讲究用最快的速度杀死对手。所以,高通才闯出了“一剑穿心”的名声。 说是十八种变化,其实则不然。 办法是死的,而人是活的。你只要将剑招拆分开来,经过重新的打散与组合,那么十八变就有可能变成三十八变,八十八变,套路无穷无尽。 陈盛的动作越来越娴熟,出剑也越来越精准。 从此刻起,他才算真正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爽!” 趁着状态正好,他忽然改变招式,一剑慢慢地刺了出去。 这是毫无烟火气的一剑,味道跟刚才完全不同,看似很温柔,其实却藏着涌动的暗流。 ——谢晓峰的“灵鹊双飞”。 陈盛集中精神,把体内所有的真气都调动起来,反复的演练,特别是剑招从虚到实的转折之处,更是打磨了一遍又一遍。 练到第六日,陈盛终于露出笑容。 他随手挥出一剑,刺穿了一枚飘落的树叶,看似已经用老的剑锋却余势不绝,居然再次上扬,又把另外一片高处的落叶串起来。 前面的虚招逼真极了,又快又有力量,而后面真正的杀招角度奇绝,更令人叹为观止。 “嗡!” 两片叶子竟同时被震碎,散入到空气中。 这是多么精妙的变化,多么澎湃的力量! 陈盛欣赏着自己的战果,嘴里嘀咕着:“不容易,总算有内味儿了。不过谢晓峰可没有那么外露,他的剑意要更加内敛些。嗯,我还得继续改进。” 啃下谢晓峰的“灵鹊双飞”,下面就该轮到燕十三的“阳关三叠”了。 燕十三的“阳关三叠”虽然是为了对付谢晓峰而随机创作的,却也相当精妙。 他一剑既出,把一剑化为三剑,笼罩了咽喉、右胸、和心脏三个部位,其中有两剑是虚的,只有一剑才是真正的杀手。 仔细琢磨下来,陈盛发现,通过手腕不同幅度的震动,竟然可以调节那“杀手一剑”的虚实。 也就是说,咽喉、右胸、和心脏三个部位,你真正的攻击目标是可以更改的,并不拘泥于一点,想刺哪里就可以刺哪里。 太厉害了! 谢晓峰与燕十三,果然是一时瑜亮,绝代双骄。 陈盛这一练,就忘记了时间。 …… 三个月后。 长安。 长安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居民多达上百万。 这里有名门望族,也有落魄书生,有英雄豪杰,也有风尘女子,有富人,更有穷人。但不管是贫穷或者富贵,他们都在同一片蓝天下生活着,各有各的滋味,也各有各的喜悲。 陈盛来到这里,是为了挑战一些剑道高手,从而提升自己的境界。 长安城内卧虎藏龙,当然不缺高手。 在挑战之前,他抽空做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把身上的金银器和瓶瓶罐罐都换成银票,只留了很小的一部分现钱。因为那个包袱带在身上太累赘,影响行动。 换成银票之后算了算,兜里又多了十几万两。 第二件:变装! 现在陈盛已经是个“名人”了,他的打扮一看就知道,特别的扎眼。对于一位剑客来说,你的特征越明显,碰到的麻烦就越多,只有低调才能活得更长久。 咳咳,毕竟最厉害的“保镖”燕十三已经不在身边,他有点心虚…… 陈盛换了一身崭新的袍子,又找了块黑布,将自己的剑包起来。 完美! 这下子果然立竿见影,少了许多关注的目光。 …… 长安城里有那么多人,要从谁先开始呢? 陈盛想了想,打算先找个茶馆或者集市什么的问一问,因为像这类的场合消息最灵通,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他走着走着就跑偏了。 前面是一处很大的建筑,散发着淡淡的胭脂味道,还不时有银铃一样的笑声飘过来。 ——绮梦楼。 “艹!” 陈盛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正事还没办,我怎么走到勾栏来了?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脑子或许有迟疑,身体却很听话。 陈盛几乎是飘着蹿进去的,速度贼快。 “小哥好,嘻嘻。” 一个老鸨赶紧迎上来,看她的模样能有三十来岁,年纪虽说稍微大了些,倒是颇有风韵。 “嗯。”陈盛点点头。 老鸨贴着他的胳膊,把整个柔软的身子都靠了上去,然后仰着脸道:“这位小哥好生俊俏,却有些面生,你是第一次来吧?” “停停停,别啰嗦了,你们这最红的姑娘是哪位?” 陈盛现在非常硬气,说话很直。 如果你的兜里也有几十万两,那保证一样硬气,甚至会更过分。 “……” 混夜场的老鸨眼光毒辣:这小子穿得不错,背后还插着沉甸甸的兵器,一看就是个江湖客。江湖客往往脾气暴躁,但给钱却痛快。 老鸨干笑道:“我们绮梦楼最水灵的姑娘叫做‘可人’,不过这丫头性子懒散,一般都不太见客的。” 哦…… 明白。 陈盛摸出张银票丢过去:“看在我很有诚意的份上,你能不能行个方便?” 老鸨看了看,眼睛里顿时冒出小星星。 那是张一千两的银票! 要知道在长安地界,普通的民房才卖几十两一套,这样的出手太阔气了。 大户人家啊! 老鸨迅速把钱抢过来,又说道:“小哥,嗯哼,其实前面还有些排队的老客户,都等了很长时间了,你想插队的话……” 陈盛连眼皮都不眨,又是一张银票出手。 “我加钱。” “那好,快楼上请!” 甩开合不拢嘴的老鸨,陈盛信步上楼。走着走着,突然觉得“可人”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他想不起来。 算了,也许是个艺名。 因为经常去勾栏欣赏音乐,陈盛还碰到过春兰、夏荷、秋香、冬梅……等等等等,画风都差不多,可能是把哪个姑娘记混了。嗯,无所谓。 009 打扰了,告辞 三楼,甲字一号房。 “笃笃笃。”陈盛抬手敲门。 稍微过了片刻,里面有个慵懒的声音道:“妈妈,我早就说过,银子不好使,千万别把阿猫阿狗的都放进来。否则的话,你这我可就待不下去了。” 呦呵,还挺有个性? 我喜欢! 陈盛咧着嘴道:“可人姑娘,在下并非是什么俗物,反而长得相貌堂堂,为人风趣。” 说自己“不是俗物”,他的脸都不带红的。 房间里安静几秒。 “公子贵姓?” “姓高。” “你哪里有趣?” “我哪里都有趣!” “咯咯咯。”屋里的声音笑了,“那就赶快进来,让我看一看。” “好。” 陈盛随手推开门,登堂入室。 只见一个布料很少的女人歪在软榻上,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晃着脚丫。 她的脚白极了,又白又嫩。 这女人看上去大约二十来岁,眉毛弯弯,眼睛也弯弯,笑起来的样子就跟猫咪似的,相貌的确出众,身材也是少有的丰腴。 陈盛很满意。 “可人姑娘?” “对。” 可人瞄了陈盛一眼,接着拿起一颗圆圆的紫葡萄,塞进自己的樱桃小口。 “高公子仪表非俗,果然没撒谎。那就讲个笑话来听听吧,不好笑的话,我可要赶你走哦。” “……” 真新鲜! 据说勾栏里最大牌的姑娘,一般对琴棋书画都有着深厚的造诣,而且性子高傲,对金钱并不看重。 她们只看人。 看你有没有才学,够不够风雅。 入幕之宾并不是谁都能当的。 这位可人姑娘一上来就要听笑话,完全不走寻常路,倒是有些出乎预料。 “噢,说笑话?太简单了,你听好。”陈盛接受了挑战。 “小女子洗耳恭听。” 陈盛在一瞬间就变了模样,他的鼻孔四十五度朝天,看上去特别的粗鄙:“开个价吧,大爷是个有钱人,把你买下来要多少银子?” ??? 可人一愣。 然后便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陈盛说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笑话,不过对可人却有用。 ——因为她见过无数的暴发户,这句经典的台词,她已经听了无数回了。 笑着笑着,可人一板脸。 “高公子你使诈,这个笑话根本不好笑,不能算的。” “刚才你笑了没有?” “笑了。” “笑了怎么不算?” 可人道:“我是个女人,女人不讲理应该很正常吧?” 陈盛在刹那间移形换位,忽然坐到她的身边,还拽住了姑娘的腰带。 “我是个男人,不解风情,粗暴一点也很正常吧?” “……” 看到陈盛跟鬼一样飘过来,行为也蛮横无礼,可人的两个眸子滴溜乱转,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居然吃吃地笑了。 “高公子,你好大的胆。” “多谢夸奖。” “我是个不吉利的女人,一旦沾上了,你可能会死的。” “无所谓,反正我早晚会死。人生苦短,不如及时行乐。” “好吧,大胆的小子,这条路可是你自己选的,别后悔……” “谁后悔谁是小狗。” …… 深夜。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柳大侠,你喝醉了,明日再来可好?姑娘她今晚不方便。”口音莫名的熟悉,好像是老鸨。 有个男人含混不清地直嚷嚷:“不,不方便?大爷至此,不方便也得方便!” 老鸨继续阻拦:“哎呦,这是喝了多少酒?你快停下来,规矩总要讲的……” 男人道:“少废话,快滚。” “可人身体不舒服,别的姑娘也是一样的,我让月儿陪你行吗,保证让大侠尽兴。” “庸脂俗粉也配伺候我?哼,不对,难道楼上竟然有人了?” “这个……咳咳。” “岂有此理!” “砰”的一声。 外面好像什么东西被撞翻了,接着还传来各种尖叫声、打击声、惨呼声,乱成了一锅粥。 但凡大一些的烟花之地都是有背景的,甚至会专门养着护卫,如果没猜错的话,挨揍的就是他们。 可人在怀里叹口气,用手指戳着陈盛的胸膛,说道:“你瞧,麻烦来了吧?” 陈盛停下动作,脸上浮现出几分戏谑来。 嘿嘿。 遇到抢头牌的了? 在许多故事里,逛勾栏往往都不太平,连这种恶俗的桥段也能碰到! “姓柳的是什么人?” “道貌岸然的人,而且小心眼……” 又是“砰”的一声。 房门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变得四分五裂,散落在地上。 从外面走进来一道消瘦的身影。 这是个干瘪的小老头,眼睛红红的,身子有些晃荡,腰下还插着一根三尺来长的枯竹。 陈盛原本还无所谓,但看到对方的装扮后,却吃了一惊。 这标志性的兵器…… “枯竹剑”柳枯竹,江南十大剑客之一! 江南远在千里之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碰上他。 ——在小说中,慕容秋荻为了除掉谢晓峰,便成立了一个秘密的组织,叫做“天尊”。天尊的势力遍布五湖四海,网罗了许多高手充当爪牙。 这位柳枯竹,就是“天尊”的走狗之一。 陈盛快速分析着局势。 江南十大剑客的名头虽然响亮,他却并不畏惧。 因为谢晓峰曾被他们三四个人一起搞偷袭,结果啥事也没有。这样看来,柳枯竹充其量只是个一流高手,或许还差一点,陈盛自信能对付得了。 而陈盛真正担心的,是他背后藏着的势力。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慕容秋荻应该没来得及组建天尊吧? “哼。” 柳枯竹淡淡地盯着陈盛,脸色发青。 这个小子衣衫不整,而且一边搂着可人,一边吧唧吧唧地吃着葡萄。再看看可人姑娘,造型也是同款的凌乱,还羞答答的。 只要是男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柳枯竹打着酒嗝,厉声道:“我不管你是谁,立刻走,不走,就得死!” 陈盛嗤笑道:“凭什么?” 柳枯竹道:“就凭我的身份!” “噗,好一个柳枯竹,好一个柳大侠,喝醉了在青楼里撒野抢姑娘,这是人干的事?先来后到懂不懂?” 陈盛昂然起立,将身边的布包抓在手中。 “你……” 柳枯竹懵了一下,皱着眉头问道:“阁下何人?” 在江湖上,十大剑客颇有些地位,认出他的身份还敢出言讽刺,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柳枯竹生怕踢到什么铁板,所以就问了句。 陈盛没有回应。 伸出右手。 从布包里慢慢拔剑。 “来得巧不如来得巧。柳枯竹,你刚好在我挑战的名单上,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柳枯竹看得很清楚。 对方的剑长达三尺九寸,加宽,加重,锋刃森冷,宛如一泓秋水。 加宽的重剑? !!! 柳枯竹眼神大变,连酒都醒了:“一剑穿心高通?” 最近高通的名字已经震动四方。 多年来,死在燕十三剑下的高手共有六十三位,到目前为止,他是唯一一个幸存的挑战者,而且还活蹦乱跳的,无需多言,这小子绝对不好惹。 听到“高通”二字,就连身旁的可人姑娘也倍感惊讶,接着眉毛动了动,开始甜笑。 “对,是我。”陈盛道。 柳枯竹很光棍,立刻就说:“打扰了。女人归你,今晚就算我没来过!” ??? 陈盛:“……” 艹! 好厉害,这手见风使舵的本领完全不次于自己,姜果真是老的辣。 010 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陈盛正打算试试自己的剑法,哪能随便放他走? 这是多么完美的“磨刀石”啊。 “姓柳的,你深夜从外面打进来,扫了我的兴致,如果这事就这么算了,请问我的脸往哪搁?” 柳枯竹目光闪动,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高老弟,为兄确实有些鲁莽。不过,若是知道尊驾在此,我自当退避三舍,又怎会过来打扰?”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你打算如何收场?”陈盛根本不给面子,反而加重了语气。 “一千两银子赔罪如何?” “嘿嘿,我上楼都花了不止一千两。” 嗯? 柳枯竹很生气,此人竟然哄抬物价,头牌姑娘也不值一千两的! “那就三千两?” 陈盛使劲摇头:“不够不够,远远不够。” 柳枯竹的脸色冷了下来,用力地捏着手上的兵刃:“老弟的胃口真不小,要么请你开个价?” “开价?等你死后,你的钱不全是我的?” “你……” 这小子根本没想放过他,一直在消遣自己。 柳枯竹大怒,抢先对着陈盛痛下杀手。 他从竹子里抽出一柄宝剑,飞刺心脏而去。 不愧是成名多年的老前辈,柳枯竹的动作又快又狠。 陈盛机警地向左侧旋转三百六十度,使了个“斗转星移”,先避开锋芒,再顺势挥剑,一剑猛砍他脖子上的大动脉。 连消带打! 柳枯竹的速度快,陈盛却也不慢,而且出手同样凶狠。 见到对方来势猛烈,柳枯竹连忙把身体缩了一缩,打算将剑锋让过去再开始反攻。没想到,陈盛紧跟着抬起右腿,居然向他的裆下踢过去。 《大鹏十八变》是从怪鸟那学的,本来就有许多踩踏的招式,要么瞄准膝盖,要么攻击裆下,十分的阴狠。 “……” 柳枯竹吃了一惊。 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剑客,很少会用这么不要脸的招式,高通真是个下三滥。 柳枯竹无可奈何,只好向后退去。 陈盛成功地抢回了先机,得理不饶人。 “嗤!”“嗤!”“嗤!” “叮!”“叮!”“叮!” 一顿令人眼花缭乱的快攻席卷而去,宛如滚滚长江,汤汤大河,招招不离必杀的要害。 柳枯竹暂时陷入防守,边退边战。 他手里的枯竹剑形制怪异,造型都接近“锥子”了,而且分量沉重,倒像个钝器。 这样一来,除了正规的剑法,柳枯竹还融合了像短棍、铁鞭、包括判官笔等各种武器的路子,点、扫、抽、砸,往往会有出其不意的手段使出来,确实精妙非常。 咦? 陈盛越打越兴奋。 他将柳枯竹当成磨刀石,用来练自己的剑,所以并没有一照面就使出那两招绝技,把对方杀死。 在决斗之中,陈盛印证了刚才的推测:柳枯竹是厉害的,但自己能对付。 大家的境界果然差不多。 还有一点,因为陈盛更年青,持久性要比柳枯竹更好,力量方面也更加的充沛。 战斗进行到五十招以上,陈盛发现:柳枯竹软了下来,已经不行了。 不行可不行。 你得支棱起来啊! 他赶紧把进攻的速度放慢,改让柳枯竹进攻,而自己转成防守的架子,进一步磨炼手眼身法的配合。 “……” 柳枯竹也发现不对劲了,脸色变得比猪肝还黑。 这小贼竟拿堂堂的十大剑客,当作靶子来戏弄? 奇耻大辱! 柳枯竹好悬喷出一口老血。他咬碎钢牙,陡然发出几式连环快攻,劈脑门,挖心脏,甚至夹杂着插眼的狠招,连防守都不顾了。 陈盛一时被逼得手忙脚乱,很生气。 工具人就要有工具人的觉悟,我特么给你脸了是吧? 陈盛化解着疯狂的攻势,抽空还了一剑,刺向柳枯竹。 如同微风般轻柔。 如同流水般顺畅。 ——谢晓峰的“灵鹊双飞”。 这一剑反手撩去,直插对手的肝脏,速度快到了极点。 肝区可是致命的要害,不用多说,中了就得死。柳枯竹根本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就把兵刃砸过去,想要击落对手的剑锋。 蓦然…… 本来变无可变的招式,却发生了可怕的扭转。 “噗!” 剑锋像冬眠的毒蛇一样死而复生,绕过了柳枯竹的抡砸,冷冷地刺入咽喉。 “额……额……” “咕咚。” 柳枯竹双目圆睁,摔倒在地板上。 柳枯竹怎么都不敢相信,已经用老的剑招,竟然还可以再次产生变化,而这种变化,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 “哼。” 趁着对手还有口气,陈盛走过去蹲在他身边,轻声说了句话。 “天地幽冥,唯我独尊。” ——这是一个暗号。 如果现在天尊已经成立,那么柳枯竹一定会有反应的。 柳枯竹抽搐着,眼神里充满茫然,片刻就咽了气。 他没听懂?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在地上,陈盛微笑起来。 很好,天尊果然还没成立! …… 杀人必摸尸,陈盛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窸窸窣窣。 柳枯竹的身上带着些银票,掏出来点了点,面额大概有七、八千两。 呸,穷鬼,就这么些散碎银子,也敢跟我抢头牌? 陈盛鄙视地一通搜寻,又找到个碧绿的小瓶子,闻一闻,味道香香的,甜甜的,也不知道里头装的是啥,先收起来再说。 最后,一个巨大的惊喜出现了! 陈盛居然摸到了柳枯竹的剑谱,上面写着:《骤雨惊雷剑》。 这可是好东西啊。 柳枯竹的剑招短促而诡谲,常常有凌厉的杀手冒出来,配得起他的江湖地位,倒也值得一学。 ——通过学习别人的优点来充实自己,反思自己,这就叫作触类旁通,先把技术通融了,才能一举反三,进一步提升己方的境界。 不错,兄弟笑纳了。 “啪啪啪。” 陈盛一转脸,发现可人姑娘拍着手,笑得开心极了。 “好厉害,原以为你只是个普通剑客,没想到居然如此勇猛。” 陈盛咧着嘴:“我只是剑术勇猛,其他方面就不勇猛了?” 可人明白他在说什么,嫣然道:“勇猛,勇猛,勇猛得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骡子。” “哈哈,额。” 陈盛非常得意,不过马上就僵住了。那个啥,骡子这种动物,貌似某些方面是有问题的…… 随后,可人用异样的眼神盯住陈盛,慢慢开口。 “你可以保护我吗?” 陈盛还以为是今晚的事情吓到了她,并没有多想。 “当然能。我暂时还舍不得走。” “那真是太好了。” 陈盛道:“你一个姑娘家,胆子真不小,居然不怕尸体?” 可人淡淡地回了句:“尸体有什么稀奇的?相比于死人,活着的人才更可怕。” 011 我喜欢你姐姐 经此一役,陈盛信心爆棚,他的胆子突然变大了。 也许没必要过于谨慎? 自己的剑术并不弱,还有两招保命的“撒手锏”,又何必前怕狼后怕虎,活得像个耗子? 长安这个地方貌似挺合胃口,那就暂且安顿下来,万一碰上什么危险了,到时候再拍屁股走人便是。 对,就这么办! 战斗刚结束,下面的老鸨便走上来查看情况,一瘸一拐的。 她的嘴角还有些青肿的痕迹,显然是拜柳枯竹所赐。 “哎呦……” 发现对方的尸体竟横在场中,老鸨骇得一跤摔倒,脸色变得很惨。 “你杀了柳大侠?” “对。” 陈盛光着膀子,不远处的剑锋还血迹斑斑。 杀死天尊的走狗,虽说早了点,他的心里却没有半分愧疚。 ——反正都是坏人,坏人就该下地狱! 老鸨看着陈盛那副轻飘飘的样子,只觉得头皮发麻,也不敢再随口叫“小哥”了。 “客官,柳大侠在我们当地名声显赫,有不少至交的。你,你,怕是闯了大祸。” “哦?” 陈盛讥屑道:“那就请你……哎,你怎么称呼来着?” 老鸨咽着口水,老实地回答道:“客官唤我‘红姐’就行。” 这位老鸨应该才三十来岁,长得可圈可点,身材也是陈盛欣赏的类型,并不让人讨厌。 “红姐?” “嗯。” 陈盛道:“那就请你放出风声,就说姓柳的是在绮梦楼楼顶,约战‘一剑穿心’高通,因斗剑失利,所以才毙命的。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至交’敢过来找我。” 在勾栏里因为抢女人发生打斗,说出去不好听,所以陈盛就换了个版本。 改在楼顶比剑,虽然结果是一样的,却风雅得很,而且还特别的浪漫! “一剑穿心,高通,斗剑胜出……”红姐的嘴里念念有词,不断重复着重点。 “对,你就这么说。”陈盛笑了。 “是是是。” 红姐平复情绪之后,又环视着身边的环境,肉痛道:“高大侠,东西打坏了不少啊,还有门窗也烂了,你看这损失……” 陈盛根本不在乎钱,直接掏了一张银票递过去。 “马上叫人来,该修的修,该换的换,顺便把尸体也快点搬出去,别扫了我的雅兴!” 又是一千两? 看到银票上的数字,红姐脸上也不疼了,心里也不怕了,立刻变得像过年一样开心。 “多谢高大侠体恤,我这就去办。” “好。” 等到红姐离开,陈盛转身对着可人吩咐道:“那个,你去准备些酒菜来,我的体力消耗过大,有点饿了。” 男人都是属“变色龙”的。 某些事情一旦让他们得逞,小甜甜马上就变会成牛嫂子,地位下降的速度比泄洪还很快,就是这么无情。 可人瞥了陈盛一眼,倒也没生气。 “是,高大老爷,你有什么忌口的?” “我什么都吃,生冷不忌!” …… 钞能力一旦出手,就没有搞不定的事。 陈盛才喝了两杯女儿红,门口便热闹起来,叮叮当当的开始修补房子。 尽管心情愉悦,他却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嗯? 陈盛在无意间发现,干活的师傅们并不普通,这些人眼神明亮,走路的步伐也轻快有力,一看就知道练过。 是勾栏里的护卫? 他刚要问问情况,便有个笑眯眯的汉子过来抱拳。 “高大侠好。” “你好。” 这位汉子体型威猛,两只手上布满老茧,虽然是带着笑意来的,但那种彪悍的气质却掩盖不住。 陈盛扫了一眼他的手,静待下文。 汉子把姿态摆得很低,接着说道:“鄙人王大川,忝为‘铁拳帮’帮主。这个绮梦楼,就是兄弟的产业。” 铁拳帮? 陈盛在脑子里搜刮一番,确定此人没有在原著中出现过。 既然没有出现过,那就说明不入流,充其量只是个小小的地头蛇。 假如他真的厉害,柳枯竹又怎么敢过来闹事? “原来是王帮主,失敬了。” “高大侠不要客气,你称我一声‘王老弟’就行。” “……” 此人一看就比自己大得多,居然甘心当小弟,也是个不要脸,哦不,也是个灵活的男人呐。 陈盛笑了:“修补房舍之类的小事,哪用得着王兄亲自监督,你有话可以直说。” 王大川道:“兄弟没什么要说的,只是想过来见高大侠一面,交个朋友。”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额,好好好,哈哈。” 两个人亲热地握了握手。 陈盛道:“那位红姐长得跟你有些像,却不知?” 王大川道:“她是我的姐姐,亲姐姐。” 陈盛的笑容立刻变得真挚起来:“哦,红姐的胸襟颇为宽广,我喜欢你姐姐。” “……”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的姐姐小气得要命,哪里就胸襟宽广了?王大川咳嗽两声:“高大侠喜欢就好,那是我们的荣幸。” 接下来,二人又随便扯了几句,对方就离开了。 有营养的内容什么也没说。 管他呢。 据陈盛推测,这位应该是过来表达善意,混个脸熟的,毕竟“一剑穿心”可不好惹。 …… “第几天了?” “第三天。” “柳枯竹的至交呢?有没有人过来下战书,找我报仇?” “没有,也许是‘一剑穿心’高大侠的名声太过响亮,他们都不敢登门的。” “这些个胆小鬼,呸,睡觉睡觉。” “哎!” 第七天早上,陈盛在红姐的房间醒来,腰部有些发虚。 果然是行业里的老前辈,体验感就一个字:妙。 “小红,什么时辰了?” “估摸着巳时出头吧,巳时一刻左右。” 被年轻的陈盛叫“小红”,红姐却低眉顺眼的,很是欢喜。 因为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又帅又富的男人谁能拒绝得了?再者说,他还特别……会用剑。 陈盛往身边一摸,在红姐的腿上拍了拍:“赶紧动动,起床更衣。” “你今天要出去?” “对,我要出去练练剑,总待在屋里的话,胸口闷得慌。” “是,高大老爷。” 容光焕发的红姐嘴里答应着,一骨碌便爬起来,侍奉陈盛更衣。 换好衣服,用香皂洗手,牙粉刷牙,最后是洗脸。 陈盛这人懒得够呛,几乎都没动,红姐就把所有的程序搞定了,跟新婚的小媳妇一样乖巧。 “上次你跟我说,柳枯竹留下的那个药瓶子……叫什么来着?” 红姐一边忙活,一边抿着嘴说道:“回老爷,叫做‘轻舟已过万重山’。” “名字取得倒是风雅,但效果却差了点,好像不怎么明显。” “效果不明显,你如何会在我这里?嘻嘻,可人现在还瘸着呢,都走不了路了。” 陈盛兜兜转转的,终于暴露了真正的目的:“是吗?那你再补点货过来,我想重新感受一下!” 红姐是个老江湖,立刻心领神会:“行,高老爷莫急,今晚就有……” “咚咚咚。” 就在陈盛洗漱完毕,开始用早点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谁?” “是我,大川。” 王大川王帮主是个妙人,很快就抱住了陈盛的大腿,而且非常的听话。 “进来吧。” “哎。” 王大川进门冲着陈盛点点头,就像对待自己的姐夫似的那么恭敬,红姐也没不好意思,继续在旁边照顾饮食,连看都不看自己的弟弟一眼。 陈盛随口问道:“小川,你有事么?” 红姐既然已经变成小红,那么大川必须变得成小川,这就叫一视同仁,雨露均沾。 “大哥,我刚接到一份拜帖,挑战的终于来了!”王大川神情亢奋。 “哦?” 陈盛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感到吃惊。 像柳枯竹这种层次的高手,绝不会死得无声无息,下面当然会有人站出来,向他发起挑战。 一旦挑战成功,立刻就能名震天下! “流程是按照我的要求定的吗?” 王大川拍着胸脯:“请放心,绝对符合要求。” “那感情好。” 陈盛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握住自己的长剑。 “备车……” 012 还有谁 城郊,乱葬岗。 “赵大哥,你说这一万两银子,花得究竟值不值?” “高通是最顶级的剑客,我等在此观摩,一定对修为大有好处,花点钱无所谓。值!” “嗯,那你下注了没有?” “当然,我买高通赢。” “英雄所见略同,哈哈,我也买的高通赢。也不知王大川那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傍上他。” “是啊,搞得我都想贴过去了……” 现场有一片巨大的开阔地,被提前打扫干净,四周放着不少座位。 座位上来的全是长安的头面人物,个顶个的气派。 好的活动必须匹配优质的服务,铁拳帮拉了一拨年轻貌美的姑娘参与进来,这些姑娘跟小蜜蜂似的,笑得甜极了,有的端茶倒水,有的收钱记账,把决战前肃杀的氛围都冲淡了。 陈盛坐着马车往现场赶去,闭着眼养神。 “大哥,分成就按咱们说好的办,你八,我二。”王大川在前面亲自驾车,笑得嘴都合不拢。 抱大腿是有好处的,不过他万万没想到,好处会来得这么快! 比剑竟然可以搞成收费项目,票价一万两,说出去谁信?姐夫简直是个小天才,人家脑瓜子随便转转,就改写了长安的决斗史。一个字:绝。 你八我二? 陈盛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憋住:“小川,你毕竟也出了力,这么分配对你不公平,还是改成三七分账的好,我七你三。” “谢谢大哥!” 王大川不由得心花怒放,拿起鞭子就对着马儿狂抽。“驾!” 陈盛突然被他颠了一下,心里一惊,然后就骂道:“你小子发的什么疯?慢一点。” “哦哦,对不住大哥,我太开心了……” 把事情弄成这样,陈盛是故意的。 他让王家姐弟放出风去,强调柳枯竹是在“一对一、公平竞争”的状态下毙命的,纯属技不如人。大伙儿都是要脸的,就算过来找麻烦,你们也不好意思偷袭吧? 事情闹得越公开,越透明,他就越安全。 你敢在背后下绊子,长安群众都不会答应的。 至于待会要面对什么样的高手,陈盛根本无所谓,还是那句话,只要一对一就没问题,实在打不过……就跑路呗。 反正他的脸不值钱。 …… “来了来了!” “嘶!” “此人竟如此俊朗,我不如也……” 陈盛从马车上下来,身着蓝袍,手提重剑,恢复了自己招牌式的扮相。 万众瞩目的感觉还不错。 额,其实也没有“万众”,现场满打满算才几十个人而已,一万两银票数目巨大,不是谁都能消费得起的。 迈着平稳的步伐走进圈子,陈盛将注意力集中到对手身上。 那是个愤怒的年青人,在对面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他。 现场有这么多英雄豪杰,陈盛当然得保持风度。 他抱拳行礼,问道:“兄台何人?” “姓高的,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下地狱的时候记住了,老子是柳枯竹的表亲,江南‘破云剑’张轩!”年青人完全不讲礼貌,张嘴就开骂。 从江南来的? 陈盛心里一动:这名字在原著里并没有出现,不用说,小虾米而已。 “你要为表哥报仇?” “废话,我从千里之外赶过来,把坐骑都跑死了,不报仇难道是过来赏花的?” 陈盛微笑道:“好汉子,佩服。那么规矩你都清楚吧?” 张轩道:“清楚。我死了,我的剑谱归你,你死了,你的剑谱归我!” “对。” 这段日子,陈盛在勾栏里也干了一部分正经事,通过研究柳枯竹的剑谱,他大受启发,吸收了不少养分。 正所谓读破万卷书,下笔如有神,同理,假如把更多的剑谱收过来研究,是不是境界便涨得更快? 陈盛一拍大腿,就将消息传了出去。 ——挑战者必须把秘籍带过来,咱们既赌生死,也赌剑谱! 张轩似乎很着急:“既然没有疑问,那可以开始了?” “可以。” “姓高的,拿命来……” 在数十道犀利的目光中,张轩长剑在手,冲着陈盛便飞扑而去。 他去得快,死得更快。 陈盛有心要扩大自己“一剑穿心”的威名,所以出手便是绝招。 ——燕十三的“阳关三叠”。 一剑随手刺出,剑锋顿时化作三道梦幻般的光影,虚虚实实,不可琢磨。 张轩根本无法判断哪一剑是真的,哪一剑是假的,也抵挡不了这种骇人的速度。 “噗”的一声,血花绽放。 他瞪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索命的敌人,眸子里闪动着不甘、迷惘、和深深的恐惧。 “这……这……” “再见!”陈盛办事就是干脆,直接就将兵刃抽回来。 “咕咚。” 张轩扑街。 “……” 决斗刚开始就结束了。 现场死一般寂静,没人说得出话来。 陈盛用一剑击碎了对手的生机,也击碎了看客们的语言能力。 好快的剑。 好狠的出手。 他们在战前推测过,“高通”的水平一定不会差,却没想到居然如此惊人! “哈哈哈。” 王大川的笑声打破了冷场,他咧着嘴蹿过去,动手在尸体上一通乱搜,把剑谱摸了出来。 “大哥,张轩言而有信,身上确实带了剑谱。” “很好,你先收着。” 陈盛冷眉四顾,问道:“还有没有挑战的?今日秋高气爽,正适合以武会友。” “我要挑战!” 一名老者从座位上挺身而起,慢慢地向他逼近。 此人应该在五旬左右,留着一把威猛的大胡子,气度非同凡响。 “在下长安‘寒剑门’门主,欧阳错,请指教。” “哦?连欧阳门主也出手了?” “好胆色。” “不愧是长安第一人!” 下面的惊呼声响作一片,显然这位本地的高手很有声望。 陈盛打量着对方,先行礼,再问话:“欧阳门主也与柳大侠也有私交?” “是。私交甚笃。” 明白了,那就是一丘之貉呗,都该死。 “你的剑谱带了吗?” “带了!” “请!” 欧阳错盯着陈盛的肩膀,目光灼灼:“我的岁数大些,不妨让你们年青人先出手。” 刚才他看得明白,陈盛是在张轩动手之后才发起反攻的,相信张轩一定是露出了什么破绽。假如自己等一等,也来个后发治人呢? 陈盛点点头:“也行。” “噗!” 同样的一剑刺出,同样的结局。 欧阳错也许是叫错了名字,死不瞑目。 “哈哈哈哈哈。”王大川都快笑疯了。他把流程又走了一遍,再次摸到本剑谱,宝贝似的揣进怀里。“我大哥高通天下无敌,还有没有要挑战的?” 陈盛:“……” 艹!你特么想害我? “天下第一落”这几个字仿佛带着一种可怕的魔咒,落在谁的脑袋上,谁就会倒霉,要么妻离子散,要么家破人亡,强如一代剑神谢晓峰,最后也只能把自己的大拇指削断,变成了残废。 陈盛有些不悦,飞快说道:“王帮主,请控制一下你的情绪,高某修为尚浅,无敌之说自然是不配的。” “是是。” 看到陈盛瞪着自己,王大川也知道失言了,赶紧抱拳赔罪。 “还有人出手吗?” “我!” “哒哒哒,哒哒哒……” 一匹快马从附近的密林中突然蹿出,马背上有个影子腾空一个转折,轻飘飘地在三丈外急速下坠,就像钉子般平稳落地。 来人穿着件雪白的长袍,看着比陈盛还年青。 “嘿嘿,南海剑派丁一鹤途经长安,特来讨教。” 丁一鹤自报家门后,看客们顿时脸色大变,纷纷站了起来。 “嗯?” “南海七子之首!” “看装扮果然是他。” “江南十大剑客之一的‘奔雷剑’董良,就死在他的手上!” “……” 陈盛的脸孔一黑。 这小子长得面如冠玉,颇有他的三分风采,而且出现的方式又帅,又飘逸,很令人不爽。 修为不次于十大剑客? 那又如何? 在《三少爷的剑》里,你特么连个名字都没有! “丁兄弟的剑谱带了吗?” “带了。” “那一路走好。” 陈盛第一次抢先出击,竟贴着地面,像燕子般向前滑行,把三丈的距离视同如无物。 “仓!” 丁一鹤从腰下拔出一柄细细长长的窄剑,也在同时迎了上去,同时出手。 “噗!” 又是一招阳关三叠。 丁一鹤的剑尖还在几寸外,陈盛就刺破了他的心脏。 “……” 丁一鹤眼球突出,倒下。 这人来的时候轰轰烈烈,死得却草率极了,连句遗言都没留。 陈盛露出几分疲倦之色,转身慢慢收剑,用淡漠的眼神环视群雄,说道: “还有谁?” “……” “……” 三次出手,三条人命,而且是同样的一剑穿心,剑到人亡,他已经展示出超一流的水准,大家骇得连心肝都快碎了,哪敢再言语? 于是乎,城郊之战就此终结。 散场的时候,有两个人落在最后面,低声交谈。 “赵大哥。” “嗯?” “你说咱们这一万两银子,花得到底值不值?” “亏得很。因为太快了,我什么都没看清!” 013 谁都有秘密 在绮梦楼住着虽然很享受,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晚上太吵,不利于养生。 所以陈盛就买了套宅子。 说是“买”,其实连半文钱都没花,是王大川非要赠送的,而且特别热情,拦都拦不住。 毕竟他的便宜姐夫头脑灵活,能带着自己赚钱。 ——经过上次城郊的决斗,陈盛拿到了二十几万两白银,王大川要少点儿,分到了七八万。 七八万也是一笔巨款,送套宅子简直毛毛雨,不值一提。 陈盛把住处选在西市附近,这里又大又僻静,出门买东西还方便,实在令人满意。接着,他还添置了丫头和厨子什么的,从此便安顿下来。 …… 一年后。 后院练武场。 “刷刷刷,噗噗噗。” 陈盛在练武场放了几个假人,假人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穴位图,他一时腾挪,一时出剑,不断精准地命中目标,出了一身臭汗。 “嗯。同样的一招直刺剑法,看似都差不多,但因为流派的区别,有的叫‘开门见山’,有的叫做‘清风入林’,还有的叫做‘追星赶月’,它们名称迥异,力量和角度也不尽相同,但各有各的讲究,也各有各的妙处,真是博大精深。” 陈盛感慨着,随手丢下兵器,走到一个凉亭里翻看剑谱。 他现在搜集到的剑谱,竟然有十几本! 是的,居住长安一年来,又有将近十位剑客陆续倒在他的面前。 出手必杀,不留活口,通过一次次碾压式的胜利,陈盛已经确立了自己“无敌”的江湖地位,致使各路豪杰闻风丧胆,最近都很久没收到挑战书了。 凉亭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可人姑娘。 她把白皙的小脚搁在一本剑谱上,正用凤仙花的汁液涂抹指甲。 将凤仙花捣碎了,再放点明矾进去,就会变成时兴的“指甲油”,这东西是粉红色的,涂上去又鲜艳又漂亮,许多女子都喜欢。 “快把脚拿下去,糟蹋东西。”陈盛坐到姑娘身边,皱着眉头。 可人根本不怕他,继续往脚上涂抹,一边涂抹一边摇晃:“我的脚白不白?” “白。” “好不好看?” “好看。” “好看就行,嘻嘻。这些剑谱你已经背得滚瓜烂熟,还留着何用?” 陈盛道:“脑子里的东西毕竟不如现成的更直观,我偶尔翻翻,留着加深印象。” 可人道:“知道了。” 她乖乖地把脚丫子移开,放在陈盛的腿上:“小骡子,你给我涂,快点。” 陈盛道:“想什么呢?我可是个大男人,你竟然让一个大男人做这种事情?” “到底做不做?” “做……” 面对自己的女人,陈盛也没办法,心肠硬不起来。 最近可人已经离开绮梦楼,搬到了他的小院里。 陈盛白天在演武场练剑,晚上到可人那练剑,这段日子过得非常紧凑,紧凑又舒爽。 陈盛的手很稳。 毕竟是个练武的,他拿着一柄用猪鬃做的小刷子,涂得比可人更均匀。 “这样总行了吧?” 可人看了看,接着眯起月牙一样的眼睛,笑道:“行。” “活都干了,那是不是要有奖励?” “吃不饱的小骡子,还没腻呢?奖励晚上再给。” “嘿嘿嘿。” 陈盛忽然想起某件事情,就问道:“搬过来很久了,我都不知道你姓什么?” 可人懒懒道:“姓什么很重要?你难道就真的姓高,展露给外人看的,难道也是真面目?” “额……”陈盛一时语塞。 可人又说:“有个好看的姑娘跟着你,享受就行了,干嘛要问那么多?” 陈盛:“……” 看来谁都有秘密。 他在无意中发现,可人居然偷偷地备着一个包袱。 陈盛检查过,包袱里有便装、干粮、饮水和大量的金银器,似乎随时都会要跑路的样子。 她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跑? 原因成谜。 但是,人家既然不愿提,他也不好意思追问。 姑娘的话没说错,萍水相逢而已,享受就完了,随时准备跑路的又不是她一个。 “走,跟我进屋。” “现在天还亮着,为什么要进屋?” 陈盛一本正经道:“我再给你画画眉毛。” 可人斜眼瞥着他,嘴角一牵,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真的?你有那么老实?” “当然是真的!” …… 画眉毛很费体力,陈盛又出了一身大汗。说累肯定是累了点,好在可人满意,他也开心。 黄昏前,家里有客人到访。 是铁拳帮的王大川。 王帮主自从跟了陈盛后,他在长安的地位直线上升,得到了许多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好处。因为赚得多,吃得又好,王帮主甚至都胖了,变成了圆脸。 “大哥好。” “嗯。” 二人一个坐在太师椅上纹丝不动,一个站在旁边陪着笑脸,层次分得明明白白。 陈盛问道:“我让你做的事情,可有眉目?” 王大川好像挺为难:“大哥既然开口了,小弟可不敢懈怠。我发动数十名本帮兄弟,将附近的几个城市都搜寻了一遍,却并未找到你说的那个‘韩家巷’……咳咳。” 陈盛放下手里的茶杯,有些失望。 “继续找,把范围继续扩大,不要怕花钱。” “是。” 王大川陪着小心,忍不住说:“大哥,这‘韩家巷’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对你很重要?” 陈盛道:“不该问的别问,回去吧。” “是是。” 王大川咽着口水,虽然心里狐疑,也只能悻悻地走了。 没办法,“姐夫”他惹不起。 王大川离开后,陈盛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谢晓峰啊谢晓峰,你在哪里?” ——这个韩家巷,便是谢晓峰化名“阿吉”,最终出现的地方! 陈盛并不喜欢谢晓峰,他只是担心一起洗过澡的好朋友燕十三。 男人之间的感情到底深不深,与时间长短关系并不大。某些人你就算认识了一辈子,也成不了好朋友的,而有些人只用几天、甚至几个照面就已足够。 谢晓峰出现的地方,燕十三肯定会接着出现,也肯定会接着死去。 如果可能的话,陈盛想把他救下来! 当然了,这个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谢晓峰,你在哪里?” 千里之外的某个地方,一个憔悴的男人正在青楼狂票滥饮,醉得像条死狗。 他拥有辉煌的一切,却背着解不开的枷锁。 014 这就是真相 九月中旬,陈盛接到了一封请柬。 请柬的主人名叫连水平,是长安最大的帮派——“天一会”的龙头,也是当地最大的钱庄“宝丰号”的东家,势力非同小可。 陈盛以后还要在长安混呢,怎么着也得给个面子。 “哈哈,老弟来了?” “连老大竟然亲自出迎,这未免……” “别人邀你都邀不来,等等又如何?反正我闲得很,在门口站一会儿不碍的。” “连大哥太客气了,小弟真是受宠若惊。” “无需如此。快快快,里面请。” “请……” 连水平准备的是私宴,地址就设在他本人的府邸。 陈盛赶到的时候,发现对方礼数周全,客气得都有些过分了。 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不动声色,被连水平携手带了进去。 这位老大长得胖乎乎,圆滚滚,看上去并没有多少江湖气,反而更像个闲散的富家翁,从见面开始,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连水平直接将陈盛拉到内堂,安排入座。 西凤酒。 龙井茶。 各色瓜果、冷盘、汤羹、热炒、大菜…… 陈盛平时对吃喝没什么讲究,好的坏的都可以,但他看得出来,连水平今晚是花了钱的,诚意很足。 “老弟的祖籍在哪里?” “我是燕赵人。” 连水平亲自给陈盛斟了杯酒,笑道:“啧啧,‘东临大海,西倚太行,地势之雄,甲于天下’,燕赵的确是块好地方。古人云‘灵秀之处必有英杰’,今天见了老弟,才知道所言非虚。” 陈盛:“……” 连水平说的当然是好话,甚至有拍马屁的嫌疑,但他的脸色却为之一僵。 “英杰”? 感觉怎么像骂人呢? 这是这个词汇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老弟的家中还有些什么人,父母可都安好?” “他们都已过世了。” 连水平叹口气:“是吗?子欲养而亲不待,太遗憾了。如果他们二位能看到你今日的成就,一定会倍感欣慰的。” 陈盛道:“确实遗憾……” 二人一边吃喝一边闲谈,气氛因为有地主的刻意引导,所以很融洽。 在整个交流的过程中,连水平要么东拉西扯,要么阿谀奉承,还不停的劝酒,邀菜,就是不说正经事。 陈盛不知道他的真正意图,也只能“嗯”、“啊”地对付着。 这顿饭一吃就吃了快两个时辰,把陈盛都弄困了。 直到黎明来临前,连水平才让所有的丫鬟退下去,开始切入正题。 他紧紧地盯着陈盛,小声说道:“老弟啊。” “嗯?” “这些日子以来,你在长安创下了偌大的名头,也在无形中得罪了不少敌人。老话说得好,树大易招风,居安必思危。却不知……你有没有‘择木而栖’的打算?” 终于来了! 好家伙,这个圈子兜的,能把人累死。 陈盛一咧嘴,笑道:“连大哥莫非要招揽小弟?” 连水平赶紧否认:“不不不,怎么可能,哥哥我这边是座小庙,哪能容得下你这尊大佛。我只是受人之托,给你带句话。” “哦?什么人,什么话?” 连水平没有开口,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慢慢地推了过去。 看他的神色,居然特别恭敬。 而且还带着几分畏惧。 陈盛不由得感到纳闷,以一帮之主连水平的地位和实力,对方到底是哪路神仙,能让他这么又敬又怕的? 随手把信封接到掌中,拆开查看。 里面只有一句话: ——慕君良久,望来江南一会。 落款是,慕容秋荻! “轰隆。” 陈盛的脑子里一声巨响,然后头皮发麻。 慕容秋荻? 女魔头竟然要招揽自己,这个太意外了! 连水平在旁边继续开口:“老弟虽然年纪轻,却不是初出茅庐,想必你应该知道,江湖上哪个门派的实力最为雄厚?” 陈盛不假思索道:“慕容家。” “对。我说的那个落脚点,正是慕容家。慕容掌门聪慧机敏,还有令人钦佩的气度,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老弟一旦投靠过去,必定会有很好的发展。” “……” 慕容秋荻向他伸出橄榄枝,到底有什么企图? 知道谢晓峰没死,所以提前招兵买马,为了报仇做准备? 看到陈盛有些迟钝,连水平得意扬扬道:“这是件大事,老弟不妨慎重考虑,不用很快点头。坦白告诉你,兄弟已经是慕容掌门任命的‘长安分舵’舵主了,短短几个月,我的人手就翻了好几倍!啧啧,这在从前根本不可想象。” 陈盛眼神一动:“哦?慕容家开始在外面设立分舵了?以前可没听说。” 连水平道:“没什么好奇怪的。慕容小姐虽是一介女流,却魄力十足,作为慕容家新一代的掌门人,上任后当然要有新的气象。” 陈盛用手指在桌面上敲着,敲出了马蹄声。 “在各地开设分支,那就说明慕容家要进一步发展,想必是有所图谋。” “哈哈哈……” 连水平狂笑出声:“老弟说话挺含蓄。没错,我们计划着要超越少林,胜过丐帮,成为真正的江湖第一组织,统领天下所有门派!为此,我们甚至还重新取了个名字。” 陈盛问道:“叫什么?” “天尊!” “天尊?” “对。” 连水平站了起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慢慢念道:“天地无情,鬼神无眼,万物无能,壮民无知,生死无常,祸福无门。天地幽冥,唯我独尊。” 艹! 果然是天尊。 你听听,连鬼神都不放在眼里,他们的口气比脚气都大,太猖狂了!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天尊出现得似乎有些突然。 据陈盛推测,可能一开始慕容秋荻组建天尊,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达到称霸的目的。后面忽然发现谢晓峰还没死,所以就顺便下手,准备铲掉这块绊脚石。 毕竟谢晓峰身在正道,不可能由着她胡来。 这也许就是《三少爷的剑》的真相? ——慕容秋荻并没有那么爱谢晓峰,她只爱自己! 记得原著里说过,当谢晓峰知道慕容秋荻接任掌门的时候,脸色都变了。 很显然,他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啪啪啪。” 陈盛压抑着心中的情绪,用力鼓掌。 “好威风,好霸气!我喜欢天尊这个名字,也喜欢你们的计划。” 连水平喜道:“真的?” 陈盛道:“当然是真的。不过这件事来得有些意外,我还要斟酌斟酌,等过阵子再给你答复。” “应该的嘛。”连水平咧着嘴,“那好兄弟,我们就静候佳音了?” “好。” “再会。” “再会!” 哼,加入天尊绝对是不可能的,先拖一拖再说,实在被逼得急了,那就跑路呗…… 天下之大,总有你们够不着的地方。 015 一个悲伤的故事 夜更深,月明星稀。 有风。 陈盛迎着淡淡的凉意赶回家。 他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直接就从外面飞了进去。 现在已经很晚了,寝室里却还点着蜡烛,难道可人还没睡,还在特地等着他? 多好的姑娘啊。 这么好的姑娘…… 陈盛的嘴边划过一丝戏谑,蹑手蹑脚地靠过去,打算吓她一吓,给她来个惊喜。 “咯咯咯,你是不是很辛苦,是不是很累?”可人在寝室里说话了,笑得好甜。 一个男人居然道:“哼。” “……” 刹那间陈盛五雷轰顶,只感觉热血往脑门上乱窜。他的笑容消失了,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艹! 屋里还有个男的? 他确定没走错,这真是他自己的家,不是迎来送往的绮梦楼。 莫非可人趁自己不在,竟然偷汉子? 岂有此理! 无意中碰到这种事情,也许天下的男人反应都一样,陈盛的手已经慢慢垂落,按在剑柄上。 只听可人又道:“你要是累了,我给你捏捏好不好?” 屋里的男声道:“不好。” “那肚子饿吗,我去下碗面来?” “不饿。” “茶水总要喝一点的吧?” “我也不渴。” 可人叹口气:“你这人还是老样子,有什么话一直都憋在心里,总也不肯说。瞧瞧,眼睛都憋红了……” 嗯? 听话音,他们两个好像从前就认识? 陈盛迅速冷静下来。 假如他不够冷静,也许早就死了十几次。 毕竟一直在诸天流浪,风险是巨大的,什么样的危机都会碰到。 把手缩回来搓搓脸,接着他果断敲门。 “哎呀?” 听到外面的敲击声,可人竟似很开心:“老爷回来了?快请进。” 陈盛推门走进去,发现屋里果然有个男的坐在床边,而可人正依偎着他,模样乖巧。 还好,两个人还都穿着衣服,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这男的大概在二十来岁,长得既俊秀,又儒雅,一看就受过良好的教育,是那种彬彬有礼的君子。 只不过这位君子面色发黑,正用血红的眼睛盯着自己。 死死地盯着。 仿佛要吃人。 被陈盛撞破“奸情”,可人却并不惊慌,反而大喜着跑过来,躲到他的身后。 “老爷,快救我!” 陈盛满头雾水:“……” 这特么究竟怎么回事? 男的看到可人如此表现,脸色就更黑了。 他骂道:“贱人!” 可人像见到救星一般,贴在陈盛的背后不断嬉笑,探头探脑的。 “老爷,我来引荐一下,这位公子便是我的夫君,哦,是明媒正娶的亲夫君。为了找到我,他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现在正生气呢。你如果再晚点回来,我可能就要被带走,咱们两个便再也见不着啦。” “……” 虽然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但陈盛还是懵了。 亲夫君? 勾栏里的红姑娘居然有老公,那她当初干嘛还要营业?给大众献爱心么? 这男的看上去仪表堂堂,并不像很穷的样子啊! 等一等…… 可人,可人,难道可人姓薛,名字叫薛可人? 怪不得她一直都藏着个包袱,准备随时开溜呢。 大意了! 陈盛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情。 ——在小说里,可人的确有位夫君,他的夫君正是江湖上四大世家之一的,夏侯世家的大公子,夏侯星。 夏侯星有着极强的控制欲,心眼又小,婚后可人觉得透不过气来,所以才会一次次的离家出走。 为了摆脱自己的丈夫,可人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最烂的男人、哪怕是个叫花子,她都愿意跟,这回藏在勾栏也不奇怪。 从古至今,包办婚姻本来就是一种悲剧。 因为家庭的缘故,可人并不能够选择心仪的对象,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而她真正挚爱的男人,其实是谢家的三少爷,谢晓峰! …… 薛可人又道:“我夫君的名字,叫做夏侯星,老爷应该听说过吧?” 陈盛点点头:“夏侯公子剑术一流,听说过。” “嗯。” 薛可人用脑袋蹭着陈盛的胳膊,满脸幸福:“那好,我现在是你的人了,有人闯进你的屋子,还要带走你的女人,你是不是应该要表现一下,把他杀掉?” 陈盛:“……” 陈盛是个有原则的人,宁愿花点钱,也从不破坏别人的家庭。现在为了个姑娘,居然要去杀她的丈夫,这多少有些别扭。 此时,沉默的夏侯星终于开口。 “一剑穿心,高通?” 陈盛道:“没错。” 夏侯星沙哑的嗓音里,带着化不开的怨毒与悲伤:“你知道可人为什么要离开我,在青楼里藏身,做着最卑贱的事?” 陈盛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也许是个秘密。” 夏侯星道:“对,我和可人的事情的确是个秘密。很遗憾,既然参与了这个秘密,那么只能怪你命不好,我会亲手送你上路。” 说着,他站起来,握住了腰下的长剑。 陈盛瞪着眼:“夏侯星,能讲点道理吗?我都说了,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和你夫人的事情纯属意外。” 夏侯星冷冷地截断道:“过程无所谓,你们睡没睡?” 陈盛:“……” 明白了。 多说无用。 今晚的遭遇注定是个死结! 名门世家一般都是很要脸面的,为了捍卫家族的声誉,把老婆的丑闻掩盖下去,夏侯星必定会倾尽一切手段,将他这个“奸夫”灭口。 …… 陈盛退了出去,退到院子里。 因为寝室空间太小,打起来不方便,而且东西都是他自己买的,弄坏了会心疼。 夏侯星抢先动手,大拇指在剑柄上一按。 “卡。” 可怕的变故来了! 他的兵刃竟然应声炸裂,变成了数十道锋利的碎片,犹如银蛇狂舞一般,对着陈盛就席卷而去。 这是夏侯家的神器:千蛇剑。 在小说里,千蛇剑是唯一一种被详细描写过的兵刃,设计得非常巧妙:那些碎片是被一根银丝穿起来的,剑柄上装着机关,可和可分,合起来是一柄整剑,分开之后却是暗器。 要命的暗器。 幸亏陈盛早有准备。 “叮叮叮叮叮……” 他在眨眼间就刺出七七四十九剑,每一剑都刺在千蛇剑的一块碎片上。 声音清脆悦耳。 骤雨敲窗点点急,大珠小珠落玉盘。 千蛇剑顿时软了下来。 看到陈盛的反应,夏侯星的瞳孔为之一缩。因为他的第一剑生冷诡异,很少会被对手破掉。 “哼。” 再次按向机关,千蛇剑又合拢起来,变成了一把完整的兵器,夏侯星快步突进,直刺敌人的心脏。 “叮!” 陈盛反手将剑锋撞开,接着发起猛烈对攻。 汗水可不是白流的。 陈盛最近一直在研究各种剑谱,采百家之长,收为自己所用,他的实力有了明显的提升。 交手刚十几招,夏侯星就发现不对劲了。 此人的修为并不在他之下,而且对于一名“君子”来说,陈盛实在太粗野,许多反击都来得匪夷所思。第二点,他好像对千蛇剑特别了解,招招不离要害,完全不给自己发挥的空间。 夏侯星又惊又怒。 ——夫人跑出去之后,如果跟了个垃圾,那他当然很愤怒,但要是跟了个厉害的角色,甚至相貌和境界都不低于自己,那么他更愤怒。 为了夺回先机,夏侯星抽空使了个虚招。 他的手腕忽然一晃,乍一看好像是要向下去,刺向丹田,等到陈盛被吸引了注意力,夏侯星竟改刺为削,转而抹向对手的咽喉! 这一剑既是虚招,也是骗术,包含了心理和战略的双重变化,十分阴毒。 谁说“君子”不会骗人的? 君子一般不骗人,要骗就一骗一个准。 如果陈盛被逼得向后撤退,那么夏侯星就会将失去的空间赢回来,接着用千蛇剑发出致命一击,把陈盛喷成马蜂窝。 对手已经被骗得“顿”了一下,根本来不及格挡,如果陈盛若是不退,那么就只能等死。 夏侯星畅快极了。 他甚至都在想象,想象着对手倒在血泊里,大声求饶的样子。 不过陈盛没后退。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将脑袋一缩,避开了那毒辣的一击,接着双脚一蹬,炮弹般对准夏侯星便撞过去。 “……” 夏侯星没料到他会这么做,因为也没人敢这么做。 陈盛用的法子闻所未闻,甚至就不是“武功”。 “砰!” 陈盛的脑袋一头撞在夏侯星的胃上,这位公子闷哼一声,便痛苦地倒了下去。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很想吐。 “这算什么招式?” 陈盛道:“别管什么招式,只要能把你干掉的就是好招式。” “你……” 夏侯星五官扭曲,正想站起来发起反攻,这时候他突然看到,就在不远处,可人竟从从围墙上翻了出去,趁着原配和现任互相玩命,自己却跑了! “喂,别走!” 夏侯星慌忙丢下陈盛,连滚带爬地追了过去,也在庭院里快速消失。 陈盛:“……” 好吧,多么经典的画面,合情合理。 ——薛可人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在小说中,她甚至还坑过燕十三。 这位出身名门的少奶奶隐藏身份,将陈盛带进了危险的境地,陈盛却没有生气。 宁愿牺牲一切,也要挣脱不幸而虚伪的婚姻,薛可人这种“自杀式”的决绝非常悲凉,也让人非常同情。 因为同情。 所以恨不起来。 另外还有一点,在这段无忧无虑的日子里,陈盛过得很开心。 管那么多干嘛? 开心就行了。 谁知道明天会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死? 他的脸上一片平静,点点头。 “跑了就跑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016 好男儿见风使舵 本以为事情都结束了,没想到还有麻烦! 陈盛正准备进屋休息,一个陌生人竟也从墙上翻进来,稳稳地落在他的面前。 “……” 真受不了。 连私密性都不能保证,这个破地方还要它干嘛?明天早上必须得搬走。 陈盛叹口气,开始打量对方。 这位不速之客是位老人。 老人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头秃,驼背,满脸的皱纹,沧桑得就像一颗干瘪的柿子。 陈盛道:“老人家,你有没有走错?” 老人道:“应该没走错。你是不是‘一剑穿心’高通?” 陈盛道:“嗯。” 老人道:“你是不是跟薛可人有一段不清楚的过往?” 陈盛只能承认。 老人点点头:“那就对了,我是来灭口的,你先准备死一下,我保证动作很快。” 老人说完了,就从身后抽出长剑,斜斜地指着他。 陈盛再次叹气:“前辈是夏侯家的哪一位?” 老人道:“不足挂齿,我只是夏侯少爷的马夫而已,在江湖上没名气的。” 马夫? 陈盛的脸色瞬间变冷。 他深深地呼吸着,浑身的肌肉都已绷紧。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老人应该是一位隐藏的超级高手! 打起来自己会死的那种。 陈盛道:“夏侯星中看不中用,实际上只是个草包。天下那么大,他却能够多次抓住薛可人,想来必有蹊跷。” 老人道:“哦?怎么说?” 陈盛道:“二十年前,夏侯家真正的第一高手,叫做夏侯飞山,绰号‘火焰神鹰’。这位前辈不但剑法精妙,而且还擅长搜寻与追踪。” 老人淡淡道:“火焰神鹰早就死了。” 陈盛道:“绝对没死,我还知道他在哪里。” 老人道:“在哪里?” 陈盛道:“就在这里,你就是夏侯飞山。” “好,好好好……” 仿佛深埋的利刃被擦去尘土,刹那间,老人的气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的腰杆渐渐挺直,眼睛变得又锋利,又明亮,再也找不到半点衰弱的痕迹。 无需多言,这,就是真正的高人风范! 夏侯飞山盯住陈盛:“居然能猜出来?很好,老夫倒是小看了你。” 陈盛说谎连草稿都不用打:“我有个朋友叫做燕十三,他跟我提过你的事情。二十年前,前辈在决斗中输给了他的父亲一招,然后便销声匿迹了。如果没有你帮忙,夏侯星又怎会屡次抓捕成功?真相并不难猜的。” “燕家的小子燕十三是你朋友?” “对。” 夏侯飞山道:“原来如此,能从细微处推断真相,倒也聪明得紧。那你不妨再猜猜,我为什么会消失,又为什么变成了夏侯星的车夫?” 为什么,谁让当年你跟自己的嫂子有猫腻? 夏侯星就是你的亲儿子! ——老子怕儿子吃亏,默默地陪着他,保护他,连名声都不要了,这多正常啊? 作为一名穿越者,陈盛早就洞察一切,世上哪还有所谓的秘密。 尽管心里清楚,他却摇了摇头。 “我猜不到。” 相比较夏侯星,他老子的丑闻要更加荒唐,也更加令人恶心,正所谓祸从口出,陈盛可不想找麻烦,装傻才是唯一的王道。 夏侯飞山眨眨眼睛,面皮上松了几分。 确实,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了。 如此隐晦的秘密,天底下谁会知道? 陈盛紧接着又说:“老前辈,薛可人的事情,我是意外搅进来的。谁能想到随便去个勾栏,都能碰上夏侯家的少奶奶?咳咳,我好无辜的,比窦娥还冤枉。” 夏侯飞山哼了一声。 陈盛道:“那个,如果严守秘密的话,你能不能放过我?” ——关于认怂这件事,他可没有丝毫的心理障碍,想认就认。 “嘿。”夏侯飞山乐了:“在江湖上,‘一剑穿心’的名头何其威风,没料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陈盛道:“前辈的剑术出神入化,小子自认打不过,怕死而已。” 夏侯飞山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怕死也是要死的,因为夏侯家绝不能有任何污点。这个道理,你懂吧?” 懂! 自己做不要脸的事,还生怕别人知道,这些名门望族可真够龌龊的。 陈盛苦着脸:“前辈……当真要杀我?” 夏侯飞山点点头,表情很严肃:“非杀不可。” 陈盛道:“那好吧。” 话刚落音,他便闪电般出手,挥剑直刺夏侯飞山! 偷袭老人家也无所谓,你不死,我死,我死,不如你死。 …… “哈哈哈,果然是个小无赖,我都开始喜欢你了。” 夏侯飞山随手破掉陈盛的当胸一击,还有工夫说话。 陈盛并不言语。 他将练得最熟的《大鹏十八变》快速倾泻过去,更夹杂着像踢胫骨、踹膝盖、断子绝孙脚之类的阴招,正面猛攻对手。 “啧啧。” 夏侯飞山见招拆招,不住称赞:“好剑法,好配合,夏侯星输得不冤。” 因为境界的差别,这绝对是陈盛打过的最憋屈的一回。 无论他怎么挥剑抢攻,夏侯飞山都可以轻松应对,偶尔的一次反击,便能把他惊出一身冷汗。 陈盛心里明白,自己保持压制是暂时的,如果夏侯飞山将局面扳回来,稳住了阵脚,那么他就死定了。 “嗤!”“嗤!”“嗤……” 上上下下,又是密集的七剑出手。 夏侯飞山惊愕道:“好小子,竟是七种不同的剑法?听说你有收藏剑谱的癖好,居然将每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剑法都练出了韵味,还真是个天才。” 或拦、或点、或撩,夏侯飞山一边后退一边抵挡,脚下的步子越来越稳。 等到他不再后退的时候,就要开始全面反攻了。 这可不行! 陈盛抽了个空子,猝然挥出一招救命的绝活“阳关三叠”。 此剑一式化三招,其中攻向右胸和心脏的两剑是幌子,而真正的杀手却刺向咽喉部位。 夏侯飞山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一脚猛蹬地面,竟像个虾米似的退到七尺外,避开了陈盛的致命一击。 “这一招有《夺命十三剑》的影子,燕家的后人把剑法传给你了?” 早在二十年前,夏侯飞山就已经碰过夺命十三剑,而且还活了下来,他的修为高深莫测,可没有那么容易死。 即便陈盛使出最后的绝技——“灵鹊双飞”,也未必能赢。 所以,趁着敌人愣神的功夫,陈盛连试都没试,撒腿就跑。 夏侯飞山呆了一下:“不对,味道似是而非,比真正的夺命十三剑要差一点。哼,就算今日燕家人在此,又能奈我何?” 视线转移,他看见陈盛竟然溜了,如此心虚说明了什么问题? “你只会一招?哈哈哈,哪里走!” 夏侯飞山素有“神鹰”的美誉,轻功已经练到蹬萍渡水的境界,根本不把陈盛放在眼里。片刻之间,他就连续扑出七八丈,紧紧地追着猎物。 此时,陈盛已经站到了院墙上。 他蓦然回首,把胳膊一甩,嘴里大叫道:“中!” 有暗器? 夏侯飞山吃了一惊,连忙止住身形,缩头,弓背,往自己的右侧翻滚。 等到他滚完躲起来,发现陈盛早就不见了,而所谓的暗器……哪有什么暗器? “嘿,有意思,咱们继续。” 017 猫鼠游戏 陈盛早想过会有跑路的这一天,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原因也是莫名其妙。 造化弄人啊。 再见了长安,再见了红姐,大川,还有绮梦楼的各位姑娘们,我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随身就带着银票,也不用担心日后的生活,陈盛跑得快极了,完全没有负担。 从墙上跳下来,穿街过巷。 “砰!” 轻车熟路地找到一间民居,直接把门踹开。 这间民居没人住,却养着一匹黄骠马,马儿长得高大健硕,皮毛油亮,显然是一匹不可多得的神骏。 “嗯哼哼。” 黄骠马一歪头,冲着陈盛打了个响鼻。 很亲昵。 “大黄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就是你出力的时候了。” 陈盛快步蹿过去,拍拍它的脑壳,接着把缰绳解开,从后门溜出去,双腿一夹马腹,纵马狂奔。 “驾……” 作为一名还算“谨慎”的穿越者,陈盛早就藏了一手,这匹马便是他跑路的工具。 准备工作当然要做在前头,不能临时抱佛脚。平日里陈盛对大黄可好了,喂的都是最上等的饲料,还常常给它带来一些漂亮的小母马,用以解闷。 夏侯飞山的追踪术堪称神技,陈盛不敢怠慢,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纵马穿过空旷的集市,在路过一条岔道的时候,他突然跳下来,冲着大黄的屁股上揍了一拳。 “再见了!” 大黄吃痛,撒开蹶子就继续往前跑。 陈盛一刻也没敢耽误,使出轻功向另外的一条岔道飞奔。岔道不远有条湍急的河流,河边住着些渔民,几条小船飘在水面上,被绳索牢牢地拴着。 陈盛腾空而起,掠到那条最新的船上,挥剑斩开绳索。 水流得非常迅猛,眨眼间就出漂很远。 他坐了下来,从船舱里摸出个包袱,包袱中有备好的袍子、靴子、和斗笠,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换掉,将旧的物件塞回去包上石头,沉入水底。 “嘿嘿……” 陈盛咧着嘴笑了。 未雨绸缪加上故布疑兵,而且还有对地形熟悉的优势,夏侯飞山就算再厉害,也不能追过来吧? 他的笑脸刚绽开几秒钟,便冻住了。 仿佛被人砍了一刀,陈盛的表情精彩至极。 因为,有一条小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越划越快,片刻间就已跟他并驾齐驱。 船头的老人手持木桨,顶着个半秃的脑袋,脸上笑眯眯的。 “好小子,你还真可以,居然弄了这么多花样。说说看,是为了谁准备的?” 来者正是擅长追踪的老专家——夏侯飞山! “你……” 陈盛吃惊不小,但片刻也就平复了:“我没打算防着谁,只不过胆子小点儿,所以留了条后路。” 这个时候,夏侯飞山忽然想起自己的儿子夏侯星,有些意兴阑珊。 人比人气死人啊。 “胆小如鼠,狡猾如狐,还有豺狼般的凶狠,像你这样的年青人,江湖上倒也不多。” 陈盛摇摇头,问道:“夏侯前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夏侯飞山笑而不语:“秘密。” “……” 陈盛被噎了一下:“行,既然是秘密,那我就不打听。但我还有个疑问。” 夏侯飞山道:“你说。” 陈盛道:“前辈用极短的时间就能找到我,为什么这次追踪薛可人,却花了一年多?” 夏侯飞山一面划着船逼近陈盛,一面解释道:“很简单。因为她出逃的当日,老夫恰好有别的事情,根本就不在夏侯星身边。否则的话,那个贱人能往哪里跑?” “原来如此。”陈盛点着头。 谜团终于被解开了。 ——是啊,薛可人当初只是纯粹的运气好,连自己都躲不开这个老怪物,她又怎么能幸免? 夏侯飞山道:“你还有要说的没有?” 陈盛道:“没了。” 夏侯飞山已经和陈盛近在咫尺,随时都能跳过去。 “既然无话可说,那你是自己了断呢,还是我亲自动手?” 陈盛咧着嘴道:“前辈不用麻烦,我自己来。” 他的身体竟往旁边一歪,“噗通”一声,便沉入了水下。这条河汹涌湍急,一般很少有人胆敢跳下去,陈盛却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夏侯飞山怔住! 然后便笑了。 “碰上如此对手,我这把老骨头倒也不寂寞,哈哈。小子,你可要多撑一些时日……” …… 半盏茶的工夫后。 陈盛的手上抱着块大石头,从水里走上来,走到岸边,身上湿漉漉的。 此时明月当空,天色还没变亮。 他把石头扔到一边,接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就着月光查看。 “呼,还好,银票没弄湿。” 陈盛面色得意,把银票小心地收起来,一路往下游走去。 前面已经可以看见城墙了,估计再走片刻,就会彻底的离开长安。 “吧唧,吧唧。”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夏侯飞山竟然蹲在那儿,手上还抱着个烧鸡,正吃得喷香呢。 艹! 阴魂不散啊。 陈盛被惊得差点跳起来,连忙夺路飞奔。 “小子,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夏侯飞山嘴里说话,脚下不停,在须臾间越追越近,嗓音也变得十分清晰。 陈盛多次改变奔逃的路线,带着他兜圈子。 “没用的,早些认命吧。别的不敢说,至少在轻功方面,老夫能排到天下前三。” “哦?” 陈盛猝然停步,猛回头:“那躲闪的功夫呢?” 说着他故技重施,又一次甩出手臂,做出了发射暗器的样子。 夏侯飞山急忙停步,下意识地缩着脖子,往旁边跳开。 “……” 空气中没有任何声响,又是一次骗招! 陈盛趁着敌人躲闪的机会,把距离拉得贼远,嗖嗖嗖,脚下就像踩了风火轮。 “你!” 夏侯飞山觉得老脸发热,直接扔掉烧鸡,全力追逐。 两个人追追停停,绕来绕去,陈盛抽空再次回过头来,大喝道:“中!” 夏侯飞山狞笑道:“你还想骗我第三……” 这回不同以往,耳畔居然炸响了尖锐的呼啸声。 陈盛在跑路的空隙里,不知道从哪摸到一片石头,狠狠地甩了过去。 “咻!” 追击中的夏侯飞山双目放大,心脏为之一突。他听风辨位,险之又险地一歪脑袋,石头从额角瞬间掠过,给他刻下了一道细细的伤痕。 这个伤口并不算严重,但是在流血,还莫名其妙的有点疼呢。 夏侯飞山勃然大怒! 二十年了,他已经有二十年没挂过彩,心里的愤怒和羞辱就别提了。 “该死的小子,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哈哈哈……” 陈盛冲进一户路边的小院,出来时,竟然骑着匹白色的快马。 “夏侯老儿,你也许想不到,我在城边还留了一手……再见!驾!” 马蹄声踏破黑夜,转眼便消失不见。 夏侯飞山颓然追了几步,落在后面喘息着,气得目眦欲裂。 “这事没完!” 018 乾坤倒转 跑路这种事情有个原则: 那就是,你千万不能有明确的目的地,最好是随便搞搞,乱来一通就对了。 所以,陈盛骑着马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偶尔又拐个弯,连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 “嗯?” 城外比城内更加空旷,跑起来的速度当然也更快。按照道理说,夏侯飞山是绝对追不上自己的,可陈盛却感觉到,似乎有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 奇怪了! 难道那个老怪物长了翅膀?会飞? 他满心狐疑,继续纵马狂奔,一直跑出了三百多里,才停下来喘口气。 陈盛站在旷野中默默体会,觉得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好像消失了,脸上一松,终于露出笑脸。 他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片很大的城镇,却不知是咸阳,还是兴平? 给马儿喂了点青草,自己也抽空解个手,这才重新跨上马背,往城镇赶去。 天色渐渐发亮。 黎明悄然而至。 “客官要烧饼吗?刚出锅的烧饼。” “热乎乎的包子啦……” 街市上已经恢复生机,各种商家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随便闻一闻,到处都有食物的香味。 陈盛摸着空空的肚子,把马儿栓在外边,走进了一家早点铺。 “店家,有什么吃的?” 正在扫地的小二一点头:“客官好,我们这最出名的是肉饼,还有宽面,很大碗的那种。” 大碗的宽面? 陈盛想起了某件好笑的事情,虽说过去很久了,但还是忍不住想笑:“我就吃那个宽面,上两碗,速度要快。” “好嘞,客官稍等……” 在西北的这块土地上,百姓们特别喜爱面食,什么饺子、烙馍、锅盔、糖饼,种类非常的繁复,都快玩儿出花了。 “唏哩呼噜。” 两大碗热面转眼吃下肚子,味道确实不错,陈盛吃完一抹嘴,喊道:“小二算账。” 有个熟悉的声音冷冷道:“老夫还饿着,要么你先等一等?” 卧槽! 陈盛悚然抬头,发现夏侯飞山竟从外面走进来,堵住了大门。 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tm不科学! 憋屈加惊疑,导致陈盛怒气勃发,他抽出长剑,主动对着夏侯飞山冲过去。 该拼命总要拼命的。 以对方的追踪术,跑到哪里好像都没用,还不如打个痛快! 夏侯飞山敏捷地一闪,避过陈盛的穿心一刺,接着反手削向他颈部的大动脉。 这回老前辈明显是认真了,而且早有预谋,上来就要抢占先机。 陈盛当然不答应。 上身一个大后仰,连消带打,后续起脚猛踹小腹。 “哼。” 这小子的下盘攻击倒是真讨厌。夏侯飞山快速撤开,再快速逼近,一退,一进,两个动作的衔接几乎没有空隙,一剑还刺对手的眉心。 “叮!” 反手将剑锋震开,陈盛并起两根左指,对准夏侯飞山的眼睛就插了过去。 而夏侯飞山竟然开始原地旋转,一面旋转一面挥剑,把防守和攻击的步骤合二为一。 “叮,叮叮叮……” 二人你来我往,互抢先手,局面变得万分凶险。 交锋三十多个回合,陈盛就陷入了困境,他先被踢了一脚,胸口上也划开了一道口子。 没办法,即便使出浑身解数,他也不是夏侯飞山的对手。 这是经验、力量、技术、和勇气的全面较量,很遗憾,现在的陈盛还嫩了点。 更可怕的是,夏侯飞山的剑锋上,似乎带着一种诡异的“粘滞”感,越打下去,陈盛的兵器就变得越沉重,连胳膊都有些发软。 不能再拖了! 陈盛一口气连刺五剑,每一种都是不同流派的剑法,到了第六剑的时候,猛然使出“阳关三叠”。 这一回,他改进了攻击目标,挥剑直取心脏。 夏侯飞山再遇“阳关三叠”,却没有像上次似的那么闪开。 他一眼就看出真正的进攻落点,于是用了个精巧的格挡,将剑锋稍稍撞偏,接着胳膊顺势一推,反而刺向陈盛的咽喉。 救命绝招被破掉了! 毕竟是碰过《夺命十三剑》的老怪物,同样的招法很难再起到作用。 陈盛不想死,只能向后撤退。 “哈哈,还不束手就擒?” 接下来,夏侯飞山气势如虹,大踏步追过去,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 “嗤。”“嗤。”“嗤。” 片刻之后,陈盛在防御中又挨了三记快剑,尽管这些伤并不致命,但也刺得他鲜血淋漓。 越流血,就越需要冷静。 强大的敌人已经激发了陈盛全部的潜能和倔强。 他化作一条受伤的毒蛇,苦苦地忍耐着,一边战斗一边游走,准备伺机反扑。 “嗤!” 剑锋划过胸膛,陈盛又中了第四剑。 就在夏侯飞山调整角度,准备收割胜利的一刹那,陈盛却拼着剧痛迎上去,终于出手。 一剑挥出。 云一样柔软,雨一样清新。 ——谢晓峰的“灵鹊双飞”。 看到陈盛挥剑直指自己的肝部,夏侯飞山并不在意。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沉剑将这招撞开,然后再长驱直入,刺破敌人的喉咙。 哪料到…… 陈盛的手腕就像没有骨头似的,以可怕的角度翻转而上,带着尖锐的杀机,带着满腔的怒火,竟然改变了方向,转而刺向他的胸口。 声东击西,双鹊分飞。 !!!!! 电光石火之际,夏侯飞山满目惊骇,浑身都炸起了鸡皮疙瘩。 这一招完全可以和《夺命十三剑》里的任何一剑相媲美,虽然风格不同,但是却更加隐蔽,很容易打破人们的惯性思维。 夏侯飞山躲不开。 他只能把身体扭了一下,尽量保护心脏。 “噗。” 一剑深深地刺入前胸。 很冷,很痛,夏侯飞山踉跄着退出好远。 鲜血在顷刻间染红衣襟,他连嗓子都哑了。 夏侯飞山死死地盯住陈盛:“你……小子,你居然还藏着一招精妙的杀手,为何不早点用出来?” 陈盛满脸灿烂,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很简单。夏侯老儿,早些时候你的警惕性最强,体力也是巅峰状态,贸然动手的话,我不一定能伤得了你。” “你忍了这么久,多次负伤,就是为了给我这一剑?” “没错!” “好,好极了。” 夏侯飞山道:“这是谁的剑法?” 陈盛道:“你知道这不是我的剑法?” “废话。” “你很想知道?” “想。” “哦,那我不告诉你!” 夏侯飞山:“……” 陈盛清楚对手的伤要比自己的更严重,所以就一步步向前逼近。 “夏侯老儿,我们的账是不是该算了算了?” “哼。” 夏侯飞山色厉内荏,叫道:“算就算,难道老夫还怕你不成?” 说着,他竟然一扭头,转身就跑。 “哈哈哈,果然是老江湖。” 陈盛立即追了出去,咧着嘴喊道:“哪里走?” 从此刻起,局面开始反转,猫变成了老鼠,受害者反而变成了致命的猎人! 019 再遇小青 陈盛没学过什么“追踪术”,但并不要紧。 因为受了重伤,夏侯飞山的轻功已经大打折扣,他是很难跑掉的。 二人一追一逃,把街面上弄得鸡犬不宁,碰撞声、尖叫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该死的小子,我入你先人!” 夏侯飞山脸色铁青。 作为一名追踪界的老专家,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感觉糟透了。 “夏侯老儿,你流了好多血,头晕不晕?” “早饭还没吃,你肚子饿不饿?” “你有本事就停下来,像个男人一样跟我决一死战……哦,对了,夏侯家没有男人。” 陈盛在后面边追边说风凉话,把老人家气得眼冒金星。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夏侯飞山却怎么也甩不开对手,他带着陈盛到处兜圈子、躲猫猫,其间还短暂地打了两次,又添了几道伤痕。 “……” 夏侯飞山心跳得很快,精力流失的速度却更快,他已经陷入恐惧之中。 这位夏侯家的骄傲,曾经的一代传奇,在被逼急了的时候,终于把自己的底线搞丢了! 他在路上抓了个小小的孩子,居然“嗖”的一声,对着陈盛便扔过去。 卧槽! 陈盛大吃一惊。 他也是个没有底线的人,但像这种无耻的行径,打死他他也干不出来。 迫于无奈,陈盛只能把哇哇大哭的孩子接住,抱到怀里。而夏侯飞山好容易获得喘息的机会,结果就一道烟溜走了。 “可惜呀。” 陈盛没办法,只得放弃了追踪。 以夏侯飞山的本领,人家但凡有点时间,你恐怕永远也抓不到,再追纯属浪费体力。 接下去,陈盛在城里找了个医馆,把自己的伤口处理了一下,为了防止今后能够用上,还专门买了瓶最好的金疮药带着。 嗯,夏侯老儿执拗得很,肯定会卷土重来的,接着跑吧。 能跑多远跑多远。 于是,陈盛又一次踏上征程,一时走水路,一时走旱路,完全信马由缰。 在这段逃亡的日子里,他还是总有被人“窥伺”的感觉,陈盛不信邪,反复在周围搜寻,却什么也搜不出来,心里毛毛的。 真特么见鬼! 夏侯老儿受了重伤,目前不可能跟着自己,那么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到底来自何处? 出于谨慎,他只能越跑越远。 三个月后的某天,陈盛来到一处陌生的所在,他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这个酒馆? 这个浴所? 好家伙,我又回来了?这不是跟着燕十三一块来过的无名小镇么?当年的酒喝得痛快,澡也洗得舒服! 嘶…… 既然到了老地方,那个会弹琴的小青还在不在? 小青姑娘胸襟广阔,而且还口齿伶俐,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着实美得很。 陈盛两眼发光,立刻就骑着马狂奔过去。 随着时间流转,现在已经是春天了。 熟悉的小巷里开满了熟悉的鲜花。 陈盛走到熟悉的圆门前,伸手敲着。 “吱呀。” 小青姑娘果然还在,她开了门,盯着陈盛看了看,吃惊道:“夫君?” 没办法,你很难会忘记一个出手大方的有钱人,而且这个人的体力还特别强悍,辨识度极高。 陈盛大笑道:“对,是我,说话算话,我回来看你了!” 小青也绽开笑颜:“夫君果真言而有信,快进来吧。” “嗯。”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算了,我想先吃别的……” 片刻后。 小青把窗户打开,趴在那儿看风景。 外面有风,树梢一动一动,小青的心房也跟着一颤一颤。 陈盛在后面道:“待会让隔壁的白娘子也过来,你们姐妹团聚一堂,今日我要做许仙。” 小青道:“有我一个还不够?” 出于某种原因,她说话断断续续的,气息很不稳定。 陈盛道:“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嘿嘿,上回我朋友拔了白娘子的头筹,心里还有点……” 突然间,他顿住了。 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又来了,而且特别的强烈。 陈盛道:“好像哪里有人在看着我们。” 小青回过头,脸上红彤彤的,眼神透着几分幽怨:“莫要开玩笑,怎么会有人偷看?外面除了些鸟儿,连条狗都没有。” 陈盛心里不安,随口重复道:“鸟儿?” “对啊。”小青伸手一比划:“那不就是么?你瞧,长得好大。” 陈盛顺着方向看过去。 附近的一颗白杨树上,果然有一头大鸟。 这只鸟长着尖锐的爪子和喙部,通体漆黑,正站在枝头整理羽毛,偶尔抬起头来,眼神竟十分灵动,就跟会说话似的。 陈盛道:“人家可不是普通的鸟,应该是苍鹰之类的。” 小青一噘嘴:“苍鹰又怎么了?夫君若是嫌窗口不清净,咱们可以换个地方。” 陈盛马上行动起来,边动便笑道:“不用换,这里挺好的。” 小青道:“嗯嗯……” 二人说话间,那只苍鹰居然定住脑袋,直勾勾地看着陈盛。 四目相对,陈盛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该死的感觉! 明白了! 是它! 一路上盯着自己的鬼东西,竟然是只鹰。 夏侯飞山素有“神鹰”的绰号,万万没想到,他真的养了只鹰来充当眼线,怪不得陈盛无论跑到哪里,都会被迅速锁定。 既然鹰在,那么夏侯飞山可能也在附近! 伤筋动骨一百天,算算日子,他的伤口应该差不多痊愈了。 陈盛抽身而出,赶紧开始穿衣裳。 小青奇怪道:“你怎么了?” 陈盛道:“我忽然想起来,有点紧急的事情要办,必须立刻走。” “你要办的急事不就是我么?” “……” “真的要走?” “真要走。” 小青很不满意,嘴里嘟囔道:“还准备这就把白姐姐也叫过来呢,我们二人都擅长吹奏,一向配合得不错,夫君应该体验体验的。” “啊?太可惜了。”陈盛忍痛道:“下次再说吧,机会总是有的。” 他片刻不停,利索地系上腰带,顺手还拿了一盒小青的胭脂水粉,藏在袖子里。 “再见。” 陈盛往小青的脸上一亲,跳窗就走。 “哎!” 小青在背后喊了句,想要说些什么,却到底没说出口。 这人真讨厌。 把事情弄得不上不下的还无所谓,你给钱了吗?! 020 头发都打秃了 陈盛刚跑出去不远,路边的一个干草堆竟突然炸开,紧接着,一道剑光便飞刺过来,角度选得很刁钻。 嚯? 这次对手有进步,居然学会偷袭了? 陈盛脚下一点,敏锐地蹿了出去,根本不和他纠缠。 “哈哈哈,别来无恙,夏侯老儿,你的秘密已经暴露了,我早晚要杀了你的鸟。” “什么?”夏侯飞山一剑刺空,冷着脸落在地上:“那老夫更是留你不得。” “尽管请,老人家,你的胸口还疼不疼,最近咳不咳嗽?” “嘴尖舌利的小子,受死!” “那就快点来,我担心你活不过这个清明节……” 陈盛是从后窗逃跑的,来不及骑马,他只能仗着地形熟,尽量和夏侯飞山周旋。 于是乎,猫鼠游戏再一次上演。 “叮叮当当。” 他能跑就跑,跑不掉就打一会儿再跑。趁着夏侯飞山不注意,陈盛将顺来的胭脂水粉突然洒过去,糊得老人家满头满脸,接着刺中了对方一剑。 “啊……卑鄙无耻。” 局面又又一次翻转过来,夏侯飞山捂着胸掉头狂奔,陈盛反而在后面死死地盯着他,一路追砍。 一阵儿我追你,一阵儿你追我…… 从春天到夏天,从夏天再到冬天,陈盛万万没想到,他们两个这场旷日持久的较量,竟然行程数千里,持续了整整一年。 一开始,陈盛只能在夏侯飞山的剑下支撑个三五十招,就得马上开溜,后来随着时间推移,五六十招,七八十招,他越战越勇,越来越持久,居然能够挺住上百招了。 强大的敌人给了陈盛巨大的压力,迫使他不断进步。 现在,陈盛把学过的十几种剑法糅合在一起,已经达到“融会贯通,随心所欲”的境界,终于迈进了超一流的门槛! 某个刺骨的清晨。 夏侯飞山和陈盛在旷野里互相对峙。 雪花飘飘。 北风萧萧。 天地一片苍茫。 夏侯飞山看样子似乎比去年更老,头发都掉光了,他抬头望天,幽幽地叹了口气。 “小子,我们停手吧,不打了。” “想骗我?” 精神抖擞的陈盛很警惕:“哼哼,你该怎么着怎么着,我还能坚持。” “你能坚持,老夫坚持不住了!xxx,xxxxx!”夏侯飞山跳起来,飙出一连串脏话。 陈盛:“……” 夏侯飞山越骂声音越大声,在最激动的时候,居然把兵器丢到地上。 这回陈盛才终于相信,对手是真的不想继续了。 他的心里莫名的感到轻松,却也有点意犹未尽。嘶,哎?我是不是贱? 既然说到“停手”,陈盛就变得礼貌起来。 “前辈怎么就想通了?” 夏侯飞山更咽道:“今天,是老夫六十六岁的生辰。我想回家看看,看看老房子,看看夏侯星。” “哎呀,恭喜恭喜。” 陈盛连忙鼓掌,一边鼓掌一边唱道:“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鹅……” 夏侯飞山表情扭曲,就像出门踩到屎一样。 “什么调子这么怪?” “我自己瞎编的。” “那你是真瞎!” 陈盛倒也没生气,咧开嘴哈哈大笑,然后正色道:“请前辈放心,关于夏侯星和薛可人的秘密,我一定会烂在肚子里,绝不会泄露的。苍天可证,我‘高通’不是个爱说闲话的人,否则甘愿被火烧死,被雷劈死。” “真的?” “绝无虚言。” 夏侯飞山瞪着他,很久才开口道:“好吧,我信你。” 陈盛连忙说:“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快滚吧。” “多谢。” 终于结束了,他的这声谢谢说得真心实意,连嘴都合不拢。 …… 哪料到陈盛刚走没两步,夏侯飞山居然又飞回来,挡在他的面前。 陈盛赶紧后退,随手握住长剑:“哎?你说话不算话!” “我是那种人么?” “像!” 夏侯飞山:“……” 他怒道:“臭小子,你把老夫当什么了?我找你是有别的事。” 陈盛慢慢把手缩回来,怀疑地说道:“好吧,那你请讲。” 夏侯飞山踌躇了片刻,叹口气:“老夫这一生,将全部希望都寄托于一个人,只可惜,那人让我失望了。” 陈盛秒懂。 ——他说的肯定是自己的私生子夏侯星,夏侯星就像个羊屎蛋,表面上光滑鲜亮,其实却一肚子草包,中看不中用。 “然后呢?” 夏侯飞山道:“然后我想把剑法传给你。” 这回陈盛大吃一惊:“为什么?” 夏侯飞山道:“当年我与燕家的老儿一决雌雄,不慎败了一招,这是我毕生的耻辱。老夫要你学会我的剑法,有朝一日去击败燕十三,破掉他的夺命十三剑。至于我的那个传人……是指望不上了。” 陈盛摇头道:“不行不行,燕十三和我有私交,我怎么会找他报仇?” “迂腐!” 夏侯飞山怒斥道:“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你怎么就能保证你们两个日后不翻脸?” 陈盛继续推脱:“可是,燕十三现在已经退出江湖,我就算要找他比剑,也没机会的。” 夏侯飞山一时语塞,他皱着眉毛道:“那,那老夫退一步。你先学再说,燕十三即便隐退了,他的剑法也总要传出去的,我不管你打败谁,只要能打败《夺命十三剑》的传人就行。” “这个……” 陈盛想了想,答应道:“行!” 开玩笑,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傻瓜才拒绝呢。 先应允下来,把东西弄到手再说,至于以后,呵呵,以后谁还能管得了他? “那你看好了。” 夏侯飞山抽出长剑。 他一面缓缓演示,一面讲解道:“我夏侯家的功夫,名叫《逆流击水剑》,共有九九八十一式。这套剑法,是老夫的先辈在大河中逆行时所创,自从败给《夺命十三剑》之后,经过我不断的摸索与调整,就增加到了一百零八剑……” 陈盛目光灼灼,在旁边用心学习。 如果说他的剑法是精品,那么《逆流击水》就是极品。 早些时候,如果他不逃走,在公平的状态下展开较量,可能早已死了好几次。 这套剑术绵密而迅猛,具有种种莫测的变化。 因为是在急流中练成的,所以出手时的平衡感更好,也更易于保持重心。对于一名剑客来说,“平衡”正是战斗的保障。 更厉害的还有! 逆流击水必然要面对“阻力”和“压迫”,剑法一旦施展开来,这种阻力和压迫就会转接到对手身上,从而产生奇异的“粘滞感”,因此消耗对手的体力,起到减缓速度的作用。 总而言之,妙不可言…… 此时,夏侯飞山已经使出最后一剑。 他的手腕连续搅动,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漩涡。 “这最后一招,叫做‘搅动风云’,看清楚了?” “嗯。”陈盛点点头。 夏侯飞山道:“我研究夺命十三剑已有二十年,夺命十三剑一定还有第十四种变化,而这种变化,才是它真正的精髓。” 陈盛很佩服,不愧是老一辈的高手,算得太准了。 夏侯飞山道:“这一剑的目的,其实是防守。我不知道那一剑会从什么地方刺出来,但无论它怎么变化,‘搅动风云’都可以让你活着。” 陈盛抱拳行礼:“多谢前辈。” “哼。” 夏侯飞山道:“我练得这么慢,你应该学会了吧?” 陈盛道:“学会了。” 夏侯飞山最后斜了他一眼,飘然离去。 “那个前辈,如果夺命十三剑还有第十五种变化呢?”陈盛喊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021 反客为主 雪下得更大了。 陈盛顶着料峭的北风一路行走,准备找个地方歇歇脚,然后再将这段时间的收获总结一下,好好的闭门练剑。 要想活得更长久,练功是必须的,平时不努力,打起来你就只能哭了。 额,话说,这边到底是什么地方? 从长安跑出来一年多,他现在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跟个瞎子一样。 走出旷野,又遇丛林。 “逢林莫入”的老话是说给普通人听的,陈盛可不在乎,直接便晃了进去。 因为一个人闷得慌,他就跟自己开玩笑,把两只手包成个小喇叭,冲着远处大喊:“有人劫道吗?” “有!” 从雪地里,石头后面,竟然真的蹿出来十几个汉子,把他给团团围住。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陈盛一愣:“……” 真特么乌鸦嘴,我是不是闲的? 说到底也怪风雪太大,如果要换个地方,以他那超强的听力,这么多人根本藏不住。 陈盛歪着头,环视着他们:“老子有钱却不想给,你们说怎么办?” “那就杀了你!” “随便。” “嗤。”“嗤。”“嗤……” 剑光连续闪烁,地上连续躺尸,转眼间就有六个人倒在陈盛的剑下,血喷得到处都是。 这些渣渣的战斗力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三流货色。 看见陈盛杀人比割草还快,其余的几个汉子魂飞魄散,直接就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大侠饶命!” 陈盛讽刺道:“这年头连阿猫阿狗也敢出来劫道,呵,你们是什么东西?” 为首的汉子皮肤黝黑,长着一对招风耳。 “回,回禀大侠,附近不远有座‘落凤山’,小的们在山上聚义干些没本儿的营生,有个匪号叫做‘落凤三雄’。” 陈盛“噗”的一声笑出来:“什么狗屁的聚义,不就是山贼吗?” “呃。” 为首的汉子搓搓手,陪着他干笑道:“是的大侠。” “既然叫做‘三雄’,那你排行老几?速速报上名来。” “小人张铁锁,排行老三,另外的两位寨主,刚才都被你老人家……杀,杀死了。” 陈盛忽然问道:“你们山上大不大?” 张铁锁听不明白,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地方还算宽敞。” “僻静么?” “僻静。” 陈盛很开心:“作为老三,你有没有被老大和老二欺负过?” 张铁锁道:“嗯!!!!!” 陈盛道:“从现在开始,你老张就变成了大当家,再也没人敢欺负你,这件事应该庆祝庆祝吧?” 张铁锁咽着口水,畏惧地看着他:“应该……如何庆祝?” 陈盛道:“把我请上山做客,敬你两杯酒怎么样?我这人就喜欢凑热闹。”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带血的长剑抖了抖。 张铁锁光速点头:“啊,没问题,我们全寨热烈欢迎。却不知贵客如何称呼?” 陈盛把真名当成了化名用。 “陈胜吴广的陈,盛名之下的盛,陈盛。” …… “此处是什么地界?” “襄阳。” 哦,原来是荆楚一带。 从长安到这儿并不算远,陈盛兜兜转转的跑了一年,没想到竟然离得这么近,可能怪绕的圈子太多了。 貌似武当派就在荆楚境内? 昆仑、华山、峨眉、崆峒、南海、点苍、武当,江湖上有七个著名的剑派,其中以武当稳居第一。武当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千年前,各种人才层出不穷,名气也是最大的。 不过,这些跟陈盛都没关系。 陈盛随着张铁锁几人穿出丛林,赶往落凤山。 落凤山地势崎岖,只有一条羊肠小径通上去,走起来颇费体力。 他们的巢穴建在半山腰,全是用原木和石块垒成的,外头还挂着一面“替天行道”的旗帜,很有点梁山泊的意思。 陈盛大咧咧地到处参观,参观之后便闯入了聚义厅,只见厅内摆着三把铺着熊皮的交椅,他当仁不让,捡最大的那个一屁股坐下,跷起了二郎腿。 “这小子是谁?” “快给我滚下来!” “三当家的,二当家的呢?” “大当家的又去了哪里?” 毕竟是个贼窝,山上还有好几十位凶巴巴的汉子,他们一边质问张铁锁,一边拿着武器逼了过来。 “别冲动!”张铁锁直冒冷汗,连忙阻拦道:“这位陈盛大侠是我请来的贵客,礼貌你们懂不懂?陈大侠乃世外高人,他的修为深不可测……” 有人怒吼道:“放屁,哪有如此狂妄的客人?” “对啊对啊,二当家的和大当家的到底怎么了?” “快说!” 张铁锁的威望可能稍微差点,根本压不住这帮糙汉子,他支支吾吾的,脸都憋得通红。 陈盛道:“哦,那两个废物不长眼,都被我杀了。” “什么?” 带头闹事的汉子脸色一变,质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张铁锁只能点头。 “入你祖宗!兄弟们跟我上,活剐了这个小子!” “对,砍死他……” “噗。”“噗。”“噗。”“啊……” 片刻之后,还剩下的幸运儿跪了一地,大灰狼全部变成小绵羊,这些人满面带笑,态度一个比一个温柔。 陈盛把剑收起来,慢条斯理道:“你们服不服?” “服!” “哼。”陈盛道:“我只是过来做做客而已,就小住几天,你说你们至于么?” “俺们错了。” “大哥想住多久住多久。” “是啊大哥,我们从娘胎里生下来的时候,就盼着这一天了。” 陈盛道:“是诚心的吗?” “绝对诚心,苍天可鉴!” “哈哈哈哈。”陈盛很高兴:“把你们山上所有的金银珠宝都拿出来,让我瞧瞧。” 山贼们互相对视着,最后一起看向张铁锁。 张铁锁毫不迟疑,瞪眼道:“还愣着干什么,都听大哥的,快去拿。” 陈盛道:“哎,张寨主太客气了,我不是大哥,你才是,千万别喊错了。” 张铁锁道:“好的大哥……” 过了一会儿,两个宝箱果然被抬上来,金银、玉器、首饰、铜钱,样样不缺。 陈盛随身就带着巨额的银票,财大气粗,哪能看上这个? 他嫌弃道:“才这么点东西?” 张铁锁擦着汗,陪笑道:“钱确实不多,因为最近太冷了,人们都不出门的,生意……不好做。” 陈盛道:“张寨主你是大哥,地位要高一点,这样,这些东西你分三成,剩下的全发给兄弟们,一件也不要留。既然天气如此恶劣,你得让大家温暖起来啊。” ??? !!! 所有的山贼都呆住了,简直不能相信。 张铁锁结巴着:“全分掉?那大哥你呢?” 他还以为这个煞星是过来黑吃黑的,没想到人家不图财! 摇摇头,陈盛显得道貌岸然:“我是客人,客人怎么会拿主人的东西?请不要侮辱我。” “……” 他说分钱就分钱,办事儿特别利索。 “谢谢大哥!” 山贼们跟过年一样,全都笑得合不拢嘴,恨不能把陈盛当成祖宗来供着。 原因很简单,他们只是一帮小喽啰,平日里有什么好处都被几个当家的分去了,哪见过这么些财物? 旁边的张铁锁同样好开心。 因为有两个强势的哥哥排在上面,他作为老三只能吃口剩的,这些年一直缺油水,也穷得叮当响。 分钱完毕,皆大欢喜。 陈盛道:“你们以后该干嘛干嘛,我绝不拦着,也不要你们的钱。我只求一块清静的地方用来暂住,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山贼们轰然道:“不过分!” “好。”陈盛龇着牙:“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022 火海 山巅上有一处很大的洞穴,是天然形成的,里面空间宽敞,而且冬暖夏凉。若在此练剑的话,还可以亲近日月星辰,呼吸到最新鲜的空气。 陈盛在参观之后,满意地笑了。 “张寨主,你每日把饭菜送上来便可,我看这里不错,就叨扰了。” “大哥满意就好。不过说到饭菜,你有什么忌口的没有?”张铁锁问道。 ——因为陈盛办事公平,“花钱”也大方,最重要的是,他还把骑在自己头上的两位哥哥都干掉了,张铁锁现在神清气爽,对陈盛自然就亲热起来。 “我不忌口,什么都吃,但必须顿顿有肉。” “这个简单,山上哪会缺了肉食?小弟保证让大哥舒舒服服的。” “好,多谢。”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陈盛发现,张铁锁杵在那里一直不动,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你还有事?” 张铁锁道:“确实有点小事。原来的老大和老二死了不要紧,他们在山上还留下了两个嫂子,是拜过天地的那种。你看……” “啊?小张,你也太无耻了!我已经把钱都分给你们了,怎么着,还想把嫂子也分一分?”陈盛的眼睛顿时瞪得圆溜溜,指着他骂道。 张铁锁连忙摆手:“大哥莫生气,没有那个意思。小弟只是想让大哥帮忙出个主意,看看怎么解决她们。你也知道,山上的汉子都跟饿狼一样,面对无主的女人,时间长了怕是要出问题。” “噢。” 陈盛道:“那你怎么没收下来?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张铁锁吓了一跳:“不行不行,我有家室的。夫人的脾气相当暴烈,她若知道小弟收了二位嫂子,非得切了我不可!” 明白了,怕老婆呗。 陈盛道:“原来是这样。你去请嫂子们过来,我跟她们谈一谈。” “遵命。” 张铁锁松口气,赶紧溜走。 过了一会儿,两个年轻的女子便上到山顶,陈盛看了一下,居然长得相貌不俗。 知道山上变了天,她们二人却毫无惧意,反而都瞪着眼睛。 “你们叫什么名字?”陈盛问。 左边身材丰腴的说:“红杏。” 右边稍稍纤细的回答:“紫云。” “嗯。”陈盛清着喉咙。 “二位嫂子,你们的夫君已经不在了,他们做这种打家劫舍的勾当,早晚是会出事的,死在我手里只能怪命不好。我也不多说什么,给你们些银子,你们就收拾收拾,返回老家去吧。” 红杏似乎比紫云厉害一些,抢着道:“家?哪还有家?山上不就是我们的家么?” 陈盛被她噎住了:“那你们的亲人呢?” “早死光了,即便没死,我们这两个贼婆子难道有脸回去?” “这……” 真麻烦! 竟然无处可去? 陈盛为难地看着张铁锁,张铁锁表现很怂,立刻低头看蚂蚁,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出于同情心,他只好道:“既然如此,你们就留在这里给我当丫鬟吧,平常洗洗衣服、铺铺床什么的,行不行?” 三个人反应贼快,同时大声说:“行!” 陈盛:“……” 我怎么感觉你们仨是一伙的,而且早有预谋? …… 当晚。 “咕噜咕噜。” 红杏正用茶水漱着口,好像嗓子有点儿痒,漱口时她斜了陈盛一眼:“你也不是个好人。” 陈盛懒懒地歪在床头休息,没吱声。 “哎呦,真酸。”一旁的紫云揉着膝盖,抱怨道:“姐姐才发现?我早就知道了,好人能有这么多花样?” “哈哈哈哈。”这次陈盛终于忍不住了,开怀大笑。 红杏气道:“你杀了我们的男人,我们姐妹本来是打算报仇的,趁你睡着的时候报仇!” “为什么不报?” “你这冤家警觉得很,我们恐怕杀不了你。”红杏似乎认命了,她叹着气道:“而且,像我们这类的女子,本就是风中的落叶,水里的浮萍,没有明天的。” 紫云道:“嗯,为了活下去,咱们只能先找个依靠,过一天算一天。” 陈盛对红杏的话颇有感触。 他起抬头,看向外面的星空。 遥远而璀璨的星空似乎是永恒的,似乎几万年都不会变样,而人呢? 永恒代表着“坚固”,而人却那么脆弱,又短暂又脆弱。 “你们找错对象了。我也是一颗无根草,说不定马上就会消失,庇佑不了你们的。” 红杏道:“管它呢,反正你陈盛走了,还会有张盛、王盛继续接手的,天下的男人都一个臭德行。” 陈盛:“……” 她倒是真看得开。 陈盛一板脸:“你给我过来!” 红杏道:“过去干什么?” “你刚才的话我不爱听。” “然后呢?” “我要堵死你的嘴。” …… 岁月悠悠。 转眼间,陈盛在山上就住了四年。 这里宛如世外桃源,不沾染外界的风雨,他白天一个人练功,晚上三个人切磋,小子日过得愉快极了。 将所有的剑法融合在一起,陈盛巩固了自己的境界,终于完成了质的蜕变。 一名超级高手已经诞生! 环顾天下,能够威胁到他的人,可以说屈指可数。 …… 这一年的元宵节,襄阳城里举办了花灯会,红杏和紫云眼馋得很,非得央求着陈盛一块去凑凑热闹。而因为懒惰,陈盛压根就不想动弹,她们便嘟着嘴自己走了。 黎明前后,二人还没回来,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这声音踉踉跄跄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黑暗中,熟睡的陈盛猛然睁眼。 警惕性已经刻入他的骨髓,直接从枕边摸到长剑,翻身而起,摆出了戒备的架势。 “大哥……” 来的是张铁锁。 就着依稀的月光,陈盛发现张铁锁一边奔跑一边捂着胸口,正有黑红色的液体不断从指缝滑落,看起来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 “噗通。” 张铁锁呼吸沉重,没走多远便摔倒了。 “大哥,武……武当派的臭道士夜袭山寨……见人就杀,兄弟们好惨啊……” 陈盛一惊,连忙迎过去把他扶起来。 “武当派杀进山寨了?你没看错?” “没看错。” 陈盛有些莫名其妙,你们一伙子三流小贼寇,连功夫都没练明白,怎么会惹到这么可怕的敌人! “原因呢?” 张铁锁摇摇头,眼睛里充满恐惧:“不知道,我们有多大的胆子,敢去招惹武当派?” “好吧,先别管那么多,让我看看你的伤。”陈盛道。 张铁锁用力地抓住他的手,满脸惨然。 “兄弟被刺了一剑,已经不行了。你别浪费时间,快走!” 说话的时候,张铁锁的血越流越快,目光也开始慢慢涣散,现在就算神仙赶过来,恐怕也无能为力。 毕竟在一起相处几年了,眼看着他即将殒命,陈盛要说没点感觉那是骗人的。 哪怕他只是个贼。 陈盛也紧紧地握住张铁锁的手,叹息着:“我为什么要走?” “你隐姓埋名,躲在这个破地方,难道不是为了避开仇家?” “不是的,我在外界并无瓜葛,只是图你们山上清静,方便练剑而已。你先歇一歇,喘口气。” 张铁锁的呼吸越发急促,挣扎着说道:“大哥,那你更要快些逃命,武当派的牛鼻子已经杀红眼,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山上的人!就连二位嫂子……” 陈盛一震:“红杏和紫云怎么了?” “二位嫂子从夜市上回来,刚好碰上他们,都,都都被杀了。” “……” 说话间,张铁锁的手忽然垂落,已经没了声息。 陈盛默默无语,心里堵得难受。 为什么? 为什么? 武当派是江湖上著名的正道势力,为什么连女人也不放过? 陈盛把张铁锁放平,用手合上他的双眼。 “老张啊,你且等等,我这就去问个明白……” 一股戾气从脚下席卷而来,排山倒海,瞬间塞满了整个胸膛,几乎要将陈盛炸碎。 “艹!!!” 他提剑在手,用最快的速度掠了出去。 普通人绝不会为了一伙山贼而得罪武当的,逃避是最明智的选择,不过,他却并不是普通人! 陈盛做事,只凭自己的心意。 他很快就下到半山腰。 建在这里的山寨烈焰熊熊,已经化作一片火海。那猛然钻进鼻子里的焦臭味道,竟如此炽热,也如此恐怖。 尸体! 尸体! 到处都是凄惨的尸体…… 023 这就是名门正派 在火海的边缘,立着几名白衣道人。 确切地说,一共有四个。 他们的年纪并不大,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领头的那个要稍微年长些,但最多也就二十出头。 这些道人气质出众,身上却沾满了斑斑血迹,笑得就像魔鬼。 他们正在数银子。 数从山寨里抢到的银子! “啧啧,大伙没白来啊,孙师兄果然好算计。”一名圆脸的小道士拼命往怀里塞钱,喜滋滋的。 那个领头的孙师兄面容清秀,咧着嘴说:“有钱拿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我等为百姓们除掉祸害,宣扬了武当山的威名,这就叫一石二鸟。” “哎,应该是一石三鸟。” “怎么讲?” 圆脸小道士抬起脚,把一具尸体踢进火堆,顺便吐了口痰:“师父他老人家常说,功夫要尽量贴近实战,如此才能精进。而我等用山贼来练手,跟平日里的切磋完全不一样,感觉更真实,而且特别的痛快。” “没错,的确如此。师弟刚才杀了几个?” “九个。我有一招‘君子如玉’还差点火候,这杀着杀着,当杀到第七个贼子的时候,突然融会贯通,就把招式练明白了。” “哈哈哈……” 道士们欢笑起来。 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剿灭山贼,却杀人、放火、抢银子,甚至用活人来练剑? 嗯。 这就是传说中的名门正派。 几个道士越笑越开心,忽然有个声音淡淡开口。 “武当派的剑法想必是高明的,不过却有一点不对。你们为什么不把‘君子如玉’,改成猪狗不如?” “谁?!” 道士们齐齐变色,顺着方向转过身去。 因为是半夜起床的,陈盛来不及收拾自己,他披散着长发,右手仗剑,从黑暗中慢慢走出。 如果说眼神也能有温度,那么他的眼睛就像这寒夜一样,冰冷刺骨。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还究竟算不算人?” “哼哼。” 圆脸小道士面带讥屑:“明白了,半夜至此还出言不逊,你定是贼窝里的余孽吧?” 陈盛道:“哦?在贼窝出现便是贼寇,那你又是什么东西?按照这个逻辑,等你回到武当山,山上的老老少少不都变成畜生了?” “好大的狗胆,找死!” 圆脸小道士恼羞成怒,立即拔出长剑,挺身,送臂,对准陈盛的咽喉便刺。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刺击正是所有剑法的“母招”,他出身于名门,练得自然极其纯熟。 “喂,师弟小心啊。” 带头的孙师兄看到陈盛的眼神,似乎完全没有感情,更没有丝毫的畏惧,心里莫名一紧,于是便开口提醒。 只可惜,已经晚了。 面对着凶狠的一招直刺,陈盛连躲都懒得躲,随手就挥剑劈过去。 看似同归于尽,却是后发先至。 这一剑当头劈下来,带着陈盛特有的凶悍之气,无惧无畏,宛若九天惊雷。 电光石火间,圆脸小道士怪叫一声,只能横剑格挡,护住自己的头部。 因为对手比他更快! 不挡就死! 挡了……也得死。 “叮。” “噗。” 剑砍剑,剑断。 剑砍人,人亡。 陈盛竟连人带剑把他劈成两半,尸首一左一右倒了下去,肚子里那些腌臜的东西应声坠落,“哗啦啦”的流了一地。 “师兄!” “师弟……” 一剑之威,恐怖如斯! 孙师兄发现陈盛的武器尺寸宽大,猛的想起个人来,不由骇得心肝皆碎,当下转脸就跑,居然将二位年轻的师弟扔下了。 另外的两个小道士却没逃走,瞬间红了眼睛,咬着牙扑向陈盛。 他们配合得不错。 从两边分别包抄。 一个刺咽喉。 一个刺丹田。 陈盛照旧没动,反手撩出长剑。 “叮”的一声。 右边的小道士身躯一震,他的兵刃居然被粘住了,陈盛一粘,一带,长剑竟随着巨大的力量脱手飞走,刺穿了左边道士的脖子。 尸体还没来得及倒下去,陈盛便进步起脚,一脚踹上他的膝盖。 “咔嚓。” “啊!!!!!” 腿部应声弯折,扭成了可怕的角度,小道士惨叫出口,与倒下的尸体一块重重摔翻。 他抱着左腿,眼睛里全是无法形容的恐惧。 “小道知错了,请你饶,饶了我……” “哦?” 看了眼蹭在地上用胳膊不断后退的小道士,陈盛似乎有些犹豫:“你真知道错了?” “我错了!” “那好吧,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对不对?” “对对对,谢谢,谢谢。” 这恶鬼竟如此好说话? 小道士露出狂喜之色,飙着眼泪使劲点头。 “你信不信我?” “信,当然信。” “砰!” 下一秒,陈盛便再次起脚,一脚踢断了他的脖子。 “连我的话你也敢信?” 小道士已经没有能力表示反对了。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就像个麻花似的,脸上泪水横流。 …… 四名凶手三人伏诛,还剩下最后一个姓孙的没解决。 落凤山地形崎岖,想很快跑掉是不可能的。 陈盛提了口气,迎着初春的寒风飘然起飞,踏过树梢、踩过岩石,如同箭矢般追了过去。 这些年他可不是白混的。 他的轻功和剑法一样进步神速,堪称炉火纯青。 从山腰追到山脚下,陈盛发现小径上散落着几匹马儿,马儿的蹄子都被黑布包上了,显然是他们来时乘坐的交通工具。 那个“孙师兄”正翻身上马,看样子非常慌乱。 “哪里走?” 陈盛大喝一声,脚底加速狂奔,两者间的距离正以惊人的速度缩短着。 孙师兄打马就走,转脸叫道:“阁下可是‘一剑穿心’高通?” “不错。” “高大侠行事喜怒无常,却并非邪道中人,这次为了几个区区的小毛贼,竟要与武当为敌!” “拿武当吓唬谁呢?都说我喜怒无常了,你还问?” “……” 陈盛也蹿到一匹马上,连续抽了两鞭子,对着孙师兄紧追不舍。 孙师兄在前面满脸惶急,头上全是冷汗:“那些山贼跟你有何干系?若有得罪之处,请看在家师的面子上,放过小弟。” 陈盛懒得开口,继续追击。 “家师是武当派的当今掌门,青松道长。” 嗯? 陈盛这回怔了怔。 武当掌门在小说中并没有出现过,不知道是什么修为? 管他呢,只要不碰上谢晓峰或者慕容秋荻,陈盛谁也不在乎。 “那又如何?反正今天你死定了。” “……” 一个逃,一个追,东方渐渐泛白。 苍穹之下,襄阳城已经展露出雄伟的轮廓,正在一点点慢慢放大。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靠近襄阳城,孙师兄就越是笃定,到后来他甚至不再恐惧,竟咧开嘴笑了起来。 “谁死还不一定!” 024 我反对(二合一) “驾,驾……” 孙师兄纵马闯进襄阳城,丝毫不顾忌街上早起的百姓们,他带着缰绳左冲右突,玩命逃窜。 这小子怎么对地形那么熟,就像来过似的? 在后面追了一会儿,陈盛有些疑虑。 莫非藏着什么埋伏? 不应该啊,自己隐姓埋名三四年,连头都没露过,谁会给他下套子? 算了,开弓岂有回头箭,老张他们不能白死,说什么都得让这个姓孙的付出代价。 过了片刻,孙师兄逃进一条小巷子,他在马鞍上随手一拍,忽然凌空飞起,蹿入一栋很大的宅院里。 陈盛来不及多想,也跟着飞进去。 “师父,师父,救命!”孙师兄如释重负,一面奔跑一面大叫。 不好。 武当掌门竟真的在此? 这时陈盛已经离得很近了。他并没有停下来,反而双脚一沉,将地上的青砖踩得粉碎,身体发出破空的尖啸声,悍然弹射过去。 脚下连追三步,陈盛终于赶上了孙师兄,在背后挥拳就打。 “砰!” 一拳击出。 孙师兄扑街。 强大的力量打碎了他的后心。 孙师兄胸口突出、眼球突出、七窍飙血,临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刚刚涌现的狂喜。 地狱和天堂只隔着一步之遥,他却永远也走不到了。 “什么人?” “嗖,嗖嗖嗖……” 宅子里一声断喝,下面居然连续飞过来数十道身影,将陈盛围在中心,各种拔剑的铿锵声不绝于耳。 这样凶险的场景,陈盛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披散着头发,浑身的肌肉为之紧绷,面上却毫无惧色。 冷眼看去,这些人什么打扮都有,不光有俗家,道士,甚至还有几个老尼姑。 “孙昊,乖徒儿,你……” 一名白胡子的道长冲过去,连忙抱起孙师兄检查伤情,在发现徒弟已经气绝之下,连手指都颤抖起来。 道长哀痛不已,神色有些恍惚。 某些弟子得了师父的真传,关系可能比亲生儿子还要亲,普通人是不了解这种感情的。 “好狠的手段!” “好大的胆子!” “哪个狗贼竟敢上门挑衅?七大剑派决不可辱!” “杀了他!” “杀……” 人群里顿时聒噪起来,纷纷开口痛骂。 艹! 陈盛也难免心惊。 七大剑派居然凑到了一块? 最近江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因为躲在山里好几年,陈盛消息闭塞,对外界的情况当然搞不清楚,但估摸着应该跟自己没关系,顶多是误打误撞,碰上了。 经过短暂的恢复后,道长冷静下来,他把徒儿的尸体放好,快步走进圈子。 这位道长的年纪应该在六旬左右,形象高大威猛,一看就是长期发号施令的那种人。 “贫道青松。” “噢,原来是武当掌教,久仰了。”陈盛敷衍地拱着手。 青松投过来的眼神犹如厉电,令人不寒而栗:“我等七大剑派在此聚会,阁下竟闯进来当面行凶,不知是何方神圣?” 陈盛道:“某家高通。” “一剑穿心高通?” “对!”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些年江湖上最神秘、最可怕的高手,无疑就是高通。他先是在洛阳城外约战燕十三而不死,后面又在长安连续击杀十余位剑客,创下了偌大的名声。 至于高通为什么像流星一样销声匿迹,江湖上流传着几种版本: 有的说他仇家太多,早在几年前就被人暗算身亡,死在了臭水沟里; 有的说他对青楼过分迷恋,导致身体被掏空,突然就暴毙了; 还有的说他看破红尘,出家去西域当了和尚。 反正云山雾罩的,都没什么好话…… “高通?你可认得我?” 青松道长还没做出反应,猛然间,旁边又有个独臂的老者变得激动起来,他死死地瞪着陈盛,脸上的仇恨浓到化不开。 这人的身体有些残缺,唯一的一条左臂长到过分,居然都快垂到膝盖下面了,实在是天生异相。 “前辈看着面生,我不认得。”陈盛感到莫名其妙,确定从前应该没见过对方。 “老朽柳石泉,忝居南海剑派掌教一职。” 嗯? 南海剑派的掌门人! ——今天的这个什么“大会”层次真不低,七大剑派竟有两位掌门在此,那么,宾客里还有没有厉害角色?或者说,七大掌门全都到了? 高手来得越多,越代表事情严重,他们不管要对付谁,都足以改变整个江湖的格局。 陈盛点点头:“柳前辈好,失敬失敬。” 柳石泉道:“哼,你不认得我,老朽却对你仰慕得紧。四年前,我有个义子途径长安,不慎败亡在你的剑下……” 陈盛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老头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呢。 “没错,南海剑派好像是有个姓丁的败在我手里,叫什么丁一鹤。当年有许多人在场可以作证,我是一对一赢的,赢得光明正大,丁老弟的死纯属技不如人。” 陈盛将“一对一”、“光明正大”几个字咬得很重。 这事儿他干过好几次了。 ——陈盛的潜台词是,我的确杀了你们的徒儿或者义子,但都是单挑的,你们总不好意思群殴吧? “南海剑派技不如人?” 柳石泉的头上暴起青筋,咬牙道:“很好,好得很。丁一鹤年纪轻,对本门的剑法只学了点皮毛,死了算他活该。今日我就舍下这张老脸,代表南海剑派向阁下讨教一二。” 说是“讨教”,他却抽出长剑,大踏步逼迫过去。 这分明是玩命! 陈盛痛快道:“也行。” 来就来吧,今天闯进了龙潭虎穴,他也只能继续保持强硬。因为刚才当着大家的面干掉孙昊,等于抽了所有人一记耳光,他已经没有认怂的余地了。 “等等。” 此时青松突然插话,一闪身把柳石泉挡住。 “柳掌门请了,二位的恩怨不妨稍后再说,我武当派还有话要问这位高施主,不知你意下如何?” “呃,道兄既然开口,那好吧。” 柳石泉硬生生地停下脚步,心里颇有些不快。 没办法,青松毕竟是七大剑派的领袖,而且还将山门抬了出来,面子总要给的。 青松冲着陈盛道:“高施主。” 陈盛道:“请讲。” 这位道长的体型犹如天神一般,说话很有压迫感。 “昨夜是元宵佳节,劣徒孙昊向我禀告,说他在集市上游玩之际,无意中听见有一帮强人霸占了落凤山,在附近打家劫舍,滋扰百姓……请问,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陈盛面无表情:“该杀。” “我对劣徒的提议表示首肯,便答应下来。却不知,孙昊为何死在施主的手上,我另外的几个徒儿又去了哪里?” “噢,他们也都死在了我手上。” 青松还没开口,七大剑派的人义愤填膺,立刻便对着陈盛痛骂出声。 “什么?” “杀人必须偿命!” “狗贼还无法无天了,剁了他……” “各位稍安勿躁。”青松双眉一震,加重语气说:“此事或许别有原因,请高施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武当派从不欺人,但也绝不受欺!” “可以。”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陈盛就略过了一些枝杈:“高某最近外出游历,也是在无意间路过落凤山的。当时我发现,孙昊等人竟把数十名山贼杀得鸡犬不留,手段极其凶残。” 柳石泉突然截口道:“鸡犬不留又如何?山贼滋扰百姓,全该死,死得好。” “哦?” 陈盛斜了他一眼:“那女人呢?山上有两个女人也被杀了,她们连武功都不会。” 青松断然道:“这不可能!” 陈盛道:“道长是不够了解自己的爱徒啊。令人发指的还有,孙昊他们不光杀女人,而且还放火焚烧尸体,甚至把山贼的财物收敛在一块,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为民除害可以,但是放火、抢钱、连不会武功的女人都杀,那性质可就变了。 陈盛道:“这样的畜生丧尽天良,与强盗有什么区别,请问该不该杀?” “呸!” “你他娘放屁!” “胡说八道!” “武当派的清誉也是你能诋毁的?” “杀了这奸贼!” 七大剑派的人群情激奋,有好几个汉子都打算冲过来,把陈盛碎尸万段。 青松一伸手,将他们拦下。 事情既然涉及到门派上千年的名声,青松也就难以克制了。 他厉声道:“你的话荒谬之极,如何能够证明?” 陈盛道:“很简单,事发地不过区区数十里路程,道长派些人过去一看便知,那些抢来的银子,应该还在你几位好徒儿的身上装着。因为银钱沉重,他们的袍子都快被撑破了,外人不知的话,还以为武当山人杰地灵,竟然连男子都能怀胎呢。” 青松憋得难受:“……” “哦,孙昊可能更讨长辈喜欢,所以不缺钱花,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往兜里塞银子的。如果眼下能在他身上找到赃款,我就不用浪费口舌了。” 陈盛这些话夹枪带棒的,讽刺之情溢于言表。 “贫道自然会查清楚!”青松的手指越抖越厉害,他强压怒火,马上就要喊人。 “如果查明无误,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陈盛问。 “如果事实无误,你不但可以走,贫道还会代表武当郑重道歉,乃至于向天下自裁谢罪!” 青松的这个态度倒是令人欣赏,陈盛点点头:“好,那么我就姑且等一等,希望你们言而有信。” “且慢!” 说话的又是柳石泉,青松回头看看他:“柳掌门还有何见教?” 柳石泉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事情既然出在武当派身上,道兄是不是要回避一下,省得落人口舌?” 青松沉思片刻:“嗯,柳掌门所言极是,武当的确应该避嫌。那么……” 柳石泉赶紧又说:“不如交给我来办吧,小弟这就让徒儿过去查看,道兄意下如何?” 青松点头:“行,有劳了。” 七大剑派同气连枝,面对柳石泉的好意,他是很难拒绝的。 柳石泉冲着大家团团拱手,问道:“诸位可信得过我?” “信!” “柳掌门客气了。” “交于柳掌门,我等自然放心……” 最后,柳石泉慢慢地望向陈盛。 “高通,此事由我代劳,你可有不同意见?” “我反对!” 这老儿上蹿下跳的,分明是存了歹毒的心思,陈盛若答应他那就是脑子进水了。 柳石泉道:“你凭什么反对?” 陈盛讥屑道:“谁去都可以,就是你柳掌门不能去,我跟你们南海剑派结过私仇,万一你要是存了坏心,把证据销毁,然后嫁祸给我呢?” “你!” “我什么我?七大剑派要想让人们服气,做事必须得公平公正,不能存在任何瑕疵。青松道长,你以为如何?”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陈盛发现青松虽然态度强硬,却不像是奸猾之辈,所以就将了他一军,强迫他改变主意。 果然。 青松迟疑起来:“是我的疏忽。柳掌门对不住了,此事关系重大,我看还是换个人调查的好。” 这回他学聪明了,不等柳石泉做出反应,便对着旁边喊起来:“有哪位同道愿意代劳的?” “昆仑派愿往!” “好,咱们先商量商量细节……” 柳石泉被大家扔在一边,脸色黑得好难看,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哼。” 他恶狠狠地剜了陈盛一眼,拂袖而去。 “师父,刚才你为何要主动替武当揽下差事,自己讨个没趣?”有个阴沉的年青人跟在他身边,小声问道。 柳石泉边走边说话:“我看高通神色镇定,不像撒谎的样子,武当的那些小辈可能真犯了糊涂,作孽了。” “啊?他们真的敢放火劫财?” “八九不离十。” 年青人的神色非常震惊,似乎很难接受。 柳石泉又道:“你丁师兄的仇不能不报。真相一旦被查明的话,武当派若是做主放了高通,天大地大,下次我怎么找他去?我哪里是为了武当派出头,而是为了咱们自己。” “师父老谋深算,是小徒眼界浅了。”年青人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柳石泉淡淡道:“这样,你立刻出发,赶在他们前头去落凤山,速度要快。” “去干什么?” “高通不是怕毁灭证据么?他怕什么,你就干什么。” 年青人一咧嘴,狞笑道:“明白。” 柳石泉最后道:“武当派素来清高,可不能留下什么污点,你这回过去‘帮忙’,还能成全他们的好名声……两全其美,这是在做善事啊!” 025 四年磨一剑 昆仑派对调查相当看重,领头的竟是他们的掌门——白云子。 白云子年逾古稀,一张大方脸显得正气凛然,青松道长对他的态度比对柳石泉尊敬多了,参与讨论的人们也欣然同意。 无所谓。 反正谁去都可以,只要不是姓柳的就行。 这次陈盛也没有反驳。 等白云子出发后,他盘着腿坐在地上休息,把长剑横在手边。 问题似乎解决了。 因为真相是明摆着的,只要白云子他们一回来,一切就会水落石出,谁也别想留下自己。 陈盛的心情放松了几分。 趁着别人走神的功夫,他把脚下的青砖悄悄抠碎,藏了几块小的碎片塞进袖子里。未雨绸缪很有必要,待会儿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暗器可以用来防身。 在闭目养神的时候,七大剑派的人轻声交谈,陈盛还听到一个重要的信息。 原来,他们在襄阳碰面,居然是为了对付天尊! 这些年江湖上云波诡谲,已经有不少名宿和组织被天尊消灭,七大剑派眼见事态严重,不得不团结在一起,共同商量对策。 天尊的势力固然强悍,可七大剑派也不是吃素的,下面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你慕容秋荻一介女流,也想称霸武林,真当男人都死绝了?就算七大剑派不行,还会有别的人跟上,心怀叵测的野心家终将会被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 ……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白云子终于返程了。 他架着辆马车,将武当派死去的弟子们带了回来。 由于陈盛出手凶狠,那些尸体显得非常扭曲,又扭曲又可怕,一些人当时就看吐了。 “你!” 青松道长的情绪几乎失控,目眦欲裂。 他强行将视线从陈盛的身上转移开,捏着拳头询问白云子:“兄长此去辛苦,却不知情况如何?” 白云子同样脸色铁青,沉声道:“落凤山的确着了火,山贼们身上的伤口,也的确有武当剑法留下的痕迹。这证明武当派的那几个后生去过现场,确实进行了清剿。” “然后呢?” “山贼的巢穴大部分都用巨石砌成,火势虽然凶猛,却并不曾烧毁一切。我仔细检查过,没有发现任何女子的遗骸。” “什么?” 陈盛从地上爬了起来。 白云子一声冷哼,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那里非但没有女性的遗骸,就连你说的什么财物,几名弟子的身上也找不到半分。” 陈盛:“……” 尸体不会自己飞走,钱财更不会凭空消失,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人赶在前面动了手脚。 陈盛吸了口气,往人群里环视着,发现柳石泉此刻踪影全无,居然不在现场。 嗯,是这个老贼干的? 青松终于憋不住了,他的须发根根竖起,怒吼道:“高通,你还有何话说?” 陈盛道:“我与武当派并无恩怨,何必要撒谎?怕什么来什么,也许有人为了保全你们七大剑派的名声,真的销毁了证据,还顺便嫁祸给我,这就叫一箭双雕。” “放屁,休要含血喷人!” 青松痛斥道:“自己犯下的恶行眼看抵赖不过,竟然反咬一口?我甚至都怀疑,你可能是那些山贼的幕后首脑,因为被我的徒儿撞破了什么秘密,所以才跳出来杀人灭口的。高通,你编了一大堆可笑的谎话,想要瞒天过海,真当我们是傻子?” “没错。” “这小子心怀鬼胎,青松前辈何必多言?” “我看他就是天尊的走狗,故意来捣乱的,试图破坏七大剑派结盟。”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喊杀的声音合在一块越放越大,直往云霄飞去,震动了整片天空。 有火撒不出,有口不能言。 原来,这就是被陷害的感觉? 陈盛也懒得再解释了,他眼神睥睨,对着青松道:“好吧,我百口莫辩,说不过你们。道长你打算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留下你的首级,以血还血,以命偿命。” 陈盛“噗”的一声便笑出来:“我只有一颗脑袋,怕是舍不得给你。” “那贫道就自己取!” …… 青松含怒出手,挥剑斜砍陈盛,直取颈部的大动脉。 武当剑法讲究随机应变,后发而治人,可被青松使出来,却没有丝毫的含蓄之意,招式刚猛,果决。 陈盛隐居多年,正要试试自己的斤两。 他以同样的角度迎了上去,选择以硬碰硬。 “叮!” 双剑交击,火花迸溅。 嗯? 青松的身体为之一震,手臂竟感觉隐隐发麻。 这小贼走的也是刚猛的路子? 招式一变,掌中的利刃化为七朵梦幻般的剑花,对着陈盛笼罩而去。 绚烂。 热烈。 却致命。 ——武当派著名的杀招,七星聚会! 这一剑虚中带实,与陈盛的“阳关三叠”有异曲同工之妙。 别看青松道长体型魁梧,心思却十分细腻:既然你有强悍的力量,那就用繁复和多变来破之,出奇制胜。 “七星聚会”有六剑是虚的,真正的杀招藏在哪里很难判断,陈盛却迅速出手,直接刺向光芒最盛的那一朵剑花。 “叮!” 又是一簇更大的火星爆出来。 漫天的剑光顿时消散,露出了青松那张愕然的脸,他的虎口为之开裂,右半身酸麻不已。 没想到陈盛的眼力如此精准,这朴实无华的一剑直指核心,非常轻松的就破掉了“七星聚会”,而且,剑锋上释出的力量似乎有叠加之势,一剑更比一剑沉重。 短暂碰撞,高下立分。 “叮叮叮叮……” 陈盛由此抢到了先机,下面的一连串快攻就像骤雨打芭蕉,迫使青松节节败退,全无还手之力。 观战的人们互相对视着,神情格外严肃。 青松道长是七大剑派公认的第一人,居然被陈盛压得无法还击,短短几个照面就露出了败相。更可怕的是,陈盛的剑法不但又快又狠,而且每用完一招就会为之一变,似乎精通多种流派,让人完全摸不到规律。 “砰!” 交手十余回合,陈盛突破了青松的防线,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 青松就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而去,鲜血从嘴角喷出,当时就昏迷了。 “师父!”“道长!”“道兄!” 身边的人们慌忙把他接住,连声呼唤着。 仅用十余招便击败了武当掌门,虽然身陷重围,陈盛的心里还是充满喜悦的,四年磨一剑,他的功夫没有白费。 “小贼休得猖狂!” 昆仑派的白云子开口大骂,正要接着应战,发现一道灰色的身影已经蹿出去,比他快了一步…… 026 箭雨 来者是一位年老的尼姑,满脸皱纹,却有双孩童般清澈的眼睛。 陈盛仗剑在手,问道:“师太何人?” 老尼姑淡淡道:“贫尼峨眉妙玄,请赐教。” 这位老师太尽管身材消瘦,气度却非同凡响,可能是峨眉剑派的掌门吧?如果真的被陈盛猜中,今天七大剑派的掌门人全都到了,局面将会更加凶险。 陈盛面不改色:“请。” “请。” 妙玄师太并没有直接出手。 她慢慢向地左侧移动,一步一步兜起了圈子,“啪啪啪”,脚下越踩越快,越踩越快,直到人影渐渐消失,化作一幕圆形的光圈。 有人惊呼道:“峨眉绝学,浮光掠影步!” 妙玄师太这么可怕的速度,看着都头晕,陈盛索性闭上了双眼。 脚步声逐渐变轻,就像风一般不可辨别。 片刻之后,当光圈开始收缩之际,陈盛的耳朵忽然一动,向正面刺出一剑。 “噗!” 风声止歇。 光影消散。 妙玄师太的左肩中了一剑,一个倒翻落在地上,她踉跄着向后倒退,沉静的双眼里第一次出现波动。 陈盛听对了。 也赌对了。 ——像师太这样的世外高人,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绝不会选择从背后出手的,要进攻也只能选择从正面进攻。两个人互相对刺,因为陈盛的身材更高大,手臂也更长,妙玄就被抢先击破了。 妙玄默默地盯着他,问道:“明明有机会的,你为什么不杀我?” 陈盛嘿了一声:“为什么要杀你?我早就说过,山上的事情千真万确,武当派确实犯下了罪孽,我只是被小人陷害而已。” 妙玄点点头,把视线转向白云子:“道兄,高通说话不似作伪,我等不如重新查验一番,你看可好?” “不好。” 白云子拔剑在手,口气寒冷如冰:“亲眼目睹的事实,又何必多此一举?师太自去养伤,这小贼让我来对付,看剑!” 他将妙玄甩到一边,悍然向陈盛发起冲锋。 昆仑山号称万山之祖,地势雄奇险峻,白云子的剑法也同样惊险,交手时常常有出其不意的角度刺出来,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杀伤敌人。 他比青松道长还狠! 陈盛一面小心应付,一面悄悄的观察环境。 通过刚才的两场战斗,陈盛对自己的实力有了深刻的认知:那就是,只要不碰上早已“成神”的谢晓峰、练出第十五剑的燕十三、以及境界深不可测的慕容秋荻,在“神级”之下,他几乎没有对手。 不过,这也是在单挑的情况下才能成立。 这么多人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接一个的上来,谁能受得了啊? 陈盛打算跑路了。 ——行凶的几个小子已经被击毙,没必要再跟七大剑派拼个你死我活。 陈盛带着白云子故意往人少的地方走,打着打着,猛地使出一招“阳关三叠”,逼得白云子骇然后退,他没有继续展开追击,反而一个转身,冲着大院的围墙扑了过去。 只要越过这道围墙,他就是安全的,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糟了!” “拦住他!” “这小子要跑……” 七大剑派的高手如梦初醒,都叫了起来。 陈盛刚落到墙上,就有个炸雷般的声音大喝道:“退!” 与此同时,一道雪亮的剑光从外面的巷子里猝然升起,飞刺他的咽喉。 致命的埋伏。 致命的杀手。 外面藏着的那个人满目狰狞,原来竟是早些时候就已经退场的柳石泉。他料到陈盛可能会选择突围,一早就在巷子里等着了! 这个人的心机实在可怕。 陈盛功亏一篑,却也别无选择,急切间只好使出一个后空翻,又落回到院子里。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山上的事情,绝对是柳石泉搞出来的。他完全有时间自己去,赶到白云子的前头,把红杏和紫云的尸体烧掉,再拿走银子,最终嫁祸给陈盛。 当然了,为了避嫌,柳石泉可能不一定非得亲自出马,也许会派别的什么人过去销灭罪证。 “是你?” “是我!” 两个人一问一答,其中的深意只有他们清楚。 柳石泉一剑将陈盛逼落,趁着大好机会继续进攻,又是一记凌厉的直刺扎向心脏。 再次陷入绝境,陈盛的凶性猛烈爆发! 今天也许是难以脱身了,罢、罢、罢,现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想弄死我,我就弄死谁。 “杀!!!” 陈盛一振手臂,对着柳石泉便发起反击,他的腕部快速搅动,剑锋在瞬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把柳石泉的兵器吞了进去。 ——这是夏侯飞山传授的保命绝招,“搅动风云”。 “叮叮叮叮叮……” 一股庞然的怪力席卷而至,柳石泉在搅击中差点握不住宝剑,不但招式被很快破掉,就连胳膊都被带偏了。 陈盛得理不饶人,迅速收剑,再迅速出剑,一招刁钻的“大鹏点头”从天而降,点中了对手的眉心。 这是他自己的剑法,已经练过成千上万次,熟得不能再熟。 “噗!” 惊骇、错愕、恐惧。 柳石泉少了一条手臂,脸上却多了一只眼睛。 就像个二郎神。 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想过,有人竟能用两招剑法就杀了自己。 柳石泉摸爬滚打几十年,活到现在并不容易,死的时候却非常潦草,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交代。 “咕咚。” 他重重地倒了下去,形状凄惨。 “师父……” 柳石泉混在人堆里的几个弟子同时大叫,一起围攻陈盛,其中有个面色阴沉的年青人动作最快,出手也最狠。 陈盛将手臂猛的一甩。 “噗噗噗噗!” 他早些时候在袖子里藏了几枚小石块,这下子发挥了作用,柳石泉的弟子们应声倒地,每个人的身上都炸出了恐怖的血洞,当场毙命。 那个最狠的年青人跟他师父一样,双眉间也多了一只眼睛,同样的死不瞑目。 陈盛连杀四名小辈,可算捅了马蜂窝。 “这奸贼留不得,大伙一块上!” “杀……” 各式各样的门派,各式各样的人,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大家已经把道义扔在脑后,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让他付出代价。 陈盛冷然一笑,扬起了长剑。 这次他选择了正门的方向,一步一步决绝地向前推进,有兵器挡在前面,他就劈碎那个兵器,有人拦住去路,他就捅死那个人。 断肢、惨叫、哀嚎。 陈盛把压箱底的绝招全都拿了出来,下手再不留情,无论是谁都躲不过他的一剑,剑刺出,必有血流出,尸体一个接一个栽倒,陈盛也多处负伤,变成了血人。 “咣!” 就在万分紧急的时刻,居然有一声突兀的锣响传入耳朵。 “天地幽冥,唯我独尊!” 这八个字仿佛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七大剑派的高手们面色大变,全部停住了动作。 放眼看去,围墙四周竟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一律手拿强弩,面带黒巾。 “咣!” 又是一声锣响,那些黑衣人根本不开口,立刻发动射击。 “嗖嗖嗖嗖嗖嗖……” 寒星如雨,遮天蔽日,千万支弩箭如同蝗虫过境,对着他们展开无差别猎杀。 “啊!” “天尊?” “天尊如何知道我等在此?” “快突围出去!” 七大剑派的高手们顷刻间倒下无数,他们挥着兵器一面格挡,一面向四周突围,惨叫声此起彼落,很快就折损了一大半。 “……” 陈盛静静地待在原处,一动不动。 因为他发现,这些人竟然略过了自己,身旁连一支箭都没射过来! 027 打不过,就加入 惨烈的突围战来得迅猛,去得也快。 七大剑派遭受了重创,最后逃出去的人还不到十个,算上不久前在混乱中被陈盛杀死的,至少有四位掌门丢了性命。 对于正道联盟而言,这几乎就是灭顶之灾。 另外,陈盛还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天尊没有射杀自己,可能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那个昆仑派的白云子,竟也受到了特殊照顾,射向他的箭虚张声势,跑偏得厉害,结果让他顺利逃走,身上连毫毛都没掉一根。 艹! 莫非白云子是奸细? 这老儿长得浓眉大眼的,很像个正经人,没想到居然背叛了组织! 七大剑派凑在一块密谋围猎天尊,而天尊棋高一着,早就把奸细安插过去,反而抄了他们的后路,收割了一场痛快淋漓的胜利。 奸细固然可恨,可天尊的布局却更可怕,类似于这样的“暗子”,别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 陈盛呸了一声,站在原地等着。 目前的战斗已经结束,策划者难免要露面的。 他果然等到了。 来的是个年轻女子,看模样最多十七八岁。这女子长得娇小玲珑,脸上的酒窝几乎可以甜死人,她的身材不但符合陈盛的审美,腰还特别特别细。 “一剑穿心高通?” “是我。” 陈盛又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仰着小脸看他,笑嘻嘻的:“我叫卿卿。” 陈盛一怔:“青青?” 没办法,他对“青”这个字非常敏感。 卿卿摇摇脑袋:“看样子就知道你说的不对。不是草色青青的‘青’,是卿卿我我的‘青’。” “好名字,很好听。” 突然间,陈盛被勾起了过去的回忆,差点唱了出来:我慢慢的品,雪落下的声音,仿佛是你贴着我叫卿卿……” 他接着道:“卿卿姑娘,你有事没有?没事我可走了啊?” 卿卿噗嗤一乐:“你这人真奇怪,不应该是你有话要问我么?” “你想说自然会说的,不用我多问。” “那好吧,我的主人要见你,她就在附近。” 陈盛的心思转了无数遍,脸上却不动声色:“你的主人莫非是慕容家的大小姐,慕容秋荻?” “对。” “那咱们怎么走?” 卿卿道:“我有马车。” 她的马车似乎经过了特殊处理,走起来四平八稳,一点也不颠人。另外,马车上还铺着块颇有异域风情的地毯,进一步抵消了震动。 果然是好享受,这两样东西估计卖得都不便宜。 “哎。” 卿卿拿着瓶香喷喷的金疮药,咬了咬嘴唇:“你还等什么,非要把身上的血流干才配合?快脱!” 陈盛迟疑道:“不好吧,我们毕竟才第一次见面,有些伤口的位置……咳咳。” “我一个姑娘家都无所谓,难道你害羞?” “你真的无所谓?” “对啊。” “那好。” 只听“唰”的一声,陈盛就变成了天然状态。他脱衣服的速度堪称迅雷不及掩耳,卿卿姑娘都被惊呆了。 她的耳朵有些发红:“至于这么彻底么?” 陈盛大咧咧的:“我怕你回头不方便,这样抹药你舒服我也舒服,大家两全其美。” 卿卿:“……”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怪药太香,也可能是手太软,在整个疗伤的过程中,他居然不觉得疼。 “卿卿啊,你跟慕容小姐是何种关系?” “我只是个丫鬟。” 陈盛点点头。 还得说人家天尊财雄势大,随便一个小丫鬟拎出来,都能跟勾栏里最红的姑娘媲美了,确实牛逼。 …… 马车并没有走得太远。 慕容秋荻妙得很,她约见陈盛的地方,竟然在一处农家小院里。 更让陈盛想不到的是,这样的一个女魔头还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份热腾腾的蛋炒饭。 米饭炒得刚刚好,不软不硬,鸡蛋的色泽也特别漂亮,犹如黄金。 陈盛可是真的饿了,根本没客气,端过来就吃。 慕容秋荻洗完手,带着淡淡的笑容坐到身边,看着陈盛大快朵颐。 六年多没见,她的脸上似乎丰腴了几分,当初的消瘦和憔悴一去不返,气色竟变得光彩照人。 是什么让她产生了这样的变化? 权力在握,事业顺心? 还是以为谢晓峰真的“死了”? 慕容秋荻忽然问道:“我们几年没见了?” ——这句话别有一番深意,因为当年陈盛是偷偷躲起来的,两个人根本就没照面! 陈盛“咔咔”吃饭,随口说道:“啊,可能有六年多,不到七年。” 慕容秋荻笑了:“你果然偷学了那两招剑法。不过我却万万没料到,你居然能够成长到这种地步,一个人力战七大剑派,而且还毫发无损。” 陈盛道:“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伤,连拿个筷子都费劲,活下来不能说无损,只能说侥幸。” 刚才的那番偷袭绝对有内情,慕容秋荻作为胜利者,却对整个事件只字不提,既然人家不愿说,陈盛也就没询问。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卿卿的金疮药好用吗?” “卿卿确实好用。” “哦。” 慕容秋荻话风一转:“当初在长安的时候,我曾托人给你带了封信,你为什么没来江南找我?” 虽然她表情温和,就像和朋友聊天一样随意,陈盛却有了很不好的感觉。 如果他的答案不能让对方满意,自己可能会死! 以陈盛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无法抗衡慕容秋荻,更别说这里还埋伏着另外几名高手,连拼命都没得拼。 陈盛终于吃光了蛋炒饭,放下筷子。 他叹气道:“我这人贪财好色,如果有更好的机会,又怎么会甘心放过?怪只怪当年我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只好像老鼠一样藏起来,藏了三四年。” “哦?你惹了什么人?” “夏侯飞山。” 慕容秋荻的眼睛里掠过几分神采,身体似乎一松。 杀气也在这瞬间消弭于无形。 “夏侯飞山是江湖上最好的剑客之一,神龙见尾不见首,确实不好对付,你怎么惹到他的?” “我能不说么?” “你说呢?” 陈盛叹口气:“好吧,我跟他的侄媳妇,也就是夏侯星的夫人有过一段私情。” “……” 慕容秋荻怔住。 她似乎很想笑,却又没笑出来:“细节方面我就不追究了。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当年的邀请还算不算?” “算!” 陈盛连眼皮都不眨,立刻说道:“我对天尊心向往之,连做梦都想加入,对于慕容小姐的胸怀和抱负,更是敬佩得五体投地,岂有拒绝之理?” “你是认真的?” “千真万确。” “好,我信你。” 慕容秋荻点点突,第一次展露出真挚的笑容。 ——因为陈盛现在已经和七大剑派撕破脸,成了“武林公敌”,他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由于今天的事情闹得太大,为了安全起见,我只能给你找个小地方安顿下来,委屈几年再说。” “合理。” 慕容秋荻道:“职位方面可能要低一些,你先暂时当个舵主吧,每个月有二十万两的份子钱,行不行?” 月薪二十万? 好家伙,还是坏人来钱快啊。 陈盛痛快答应道:“行。” “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没?” “没了。” 陈盛本以为流程都已结束,慕容秋荻却冷不丁的说了句:“高通,我看你往我那丫鬟身上看了好几眼,是不是喜欢她?” “卿卿?” “对。” 陈盛表情坦然:“确实挺喜欢。” “那我把卿卿送给你好不好?” “……” 陈盛心思一动。看来慕容秋荻还是对他有所提防啊,这是美人计加无间道? 话又说回来,白送的东西岂能不要! 咳咳,不要恐怕也不行。 陈盛在第一时间就光速回应:“慕容小姐,正所谓好事成双,你还有没有别的丫鬟能凑一凑,一块儿给我送两个?” 慕容秋荻:“……” 028 冥冥中自有天意 很遗憾,陈盛被人家赶了出去。 临走的时候,身边只带着一个卿卿姑娘,颇有些意犹未尽。 因为受了剑伤,他的行动不大方便,于是就找了家客栈住下来,做短暂的休整。 这一日,房间内。 面前摆满了各种东西:有小梳子、小镜子、小剪刀、小刀片,各种微型的笔刷,以及各种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 陈盛坐在那里,任凭卿卿在自己的脸上忙活着。 “你居然还会易容?” “会一点点。” 被自己的主子转手送给了陈盛当侍女,卿卿当时哭得梨花带雨的,怎么也不愿离开慕容秋荻,可人家刚走没多远,她就变了。 ——变得像条小狐狸,会笑的那种。 毕竟她已经了解过陈盛的长处,而且对方还高大、富裕、长得帅,几乎找不到什么毛病。对于一个丫鬟来说,这可能是最好的归宿。 “老爷,这次咱们远赴川中,有好远的路要走,你身上又带着剑伤,在外面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说的对。哎,你弄好了没有,坐的时间长了,老爷腰疼。” “马上就好,再等等……” 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卿卿把镜子递给陈盛,脸上一笑,摆出了邀功的架势。 陈盛把镜子接过来一看,啧啧称奇。 因为眉毛被修过,他的脸型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自己变成了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有了胡须,添了皱纹,相貌普普通通,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做的好,哈哈哈,小青青,你想要什么奖励?” “老爷是天下少有的名剑客,就指点我几招怎么样?” “没问题,你先把功夫练给我看看。” “是。” 卿卿身子一转,从袖子里摸出一柄细细的短剑,在房中演练起来。 慕容秋荻身边的丫鬟,怎么可能不会武功? 她的剑法走的是近身短打的路子,刺腋下、扎腰子、剜膝盖,出手刁钻诡异,别有一番狠辣的味道。以陈盛的眼光看,卿卿已经摸到一流高手的门槛,不算很菜了。 “怎么样?”卿卿微微有些气喘,问道。 陈盛道:“好看。” “什么地方好看?” “你的腰真细。” “……” 卿卿一跺脚,气道:“高老爷,咱们刚才好像是说剑法吧?你能不能先办正经事?” “噢。”陈盛连忙咳嗽两声:“这是女人的剑法,招式过于小气了,显得格局不够宏大,你如果真的想进步,就必须把短剑丢掉,换成长剑。” 卿卿用怀疑的眼光盯着他,似笑非笑:“我请老爷指点功夫,老爷却让我换兵器,这是要废了我?” “绝没有这个意思。” 陈盛一本正经道:“我且问你,江湖上成名的剑客多不多?” “当然多啊。” “用短剑的有几个?” 卿卿:“……” 陈盛道:“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面对那些真正的高手,你连近身的机会恐怕都找不到,以短击长,必死无疑。” 卿卿目光流转,陷入了沉思。 陈盛又道:“你好好考虑考虑,如果要重新修炼的话再来找我。老爷的脑子里装着几十种,啊不对,上百种剑法,一定有适合你的。” 卿卿思索片刻,并没有立马答应,而是换了个话题。 “老爷,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你也已经易容完毕,咱们可以启程了吧?” 陈盛道:“不急,先等等。” “等什么?” “老爷要放松一下。” “……” 陈盛当初果然没看错,卿卿的细腰果然又好看、又好用。 她动起来的时候,速度快极了。 …… 慕容秋荻给陈盛指定的目的地,在川中。 川中绵阳。 这里有上千年的建城史,据说那个“天子呼来不上船”的李太白,就出生于此。李太白天性浪漫,绵阳一定会有很好的美酒和姑娘吧? 陈盛人还没到,就已经非常向往了。 向往归向往,磨蹭归磨蹭。 这次他是用“慢动作”赶路的,因为屁股后面没有追兵,简直太放松了,想走水路就走水路,想走旱路就走旱路,优哉游哉。 卿卿姑娘不愧是丫鬟出身,她把陈盛照顾得特别好,什么衣、食、住、行完全不用操心,以至于某位老爷变得越来越懒,连睡觉的时候都不爱动了。 两个月后。 二人终于赶到绵阳。 在这段日子里,陈盛的伤势已经痊愈,又恢复了战斗力。至于卿卿姑娘,她可能是有自己的原因,最后还是决定继续使用短剑,并不曾接受陈盛的提议。 “老爷,我已经接到飞鸽传信,前面有个码头,咱们的人会在那里迎接的。” “好。” 一条小小的乌篷船顺水而行,陈盛抬头眺望着天边,眼神悠悠,神态怡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崭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 上午巳时左右,本该忙碌的码头却静得可怕,一群汉子在江边默然肃立,像雕塑一样动也不动。 这些“天尊”的人各有各的装扮,有渔夫,力工,掌柜,小贩,等等等等,看架势似乎来自于各种行业,已经很好的融入市井之中。 陈盛提着用黑布包好的长剑,从船上走下来,沿着栈道昂然而行。 在汉子们的最前方,立着一名青衣人。 此人大概有三十七八岁,相貌颇为文雅,文雅中又透出几分落魄的感觉,很像是个屡屡赶考,却又屡屡不中的穷秀才。 青衣人双眼含笑,快步迎到身边,给陈盛行礼。 “江上风大,先生远来辛苦。” 陈盛点点头:“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青衣人道:“噢,小弟是绵阳分舵二位香主之一,左香主,竹叶青。” 竹叶青? 刹那间,陈盛的脑子里轰然巨响,炸起了一道惊雷。 !!! 天尊的竹叶青?那这里岂不就是谢晓峰将要现身的地方?姓竹,叫叶青,类似的名字并不常见,几乎没有出错的可能性。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竹叶青心思敏锐,他发现陈盛面色古怪,便问道:“先生莫非在某处……见过小弟?” 陈盛打了个哈哈,掩饰道:“咱们二人初次见面,怎么会认得?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世上有一种美酒也叫做竹叶青,一时走神罢了,失礼失礼。” 竹叶青也陪笑道:“小弟这个名字是家父取的,平日闹过不少笑话,竹叶青又岂止是酒?还有一种毒蛇也跟小弟同名。” 艹,你特么可比毒蛇毒多了! 在原著里,这个家伙城府极深,还包藏着很大很大的野心,不知道残害了多少良善。 陈盛道:“哈哈哈,令尊当年是不是在醉后给你取的名字,喝的正是竹叶青?” “居然被先生猜个正着,真相确实如此。” “哈哈……” 二人都欢笑起来,刚见面的生疏感被迅速冲淡。 竹叶青很快收敛情绪,一转脸,对着江边的属下们大叫道:“各位兄弟,这位先生就是咱们的新任舵主,你们都睁大眼睛,看仔细了,要牢牢地记在心中,时刻保持尊敬,听到了没有?” “是!” “那还不快快欢迎大老板?” 上百人同时高呼:“大老板好!” 陈盛:“……” 我竟然成了书里的大老板? 好吧,冥冥中自有天意,连竹叶青都变成属下了,这个很合理! 029 一文一武,毒蛇猛虎 竹叶青提前备好马匹,待二人寒暄之后,便领着陈盛和卿卿往城里赶去。 一路上他都在悄悄地观察陈盛,嘴里泛着苦水。 自己给天尊尽心效力,本以为空缺的舵主之位会落到他的头上,没想到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被半道杀出来的“程咬金”摘了果子。 不甘心呐,不甘心……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组织里对于新任舵主的资料讳莫如深,根本就没有提供,真正的背景很难猜测到,但估计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竹叶青用余光掠过陈盛的脸,左右扫看,最后盯住了他手上的黑布包。 嗯,尺寸长长的,看握柄的形状,应该是一名用剑的高手? “竹叶青兄弟。”陈盛忽然说话了。 “大老板有何指教?”竹叶青连忙收敛情绪,小心地应付着。 陈盛骑在马背上,腰杆挺得笔直:“记得刚才你说过,兄弟你是咱们分舵的左香主,那么另一位想必就是右香主了?” “没错。” “那位右香主今日怎么没来?” 竹叶青咳嗽了两声,表情尴尬:“右香主他昨晚娶了第六房小妾,人逢喜事精神爽,有些不胜酒力……也许,可能睡过头了。” 哦? 新老板上任却不过来迎接,莫非是个刺头,玩的这一招叫做下马威? “右香主怎么称呼?” 竹叶青眼底闪过了几分怨毒:“他姓铁,钢铁的铁,猛虎的虎,铁虎。” 陈盛道:“钢铁的铁,猛虎的虎,嗯,右香主想必人如其名,定是个威猛的汉子。” 好么,又一位隐姓埋名的高手匿藏在此! 竹叶青,铁虎,两个人一文一武,哼哈二将居然都凑齐了,这个配置堪称绝妙。 竹叶青连忙道:“铁虎的性子有些粗糙,却并非是故意怠慢的,大老板莫要往心里去。我这就派人打招呼,让他前来拜见。” “不必麻烦了。”陈盛道:“如花似玉的小妾刚娶进门,铁虎兄弟昨晚一定很劳累,哈哈哈,英雄本色,还是让他歇着吧。” “是,多谢体恤,我代表铁虎给大老板致歉。” “左香主太客气了。”陈盛又随口问了句:“看样子,你们二位的关系挺好的?” 竹叶青目光闪动,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啊,挺好。” …… 在城里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矗立着一座巨型公馆,这儿就是陈盛的宅邸了,相信未来有很长的时间,他都会定居于此。 公馆内空间宽敞,种着许多松树,曲桥流水,亭台楼阁,好一派秀丽的江南风光。 “大老板可还满意?” 陈盛熟悉了一下环境,点点头:“左香主费心了,这里又大又清静,我喜欢。” 竹叶青在身侧弯着腰,露出笑容:“大老板喜欢就好,证明小弟的力气没白花,你若觉得有哪里不合适,咱们还可以整改。” “没那个必要,多谢。” “哈哈,都是属下应当做的,不值一提。” 竹叶青带着陈盛走到后宅,进入西侧的书房,开始把一些东西重要的东西交接给他。 账本摆在最上面。 陈盛随手一翻,发现天尊的生意果然辐射到了各行各业,什么粮油、咸盐、糖粉、笔墨、布料、胭脂水粉……嗯,这就对了。 无论是什么组织,你要想得到很好的发展,就必须有足够的财力做支撑,江湖上的好汉们依附到各种势力,到底图什么?一个字:钱。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无论在哪个世界,这个真理永远不会过时。 “进项的账本在此,那支出的呢,我怎么没看到?” 竹叶青忽然变得支支吾吾的,好像挺为难。 陈盛道:“左香主有话不妨直说。” “那行。” 竹叶青道:“大老板,咱们在收入的部分是没问题的,绝对称得上丰厚,只可惜因为某种原因,每个月的开销过于庞大。” 他从怀里又摸出个账本,递了过来。 陈盛翻开第一页,看到上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红字:某某月,铁虎支出十一万两,某某月,铁虎支出九万两,某某月,十三万…… 这个数目大得惊人,显示铁虎光在去年一年,就花掉了上百万两白银。 卧槽! 本以为自己已经很会花钱了,没想到人家比他还厉害。 “铁虎真正的月例钱应该是多少?” “五万两。” “那他把钱都花哪去了?” “吃喝票赌,娶小妾。” 陈盛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暂时没表态。 竹叶青借着交接的工夫翻旧账,表面上是公事,背地里却有点“告黑状”的意思。这位兄弟貌似人畜无害,实际上却将了陈盛一军,把他架到火上烤。 ——新老板来了,动不动下面的“刺头”? 不动,显得你软弱。 动了,老人树大根深,说不定会把自己弄个灰头土脸。 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此人的心思何等歹毒? 陈盛道:“上一任舵主应该很了解情况,他是如何处理的?” 竹叶青道:“哦,上一任舵主已经调走了,因为铁虎功劳大,替咱们扫平了不少敌对力量,舵主对他又爱又恨,只好用自己的月例钱补贴过去,每个月都要给不少。” “……” 牛逼,这位前任的胸怀也太宽广了,竟然把工资拿给别人花? 陈盛思索片刻,说道:“等铁虎空闲的时候,你让他过来一趟,我找他谈谈。” “不用你找,老子已经来了!” 说话间,一名九尺高的汉子突然闯进书房。 此人是个真正的彪形大汉,双肩宽阔,腰肢雄壮,还生着一对鹰隼般的眼睛,彪悍的气息混合着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 “铁虎不可鲁莽。”竹叶青赶紧劝阻:“大老板今日刚到绵阳,舟车劳顿,你要么等醒了酒再……” “滚!” 铁虎连一点面子都没给他,厉声喝道:“在老子面前,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竹叶青的脸变成了猪肝色,被噎得哑口无言。 陈盛摆摆手,示意竹叶青退下,接着微笑道:“兄弟就是铁虎?” 铁虎道:“不错!前任大老板已经调走,按理说他的位置应该由我接任,你算什么东西?” ——陈盛非常清楚,铁虎的莽撞都是表演给外人看的,这位兄弟其实是最厉害的“伪装者”,智力和修为都不次于竹叶青,在小说里被严重低估了。 他也没生气,依旧保持着和颜悦色:“我既然能排在你的前头,接任大老板一职,自然是有道理的。” “你凭的什么?” 陈盛淡淡道:“就凭我掌中的这把快剑。” 030 嘶,这个剧情太熟悉了 铁虎把目光落下去,盯住陈盛手上的黑布包。 “哼,有名有姓的剑客我碰得多了,而且还杀死过不少,你比他们又如何?” 陈盛道:“我比他们强一点。” “哪一点?” “他们已经死了,我还活着。” 铁虎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冷厉的狞笑:“那老子倒要见识见识,看看你的剑到底够不够快!” 陈盛忽然瞄了眼竹叶青:“左香主,能不能请你回避一下?” 竹叶青为之一怔,似乎有些惋惜,但他马上弯腰,低头:“是。” 说完便退了出去。 铁虎道:“讨厌的苍蝇终于走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陈盛道:“就现在。” “好……” 话刚落音,铁虎便缔造了惊人的变化! 他猛然挺起腰杆,浑身的骨节竟炸响起来,就像除夕之夜的一连串鞭炮,“噼里啪啦”,一发不可收拾。 爆响声又密又快,似乎在发展到顶峰的时候,强大的力量便要释放出来。 铁虎的眼神也变了。 变得极其冷静,冷静而自信。 另一边,几乎在对手发动的同时,陈盛就一剑刺了出去。 他并没有摘下黑布,用剑鞘刺了过去。 陈盛把长剑的重量都掌控在自己手里,让武器变得很轻,很轻,轻如枯枝。 “嗤!” 一剑刺出,落在铁虎左侧的无名指上,而那里,刚刚才爆出一声脆响。 铁虎仿佛被粘住了,他根本不能动弹,脸上已经失去血色。 脆响声继续爆出。 剑鞘随着响声连续弹跳,跳过手指、左肘、大臂,一路往他的头顶奔去。 陈盛并没有用力,连一点点力气都没用,带动剑鞘的是对手骨节的震动。 铁虎的脸色越来越白。 浑身冷汗涔涔。 在剑鞘跳到肩井,很快就要越上头顶的时候,陈盛突然一顿。 他把剑鞘向前一送,一股柔和的力量打了过去,正好抵消了铁虎自身的震动。 陈盛撤下长剑,微笑,转身,走回座位上。 铁虎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立在原处,眼神里充满了灰暗和迷惘。 ——如果陈盛没有停手,任凭震动从左半身蔓延到右半身,那么积聚到最后,庞大的力量将无处宣泄,导致铁虎所有的骨节瞬间爆炸,最终被自己震死。 “粘”字诀,借力打力! 良久良久。 铁虎艰涩地看了陈盛一眼,嗓子已经哑了:“这是……什么剑法?” “哦,算不上什么剑法,只是我的耳朵足够灵敏,听到了你的运功轨迹,恰好破掉了‘一串鞭’。” “你知道一串鞭?” 陈盛点点头:“一串鞭是门横练的功夫,江湖上有不少人练过,但唯一能把它练到登峰造极的,就是你。你根本就不姓铁,也不叫铁虎!” 铁虎道:“那我究竟是谁?” “纵横辽北的一代大豪,‘风云雷虎’雷震天。” “雷震天,雷震天……” 他一遍遍默念着,眸子里似是追忆,又似是嘲讽。 “对,我就是雷震天。” 铁虎的脸色变得恭敬起来,给陈盛行了一礼:“大老板好眼力,这个名字我已经多年没用过了。” 陈盛也松了口气。 此人并不好对付,刚才的交手看似平平淡淡,他好像赢得很轻松,其实真正的情况却无比凶险。 陈盛道:“你为何隐姓埋名,藏在小小的绵阳?” 铁虎有些不好意思,干咳道:“当年我被一个仇家逼得实在没办法,只好在江湖上四处漂泊,最后投靠了天尊。其实,就连天尊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只以为我是一把练硬功的好手。” 陈盛奇怪道:“什么人如此厉害,居然能逼得了你?” “燕十三。” “夺命十三剑,燕十三?” “对。” 忽然听到老朋友的名字,陈盛怔了怔:“你怎么惹的他?” 铁虎变得尴尬起来:“因为一个女剑客。那名女剑客长得花容月貌,燕十三喜欢,我也喜欢,结果我们两个就打了起来,从东南一路打到西北,打了好几个月。” 陈盛:“……” 卧槽! 这个剧情太熟悉了! “结果燕十三越来越强,甚至突破了境界,把我打得奄奄一息。兄弟出于无奈,所以像个臭虫似的藏着,一藏就藏到了今天。” 陈盛:“……”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缘分妙不可言。 “后来那个女的呢?” 铁虎道:“后来么,我还真的派人打听过,那女子带着我们两个的钱嫁人了,最后也没跟燕十三!嘿嘿嘿,入她娘,我们两个都是大傻子,蠢透了。” 陈盛:“……” 此情此景,宛如一盆狗血。 没承想燕十三居然付出过真心,还特么被骗了,那个“茶花女”段位很高啊。 也不知道得有多大的胸?燕十三的口味陈盛太清楚了,他们两个只喜欢波澜壮阔,不喜欢一马平川。 铁虎道:“我的秘密就是这些,那么你的呢?” “你知道我也有秘密?” “当然。” “好吧。” 陈盛顿了顿,慢慢地解开布包,把自己的长剑露了出来。 铁虎的眼睛随之一亮:“一剑穿心?!” …… 竹叶青是个谨慎的人。 通过短暂的接触,他感觉新来的大老板深不可测,绝对是个高手。新上司和老顽固悍然交锋,为了不落下“偷听”的嫌疑,他只好走的远远的,在院子里等着。 保持自觉很有必要,万一被大老板厌恶了,以后可就不好混了。 “奇怪,他们两个干什么呢?竟然耗费这么久?” 竹叶青等着不耐烦,两只眼睛左顾右盼,无聊到用数蚂蚁来解闷。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书房那边传来了脚步声,竹叶青精神一振,连忙迎接过去。 他发现,陈盛和铁虎居然把臂而出,两个人边走变笑,看上去热络得很。 “……” 竹叶青张着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铁虎这小子到底施了何种魔法,竟将大老板拿了下来! “哎?” 陈盛道:“左香主还在啊?” 竹叶青勉强挤出笑容:“在,在的。” “我去铁虎那儿喝酒,恭贺他的新婚之喜,要么咱们一起走?” 铁虎立刻拒绝道:“叫他干什么,‘小青蛇’滴酒不沾,别再破坏了大家的兴致。再说了,这人非但好几年没找过婆娘,平日里甚至连勾栏都不去,我怀疑,他的身体不正常。” 竹叶青怒火焚烧,表面上却保持着冷静:“铁虎兄弟莫要说笑,逛勾栏这种事情自然是有的,却不便宣扬。” “哦?你找过谁?”铁虎讥屑道:“时间、地点、人物、长短?” 竹叶青:“……”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看着他那副吃瘪的样子,陈盛也就没有落井下石。 他怜悯地问道:“左香主,你练的是童子功吧?” 铁虎一咧嘴,狂笑道:“哈哈哈,快四十岁的老童子了,再练下去可了不得,天下第一指日可待!” 竹叶青:“……” 看着陈盛和铁虎渐渐离去,他在后面若有所思。 铁虎之所以能够成功,是不是因为投其所好造成的? 大老板究竟喜欢什么? 031 不要都不行 “家里来了贵客,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迎接大老板?” “是,大老板好。” 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暗香袭人。 陈盛看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六位姑娘,神色有些恍惚。 铁虎家里怎么跟绮梦楼似的?这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太舒服了,他差点就把银票掏出来挨个打赏,幸亏最后忍住了。 “大老板觉得如何?” “铁虎兄弟果然是硬功横练,佩服!” “哈哈哈哈……” 铁虎放声大笑,开始把几位妻妾拉过来,一个个的给陈盛介绍。不得不说他是真的会享受,这些女子各有各的风情,各有各的起伏,陈盛的眼睛都快看花了。 最后的六姨太大约双十年纪,穿着件葱绿色的纱裙,皮肤白到发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更妙的是,她的鼻梁上长着一颗小小的黑痣,这颗痣调皮极了,非但对颜值无损,竟还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让她在几位夫人显得更扎眼。 “小女子霜翎,见过大老板,大老板万福。” 陈盛点点头:“嗯,好。” 铁虎得意扬扬道:“六儿是我从大漠带回来的,你瞧瞧,她可有饱经风沙的样子?” 陈盛道:“完全没有,还以为六姨太出身水乡呢,这就叫天生丽质。” 点评别人的老婆当然不礼貌,可铁虎的脸上写满了显摆,他也只好真心实意地说了,一点都没有夸张。 “不但天生丽质,而且天赋异禀,在几个妻妾之中,我最喜欢小六了。”见到霜翎得了夸赞,铁虎很开心。 天赋异禀? 这是几个意思? 陈盛不好往下追问,又瞄了霜翎一眼,巧得很,这名女子也恰巧正在偷看他,二人瞬间对上。 就像被剧毒的暗器迎面击中,他的胸口为之一麻。 该介绍的都介绍完了,铁虎摆足诚意,将最好的酒水和菜色全数奉上。 饮食极尽精美,夫人绫罗绸缎,就连盛菜的器皿都是一顶一的奢华,陈盛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银子不够用了。这样的生活等同于烧钱,谁能扛得住? 宴席开始后,几位妻妾小陪了片刻,便退出去,把空间都让给两个男人。 从现在起,他们说话才方便。 陈盛从怀里掏出个东西,丢到铁虎面前。 “账本?” 铁虎随手翻了翻,皱眉道:“嘶,我竟然花了这么多钱?好吧,大老板刚到绵阳,兄弟也不好让你太难做,大不了我以后少借一点,银子会慢慢还的。” 陈盛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是来要账的,却把账本摆出来,究竟是何用意? 铁虎看着陈盛,静待下文。 “你不妨再翻阅一下,每个月竹叶青的开支。” “好。” 铁虎集中精神,很快就找到关于竹叶青的支出明细,往上头只瞧了一眼,当时便傻了。 本月支出:五两。 上月支出:三两。 上上个月支出:二两…… 铁虎一时张口结舌:“我早知道小青蛇节俭,却没想到节俭到这种程度,他果然不是男人!明明每个月也有几万两银子,为什么要过得如此清苦?” 陈盛道:“不讲究饮食,也不亲近女色,甚至连花钱的欲望都没有。人的一辈子稍纵即逝,短暂得就像流星一般,竹叶青到底图什么?” 铁虎安静下来,沉默半天才开口。 他尝试着说道:“权力?” 陈盛笑了:“对,就是权力。竹叶青心机深沉,他所图谋的,可能不只是我这个舵主的位子,可能会更大。” 铁虎冷冷笑道:“大老板且放心,下面我会死死地盯着,小青蛇但凡有所异动,兄弟就会替你做掉他!” “好。” 陈盛道:“那些欠款你就不用还了。从今以后,你的月例银子就从五万两涨到十万两吧,毕竟有这么多小妾要养,你也不容易。” 嗯? 非但欠下的债务一笔勾销,工钱还翻番了?真是个敞亮人。 铁虎又惊又喜,当时就乐了:“多谢,哈哈哈。” 陈盛收敛笑容,慢慢说道:“铁虎兄弟,我这个人生性懒散,不爱打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俗务,以后咱们分舵的事情,还需要你多费心,能担待的,你就尽管担待着。” !!! 这是…… 要把权力交给自己? 铁虎心花怒放:“小弟一定鞠躬尽瘁,绝不辜负大老板的栽培和厚爱。” “很好。来,咱们干一杯。” “干杯!” 今晚的聚会特别重要。 陈盛用最短的时间就让铁虎明白:我不相信竹叶青,只相信同样有秘密的你。 既然兄弟都这么信任你了,有事儿是不是该你做?有雷是不是该你扛? 士为知己者死,这个不过分吧? …… 酒足饭饱后,铁虎陪着陈盛,亲自把他送了出去。 此时月明星稀,一顶软轿停在门廊的灯笼下面,几名轿夫姿态恭敬,正在那默默等候。 铁虎笑道:“我二人一见如故,投缘得很,这点轿子里的东西不成敬意,希望大老板收下来。” 什么东西要用轿子装? 莫非是个女人? 陈盛反应贼快:“啊,既然右香主如此盛情,兄弟就却之不恭了,多谢!” ——慕容秋荻给陈盛送女人,难免有监视的意思,铁虎却不会这么做。他们两个都了解彼此的过去,而且陈盛已经表达了善意,铁虎没必要再搞小动作。 “大老板尽管享用,我敢保证,这份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嘿嘿嘿。”铁虎表情神秘,居然还挤了下眼睛。 “哦?那我倒要看看……” 陈盛走过去把轿帘掀开,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后退,就像被烫到似的。 轿子里真的有个女人。 这个女人他刚见过,竟是铁虎最爱的小六子,六姨太霜翎! 陈盛道:“你开什么玩笑?” 铁虎满脸坦然:“谁开玩笑了?” “别的女人还行,我倒也能接受,可霜翎……” “好友之间互赠小妾,岂不是很正常,大老板身为江湖儿女,又何必过于惊异?” 陈盛道:“嗯,这种‘赠与’的风俗我非常喜欢,可你们毕竟昨天才成亲。” 铁虎道:“那又怎么了?大老板把分舵的事务都交给了我,相比之下,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霜翎越是刚进门,就越能表达兄弟的诚意。” 陈盛沉吟片刻:“原来是这样,我不要不行?” “不要当然不行!” “好吧。” 陈盛用闪电般的速度露出微笑:“谢谢啊,六姨太我收了,下次等你再娶小妾,我还过来喝酒……” 032 “咯吱,咯吱……” 四名轿夫把小轿扛在肩头,一路往陈盛的公馆而去,不时发出因颠簸而产生的轻响声。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怎么说?”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哼,姓铁的简直过分,当初我真是瞎了眼。喜欢的时候心肝宝贝的叫着,恨不得把命交给你,可一转脸,他就把我给‘赠’了出去,冷酷得就像陌生人。” 窸窸窣窣。 陈盛在黑暗中上下求索,忙得很。 他好容易才抽个空子,对着霜翎道:“你尽管放心,我跟铁虎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没有铁虎那么大度。反正像你这么好看的女人,打死我我也舍不得送出去。” 霜翎“噗嗤”一笑:“话说得倒是好听。大老板,你的府上现在有几位太太了?” 陈盛道:“我尚未婚配,正妻和小妾统统都没有。” “那等以后日子长了,在正妻之下,小女子能得到什么样的地位?算二房,还是算外宅?”霜翎也是个老江湖了,总算有些自知之明,像她这般的出身,还不够资格给陈盛当原配。 “本老爷这辈子并无娶妻的打算,反正在这里,你算老大。” 霜翎眨眨眼睛,奇怪道:“没有娶妻的打算,为什么?” 陈盛道:“不该问的别问,很多女人都死于管不住自己的嘴。” “……” 霜翎被噎了一下,果然不敢再继续追问:“大老板行事异于常人,倒是个奇男子。” “我当然是奇男子,而且还特别的英俊,否则你会偷看我?” 没过多久,二人终于回到公馆,陈盛急不可耐地把霜翎往后院带,不料正好撞上了卿卿。 “哼!” 小丫头十分生气,脸上的表情臭得很。好么,新地方新气象,到任第一天就带了个女的回来,照这样发展下去,以后还得了? 卿卿愤然瞅了陈盛一眼,跺跺脚,转身便走。 “……” 看着对方的背影,陈盛站在那怔住。 ——这个“小监军”搞不清自己的定位,最近脾气见长啊,居然敢对着老爷耍性子?霜翎是铁虎赠过来的,瞅瞅人家什么气度,再瞧瞧你什么表现,再这么下去,干脆把她当“回礼”送掉算了! 当然了,想归想,却暂时不能动手。 毕竟卿卿相当于一颗半公开的“暗子”,大家心照不宣,把她留下来慕容秋荻才会放心。 “刚才的姑娘长得真俊,难道是你的妹子?”霜翎在旁边抿着嘴,多少有些好奇。 “被惯坏的小丫鬟而已,没大没小的。” “明白了,连丫鬟都如此出色,大老板不娶妻原来是因为眼光高,看不上一般的庸脂俗粉。” 陈盛道:“我的眼光的确刁钻些,不过若说到出色,一个丫鬟再出色还能比得了你?” 他忽然压低声音,咬着霜翎的耳朵又道:“小东西,铁虎曾夸你‘天赋异禀’,老爷待会儿倒要试一试,看看怎么个‘异禀’法。” 霜翎斜了他一下,嫣然道:“何必要待会儿?你现在就能看到。” 陈盛道:“在这里竟然能看到?” “是啊。” 霜翎话刚落音,“咻”的一声,便用长长的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陈盛:“……” 哈哈哈,真相原来如此,妙! 当夜。 “有没有一种可能,铁虎是故意把你送给我的?” “怎么说?”霜翎慵懒地斜在软塌上,用水润的眸子看着陈盛,单手托腮。 “铁虎的房里已经有了五个女人,再加上你这个妖精,谁能吃得消?” “嘻嘻。老爷怎知我的乳名叫做妖精?” “……” “此时天还没亮,长夜漫漫,良宵苦短,你这么快就打算放过我?” 艹! 恐怖如斯啊。 …… 次日凌晨。 外面的天色还黑漆漆的,竹叶青就起了个大早,特地来公馆候着。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昨晚的事情他已经收到线报,铁虎这小子果然够狠,为了与大老板拉近关系,竟然连刚娶的小妾都能往外送! 竹叶青知道自己输了一招,便迅速过来想办法弥补。 他不是空着手来的,手上还带着一个精美的锦盒,这个盒子约有两个巴掌大,细细长长,不知里面放了什么宝贝。 左等,右等。 东方发白。陈盛没起。 天光大亮。陈盛没起。 日上三竿。陈盛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竹叶青的屁股已经坐麻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心里莫名的想骂人。 绵阳分舵每天都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如此懈怠的大老板,他还是第一次遇上,此人简直过分! 一直熬到中午,陈盛才打着哈欠走出来,头上顶着两个黑眼圈。 “抱歉,左香主等了多久啦?” 竹叶青勉强起身,违心地说:“大老板早安,兄弟才刚刚到,也没等多久。看你这副疲倦的样子,昨晚可能是睡眠欠佳,为什么不再多休息一会?” 陈盛掉头就走:“啊,你没事?那好,我这就回去接着睡。” “……” 竹叶青被堵得贼难受。 他压下心里的憋闷,挤出了几分难看的笑容:“请留步,大事自然没有,却有件小事要讲。” “你说。” 竹叶青将手上的盒子递给陈盛:“大老板昨日刚来,兄弟本想着为你接风洗尘,没承想却被铁虎拔了头筹,咳咳。这份小小的心意请大老板笑纳,就当是贺礼了,恭祝大老板履新愉悦,步步高升。” 过来送礼的? 此人平时对自己几乎一毛不拔,清苦得很,居然舍得花钱买东西。 “左香主实在太客气了,多谢美意,那我能看看吗?” “当然,大老板请便。” 陈盛把东西接过来,随手打开查看。 只见盒子里躺着一件精美的小玩意,差不多一尺长短,整体为圆柱形,一头大一头小,似乎是用白银做成的,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竹叶青露出期待之色,介绍道:“大老板,此物是小弟偶然间得来的,称不上价值连城,但也颇为稀奇。传说在海的那一边,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个叫做‘弗朗机’的国家,他们……” 陈盛的表情淡淡的。 他直接把那件东西拽开,拽长,变成了连环而不断的三节,左眼一闭,放到了右眼上比划着。 “弗朗机产的‘千里镜’是吧?还行,成色不错。” 一瞬间,竹叶青的笑容被冻上了,他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差点被自己憋死。 “大,大老板知道千里镜?” 陈盛道:“嗯,我有个朋友买过不少,大的,小的,长的,短的,五花八门。不过这个‘千里镜’的称谓已经过时了,我们都叫做‘望远镜’。” 竹叶青:“……” 送礼是有讲究的。 在竹叶青看来,铁虎给大老板直接送女人实在太俗,又土又俗,女人哪能比得了这么精巧的宝贝? 他花了五千两银子,心疼得滴血,好容易才从一个巨富的手上买下千里镜,本打算用这玩意压过铁虎一头,没想到大老板居然早就见过,根本不当回事儿。 太尴尬、太丢人了! 以竹叶青的定力都快挂不住了,他感觉腮帮子烧得慌,恨不能找个地缝一头扎进去。 陈盛把玩着望远镜,继续微笑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左香主啊,你费心了。这件东西虽然不算稀罕,对我却是有用的。” 不管怎么说? 虽然不稀罕? 你听听,陈盛的话比打脸还让人难受。 竹叶青咳嗽两声,讪讪道:“对大老板有用……有用就好……” 他找个借口慌忙开溜,狼狈地跑了出去,一路上失魂落魄。 竹叶青有武功在身,眼神自然是极好的,可他走着走着,竟然不小心踩到块瓜皮,非但摔了一跤,起身时甚至还摸了一手的狗粪。 嗯,狗粪很新鲜。 竹叶青回到居所大吐特吐,疯狂洗澡。 洗完澡之后,一个更坏的消息接踵而来! ——自己被架空了。 竹叶青最恨的死对头铁虎,居然得到大老板的授权,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大部分事务,而且还把他手下的兄弟们都收编了! 外面的阳光一片炽热,竹叶青却感觉浑身发冷。 很冷很冷。 他的目光有些呆滞,自语道: “望远镜果然不如女人……” 033 我不是喜新厌旧的人 陈盛对发生的一切非常满意。 铁虎足够凶狠,而且心思缜密,他用最快的速度“废掉”了竹叶青,照这么发展下去,时间一久,便会慢慢地树立起威望,最终导致陈盛变得“透明”。 有铁虎在前面挡着,他就可以放心做自己的事。 陈盛来到这个世界将近七年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谢晓峰马上便会现身,到那个时候,他可能也就快离去了。 在绵阳城东部偏南的地方,有一片老街叫做“韩家巷”。 韩家巷有一处勾栏,叫做韩家楼。 韩家楼的老鸨也姓韩,人称韩大奶奶。 韩大奶奶今年已经超过五十岁,她的体重可能有三百多斤,一身肥膘肉,两只肿眼泡,浑圆的脸上写满了市侩和贪婪,站在那儿活像个巨型的水缸。 “……” 陈盛只瞥了她一眼,便觉得胃里反酸水。 ——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女人,貌似趁着谢晓峰喝醉的时候,占过他的便宜!不知道谢三少从宿醉中醒来,会不会有自杀的想法? “大老板好,大老板万福。” “嗯。” 韩大奶奶看着在面前端坐的陈盛,表情恭敬至极,两条腿微微发抖。 这个韩家楼是天尊的产业,本地最有权势的人突然不告而来,而且没有说明具体的原因,她很难不感到害怕。 “大老板,现在是白天,姑娘们还都在休息。你……你若是有需要的话,我这就去把她们都叫起来。” 陈盛淡淡道:“好,去叫吧,动作要快,一个也不许少。” “是是是。” 一个也不许少? 韩家楼的规模虽然不算出众,但也有二十多号姑娘,把所有的人全叫来,他吃得消么? 韩大奶奶疑惑归疑惑,却不敢询问,当下急忙走出去办事,用帕子擦着脑门上的汗水。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姑娘们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入。 在整夜的辛劳过后,大家的状态并不好,许多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之色,一副很缺觉的样子。 跟晚上比起来,她们的活力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盛面无表情,用两只眼睛左右搜寻。 他将视线忽然落在一个女孩身上。那个女孩在人群中年纪最轻、身材也最纤细,而且还有一头丝缎般的长发,又黑又亮。 女孩看着冷冰冰的,气质与别的姑娘截然不同。 陈盛伸手一指:“就你了,所有人都出去,你留下伺候。” “是。” 姑娘们松了口气,低着头纷纷告辞。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谢晓峰化名“阿吉”流落江湖,最终出现的地方,便是韩家楼。而面前的这个女孩,居然让谢晓峰产生了复杂的情感,为了保护她和她的家人,谢晓峰甚至不惜暴露身份,与天尊展开一战! 这名女孩非常重要,是整个故事的“导火索”。 假如没有她的出现,谢晓峰可能会继续沉沦下去,从没用的阿吉,变成永远的阿吉,再也恢复不了“真身”。 看到陈盛一直不说话,女孩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大老板让她留下来,当然要“走个程序”,自己应该矜持点呢,还是主动点? 女孩倒也没等多久,陈盛便开口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老板,我叫做小丽。” “我问的是真名,不是化名。” “真名是……娃娃。” 陈盛点点头。自己果然没猜错,既然人物能对得上,下面发生的剧情一定也会大差不差。 “过来给我捶捶腿。” “是。” 娃娃挤出职业性的笑容,走过去蹲在陈盛身边,用小手轻轻地捶着。 她是个聪明人,而且很有自己的个性,不过在大老板的面前,这种个性就保持不住了。 陈盛眯着眼睛享受,又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除了我还有一位兄长,和一位老母亲。兄长在外面以挑粪为生,母亲在家中洗衣服,做饭,偶尔给别人纺纺布匹。” “听起来清苦得很,不容易啊。” 娃娃偷偷瞥了陈盛一眼,小心地回答道:“托大老板的福,日子虽然苦些,但我们全家彼此依靠,生活勉强过得去。” “你兄长如何称呼?” “老苗子。” “那他平时都在哪里干活?” “都在城南一带。挑粪是讲究地域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地盘,不好胡乱走动的。” “哦,原来如此……” 下面陈盛又问了些闲话,后来居然什么也没干,拍拍屁股就走了。 娃娃眨巴着眼睛,觉得莫名其妙。 这样的男人她还真没见过,难道大老板竟然有难言之隐,身体出了问题? “小丽,小丽。” “哎。” 等到陈盛离开之后,韩大奶奶急匆匆地闯进来,问道:“你用心伺候了吧,大老板方才可还满意?” 娃娃为难道:“我,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满不满意。” “这是什么意思?” “大老板只说了些闲话,并不曾让我侍寝。” “啊?” 韩大奶奶满脸疑惑道:“奇怪,男人来勾栏居然不做正经事,莫非他……咳咳。” 娃娃看了看韩大奶奶。 韩大奶奶看了看娃娃。 两个人一块闭嘴。 就算真的有病也不能说,谁说谁就得死! “那个,大老板可曾留下赏银?” 娃娃摇摇头。 韩大奶奶怀疑道:“真没留银子?” ——某些男客为了掩饰自己的毛病,会故意在姑娘房里待很久,甚至还会多给赏钱。给完钱之后才抬头挺胸,像个男子汉一样走出去。 这就叫拉裤子盖脸。 娃娃叹气道:“大奶奶若是不信,可以过来搜的,我身上就这么些地方,可藏不住什么银子。” 韩大奶奶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拽住娃娃,脸上露出了虚假的笑容。 “乖孩子,这可是你让我搜的啊!” …… 另一边。 卿卿正在花园里喂鸽子。 她养的鸽子比普通品种要大一些,身上的羽毛更为鲜亮,脚爪也特别有力,很适合长途飞行。 卿卿愁眉苦脸的,似乎被某些事情难住了。 老爷这个人白天练剑,晚上也练剑,平日里没有任何不轨的举止,该怎么向大小姐交代呢? “一剑穿心”是江湖上著名的高手,他怎么就能甘于平淡,甚至把权力都放了出去,难道练剑真的那么舒爽,会让人上瘾? “呸。” 卿卿又忽然想到六姨太的事,一生气,便把火撒到了花花草草上,使劲儿地薅着,一边薅,一边痛骂。 “臭男人,陈世美……” “哎。” 这时陈盛已经返回公馆,从后面走过来:“谁是陈世美?” 卿卿淡淡地瞅他一眼,把一只鸽子抓在手上:“我说它呢,这公的昨天还喜欢自己的配偶,今天早上居然换了一只,真是好没良心。” 陈盛:“……” 你干脆报我名字得了,又何必指桑骂槐? 陈盛咳嗽道:“莫要再说些奇怪的话,我有件正经事要交给你做。” “什么正经事?” “此去东南方向有一处勾栏,叫做韩家楼,老爷希望你待在那里,替我……” 卿卿差点没跳起来,愤然道:“嫌人家碍眼了,耽误你跟六姨太亲热,竟然想把我送进勾栏?谁是陈世美,你就是,而且比陈世美还狠!把我送进勾栏给你赚钱,再反过来,用我赚到的钱给六姨太买好东西是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丫头的想象力还真丰富。 “哈哈哈。”陈盛咧开嘴笑道:“能不能让老爷把话说完?我要说的是,让你去那边的厨房里帮忙,帮忙是假的,目的是替我打听消息。” 卿卿觉得脸蛋有些发烧,很快就冷静下来。 “去厨房帮忙?” 陈盛道:“不然呢?” “我还以为,是去……做生意。” “……” 卿卿道:“老爷有那么多手下,为何偏偏让我去?” 陈盛盯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道:“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连六姨太都不行。” “那好。”卿卿马上点头:“替你打听什么消息!” “你在那边要多注意,如果有不寻常的事发生,特别是来了一些古怪的男漂客,就迅速向我回报。” “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陈盛道:“你就别问了,反正对老爷很重要。” 卿卿的神色颇为迟疑,最终还是答应了。 慕容大小姐让她监督陈盛,卿卿一直都放在心上,虽然不知陈盛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有情况总好过没情况。 说完话,陈盛便转头去练剑。 “你把那只花心的鸽子杀了,给老爷炖成汤,老爷最近身子虚,得补补……” 支走卿卿,一来可以替他等着谢晓峰,二来还可以甩掉身边的眼线,这就叫一箭双雕。 嗯,绝不是因为喜新厌旧啊! 话说,现在霜翎在干什么呢? 034 好一个狠角色 最近是越来越热了。 太阳高挂在天上,又大又圆,晒得人浑身冒汗,胸口也喘不过气来。 这一日陈盛练完剑,躲到了树荫下乘凉,面前还放着个用井水冰镇过一夜的大西瓜。 现在的西瓜可是奢侈品,普通人别说尝了,恐怕练见都没见过,不过对于身份尊贵的大老板而言,这都不算事儿。 “吧唧吧唧。” 甜滋滋,凉润润。 陈盛将西瓜剖成两个半圆,抱在手上,习惯性地用勺子挖着吃,吃得痛快淋漓。 嗯,这才是消暑的正确姿势。 “大老板,左香主求见。”陈盛的西瓜刚吃了一半,隔着一道院墙,外面忽然有护卫出声禀告。 竹叶青? 他来干什么? 自从铁虎变成当家的大哥之后,竹叶青已经被严重边缘化,算算日子,陈盛好久都没见过他了。 “有请。” “是。” 稍微过了片刻,竹叶青急匆匆地走进小院,他的脸上罕见的带着些焦虑,似乎出了棘手的事情。 “大老板午安。”眼下竹叶青虽然被打压的厉害,涵养却一点也没少,上来就抱拳行礼,对陈盛的态度规规矩矩。 陈盛表情冷淡,开口道:“左香主,我早就吩咐过,兄弟们但凡有事都可以和铁虎商量,千万不要过来打扰我练剑,你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竹叶青连忙陪笑道:“兄弟当然晓得。可现在铁虎大哥去苏州一带公干,人并不在绵阳。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才会上门叨扰的,请大老板恕罪。” “好吧。出了什么事?” 竹叶青面容一正:“情况是这样的……” 原来,就在刚刚不久前,一伙走江湖的镖师途径本地,在打尖的时候闹出了乱子。 镖师中有个脾气暴躁的,喝醉了出言不逊,居然把店小二打伤了。他闹事的这个酒家是分舵的产业,掌柜的看到镖师态度蛮横,再也无法忍受,直接从袖子里掏出“穿云箭”放了出去,号召附近的兄弟们过来增援。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 平常都是天尊欺负别人的,什么时候被别人欺负过? 得到消息之后,天尊的各位小弟来得贼快,当场就打成一团,下面两拨人马展开恶斗,打打停停,目前还在酒店那边对峙着。 “……” 陈盛很不高兴。 他板着脸道:“左香主,铁虎不在,就这么点破事你都处理不了?” 竹叶青咳嗽两声,赧然道:“大老板教训的是,小弟的能力的确有所欠缺。不过那帮押镖的并不好惹,他们非但人数众多,而且一个个的还武艺高强,兄弟们交手之后居然没占到便宜。如果我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发动强攻的话,打赢倒也勉强打得赢,但咱们的损失可就没法估量了。” “哦,个个武艺高强,哪个镖局竟如此扎手?” “他们号称中原第一镖,叫做红旗镖局。红旗镖局成立到现在将近三十年,底蕴自然是不俗的,下面到底是战是和,小弟拿不准主意,所以才会上门请大老板定夺。” 陈盛怔住了。 红旗镖局? 貌似燕十三在失踪之后,好像收过一个徒弟,而这个徒弟就是红旗镖局的少镖头! 不知道今天少镖头在不在,有没有燕十三的消息? 陈盛直接把西瓜放下来,迅速起身:“走,过去看看。” “是。” 竹叶青也松了口气。 把责任甩出去就好,反正下面不管闹成什么样子,都跟自己没关系。如果在他的手上造成了重大损失,对慕容小姐可不好交代。 …… “有种过来啊!” “有种你过来,藏头缩尾的算什么好汉?” “呸,入你先人,红旗镖局岂能任尔羞辱,当老子的剑不利吗?” “爷爷的剑也未尝不利……” 出公馆大概十余里,有一条玄武大街,上百人正分为两个阵营在街头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当然了,骂归骂,谁也不轻易敢动手。 毕竟刚才已经较量过一次,他们都知道对方不好惹。 天尊属于那种秘密的组织,这些年来虽然扩张得很快,对外却没有亮明旗号,红旗镖局的人还以为碰上了什么地头蛇。 随着时间推移,天尊的增援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汉子们抄着各种兵器,从四面八方赶来,已经对红旗镖局形成了合围的态势。 镖师们的声音弱了下去,每个人的身上都开始冒汗。 “地头蛇”的强大简直不可思议,如果今天应付不当的话,这里也许会血流成河,变成他们最后的埋身之处! 生命只有一条,谁还能不怕死? 就在镖师们彷徨无措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声:“少镖头回来了。” 少镖头回来了! 这句话仿佛带着神奇的力量,大家的神情为之一松,许多人甚至露出了笑脸,似乎就没有少镖头渡不过的难关、解决不了的问题。 在镖师们的身后,一位年青人被簇拥着走到最前方。 这名年青人面白无须,看样子只有二十岁左右,长得普普通通,身材方面也没有特别之处。 唯一让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神非常平和,就像山岳一般稳定。 年青人对天尊的威胁视若无睹,反而转过脸,看着自家的兄弟们。 大家都被他看得低下了头。 “我去给集市上给母亲买些东西,好带回去孝敬她老人家,短短一炷香的工夫,你们就惹出了这么大的事?” 有人赶快走到身边,对着他的耳朵说了些什么。 年青人点点头,忽然扬声道:“王顺何在?” 镖师们之间走出个红脸的汉子,连头也不敢抬:“少镖头,小的在此。” 年青人道:“红旗镖局已经成立二十九年,能够达到今日的地位,凭的是诚实的品格,和严明的纪律。那么,入门的第一条规矩是什么,你总还记得吧?” 王顺低声道:“行镖期间,一律……一律禁止饮酒。” “好,那你是如何做的?” 王顺不敢辩驳,头部下垂的角度越来越低,甚至肩膀都开始颤抖了。 “我们这些人在路上行走,靠的又是哪八个字?” “镖物至上,秋毫无犯。” “好,秋毫无犯,那你又是如何做的?” 王顺不敢说话,不敢抬头。 年青人叹了口气,声音变得平缓起来:“大顺哥,现在你的酒醒没醒?” 王顺道:“回少镖头,已经醒了。” “知不知道自己犯了错?” “知道。” 年青人停顿片刻,慢慢道:“我记得,你好像上半年才成亲对吧?嫂夫人她是不是已经有了身孕?” “对,已经有了。” “你是三代单传,王大叔一定欢喜得很吧?” “家父确实欢欣,每天都笑眯眯的,连嘴都合不上。” 年青人道:“嗯。从今以后,你的父母、妻子、包括尚未出生的婴儿,都交给我来养。我会像对待亲人一般对待他们,只要我饿不死,就有他们一口吃的。” “多谢少镖头,多谢少镖头……” 王顺立刻跪下,砰砰砰,给年青人磕起了响头。 “大顺哥,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没了。” “好。” 年青人右手一动,突然拔出自己的长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刺入了王顺的身体。 “噗!” 王顺慢慢歪倒,血流得很快,脸上却带着浓浓的羞愧,和感激。 刹那间,现场鸦雀无声。 镖师们有的咬着嘴唇,有的闭上眼睛,尽管怀着满心的悲痛,却无人提出质疑,似乎这都是应该的。 另一边,天尊的那些大汉却被惊呆了! 处境如此危险,这个少镖头不想着一致对外,竟然刚露面就杀了自己的兄弟。 无论是什么组织,严守纪律大家都懂,而少镖头轻描淡写间就让兄弟赴死,甚至连死的时候还感激不已,他的手段之高明,作风之冷酷,实在令人胆寒! 035 夺命十三剑 年青人处理完“家事”,把剑收了起来,一转身,冲着天尊的方向抱拳。 他的表情为之一变,忽然变得和颜悦色:“鄙人姓铁,名开诚,乃是红旗镖局的少镖头,对面不知哪位当家的说了算?” 二位香主和大老板都不在,人群中便走出个体型壮硕的小头目。 “好像暂时是我。” 铁开诚打量着他:“当家的如何称呼?” “少镖头喊我阿勇就行。” “哦,原来是勇哥,失敬失敬。” 铁开诚道:“小的们途径贵地,不慎惹下了诺大的乱子,错误当然是我们造成的,小弟这般处理,不知勇哥可否满意?” 阿勇似乎被他的气势所慑,迟疑道:“还算,算满意。” 铁开诚笑道:“勇哥满意就好。现在我们有人伤亡,你们也同样落下了损失,如果还这么鱼死网破的打下去,场面可能会无法收拾,不如我们两家各退一步,都罢手如何?” 阿勇道:“这个……” 说实话他也不想再打了,红旗镖局的确是块硬骨头,就算勉强啃下来,恐怕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局面颇为棘手,连竹叶青都不好做决定,他又怎敢造次? 阿勇转动着心思,反问道:“少镖头,那我们的损失该如何解决?人总不能白死吧,还有受伤的呢?” 铁开诚道:“这个好说,全由小弟负责赔款。贵方罹难的兄弟每人赔五百两,受伤的按照轻重程度每人赔付一百到三百两。如果勇哥有什么意见,咱们还可以再谈的。” “额……” 少镖头这是主动认栽,想要息事宁人了。 阿勇盘算着,今天莫名其妙打了一场,从总体上看,倒是红旗镖局更显得吃亏些,对方开出的条件颇为优厚,面子里子都给了,实在令人很难拒绝。 他纠结道:“少镖头八面玲珑,做事公平得很,兄弟没什么要说的了。不过,我还做不了主,你恐怕得稍微等一等。” “等谁?” “等我们的大老板。” “大老板就是你们的大哥?” “是。” 铁开诚的脸上闪过几分无奈,只好点点头:“那行,我就等一等……” 此时,对面忽然有人惊喜地叫道:“不必等了,大老板来了。” 天尊的小弟们就像看到主心骨一般,上百个汉子同时鞠躬,同时大声呼喊。 “大老板好!!!” 大老板自从在绵阳出现后,行迹十分神秘,什么事儿也不管,可他竟然能在一天之内收服了铁虎,还把竹叶青打成了边缘人,这份心智不能不让大家产生敬畏。 “哗啦啦。” 所有小弟瞬间后退,恭敬的把道路让出来。 青衣、玉带、黑布包,陈盛直往铁开诚走过去,步伐淡淡,眼神也淡淡,嘴边还挂着一丝神秘的笑容。 铁开诚的脸色变了。 一只猛虎总能察觉到另外一只猛虎的存在,这个人给他的感觉非常危险! 非常、非常、危险。 …… 眼睛快速掠过陈盛手上提着的黑布包,铁开诚挤出笑容,上前抱拳行礼。 “阁下就是大老板?” “嗯。” “却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陈盛道:“咱们两个很熟吗?萍水相逢,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铁开诚:“……” 好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铁开诚勉强保持风度,咳嗽道:“大老板行事不拘于常理,倒也是奇人本色,咳咳,幸会幸会。那个,今天的这点小冲突,阁下想必已经了解了?” 陈盛道:“嗯,刚才路上有人汇报过。” “了解就好,阁下对我开出的条件可还满意?” “你的态度不错,我挺满意。” 铁开诚如释重负:“既然共识已经达成,那我能不能带着大家先告辞,改日再来拜会?” 陈盛道:“你恐怕得等等。” “等什么?” “素闻贤父子有一手名震江湖的绝学,叫做‘铁骑快剑’,我也是个练剑的,一时心痒难搔,很想看一看。小兄弟,你不会令我失望吧?” “……” 这回别说铁开诚,连他背后的兄弟们也都变了脸色。 此人竟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本以为纠纷已经结束了,没想到对方还要“看剑”? 剑是凶器,观之不吉,所谓的看剑几乎等同于开战! 铁开诚面色一沉,冷冷道:“人也杀了,钱也赔了,大老板又何必苦苦相逼,非要留下我等?” 陈盛道:“哎,别误会,只是单纯的切磋而已,不论输赢待会儿我都放你们走。” “真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决不食言。” “那好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铁开诚也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 “仓!” 铁开诚从腰下拔出长剑,发现陈盛站在那居然一动不动,没有要亮兵器的意思。 一阵羞辱袭上心头,铁开诚反而变得更加冷静,他皱眉道:“小弟虽然道行浅薄,但也下过十余年苦功,大老板何故如此轻视?” 陈盛满脸的无所谓:“你来你的,我拔不拔剑都一样。” “哼,得罪了。” 最后一个字出口,铁开诚便一剑刺了出去。 对方如此托大,身上必定有惊人的修为,他不能不竭尽全力。 铁骑快剑是铁开诚的父亲所创,共有一百三十二招,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名震江湖了,这也是他们镖局的立身之本。 许多剑客一旦出手,都喜欢瞄准脖子,而铁开诚却不一样,他对敌人的胸膛更加情有独钟。 因为胸膛的面积更大些,更容易刺中。 “嗤!” 陈盛好像动了。 又好像没动。 铁开诚早就将基础的一招“直刺”练过千万遍,对方竟连兵器都没抬起来,仅凭着鬼魅一般的身法,就让他刺进了空气中。 铁开诚并不惊慌,继续出剑。 “嗤嗤嗤……” 一剑比一剑凌厉,一剑比一剑凶狠,现场居然发出了乱弦拨动的声音,犹如金戈铁马,悲壮惨烈。 镖师们瞪大眼睛,有人惊呼道:“断弦式!” 一些跟过铁总镖头的老兄弟都知道,这是铁骑快剑最厉害的十八剑,也是最后的十八剑,若用到“断弦式”,说明遇见的敌人太强大,不得不拼命了。 剑光纵横处,惊涛拍岸来! 面对如此密集的攻势,陈盛终于抬手格挡。 “噗噗噗噗……” 因为他的长剑包着一层厚厚的黑布,撞击声显得有些奇怪,略嫌沉闷。 只格挡,不还击,陈盛且战且走,来去如风。 天尊的小弟们都咧开了嘴巴。他们看得出来,动手的是铁开诚,而占据主动的却是大老板!他们也曾猜测过,大老板肯定会有高超的武功,却不想高到了这种地步! “嘶……” “哎……” 另一边的镖师们却表情大变,甚至都不敢盯着看了,因为铁开诚已经刺出最后一剑,仍旧是徒劳无功。 “噗。” 双剑交击,铁开诚停顿下来。 所有的招式都已经枯竭,他似乎已经败给了陈盛。 蓦然间,铁开诚瞳孔收缩,迅速撤退,再迅速上步,轻飘飘地刺出一击。 就像艳阳冲开乌云。 就像黎明刺破黑夜。 这一剑与他刚才的招式完全不同,别有一种独特的韵味,热烈、阳刚、大道至简! 陈盛第一次露出微笑。 仿佛与失散多年的老朋友欣然重逢。 “哈哈哈,好好好,夺命十三剑?” 036 第十四剑 同样也是第一次,陈盛从游走变成了撤退,一闪身倒纵了出去。 这人居然认得夺命十三剑? 铁开诚难免生出几分惊疑,不过他的剑招一旦发动,就没有停顿的可能了,他一路追随着陈盛,滚滚杀手连环而至。 剑锋吞吐之际,光芒万丈,流金铄石! 陈盛一面撤退,一面端详。 这次他放弃了一切防守,甚至连招架都没有,只是在痴痴的看着。 铁开诚深感无力。 明明感觉刺中了对手的胸口,对手却毫发无损,明明感觉划破了对手的咽喉,对手却安然无恙。 陈盛仿佛化作天边的一只灵鹊,没有任何重量,就那么轻盈的,喜悦的,随着剑锋飘然起舞。他的表情十分享受,就似与夺命十三剑朝夕相伴过,了解铁开诚出手的每一个角度,乃至每一种变化。 铁开诚在刺出七剑之后,动作慢了下来,越刺越慢。 似是轻灵,实则沉重,似是温情,实则残酷。 不再有章法。 不再有规律。 赫然间,夺命十三剑已经施展到最后的精华部分。 陈盛也随着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不再有欢颜。 不再有喜悦。 只有凝重。 陈盛终于被逼得主动出手,挥剑迎了上去。 “噗!”“噗!”“噗!” 一种奇异的“粘劲儿”随着撞击油然而生,竟顺着剑刃逆流而上,带给了铁开诚奇异的“失控感”,影响了他的速度,更带偏了他的角度。 ——逆流击水剑! 世界上果然只有夏侯飞山最了解夺命十三剑,二十年的功夫果然也没有白费,他所创造的剑法相生相克,每一剑都足以匹敌,甚至还隐约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时间终会停止。 艳阳终将散去。 陈盛包裹着的兵刃如同一片黑雾,最终将对手完全吞噬,淹没了铁开诚。 “……” 铁开诚已经完全停止,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雨点般落下来。 陈盛意犹未尽,咂咂嘴问道:“怎么才十三剑,你的第十四剑呢?” 铁开诚沉默片刻,忽然道:“大老板莫非认得家……” “嘘。” 陈盛示意他别说话,接着一转脸,对着那些小弟们道:“好了,一切都结束了,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路上堵着。” “是!哈哈!” 小弟们知道大老板已经大获全胜,一个个的都露出欢笑。嗯,今天和红旗镖局闹的这一出,里子面子全挣了,没给天尊丢人。 大家一起抱拳行礼,然后就潮水一样四散而去。 陈盛道:“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好。”铁开诚也有满怀的疑问要解决,于是便点点头。 …… 一间僻静的茶馆。 两个人相对而坐,面前放着滚烫的碧螺春。 铁开诚并没有心思喝茶,首先开口道:“大老板认得家师?” 他很聪明,坚信大老板绝对和燕十三是故交,而且关系一定还不错,不然又何必手下留情?若是大老板想杀他,恐怕刚才自己就没了。 “对。”陈盛痛快承认。 “那敢问……” 陈盛并不多言,只把手上的布包解开,露出了标志性的武器。 铁开诚动容道:“一剑穿心?” “你知道我?” “常听家师提起,家师曾再三感怀,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哈哈哈,算他有良心。”陈盛大笑道:“好小子,那还不赶快叫声叔叔来听听?” “额,高,高叔叔。” ——师父的好朋友,从辈分上来说,铁开诚确实应该叫叔叔,可这位叔叔看着太年青了,他的脸上划过了一丝迟缓。 陈盛嫌弃道:“好了好了,瞧你那个委屈的样子,咱们还是各论各的吧,别再把我喊老了。” 铁开诚反应贼快:“是,高大哥。” 陈盛:“……” 艹! 姓铁的小子看着挺老实,怎么变脸的速度跟自己一样快? 铁开诚对“高通”的事迹也有所耳闻。前段时间他在襄阳闹了一出,早就是武林公敌了,隐姓埋名的躲起来很正常。 大老板到底属于什么职位? 刚才的那些人又是什么组织? 尽管十分好奇,铁开诚却紧紧地闭上嘴,不去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就叫做识趣。 陈盛道:“小诚诚,你跟燕十三怎么认识的?他目前又在何处?” 小诚诚? 铁开诚眼角一抽:“哦,回高大哥,几年前,我曾去江南一带走镖,在路上的时候与一伙水贼交战,不幸受了重伤。此时师父他老人家正好在附近行医,便把我救了,因此结下了缘分。” “行医?燕十三居然做了郎中?” “是啊,当年谢晓峰突然传出死讯,家师心灰意冷,就决定弃剑从医,再也不过问江湖之事。至于他现在到了何处……家师神龙见尾不见首,小弟也不知。” 陈盛点点头,这个很合理。 因为燕十三再次出现的时候,的确是个医术高明的郎中,貌似还救过谢晓峰一命。 “他怎么没把第十四剑教给你?” “夺命十三剑还有第十四种变化?” 陈盛笃定道:“当然有。夺命十三剑结构精妙,其中的第十四剑才是真正的杀手,威力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再有了第十五剑,那更是不得了,必将天下无敌!” 铁开诚沉默良久:“我与师父在一起待过半年时间,这半年中,他除了督促我日日苦练之外,从未提过第十四剑的事。也许……也许他可能觉得我还年轻,心思还不够老练吧。” 陈盛道:“你已经够老练的了,他其实是在保护你。” “怎么说?” “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燕十三生怕你学了第十四剑,会变得骄傲自满,最终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因为谢晓峰就算不在了,神剑山庄还是在的,神剑山庄只要在,谢家的传承就永远断不了。万一谢家再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天才,你以后跑过去挑战怎么办?我早说过,第十四剑也不是所向披靡的,你就算学了,也可能会死在那里。” 铁开诚反复咀嚼着陈盛的话,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高大哥,你比我了解师父,可能是对的。师父虽然教给我武功,却从未向我袒露过心迹,甚至还故意疏远我,冷落我,生怕我会对他产生感情……当初我还非常苦恼,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这样,今日听了你的话,我才终于明白原因。” “什么原因?” 铁开诚盯住他,一字字道:“真正无敌的剑客,是绝对不能有感情的,比如谢晓峰,比如他,再比如你!对任何人产生感情,都会导致自己变得软弱。” “……” 陈盛想了想,大概还真是这样。 ——无情的人才能有无情的剑,正因为放弃了一切牵绊,所以才能专心致志,让境界更上一层楼。 怪不得当年燕十三一直提防自己,一起吃喝、甚至一起逛勾栏还特么攥着宝剑,生怕他搞偷袭,唯独在分别的时候,才流露出那么一点点感情。 另一位“神级”的谢晓峰就更可怕了,他连一点“人味儿”都没有,年轻时喜欢慕容秋荻,只喜欢了一阵子就把人家甩了,人家当时才十几岁…… 哎? 小诚诚凭什么说我也是这样的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对每一个女人都是有感情的,有真挚的感情! …… 两个人聊了好久,在分别之际,陈盛突然叫住铁开诚。 “你把夺命十三剑再对着我用一次,要稍微慢些。” “为什么?” “别问,我自有道理。” “好吧。” 铁开诚果然又将剑法用了一遍,这一次,他的速度放慢许多,让陈盛看得更清楚。 等他停下来之后,陈盛点点头:“瞧好了!” 陈盛拔剑在手,一剑刺了出去。 如同羚羊挂角。 如同白驹过隙。 如远,如近,如真,如假,如梦,如幻,似雷电,似飞鸿。 “这,就是第十四剑!” 铁开诚心脏狂跳,失声道:“韵味竟如此相仿,结构也对得上,高大哥,你……你竟然……” 陈盛笑了。 创造剑招是需要“积蓄”的,他积蓄了这么多年,今天又目睹了夺命十三剑的真容,另外再加上还有夏侯飞山的研究作为推导,一时灵光乍现,便创出了第十四剑! 这一剑,比黄金还要珍贵。 以铁开诚的性格,都差点跳起来。 “高大哥,你为什么要传我第十四剑?” 陈盛道:“燕十三不传给你,是怕你骄傲,这人也太小心了,有厉害的招式就得教出去,想那么多干什么?你的性子很稳,走的也不是纯剑客的路子,以后就好好用这一剑保镖防身吧。” 铁开诚喜动颜色,一低头,给陈盛深深鞠躬。 “谢谢高叔叔!” 这个臭小子,我特么又变成叔叔了? “哎,你师父在闲聊的时候,有没有夸过我?” “夸过。” “他是怎么说的?” “高通真有钱。” 陈盛:“……” 037 落魄浪子 大暑。 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到了。 “吨吨吨吨吨,啊……” 按照习俗,大暑这一天是要喝凉茶的。当地的凉茶用十余种草药熬制而成,微苦中带着丝丝的甜意,清火又降燥,保健又养生,的确是一种很好的享受。 哦,对了,陈盛往凉茶里还加了些冰块,这么喝起来就更爽了。 “老爷,快给我来一碗。” “卿卿?你怎么回来了?” “热死人啦,让我先喝几口再说。” “行。” “咚咚咚……” 说是喝几口,卿卿却连续干了好几碗,小肚子都撑得鼓鼓的。 陈盛在旁边看着姑娘的脸蛋,发现她最近倒是没饿瘦,就是眼圈黑得吓人,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嗯,勾栏里奇奇怪怪的,人也奇怪,声音也奇怪,环境恐怕会很煎熬,咳咳,为难这个小丫头了。 “韩家楼那边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老爷怎么知道?” “本老爷能掐会算……算了,我编不下去了,天气这么热,没事你会往回跑?” “确实有一件事情,也可以说是一个人不太寻常。” “哦,讲来听听。” 卿卿喝完凉茶之后,又恢复了活力,一屁股坐到陈盛的腿上。 “在几天前,有个男人住进了韩家楼,这个男的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年龄跟老爷差不多,当然也可能稍微大一些。他胡子拉碴的,似乎很落魄,但细细一瞧,模样长得并不难看。” 陈盛罕见地没有乱动:“下面呢?” 卿卿道:“他特别喜欢一个叫做小丽的姑娘,连续几晚都在那过夜。这个人就像不要命一般,没完没了的折腾,没完没了的喝酒,恨不得把自己弄死。我猜想,他这么痛苦,也许会有什么伤心事吧。” 果然! 谢三少终于来了! 陈盛如释重负。 “伤心不一定,拼命喝酒也许是为了忘记过去,故意麻痹自己。” “嗯。” 卿卿点着头说:“也有可能。这人花钱没节制的,再加上那个老鸨韩大奶奶黑心得很,所以短短几天内,他不但把身上的银子花得干净,还欠下了七十九两。” “然后呢?” “以韩大奶奶那种吸血的性子,当然就翻脸了。她把男人从小丽的床上揪下来,威胁道,要么赶快还钱,要么让楼里的打手给他刺两刀。大老爷,下面你猜怎么了?” 陈盛道:“他根本没钱还。” 卿卿道:“对!男人当时说,要刺就快点刺,刺完他好走人。” “结果呢?” “那个男人一动不动,竟然看着两把短刀刺进肚子里,连眉毛都没皱一下,最后一路流血,踉踉跄跄地从韩家楼离开,不知道去了哪儿。” 陈盛有些吃惊。 剧情似乎出现偏差了,谢晓峰本该留在韩家楼打杂,变成没用的阿吉,怎么会立刻走掉? “老爷,想什么呢?”卿卿用白生生的小手在面前晃荡着。 陈盛立刻站起来,说道:“老爷要出去一趟,你先歇着吧,以后韩家楼不必再去了。” 卿卿一怔:“这个人就是你让我打听的消息?” “对。” ——陈盛并不怕卿卿知道自己的秘密,因为谢晓峰七年前消失的时候,她的年岁还小,根本不认识对方。再说了,就算认识也无所谓,他还巴不得慕容秋荻能够早些下场呢。 越早下场,谢晓峰就会越早爆发,最终恢复真身。 像谢三少这样的人,只会一时沉沦,却不可能永远沉沦,因为他的宿命,早已和剑道绑在了一起。 …… 陈盛没惊动任何属下,是自己单独行动的。 他想到了一个地方,谢晓峰也许会出现。 在韩家楼附近,有个小小的茶馆,茶馆开在集市的最东首,这里每天早上都会“蹲”着各式各样的苦力,在等着各式各样的赚钱机会,算是个短工聚集点。 谢晓峰已经没钱了,没钱就意味着没办法吃饭,甚至寸步难行。 一来身上无钱,二来还带着伤,所以,谢晓峰绝对走不远! 在原著里,他也确实到这边找过工作。 茶馆的斜对面开着一家“同福客栈”,陈盛直接到三楼定了一间上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对了,他还把竹叶青送的那个望远镜也带了过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二天早上,谢晓峰根本没出现,害得陈盛白白空欢喜,连回笼觉都没睡好。 第三天清晨,他照例把望远镜拉长,对准了茶馆。 破晓时分,茶馆外面已经蹲着不少苦力,这些人小的才十几岁,年长的恐怕都有五、六十了。大家虽然年龄不同,但面貌却是类似的:普遍皮肤黝黑,眼睛里都带着期盼。 偶尔有什么疑似的主顾经过,他们就会放声大叫: “老爷,需要扛东西吗?” “太太,需要搬货吗?” “小人擅长阉割去势,骟牛骟马。” “小的会盘灶,泥墙也可以……” 陈盛没看多久,便皱起了眉头,谢晓峰今天居然又没来? 难道自己的推测竟出了问题? 不应该啊。 盯着茶馆老半天,就在陈盛倍感失望,正打算要放弃的时候,一个男子忽然出现在视线里,走进了人堆。 陈盛从未见过谢晓峰,但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人肯定就是! 谢晓峰身材颀长,有一张古典的脸,双眉斜飞,气质儒雅,儒雅中带着英武,英武中又含着几分飘逸,实在是一位难得的美男子。 嗯。 舒服了。 虽然不喜欢对方,但陈盛不得不生出几分感慨。 谁也扮演不了谢晓峰。 谁也接近不了谢晓峰。 只有这样的相貌和气度才符合他的身份,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武林中只有一位三少爷,也永远只有一位。 谢晓峰现在的状态很糟糕。 他穿的是粗布做的短衫,没工夫收拾个人仪表,甚至连走路都走不稳当。 陈盛看得出来,谢晓峰的确受了伤,而且就快要饿死了,他的嘴唇已经干裂出血,在走路的过程中有好几次停住脚步,直勾勾地看着那些卖早点的。 只可惜,他的身上没有一文钱,只能望洋兴叹。 谢晓峰着别人的样子,蹲在路边等工作。 别人喊“老爷、太太”的时候,他的嘴唇动了动,喊不出口。 别人拼命介绍自己的特长,好增加赚钱的机会,他却眨巴着眼睛,像个沉默的闷葫芦。 整体表现就一个词:格格不入。 谢晓峰是著名的世家子弟,一生下来就身份尊贵,而且打小生活优越,从来也没吃任何过苦头,你让他用“叫卖”的方式找工作,的确是太难了,他拉不下这个脸,所以只能活在煎熬里。 都快饿死了,咱们好歹喊一声吧? 你精于骑射,会不会养马? 你饱读诗书,会不会给人代写家信? 本地还有那种夜场的戏班子,表演一下飞刀,耍一耍鞭子行不行? “……” 谢晓峰拥有的技能要超过全体“同行”,竞争力却是最差的,陈盛在楼上冷眼旁观,都快看不下去了。 头一天,他没找到工作。 说实话,以这种表现能找到工作那才叫奇怪呢。 第二天,“咕咚”一声,无人问津的谢晓峰往路边一倒,好像饿晕了! 天下第一剑客竟然没钱买东西吃,竟然饿晕了,谁敢相信? 陈盛静静地看着。 连动也没动。 人总要靠自己的力量战胜心魔,就让谢晓峰吃点苦头也好。对于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而且还自暴自弃的行为,他很难生出同情心。 038 男儿有泪不轻弹 “喂,醒醒,啪啪啪。” 有人拍着肩膀。 谢晓峰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面前多了个汉子。 这名汉子要比他年长一些,体型虽然很大,却瘦得皮包骨头,沧桑的眸子里充满怜悯。 “兄弟,你几天没吃东西了?” 谢晓峰被他扶着坐起来,舔舔干裂的嘴唇:“你知道我没东西吃?” 汉子淡淡道:“看得出,因为我也饿过。” “哦。” 谢晓峰扫了一眼,汉子的背后停着辆奇怪的四轮推车,上面装着个大号的木桶,旁边还有两个小桶,以及扁担、绳索、粪勺等物品,一股浓重的恶臭味扑面而来。 汉子从裤腰上解下个水囊,胳膊一伸:“给你,赶快喝两口,这鬼天气实在热得要人命。” “谢,谢谢。” 他的手脏兮兮的,左脚的外侧甚至还粘着粪便,而谢晓峰却一点也不嫌弃,连喉头都更咽了。 “咕咕咕。” 水囊里泡的是碎茶叶,非常劣质的那种,要放到从前,谢晓峰可能连看都不会看,而现在,他却品尝到了难以想象的甘美。 沁人心脾,终生难忘。 汉子问:“你找不到活干?” 谢晓峰点点头。 “挑粪可以做吧,五分银子一天。这一行虽然又苦又脏,但我保证饿不死你。” 谢晓峰动容了,用颤抖的声音道:“谢谢,谢谢大哥,我可以做的,我不怕苦,更不怕脏!” “兄弟叫老苗子,你怎么称呼?” “阿吉。” 老苗子走到旁边买了两个肉包子,塞在他手上:“快吃吧阿吉。我看你脸色不好,今天就别干了,先跟着我熟悉一下再说,收粪还是有些讲究的。” “谢谢大哥。” 不知不觉中,谢晓峰今天道谢的次数,可能比从前几个月加起来都多。 老苗子推着粪车赶路,忽然发现这个小兄弟走路的姿势很奇怪。 “你跟人打架了?” 谢晓峰摇头:“我不会打架。” 老苗子哼了一声:“不会打架,那就是被打了,随便欺负别人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呸!” 谢晓峰默默地吃着包子,没说话。 “阿吉兄弟,你记住,咱们收粪要按照片区来收,我的地盘只在城南这一带,以后你千万不能走错了,否则会惹出麻烦。” “为什么要按照片区收?” “因为粪便有用,有用就会变成收益,你总不能把好事都占了,堵着别人赚钱吧?” “明白了……” 谢晓峰一路跟着老苗子,发现收大粪并没有想的那么简单:首先,你得熟悉地形,知道什么片区,什么道路。第二点,一些人家并没有便桶,你还得亲自下手去粪坑挖,然后再挑出来,用扁担送到推车上。 老苗子的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不知道陪了多少笑脸,花了多少力气。 所以,他才会这么瘦。 谢晓峰想象着粪桶的重量,眼睛里光芒闪烁,似是淡淡的同情,同情中还夹杂着几分敬佩。 伤口又疼了起来。 …… “娘,我回来了。” 天色已晚,老苗子见谢晓峰无处可去,便把他带回了家。 他的家里逼仄、破旧,几乎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在小院中扫地,闻言抬起头:“今天累不累?” 老苗子强撑精神,大笑道:“累?怎么会累?一点都不累,我这身子就像铁打的一般硬。” “随你爹,你爹当年还在的时候,干活也从不嫌累。”老婆婆同样绽出笑脸,她的脸上刻满了皱纹,嘴里的牙齿都快掉光了。 老婆婆看到谢晓峰跟在后面,便问道:“这个……这个后生是谁?” “是跟我一起挑粪的小兄弟,叫做阿吉,阿吉没地方去,我就做主把他带了回来。娘啊,阿吉可是个好孩子,话很少的,你别赶他走。” 谢晓峰上前深深鞠躬,小声道:“婆婆好。” 老婆婆用昏花的眼睛打量着他:“我瞧瞧,嗯,相由心生,面相倒是长得不错。” “那当然了,我可不会看错人。”老苗子插话道。 “既如此,留下就留下吧。” “谢谢婆婆。” “阿吉,我们是小户人家,过日子没有许多规矩,但只有一条规矩你得记住了。” 谢晓峰道:“婆婆请讲。” “我还有个小女儿,她这人很爱干净,平常你下工回来,一定要记得把自己好好洗洗,别有什么味道。” “我会记住的。” “好了,去准备吃饭吧。” “是。” 老婆婆说完话,便蹒跚着走向厨房收拾东西。她的背驼得厉害,腿脚似乎也不好。 “大哥,婆婆今年高寿了?”谢晓峰问道。 老苗子刚在院里洗完手,一面用粗布擦拭着头脸,一面说道:“已经八十多啦。” 谢晓峰点点头:“婆婆虽然年高,气色看起来却好得很,但愿老人家能够松鹤长春,日月昌明。” “什,什么意思?” “长命百岁,福寿延绵。” 老苗子大笑道:“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借你吉言,哈哈哈。我再去把脚冲一下,你随便转转。” “好。” 谢晓峰打量着环境,最后走进了他们家的堂屋。 白墙黑瓦的堂屋一共有三间,中间是用来会客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寝室,面积都不算大。 在闲转的时候,谢晓峰忽然看到,西侧的寝室竟截然不同,不仅铺盖整洁柔软,床还特别的宽敞,里外都散发着一种悠悠的香味。 女子的闺房? 谢晓峰一愣神,接着便迅速退出来。 做为客人总要讲点礼数的,闺房可不好乱进。 老苗子家境贫寒,他的妹妹很难像别的小姐一样深居浅出,大概也会在外面做工,却不知是丫鬟,还是绣女? 夜幕降临。 厨房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老苗子招呼道:“快吃吧阿吉,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只有些粗茶淡饭,希望你莫要嫌弃。” “已经很好了。” 谢晓峰埋头吃饭,声音小,动作也轻。 老婆婆望着他,叹息道:“孩子的确是好孩子,就是太过羞怯,有点像你的妹妹。” “哈哈哈,小妹都比他强些,起码吃饭不像猫。” “说到妹妹,下次等她从外面回来,我去集市上买些豚肉,给你们贴饼子。” “好得很,娘做的肉饼最香了,我一口气可以吃八个!” “老大,你莫要再抢粥喝,给阿吉留一碗,阿吉是小弟,你那么大的块头,少吃些又如何?” “嘿嘿,我从前习惯了,忘了今日有阿吉在,对不住啊兄弟……” 母子二人随便聊些闲话,却不知道,谢晓峰低着头,眼泪已经滴入碗中。 一向流血不流泪的谢三少哭了。 多么闲适的光景。 多么温馨的滋味。 这种家人相伴的感觉,他已经阔别良久,仿佛隔了上万年。 谢晓峰本是神一样的存在,他一辈子都高高在上,一辈子都在冷漠地俯瞰众生。 也许是从绝境中被人解救,一时变得软弱。 也许是最质朴的温情,勾起了他深埋的记忆。 这一刻,谢晓峰潸然泪下,紧闭的心门裂开了一道缝隙…… 039 知道我是谁吗 次日。 谢晓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全是冷汗。 他的伤口已经恶化,有发炎的迹象,疼起来就像锥心似的那么痛苦。尽管去野外采了一些草药处理过,但效果却事与愿违。 昨晚他睡得很浅。 谢晓峰一直在做噩梦,做各种各样的噩梦。在梦里头,一张张凄厉的面孔纷至沓来,有的是他的仇敌,有的是他的亲人,大家全部都倒在血泊中,纷纷开口痛斥。 “谢晓峰,你这一生到底杀过多少人?” “你的心里到底装过谁?” “你对得起谁?” “……” 谢晓峰无地自容,更无言以对。 他是个追求剑道的人,当年为了天下第一这几个字,他可以抛弃一切,甚至是最心爱的女人。 半梦半醒之间,他也曾追问过自己: “我做得到底对不对?” “天下第一又如何?” “……” 另外,导致他睡不好的原因还有一条。 谢晓峰竟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有人在黑暗中窥视着他! 这个人离得很远很远,却不知运用了什么手段? 危险的气息已经锁定自己,如同毒蛇猛兽一般,他却根本不能抵挡。 …… “阿吉,快来吃早饭,吃完饭我们就开工。”老苗子叫道。 “是,大哥。” 谢晓峰强行起床,咬着牙出去洗漱,就餐。 老苗子似乎在挑粪的行当里颇有地位,谢晓峰还在昏沉的时候,他就弄来了一辆一模一样的小推车,上面的物品一应俱全。 “阿吉兄弟,你肯定会奇怪吧?” “奇怪什么?” 老苗子说道:“我下面有个妹妹,昨晚却没回来睡觉。” 谢晓峰喝着稀粥:“的确……有些奇怪。” “是这样,我的妹妹在大户人家做事,人家那里规矩严,所以她只能偶尔回来一趟。” “明白了,姐姐很辛苦啊。在大户人家做事,平常一定如履薄冰,否则难免要受委屈的。” 老苗子怔住,然后皱眉道:“什么姐姐?” “婆婆今年八十余高龄,按照年纪算,她难道不是我的姐姐?” ——昨晚谢晓峰就开始怀疑,他的妹妹一定是个未出阁的“老姑娘”,恐怕已经很大了,但涉及到别人的隐私,也就没开口询问。 “嘿嘿。”老苗子笑道:“原来如此,兄弟你算错了,我妹妹如今才十几岁。” 谢晓峰吃惊道:“才十几岁?怎么可能……” 老苗子敛去笑容,叹口气:“我妹妹是老娘捡回家的,她被人丢在雪地里,当年差一点就被冻死,小脸都青了,连哭都哭不出声。幸好她命格坚硬,最后总算活了下来。” 谢晓峰点点头。 他们母子生活艰辛,家境并不富裕,当年老婆婆毅然把孩子救回来抚养,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你说说,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人,舍得把孩儿丢掉?” “……” 谢晓峰没有回答。 ——抛弃孩子的人,多半是出于私情,这个很难启齿,说出来恐怕会伤到老苗子。 老苗子继续道:“等妹妹哪天下工,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我妹妹从小就懂得心疼人,知道生活并不容易,她每次回来看我跟老娘,都会把省吃俭用的银子交到家里……哎,多好的姑娘啊,她明明长得像个公主,却有个丫鬟的命。” “噢。” 谢晓峰一如既往的寡言,接着吃饭。 …… 饭后,两个人推着小车往城南赶去。 老苗子分给他一块用杂粮做的粗饼,里面夹着条咸菜。 “阿吉兄弟,咱们就分开做事吧,你记住,千万别走错了道,结果走到别人的地盘上。” “放心吧大哥,我记得住。” “那好,若是做得累了,就不妨停下来歇一歇。再见。” “再见。” 谢晓峰独自行动,开始挨家挨户上门收粪。 粪便是真的臭,担子是真的重。 一路上不停忙碌,他的汗水就没干过,很快就累得脸色苍白,连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崩裂,渗血。 谢晓峰默默忍受,默然前行。 对他而言,比起心灵上的纠结与痛苦,这些都不算什么。 中午,谢晓峰找到一处阴凉的树荫,躲在下面休息。 他用水囊喝了几口凉茶,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油纸包里是老苗子给的粗饼和咸菜。 刚吃没两口,一个长着三角眼的汉子忽然出现,接着便堵住了他。 三角眼气势汹汹,“啪”的一声,便打掉了谢晓峰手上的食物。 “好小子,知道大爷为什么找你?” 谢晓峰没有反抗,也没有生气:“不知道。” “你是老苗子的人吧,连规矩都不懂?说好了他城南,我城北的,入你祖宗,你刚刚过界了知道吗?粪便都被你收了,大爷吃什么?” 谢晓峰毕竟才第一天上工,再加上头昏眼花的,难免会一时摸错方向。 “对不起大哥,我对地形还不够熟悉,是我的错。” 他把饼子捡了起来,拍了拍灰尘。 “哦?认个错就行?那假如你杀了人,说声抱歉就能把事情揭过去?” “大哥想怎么办?” 三角眼骂骂咧咧,吐了口痰:“废什么话,赶紧赔钱。” 谢晓峰抿着嘴,然后看着他的眼睛:“我现在刚开工,还没赚到钱……大哥不妨等几天,等我有了收入之后,再赔给你行不行?” “啪!” 三角眼又是一巴掌,又打掉了他的饼子。 “你让我等几天?知道大爷是谁么?” 谢晓峰摇摇头。 “大爷我是阿勇哥的小兄弟,阿勇哥是铁虎大哥的小兄弟,铁虎大哥是大老板的小兄弟,以我这么尊贵的身份,你竟敢让我等?” 谢晓峰再次从地下把饼子捡起来,又拍拍了灰尘。 “大哥,我确实没有一文钱,赔不起,你若不等的话,小弟也无可奈何。” 三角眼狠狠地瞪着他:“那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谢晓峰道:“我身上最珍贵、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个饼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大哥,你若是想吃,我便让给你好不好?” “……” 三角眼一愣,接着狞笑道:“却不是来消遣我?好好好,你够种!” “噼里啪啦。” 三角眼一脚踹翻谢晓峰,用雨点般的拳头往他的身上招呼着,哪里最疼就往哪里痛打。 谢晓峰不说话,不反抗。 他抱着头,护着饼子,任由对方施暴,连哼都不哼。 “……” 在远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陈盛手拿望远镜,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事情当然不是他安排的。 陈盛本着“顺其自然”的原则追踪谢晓峰,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现在的剧情虽说出现了一点偏离,但大致的走向应该错不了。 干嘛要插手? 你得让谢晓峰跟天尊干上啊! 他们双方若不开战,自己怎么能浑水摸鱼? 他一边看,一边嘀咕。 “好小子,你是世界上头一个痛扁谢晓峰的人,连天下第一都敢揍,牛逼!” 040 她 “住手!” 谢晓峰已经被打得口角流血,这时候老苗子突然从远处冲过来,一把推开三角眼,用自己的身体拦在他们中间。 “刘老大,我兄弟做错什么了,你非要打他?” 三角眼连续后退好几步,看到出手的是老苗子,脸色一变。 “哼,这位小兄弟瞎得很,居然跑到我的地盘收东西,你说该不该揍?” “刘老大,都是误会,我兄弟今天第一次干活,对地形也许还不太熟悉,可能走错了。对不住,我敢保证,以后绝不会有类似的事发生。”老苗子担忧地瞥了谢晓峰一眼,转过身,勉强陪笑道。 “那我的损失呢?” 老苗子从袖袋里掏出些细碎的银子,连忙送到他手上:“对不住,刘老大你大人有大量,先消消火,这钱我赔”。 “行,还凑合,那咱们下不为例。”三角眼悻悻地接过银子,掂了两下。 “多谢刘老大,再会……” 等到三角眼扬长而去,老苗子赶紧把谢晓峰扶起来。 “阿吉,你没事吧?” 谢晓峰咳嗽两声,把嘴里的血水吐掉:“我没事。哦,饼子也没事,还能吃。” “刚才你没还手,就这么由着他打?” “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打架。”谢晓峰清理着饼子上的灰尘,淡淡地掰开一小块,塞进口中咀嚼,就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看到他的表现异于常人,老苗子怔住:“兄弟,你莫非有什么过不去的心结,这是在折磨自己?” 谢晓峰低声道:“我好得很。” “真的?” “真的。” “嘿。”老苗子道:“我昨天就看出来了,你跟我们不一样,你的过去我不了解,可能也无法理解。但是,你活着连一点生气都没有,这么下去人就废掉了,你得走出来,往前看。” 他用笨拙的语言宽慰着,而谢晓峰却只是微笑,并不接茬。 老苗子无可奈何,最终叹了口气:“唉……” …… 晚间。 带着满身的疲惫,两个人一块回到家中。 “阿吉,你如何弄成了这样?”老婆婆发现谢晓峰出去一趟后,居然变得鼻青脸肿,顿时心揪起来,便拉住他询问。 “我走路不小心,摔了一下。” 老婆婆一辈子历尽沧桑,对男人还是很了解的,她并没有拆穿谎言,只是深深地看着谢晓峰:“那你以后要当心些,莫要再摔了。你先洗洗,马上就开饭。” “是。” 谢晓峰充满感激。 ——女人会说话不算什么,在适当的时候保持沉默,给男人留个面子,不让他们难堪,这一点更加重要。 “真香啊!”老苗子进门嗅了几下,喊道:“娘,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今天不但有豚肉贴饼,还有烧鸡吃,你妹妹告假回来了。” “娃娃回来啦?哈哈哈,好,阿吉,你洗快点,快来见见我家的小公主……” 片刻之后,谢晓峰浑身僵硬。 他懵了。 脑子里空空荡荡。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对方打的招呼。 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老苗子、面对老婆婆。 因为他们一家最珍爱的小妹妹,谢晓峰竟然见过! 就在几天前的勾栏里。 那时候,她还不叫娃娃,叫做“小丽”。 小丽仿佛换了个人,她洗尽铅华,变得温柔而娴静,宛如一位真正的无邪少女。 几天前的她气质清冷,而在某些时候却一反常态,又变得热烈如火,带给了谢晓峰毕生难忘的愉悦。 这样完全不同的两个灵魂,居然也能重叠? “阿吉哥哥,你吃肉。”娃娃仿佛就像从来没见过谢晓峰一样,神态怡然,给他夹了个大鸡腿。 “多,多谢。”谢晓峰低着头,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嘿嘿,小妹,阿吉这个人生性害羞,你莫要见怪。” “嗯。” 老苗子往嘴里塞着鸡脖子,含糊不清地问道:“你最近在厨房累不累,没挨打吧?” “主人家和做菜的师傅们对我都很好,我怎么会挨打?”娃娃摇摇头,然后取出一锭银子,推给他:“阿哥,我刚开了月钱,你赶紧收下来。” 老苗子迟疑道:“太多了,你应该绞成碎钱,自己在身上留一点,女孩子总要买些胭脂水粉的。” “我一个小小的丫鬟,打扮给谁看呢?你尽管收下来,先给娘亲做两身新衣服,再去集市上买个像样的拐杖,娘亲腿脚不好,别再让她拄着柴火棍了,不稳当。” “那行,阿哥就厚着脸收了,若是有用的话,你随时过来找我要。” 娃娃绽出开心的笑容:“嗯……” 这顿饭谢晓峰吃得无比煎熬。 娃娃分明是个勾栏女,为什么要欺骗兄长,说自己在富人家工作? 她是被地头蛇胁迫的? 还是被哪个负心郎设计,卖给了勾栏换银子? “……” 谢晓峰不敢多想,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喘不过气。 这家人给他吃喝,给他房子住,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温暖与亲情,但现在是时候告辞了。 因为问心有愧,所以必须离去。 晚饭后,谢晓峰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悄悄地走出了小院。 “阿吉兄弟,你干嘛去?”老苗子正在和娃娃闲谈,抽空喊了一声。 “肚子撑得慌,我去外面随便转转。” “那行,早些回家啊,明天早上还得开工。” 回家? 回家! 回家…… 谢晓峰的身子莫名一颤。他慢慢地转过头,冲着老苗子慢慢笑道:“大哥,再见。” “哈哈,这人就是多礼,就出去片刻的工夫,再什么见?” 夜色深沉。 外面的暑气并没有因入夜而消退,还是热得够呛。 谢晓峰站在路口发呆,一时神色茫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又能往哪里去? “好吧,听天由命。” 他随便摘了朵不知名的野花,一片片地揪着花瓣,嘴上默念道:“向左,向右,向左,向右……” “你站住!” 蓦然回首,是娃娃追过来了。 娃娃又变成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眸子里闪动着讥屑和愠怒,还带些自嘲。 “阿吉,你要往哪走?” “你知道我要走?” “哼。” 谢晓峰避开视线,不敢看她的眼睛。 娃娃道:“你身上有钱?” “没有。” “那就是伤好了?” “也没有。” 娃娃冷笑道:“身上带着刀伤,没有充足的盘缠,而且恐怕还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呵,你这是看不起我,嫌我下贱对不对?” “不是。”谢晓峰坚决否认。 “那请你给我一个离开的理由,早不走,晚不走,为什么偏偏等我回家才走?” 谢晓峰沉默半晌,直言道:“婆婆和老苗子大哥对我就像亲人一般,而我却睡了婆婆最爱的女儿,大哥最疼的妹子,你觉得,我还有脸留下来么?” 娃娃呆了一下,快速问道:“不是因为看不起我?” “为什么看不起你?” “因为我……出身勾栏。” 谢晓峰摇头:“勾栏又如何?我对你没有任何偏见,不像某些男人道貌岸然,一面喜欢得要命,一面嗤之以鼻,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听完他的话,娃娃的表情瞬间改变,只剩下淡淡的喜悦。 “若真是这样,你倒也不必急着要走,等养好了伤也是可以的。” “我面对不了老苗子大哥,一定得走,非走不可。” “你已经决定了?” “嗯。” 娃娃没有再多言,只是伸出手,把自己发间唯一的一根白玉簪子拔了下来。 “你拿着我便放你。” 谢晓峰盯着娃娃。 娃娃盯着谢晓峰。 在她的眼睛里,谢晓峰看到了宛如自己一般的执拗,就像钢铁一样坚硬! 这一次,谢晓峰不说话,不道谢,把簪子拿过来便走。 娃娃笑了。 笑得无比灿烂。 她刚转过身子往家去,忽然听到背后“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倒下了…… 041 快让我看看 谢晓峰的刀伤果然发作了。 身上带着伤还从事重体力劳动,他不晕倒谁晕倒? 娃娃吓得惊慌失措,连忙跑回去喊人,不一会老苗子也奔出来查看情况,大呼小叫的,赶紧把昏迷的三少爷背走。 嗯,剧情都对。 远处的某个地方,陈盛蹲在他挚爱的树杈上,一边盯着望远镜,一边抽空赶蚊子。 蚊子这玩意着实可恨! 不管你躲在哪里,也不管你躲得有多高,它总能准确地找过来,一直在身边“嗡嗡嗡”,惹得人心烦意乱。 “啪。” 陈盛拍死了一只大个的,随手把尸体弹飞,跳到地面上。 谢晓峰被老苗子救走,下面自然要进入养伤阶段,他也能抽空歇歇了。 这几天熬得厉害,得回去痛快地补一觉。 为了防止谢晓峰出现什么意外,陈盛不放心,刚走没两步又折了回去,在外面守了整整一夜,直到确定他还活着,等天亮时才悄然离去。 …… 公馆。 陈盛从后门溜回寝室,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 现在时间还早,不知道霜翎醒没醒? 骨子里他是个喜新厌旧的人,目前这个阶段,小六子的“热度”尚未退却,还一直被他记挂着。 霜翎已经醒来。 她赤着雪白的双脚,身穿一件轻薄的粉纱裙,正靠着窗口向外面眺望,似乎正在发呆。 窗口是光线最强烈的地方,细碎的斑点穿过树梢,洒落在她的身上,霜翎顿时多了一种惊人的韵味。 陈盛忽然就不困了! 他忽然想起上辈子的一首老歌,叫做《透明》。 《透明》的旋律不重要,歌词什么的他也记不住,最重要的是陈盛喜欢这个歌名,清澈见底,纤毫毕现,特别的有美感。 嘶…… 这一幕似曾相识,上回趴在那儿的是谁来着?小青? 陈盛悄悄地走过去,贴住了霜翎。 “大老爷?”感觉到身后有些古怪,霜翎回眸一瞥,绽放的笑容比蜜糖还甜。 “嗯。”陈盛低声道:“小东西,看什么呢?” “看蝴蝶啊。外面有只花蝴蝶飞来飞去的,虽然长得美丽,却孤零零的好可怜,也没人愿意陪它。” “你说的是蝴蝶,还是自己?”陈盛一出手,直接就抓住了重点。 “咯咯咯,老爷倒也不笨。哎?你……” 霜翎瞅着他,似笑非笑道:“老爷很着急?” 陈盛道:“已经好几天没见面了,你说我急不急?快,赶紧转过去,趴好!” “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 “莫要怕,我的地盘谁还敢闯进来?再说了,现在外面连只鸟,不对,连只鹰都没有。” “什么鸟啊鹰的,净说些奇怪的话,小女子听不懂。” “听不懂无所谓,配合会不会?” “会……” 陈盛的早餐刚吃没几口,煞风景的就来了,蓦然间,只听一个护卫在远处高声喊道:“大老板,铁虎求见!” 艹! 太扫兴了。 你特么来的真是时候,有什么话就不能晚上再说? 陈盛和铁虎的关系非同一般,见肯定是要见的。这位右香主去外地公干,已经有很长时间不在本地了,陈盛非常想念他家里的美酒,和夫人们。 “让他先在外面等一等,我忙着呢。” “是,大老板。” 霜翎的脸蛋红扑扑的,咬着牙问道:“老爷,你准备让铁虎等多久?” 陈盛边动边道:“以我的实力,怎么也得持续两刻钟以上,少了不过瘾。” “两刻钟够,够,够用吗?” “嘿嘿,应该够。” 话刚落音,他突然打了个寒颤。 也许是最近熬夜熬得太狠,身体的状态不够好,陈老爷竟脚下一软,变得空虚而恍惚,怅然若失。 霜翎:“……” 陈盛:“……” 站在那儿呆愣几秒钟,他咳嗽起来:“嗯哼,铁虎好像不用再等了。” …… “大老板!” “好兄弟!” 铁虎还是那么热情,一见面就拽住陈盛:“快,到我家喝酒去。” “天刚亮就喝酒?” “想喝就喝,这种事情还要看时间?” “也行,咱们走。” “痛快!”铁虎大笑道:“我终于回来了,多日未见,大老板让人想念得紧,哈哈哈哈。” 陈盛道:“嗯,我也很想你。” 铁虎微微一怔。 因为这句话并不像是客套,听起来非常的诚恳。 他特意看了看陈盛,发现对方表情严肃,没有一点敷衍的意思。 铁虎深受感动。 “交朋友果然不在日子长短,而在于交心。兄弟混了那么多年,像大老板这样真挚的人,江湖上已经不多见了。” 陈盛道:“是啊,交朋友当然得付出真心,虚情假意可要不得。对了,你最近外出多日,有没有再娶小妾?” “……” 铁虎眨巴眨巴眼睛:“兄弟此行是为了办公务,忙得脚都不沾地,哪有时间找女人?” “没找女人?”陈盛瞬间变脸:“那喝酒我不去了。” “哎?为什么?大老板刚才明明已经答应兄弟。” “我忽然肚子疼。” “那你快去方便,我就在茅房外头等着。” 陈盛为难地咳嗽两声:“右香主且先回家好不好?我窜稀,不知要蹲到什么时候。而且因为肠胃的问题,恐怕会很臭。” 铁虎这个人可能是属牛的,脾气相当倔强:“不碍的,大老板就算拉到地老天荒,我也在茅房外面等着你!” “……” 陈盛没有办法,最终还是被铁虎拖走了。 眼见尊贵的大老板光临,铁虎的几位夫人们喜笑颜开,连忙围上来说话,叽叽喳喳的就像一群小燕子。 “大老板,霜翎最近过得可好?” “哦,她住得还算习惯,就是嫌我那里太冷清,没有姐妹作陪。” “嫌冷清好办,大老板添置两房小妾不就解决了。” 陈盛幽怨看了铁虎一眼:“这不是……没碰到合适的么?” 因为家里经常举办各种酒宴,下人们对流程的操作已经十分娴熟,才片刻的功夫,冷盘、热炒、汤羹、酒水等等等等,很快就摆满了一桌。 铁虎抢着给陈盛倒酒,态度殷勤:“大老板,此次兄弟办完公务,在返程的路上经过蓉城,无意间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消息?”陈盛懒懒的,连吃菜都无精打采。 “我有个相熟的同道说,他最近见过谢晓峰,谢晓峰根本就活得好好的,他这是诈死!” 陈盛手里的筷子一顿,脸上却不动声色。 “那名同道当年去过神剑山庄挑战,认得谢晓峰。只可惜,咳咳,他在绿水湖畔喝醉了,最后没打起来。” 喝醉了没打成? 这特么分明是被吓的啊,好一个怂逼! “他于何处见的谢晓峰?” “某勾栏。” 陈盛淡淡地夹了个蚕豆塞进嘴里:“谢晓峰没死又如何?” “嗯?” 铁虎的嗓门变得很大,双眼绽出火一般的狂热:“你也是个练剑的,听闻谢三少尚在人世,难道就能无动于衷?” 在铁虎看来,陈盛这个人平常什么都不管,每天都躲起来苦苦修炼,绝对应该是一位追求大道的“剑痴”! 剑痴碰上剑神,岂有不激动的道理? 陈盛继续嚼着东西:“我练我的剑,跟他没关系,我过我的,他过他的。” “……” 铁虎懵了:“不对,此事怎能无关?兄弟领教过你的剑法,以你的修为,绝对已经超过了当年的燕十三,完全有击败谢晓峰的可能性。打败了谢晓峰,你便是天下第一!我们武林中人,谁还没有天下第一的野心和梦想?不然的话,否则为何要练功?” “嘿。” 陈盛讥屑地笑道:“天下第一……算了吧,这个虚名的分量实在是太重,我身子骨弱,担不起。” ——谢晓峰都快变成神经病了,现在还躺着呢,谁愿意当天下第一谁特么当去,老子可不奉陪。 铁虎听完他的话,沉默良久。 “兄弟不知道你为何如此,但我总有一种预感。” “什么预感?” “在将来的某日,你和谢晓峰之间必有一战,不死不休!” 陈盛:“……” 酒足饭饱后,宴席已经进入尾声。 铁虎笑问道:“大老板对今日的菜式可否满意?” 陈盛道:“哦,满意。” 今晚的菜色确实不错,尝起来似乎是淮阳一带的风味,刀工颇为讲究,火力拿捏的也纯熟。尤其是那道“扒烧整猪脸”,色泽红润,入口酥烂,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铁虎很得意,咧着嘴说:“兄弟此次外出,小妾是没空娶的,不过我在那边却带回了一位俊俏的厨娘。啧啧,连大老板都表示赞同,就说明她的手艺还行,我的钱没白花。” 厨娘? 还是个俊俏的厨娘? 陈盛立刻来了精神:“你赶紧把她叫出来,快让我看看!” 铁虎:“……” 042 你惹错人了 另一边。 谢晓峰还在苦海里挣扎,他已经陷入昏迷,身上发着滚烫的高烧,不停地说着胡言乱语。 老苗子颇为自责,叹气道:“我如果知道阿吉受了伤,又怎会让他去挑粪,唉。都怪我。” “阿哥莫要这样,他故意隐瞒,你能有什么办法?一个人若是不声不响的,心里藏着苦闷,我们外人当然看不出来。”娃娃也在身边守候,宽慰着兄长。 发现谢晓峰情况危急,老苗子连夜赶到附近的“长春堂”请郎中瞧病,郎中给开了药,内服的,外敷的都有,可他就是不见好转。 那个老先生在复诊的时候双眉紧锁,说了句:“请恕老朽无能,下面看他的造化吧。告辞。” 老苗子急道:“大夫……你,你想想,再想想法子。” 老先生说:“我开的药一定是对症的,可此人的脉象却居然越来越弱,说明他已经放弃自己,丢掉了求生的意志。所谓针石可医,心魔难除,他都不想活了,我还怎么救他?” 郎中既然宣告不治,他们兄妹也只能尽一份心,默默地等着奇迹发生。 活了,一切都好。 死了,就埋于尘土。 无论多么艰难,生活总要继续下去,他们一家人已经仁至义尽。 “阿吉这么老实,平常连话都不爱说,谁会对他下这样的狠手,而且还竟然动了刀?” “……” 作为事件的亲历者,娃娃对阿吉受伤的内情非常了解,她却紧紧地抿着嘴,唯有装作不知。 “十三,燕十三……” 老苗子摸了摸谢晓峰的额头,把耳朵贴过去。 “燕十三?好奇怪的名字,却不知是男是女,又跟阿吉是什么关系?在昏迷中还被惦记的人,一定对他很重要。” 娃娃照旧摇头,照旧不说话。 “娃,娃娃。” 此时,谢晓峰那干裂的嘴唇中,居然又吐出一个意外的名字。 老苗子和娃娃都愣住了。 “呃,阿吉真是个重情义的人。小妹,你们两个才刚见面他就记住你了,兴许是念着你给他夹过一个大鸡腿。”老苗子说。 娃娃用力地掐着手指,身体微微发抖。 阿吉拼命折磨自己,是不是和她一样,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去? 同为天涯沦落人,在昏迷中的呼唤,是出于过去的欢悦,还是对于同类的怜悯? 更或者是……她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某种东西? 娃娃不知道。 却已经热泪盈眶。 反正从此刻开始,娃娃便经常返回家里照看谢晓峰,白天还方便些,有的时候在深夜、甚至在凌晨,虽然韩大奶奶不允许,她也会偷偷的抽空跑回来。 …… 七天后,黎明。 老苗子正在小院里收拾东西,准备外出上工,“砰”的一声,他们家的木门突然被踹开。 进来的是两个面容邪气的年青人,一高一矮,腰下还都插着短刀。 老苗子又惊又怒:“你们是谁?为什么闯进我家?” “哼。”左边个子高一点的斜着眼道:“小丽在不在?” 听到“小丽”这个名字,刹那间,老苗子就像被雷劈了一样,连呼吸都已停止。 他的脸上浮现了难以言表的恐惧! 似乎是,他一直尽全力要遗忘的某个伤疤,被人强行揭开了。 痛苦、悔恨、鲜血淋漓。 “二位大哥。”老苗子呆着不能动弹,娃娃赶紧从屋里跑出来:“你们莫要生气,现在可是白天,我能不能等到晚上再回去?” 高个子嗤笑道:“白天当然不用上工,可你都做了些什么?你最近常常心不在焉,说跑就敢跑,连个招呼都不打!韩大奶奶很生气,你还是快点跟我们走,乖乖的把一顿鞭子领了。” 娃娃后退一步,满眼写着惊惧。 “大哥,我最近身体不舒服,回家是为了休息,不是故意要跑的。” “少说没用的,你自己去跟韩大奶奶解释!” 娃娃低下头,小声道:“二位请稍等片刻,我去拿些换洗的衣裳,这就走。” “嗯,别磨蹭。” 趁着娃娃收拾东西,两个年轻人在外面闲聊,谈话间满口的污言秽语:“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公主,想走就能走,想去哪里去哪里?呸,不过是个表……” 老苗子身体一震,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那一年,母亲身患重病,却凑不够银两抓药,他几乎找遍了所有能找的人借钱,但最后还是无能为力。而在万分危急的时刻,娃娃从外面赶回来,手里居然拿着救命的银子! 她不声不响的,竟把自己卖给了韩家楼。 老苗子永远也忘不了娃娃当天的表情,她是带着微笑的。 只有倔强。 没有后悔。 从那一刻开始,老苗子就已经“死”了,心也碎了无数片…… “你刚才说我妹妹什么?”老苗子目眦欲裂,用尽全身的力量发出嘶吼。 高个子一怔,然后咧开嘴笑道:“怎么,你个挑大粪的,我难道说错了?你的妹子不就是个表……” “老子杀了你!” 老苗子已经失去理智,疯狂地向他冲了过去。 因为不会武功,老苗子一照面便被踹中小腹,摔翻在地上。高个子继续施暴,一脚接一脚往他的身上凶狠践踏。 “你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竟敢对本大爷动手,看我不踹死你……” 老苗子很有血性,他拼着挨打也要抱住高个子,对准小腿一口便咬了下去。 “啊!” 高个子凄厉地惨叫起来,下面猛然挥起拳头,打在老苗子的脑袋上,而老苗子却死也不松口,“砰砰砰”,高个子一拳连着一拳,打得他口鼻蹿血,最终软软地倒在脚下。 “咬人!咬人!让你咬人!” 高个子绝不留情,又是一顿噼里啪啦。 “哥……” 娃娃从屋里跑出来,大哭着想要护住阿哥,不料却被另一个矮的抓住头发,根本就不能动弹。 矮个子狞笑道:“小丽,你哥什么时候得的疯病?嘿,让咱们给他好好治一治,涨涨记性。” “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畜生!” 厨房里的老婆婆手拿拐杖,也迈着蹒跚的步子迎向矮个,作势要打他。 由于动作太慢,她当然是打不中的。 “嗯?老东西!” 矮个子抡起胳膊,一巴掌把老婆婆打飞,重重的摔了出去。 可怜的老人家已经风烛残年,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打击?她当时就陷入晕厥,生死不知。 “噗!” 老人家摔倒的时候,那根崭新的拐杖脱手而飞,正好穿进西侧的偏房,不偏不倚,落到了谢晓峰的床边。 “啪啦。” 随着拐杖落下来,谢晓峰竟然睁开了双眼。 尽管无比艰辛。 尽管浑身剧痛。 下一刻,他还是站了起来。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大火,而那种火光却没有一丝温度,只有野兽般的冰冷! …… 小院中,施暴者还在继续殴打。 老婆婆刚才不知生死,如今就连娃娃也被打倒了,另外一边的老苗子在地上缩成一团,满脸都是鲜血。 “住手。” 因为听到一个新的声音,所有人都为之顿住,同时转脸。 老苗子的嘴唇蠕动着,无声说道:“阿……阿吉,你醒了?” 娃娃又是惊喜又是揪心,连忙叫道:“阿吉哥,你出来干嘛,快,快躲起来!” 谢晓峰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们,虽然身子还在摇晃,表情却无比的坚决。 没有人知道,他此时正在询问自己: 我还能往哪里躲? 两个年青人当然认识谢晓峰,谢晓峰身上的刀伤,本就是他们刺的。 “咦,那个死酒鬼?” 高个子回头看着娃娃:“明白了,你偷偷的溜回来,莫非就是为了他?啧啧啧,世道变了啊,勾栏女反过来养着烂票客,你们这一对贱货倒真是人间绝配,哈哈哈哈。” 谢晓峰淡淡道:“你很喜欢打人?” “喜欢又怎样?” “有种就过来打我。” “你难道想死?” “是啊,我早就活得不耐烦了。” “那大爷就成全你。” 高个子并不怕打人,甚至不怕杀人,说话间他就拔出短刀,一刀砍向谢晓峰的脖子。 谢晓峰连看都不看,一拳击出。 “砰!” 宛如一道霹雳打在脸上,高个子的脑袋被轰成了烂西瓜,沉闷的骨折声随之响起,他的头部向后一仰,带着颈椎也蓦然断裂。 “噗通。” 高个子倒了下去,身体已经变成恐怖的麻花状,死得扭曲极了。 现场一片寂静。 每个人都像被施了魔法,一动也不能动。 这么强大的力量,这么冷酷的杀人手法,他们谁也没见过,在最可怕的噩梦里都不敢想象! 杀完人之后,谢晓峰摊开手掌,看着指间的鲜血,嘴里喃喃自语。 “我本人间来,又往地狱去……” “入你娘!” 剩下的那个矮个子倒也是狠角色。片刻后,他居然跳了起来,反手抽出短刀,自上向下,一刀扎向谢晓峰的心脏。 谢晓峰根本没躲,同样一拳击出。 “砰!” 矮个子的胸口顿时陷了下去,远远飞走,“咚”的一声撞在院墙上,把院墙都撞塌了一片。 他竟然还没死! 矮个子挣扎着露出带血的牙齿,竟然笑了起来。 “好功夫。但不管你是谁,你都惹错人了……我们大……” 谢晓峰道:“大什么?” 矮个子好像有下半句要说,却两腿一蹬,再也不能动弹,已经气绝身亡。 “哦,你们也惹错人了。” 043 双面猛虎 今天来的居然不是两个人,外面还有第三个! 当院墙倒下去的时候,外面露出了一辆马车,马车上还坐着一名同样年青的车夫。车夫此时已经被吓懵了,嘴巴张得老大。 谢晓峰瞥了对方一眼。 这辆马车,莫非是用来带娃娃走的? “驾!” 车夫在回过神之后,玩命地开始跑路,一边跑一边大叫:“好小子,有种你留下来,别走……” 谢晓峰没时间说话。 他不敢耽误,立刻去查看大家的伤情。 老婆婆的脸肿得厉害,头部也磕出了血,谢晓峰伸出手一试,发现老婆婆的鼻间还有呼吸,顿时便放下心来。 还活着就好。 这些人连老人都打,真可谓猪狗不如。 检查完老婆婆,谢晓峰又接着去找老苗子,抽空问了娃娃一句:“你怎么样?” 娃娃摇头:“我没事。” 刚才她被矮个子打了几下,只受了些皮外伤。矮个子是留着分寸的,因为他还要让娃娃回去做工,打坏了就不能再赚钱了。 娃娃紧紧地盯住谢晓峰,表情有些怪异。 这个曾经的烂酒鬼、后来的老实人、再到现在的杀人者,突然变得非常陌生。 清醒之后,阿吉的身上似乎多了一种气质。 一种冷漠的气质。 两个人的距离明明很近,娃娃却觉得他们相隔十万八千里,就像天涯海角那么远,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那个曾在路口徘徊的男子,已经离开了她的生命。 “你,你居然会……” “会武功?” “嗯。” 谢晓峰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宁愿从来都不会。” 老苗子的伤情似乎最重,他的全身有多处骨折,连左腿都被打断,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大哥,你怎么样?” 谢晓峰并不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此时却感觉眼睛酸酸的。 “阿吉,你快走……” 老苗子说话的声音微弱极了,谢晓峰贴到耳边仔细聆听,握住他的手:“大哥,我哪也不去,就在家里陪着你。” “你知道他们是谁么?” “不知道。” “他们是一群凶残的饿狼,既也不要脸,也不要命。” “哦。” 老苗子挣扎道:“城南这一片是归阿勇管的,阿勇上面还有两个大哥,一个叫做竹叶青,一个叫做铁虎,他们二人一文一武,都是,咳咳,都是可怕的狠角色。” 谢晓峰道:“大哥莫要说话了,你赶紧歇一歇。” “不!” 老苗子急道:“他们两个的上面,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叫做大老板。你就算会武功也是惹不起的,不要再管我们,快走,有多远走多远。” 大老板? 这个奇怪的称谓谢晓峰是第二次听到。 上次三角眼在揍他的时候,好像也提过。 因为老苗子拼命说话,精力丧失得很快,下面只能微弱地喘息着,再也不能动弹了。 谢晓峰立刻对着娃娃道:“你拿点银子,马上找郎中给他们瞧病,快去!” “你真的不走?” “真不走。” 谢晓峰有自己的道义。他还欠着老苗子全家一条命,现在怎么能离开?如果跑掉的话,他的良心一辈子都得不到宽恕。 “好吧。” 娃娃点点头,表情凄然:“生活已经比黄连还苦,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你既然不走,那便留下来。就算死,我们也死在一起。” “嗯。” …… 也许是早前那位老郎中的药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又有了求生的欲望,谢晓峰的状态明显好转。 他坐在小院里,默默地吃着东西。 接下来不知道要面对什么,食物必须得吃一点,空着肚子可不行。 谢晓峰倒也想过避其锋芒,先带着大家躲一躲,可是,因为两个受伤的人不便移动,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刚吃完一个饼子,报复就来了。 来得很快。 这次带队的大哥是阿勇。 阿勇曾在最近火拼过红旗镖局,表现可圈可点,也是一条强硬的汉子。 “狗东西,入你先人板板!” 阿勇的脸色变了。 车夫赶回去向他汇报,说什么一个烂票客暴起伤人,杀了他的两个小兄弟,而那名票客有武功在身,所以兄弟们都死得“十分惨烈”。 阿勇到现场一看,什么叫“十分惨烈”,这他娘的分明是“不成人形”! “大伙并肩子上,挂了他……” 阿勇这次带了五个人过来。 其中就有三角眼。 听到大哥的命令,三角眼连忙挥着一根四尺长的铁棍,嘴里哇哇怪叫,第一个冲向谢晓峰。 “砰!” 眼前一花。 他什么也没看到,甚至连一点感觉都没有,脖子就断到一边,砸在了他自己的肩膀上。 “咕咚。” 三角眼倒下的时候,眸子里带着深深的疑惑。 这个被他像落水狗一样痛打过的男人,为什么一转脸的功夫,就变成了活阎王? 当天他为什么没有还击? 如果早知道对手如此恐怖,大粪自己就不要了,他爱拿多少拿多少…… “砰!” “砰!” “砰!” “砰!” 打击声连续爆响,另外的四个小兄弟也纷纷毙命,倒在了谢晓峰的脚下。没人躲得过他的一拳,也没人挨得了他的一拳。 连杀五人之后,谢晓峰神色如常,右手里还捏着个肉包子。 阿勇慢慢地抽出两柄峨眉刺,表情非常凝重,居然还站在那儿,腰杆挺得笔直。 “阁下何人,来自何门何派?” 谢晓峰啃着包子:“我叫阿吉,一个没用的烂酒鬼而已,无门无派。” 没用的人? 一个没用的人,杀起人来却像割草一般,片刻的工夫就灭了他所有的兄弟? “哼,藏头露尾的算什么好汉?” “我本来就不是好汉。” “……” 对方的嘴巴很严,阿勇盘道失败,也只能一步步地向前压缩,想要逼出对手的本门武功。 他相当小心。 阿勇把峨眉刺互相一击,“叮”,左手一个虚晃,右手后发先至,闪电般刺向谢晓峰的咽喉,使出了自己最娴熟的一招:千帆争渡。 这一招阿勇已经用过无数次,他自信得很,自信谢晓峰必须退让,然后便可以乘胜追击。 谢晓峰果然退开了。 不过不是向后退,而是鬼一样飘到阿勇的侧面。 谢晓峰左臂一个摆肘,准确地命中他的脖子。 “砰!” 阿勇软软地飞了出去,飞出小院,越过墙壁,最后挂在一颗歪脖子树上。 其实,被摆肘打到的第一个瞬间,他就已经生机断绝,死得不能再死了。 谢晓峰继续吃包子。 吃着,吃着,他忽然冲外面喊道:“喂,不要再看了,天气那么热,进来喝点水好不好?” 没人敢进来喝水。外面反而响起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啪啪啪,越跑越远。 …… 铁虎家中。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他自称阿吉,还说自己是个没用的烂酒鬼。” 一名探子站在铁虎的面前,脸上的血色消失得干干净净,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年龄呢?” “应该有三十多岁。” 铁虎点点头:“好,你跟我来。” 铁虎居然把他带进书房去,在条案上铺了一张最好的宣纸,随手拿起毛笔。 “说说阿吉的相貌,我来画一画。” ??? 探子的眼睛都快碎了。 他跟了铁虎三年,从来都不知道大哥竟然会画画! 这简直不可思议,书房难道不是用来喝酒的? “呃,他的脸型长得像瓜子,眉毛很浓,向上面挑得很高,眼神比一般人冷淡……” “你说慢一点,我好方便修改。” “是。” 没过多久,谢晓峰的面容跃然纸上,他的轮廓居然八九不离十,就像本人亲临,被照着模样画好的一般。 “……” 探子已经懵了。 直到今时今日,他才终于知道,铁虎大哥并不是一名粗鲁的猛张飞,这个人内藏锦绣,过去的一切都是伪装出来的! 铁虎问道:“我画得对不对?” 探子道:“大哥好厉害,太像了,我觉得一模一样。” “嗯。” 铁虎放下毛笔,深深地凝视着自己的画作,嘴里发出赞叹声。 “果然是仪表堂堂,人中龙凤。” 探子很不理解他的行为,皱眉道:“大哥,我们要不要马上召集人手,一块杀过去?你待在家里画画……咳咳,有何用处?” 铁虎道:“一招杀死阿勇,却连本门的功夫都没暴露,这是何等高明的修为?关于此人的身份,我大概有了点猜测。假如是他到了,那么就算再多的人过去,也只是白白送死。” “哦?阿吉究竟是何方神圣?” 铁虎没说话,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 今天的大哥有些瘆人啊! 不说话什么意思? 探子只好接着道:“既然阿吉肯为小丽出头,就证明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倘若我们做做文章,用小丽一家子的性命威胁他呢?” 铁虎摇摇头,满脸的嘲弄:“如果被我猜中了,他真的是那个人,你用谁威胁都没用。真正的高手都是冷酷无情的,在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牺牲一切,小丽跟阿吉并无血亲,又算得了什么?你敢逼得太紧,他就敢拍拍屁股走人,最后把这一家子抛弃掉。” “那到底该如何处置?我们难道不报仇了?” “仇当然要报,阿勇可不能白死。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待会儿要亲自出手,去会一会他。” “好!” 探子仿佛吃了颗定心丸,微笑起来。 在他的印象里,铁虎大哥是无敌的,过去无论碰上多么强大的对手,只要铁虎一出面,就没有平不了事情,杀不了的人。 所以,无论那个阿吉是谁,他都死定了! …… 铁虎刚离开书房,下一刻又拐进厨房。 大敌当前,他把所有的厨子都赶出去,竟然卷起衣袖,开始炒菜了。 铁虎的动作十分麻利,没过多久便做了六道精致的小炒,亲自端到夫人们的面前。 他笑呵呵地说道:“快,都来尝尝看,我自己做的。” “哟,老爷还会烧菜呢?真新鲜。” “太阳难道从西边出来了?谁能掐掐我?” “现在刚过辰时,这份早点居然有午膳的味道,老爷怕不是昨晚喝多了,还没醒酒吧?” 铁虎道:“哈哈哈,我难得进一次厨房,你们姐妹几个莫要取笑,赶紧品评一下,好吃就多吃点。” 大夫人跟着铁虎的时间最久,知道情况不对,脸色变得很凝重。 “老爷要出去办事?” 铁虎道:“嗯。” “此行莫非有什么凶险?” 铁虎扭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大夫人叹口气:“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次老爷亲手做菜,应该是在六年前。那一晚你赶回家中,身上竟中了七刀,差一点就离我而去,阴阳两隔。” “……” 夫人们的脸色都变了! 每个人都惊恐不已,就像要面对末日一般,再也笑不出来。 ——铁虎是家里的顶梁柱,而顶梁柱一旦塌陷,大家的生活、乃至于性命,恐怕都难以保障。 铁虎环视着她们,眼睛里有罕见的温柔。 “对。这次我碰上一名强敌,等出去之后,未必还能活着回来见你们。” 二夫人被吓哭了。她拽住铁虎的袖子,抽泣道:“老爷,大老板好狠的心,既然如此危险,就不能换个谁去,非得是你?” “哈哈哈。” 铁虎道:“我是个男人,难道还能永远的缩在家中?再说了,此事与大老板无关,他并不知情。” “大老板不知情,莫非是私仇?” “呃……” 铁虎沉吟道:“算是半公半私。我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攀上一座高峰,去绝顶之处看一看,见识一下那里的风采。而这名强敌,就是我心中的高山,如果不能与他一决雌雄,老爷这辈子都将抱憾终生,甚至于死不瞑目!江湖上的事情你们不懂,反正我必须要去,你们就莫要再劝了。” 见到铁虎表情决绝,几位夫人都流下泪来。 大夫人却没哭。 她牵着铁虎的手,嗓音低沉:“既如此,老爷要去便去,我们等着你回家。” 铁虎点点头,眼睛突然一动。 “如果我不曾回来,那么以后……你们就跟着大老板吧……” 044 交锋 铁虎把夫人们打发走,一个人在房间里焚香、沐浴、更衣、静坐。 隐姓埋名对他而言,其实是一种耻辱。 他有过无比灿烂的过去,曾经也鲜衣怒马,叱咤风云,这种不能见光的日子他已经受够了。 铁虎想要给自己的一生做个交代。 燕十三早就退出了江湖,当年的恩怨不提也罢。现在若有一个比他更厉害的人出现,岂不是最好的“重生”机会? 铁虎藏了点私心。 所以,他没有通知大老板,甚至让所有的兄弟们都按兵不动,就是为了要与强敌一战! 良久,良久。 铁虎从冥想中睁开双眼,内心已平静如水。 他站了起来,快速走向堂屋里摆着的供桌,从供桌的后面,抽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条黝黑的竹节鞭。 不是软的,而是打击型的重武器! 铁虎的“真身”擅长硬功,拳法盖世无双,但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当年还练过兵器。 这条竹节鞭正是拳法的延续,也是他最大的秘密。 手里紧握着竹节鞭,铁虎喃喃自语道:“久违了,老朋友……” …… 怎么还没人过来? 谢晓峰守在小院里,脸上的表情越发沉重。 已经两个时辰了,对方若是凶残的“地头蛇”,报复肯定会一拨接一拨,一次比一次厉害,而此刻却全无动静。 莫非是心战? 想要耗死他们? 毕竟他们的状况确实糟透了,引而不发比直接动手更让人恐惧。 郎中已经来过,老苗子和婆婆都得到了救治,谢晓峰等得无聊,刚准备进屋看一看,外面终于又有了动静! 那是一种树叶落在地面上的动静。 轻柔、规律、不紧不慢。 谢晓峰握紧了拳头。 脚步声! 只属于高手的脚步声! 在小小的绵阳,竟然出现了这种级别的敌人,连他都不免为之心惊。 “有人在么?” “有。” 铁虎从外面走进来,第一眼就锁定了谢晓峰。当然了,谢晓峰也紧紧地盯着对手。 “噼里啪啦,啪啪啪啪啪……” 一连串骨节的爆破声连续炸响,蓦然间,铁虎的体型似乎变得更加庞大,眼神也变得更加森冷! 谢晓峰点点头:“原来是你。” 铁虎道:“哦?你认得我?” “我没见过你,却听说过。” “那么我到底是谁?” 谢晓峰道:“身姿不动若垂柳,春雷一发震九州。你用的功夫叫做‘一串鞭’,它还有另外的一个名字,叫做惊雷神功。能把惊雷神功练到这个程度的,江湖上只有‘风云雷虎’雷震天。” 铁虎笑了。 他猜得没错,“阿吉”果然就是他预料的那个人。 “对,好眼力。” “据江湖传闻,你早就应该死了,死在燕十三的剑下。” “传闻就是传闻,我还活得好好的,那种骗小孩子的东西你也敢信!” “你现在的名字叫什么?” “铁虎。” “大老板就是你的大哥?” “没错。” 谢晓峰口气平淡,脸上却浮现了几分讥屑:“万万没想到,多年前,辽北大豪雷震天何等威风,居然会躲在这个小地方,变成了人家的一条狗。” 铁虎歪着头看看谢晓峰,一咧嘴,笑得特别开心。 “想激怒我,然后好占些便宜?哈哈哈哈,看架势,你的状态很糟啊!” 谢晓峰:“……” 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这些年来他疏于练剑,狂票,烂饮,再加上现在的刀伤还没有痊愈,实力已经大打折扣了。 铁虎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远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对付。 “别说我了,还是说说你自己吧谢三少,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谢晓峰无语。 他的身份是个秘密,骗骗别人还行,但面对铁虎……再狡辩就属于自欺欺人,所以干脆保持沉默。 铁虎道:“你不出声我也知道。” “哦?” “你五岁学剑,七岁时便有神童的称号,在十三岁那年就打败了‘游龙剑客’华少坤,从此名动江湖。你是人们眼里的天下第一,是父亲心目中的骄傲,更是神剑山庄的象征。谢晓峰,你被整个家族两百年来的名誉压得喘不过气,你害怕了,也厌倦了,所以才会跑出来四处流浪,甚至是自暴自弃,对不对?” 谢晓峰用力地捏着手指,指甲已经刺破了皮肤。 铁虎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每一个字都像一条冰冷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他的身上。 “谢晓峰,你就是个懦夫,逃避能解决什么问题?你若真的不想活,为什么不找根绳子去上吊?” 铁虎继续开骂,越骂越大声:“还想把自己喝死、票死,想得也太美了吧?像你这么虚伪的人,我一辈子都没见过,勾栏女活得都比你真实,挑大粪的苦力过得都比你坚强。呸!下贱!蛀虫!没卵的阉货!” 谢晓峰居然也笑了。 “好了好了,别骂了。雷震天,你演了这么久,到底累不累?” 听完他的话,铁虎一秒钟变脸,又恢复到当初冷冷淡淡的样子。 仿佛刚才那么激动的是别人,他什么也没干。 你骗我。 我骗你。 你骗不了我。 我也骗不了你。 ——这两个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在决战之前,都希望用言语打击对手,从而使敌人的心理产生波动,变得心浮气躁。 谁心浮气躁,谁就得死! 铁虎道:“果然哄不了你,嘿嘿,谢晓峰就是谢晓峰,那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 他从背后把竹节鞭抽出来,眼睛里震荡着杀机:“你的剑呢?” 谢晓峰摇摇头:“我没有剑。” “要不要我帮你找一柄?” “不必。” 谢晓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根峨眉刺,那是死去的阿勇留的。“我用什么都可以。” 铁虎道:“嗯,随便你。今天真有意思,一个铁虎,一个阿吉,两个并不存在的人,待会儿谁死了都无所谓。” 谢晓峰道:“是的。你今天就算杀了我,谢晓峰也还是无敌的,因为死的是‘阿吉’,而不是谢晓峰。如果我战败的话,希望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两百年了,神剑山庄的名声决不能断送在我的手里。” 阿吉可以死,可以败,谢晓峰也可以死,但决不能败! 铁虎痛快道:“行,我答应你。” 他扬起竹节鞭,一鞭就砸了过去。 …… 在整个江湖上,堪称凶悍的高手多如牛毛,可与铁虎一比,他们就变成了软弱的小绵羊。 大河奔流不足以形容他的气势。 火山喷发不足以形容他的力量。 “嘶!”“嘶!”“嘶!”“嘶!” 竹节鞭分量沉重,而铁虎握着却像筷子一样轻。随着左右抡砸接踵而来,恐怖的尖啸声不断撕裂空气,声声裂人心肺。 重兵器的招式普遍较为简洁,多以劈、扫、撩、打为主,铁虎却在鞭法里加了大量刁钻的点、刺、削、挑,颇有举重若轻的感觉。 谢晓峰一直在游走。 确切地说,是被铁虎压着打。 因为峨眉刺太轻、太短,而且他的身上还有伤,硬拼肯定拼不过铁虎。 他始终在避免两个人的兵刃撞到一块,只能勉强周旋。 峨眉刺若是被打飞了,他也就离死不远了。 疾风中,谢晓峰的脸色越发苍白,刀口也再次崩裂,从腹部向外面慢慢渗血。 当然了,与这样的对手交战,铁虎也感到颇为吃力。 因为谢晓峰的移动实在太快了。 明明感觉竹节鞭已经扎进他的胸膛,却偏偏只是贴着胸膛而过,明明感觉下一鞭已经砸碎他的脑袋,却偏偏砸了个空。 谢晓峰的还击虽然很少,但每每出手点刺,都能让铁虎的攻势为之停顿,或者不得不避开。 谢家的剑法多以轻灵为主,看似飘逸,实则毒辣,兵器虽不对,但味道却是对的,倘若有片刻的失神,铁虎的身上就会多出一个洞。 血洞! 铁虎的横练功夫已经接近大成,一般的刀剑他都不放在眼里,甚至可以生吃下来,但面对谢三少的攻击,他却不敢硬扛。 “嘶!”“嘶!”“嘶!” 铁虎敏锐地发现,对手的腹部开始渗血,脚下的移动也变慢了,当下尽全力疯狂抢攻。 谢晓峰不行了! 绝代的剑客即将成为过去! 突然间,谢晓峰好像体力不支,身体竟晃了一下。 嗯? 有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铁虎必定不会错过,他大喝一声,发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绝招。 “嗡嗡嗡……” 铁虎的右手一拧,竹节鞭以极快的速度旋转起来,对准谢晓峰就“滚”了过去。 ——日月年轮。 这一招的骨子里其实还是“打”,但由于旋转过于猛烈,竹节鞭的轨迹就像波浪一样飘忽,你很难看清它会打向哪里。 头部?脖子?肩井? 不过无论命中哪一个目标,结果都很可怕:要么就直接毙命,要么就身负重伤,反正都得躺下。 这还不算完: 铁虎下面还藏着另外一道杀手,假如“日月年轮”打空了,他就会原地转动三百六十度,借着身体的惯性把鞭子甩出去,演变成威力无穷的“撒手锏”,将谢晓峰钉死。 两个绝招组合在一起,必杀、必中、必胜。 铁虎对自己充满信心,可怎么没想到,对手居然蹲了下去。 谢晓峰这一蹲,他所有的计划都付之东流,全部落空了。 “嗤!”“嗤!”“嗤!” 谢晓峰可是尊贵的世家子弟,竟然用出“躺地流”打法,一边躲开上面的杀招,一边瞄准铁虎的腿部连环猛刺。 从天堂坠入地狱,究竟有多么惊悚? 意外的变故让铁虎骇然失色,急忙拔脚后撤,谢晓峰连续在地上翻滚追击,一路紧咬不舍。 “噗!” 铁虎连躲六下,第七次不幸被贯穿了左腿,鲜血狂飙。 “呃……” 他闷哼一声,对准谢晓峰的脑袋全力抡砸,谢晓峰向后一个倒翻,险之又险地闪在一边。“砰”,地面上轰然爆裂,飞沙走石,被铁虎硬生生地砸出一个大坑。 决定胜负的时刻终于到了! 谢晓峰不再闪躲,趁着铁虎行动不便,第一次从正面扑了过来。 尽管已经摇摇欲坠,他的速度还是非常惊人的。 铁虎这辈子不知道经过多少大风大浪,迅速收敛情绪,岿然不动,发出了一记迎击。 “嗤!” 辛辣的一刺,直捅心脏。 谢晓峰不躲、不闪,照样继续冲近,左手画了个半圆,从侧面搭上竹节鞭,往外一推一送。铁虎的兵器被敌人瞬间带偏,一时空门大露。 “砰!” 谢晓峰连消带打,一记笔直的右拳撕破空气,精准地轰在铁虎的胸膛上。 “砰砰砰砰砰砰……” 得理不饶人,雨点般的重拳连续炸响,打得铁虎气血翻腾,一步步向后退却。 足以穿破钢铁的拳头被铁虎照单全收,他竟然还没倒下,还能站得住! 不愧是横练第一人! 铁虎怒吼一声,当机立断弃掉竹节鞭,把右手并掌如刀,猛烈地砍向谢晓峰的颈部,谢晓峰用左臂一架,右拳自下向上,勾打他的下颚。 “噼里啪啦。” 两大高手都已失去兵器,演变成最为凶险的贴身近战。 只可惜,表面上虽然无恙,但铁虎的内脏却被震伤了。 伤得很严重。 铁虎的速度越来越慢,吃到的打击越来越多,他已精疲力尽。 谢晓峰的拳、掌、肘、腿从各个角度奔袭而来,一次次撼动了铁虎的身躯,打得他风雨飘摇,踉踉跄跄。 倔强的铁虎用本能发起反击,却吃到更多的回应,连眼神都变得有些迟钝。 在一次闪躲之中,谢晓峰抓住机会,屈起中指,用一记“凤眼拳”轰在铁虎的心脏上。 “砰!” 铁虎的胸膛顿时塌陷下去,骨骼断裂,后背凸出,双目也凸出。 他就像被定住一样,完全不能再动弹。 谢晓峰的杀招还没停。 他贴着对手高高跃起,用自己的右肘垂直向下,猛然磕在铁虎的天灵盖上。 “咚!” 推金山,倒玉柱,钢铁般的汉子终于无法支撑,重重地砸向尘埃。 铁虎倒下的时候,谢晓峰也瘫坐在地上,连双腿都在发抖。 这绝对是他今生最凶险的一战,自己赢得很侥幸。铁虎的硬度和意志令人尊重,无愧于当年的赫赫威名。 “哈哈哈……” “你笑什么?” 铁虎躺在那里,喘息着说道:“我今天败得不冤。堂堂的谢三少居然连‘恶狗抢地’都使出来了……像你们这种人,不是最看重风度的么?” 谢晓峰没有生气:“用躺地打法的是阿吉,不是谢晓峰,你莫要说错了人。” 铁虎一怔:“有道理,哈哈,你的脸皮和剑法一样厉害,佩服。” 谢晓峰淡淡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悲凉。 全无欣喜,只有悲凉。 今天败的是铁虎,那么明天呢? 明天的路又在哪里? “如果你的身体一切正常,而且兵器趁手的话,我能撑多久?”铁虎问道。 “三十到五十招吧,短一点也有可能,你根本没机会的。” 铁虎点点头。 他对这句话深信不疑。谢晓峰是天才中的天才,绝不会算错的。 “原来……我还是高看了自己,嘿。”铁虎自嘲道。 发现他的状态不对,谢晓峰加紧语速道:“你已经来了,下面要来的是不是那个大老板?” “有可能。”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铁虎咂咂嘴:“不知道,我看不透他。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明明对你很亲近,却又感觉十分遥远。他甚至……没有感情。” 谢晓峰的心脏沉了下去。 没有感情就意味着没有底线,没有底线的人什么都能干出来。 这种人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他也用剑?” 铁虎这次没回答。 铁虎望着天边的云朵,轻声自语道:“老大,老二,三四五,你们都要好好的啊……大老板,便宜你了。我早该看出来,你他娘的跟曹操是一家子……” 说话间,太阳忽然变黑了。 045 叔叔好 铁虎的遗体被带了回来。 带进了一间客栈。 ——对于“地头蛇”这种收尸的行为,谢晓峰并没有出言阻止,他该干什么干什么,权当没看见。只要你不往屋里去,他便不管。 现在,铁虎的身边围着许多人。 赶过来的都是他的小兄弟,突然见到这样的惨状,大家难免悲愤,也难免惊惧不已。 能将铁虎杀死,对手究竟有多么可怕? 后面还会不会发生更可怕的状况? 右香主已经没了,在大老板之下,地位最高的就是竹叶青。 竹叶青站得最近。 他背着双手,静静地看着铁虎的遗体,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对于这种情形,他好像早有预料似的,完全不感到惊异。 “大老板到!” 竹叶青正想着莫名的心事,忽然听见有人喊了声。 “哗啦啦。” 现场的兄弟们迅速退到一旁,竹叶青也把手垂了下来,低着头。直到此时此刻,他的脸上才冒出几分悲戚。 陈盛来了。 他快步走到铁虎的身边,眼睛里带着怜悯。 “……” 果然谁也敌不过宿命,铁虎还是死在了谢晓峰的手上。 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没通知一声? 谢晓峰昏迷之后,陈盛的精神便松懈下来。毕竟大家都需要休息,整天盯着个昏睡的男人,能有什么意思? 怪只怪谢晓峰醒得太早。 铁虎又去得太快。 家里还有个新鲜的美厨娘…… 大意了! 陈盛默然良久,无声地自语道:“铁虎兄弟,你就放心去吧,以后我会派人照顾几位嫂子的,保证不让她们受委屈。不过,要是碰上什么危险的话,我也只能学学汉高祖,自己先跑掉再说,到时候你可别生气……” 一转脸,他冷冷道:“传令下去,找个山清水秀的所在,厚葬右香主,我将亲自为他送行。” “是!” 小弟们齐声答应。 陈盛搜寻着竹叶青的方向,又叫道:“左香主。” 竹叶青上前一步,抱拳道:“属下在。” “对于阿吉的事情,你怎么看?” “多名兄弟被阿吉连续杀死,这是一种极大的挑衅,我等必然要讨回公道。” “对。”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想消灭敌人,我们首先得弄明白敌人的身份。” 陈盛道:“有道理。那么你认为他会是谁?” 竹叶青道:“右香主铁虎修为高深,一般人可杀不了他,能够杀死铁虎的,一定是江湖上最顶尖的角色。” “比如呢?” “这些年来堪称顶尖的人物,莫过于谢晓峰、燕十三,和‘一剑穿心’高通三位。” 陈盛:“……” 竹叶青道:“谢晓峰已经离世,早就撒手人寰了,而燕十三的年龄又对不上。所以,下面只有唯一的一种可能性,那人必然是高通。高通行迹飘忽,身上又带着邪气,为了一个勾栏女暴起杀人,完全符合他的秉性。” “……” 原来凶手竟是我自己? 这条小青蛇是聪明得过分了,还是智商下降了? 陈盛不动声色道:“我基本上同意你的看法。左香主,你认为下面该如何处置?” 竹叶青露出微笑:“大老板神功盖世,只要出去随便走一遭,那个高通自然就会身首异处,根本无法抵挡。不过,兄弟却想主动请缨,为大老板分忧。” 陈盛倒是吃了一惊,皱眉道:“你要替我出手消灭阿吉,啊,不对,高通?” “是。” “你有信心?” 竹叶青笃定地点点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阿吉那么危险,连铁虎都不是对手,以竹叶青这种稳健的性格,为什么非要强行出头? 此时,一个闪念猝然划过脑海,陈盛如梦初醒。 明白了。 好一个奸贼。 竹叶青想要捡便宜! 他扯了一大推谎话,都是用来哄骗自己的,竹叶青分明知道,那个阿吉就是谢晓峰。 谢晓峰现在的状况糟糕透顶,差不多算“强弩之末”了,面对如此诱人的一大块肥肉,他能不心动么? 如果真的杀死了天下第一剑,竹叶青将会得到什么样的名声和地位? 此人有巨大的野心,当然不满足于只待在小小的绵阳。 而这,就是一次完美的跳板! 陈盛笑了起来:“哈哈哈,既然左香主有如此美意,我岂能辜负?” “大老板赞成?” “赞成!” 竹叶青也陪着笑,眼睛里有光芒闪过:“多谢,属下必定不辱使命。” “嗯,我看好你。不过,你打算怎么对付高通?” 竹叶青道:“要杀死一个人,不一定非得正面交锋。高通有几个累赘跟在身边,难免会顾此失彼,用毒、用箭、用套索,都可以。” 好家伙,真特么够狠,谢晓峰会喜欢你的。 陈盛站起身子,亲热地握着他的手:“好,左香主果然智计超群,你比铁虎那个莽汉子强多了。哈哈哈,快去吧,祝你马到成功。” 竹叶青踌躇满志:“那属下就去了……” “等一等!” 蓦然间,有个声音在外面响起。 “呼!” 客栈的大门无风自动,一道飘逸的身影掠了进来,落到大家的面前。 竹叶青神色戒备,喝问道:“什么人?” 这是个身材高瘦的少年,看上去最多十五、六岁,面如傅粉,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相貌竟与慕容秋荻颇为类似。 他从怀里掏出一面金牌,高高地举在手上:“天地幽冥,唯我独尊!” 大家的脸色都变了,纷纷鞠躬行礼,毕恭毕敬。 天尊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分,光腰牌就分为金、银、铜、铁、木五种,大老板才是铜的,而这个少年居然拿着一面罕见的金牌,地位得高到什么程度? 竹叶青不敢再啰嗦,也老实地弯下了腰。 现场只有陈盛一个人无动于衷。他的脸色不咸不淡,还抱起了双臂,完全是看戏的表情。 少年就像没瞧见陈盛似的,淡淡道:“都免礼吧。从此刻开始,大老板的职位就由本人接替,前任大老板将成为我的副手,降职为右香主。尔等可明白?” “是,大老板!” 没人敢表示反对,只有服从的声音。 嗯? 竹叶青非常惊喜,一直把眼睛长在头上的前任大老板,居然变成了右香主,跟自己“平辈”了? 哈哈哈哈! 多么喜闻乐见啊。 他赶紧往少年的身边靠过去,抱着拳头笑道:“属下竹叶青……” “刚才说话的就是你?” “是。” “哦。” “噗!” 谁也没想到,少年的袖子里竟然飞出了一柄软剑,如同蛇吻一般迅疾,刺进了他的咽喉。 “呃,呃……” 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了! 竹叶青瞪大双眼,怎么都难以置信! 他们连见都没见过,大老板为什么要杀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 他精明了一辈子,也小心了一辈子,待会出去说不定还可以杀死谢三少,达到人生的巅峰。可上天却在此时此刻,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呃,呃……” 少年看着竹叶青:“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 竹叶青直勾勾的:“呃……嗯……” 少年道:“哦,因为你说错话了,那个阿吉只有我能杀。” 又是“噗”的一声,他把软剑抽了出来。 竹叶青如同一滩烂泥,带着深深的不甘和迷惘,向后软软而倒,至死都无法瞑目。 “……” 在场的所有小兄弟噤若寒蝉。 这个长得像仙童一般的少年,却喜怒无常,说杀人就杀人,说翻脸就翻脸,性子比前任大老板还要难以捉摸,更令人恐惧!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记得把二位香主的尸体也带走,深埋,厚葬。” “是。” 小弟们有序撤退,连头也不敢抬。 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客栈里又恢复了宁静。 少年忽然笑了。 他笑眯眯地走向陈盛,笑眯眯地拱手行礼。 “叔叔好,一别多年,你现在还喜欢偷.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