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1节 ?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作者: 球球熊 简介: 美食家陈苗苗穿进了一本书里,成为了父母双亡,叔伯都不想管,敌不过天降的女配青梅。 原书男主:我只把你当妹妹,我是不会娶你的,我只爱她。 原书女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我最爱的人,谁能成全我? 陈苗苗:我成全你。 正值分家,陈苗苗只要了一处偏僻的院子,借机火速收拾包袱离开了府里。 她知道这院子旁边即将要开办一个日后颇具盛名的书院。她的目标是,把饭堂开进书院去。 在学校里开饭堂多好啊!每天生意垄断,睡到自然醒,想吃什么吃什么,还有那么多小鲜肉可以看!这样的咸鱼生活不香吗? 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某夫子天天来她这里蹭饭?她又不好意思收钱。 终于有一天,她鼓起勇气问起了饭钱。 某夫子:穷夫子,没束脩。要钱没有,要人一个。 再然后,陈苗苗站在一品学士府里,看着某夫子:穷夫子?没术脩?堂堂一品大学士,这府邸怎么回事? 某夫子:夫子和大学士都是皇上委派的,府邸是皇上赐的,其他的都是夫人的,我也是夫人的。 陈苗苗:…… 轻松美食文,看女主从咸鱼到书院食堂小卖部吃喝玩乐一条龙大亨,看男主骚断腿! 注:1、本文架空,食材可参考明末,有土豆辣椒等,但是风土人情为架空。 2、接编辑通知,本文将于2022年4月14日入v,入v当天三更合一,希望亲们继续支持。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美食 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苗苗 ┃ 配角: ┃ 其它:预收文《恋爱文女配只想暴富》 一句话简介:腹黑夫子总想来蹭饭 立意:自强独立,凭借自己双手创造幸福生活  ? 第1章 烤蘑菇 “不会真的没有吧?” 葱绿色的裙边漾开波纹,露出小巧精致的绣鞋。陈苗苗站在太师椅上,用力地踮起脚,总算够到了书柜顶部角落的那本书。当看清封皮上的书名时,她的脚颓然地踩实了椅面:没有。整整三天,她翻遍了整个书房的书,没有。 躺了三天,她才接受了自己穿成《福运表妹》中父母双亡还在男女主之间乱蹦跶的女配陈苗苗。一番思索后,她决定找找自己穿越的契机。没有那本书,那她来到这里就只是因为和书里的陈苗苗同名同姓?如果是这样,那她要怎么回去原来的世界? 陈苗苗从来没有这么灰心过,握着书脊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连有东西从书页中落下她也没注意。 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一点点转移。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阳光爬上窗棂的时候,陈苗苗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船到桥头自然直,如果直不了,那就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了。 将书重新放了回去,她跳下椅子,忽然觉得脚下被什么硌了一下。她挪开脚一看,是一张叠好的纸。 她捡起来打开,似是一幅画。还没来得及细看,门口忽然传来吱呀一声。陈苗苗心下一凛:“谁?” “姑娘,是我。”一个穿着丁香色比甲的鹅蛋脸丫鬟走进来,正是贴身大丫鬟石榴,“到处寻不见姑娘,我就知道姑娘定是又到这里来了。前儿姑娘在这里哭了一大场晕了,又病了一场。如今病才刚刚好些,怎么这几日又过来了?待得姑娘大好,再来这里读书看字,岂不更妥当。不然二老爷二太太在天有灵,看到姑娘这样,又该担心了。” 看到石榴的时候,陈苗苗松了口气,也明白自己今天是找不了了。她顺手将手中的纸还原叠好塞进香囊:“我就是没事过来瞧瞧,一时忘了时辰。该晌午了,那就传饭吧。” 石榴关好窗户,扶着她往外走:“姑娘莫不是忘了,今日何曾需要传饭,该去前头席上了才是。” “席上?”陈苗苗刚出门的脚步顿住,“什么席?” “前儿个大少爷中了秀才,五少爷又正好满百日,因着双喜临门,故而府里今日摆了酒。前两日姑娘不是还送了贺礼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陈苗苗搜寻着原主的回忆,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书中情节:“今日是几日来着?” “八月初九。姑娘放心,您说菊花酒要在十四那日开坛,我都记着呢。“石榴笑眯眯地扶住陈苗苗,”恐要开席了,姑娘我们快些过去吧。“ “不行!“陈苗苗蓦地抽出自己的手。就是在这场宴席中,原身无意中撞见了男女主在湖边私会,原身气急失手将女主推进了湖里,男主把女主救了,自己就被罚去了家庙,后来不断作死,终于折腾死了自己。 对上石榴错愕的目光,陈苗苗心下一转,垂下眼帘:“无事,只是方才读了父亲留下的手札。他的心愿就是在秋日登高望远,饮桂赏菊。如今,我只想帮他们完成这个遗愿。” 姑娘果然是思念父母了,所以这几日除了服才老来二老爷书房吧。石榴敛起笑:“若是姑娘不想去,那我去厨房传些菜,帮着姑娘完成二老爷的遗愿可好?” “好。”陈苗苗用帕子沾沾眼角,“不过不必太过油腻,我也用不下。就只在这后头开满菊花的山坡上,自己动手烤些什么,烫一壶菊花酒桂花茶便罢了。“ “那姑娘想烤些什么呢?“ “鲜鱼,最好是手掌长的鲫鱼,再来是五花肉,要三肥两瘦那种夹层的。牛肉最好不要腿上的,羊肉最好是几个月的小羊,若是有鸡翅就要翅中和翅尖不要翅根。再要些鸡蛋,配上洋葱、小葱、姜、蒜,盐糖酱油醋花椒这些调料一样来点,孜然一定不能忘。对了,再来点儿红薯土豆,蘑菇也美味,秋日到了正是板栗的季节……”陈苗苗对上石榴瞪大的眼,想起自己的人设,握住了胸口,“这些,有什么拿什么吧。” 这些难道不油腻吗?石榴眨眨眼,虽然疑惑但习惯地顺从了。她将陈苗苗扶到坡上的亭子里坐好,又叫了一个婆子来生火,这才往厨房去。 临走,陈苗苗叫住了她:“今日人多,厨房兴许忙,勿起冲突,不若多给些赏钱。”见石榴应下离开,陈苗苗按住怦怦跳的心:至少,她不能重蹈原主覆辙,今天一定要远离男女主,老老实实躺平,什么事都不出最好。 两盏茶后,石榴提着两只篮子回来了:“姑娘,依您吩咐,我给了钱,他们倒是没有说什么。”话音刚落,石榴瞧见那翻滚的桂花茶,深吸一口气:“好香呀。” “这就香了?”陈苗苗拿起刀,阳光在刀面上打了个圈儿,“还有更香的呢。” 一刻钟后,石榴看着面前的景象,惊得合不拢嘴。 炉子上放着一个圆形的铜盘。唯二的两条鲫鱼都划了两刀,肚子里塞上葱姜蒜,表面涂上油和调料,首尾相接放在边沿。一朵一朵小小的蘑菇取下柄,空心朝上整整齐齐地在铜盘边沿摆了小半圈。五花肉切成薄薄的片儿,占据了铜盘中间大部分的位置,在热度下它们卷曲着,油花四溅。 切好的洋葱圈放在烧热的铜盘上,中心刷上少量油。陈苗苗右手将蛋在铜盘边一磕,手指一用力,单手就将一个蛋完整放入洋葱圈中。嗞哇一声,蛋白瞬间填满了圆圆的洋葱圈,正中的蛋黄仿佛小太阳一样,金灿灿的。 陈苗苗干净利落地煎好了两个蛋,一个放在石榴面前:“尝尝吧。” 石榴心下一暖,等着陈苗苗动了筷子,她这才拿起筷子。 蛋白边缘焦脆,蛋黄蓬松鲜嫩,简直绝配。五花肉鲜香滑嫩,油脂四溢。至于那两条鱼,她从来没吃过那么入味的鱼。她将鱼骨头吸了又吸,最后不禁感叹:“好香啊!” 几乎同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同时响起:“好香啊!” 主仆同时转头,对上了花丛中一双水灵灵充满渴望的大眼睛。 作者有话说: 老透明球终于开文了,上本背景比较沉重,这本是温馨治愈轻松美食文,希望大家能够看得开心。 第2章 蜂蜜馒头片 如今已是大华建朝一百二十三年。陈家先祖当年随太/祖征战,建朝后封了平远侯。如今这爵位早在陈苗苗爷爷那袭完了,这宅子却留了下来。因为不敢逾制锁了一些地,但占地仍大。当初先祖将挖湖的泥石垒成山,依山建了一处书房,前面翠竹掩映,后面坡地菊花桂树相映成趣,倒少有人来。故而陈苗苗她们陡然瞧见花丛中的小姑娘,还惊了一跳。 阳光洒在菊花上,金灿灿的十分耀眼,却也压不住花丛中那四五岁的小姑娘衣衫上流转的淡淡金光。 陈苗苗搜寻了记忆,不认识这个姑娘,看向石榴。石榴也摇摇头。陈苗苗眸色微沉:看这穿着打扮,该是今日某家赴宴的小客人,身份地位都在陈家之上。 这样人家的孩子,她不能让丫鬟送回,不然小孩子说起来,人家怕是觉得她摆谱。但是今日这情形,陈苗苗恨不得离宴席十万八千里,怎么还敢主动送上门呢?思来想去,她决定先稳住这孩子。自己好歹是主人家,小客人万一乱跑磕碰了,更说不清了。 思及此,陈苗苗笑道:“小姑娘,你说是什么香啊?” 小姑娘高兴地蹦到前面:“是鱼的香味。姐姐,你们是在吃鱼吗?我也最喜欢吃鱼了,我能和你们一起吃吗?” 对了,可以让石榴假借拿菜然后去寻人,将这小姑娘身边的人领过来。陈苗苗牵着小姑娘过去瞧:“方才的鱼我们已经吃完了,我让石榴再去厨房拿鱼,我们先吃点儿别的好吗?” 小姑娘点头,看着陈苗苗倒了一盆清水,自己挽起袖子,自去洗手了。 陈苗苗借机吩咐石榴,又解下自己荷包,留下一枚金锞子,其余都给了石榴:“切记,勿起冲突。若是寻不到,也早些回来,免得怠慢了客人。”最不济,也能等会儿戏散了悄悄将这小姑娘送回去。 石榴依言去了,一路到了内厨房,这里今日专管女眷饭菜。一个婆子正来回踱步道:“螃蟹可上了?每桌十个,要是少了一个,我拿你们是问!” 立刻有人应下去装螃蟹。那人转过头来还想说什么,顶头看见石榴,眉一皱再一舒展:“这不是石榴姑娘吗?今儿个是什么风,怎么登门两回了?” 石榴挤出一个微笑:“卫嫂子,我想来再取两条鱼。” 卫婆子是厨房副管事,正要说话,手中被石榴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她低头瞧见银光一闪,笑也真诚了许多,掀开旁边的蒸笼:“姑娘,今儿个就只备下了这些鱼,都是依着桌数来的,全在这里了。方才那两条鲫鱼都是添头,都给你了,着实是没有了。” 石榴又加了一颗银锞子,卫婆子仍是摇头。石榴只得拣了些别的提走了。卫婆子一看那鱼:“鱼好了,上鱼!” 石榴刚走,正管事赵婆子走了进来,上菜的小丫鬟正走出门,顶头撞了上去。哗啦一声脆响,食盒撒了一地。被洒了一身的赵婆子抡起一耳光就扇了过去:“作死的小蹄子,误了上菜的时辰,你担得起吗?还不快收拾了,鱼先别上,另拣一条蒸上。” 厨娘为难地上前:“赵嫂子,没鱼了。” 赵婆子眉一皱,拨开给她收拾衣裳的徒弟,到水缸前一看,转头怒视着卫婆子:“卫婆子,今日的鱼虾是你负责采买的,我可是告诉过你要多采几条,如今这是怎么回事?给你两刻钟,弄不来鱼,你就自己到大太太面前解释去。其他菜先赶紧着上。”说罢,她皱着眉往旁边的抱厦去了。 卫婆子走了出来,啐了一口唾沫,招了一个徒弟来,将银锞子交给她,吩咐了半天。看到那徒弟走了,她自己嘴角一勾,略一思索,往东北边去了。 片刻侯,陈府后门外。因着各家车多,行得缓慢。 一辆低调的马车正路过后门。车窗帘子打起了一个角。只见门里一个中年妇人举着一个银锞子:“还不快让开,若是耽误了买鱼,到时候姑娘们怪罪下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靠车窗坐着的人皱了下眉,放下了帘子:“这是哪家,姑娘都这么飞扬跋扈,真是世风日下。” 马车正好驶过门口。透过帘子,后门牌匾上的陈府映入眼帘。过了门后,马车跑得快了起来。隐隐的,丝竹之声飘扬过来:“昔日大战昆仑首,朝王回来笏满床。” 满床笏?车内正坐的人打开一份密折:“姑娘清誉,切勿随意挂在嘴上。”帘外的阳光从缝隙撒入,映亮了折子上的陈家两字。 与此同时,陈苗苗忽觉鼻尖痒痒。她忙起身走开两步,用手帕掩鼻打了个小喷嚏,这才回头笑着道:“可好吃?” 小姑娘夹起烤好的馒头片蘸了些蜂蜜,咔擦咬了一口,眼睛都眯了起来:“姐姐,这个太好吃了。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馒头。” 陈苗苗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一大一小将剩下的东西都消灭干净了,眼巴巴地等着石榴回来。 石榴一回来就对上两人期盼的目光,顿感压力。她轻轻摇了摇头:“姑娘,厨房实在是没鱼了。” 拿炉子的婆子正好送炭来,闻言忽然道:“这东北边有个留江闸,正是府内引入临江的第一道闸。春日里那里放了些鱼苗,就备着不时之需呢!” 小姑娘听了眼睛一亮,连忙看向了陈苗苗。陈苗苗略一思索,想到花园在西南边,方向不同,应当不会有人去那头处,点头应下了。 一路花团锦簇,陈苗苗打算明后天好好欣赏下。到了河边,婆子招呼道:“柳嫂子,哟,这不是厨房的卫嫂子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正在说话的两个婆子同时转过头来,一个是守闸的柳婆子,另一个正是卫婆子。卫婆子脸上一红,正要说话,瞧见石榴,脸色胀得通红,忙将手里的银锞子收回来,低声好言好语求着柳嫂子。 陈苗苗一瞧那场景,再一看石榴脸上的神色,就知道其中有事。不过她没有探究的心思,让石榴给了柳婆子一个银锞子,说明想要两尾鲫鱼。见此情状,卫婆子忍痛将自己头上的银簪子取下塞过去。柳嫂子眉开眼笑地开了闸,准备撒网。 嘎吱一声,闸门缓缓抬起。闸门后的斜对岸的两人惊慌地回过头,瞧见陈苗苗的那一瞬,两人脸色惨白。那女子脚下一滑,直冲水面扑去! 伴随着一声“表妹”,扑通两声落水,陈苗苗心里一叹:今天是彻底没鱼了啊。 作者有话说: 昔日大战昆仑首,朝王回来笏满床。——出自满床笏唱词,这出戏形容家族富贵昌盛的。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2节 第3章 枣泥山药糕 陈府的正中,荣秉堂。 这里如今由陈家大房所居。这本是今日宴请女客的主要地方。如今众人已去,丫鬟们开过窗,四角燃了香,各种味道已散尽。 方正开阔的三间房不曾隔断,堂正中挂着一幅设色山水,据传是某大家所画。两旁是陈家先祖传下来的一幅对联。条案上放着一只冰裂纹的素色梅瓶,里面供着五颜六色的菊花。堂中是六张黄花梨木的扶椅,上面搭着万字不到头的锦缎薄垫。 这还是陈苗苗来到后第一次来这里,一切陈设就和原著里的描述一模一样。陈苗苗抱着小姑娘,在右边下首的那张椅子坐着,心中无比平静地给小姑娘喂糕点。 一块枣泥山药糕快喂完的时候,门口传来响动。她抬起头来,正对上了来人的眼眸。 几乎是在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来人的目光一顿,立刻移开。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原著男主——秦语明。 陈苗苗心中一哂,收回视线,将最后那些糕点喂给小姑娘,一边给她喂水一边顺背。 秦语明逡巡了一圈室内,迟疑了片刻,这才在她对面的那张椅子上浅浅坐下。 哪怕没有往对面看,陈苗苗也知道对面的人在悄悄打量自己。在秦语明的心中,每次“陈苗苗”看到他,总是兴高采烈地冲上去,一口一个娇滴滴的表哥。可是今天,在经历了那样混乱的场面后,自己居然无视了他。他估计这会儿心头满是疑惑吧。不过,那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作为在场人员,她被请了过来,只不过是一个“隔岸观火”的吃瓜群众而已。 秦语明的确在悄悄地打量她,明明刚沐浴过换的旧衣也有些不舒服。不,不对,应当是今天晌午他和玲珑在湖边看到陈苗苗开始,他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去端茶杯,没留意到内间传来的动静。直到听见一声轻咳,他蓦地回过神来,瞧见来人,手中一慌,杯子哐当一声倾倒。 秦语明手忙脚乱地去扶杯子,耳边已经听见陈苗苗的声音了。他忙起身,抱拳的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还拿着杯子,忙又手忙脚乱地放下,面红耳赤地道:“小侄见过大伯母,见过这位太太。”话说完,他才发现自己搞错了主客问候次序,满脸通红。 陈苗苗刚款款见完礼,听见秦语明这一番颠三倒四的问候,眼里闪过惊讶:看来,这会儿的男主还是一个心理素质不够强的家伙呀。 “母亲!”见到来人,小姑娘立刻喊了一声。但直到她被陈苗苗放下,她才飞也似地扑进那位贵妇人怀里,撒着娇,“母亲,今日我和这位姐姐一起玩,吃了好吃的,姐姐还带我去看了打鱼,可开心了。” 那贵妇人不着痕迹地伸手摸了摸小姑娘额头颈后,见都干干爽爽,心里先就松了口气。再顺着小姑娘手指看去,瞧见陈苗苗那亭亭玉立的模样,心里先就喜欢了三分:“大太太,这位是?” “这是我们家三姑娘。”陈大太太韦氏收回扶着丫鬟的手,笑着让道,“魏夫人,今日多谢你搭手,坐会儿喝杯茶吧。” 魏夫人揽着小姑娘,笑着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今日多有叨扰,家中还有要事,就不多打扰了。”说罢,她牵着小姑娘到了陈苗苗的面前,摸摸小姑娘的头:“小景,可有谢谢三姐姐?” “谢谢三姐姐!“小景仰起头来满是笑容地道,“姐姐,我以后还能过来找你玩吗?” 陈苗苗蹲下身平视着小景:“当然可以,随时欢迎小景来。” 小景笑得更开心了:“那下回我让爹爹多准备点鱼,我们吃鱼好不好?” 陈苗苗微笑着道:“小景尽管来就是,姐姐会好好准备鱼等你来的。” 她和小景的小胖手拉了勾后,刚站起来,就被魏夫人握住了手。魏夫人十分自然地将自己手上的那串珊瑚珠子褪下,温柔而不容拒绝地就势戴到了陈苗苗手上,笑道:“方才未见到三姑娘,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今儿个有些晚了,改日我再邀三姑娘过府赏花。” 一番寒暄之后,魏夫人领着小景离开。走到门口,正碰上三太太秦氏过来,又一番寒暄后,魏夫人这才终于离开。 客人已经离开,剩下的就是家里的事了。韦氏请三太太秦氏坐下,让丫鬟们收拾了一番,又吩咐将窗户都关上,再派人去请四太太。 秦语明正是秦氏的内侄子,秦氏本想单独找他问几句,无奈韦氏就在此处,不断吩咐下人们各种事宜,她实在寻不出由头,只得在秦语明上首的椅子上坐了。刚坐下,她就听见了陈苗苗的声音:“大伯母,我能去瞧瞧表妹吗?” 秦氏一听这话,不由一喜:机会来了。嘴角还未来得及上扬,她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声音:“大嫂子,三嫂子,我来晚了。” 堂内众人齐齐回过头去,瞧见四太太张氏扶着陈老太太而来。众人忙上前来请安。 陈老太太哼也没哼一声,直往内间去瞧她的宝贝内侄孙赵玲珑去了。一盏茶后,她这才被四太太扶着在堂正中坐下。一坐下她就厉声道:“老大媳妇,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宴会,玲珑怎么会掉进湖里?” 韦氏一怔,垂手斟酌道:“这……媳妇也是听到有人来报才知晓。” 陈老太太往拐杖上一拍:“韦氏!你身为整个府里的当家人,连人的安危都不能保证,如何当这当家主母?” 一听这话,韦氏立刻跪倒在地:“都是媳妇的不是,还望母亲保重身体。” 张氏连忙给老太太顺顺气:“老太太,我听说玲珑侄女今儿个是在留江闸那边落水的。大嫂今儿下午一直陪着客人在花园里宴客,哪能□□管到另一边的事。大嫂一听到玲珑的事,就立刻让人请了大夫,又亲自来守着玲珑侄女,更没怠慢客人。客人们都交口称赞今日这宴会。媳妇去做啊,决计做不到大嫂这般。” “你啊,还年轻,多练练就好了。”陈老太太吐出口气,“老大媳妇,原也不怪你。你们都坐下吧。来人,把玲珑房里的人提上来,我要亲自问问。” 片刻后,玲珑房里的四个丫鬟跪在地上,噙泪瑟瑟发抖。面对陈老太太的问话,大丫鬟丹青的目光下意识看向秦语明的方向。 “到底有谁在场,还不快说!”陈老太太一拍扶手。 丹青脖子一缩,忙收回视线,正要开口,眼角余光瞄见左手边的身影,脱口而出:“三姑娘!” 作者有话说: 前两章是烤肉,于是本来最近在控制饮食的我馋得今天中午去吃了烤肉,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烤蘑菇和烤苕皮!满足了! 第4章 烤鱼 霎时间,堂中一片寂静,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射到陈苗苗的身上。 自打小景离开后,陈苗苗就打定主意今儿个就当背景,好好在旁吃瓜就好了。但是当丹青瞧向秦语明的那一刻,她的心中忽然一动。果然,下一刻,她就指向了自己。 陈苗苗看着丹青,手指轻敲着腿侧:大华男女大防不那么夸张,但姑娘单独与心上人私会也是不被允许的。若是丫鬟直接抖落出来,主子都自身难保,知情的丫鬟们更是不知道要受什么罚,甚至灭口都可能。但是,如果在场的是两位姑娘,怎么着也不算是私会。自保不可耻,但是为了自保,将无关人等拖下水共沉沦,这就很让人下头了。这种情况下丫鬟都能颠倒是非,她很难不怀疑原著里面原主到底遭受了怎样的场面。 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她刚要开口,通报声先一步响起:“大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到!” 三位姑娘联袂而来。三人皆是今日见客的大衣裳,一样的累凤衣裙,只是颜色不同。三人站定,齐齐拜倒,一一请安。 陈老太太眉心微拧:“你们怎么过来了?” 着木槿色的大姑娘徐徐道来:“听闻玲儿妹妹身子不适,我们姐妹过来瞧瞧她。” 陈老太太眉心舒展开来,面上露出一个笑:“难得你们有心,不枉白好了一场。她还没醒,既是来了,就坐下吧。” 堂中的位置不够,丫鬟搬来绣墩,陈苗苗本是要让,被大姑娘按了下来,三位姑娘就围着陈苗苗身边坐了下来。 众人坐定,陈老太太手中拐杖重重一磕:“三丫头,玲珑落水到底怎么回事?你还不快些说来!” 众人的目光明着暗着都落到了陈苗苗身上。秦语明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手在身侧握成了拳,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到底会怎么说? 就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陈苗苗抬头直视着陈老太太的眼睛:“祖母,当时我带着小景去留江闸打鱼。开闸刚撒网,我们就瞧见对岸有人落水。听到丫鬟呼救声,我们才知道落水之人是玲儿妹妹。” 听到陈苗苗的回答,堂中再次陷入了沉默。众人想过很多种回答,承认的,不承认的,甩锅的,哭闹的,唯独没有想到她这个回答,从头到尾概括起来就三个字:没看到。 陈老太太手一拍拐杖,目光如炬,沉下声音:“三丫头,你与玲儿一向交好,你会认不出她吗?” 陈四姑娘年纪尚小,感受到陈老太太话里的压迫力,她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旁边的二姑娘是她的握住了她的手,目光却担忧地看着前头的陈苗苗。陈大姑娘手不由攥紧了手帕。 陈苗苗坦然迎上陈老太太的目光:“祖母,当时所有人都在看捕鱼,人多,我又忙着照顾小景,确实没留意到对岸什么情况。” 接下来不管是陈老太太怎么问,还是陈四太太张氏如何打边鼓,陈苗苗翻来覆去说的只有一个意思:没看到,就是没看到。 几番过后,陈老太太什么都没能问出来,反倒是憋了一肚子气。就在她要发火的时候,韦氏忽然开了口:“母亲,既然在场有许多人,兴许确实有人挡住了瞧不见,不若将其他人唤来,不定有人就瞧见了呢?” 三太太秦氏也跟着点头:“大嫂说得正是。”她的想法很简单,在现场的人越多,秦语明和赵玲珑私会的名头就越不可能成立。陈老太太刚才不也就是打这个主意吗,所以想要按头让陈苗苗承认与赵玲珑在一起。但是陈苗苗不认,那就只有从周围的人入手了。 下人们被唤来后,张氏才慢悠悠地笑着看向陈苗苗:“大嫂这话确实在理。不过我来这里好几年,都不知道留江闸有鱼,也不知道三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听了这话,领路的那婆子扑通一声跪下:“回老太太、太太,是三姑娘她们在寻鱼,我想起今年春日林管家他们在留江闸圈了一块放了些鱼苗进去,我就给三姑娘说了,然后领她们去了。”石榴也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如果陈苗苗是这样过去的,赵玲珑的出现又该怎么解释?秦氏皱了下眉,提出了质疑:“要鱼?要鱼做什么?再说,要鱼不是去厨房就行了吗?” 张氏闻言瞄了一眼韦氏:“这简单,将厨房的人召来一问便知。” 厨房较远,一时半会儿人没来,堂中先陷入了沉默。韦氏使了个眼色,大丫鬟忙换了茶点上来。蟹壳黄刚端上来,有丫鬟上来回禀:“回老太太,大太太,昭明伯府的太太差人送了东西过来。” 昭明伯府?众人对视一眼:这不是今日到访中数一数二的魏家吗,怎么走了还送东西过来?陈老太太立刻吩咐:“快请。” 送礼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今日魏太太身边的嬷嬷。她微笑着问了众人好,先拿上了几只盒子,说是补身最有用的,送给陈老太太和几位太太,还有一盒补品是给赵姑娘的。然后,她又拿出了一只盒子,专门走向陈苗苗,说是魏伯府补的表礼。末了,嬷嬷还笑着拿出一个帖子:“太太上了车才发现忘了给姑娘说赏花宴的时间,特命老奴过来送帖子。小小姐还说,湖里喂了许多锦鲤,等着三姑娘一起去钓,还备下了炉子,到时候一道做烤鱼,定要补上今日之憾。” 陈苗苗笑着接下:“多谢抬爱。望嬷嬷替我转达小景一句,这锦鲤烤着可不好吃,还是两三指的鲫鱼最好吃。” 嬷嬷笑着应下告辞。她刚走,外头就有通传,门房抓住了一个偷里头东西还在后门乱吵嚷嘴里不干净的媳妇。 众人还沉浸在刚才伯府的人带来的消息里,对此事可有可无。韦氏召了人来,打算随口问问解决。孰料那媳妇一上来,就抖得筛糠般,倒豆子似的交代道:“回老太太和太太们,这是师父给我去买鱼的,说是姑娘们要鱼。” 走到门口的卫婆子一听这话,腿一软,硬生生磕在门槛上,咚的一声闷响。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稍微理一下关系,陈老太太姓赵,赵玲珑是她娘家哥哥的孙女,可参照贾母和史湘云的关系。 秦语明是秦氏娘家哥哥的儿子,虽然叫表哥,但与女主和赵玲珑都没有血缘关系。 第5章 咸鸭蛋(捉虫) 这一声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绪,那媳妇一回头,立刻指认道:“卫婆子就是我的师父,银锞子也是她给我的。我说的都是真的,请老太太、太太明查。” 膝盖下缘的疼痛让卫婆子思绪骤然清醒,她忙忍着痛跪了下来:“老太太,太太,我绝不敢打着姑娘们的旗号做这等事啊。” 陈老太太正因为赵玲珑的事情头痛,本想趁着韦氏处置这媳妇的时候想个万全之策,不料这嘴里的不干净竟是攀扯进了姑娘。她揉了下眉心,正要说话,就瞧见大姑娘站了起来,一脸严肃:“今日我们姐妹们这桌可是没有瞧见鱼,三妹妹的人去厨房,也说是没鱼,怎么就突然变成了我们姐妹吵嚷着让人去买鱼了?鱼的事小,我们姐妹却也担不起这个虚名。” 说话间,二姑娘和四姑娘站了起来。陈苗苗也跟着站了起来,学着她们的模样行下礼去。 怎么越绕越复杂了!陈老太太眉头一皱:“你们坐下,我自有主张。赵婆子,我记得大太太呈给我的菜单子上是有一尾鱼的,姑娘们的为何没有?这两个人都是你们厨房的,到底怎么回事!” 赵婆子立刻跪了下去:“回老太太,今早我亲自检查过,鱼是一桌备了一条。一个小丫鬟手脚笨,不小心摔了一条。因着卫婆子是采买,我就让她去弄一条回来。她说是要去留溪闸打一条。后头……”她顿了下:“最后也没弄到鱼,请老太太、太太责罚!” 那媳妇立刻摇头:“当时那鱼摔了之后,师父就交给我银锞子,让我出去买了,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我师父跟我说话。” 卫婆子一脸痛心疾首:“我今早去买鱼,就因着没鱼,才只买了那么些,我又怎么会临近中午让你又去买呢?再说了,若是真的让你去买,我还去留溪闸干什么呢?我刚去没一会儿,三姑娘就来了。多亏三姑娘,柳婆子才肯帮我们打鱼的。我明明是让你去做别的事,你自己倒栽赃我了。” 陈苗苗刚才都有些困了,这会儿被卫婆子一点名,她这会儿懒洋洋地抬眸看了卫婆子一眼。她对于厨房的权力纠纷没什么兴趣,但是卫婆子这句话相当于彻底印证了自己出现的原因,也完全将自己摘出了落水的事情中。那她这位好祖母,这会儿要怎么帮她心爱的内侄孙女善后呢? 四姑娘松了一口气,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我们没吃到鱼。大家也看到三姐姐带人去捉鱼,更不可能让人去买鱼了。” 陈老太太扶着拐杖的手背上青筋都冒了起来:今儿个真是邪门了,怎么个个都往没人的留溪闸去了,让她还怎么把玲珑摘出来。 “表姑娘醒了!”丫鬟欢欣的声音从内室传来。 堂内气氛一松。陈老太太面上一喜,正想借机离开冷静下,就听见了一个声音:“祖母,我可以去看看表妹吗?” 陈老太太往下一看,正好看见陈苗苗那欣喜的眉眼,心底一噎:这孙女今日怎么老是和自己拧着来,莫不是故意的?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另外几个孙女齐齐起身附和:“祖母,我也想去看看表妹/表姐!” 看着水葱似的几个丫头面上担忧的神色,陈老太太心底一松,大手一挥:“去吧。”兴许是自己想多了,她们姐妹情深,对玲珑也是好事。 几个姑娘立刻福身往后头去了。一直没吭声的秦语明蠢蠢欲动。孰料他一动,就被陈老太太瞪了一眼,立刻不敢轻举妄动了。 不过陈苗苗可管不了那些眉眼官司,转过屏风的那一刹那,她下意识地长舒了一口气。而她的耳边,也传来了同样的呼吸声。 她转头一看,正对上三张同样如释重负的脸,心中微微一愣。下一瞬,她的手就被握住了。 看着三张温和的笑脸,陈苗苗心中闪过一丝熨帖。不管她们是不是因为同为陈家女才跟自己站在一边的,有人支持自己,她就觉得这里还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糟。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3节 赵玲珑虽然醒了,但还很虚弱,尤其是看到陈苗苗后,更是连引枕都靠不住了,差点儿下一瞬就要睡着的模样。陈苗苗也懒得戳穿她,对于旁边守着的嬷嬷表达了几句关心之后,就和姐妹们一同告辞了。 没有人去问还需要回去不,大家心照不宣地一同往共同居住的兰苑走去。 兰苑以前是先祖荣养的地方,算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子,十分宽阔,一人一边,互相也不影响。 陈苗苗住在第二进的东边,一进屋就松了一口气:“取点菊花和冰糖来!”她要好好地清清火。 躺在窗边的摇椅上,喝着菊花茶看着夕阳,陈苗苗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清净下来了。 这样的念头刚过脑,窗外突然探出了一个小脑袋,四姑娘兴奋地冲陈苗苗挥着手:“三姐姐,大姐姐和二姐姐说晚上我们几个就在苑里的桂花树下小聚一下,我们都点了菜了,你想吃些什么?” 陈苗苗瞧着她脑袋后头粉嘟嘟的夕阳,像是切开一半那流沙的咸蛋黄。要是配上熬出米油煮得开花的绿豆粥,那简直是人间至味! “咸鸭蛋、绿豆粥?“四姑娘的身影跑远,“好嘞,我这就去告诉大姐姐!” 自己居然说出来了,自己这一颗吃货的心啊。陈苗苗忍不住扶额:也好,今日发生这么多事,她也不想自己张罗了。 上百年的桂花树,听闻是侯爷当年亲手植的。树叶沙沙作响,长桌摆在树下,四位姑娘两两分坐两边,就着桂香,平常的饭菜也似乎多了些诗意。 吃到一半,旁边的厨娘端上了新菜。陈四姑娘忙将那菜端到陈苗苗面前:“三姐姐,你今儿个没吃到鱼,我们特意备下的,你尝尝好吃不。” “听到有人落水,说你也在,我们被吓了一跳。”陈二姑娘叹了口气,“好在你没事,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玲儿妹妹落了水。她怎么也跑到那边去了呢?” 什么姐妹情深,果然是幻觉。陈苗苗手里的咸鸭蛋忽然不香了。 周围安静下来,只剩下茶壶还在咕嘟嘟冒着热气。 门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老太太身边的陈嬷嬷领着媳妇停在桌前:“三姑娘,老太太有请。” 作者有话说: 哎呀,咸鸭蛋可太好吃了!亲们喜欢吗? 第6章 金桔酥 这一波一波的,到底还有完没完了?她只想当一只咸鱼,怎么老有人想要折腾着给她翻面呢。 陈苗苗放下了咸鸭蛋,却听见陈大姑娘先开了口:“这会儿也是给祖母请安的时辰了,我们一道去吧。” 陈嬷嬷微笑道:“几位姑娘,老太太还在商议事情,说是免了姑娘少年们今儿个的请安。” 二姑娘用手帕沾沾唇角:“既是祖母在议事,怎么又请了三妹妹去?” 陈嬷嬷依旧保持着欠身的姿势:“方才老太太如此吩咐。” 这就是什么都不肯透露了。陈苗苗微笑着起身:“劳烦嬷嬷稍候,我去更个衣。” 一踏进房间,石榴就低声道:“姑娘,方才我听说,我们刚回来,老太太就差人请了几位老爷过去。” 若是真的要考虑婚事,秦语明是秦氏内侄子,也就只是请三老爷即可。老太太居然一口气请了所有老爷,这阵仗,不像是单单为了白天之事,倒更像是……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她的心头。 不管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陈苗苗抓紧时间更了衣,在众姐妹的注视中跟着陈嬷嬷出去了。 姐妹席自然就散了。不出一刻钟,兰苑侧门处先是有大姑娘房中的丫鬟去取布料,后有二姑娘房中的丫鬟去取香胰子。 没过多久,丫鬟们又回来了。大姑娘在自己房内踱着步,二姑娘房里,她搂紧了亲妹妹四姑娘,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老爷/太太这会儿还不在房里? 夜风徐徐,秋虫低鸣,花香氤氲,远处灯火摇曳,这样静谧的夜,若是散散步多好。陈苗苗惋惜着,不期然抬头,瞧见前面路旁立着一个人。 皎洁的半月,似女子在墙边隐去一半那羞怯的脸庞。月光如纱般撒下,万物都披上了柔光。这样美的月色下,那人一袭长衫伫立路旁,身姿挺拔如松般,眉眼带着淡淡的疏离,不是别人,正是秦语明。 这里已经能看见荣秉堂的大门了,他就这样站在路旁,一看就是在等人。他兴许看到或听说了陈嬷嬷出门。老爷太太们都在荣秉堂,而与今日之事唯一相关的人,就只有自己了。陈苗苗蓦然停下了脚步。 没错,秦语明一看到陈嬷嬷出门,几乎不用想就知道她会去找陈苗苗。中途陈老太太去瞧赵玲拢的间隙,秦氏跟他说的话还在耳边。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等着陈苗苗了。 无论如何,等会儿她过来,自己一定要将今日落水后做好的决定告诉她。秦语明垂下眼,静静地等待着她从自己面前经过。 等了好一会儿,秦语明都已经将想说的话在内心过了两遍了,他还没看到有人从面前经过。有这么远吗?秦语明抬起头来,朝刚才陈苗苗来的方向看去。 人呢?刚才那几个人出现的地方,此刻空空荡荡。他不由揉了揉眼,下意识地转了头。不远处,通往荣秉堂大门的另一条小路上,一行人走得飞快,就像是有人在后头撵一样。 难怪他今天觉得陈苗苗有些不对劲,秦语明终于回过味来:她今日好似一直在躲他? 若是陈苗苗知道秦语明的想法,她只会有一个想法:废话,她今天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摘出来,她才不会傻得往火坑跳呢。 不过这会儿她没空去管秦语明怎么想。刚才走得快,她这会儿还有些微喘。她深吸几口气,准备应对陈老太太。 她倒是一鼓作气了,但却扑了个空。陈嬷嬷径直将她领到了偏厅:“姑娘请在此稍候,我这就去回禀老太太。” 新上的那盘金桔酥吃得七七八八,小丫鬟都续了两回茶水,陈苗苗都还没能候到陈老太太的召唤。 陈苗苗踱步到窗口,看着正堂那灯火通明的模样,摸了摸有些凉的胳膊。她抬头望着月:又快中秋了,历经两世,她都没有父母缘,除了现代那几个损友,她竟是没有什么牵挂。所以,才选中了她到这里来吧。 月华流转,拉长了窗前的人影。陷入了沉思的陈苗苗,并没有察觉到身后逐渐靠近的人影,直到身后的人出了声:“三表妹。” 陈苗苗骤然听见身后的声音,唬了一大跳,飞快转身,看见秦语明的时候都没脾气了:“怎么又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什么叫怎么又是我?之前你不是一天都往我这边跑四五次,那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嫌烦啊。秦语明右手握拳在嘴边清咳了一声:“三表妹,我刚回去,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就来寻我,还说让我来这里等一下。” 又是陈老太太!陈苗苗眉心一蹙。难道是刚才陈嬷嬷把秦语明在路边等的事情告诉了她?那她这样安排,是还没放弃想要自己承认白天之事?该不会,还安排了人隔墙有耳? 陈苗苗心里冷笑,径直走到了门口。果然,她一探头,就和隔壁茶房探头的丫鬟四目相对。 看到陈苗苗的瞬间,丫鬟面色惨白。她正在慌乱,却见陈苗苗一步跨出了门外,转身朝里:“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明明之前他每天为了她缠着自己而烦,但是当她这样避嫌地与自己拉开距离时,他心里竟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别扭。不过,想起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他觉得这样也好:“今日白天在留溪闸,你是看见了我和玲妹妹,对吗?” 这人怎么还抓着这个不放?陈苗苗嘴角拉平,依旧是同样两个字:“没有。”她紧接着又加了一句:“若是你要说这个,就不必再说了。” 秦语明眼中明显是不信,但也没有再提这件事,而是换了句话:“玲儿妹妹,她怎么样了?” 这才是男主的正确打开方式嘛。陈苗苗思考了一下措辞:“我去的时候,她看着比较虚弱。“ 秦语明左手骤然握成了拳,迟疑了半天,总算憋出了心底的话:“其实,我一直把你当妹妹。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和你成亲。不,我不会和任何别的人成亲。我心中喜欢的人,只有她!” 第7章 蜜渍金桔 荣秉堂依旧还是白日的模样,只有插瓶的菊花耷拉了下来,昭示着时辰已不早了。 陈老太太刚从内间出来,顶头就瞧见了过来回话的丫鬟。她搭着陈嬷嬷的胳膊,回到堂中主位坐下:“如何了?” 丫鬟低眉垂手,战战兢兢地将方才看到的听到的一一叙述了出来。 听到陈苗苗发现了她偷听的事,陈老太太眉头一拧。再听到秦语明那番话的时候,陈老太太一拍拐杖:“混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之事,谁还能自己做主不成!哪怕今日玲珑是他救的,我不同意,他就别想和玲珑成亲!” 话音落下,只听隐隐传来哐当一声响。陈老太太面色一沉:“谁!” 门外传来了丫鬟怯生生的声音:“老太太,老爷们已经候着了。” “知道了,让他们不必过来,我马上就过去。”陈老太太揉揉眉心,挥退了丫鬟,扶着陈嬷嬷的胳膊往外走,“你亲自去一趟,再去探探三丫头和那小子的话。我可不信什么巧合,这两人这么巧都去了留溪闸,一定在搞鬼!” 堂中重新安静了下来。而屏风后面,捂住嘴的赵玲拢终于瘫坐在地,眼泪从指缝中不断落下。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视为依靠的老太太,居然并不赞同他们的事情。还有,自己今日和表哥见面,他立刻就说留溪闸,难道居然是和三表姐约好的吗? 偏厅里,陈苗苗从窗户瞧见外头的动静,放下已经喝白了的茶水,叫上石榴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迎头就碰上了刚匆匆过来的陈嬷嬷:“三姑娘,你这是……” “今日的经书还未抄完。”陈苗苗轻叹一口气,“想到快中秋了,我不能侍奉父母膝下,只有抄经聊表心意了。若是老太太那边忙完了,嬷嬷差人过来唤我一声,我就过来。” 陈苗苗如此说了,陈嬷嬷只能叫人跟上,将她送回。秦语明不可置信地看着陈苗苗的背影:她居然就这么走了? 直到进了屋,看着那些婆子们离开,石榴关上门道:“姑娘,那我先去磨墨?” 陈苗苗打了个哈欠:“磨什么墨,经书早上就抄完了。我困了,让她们打水来,我洗洗睡了。” 一刻钟后,石榴看着躺下的陈苗苗,满是担忧在外间榻上和衣躺下:姑娘这会儿睡了,万一等会儿老太太派人来叫怎么办。 自打来了这里,几乎每晚陈苗苗都要梦到原著里面的诸多情节。今天白天发生了那么多事,陈苗苗还以为今晚又会梦到什么,谁知一夜无梦,她一觉睡到了天色晶亮,满身舒爽,起身的时候竟还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兴许,是因为原著里的情节昨日被她改变了吧。 想到这里,陈苗苗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哼着小曲儿愉悦地起身唤人。当看到丫鬟们顶着桃儿大的眼睛进来时,陈苗苗唬了一跳:“你们这是怎么了?” 当听见丫鬟们的担忧后,陈苗苗顿觉哭笑不得。尤其是她对上石榴那满是担忧又委屈的目光时,她忍不住心虚地摸了下头发,让她们轮着去休息了:昨晚实在太困了,忘记给她们说不会有人真的来叫她的。因为,他们能商议这么久,证明还有比落水更大的事情发生, 昨日还有那么多人赴宴,而依陈家如今的地位,根本不可能提前知晓什么朝中大事。所以,这一定是家事。而能够让这么多人出动的家事,能有多少呢?虽然原著中只是在后文有过一笔带过,但她敏锐地感受到了。 陈苗苗昨晚就想通了这些,但是其他人可没她经历这么多,也没有原著这样的外挂提示。陈苗苗照常出门去晨昏定省时,看见的三位姐妹不约而同扑了厚厚的粉。而她们到达陈老太太居住的松鹤苑时,告知老太太还未起,免了今日的晨昏定省。 众姐妹又转去了荣秉堂,也没见到韦氏。瞧见堂中丫鬟们那轻手轻脚的模样,众人心中有数,恐怕大太太还未起.。众人纷纷起身。刚要出门,陈大姑娘忽然提出想要见见赵玲珑。 凭心而论,陈苗苗不是很想见赵玲拢。对于男女主,她的想法是能避就避。但是姐妹们都去,进屋的时候,她不着痕迹地落在最后,隐在了姐妹中。 赵玲珑看起来比昨日要好一些,至少可以披着衣裳靠坐在床头了,只是一张脸苍白如纸,就连嘴唇上也没什么血色,眼下的青肿昭示了她昨晚估计也没怎么休息好。 陈大姑娘代表姐妹们问候了一番,见丫鬟端了药进来,还主动提出要喂药。陈苗苗从缝隙中看到赵玲珑每喝一口就拧起的眉心,不由打了个寒颤:要她自己的话,估计第二口就忍不住了,这姐妹情深也不好演啊。 好不容易这喂(ku)药(xing)结束,赵玲珑迫不及待地噙了一颗蜜渍金桔在嘴里,虚弱地表达了感谢。陈大姑娘刷够了大姐姐的范儿,终于起身离开了。 陈苗苗如临大赦,正打算早些溜出门,就听见身后的声音:“三姐姐可在?” 陈二姑娘双手扶住陈苗苗的肩,笑着将她推了出来:“显见得你们两个最是交好,你们好好说话,我们就不打扰了。” 姐妹们鱼贯而出,陈大姑娘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屋子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两人谁都没有动。 半晌,陈苗苗轻叹了一口气,走到桌边的绣墩上坐下:“玲珑,你今日可有好些?” 赵玲珑抬起眼帘,看见陈苗苗并没有坐在自己旁边,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看向自己攥紧被子的手:“三姐姐,你我年纪相仿,我们一道长大,虽然中途有好几年我随叔伯在任上,我们也没断了联系。我一直以来,把你当成我最好的姐姐,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陈苗苗静静地看着她。 “可是……”赵玲珑抬眸,眼中闪烁着水光,“自打去年我来这边小住,第一次见到他,就注意到了他。知道三姐姐的心思后,我想过管住我的心,成全三姐姐。可是,自打从父母去后,他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不知不觉,我才发现,他在我的心中,超过了一切。三姐姐,我想要成全你,可是,谁能来成全我呢?” 作者有话说: 陈苗苗 人前:我要去给父母抄经书。 人后:还是床躺着舒服。 第8章 冬瓜老鸭汤 面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赵玲珑,陈苗苗内心只有一个念头:真不愧是男女主啊,这脑回路一样一样的。如果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陈苗苗,即使恰巧躲过了落水那件事,被他们两个这样轮番找,怕是少女心都碎成渣渣,直接发疯一样地去求老太太做主了。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4节 赵玲珑叫住陈苗苗,是她盘算过的小九九,开始的哭掺了些水分。然而她起了头,昨日萦绕在心里一晚上的难过和委屈冲垮了内心的堤坝,露出了心湖底部藏着的小心思。凭什么陈苗苗先遇见秦语明,自己就要退却?老太太不站在自己这一方,大概是更疼她的孙女,那如果她的孙女自己放弃了呢? 如此想着,赵玲珑哭到后来,是完完全全的真情流露了,哭得太猛胃都有些痉挛了。她按住胃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打自己开始哭,陈苗苗就一句话都没说过。她心里不自觉地一颤,抬起头来又是两行清泪:“三姐姐,对不起……” “你不必跟我说对不起。”陈苗苗站起身来,“我无意介入你们之间的事情,不管是之前还是昨天,或者是以后,你问我的意见,我愿意成全你。” 赵玲珑立刻就停下了抽泣:“三姐姐你说真的?你真的愿意成全我们?” “当然,愿意乐意以及十分赞同,希望你们永远在一起。所以,你不必再在我身上费心了,你好好养病吧。” 陈苗苗拍了拍她的手,“不管谁问我,我都是这个答案,你就放心吧。” 赵玲拢愣愣地看着她出去,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苗苗微笑着掩上了门,转过身来就是一声冷笑:她巴不得男女主最好锁死,一辈子都不要再出来祸祸自己了,怎么会不愿意成全他们? 不知道男女主觉得已经说清楚了还是互通过消息了,总之这天之后他们再也没来找过陈苗苗。陈老太太也没再找过陈苗苗。陈苗苗难得地清闲了下来,每天悠哉游哉地看着外头人来人往。 陈苗苗淡定,其他人就没这么淡定了。看到几位姑娘整日整日不在苑中,再听说家里撵了一批人,又放了一批人,石榴急得问陈苗苗,要不要去找几位姑娘探探消息。毕竟,二房也就只剩了姑娘和一个还小的跟着师父在外求学的三少爷,没有当家人,就没人给他们递消息。 陈苗苗摇了摇头,制止了她打听消息:“不必,马上就知道了。”如果她没料错,最晚中秋之后,事情就会水落石出。 中秋宴照例是晚上,按照旧例,酉正开宴,行过酒令或者做些别的游戏,待月亮出来,就拜月赏月。若是老太太或者哪位老爷有兴致,兴许会传一班小戏,或者让几个善丝竹者奏一曲。宴一般摆在合月馆,那是整个花园里视野最开阔的地方,也有地方听戏曲。 申正二刻,陈苗苗出门的时候,二姑娘和四姑娘已经在苑门口等着了。三人稍候了片刻,陈大姑娘也来了,姐妹们结伴出门。 往常有说有笑的姐妹们今日一反常态地很沉默,就连衣裳都不如平日里鲜艳。而合月馆在花园东边,出了兰苑后径直往东走即可。谁料前头的陈大姑娘却在分岔路上拐向了西边,而二姑娘和四姑娘也十分自然地跟上。陈苗苗落后了一步,看着三人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动,抬脚跟了上去。 合月馆是花园西面一座临水而建的水榭,在水上支了一个平台出去,望出去,洒满月辉的湖面静谧而幽美。灯笼挂了一圈,映亮了已变色的枫树,瞧着竟比春日的花更鲜艳。 景色不错,菜色也不错。没有去管大病初愈的赵玲珑和秦语明心思有多纠结,开席之后,陈苗苗先就盛了半碗冬瓜老鸭汤。鸭肉炖得酥烂,冬瓜入口即化,去了油的汤十分鲜美。半碗下肚,胃口瞬间打开。 松鼠鱼炸得不错,但是酱汁有些甜了。板栗烧鸡的板栗放早了,肉的火候还不够,板栗已经软烂了。桂花糯米藕十分不错,满满的桂花香,仿佛尝遍了一整个秋天。最受陈苗苗喜欢的是那道烧茄子,一口下去,满满的汤汁流淌在舌尖,不知不觉小半碗饭就下去了。 旁边的四姑娘瞪大了眼睛,眼见陈苗苗又夹起了一枚鸡翅,她悄悄地咽了口唾沫,偷偷地往陈苗苗身边倾斜:“三姐姐,这个鸡翅怎么样啊?” 陈苗苗咽下嘴里的东西,点了点头:“挺好吃的,还有一个,你要尝尝吗?” 四姑娘忙点了下头。眼见陈苗苗把鸡翅夹到她碗里,她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真的很好吃诶! 旁边的大姑娘和二姑娘频频看向大快朵颐的两人,不由心里感叹:还是年纪小好啊,再大的事情,也不忘了吃。只是,陈大姑娘目光定格在陈苗苗身上:四姑娘前头还有父母,还有二姐姐这个亲姐张罗。可是三妹妹,除了一个跟随师父在外求学的幼弟,可是什么依靠都没有了,她知道那事后,会怎么办? 出乎陈苗苗意料的,席用到一半,竟然真的有人抱着琴萧这些上来了。 陈大老爷请陈老太太点,陈老太太就点了一出。陈苗苗正夹起一块排骨,当听见那唱段的时候,她差点儿没被呛到:什么,用笙箫这些来唱杨家将?老太太这品位够独特的啊。 虽然怪了点,但好歹是个娱乐活动,陈苗苗放下了筷子,认真欣赏了起来。这一出竟然是佘太君百岁亲自挂帅,看得陈苗苗一愣一愣的,直到结束才想起摸了块西瓜。 她刚吃了第一口瓜,就听见陈老太太叹了口气:“佘太君生了那么多好儿子,临老了却还要拖着一把老骨头挂帅,但也比我这个惹人厌的老婆子强。” 这话一出,满席皆静。大老爷起身欲说什么,陈老太太手一挥:“既是旁边就是家祠,人也都在,也省得多跑一趟,就在今天,当着祖宗的面,把家分了吧。” 作者有话说: 杨家将,引自宋朝的名家故事。 今天亲们吃了什么好吃的呀,深夜来放放毒呀。 第9章 西瓜(捉虫) 陈老太太这话一出,陈三老爷和陈四老爷刷地直接跪了下去,其他人黑压压地跪了一地。陈大老爷常年未醒的浑浊双眼今日终于醒了些许,慢一步跪了下来:“母亲,儿子不孝。” 陈老太太双手扶着拐杖,冷哼一声:“这会儿记起我是你们母亲了,怎么,后悔了不成?” 几位老爷闻言立刻磕了个头,却不吭一声。 陈老太太的目光扫过下面跪着的几个儿子,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之后,眼里重又恢复了清明:“既是前几日都商议得差不多了,今日就在列祖列宗面前彻底把此事了结。”说罢,她站起身来,陈嬷嬷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几位老爷这才慢腾腾起身,各自默默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之后,陈老太太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三丫头一并来吧。” 在众人或明或暗的目光中,陈苗苗放下西瓜,起身跟了上去。直到几人的背影都消失在了家祠门后,这边的气氛才陡然一松。 赵玲珑起来的时候身子还晃了晃,抬眸看向旁边,只见秦语明还怔忪地看向家祠的方向,她轻咬了咬下唇,心绪乱糟糟地坐了下来,攥紧了手帕。 陈家三姐妹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扑通,既是担心家族的前程,又为陈苗苗而担心着:她真的能行吗? 不光是这几姐妹心里在琢磨陈苗苗的事,家祠门口,几位叔伯也在悄悄打量着陈苗苗。如今二房在家的也就只有这个年纪尚轻的侄女,他们也不是想要欺负小姑娘,就算分了她东西,她能行吗? 因着女子不能进祠堂,所以他们就在家祠门口行了拜礼,就在刚搬过来的圆凳上坐了下来。陈老太太直奔主题:“老四,家里的账目,你念一遍吧。” 陈四老爷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本子,毫无感情地念了起来。 其他几位这几日简直能把这些东西倒背如流了,不过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不知道的模样。在场唯一真正第一次听这些的人,正是陈苗苗。 她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一脸平静地听着。这副淡然的模样,引得几人看了她好几次。这侄女,面上好似还能稳得住? 其实陈苗苗并不是稳得住,她只是一边听一边在算账。直到念完,她大致也明白了如今陈家的境况。 陈家的地分为祖田和置田。祖田不能分,还供着祠堂和族学的用度,陈家虽然落魄了,他们这一支可是正统,面子还是要有的。而自打陈苗苗爷爷没了爵位,进项一落千丈,为了维持生计,卖了诸多田地和铺子,才能勉强维持面子。剩下的公中田地,早在陈老爷子去世的时候就交给各房自己处置了。所以,根本没有置田。铺子只有三个,目前陈大老爷、三老爷和四老爷各自管着一个。还有几处宅子,京城一处,是最小的,这里两处,一大一小,大的就是这座,小的是个园子,小巧而精致。还有一处在离京城和这里都大约三百多里的临城,当时祖上有人做官时置的。 而公中的银子,目前账面上也就只有一千两不到。除开老太太那一份,其余各房也就能分一二百两。这就是公中全部的账了。 陈四老爷阖上本子,默默地退回位置上坐下。 陈老太太抬起眼眸:“都听明白了?” 几位老爷沉默着点点头。陈大老爷随即又加了一句:“不管今日怎么分,我都会一辈子好好侍奉母亲。” 陈老太太一一扫过自己这几个儿子:老大常年浑浑噩噩,老三钻到钱眼里了,偏又没那目光,老四年少时还颇有文采,谁料科举碰了一次壁就沉寂下来了。陈老太太的目光落在陈苗苗身上,自己唯一出息的就只有二儿子,偏又早早去了。她收回了视线:“当年你们父亲分田和铺子的时候,老二就退了一步,让你们三房各占了一个铺子,他只拿了些银子。如今还有几座宅子,不如就让三丫头先挑。她姐弟年纪尚轻,不若就轮流在各家住上几月,如何?” 三位老爷沉吟了片刻,陈三老爷开了口:“让侄女先挑宅子这当然没问题。只是若是得了东边那座宅子,地方狭小,恐委屈了侄女。” 陈四老爷也附和道:“我也同意让侄女先挑宅子。不过近日张氏家里走动了一番,恐能谋个缺,只是地方远了些。若是侄女愿同往,我当然没问题。” 陈老太太看向陈大老爷。陈大老爷硬着头皮道:“喻儿和绵儿的婚事一个在明年初,一个在明年末。若是侄女相伴,相信绵儿也能安心不少,可惜韦氏近儿身子不适,恐怠慢了侄女。” 陈老太太眉心一拧,正要说话,忽听得陈苗苗开口:“祖母,大伯,三叔,四叔,多谢诸位为我着想,前日义母来了信,说是想要接我过临城去小住几日。父亲母亲同日离世,虽然已出了孝,但我心里,却仍旧想要再为父母祈福三年。如此,不若我就要临城那座宅子,可好?” 说起来,如今这一座是祖宅,自然要陈大老爷来继承。京城那宅子虽然小,但是总价一点也不低,热爱钻营的三房早就瞄上了。而这边的园子,修得那叫精致,张氏夏天都要去住好几回。临城那座宅子,大小中等,临城又不是京城,其实是诸人最看不上的。听见陈苗苗挑了那处,几位老爷心中满意,立刻应了下来。 见他们都议定了,陈老太太也就不再多言。纵然分了家,这几人谁也不敢不管她。她早已决定要去五台山小住一段时日,也省得闹心。 次日,众人便在族里长老的见证下,签字画押,交割清楚。至此,陈家分家完毕。只是各处需要交割的事宜还有许多,暂时都还在此处住着,只是各处已经自己开火了。 陈老太太那日露面后,两日称病没有露面。而十九那日一早,陈苗苗刚起床,她就派人来请了。 敢情这两日气过了,想起之前的事了。若是平时,陈苗苗还要担心一下会不会被当成出气筒,今日她落落大方地跟着陈嬷嬷就去了。 陈老太太正坐在主位上酝酿怒意,听见陈苗苗的问安声后,她脸一沉,抬起眼来,满腔的话在嗓子间顿住了,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穿了出门的大衣裳?” 陈苗苗莞尔一笑,拿出拜帖:“回祖母,孙女正打算去昭明伯府赴宴哪。” 作者有话说: 最近热得好想吃西瓜! 第10章 清蒸鲋鱼 陈老太太一怔,这才想起那日昭明伯府的嬷嬷来送帖子的事情。这几日忙着分家的事情,她完全忘记了这一茬。 想起这件事之后,陈老太太再次看向陈苗苗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了。她上下打量着陈苗苗的装扮,最终皱了下眉:“衣裳还差强人意。陈嬷嬷,将那紫檀木匣子拿来。” 陈嬷嬷很快捧着匣子出来了。陈老太太亲自拣了一支雕刻成菊花模样的玉簪,再是一对同籽料做成的耳环,一并递给陈苗苗:“这两样东西就给你了。今日你独自赴宴,可要时刻记得,你代表的是我们陈家的脸面。谁今日跟着三姑娘出门?” 陈老太太将跟着出门的嬷嬷丫鬟们敲打了一番,直到陈嬷嬷提醒了时辰,她才终于松口让陈苗苗去了。 看着陈苗苗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陈老太太坐了一会儿,才终于想起让陈嬷嬷去打听设宴那日陈苗苗究竟做了些什么事。 不到晌午,陈嬷嬷就将一切都弄清了,赶紧回来回禀陈老太太。听了前因后果,陈老太太的脸拉得老长,至此也歇了按陈苗苗头让她承认的心思。陈苗苗一下午都跟昭明伯府的小姐在一起,若是陈苗苗真和外男有约,那昭明伯府的小姐是不是也有约啊?就算是给她一个胆子,也不敢和昭明伯府杠上啊。玲珑这件事,她得想想其他法子了。 陈苗苗是哼着小曲上的马车。车门一关上,石榴微笑着问道:“姑娘这么高兴?” 这也是陈苗苗过了十五才想到的事情:陈老太太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寻自己,兴许是根本不知道那日具体情形。陈苗苗正打算找个机会告诉她,没想到她居然在今日找了自己,给了她当头一棒。她出来后没走多远,就瞧见陈嬷嬷出门了。从源头上解决了这件事,陈苗苗当然开心了。她也没想跟石榴解释,笑眯眯地点头承认:“能够出门逛逛,当然高兴了。” 陈苗苗的高兴一直持续着,在小景领着她到花园的湖边水榭时,达到了顶点。她看着河边那一长排的鱼竿,眼睛都亮了:“所以,小景你一大早就来钓鱼了?” “娘帮着我准备的。”小景拉着陈苗苗的手,指着湖边的鱼篓道,“三姐姐,这里面就是我早上的收获。” 看着那里面不断甩动的鱼尾,陈苗苗点了下小景的鼻尖:“小家伙,今儿个有你的口福了。我们,来个全鱼宴怎么样?” 小景立刻拍手欢呼起来:“好啊好啊!三姐姐,我也要帮忙!” 小小姐要做鱼,下人们立刻忙活了起来。这一忙活,那动静就传到了刚听完管事们回报的魏夫人耳朵里,不由起了心思,去花园里寻她们了。 当魏夫人到的时候,她们的全鱼宴已颇具规模。小景一看到自己母亲,立刻朝她招手,还要亲自喂她:“娘,这是我烤的鱼,你尝尝嘛。” 魏夫人宠溺地弯腰尝了一口,摸了摸小景的头:“真好吃。”哄了哄女儿后,她看到陈苗苗面前的碗碟,目中露出惊艳:“陈三姑娘,这可是都出自你之手?” 陈苗苗将烧热的油淋在鲋鱼上,净了手这才行礼道:“魏夫人万安。平日里没有别的爱好,父亲笔记上记载了些风土人情,闲来无事便动动手。” 陈苗苗一提到她的父亲,魏夫人就不再说了,岔开话题只说菜。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放下筷子的时候,小景还依依不舍:“三姐姐,等到下雪的时候,我们再一起赏梅好不好?” 陈苗苗虽然不想说自己家的事,但是也不想欺骗小孩子,摸摸小景的头:“小景,我有些事要去临城,恐怕短期不会回到这里。” 小景一听这话,眼圈儿立刻就红了:“三姐姐,你非去不可吗?” 陈苗苗蹲下身来,用手帕给她擦去眼泪:“是呀。姐姐跟你拉勾,若是你来了临城,或者我回来了,姐姐一定好好地招待你,可好?” 小景冲上去抱着陈苗苗的腿,总算没有憋住眼泪,哇哇哭了起来。 陈家分家的事情虽然没有公布,但是昭明伯府是什么人家,一看陈家的动作就大致明白有些什么事了。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去哄了小景。 小景好不容易不哭了,就连更衣也要拉着陈苗苗。陈苗苗也知道她舍不得自己。自己来到这里来的第一个“小”朋友,她心里也是有些舍不得的,就让小姑娘粘着自己吧。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了。最后陈苗苗离开的时候,小景又有些依依不舍了。 魏夫人接过丫鬟手里的木匣,上前来:“陈三姑娘,难得你和小景投缘,你临行在即,略备程仪,愿一路平安。” 陈苗苗本想推辞礼物,但魏夫人说是临行程仪,这是古人临行前的一个习惯,她也不好再推辞,只得道谢,命石榴接了。 马车缓缓驶离昭明伯府,陈苗苗长长出了口气,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些。直到回家后,她摘首饰放进匣子的时候,她才想起魏夫人给的程仪,问道:“石榴,你瞧瞧魏夫人给了什么。” 石榴应了一声,打开木匣子,正要捧起来,忽然发现了什么,伸手一拿,睁大了眼睛的同时捂住了嘴:“姑娘,这,这是……” 陈苗苗凑过去一看。第一层是二十个银元宝,二十两的程仪,对伯府来说算是寻常。但是下面那一层,放着一枚玉佩,还压着两张银票和一封信。 银票是通兑钱庄的,全国都能兑,一张一百两,一共两百两。而这枚玉佩上刻着一个魏字。信上除了祝福之外,也告诉陈苗苗,若是有些什么困难,可凭这枚玉佩作为信物,去临城主街的某家店铺报信。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5节 不光是魏夫人,就连陈家几位姑娘,也借着各种借口送了一些钱财首饰来,话里话外都是陈苗苗不要委屈了自己,有什么苦就告诉她们,她们一定帮着想办法。 陈苗苗看着这些,心中难得地有些哭笑不得:大家怎么都觉得她要去吃苦了。不过,陈苗苗笑眯眯地一一笑纳:谁不喜欢钱多呢。既然大家都这么客气,那她就不客气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陈苗苗:哇我好多钱。 到了临城的陈苗苗:哇我好穷。 第11章 新生 陈三老爷是最早动身的,打的旗号是京城那边的生意很急。虽然他做的是夏天的竹木用品生意,不过谁也没有拆穿他,反倒是抹着泪送了他走。秦氏和子女们倒是还没起身,得等陈三老爷安顿好后再去。而陈老太太那边透出信儿来,想带赵玲拢去五台山小住。至于秦语明会怎样,那关陈苗苗什么事? 陈苗苗最近忙得不要不要的。虽然陈大老爷之前说了,老太太在,他们只是各房管各房的,但这里的房子还是给大家留着,年节回乡大家回来还住在这里。这话听一耳朵就是了,能够在外头自由潇洒,谁愿意回来看人脸色。再说了,就算大房的几位主子不好意思觊觎各房的私产,下人们呢?她可不想去赌人心,索性一并处置了。 家具大件什么的不用动,陈苗苗要处置的主要是两样东西:她爹和她娘的。她爹虽然没有田庄铺子,但是还是颇有资产,主要体现在书画上,听闻还有各种孤本。陈苗苗虽然不是这方面的行家,但是明白一件事,这种东西,急着卖是卖不出高价的,得遇到懂行的爱好者,那就是无价之宝了。所以,对于这些名家孤本,以及陈二老爷最喜欢的几本书,陈苗苗全都让人用樟木箱子装好,准备一并带走。寻常书籍就留下了。 她娘的部分主要体现在嫁妆上。她娘陪嫁了一个铺子,好巧不巧正好是在临城,做着脂粉生意,每年顶天也就一百两银子的利润,这个她准备过去再看。田地也被她娘卖掉了。其他的嫁妆多的是摆件和首饰。大件她也没管了,小的一并带上,也装了一个大木箱子。 一句话总结就是,她父母的东西都是看上去很贵,可以撑撑门面,但实际上并不能应急。 她自己的东西倒是好办,除了衣裳布匹这些细软,大件一样不要。临城那座房子,原身父母在几年前外放时曾经住过一段时日,家具应是齐的。再说,她已让母亲陪房的林伯先去瞧了,又支了五十两银子给他,若有缺的让他先去添补着,不必华贵,实用为主。 东西搞定了,接下来就是人了。陈家虽然现在落魄了,但是之前的排场并不小,一个姑娘身边是一个奶嬷嬷,四个丫鬟,两个粗扫婆子。陈苗苗的奶嬷嬷早离世了,丫鬟和婆子倒是齐的,还有她母亲的一家陪房,这些人的身契都在她的手上。 理论上,她去哪,这些人都应该去哪。但是陈苗苗并不想要如此独断专权,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要这么多人,于是一一问了。陪房林婶一家是跟定了她,石榴也说要跟着她。其他人都不吭声了。陈苗苗也就没多话,将其他人的身契全给了韦氏。韦氏闻弦歌知雅意,转头拨了两个懂拳脚的小厮给陈苗苗,还正好都是临城人。 陈苗苗出发的那日,前一晚刚好下过雨。如今已经临近秋末,临城虽然看上去不太远,但是因着要跨江,所以她要赶在江水结冰之前出发。 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几辆马车已经装好等着了。二门里面,陈苗苗一一拜别陈老太太,伯母婶娘,还有姐妹们。陈四姑娘早已红了眼,带着哭腔道:“三姐姐,你去了义母家后,要早些回来啊。” 听见这话,陈大姑娘垂下头去,陈二姑娘咬着唇别开了眼。陈苗苗将一朵崭新的绒花插在了她的双丫髻上,摸摸她的头:“若是想我了,可以给我写信。” 告别之后,陈苗苗扶着石榴的手刚要上马车,就被陈老太太叫住了。她转头,陈老太太接过陈嬷嬷手上的盒子,放到了她的手里:“在外一个人要小心,若是有什么,别忘了寄封信回来。” 就算是句客套话,但陈老太太能说出来,陈苗苗也心满意足了。陈苗苗应了下来,接过盒子上了马车。 车轱辘转动了起来。陈苗苗掀开车窗帘子,冲她们挥挥手,眼看着这些时日已经熟悉的一草一木渐渐地离去。这个满是算计的家,她终于离开了。 她听见拆卸门槛的声音,也听到了外头商队的人招呼启程的声音。昭明伯府正好有商队要去临城,不管是因为什么,能够捎带上她,她已经满是感激了。 并不是什么很高级的马车,坐起来也不是那么舒服,但是听着外头那嘈杂的声音,陈苗苗的心仿佛飞在了半空。当出城后马飞跑起来的时候,陈苗苗的心整个飞了起来。没办法,人都飞起来了嘛! 陈苗苗彻底地感受了一盘古代人的出行。当终于到达临城的宅子时,她觉得全身都要抖散架了,连下车都扶着后腰,两条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石榴更甚,踏凳子下去时,直接跪了下去。 不过,虽然累是累了些,当陈苗苗看到那宅子的大门时,心里还是涌上来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激动:她的房子诶!现代没有实现的愿望,没想到来这里没几天居然就实现了!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鞭子声。几人闻声转过头去,只见好几辆骡车从门口经过,骡车上拉着许多桌椅,径直进了大门东边不远处的一处大门。骡车排成了行,走了许久也没有走完。 那大门的规模可比陈苗苗这座宅邸气派多了,围墙也更高,连成一片,竟看不到头的样子。大门洞开着,人来来去去,但定睛一看,都是一些做活的人。 石榴眼里满是惊讶:“这么大的门,比昭明伯府的门还大,这得是什么样的人家啊,难道是哪位王爷不成?” 林伯摇摇头:“自打我过来就在打听,但是,一点儿风声都听不见。指不定是哪位大人修的别苑吧。” 不同于林伯和石榴,陈苗苗看到这副场景时,嘴角就挂起了笑。别人打听不出来这是哪家,这是自然的。因为这就不是一户人家,而是日后鼎鼎大名的晴空书院。而这,就是她选这座宅子的目的。 陈苗苗迫不及待地往里面走去:这是自己的房子,旁边就是未来最厉害的学校之一,这简直是超级学区房啊!光是想想,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说: 这章就不深夜放毒了! 第12章 清炒土豆丝 兴奋间,陈苗苗已经里里外外将房子都逛完了。 房子一共两进半,最后一进只有半拉院子,另半拉是一个小花园,延伸到二进和三进的西边,就显得比较宽阔了。第一进比较开阔,看手稿记录,之前陈二老爷夫妇就住在这一进。因着此缘故,陈苗苗空了正房出来。两边是东西两厢,陈苗苗让林伯和他两个儿子住了东厢,两个护卫住了西厢。 陈苗苗自己住了第二进的正中,石榴跟着陈苗苗住在耳房。因着人少,林婶暂时住在第二进的东厢,算是撞个胆。而林伯在这里来了之后买了个粗使婆子,就住在第三进的后罩房。至于第二进的西厢,陈苗苗就设成了书房。 分配完房间,陈苗苗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去琢磨到底是什么,林婶就进来问陈苗苗想要吃些什么。陈苗苗一瞧天色,居然已经是晌午了。 她立刻忘记了本来就没想起的事情,去了厨房。 来之前有多充满期待,在推开厨房门时,陈苗苗就有多失望。估计之前的人也不怎么在意,烟道也没好好弄,墙壁上方都被烟熏得黑漆漆。灶台上厚厚一层灰,关键是一抹还抹不掉,下面全是油。锅底厚厚的一层油垢。房梁上全是蜘蛛网,地上踩上去也黏糊糊的。角落不知道堆了些什么东西,破破烂烂的像是一座垃圾堆。 这样的厨房,就算是能做出来饭,陈苗苗也不敢吃啊。于是她咬咬牙,大手一挥:“出去吃吧!我请客。” 大华的风气有些类唐,男女大防并没有那么严,据说京城的高门贵女也是常年在外骑马逛街的。倒是离京城越远的地方,越是传统,有些人家不愿让女子抛头露面,就连丫鬟也是不许见外男的,比如陈家。 石榴自打四五岁上被陈家买了之后,再也没有这样出来逛过街。出门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朝陈苗苗挪近一小步,整个人仿佛绷紧的弦,竟比旁边的陈苗苗还紧张。 陈苗苗也没拦着她也没说她,横竖街上的女子那么多,她久了也就习惯了。 虽是冬日,但阳光不错。陈苗苗没让乘车,打算认认路,也熟悉熟悉这里的情况。 临城以前是大华太/祖的起兵地,曾经一度被选为京城的候选地。但是因为当年这里只是一个小邑,要建起来花费的人力物力太大,故而没能成为京城。但是这百年来,这里从邑变成了城,如今已经熙熙攘攘,人口众多。正是因为这样的繁华,所以才能吸引来晴空书院的办学吧。 临城是临水的城市,水陆都发达,又地处大华中心,故而南北交融,东西交汇,美食多种多样,卖羊肉泡馍的旁边是卖酒酿园子的,口音也是各式各样。陈苗苗一路走来,默默计算了一下,做吃食生意的真不少。 陈伯早来几日,早已打探好了,带着众人来了临城最大的街上。陈苗苗想起魏夫人那封信,特意寻着方位瞧了一眼那铺子,见是个绸缎庄,上下两层楼,十六扇门的大铺子。人来人往,显见得生意十分不错。 陈苗苗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打算进去,由着林伯引着去了斜对面的那座醉仙楼。这是一座三层的酒楼,门面不如绸缎庄,但也是人声鼎沸,晌午也基本上坐得七七八八。 进去先感觉到一股热意。陈苗苗环绕一圈,一楼大堂设了十二桌。菜式是用水牌写了挂在墙上的,上面还标了价钱,看上去价格还算是公道。只是林伯他们怎么也不肯跟陈苗苗一桌坐,为了让他们自在些,陈苗苗只能忍痛带着石榴单独坐了一桌,让其他人坐了一桌,不必拘着自己点菜。不过她心里在默默打算以后要好好改改他们的某些观念,毕竟她是要创业,而不是想要当高高在上的小姐。 很快菜就上来了。陈苗苗夹起一筷子清炒土豆丝,刀工不错,口感爽脆,火候也不错,但是也就是个不错,没有特别惊艳。其他菜也都是差不多的感觉。而这里虽然临水,但是他们做鱼的手艺就很传统了,除了清蒸和红烧,也就是鱼片粥了。总体是不错,但是,全是常见的菜和做法,多了匠气,少了些灵性。 陈苗苗开始觉得菜还不贵,但是当结账的时候,她粗粗算了一下,就这么几个家常菜,堪堪吃饱的水平,一个人竟然要五六十文。这里的菜价这么贵吗? 从醉仙楼出来,陈苗苗让林伯领着直奔集市而去。大华分早晚市,早市人一般很多,而晚市大多是卖些手工艺品等,也有些人卖菜,一般晚市会比早上菜价要贵些。 陈苗苗径直走到卖土豆的小摊面前,一问价格,土豆一斤四文钱。大些的土豆一斤大约四个。而中午吃的土豆丝大约就是两个的量,而这样的一份清炒土豆丝,醉仙楼卖的是二十文。 旁边就是卖鱼的,因着临江,这里的鱼很便宜,大概七八文都能买一条三四斤的大鱼了。而醉仙楼的红烧鱼,定价是四十文。 所以,醉仙楼宰客,哦不,利润还是很可观的。陈苗苗心中有数,直奔自己需要的东西而去。首先,她必须要在今天下午之内,把厨房收拾出来,否则,她今天晚上一定睡不着觉!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提着一大堆东西回家去了。一到家,陈苗苗就让人在院子中搭了一个简易灶,将一口旧锅支上,先用干草点燃,烧了一大堆草木灰。同时,锅里用一块猪板油炼了些猪油出来。她将草木灰泡了水之后,静置,只取上面的水,放在锅里烧热,加入猪油和食盐。最后抽掉火,等它冷却之后,就是简易的肥皂了。 陈苗苗在做的过程中,早就吩咐大家将厨房里破烂清拣一遍,没用的丢掉,有用的全用草木灰先擦洗一遍。而厨房本身从上到下全部清扫一遍。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吩咐将三进的后罩房腾出一间暂时作为新厨房。 新的厨房里面暂时不砌灶,只放了三个炉子。横竖人也不多,目前完全够了。陈苗苗安排好后,就将晚上做菜的任务交给了林婶,她自己钻进了书房。 原来的厨房,陈苗苗决定要重新改造!除了厨房,还有一个地方亟待她去改善,那就是卫生间。她到这里不到一个月,已经受够了开辟净房的方式了。改,通通都必须改! 作者有话说: 祈祷一个奇迹。愿看到和没看到这里的所有亲们一生都平安健康。 第13章 炖肘子 陈苗苗画到一半,林婶那边的晚饭就得了。 已是冬初,天黑得早,不过酉正房里就得掌灯了。看到那手臂粗的蜡烛,陈苗苗不由想起下午买的蜡烛,那么一点就那么高的价钱,不由地一阵肉疼。她本来觉得自己现在也算是小有积蓄了,但是衣食住行哪样都要钱,她打算休息两天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算了,等一切走上轨道后再考虑休假吧。 桌上摆着三菜一汤,这是陈苗苗回来的路上给林婶耳提面命过的。这里不是陈家,用不着份例菜,一餐最多就两荤一素一汤即可。定睛一看上面的菜,红烧排骨、炖肘子,炸茄盒,就连汤也是萝卜丸子汤。好吧,至少数量在标准之内,别的,再慢慢纠正吧。 肘子炖得酥烂,筷子一夹,油亮的肉皮颤巍巍地晃动着,引人唾沫的同时也让人有一种马上要长胖的罪恶感。肘子处理得不错,肉香也都炖出来了。 红烧排骨的糖色炒得不错,不过放咸了一点点。茄盒算是素菜,但里面也塞了肉末,酱汁有些偏甜。汤还不错,没有放乱七八糟的调料去调味。总体来说,林婶的手艺让陈苗苗内心有了底,就不知道她的白案工夫如何。 如此想着,陈苗苗就点了明早的早饭,白粥馒头白水蛋,菜就要素的小菜。听到陈苗苗点的这些东西,林婶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只收拾好碗筷出去了。 陈苗苗回到书房,看到自己画的图,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这座房子是一个周正的四合院,言外之意就是没有门面。她若是真的想要做书院的生意,要么盘下书院里的饭堂,要么还得另外租铺子。 林伯都打听不到书院主人是谁,估计主事的也不在此。进书院还得多谋划谋划,至于铺子的话,今天出去,她记得这房子到书院的中间就是几间铺子。这宅子的厨房在西面花园边,若是能买铺子,打掉中间的墙,再一并改造厨房岂不更好? 今日看到那铺子是关着门的,不知道是不是租出去了。还有,不知道价钱如何,她能不能买得下来。陈苗苗吹熄了灯,自己锁了门。明天看了再说吧。 次日的早饭,林婶并没有敢自作主张,老老实实按照陈苗苗点的做了。粥熬得不错,但是馒头就不是太好了。看来林婶的白案还需要再观察。 吃过早饭,陈苗苗就和林伯去打探了。果然,书院里头就只有监工的工头,问主人家,一问三不知。两人打听了两天,依然是一无所获。好巧不巧,回来的路上,两人正碰到了旁边的一户人家出来买菜。一番打听,陈苗苗得知旁边的铺子断断续续地被人租了几次,但生意都不太好,如今是空的。 陈苗苗他们根据那人说的地址寻了过去。那铺子主人家住得并不远,就转两个弯就到了。主人是对中年夫妇,听闻他们为了铺子而来,忙让人往里让。 他们走进正堂。陈苗苗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地方虽不大,东西也是半旧的,但是井井有条。再看两人的神态穿着,都是老实本分的,陈苗苗心中有了些数,坐下就直奔主题。 这对夫妇确实是老实人,听闻陈苗苗想要买铺子,对视了一眼后,很坦诚地告知这个地方人并不多,若是想要做生意恐会亏,之前的租客也都没支持多久。陈苗苗问了价格,倒是比她预想中的便宜,但因着是三间铺子,买的话要三百两,租的话就一年三十两银子。 对于这个价格,陈苗苗并没有一口应下,而是直言自己要再想想。出门后,她就和林伯去了自己母亲的胭脂铺。 这个铺子的位置一般,但是挨着一家绸缎庄,还是借了点儿光。听闻这是如今的东家,掌柜的忙将陈苗苗往里让。 陈苗苗看了看卖的东西,再问了下价格,坐了一会儿,观察了下人流量,大概估算出的利润和报上来的账差了个两三成,在她的预期之内,毕竟她估算的样本量太少,生意还有淡旺之季。她随手接过掌柜递上来的账本,随意翻了翻,就问起了这附近铺子的事。 掌柜一听这话,只当小主子想要拓宽店面,忙如数家珍地说了出来。 主街上寻常位置的两间铺面就是三百两,而稍微次一些的地段三间铺子也要大概四百两上下,陈苗苗心中有数了。面对那跃跃欲试搓搓手的掌柜,陈苗苗画了个大饼:若是明年能够将利润提升五成,她就考虑给掌柜挪挪窝。 在掌柜那闪闪发亮的注视中,陈苗苗款款离开:看他话里话外都在怂恿她去主街上开铺子,若是他知道这个挪窝是去人流量更差的地方,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陈苗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一旁的林伯摸不着头脑:“姑娘,那掌柜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陈苗苗摆摆手:“妥,妥得很。走,我们去买铺子。” 次日下午,陈苗苗和铺子主人去了官府过户,以二百八十两最终盘下了这个铺子,陈苗苗还顺带落了户。不过陈苗苗也没让铺子主人吃亏,从父亲的藏书里,选了两本书给他的儿子。这时候的书可是不便宜,虽然不是孤本,但是这书临城也不好寻。这是陈苗苗在交谈间隙无意间听到他和他儿子的谈话,想到自己曾在陈二老爷的书堆里见过这两本书,故而才能讲下些价。 铺子拿下之后,陈苗苗立刻投入了改建的设计图中。这铺子和陈苗苗的宅子就真的只有一墙之隔,陈苗苗可发挥的地方那就太大了。 不过认真考虑之后,陈苗苗还是决定不打掉那墙。毕竟这是古代,她一个姑娘,必须要考虑安全性。最终她只是在墙上开了个门,方便日常进出,钥匙只有她自己有。而两边的厨房还是各管各的。 但是,陈苗苗做出的最大改变,是卫生间。作为一个美食博主,她曾经交好的几位博主中,就有农村的博主。那位博主直播的就是自己建房。建好后,陈苗苗应邀去参观。那博主最为自豪的就是他自己设计修建的卫生间,给陈苗苗他们大讲特讲,重点描述,还拿出了设计图。 陈苗苗的卫生间改造计划就是参照了他的设计。由于最重要的部分是三级化粪池,为了密封性,陈苗苗又积极投入到了水泥的试验中。 林伯第一天看到陈苗苗将糯米水倒入泥巴的时候,惊得眼珠子差点儿都掉了下来,随即老泪纵横:没有父亲母亲,娇生惯养的姑娘养活自己,打算开一个饭店。可因为没有钱,她竟然自己亲自动手做泥水活,实在太不容易了啊。 被陈苗苗这样激励,大家干起活来都更有干劲儿了。等到陈苗苗将各种比例的水泥模子弄好,她突然发现,家里纤尘不染,连花园里的落叶都看不见一片了。 作者有话说: 买了铺子,修整完毕后,女主的事业就正式启航!喜欢的亲路过收藏评论下吧。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6节 第14章 蛋肉堡 此时已经入冬,临城临水,湿度不小,在外头风干要等很久。为了快速试验出最佳比例的水泥,陈苗苗是在厨房里铺了几块木板在上面浇筑的,还让管洒扫的王婆子暂时放下其他事情,专管烧炉子烘干水泥。 虽然陈苗苗大概记得一些配比,但毕竟只是听说,第一次试验的几个硬度都不行。陈苗苗不断修改,总算在进入腊月的时候,找到了相对比较好的两种配方。不过硬度够了,防水还要再测试。陈苗苗先让人在店铺的后面砌起了一个小水泥棚,棚子里夯了两个烤炉。 搭好没两天,临城就下了一场大雪,两天才停。扫开雪后,裹成熊的陈苗苗不顾寒冷,忙过来查看。水泥棚还好好的,里头一点儿也没漏,烤炉也好端端的。倒是店铺原先的库房被压塌了一个角。 试验算是初步成功了。但是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土都冻得硬邦邦的,也不好挖。陈苗苗让林伯带人将店铺和家里的宅子一一检查了一遍,木梁有坏的立刻更换,而砖瓦之间,全部用水泥敷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反正修整过之后,陈苗苗觉得房子里暖和了许多。 卫生间的改造很重要,但是赚钱更重要。将泥水活交给林伯后,陈苗苗就琢磨着先做一批生意。 虽然书院还没修好,但是这不是还有做活的工匠们吗?陈苗苗修整铺子时好几次都瞧见晌午有人来送饭,还有人挎着篮子来兜售的。她一打听,果然是不包饭的,许多人天不亮就出来了,直到天擦黑才回去。大冬天的,早上带的馒头又冷又硬,咯牙得很。 陈苗苗观察了两天之后,第三天临近午时的时候,一个简易的推车就摆在了书院门口。 车的左边是一个很大的甑子,一打开,浓郁的白米饭香就飘了出来。做活的许多人本就没吃饭,闻见这香味,纷纷看了过来。 见周围环境打量,石榴有些不惯但仍旧鼓起勇气开口道:“姑娘,我来吧。” 陈苗苗看她煞白的小脸,笑道:“你前日被烫的伤还未好,今日我来吧。不过你得努力,往后可要看你了。” 姑娘总是那么贴心。石榴郑重点头:“姑娘,我一定好好学,你就不用那么累了。” 傻丫头,她离开陈家起,就没打算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连三叔都还在自己做生意呢。再说,做美食对她就是一种乐趣,能赚钱更是开心,她拨旺了炉子里本来就燃着的炭,并在上安好一面扁平的锅。 等锅烧热的同时,陈苗苗飞快地从几只碗里面舀了两勺肉末碎、一勺白菜碎、一勺胡萝卜碎,再加入一勺鸡蛋液、一勺调好的红薯粉糊,撒入葱、蒜、盐和白胡椒粉,调和拌匀。锅正好烧热,陈苗苗用毛刷沾油在锅上刷了一层,然后将调好的菜肉馅倒在了锅上。 碰到油的那一刻,滋哇一声,肉和蛋混合的香气霎时腾起,霸道地四散开来。运送东西的人,做活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目光牢牢盯着陈苗苗这头。 陈苗苗拿着平铲轻巧地在肉馅边缘整了整,就变成了一个圆饼。陈苗苗没有闲着,又拿起了一只碗,夹了些土豆丝,同样放了蛋液和红薯粉糊,最后撒上了些盐和调料,调好之后也同样倒在锅上开煎。 菜肉馅的香味越发浓郁起来,她轻巧地用平铲一翻,那肉饼听话地翻了一面,露出了好看的金黄色。土豆饼也同样被轻巧地翻了一面。陈苗苗用平铲轻轻一压肉饼表面,那回弹力砰地轻弹开平铲。在肉饼上洒上几粒芝麻,菜肉饼就好了。 陈苗苗重新拿出一个木头圆模子,这个是有底的。铺了一层纱布在模子里,舀出饭放入模子,按紧压平,最后一扯那纱布,圆圆的一枚米饭饼就做好了。这时土豆饼也好了。 最下面一层米饭饼,接着放上一层肉饼,再抹上陈苗苗自制的酱料再盖上一层土豆饼,最上面再一层米饭饼。陈苗苗动作轻巧地用一张油纸包住边缘,递给旁边看了许多次仍旧目瞪口呆的石榴:“喏。” 石榴欣喜地接了过来。虽然有四层,但是除了米饭饼稍微厚一点之外,为了方便煎熟,里面的两层并不厚,一口下去正好。虽然这几日试吃过很多次了,但石榴依旧充满期待地咬了一口。唔,肥瘦相间的肉馅不柴不油,蔬菜还保持着嫩脆的口感,土豆饼外层焦脆内层绵软,酱汁中微微的辣意中带着些微的甜酸,让她瞬间胃口大开。太好吃了,这搭配比前两日吃到的又更上了一层楼。 陈苗苗十分淡然地又调了一个肉馅饼和一个土豆丝饼,抽空:“怎么样?” 石榴想起这几日姑娘训练自己说的话,忙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太好吃了,这么好吃的蛋肉堡,今天真的只要五文钱吗?” 嗯?只要五文钱?热腾腾的,有肉有蛋还有菜?围观群众们都竖起了耳朵。 陈苗苗拿起一块木牌插在摊前:“不对,是一枚米饼一文钱,肉饼两文钱,土豆饼一文钱,单独的菜饼一文钱,加肉两文钱,加蛋一文钱。除了米饼必须要两枚外,其余的随意选择。开业前三日,免费送一枚土豆饼。” 流利的话语加上浓郁的香味,还有不断翻卷变微黄的煎饼,全方位地冲击着围观人群的观念。随着下工的锣声响起,离摊位最近的一个壮汉放下了扛着的木板:“老板,我要一个这个姑娘吃的这种。” 陈苗苗刚煎的那两个饼正好,问明他没什么忌口后,动作麻利地将米汉堡递给了他。顿时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壮汉。而陈苗苗像是根本不在意,又重新投入了新的煎饼制作中。 壮汉给了四文钱,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本以为米做的,应该会比较松散。孰料一口下去,绵软弹牙的口感,这饭里竟是如此厚实。肉、蛋、菜的鲜美滋味接连不断地在嘴里溢开,他越吃眼睛越亮,忙不迭地吞了下去,回头道:“铁柱,让你婶子不必送饭了。我买一个,你等会儿给你婶子带回去。”说完,他转头回来:“老板,我再要两个。一个要两层肉饼加个蛋,一个要一层肉饼一层菜饼加个蛋!” 听见这话,周围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就有好几个人过来排队了。陈苗苗像是对此早有预料,将做米饼的圆模给了石榴来做,她手脚麻利地将那人点的饼摊了半个锅,又问后头的人:“这位客官请在这边等候。下一位客官,要点什么饼?” 第一位让开来,他身后的客人看到陈苗苗那摆了一整个摊位的碗碟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老板,这,哪个好吃啊?” 陈苗苗没有丝毫不耐烦,还提高了些声音,能让后面的人也听见:“我们每一样都尝过很多次,每个都很好吃。这位客官,你比较喜欢吃肉还是喜欢吃菜呢?” 客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当然是喜欢吃肉了。吃了肉,下午干活才有力气嘛!” 他的身后立刻有人笑着附和:“就是就是,我们都喜欢吃肉,还喜欢吃油多的肥肉,尤其是老刘,那可是吃肉好手!” 陈苗苗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不若这位客官就要两层肉饼,如何?” 客人连连点头:“甚好甚好!”,,,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亲对于这章有疑问,我来说一下吧。 首先女主是现代人,第一章就自己动手做吃的,她没有自己动手是降身价的概念,这些愿意跟着她的人,她也是想培养成帮手。其次,祖上是侯爷,但是现在已经没爵位了,原身本身也不是官家千金小姐了,只是全家死守着这个祖上荣光不肯醒来而已(前面有提示和描写),毕竟也没有哪个侯爷家只有这么点钱,还能为一条鱼争辩。最后,女主这会儿其实手上没流动的钱了,她急需积攒钱开业,所以才会动手摆摊……希望我这边讲明白了。无论是否继续支持下去,鞠躬感谢看到这里的亲们 第15章 午餐肉(捉虫) 每位客官在点的时候,陈苗苗都要提醒他们,考虑方便携带和食用,建议其中的饼不超过三层,加的不算在内。大家一听这说法倒是新奇,自来只有见到为了生意巴不得多买的,居然还有老板提醒他们不要多买,这好奇心就更重了,纷纷伸长脖子等自己的那份。 不光如此,陈苗苗都会问每个人是不是吃不吃姜葱和辣,让有些还在犹豫的偏食者放下了心中的石头。尤其是在看到前头的人那狼吞虎咽连连点头的模样后,基本上没饭吃的人都来尝鲜了。 工头正从里面边擦汗边走出来,瞧见这副场景,震了片刻,才上来问。得知缘故后,他十分大手笔地准备要两个,忙被刚吃完的人拦住了:“头儿,这个看着不大,但着实顶饿啊。哎,若是有些热汤和酒就更好了。” 陈苗苗见缝插针地说道:“我们的店就在那里,几十步就到了。今日煮了滚烫的蛋花米酒,一碗只要三文钱,诸位若有需要,可自行前去购买。” 正巧林婶不放心过来看,一瞧这场景,立刻说是带他们去。于是黑压压一片人又跟着林婶往铺子去了。还在排队的人眼巴巴望着他们离开,认清位置后,转头问陈苗苗:“老板怎么不推过来一起卖?” 陈苗苗微微一笑:“车子太小,碗太多不方便带过来。再说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不是刚好?” 大家纷纷点头。也有人学聪明了,一拿到米堡就飞快往铺子里去。不一会儿有人走回来,手中都拿着一只木碗,笑道:“掌柜的说了,明日会拉一桶来这边卖,自己带碗或杯子就行。若是没碗的,可以去店里吃,也可以买他们这个木碗,才一文钱,便宜又干净,明天就方便啦。” 一听这话,众人立刻称赞老板和掌柜的想得周到。一时之间,这里饭香弥漫,欢歌笑语。菜蔬不够,石榴还紧急回去让人送了一回,一直忙到未初,才卖完最后一个人。 菜肉也差不多卖完了。陈苗苗他们推着车往回走的时候,还有人追上来问晚上还有不。陈苗苗思索了一下:“天色黑得快,不好摆摊。若是有需要,可以来店里买。” 申末,就有人上门了。陈苗苗和林婶一人看一口锅,倒是卖得比晌午更多些,酉正刚过,东西就卖完了。后头的人有些失望,一个劲儿地叮嘱明日一定要多备些菜。 还有人问卖不卖早饭。但冬天,陈苗苗的最爱永远是温暖的被窝,于是微笑谢绝了这一提议,表明明日晌午才出摊。送走最后一名客人后,她揉着胳膊坐下,吃了林婶蒸的包子。果然林婶的白案还需要锻炼啊。她将收拾的工作交给了林婶和那位粗使婆子,抱着钱匣子进去算账了。 虽然一文两文的看着少,但是打开后,居然差不多快装满了。除开成本,陈苗苗粗粗算了一遍,有大概三四百钱的毛利润。而米酒的利润,竟有差不多五百文。果然,从古至今,酒都是赚钱利器啊。 总的来说,今日算是开了个漂亮的头。陈苗苗觉得自己又有劲儿了,盘点了下明日早晨要买的菜,转头一看,一旁等着的石榴已经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虽然点着炭盆,但大冬天的这样睡着会着凉的。陈苗苗上前去轻轻叫醒了石榴,看着她迷迷糊糊的还要张罗着给自己倒水的模样,陈苗苗哑然失笑:这几日,恐怕是颠覆了石榴这十多年的生活。 即使是临水交通较便利的偏南的城市,在冬天也是没有什么菜蔬的,多的就是萝卜白菜,吃两三回还好,若是天天都是这些,客人们也会厌烦的。陈苗苗这会儿可没有精力和钱财去搞大棚,只得将脑筋动到了别的上面。 第一个就是肉。今天是猪肉,明日就是鱼肉。用刀一层一层地将鱼肉刮成泥,加以姜蒜水和黄酒去腥,再撒上胡椒,不加其他的菜蔬,做成的纯鱼饼,竟比猪肉饼更受欢迎。 鸡肉也可以同样剁成鸡茸,还有时不时能得的虾肉。为了更多的花样,几种肉或单独做,或拼着做,蔬菜也有各种各样的拼法,加上冬日特有的肉类——香肠和腊肉。不仅如此,陈苗苗还想到了汉堡的最佳伴侣,培根和午餐肉。 培根推出来的时候,众人就已经很惊讶了。午餐肉推出后,那可是受到了众人的一致欢迎。当午餐肉第一天以飞快的速度卖空的时候,陈苗苗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暗暗决定明日要多备些。当接连三日每日翻倍地备下都一抢而空时,大家纷纷要求每日都要午餐肉,晚餐也要有,陈苗苗终于回过了味儿来:午餐肉火了。 这也是她没想到的,因为午餐肉本身的做法很简单。七分肥三分瘦的猪肉剁成肉糜,加鸡蛋、面粉和红薯淀粉用水调匀,用糖、盐、黄酒、酱油、胡椒和五香粉等调料调匀后,加上一点儿红曲粉调色,然后放进模具里压紧,用洗净荷叶或者大树叶裹上,上锅蒸大概三刻钟即可。为了发挥它最佳的美味,陈苗苗还将切好片的午餐肉煎成两面金黄。 这样的香味,就连吃过见过大千世界的现代人们都会时不时思(zui)念(馋),更别提物资和做法都比较单一的古代。当众多人纷纷踏足陈苗苗的店铺问有没有午餐肉外带时,陈苗苗意识到:如今已是腊月,马上要过年了,大家要走年礼了,她正好可以推出午餐肉的年货啊! 店铺后院里面搭了好几个简易灶,加上店铺本身有的厨房,以及宅子里的厨房,一大早就蒸气腾腾,直到快三更才歇。空气中满满都是肉的香味,引得小孩子们都常常跑到这边来玩,嘴角都挂着馋哭的泪水。 据说,一位做活的工匠家的秀才儿子偶然尝到,十分惊艳,瞧见午餐肉纹理像是汉白玉,但色泽鲜红,故而取名为玉丹肉。这名字打败了原名午餐肉,传扬开来,更为这肉添上了一层文化色彩。价格和香肠腊肉差不多,但又好吃又新奇,谁家不想走礼的时候撑撑面子?故而每天不管做多少,都能一举清空,饶是如此,订单还排得长长的,拿货至少是三天后了。 陈苗苗喜滋滋地数着银子:果然从古至今,没人能逃得过午餐肉的魅力啊! 作者有话说: 午餐肉。。。我好久没吃了。 第16章 年夜饭 因为午餐肉,哦不,玉丹肉的风靡,让陈苗苗小赚了一笔,到了正月二十八,做活的人也放假了之后,陈苗苗带领大家将最后的订单做完后,就准备开开心心躺平过年了。 春联福字必须有,瓜子花生也不能少,菜蔬肉蛋也多多备下。陈苗苗一边盘算着一边期待着自己的春节小长假,外头就传来了林婶的声音:“姑娘。” 这会儿都二更多了,怎么林婶还没睡?陈苗苗放下手中的笔,叫了林婶进来:“林婶,什么事?” “这是当家的今日采买的钱,还剩下这些,这是账本。”林婶将一个木匣子和一个账本放下。 陈苗苗笑道:“明日再拿也不迟,何必劳烦林婶晚上还去前面跑一趟。”毕竟二进是姑娘住的地方,林伯只跟出门,从不进二门,有事都让林婶来传话。 林婶笑着道:“我来除了这个,倒是当家的还有一件事回禀姑娘。姑娘可要在年前去拜访一趟谢府?” 谢府?陈苗苗眨了眨眼,忽然从尘封的记忆中翻出了自己来时打的旗号——她义父母接她过来住两天。而谢家的当家人,正是她的义父母。一来这里两个月,她沉迷改善生活和赚钱,竟将这事忘在了脑后! 既是已经迟了,那礼就不能太简慢了。今日已晚,明日肯定来不及,后日又是除夕。陈苗苗很快下定决心:“劳烦林婶让林伯打听一下,春节期间,谢家哪日不出门吃酒。” 林婶应下离开。陈苗苗翻起了之前父母的存货单子,越看越是纠结:谢家可不比陈家,完全是百年书香门第,她的父母怎么能够结识他们,简直是一个迷啊。这样的人家,她那些家底够看吗? 次日起来后,陈苗苗就开始翻起了家伙什儿。本想着送些孤本首饰,结果一看物件上的签子,绝大部分的孤本都是这位义父送的。而陈母的首饰,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出嫁时用的物件,款式什么的都适合小姑娘,往后的竟扒拉不出几样像样的。这可怎么办? 盘点完了家里的东西,下午陈苗苗就出门了,还带上了两张银票。首饰铺子里的东西看得起的都贵。至于古玩什么的,更是漫天要价。陈苗苗转了一圈,最后只能忿忿地提回了一大包吃的。 三十一大早,陈苗苗仍旧小赖了个床,不为别的,晚上要守岁嘛,她先养精蓄锐比较重要。在看着他们贴春联的时候,陈苗苗双手拢在手筒里,忽然脑袋一激灵:对啊,义父母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她一个小辈,送礼送有些诚意的实用东西不就好了?前几日买鸭子特意留的鸭毛这会儿正好烘干,她还在愁做些什么,做个这种保暖的手筒不正好? 想通这一点,陈苗苗就完全将这件事放下了。初二再开始做吧,横竖谢家要初五才有空呢。至于义父的礼物,她也有了想法。 放下了心头的大事,陈苗苗开开心心地钻进了厨房:“春节到了,怎么能不炸些东西来吃呢?” 说到炸物,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酥肉。将五花肉切成长条,加盐、黄酒和花椒粒调味去腥,用鸡蛋清调和的淀粉来抓匀,稍微腌制一会儿。大约油七八成热了后了下肉,炸至八成熟,稍凉后用高温油复炸,二遍炸酥。这样炸出来的酥肉,色泽金黄十分诱人,蘸上一点儿椒盐辣椒粉,酥脆麻辣,绝对是春节必备第一零食。 除了酥肉之外,这里的习俗是要炸一条头尾翘起的鲤鱼,用来祭祖。既来之,陈苗苗也难免入乡祭祖。 一条祭祖,另一条就炸了做成糖醋脆皮鱼,正好中午吃。这种做法有点儿类似松鼠鱼,但是不一样的是,它不是从鱼肉里面去打花刀,而是在外面的鱼身两侧从鱼尾往鱼头的方向打几刀,用盐和料酒腌制一刻钟,然后抹上水淀粉,再将两面拍好干淀粉,提起鱼尾,放进大约七八成热油的锅里炸。等到炸定型后,再松手让整条鱼滑进油锅里。也是像酥肉一样,炸到八成熟后稍凉,再热油炸第二遍,炸至酥脆后控油装盘。 另外起一个小锅,放油后放入调好的糖醋汁、盐、姜末、蒜末,再用湿淀粉略勾芡,在鱼身上撒些红辣椒丝和葱丝,将烧热的汁淋在鱼身上,齐活! 其他的炸物下午再说,先把晌午饭吃了是正事。陈苗苗夹起一筷子鱼,兴奋地吃了一大口饭:自己的手艺,真棒! 吃过午饭后,陈苗苗将剩下的东西一并炸了。什么炸肉丸子、炸萝卜丝丸子、炸小鱼、炸豆腐等等,还有陈苗苗心心念念的炸平菇。平菇裹上用面粉和淀粉调和的糊糊,炸过之后,外面酥脆里面柔韧,有一种肉的口感。石榴在一旁品尝着,这么多东西里面,唯有酥肉和炸平菇获得了她的交口称赞。 酉初的时候,借着最后一点儿天光,陈苗苗先在院子里燃香祭了祖。望着天边的微光,陈苗苗内心里只有一个愿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这里,但在没找到回去的办法之前,她会好好地努力过好每一天。即使再也不能回去,她也绝不会忘记,自己从何处而来。 祭完祖后,陈苗苗又重新钻进了厨房。兜里有了新进项,她心落了一半,决定好好犒劳犒劳大家。 八宝鸡,清蒸鱼,东坡肘子,羊肉汤,这是四样大菜。炸物攒成的炸什锦盘子,香肠腊肉做成的腊味拼盘,还有卤了一下午的猪蹄耳朵尾巴这些卤物拼盘,以及风干的板鸭,这是四碟凉菜。再有清炒土豆丝,素炒白萝卜丝,以及鼎鼎大名的乾隆白菜,还有立下汗马功劳的青椒煎五花肉,攒出了十二道菜,凑了个月月红。还备下了新打的酒,过年怎么能没有酒呢? 在这段时日的潜移默化中,林伯他们也习惯了和陈苗苗一桌吃饭了。今日他们就在正房摆上了大圆桌,团团坐了一桌。 陈苗苗坐在主位,先端了一杯酒:“诸位,愿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一杯下肚之后,陈苗苗拿起筷子,大手一挥:“开动!” 作者有话说: 陈苗苗左手拿着鸡右手拿着鸭:年夜饭在真好吃,真想天天过年。 在外的某人独自举杯遥望夜空:算了,举杯邀明......月都没有,敬自己吧!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7节 第17章 粉蒸鱼 哒哒,哒哒。马蹄声回荡在官道上,连带着车厢不断地上下颠簸。这样快的速度下,车里的人却稳如泰山,脑袋里不断回想着这次出行的收获。 终于,尘土满溢的官道总算走完了,马蹄敲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也更显清脆,但速度也慢了下来。查验了腰牌进了城后,马车又缓缓地驶了起来。 一旁骑马的人拉了拉缰绳,后退了几步和车窗平行,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路过陈家的马车里侧坐的人:“大人,我们已到了临城,可要先落脚修整一下?” 车里传出了低沉的男声:“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 车里的人应了一声:“先去晴空学院那边看一眼,再去客栈。让他们修整一下,明日一早,要将折子送回去。” “是。”骑马之人一夹马肚子,上前去吩咐了车夫。一行人便往晴空书院的方向过来。 却说在自己的宅子里,陈苗苗花了三天时间,总算是把羽绒版的手筒做了出来。之前她想的简单,将布料裁开缝上就好了。谁知自己上手后,才知道什么叫眼睛会了,手废了。努力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第二日她选择揣着被扎伤的手指挥石榴来缝。 石榴的水平那就不是一般的高了,毕竟之前陈苗苗的贴身衣物是她包办的。最后的成品不仅针脚缜密,石榴还在表面绣上了梅花白鹤,瞬间就有了清雅高洁的档次。陈苗苗不禁感叹: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 义母的礼物准备好了,义父的礼物也该提上日程了。今日已经初四了,有些商铺为了生意这会儿也开了。据说有一家店的鱼做得特别好吃,她等会儿正好去尝尝,吃完之后就可以逛街买东西了。 陈苗苗带着石榴、林伯和林婶,还有林婶的小儿子一道出了门。他们刚跨出门,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停住脚步,只见十几匹马围绕着一辆马车从门口的路飞快驶过。马车看着是很普通的华盖车,但是却是朱轮。拉车的两匹马和周围人骑着的马十分高大,跟陈苗苗来时那商队的马简直云泥之别,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良驹。这来人的身份地位,绝不低。 陈苗苗远远看着他们在晴空书院的面前停了下来,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是晴空书院的掌事人吧?下一瞬,她看到只有一个人下了马,随即上前去拍门的模样,她又收回了这个想法:哪有主人回家还要自己去叫门的道理,都是早早送信到家,大门洞开众人相迎。 晴空书院门口,那叫门的人折返来,走到车窗边上,抱拳道:“大人,因着春节,工匠们都放假归家了,要过了初十才来上工。如今只有两个人守门,说是,要见到他们头儿或者他们头儿的腰牌,才放人进去。” 车窗帘子被打起,江楚的目光定格在尚且还未刷漆的大门上,放下了帘子:“走吧。” 马车顺着晴空书院的围墙往前行着,在经过一个拐弯之后,江楚的声音传了出来:“停下。江融。” 方才那骑马的人立刻靠近了车窗:“大人。” 江楚掀开车窗帘子,低声吩咐了几句。帘子落下之后,江融翻身下马,将缰绳给了旁边的同伴,随即左右看了看,小跑了几步,一个跃起,在墙上落下几个脚印后,跃上了围墙顶。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围墙后时,其他人习以为常地左右逡巡着。这样的事不是发生一次两次了,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若不是大人就在这里坐着,他们恐怕还要打个赌,就赌江融这回能不能在两盏茶的时间内回来。 两盏茶的时间刚到,江融的身影已经冒出了墙头。他飞快跃下,没有继续骑马,反而是上了马车。 马车又缓缓开动。听完了回禀后,江楚应了一声,随即又道:“谢太傅致仕后回了临城。既是来了,总不好不打招呼就走。你让人去打听下,若是有空就递上帖子明日过去。等会儿用过饭后,你随我出去备礼。” 而此时的陈苗苗,正坐在她特意找过来的店里,满心期待着一鱼四吃。 不一会儿,两个头戴蓝布巾的食娘子各自端着托盘过来。第一道就是豆腐鱼头汤。汤完全熬成了奶白色,整个汤碗里只有鱼头和豆腐。一口鱼汤下肚,没有多余的调味料,只剩下食材本身的鲜味,鲜得仿佛舌头都要掉了。 炸鱼排酥酥脆脆,恨不得再烫上一壶好酒,能够喝一下午。而醋溜鱼片清爽开胃,没有一根刺,显见得下了些工夫。最受陈苗苗喜爱的,是那一道粉蒸鱼。 粉蒸肉她吃过,粉蒸鱼还是第一次尝试。在没有入口之前,她想过可能会有些腥。但是在入口后,只有粉子的细软辣香和鱼肉的细腻顺滑。鱼肉不大块,里面也腌入了味儿,一点儿腥味也尝不见。 就着这盘粉蒸鱼,陈苗苗吃了一大碗饭。酒足饭饱之后,她总算开始了今天的正事:买礼物。 谢家既是书香世家,往风雅上靠总没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岁寒三友和花中四君子。竹子她倒是备下了,但是走了许久,也没看到过一个卖花的。想想也是,大冬天的,这有暖棚的除了宫里就只有大户人家了,寻常商人估计做不起这生意。 除此之外,提到文人能想到什么?酒,除了伤身体之外没有一点儿好处。茶……陈苗苗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早没有想到茶? 既是要送茶,那就要送些好的。陈苗苗一连看了两三个铺子,也没找到她满意的。在走到街尾时,看到陡然大了一一倍的门面,陈苗苗打起了精神:看这装潢,这里估计有些好茶。 陈苗苗从陈列的柜台一一看去,都不太满意,最后还是使出了经典的那一招,问老板。 得知想要好茶,老板打量了陈苗苗一番,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白玉簪上,这才点头道:“有。”他转身去了内室,捧出了一个盒子:“这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到的。” 陈苗苗凑了上去。这是一枚小团茶,虽比不上龙凤团茶那般品质,但是观其色闻其香,竟有些龙团胜雪的品格。一问价格,嗯,果然是按照这个品格来的。 就在陈苗苗迟疑的时候,她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掌柜的,将你们最好的茶拿出来,我们要了。” 作者有话说: 某人:第二章就出场过的我,终于有名字了。 第18章 团茶 哦?有人来抢生意了?陈苗苗抬起眼帘随意瞄了一眼,这一眼,她就愣住了。 来的人是两位,一高一矮。矮的那位一身湖蓝,容颜尚轻,腰间悬着一柄佩剑,眉微微拧起,一张脸还有着少年的意气风发,但如此也显出了日后隐隐的气度风华。这矮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江融。 而高的那位就是江楚。他穿着一身墨绿的长衫,衣裳上什么纹饰刺绣都没,却显得腰宽腿长,身姿挺拔。他一路行来,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眉眼间是淡淡的疏离感。 随着他的逐渐走近,陈苗苗不由地摒住了呼吸。他给人的第一反应是白,却不是那种病态的白,而是有一种雪的感觉。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的下巴线条十分明显,鼻梁可真是高挺,嘴唇略薄,微微抿着,却在脸色的映衬下越发鲜艳。陈苗苗在现代见过的帅哥也不少了,这一个,却实实在在是让她都觉得惊艳的天花板。 在陈苗苗的印象里,这样精致的男子,一般给人的感觉都会比较阴柔。如果留了一头长发,更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独特气质。然而他的一头长发只是随意梳上去,随意用发簪簪住,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凌厉的眉峰,却没有丝毫的阴柔,反而有一种隐隐的凌厉感。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那双眸子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好,好冷啊。目光对上的那一刹,陈苗苗心底打了一个寒颤。就是这种凌厉感!这人甚至连眉都没抬一下,却从头发丝儿往下,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雪地里的青松。哪怕是承载了再多的冰雪,也傲然挺拔。 就是那短短的一瞬,江楚就移开了目光,漫不经心地随意看向周围。 而老板的声音,也适时拉回了陈苗苗的思绪:“要说我们店里最好的,就是这位姑娘正在看的这团茶了。” 江融探头看了一眼,脱口而出:“就这?你们铺子里没有更好的了?” 老板捋了捋胡须笑道:“比这更好的,那都是进贡的了,除了圣上赏赐,普通人哪能得到。就这一团,我都是托了许多关系,才弄到的。不是我吹,整个临城,再也没有第二家能找着这样的茶。” 江融皱着眉走向江楚,低声说着什么。陈苗苗隐约听见寻常,其他铺子几个字眼,见他们停止交谈看过来,她早已十分自然地收回余光,认真地看起了茶。 江融走上前来:“老板,真没有别的了?” 老板摇摇头:“只此一件,确实没有别的了。” 江融不死心地又将周围的茶看了一遍,最后还是走回到了柜台边,欲言又止地看向陈苗苗。 陈苗苗这才终于“慢慢”地看完了团茶,在江融的注视下,她微笑道:“老板,这团茶,我要了。” 江融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若是散茶,他还能厚着脸皮请对方割舍一些。但这团茶,总不能让人分茶饼啊。 老板眼睛都笑弯了:“姑娘,那我给你单独寻个盒子,帮你装上?” “多谢老板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自己备了茶器。”陈苗苗从石榴手中接过一个布袋子。抽开布袋的绳结,布袋缓缓滑下,露出里头的器皿。 刚才正在随意看周围的江楚,目光也落在了那柜台上。 这是一节竹筒,却比普通的楠竹看上去还要大些,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竹了。竹筒打磨得十分光滑,筒身上还刻了一位老者月夜在竹林中倚石抚琴的场景。虽然只是寥寥几笔,那老者的气度风华却出来了,颇有些意趣。 “这竹茶器,可真是精巧啊。”老板不由感叹了一句。 得了这般夸奖,也不枉她这两日刻得那般辛苦了。陈苗苗心情好了几分,小心翼翼地开始装起了茶。就在她全神贯注的时候,她隐隐听见一个金石般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但是她这会儿满心都在眼前的礼上,并没有留意是谁在说话。 虽然这是小团茶,但是也不太小。陈苗苗庆幸自己用了最大的一节竹筒。饶是如此,她装好的时候,额上都出了一层细汗。 将茶器重新装好,她这才反应过来店里好像少了两个人,那个大帅哥和老板不见了。 怀着不能再看一眼美色的一分遗憾,陈苗苗领着石榴出门,准备去和买其他东西的林伯会合。 她的脚刚踏出店门,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这位姑娘,请留步。” 这声音有点儿耳熟,陈苗苗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走了这么久了,什么都没寻到。好不容易有一个差强人意的,算了,丢脸就丢脸吧。江融咬咬牙,眼中闪过一丝不好意思:“那个,姑娘,我们寻了许久,也就这团茶还能入眼。因着我们明日就要拜访一户人家,那主人又最是喜茶。能否请姑娘抬爱?我愿意出两倍价格!不,三倍!” 彼时往内室的帘子刚打起,江楚正好听到了江融最后一句,眸色一沉:“江融!” 江融脖后一僵,但想着反正脸都丢了,事总要做成啊,忍住狂颤的心,他满是期待地看向陈苗苗。 江楚脚步一转,朝着江融的方向走来。还未走到门口,他就瞧见陈苗苗转过身来。 只见她似是恍然大悟般:“这样啊。”接着她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一扫:“不过,我曾听过。”她顿了一下,“不夺人所好。真是不巧,我明日也要送礼。所以,多少钱我也不卖!” 看着陈苗苗她们离开的背影,江融肩膀垮了下来:不光丢脸,还搞砸了。就在他颓丧的瞬间,他的肩上一沉。 江融整个人一激灵,打着寒颤扯出一个笑:“三,三哥。” “说了,在外再叫我一次哥,就罚十鞭子。”江楚按住他的肩,嘴角拉平,“况且,我还不知道,你从何处学会的,用钱来砸人?” 江融感受着肩上的力道,笑比哭还难看:“那个,我,就是一时情急。” 江楚平淡地看着他:“回去把大学抄十遍。” “啊?为什么啊?”江融犹如晴天霹雳:让他写字,简直比罚他练三天的武还难受。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江楚转身去结账,“这都能忘,也不枉人家说你不是君子了。” 作者有话说: 陈苗苗:其实,我针对的也不是江融一个人,而是...... 注: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出自礼记大学。 第19章 鸡髓笋 天大亮的时候,陈苗苗已经坐在了马车上,摇摇晃晃地往谢家而去。 陈苗苗的宅子在西边,而谢家的宅子在东边。临城的东边住的都是有些名望的人家。马车驶进这边的街巷,周围陡然安静了许多。陈苗苗掀起车窗帘子看了一眼,只见接连不断的围墙和次第出现的屋檐房顶,都是些大户人家啊。 其实她对陈家人说的信是真的,义父母确实给她写了信,知道她除了服,想要接她来小住。不过她当时一心只想要摆脱陈家,也不想才出火坑又贸贸然地进入另一个不熟悉的地方。要是真有什么,她可没法指望陈家有人帮她撑腰接她出去。 所以当时陈苗苗来了临城后,只是让林伯备了礼送过去,告知需归置东西,待妥当后再登门拜访。如今已经一个多月了,又是年节,她也不好再拖了。横竖过年期间都忙,他们也忙,总不能这会儿跟她谈小住的事不是? 怀揣着一路的心思,马车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到了。 陈苗苗刚出车门,就瞧见门口候着一男一女。不过她忙着下车,并未来得及细看,以为是义父母派来迎接她的管事和嬷嬷。 她的脚刚踏到地上,刚才还站在台阶上的女子已经到了跟前,一把执住她的手,双眼闪着泪花地揽住她:“筠儿,上回见你,你还是只有我腰这么高。如今你出落得比你母亲都还高了,她却看不到了。” 陈苗苗到了这里这么久,第一次有人唤她筠儿,她自己都快忘记原主本身的大名陈筠了。再者,这还是她遇见的第一个对陈苗苗的父母逝世而伤心的人。只是,她并不是真正的陈苗苗,面对如此亲近而猛烈的感情流露,她有些尴尬。 就在陈苗苗迟疑着是要宽慰几句还是假装一起哭时,谢老爷轻轻拍了拍谢夫人的肩膀,低声道:“筠儿今儿过来,是喜事才是,你也该高高兴兴的,别让她难受啊。” 谢夫人这才抹了泪,红着一双眼拉着陈苗苗往里走:“瞧我,这是在做什么,白惹得筠儿难过。外头冷,快屋里坐。” 陈苗苗坐在正堂里,看着正一叠声吩咐丫鬟端茶送水端点心果子的义父母,还有些恍惚。她之前想过义父母可能会很热情,但是她没想到,义父母居然会主动在门口去等她。或许,是她对有些事太过悲观。 等到两人终于肯坐下后,陈苗苗才终于找着空,将自己备的礼奉了上去。瞧见那个茶器时,谢老爷的嘴角翘了起来。当陈苗苗递过那个手筒时,谢夫人的嘴角直接咧开了,当即就戴上,惊喜地道:“真暖和!不用手炉都暖和!” 谢老爷不肯服输,叫丫鬟道:“给我换杯茶来,要用这新茶。小心些,里外都别弄坏了,用完之后就放我书房里去。” 没想到,义父母居然是这样的性子。陈苗苗嘴角含笑地拿起最后一样礼物:“这是我们店里最近推出的玉丹肉,或蒸或煎或炒,都好吃。”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8节 谢夫人亲手接了过来,入手就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忙一叠声地让人做了晌午送上来,这才执了陈苗苗的手重新坐下:“方才你说店里?” 既然今日来了,陈苗苗就没打算瞒住他们做生意的事。让他们知道自己有能好好活下去的营生,也能够婉拒他们要自己住进来的想法。不过,她没打算什么都说,只是微笑了下:“母亲留了个脂粉铺子给我,盘点了下账目,我又开了个吃食铺子。” 陈家袭爵袭到后头,早就没本儿了,本就是靠生意撑着的。陈二老爷算是陈家出息的,中完进士后上任也有好几年了,家中用度一大半还靠着铺子来撑呢。他们也从未掩饰过这一点,谢老爷夫妇听陈苗苗如此说,也不意外。 茶端了上来。谢老爷观其色闻其味,再轻呷一口:“不错。你这回过来,就只有林培夫妇跟着?” 陈苗苗浅浅一笑:“大伯母拨了两个懂拳脚的小厮跟我,我随着昭明伯府府上的商队一并过来的。” 听见昭明伯府,谢老爷眸间闪过一丝惊讶:昭明伯府向来与别府不甚亲近,怎么又突然和陈家如此亲近了?莫不是,别有所图?他脑海里立刻闪过昭明伯府众人的年纪。 谢老爷沉吟片刻,刚要开口,门口传来了说笑声:“方才撞见路嬷嬷,闻见那香味,今儿个厚着脸皮也要来父亲母亲这边,尝尝妹妹的好东西。” “这猴儿,你妹妹来了,你不说拿好东西来招待,还反倒来蹭吃蹭喝,我听了也是不依的。”谢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指着来人对陈苗苗介绍,“这是你大嫂子。” 陈苗苗知道,义父母有两子一女,大的才娶亲两年,想来就是这位了。陈苗苗起身施礼:“大嫂子。” 谢大奶奶崔氏是鹅蛋脸,看着就让人亲近。她进来后先是给谢老爷夫妇行礼,随即就亲切地握住陈苗苗的手:“早就听母亲说妹妹品格风貌,只可惜一直不得见。今日一观,母亲诚不欺我!” 谢夫人笑道:“如此,你还不好好款待你妹妹?” “那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了。”崔氏胸有成竹地拍了下胸口,“父亲,母亲,妹妹,今日难得一家团圆,请允我做东,备下席面,邀全家一乐。” 谢夫人手一虚点:“允了!带路。” 谢家并不如陈家那样大,却有一种自在风流的气度,就一木一石,似都染上些墨意风华。结冰的湖面映着湖畔的枯柳,有一种悲凉的苍劲感。而设宴的邀梅阁,却又暗香浮动,转了一圈,才发现角落里隐着的几株梅花,可真是巧思了。陈苗苗一路走一路琢磨,这就是读书人偏好的风格呀。 阁中早已暖意融融,上菜时都用炉火温着,上桌后还热气腾腾。陈苗苗扫了一圈,目光就被自己面前的菜给吸引住了。 大小均匀的笋摆成了富贵团圆的一圈,每一瓣上面还缀着深褐色的点。陈苗苗默默夹了一块,轻咬一口,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居然真的是传说中的鸡髓笋! 作者有话说: 鸡髓笋,出自红楼梦。 第20章 龙井虾仁 鸡髓笋,重点就在髓。也就是鸡大腿骨里面的骨髓。将腿肉剔除,用刀背敲散骨头,取出骨髓,用黄酒、姜汁和糖滚透除腥,再用清汤来煨。笋对半切开后调味煮熟,将鸡脯肉剁成茸后调好味搅拌均匀,并用鸡茸在笋心中抹平,笋上点缀鸡髓。最后加清汤上锅蒸一会儿取出。那原汤汁再勾芡调味浇在竹笋上。 这道菜食材看起来不是特别名贵,主要就突出一个词:麻烦。取鸡髓本身就很麻烦了,步骤还繁多。再说,一只鸡也就两根腿骨,一根腿骨能够取出多少鸡髓?这样一算,这又是低调的奢华了。反正陈苗苗是舍不得用十只鸡去配一盘笋的,只能安慰囊中羞涩的自己:骨髓,说到底也就是脂肪嘛,吃多了长胖。 虽然如此想,陈苗苗还是多夹了一块,就依依不舍地转了方向。谁知她刚夹了一枚晶莹饱满的龙井虾仁,一枚笋被稳稳当当夹到了她的碗里。她抬头,只见崔氏收回布菜的筷子,微笑道:“妹妹,这些菜可还合胃口?” 陈苗苗微笑道:“多谢嫂子,菜都很好吃。” 谢夫人开口道:“既是一家人,不必立规矩了,坐下一道吃才亲香。这就是你妹妹带来的玉丹肉,快尝尝吧。” 崔氏笑着应下,坐下刚尝了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丫鬟报少爷小姐们来了。兄妹三人联袂而来,阁里瞬间满满当当。崔氏忙又起身张罗着加位置。一家人团团坐下,欢声笑语好不欢乐。 少顷饭毕,谢老爷和谢家少爷们有事就先走了,丫鬟们又禀报小少爷哭闹,崔氏急急去了。陈苗苗顺势提出告辞。谢夫人想留,奈何又有人送礼来,只得放了陈苗苗走。送她上车时,她还再三叮嘱陈苗苗有空就过来玩。 车缓缓驶出后,陈苗苗长舒了一口气。谢家一家人都是随和人,尤其是在桌上,每个人都尽量将话题往她这边引。他们都是好心,可就是这种好心,让她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坚持:真正的家人不用这样特意去注意是不是被冷落,自己就偶尔去做做客,这样的距离,大家都会比较轻松自在。 想通了这一点,陈苗苗有了兴致:“我们去买点儿布,做春装吧。” 陈苗苗走后不到一刻钟,谢老爷和谢大少爷正在书房议事,外面传来了通禀:“老爷,江大人求见。小的刚才过来,瞧见太太往枕云苑去了。” 枕云苑就是谢大少爷所居。谢大少爷沉了眼,待要走,忽觉不对,又回头问了一句:“父亲,哪位江大人?” “事情晚间再谈,你回去吧。”谢老爷整了整衣襟往外走,将那封拜帖放到他面前:“就是这位。快去请江大人到正堂。”说话间,他已大步出了书房。 谢大少爷翻开拜帖一看,面上一惊:居然是这位,他怎么会到临城来? 片刻之后,谢老爷亲自引着江楚往书房而来,一路走,一路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位年轻的大人。 江楚像是根本没有察觉一般,仍旧是淡然闲适地欣赏着周围的景色。 年纪轻轻的竟有如此气度,果然是少年英姿啊。谢老爷一边感叹,一边引着他到书房里的案前坐下:“江大人,请。” 照例推辞了一番,两人这才同时在书案内外坐下。谢老爷笑道:“江大人春节期间外奔波,实在是辛苦啊。” “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江楚谦虚一句,抬头的瞬间,目光不自觉地被桌上的一个熟悉的物件吸引住了。 察觉到他的停顿,谢老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道:“这是家中一小辈送的团茶,比不上进贡的珍品。” 江楚嘴角微勾:“好茶难得,孝心更难得。观这茶器,倒是别致。” 谢老爷笑捋胡须:“最难得的是,这上头老者,倒是与老朽之心不谋而合。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若非寒冬,老朽此刻就动身了。”说完,他哈哈一笑,起身走到架子前,摸着那一排青花罐:“老朽这边倒是有几样好茶,不知江大人可喜欢什么茶?” 江楚收回视线:“不知可否有这个荣幸,也能品味两分这月夜竹林之幽。” 谢老爷手一顿,加深了笑:“难得江大人有此雅兴。梓墨,沏茶来。” 片刻之后,江楚接过那茶盏,茶香扑鼻而来。他用盖子轻轻拨弄着茶沫,看着水中缱绻舒展的茶叶,犹如人生宦海,浮浮沉沉。 隔着冉冉雾气,谢大人的声音似也染上了些微飘渺:“江大人今日登门,应当不只为品茶吧。” 杯盖重又盖上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叮响:“谢世伯,四月晴空书院就要开学,不知世伯可愿为学子们指点一二?” 谢老爷拨弄茶沫的动作停了下来。 三刻钟后。谢老爷亲送江楚出门。 两人绕过书房前的那片假山石,入眼就是皑皑白雪中仍旧傲然挺立的翠竹。一片洁白钟,唯有这抹绿,让江楚的脚步停下了。 察觉到身边人停下脚步,谢老爷也随即看去:“江大人也喜竹?” “人怜直节生来瘦,自许高材老更刚。”江楚微微一笑,挥去脑海里浮现的茶器,转向谢老爷揖了一礼,“世伯留步,在下告辞!” 看着他的背影,谢老拈须的手松下,嘴角露出一丝笑:这人啊,还真是直到最后也不放弃说服自己。最后这一句,还真说得他有些意动了。 此时,两条街外的绸缎庄,陈苗苗穿上外裳,发现自己的香囊不见了。四处寻不见,仔细一想,她才想起是吃饭时净手时顺手摘了,就忘记戴回去了。横竖不远,陈苗苗让马车又折返回去。 这条路走到底,转个弯就到正门。转弯时,陈苗苗随意掀开车窗帘一个角,只见一辆眼熟的马车从面前驶过,正是那日驶向晴空书院的朱轮马车。 又是这辆车。陈苗苗看着那辆马车,心思转到了晴空书院。不知,这书院何时能修好,何时开学,她才好去拜访山长谈饭堂的事宜。 在此之前,工匠们的生意还得继续做着。五天之后,照着往常的时辰,陈苗苗他们推着车到了书院门口。好家伙,居然对面也来了一个推车。 陈苗苗眉微微一挑:她想过会有人模仿,但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 作者有话说: 如果说茄鲞是红楼梦最复杂的一道菜,那我觉得鸡髓笋就是最矫情的一道菜。当然,以上都是炫富操作。 注: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出自王维《竹里馆》 人怜直节生来瘦,自许高材老更刚。出自王安石《与舍弟华藏院此君亭咏竹》 第21章 饭团 猪肉馅儿、鸡蛋、土豆丝、白菜丁、胡萝卜丁,陈苗苗的目光一一扫过那推车上的食材,一时之间竟有一种自己第一次来摆摊的恍惚感。不过,在对方也拿出了一个类似午餐肉的食材时,陈苗苗倒是来了些兴致,看向了车后的人:看起来,有两把刷子啊。 车后的是一对中年夫妇。自打见到陈苗苗他们的推车过来,两人脸上就有些慌乱,不敢抬头,只敢用余光偷偷瞄。而当他们拿出午餐肉时,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连吆喝也不敢吆喝。 尽管他们低着头,陈苗苗也认出了他们,正是这附近的一户邻居。春节之前,陈苗苗还让林柏给各家送了年礼,其中就有一小盒午餐肉。石榴也同样认了出来,低声道:“姑娘,他们不是后头那家的吗?亏得咱们还送了玉丹肉,他们居然学了拿来卖。” 陈苗苗拨弄着炉火:“能够品尝后就自己摸索学会,也是他们的本事。人家凭本事做事,我们能如何?”殊不知后世有商标有专利,新东西一出来,没多久也就如雨后春笋般开花了。 石榴满脸担忧:“那,就任凭他们这样摆摊吗?” “地方这么大,我们也没法阻挡别人不是?”炉火已旺了起来,陈苗苗轻抚她的头,“能够立于不败之地的只有一个办法,始终走在别人的前头,做别人没做过的。所以,干活吧。” 听了陈苗苗的话,石榴想到姑娘今日的安排,心定了些,开始弄了起来。 晌午时分,当工匠们走出书院,看到外头一边一个摊位的架势,愣住了。有脚程快的先走到陈苗苗面前,笑着道:“老板生意好啊,过了个春节,竟有两辆车了。” 陈苗苗浅笑道:“我倒是想,人手不够,我们两也只顾得上一个摊子,其他都在店里忙着备菜呢。今日不是蛋肉堡了,而是一个新品,木叔要尝尝吗?” 木叔尚未反应过来陈苗苗的话,听了最后一句,下意识地点头。等他反应过来,又没顾得上问前一句,而是追问道:“是有新肉吗?像玉丹肉那般好吃吗?”要知道,玉丹肉第一回 上,他就因为来晚了没尝到,直到第三天才吃上。 陈苗苗嘴角微勾:“不是玉丹肉,不过也算是新菜。这样,我直接给木叔做一个,五文钱的如何?” 木叔点了点头,但想起第一次吃蛋肉堡的场景,问了一句:“最多的有多少文钱的?” 陈苗苗舀饭的手顿了下:“八文就是最多了。” 木叔一锤定音:“就要八文的。”随即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陈苗苗的动作。 只见陈苗苗从一个大碗中夹起抹过调料腌了一会儿的肉,放到平锅上开始煎了起来。香味腾起,木叔鼻子嗅了嗅:“好香啊,这是什么肉?” “鸡柳。”陈苗苗又在锅上放了一片玉丹肉,舀了两勺蛋液煎成蛋皮,“也就是鸡胸肉,切成条后用调料抹过的。” 周围已经围了许多人了:“怎么是条,不是片呢?肉片的话更好夹在米堡里吧。“ 陈苗苗拿起一个小竹帘,又放了一层油纸在上面,舀了两勺专门加了些豆类的饭在上面铺平,笑着道:“大家等着看吧。”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陈苗苗先将蛋皮铺在米上,又将焯过水的胡萝卜丝和白菜丝,在蛋皮中间放成条状。玉丹肉煎好后也用刀切成条状,放在菜蔬上面也成一长条。鸡柳也是又多一层。最后,陈苗苗还夹了些不知道蓬松的黄色粉末,以及黑色粉末,抹匀。 随即,她动作飞快地往身前拉动竹帘往前一卷。众人只见她的手上下翻动,竹帘翻开,油纸中间的饭自然形成了一个圆滚滚的饭卷。陈苗苗递给他:“这是饭团,从一头开始吃即可。” 木叔接过那饭卷,还有些懵。上下左右看了一眼,他最终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首先入口的就是饭中的米香和豆香,这是最朴素的满足感。紧接着就是柔韧的蛋皮,爽脆的菜蔬,柔嫩微韧的鸡肉。这就是鸡柳吧。木叔闭上眼,细细品味着:有些微的辣味,还有一丝丝回甘的甜味。他猛地忽然睁大了眼睛:“这个鸡柳,竟然还有些微微的甜。我从来没吃过这个味道,可太好吃了!” 他说着,连忙又咬了一口。这一口,他咬到了那松软的黄色粉末。入口先是咸鲜味,随即才发现它的柔韧。黑色粉末也带着咸味,仔细一品味,竟有几分海的滋味。他忙问道:“这个黄色和黑色粉末是什么啊?” 陈苗苗手上不停,闻言微笑道:“黄的是肉松,猪肉做的。黑色的叫海苔,用紫菜做的。” 第二个大家仔细一看,倒是有几分像。但第一个,众人看着碗中的黄色丝末,怎么也不敢相信是猪肉做的。有人嘴快问了出来:“猪肉能做成这样?怎么做的啊?” 陈苗苗将一个饭团递给客人,闻言道:“若是客人喜欢,尽管过来吃便是。”说着,她顿了一下,眼帘似是无意抬了一下:“东西也不贵,知晓那么多做法,自己也累不是?” 她顿的那一下,众人都随着她的动作下意识转了下头,恍然大悟。这还没说做法呢,就有人模仿了。若是真说了,老板还怎么做生意。有忠实顾客立刻作势要抢:“吃还堵不上你的嘴。若是不吃,让给我,我来吃。” 那人也知自己说错话了,生怕被人抢了饭团,忙咬了一口:“吃,怎么不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只有老板才能做出来。老板,我再来两个。”就当是说错话的赔礼吧。 立刻无数双手将他推了出去:“美的你,我们还没吃上呢!后面排队去!” 陈苗苗嘴角噙笑地维持了一下秩序:“诸位不必挤,排好队一个个来。今日食材丰富,大家都有,都有哈。” 有人马上回话:“我不信,上次玉丹肉你也是这样说的,结果我还是没吃到。” 众人哈哈大笑。陈苗苗也绷不住笑了:“为了赔罪,那今日少给你算一文钱,可好?” 作者有话说: 鸡柳,嗞溜一口口水。。。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9节 第22章 干拌杂酱面 本以为有人竞争,会是平分秋色的场面,结果因为陈苗苗创新的新品,变成了一边倒的架势。 当加了两次菜,终于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后,陈苗苗这才有空拿起自己的竹筒。之前还滚烫的水这会儿已经只剩下温温热了。陈苗苗连灌了半筒水,这才看见空空荡荡的对面:“咦,他们走了吗?” 擦着汗的石榴嘿嘿一笑,凑到陈苗苗耳边:“方才我第一回 去找林婶加菜的时候,就看见他们的摊位前一个人也没有。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就走了。” 陈苗苗手指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我们也算是今日误打误撞了。行了,别幸灾乐祸了,收拾收拾,我们回去吃东西了。” 在陈苗苗的提点之下,林婶最近开始疯狂锻炼自己的白案技能。这样的结果就是,厨房里随时都有发酵过没发酵过的面团,最近每日也至少有一顿面食。 石榴将车推进院子,将碗放进厨房时,看到案板上白白胖胖的面团时,立刻痛苦地闭上眼睛:最近累了回来老是吃面食,一不小心她就吃完了,腰围都似乎紧了些。不行,她要控制一下,要不今儿个晌午就不吃了,回去喝点儿水就行了。 然而,陈苗苗并没有听见她的心声,从身后探出个头:“今天这面揉得不错,今日我们就吃干拌手擀面吧,保证是没吃过的,超级美味!” 没吃过的!还超级美味。本就饿得不行的石榴肚子咕嘟一声。她默默咽下了推辞的话:好像不吃饭对身体不好,要不,晚上再少吃点儿吧。 陈苗苗先煮起一锅水,三下五除二就将面团擀成了片状,只看到刀刷刷刷刷几下,面片就被切成了细长的条状。正好,汤开水滚,陈苗苗抓起一把面条,轻轻抖了抖,面条仿佛倒垂的丝丝菊花瓣,轻巧地跃入锅中,绽放开一小朵一小朵水花,在水里扑腾着。 陈苗苗已经双手提刀,开始剁起了五花肉。只见刀在空中舞出残影,不一会儿肉丁就切好了。香菇切丁,泡发的干笋切丁,再来是自己做的腌干菜切丁。陈苗苗另起一锅热油,开始炒起了肉末。 开始是浓郁的肉香,随着各种食材的下锅,香味逐渐变得更加的诱人。当豆豉下去和陈苗苗调的各种酱下去后,整个厨房里仿佛被香洗礼过一番,林婶和王婆子也凑到了门口:“这什么味道,真香?” 陈苗苗熄了火,将炒好的肉酱倒进碗里,笑道:“这叫做杂酱。我做了些面,你们要尝尝用杂酱干拌的面吗?” 来都来了,怎么能说不吃。不一会儿,四个人一人手捧着一只大碗,开始拌面。 面条不需要过凉水,这样它的热正好化开微微凝固的肉酱。拌面就得用大碗,这样才能容易把面拌匀,而不会撒到外面去。等到整碗面都裹上了酱汁的棕褐色,就可以开动了。 手擀面那筋道的口感被缤纷的五味包裹着,仿佛一幅浓墨的山水,山峦起伏,层层叠叠,似是看不尽后面还有多少重。香菇的厚实,笋干的脆,咸菜的爽口,最最惊艳的,还是那五花肉丁,肥肉的油脂和瘦肉的柔韧,相得益彰。这时候再来一口刚烫好的白菜叶,那微甜的清爽口感,将所有复杂滋味一扫而空,人也整个清爽起来。 林婶咽下嘴里的食物,迫不及待地说:“姑娘,我觉得,我们可以卖这个。” “确实,太好吃了!”石榴也立刻点头附和,“酱可以提前炒好,不过需要用碗,不适合在摊子上卖,但可以放在店里卖,一定会大受欢迎的。” 陈苗苗慢条斯理地挑起一根面条:“以后会卖的,这会儿还不是时候。” 这话让石榴和林婶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什么时候是时候啊?” “至少等我们店里正式开业再说。东西要添置,人也要添置。”陈苗苗十分淡然地起身,“我还要加一点儿面,你们谁还要。” 林婶立刻举手,王婆子也悄悄举了。石榴摸了摸自己的腰身,吸了口气,也举了手。 今年的雪下得不多,十五之后就没再下了,陈苗苗每天都去看土地冻得如何了。当阳光肆意了几天之后,陈苗苗的改造工程总算是可以如期进行了。 每日陈苗苗的店铺里都有人挑着青砖、泥土、水和石灰来来去去,晴空书院的人们瞧见之后,还问陈苗苗需不需要帮些忙。陈苗苗趁机请教了几个问题,将自己之前的方案完善了许多。 前前后后一个多月,卫生间的地面和地下工程才总算是宣告一段落。此时已经是百花盛开的春天。经过这段时日她和工匠们打交道,大概估算书院在三月下旬之前就会竣工。街上已经有风声四五月就会开学。陈苗苗开始了店铺最后的装潢和修整,准备好在竣工后就开业。 在此期间,陈苗苗的摊位还是摆着,而且是摆中午和晚上两餐了。其实不管卫生间的问题,店铺早早就可以开业,但陈苗苗一直拖着。钱是一方面,而还有另一方面的重要原因,她的目标是书院的饭堂。 士农工商,工匠们排在第三位,而能够成为士的,就是读书的学子们。他们一般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去的店也有不同。虽然陈苗苗对这样的分级很不齿,但是作为鄙视链的最低层,为了长期的生意,她也不得不惯着那些学子们的臭毛病,按着他们的喜好来布置店铺。 书院在三月二十的时候竣工了,工匠们依依不舍地最后来吃了一次米堡和饭团。大家虽然一起待了这么长日子,也知道后面估计没有什么再这样聚集的场面,都有些不舍,却也谁也没说什么,也没问陈苗苗是否会在其他地方继续摆摊。陈苗苗贴心地每人免费送了一片玉丹肉。大家微笑着谢过后,心满意足地归家了。 而随着圣旨的颁布,书院的开学日,定在四月初十。在四月初八那日,陈苗苗的店铺,总算是正式开业了! 第23章 清蒸鱼片(捉虫) 石板路上,两个人正往前走着。前头的那个穿着青色长衫,戴着同色儒冠,额头两侧已经缀满了细汗,背上还背着书箱,一看就是一位书生。 后头的书童驮着两个很大的包袱,一面用手背擦汗,一面抬头看了眼日头。太阳十分耀眼,都有些泛白了。这才进四月,怎么就热得这样了。 就在书童抬头的时候,前面的书生忽然一个趔趄,往前栽去。 书童连忙扑上前去,险险地拽住了书生,紧张道:“少爷,晴空书院就在前头。不若我背你过去吧。” 听到身后传来马车的轱辘声,书生一手撑着书童的胳膊,强行站直了身子:“丹青,寻个地方,我稍作修整,再进书院。”他一路风尘仆仆,如此腌臜,岂能就这样进书院,岂不贻笑大方? 丹青左右看了看,瞧见前头打起的招旗,眼睛一亮:“少爷,前头就是一间饭店,不若我们就去那里用午饭?” 书生点点头,握成拳的手深深掐进手心:郑立询,振作一点,这么远的路都走过来了,只剩下最后一步,千万要为全家,不,全族,争一口气。 郑立询强撑着自己走到了店门口。一跨进门,扑面而来一股凉风。他一抬头,门口是一座小小的假山,山上点缀着几棵绿植。山脚就嵌入一口浅浅的大缸。几片睡莲叶平铺水上,几尾鱼儿在其中肆意游动。这山水,将里头的一切都挡住,倒是有几分影壁的意思。 遇见这样的生动,郑立询顿觉清凉。绕过那假山,走进去之后,他才发现里头居然还挺大。柜台后的女子听见动静,抬头微笑:“客官请这边来点菜。” 发现柜台后是女子,郑立询立刻挺直了背脊,端正面容,君子的范儿立刻端了起来。随即他心中闪过一丝惊讶:一般不都是在桌上坐下后再点菜,怎么这家不一样?虽然疑惑,他还是走到了柜台前。 柜台后的不是别人,正是陈苗苗。她微笑道:“我们的午餐是套盒,一个盒子五文钱即可带走,下回来就可带来。一共有四种餐,若是状元餐,就是三十文,若是进士餐,就是二十五文,若是举人餐,那就二十文,最后是秀才餐十五文。这边有每种餐的样盒,客官可参考。” 这一番话倒是听得郑立询满头雾水,什么餐竟还分状元进士。听见有样盒,他转头看去。 木头做成的盒子一尺见方,打磨得十分光滑。里头分成了几格,分别盛有不同的菜。当他按照从贵到便宜的顺序看完后,他就明白了,这状元餐就是两样荤菜两样素菜,进士餐是二荤一素,举人餐是一荤两素,秀才餐是一荤一素。 郑立询本来没什么食欲,但是看到食盒里的菜色时,瞬间觉得肚子空落落的:“来两份状元餐吧。”读书人,谁不想中状元,就冲着名头,也要讨个好彩头嘛。 陈苗苗应了一声,往旁边的墙上一指:“这是我们今日晌午的菜,客官选的状元餐,每排可分别选两样。” 郑立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墙上挂着两排水牌,一排有五道菜,上面是荤菜,下面是素菜。他按照自己口味点了,丹青也点了。 陈苗苗应了下来,随即笑语盈盈地道:“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是先结账,然后会给你们这个小牌子。随后有人会将餐送到你们的桌上,收走这个小牌子。” 这还真是,什么都不一样啊。郑立询让开了一步,旁边的丹青上前来付账。听到陈苗苗问他们是否要食盒时,丹青看了一眼郑立询,见他略点下头,又多加了十枚铜板。 清脆的铜板声响起后,陈苗苗笑靥如花地递上两枚号码牌:“这边随意坐就是。”说完,她掀开柜台旁边的帘子,走了进去。 郑立询和丹青随意寻了个桌子坐下。桌子就是古朴的木桌,每一桌的桌头上还有一只小巧的玉壶春瓶,里面插着的不是花,是郁郁葱葱的绿叶。他凑近仔细一看,竟然是小麦苗! 这家店,还真是有些不一样啊。郑立询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到了柜台旁边。 说是柜台旁边,其实也不尽然。柜台是一长溜,一小半就是刚才陈苗苗站的地方,主要是点单收钱,旁边挂着一个帘子。另一半的柜台上垂下了纱帘,纱帘后,好似放着许多菜。有人正在端菜,有人正在装盘。 这边隔得远,并不能看清那里面的场景,但是这样的纱帘,一看就觉得干净。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郑立询立刻收回了视线,正了正儒冠,眼角余光就瞄见门口有几人进来。还未到柜台前,其中一人就喊道:“老板,我们少爷照旧要状元餐!”“我们少爷也是!” “好嘞,诸位请先看看菜。”随着清脆的女声呼应,陈苗苗已经打起柜台尾部的帘子出来,轻巧地放在郑立询他们的面前,笑道,“二位请慢用,汤请稍等。”说完,她裙摆一转,片刻后,就回到了柜台里:“诸位要些什么?” 郑立询余光瞄去,见那些人都是些书童,每个人手上都是两个餐盒,点完一份就递一份餐盒过去,给的钱也就只是套餐钱,果然如她所说。郑立询暗暗记下,拿起了筷子。 鲜笋斜着切片,与青椒和肉丝一起炒,鲜嫩得仿佛置身于青绿的山间。油菜刚炒断生,吃的就是那份脆嫩。清蒸鱼片十分滑爽,轻轻一抿,就在嘴里化开了。醋溜包菜十分开胃爽口,不知不觉饭就下去了一半。 郑立询的故乡是临城的小县城,一路往临城走,物价越来越贵,三十文也就是一个肉菜的价格。当听到套餐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能能勉强填个半饱。但是当他看到样菜的时候,心里有些动摇。当他将饭菜一扫而空,端起最后上的菠菜汤一饮而尽后,郑立询感到了久违的满足感:这三十文,值了! 第24章 烤红薯片 酒足饭饱之后,丹青去洗餐盒了,郑立询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虽然很想继续赖着,但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懒惰,端正了儒冠,起身走走消消食。 之前又热又累,这会儿他站起来,才发现这店里处处都有着小惊喜,不管是故意做成圆弧还包了布的桌角,还是每一个桌上不同形状的花瓶中插着的各种草苗,虽不是花团锦簇,却有一种难得的自然静谧。 最大的惊喜,是在他体内有些隐隐的冲动,从而找了一位男跑堂问明位置去了之后,回来时正好遇到洗完餐盒回来的丹青。丹青兴奋地冲他说:“少爷,这个餐盒其实内有玄机。” 郑立询凑上去一看。只见丹青手在角落处一拨,提着中间的格子一提,那格子竟被全部扯了起来,只剩下一个完整的木盒。丹青将格子又重新安回去,翻转到底部,扣到一处凹槽轻轻一扯,餐盒竟然是中空的。丹青笑道:“方才跑堂的告诉我,这里正好夏天可以放冰,冬天可以放炭。以后冬天,就不怕饭凉了。” 看到这小小的餐盒中如此的玄机,再想到他刚才去的地方,郑立询心中满满的震撼:这临城果然是临城,这净房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他的胸中忽然涌起了激动:如果连这么一间小小的店,都让人如此大开眼界,书院里,定能打开另一番天地。 怀揣着满满的憧憬,郑立询踏进了书院的大门。两刻钟后,他站在寝舍前,听见管住宿的周夫子让他随意选择的时候的,他还有些懵:“我还能选住处?” 周夫子手中摇晃着一大把钥匙:“如今十停房舍有六七成还空着,你随便挑,看中哪个就回方才那边找我便是。”说完,他径直就走了。 郑立询满腹疑问地在寝舍前站了好一会儿,只看到几个零星的人路过,不禁升起了些疑问:不是都开学两日了吗,怎么看上去没多少人呢? 与此同时,江上,江中平稳行进的一艘官船上。 咚咚咚几声脚步声响起,江融推开门,怀中抱着一只信鸽:“三哥,临城来信了。” 舷窗支起格子,风轻轻柔柔地吹动着案上的纸张。江楚临窗而坐,修长的手执着一支小紫毫,临空悬腕,笔不停缀,头也不抬:“你念便是。” 江融将鸽子放到了旁边的桌上,拿过它惯常吃的豆子罐喂它,顺手拆下了它脚边的信筒。当看清信上所写的内容时,他眉间狠狠一拧:“信上说,如今晴空书院所到学子还不到预计人数的三成!” 江楚已然写到了末尾,搁下笔:“我早料到了。” “三哥,这到底怎么回事?”江融忙凑上去。 江楚淡然地提起纸来,任它风干:“三月二十八,国子监突然张贴了一个告示:今年正值筹建一百二十年,两个甲子,多招两成学子。三日后,一粟书院也同样发布了一个告示:院舍扩建完成,多招两成学子。” 江融眉间的褶皱更深:“晴空书院可是圣上为了下令兴办的,他们居然也敢如此?国子监也就罢了,那一粟书院的院舍可是修好两年多了也没见他们用,怎么今年就用了?” “他们有什么不敢的。若非开学是圣上亲自下的旨,多招一倍的数他们也敢写。”江楚放下手中的纸,开始折了起来。 江融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们这样搞,真的能招收那么多人?我可没听说他们多招先生啊。万一,那些学子千里迢迢去了京城,没选上那怎么办?岂不是既耽搁了晴空书院这边,又耽搁了他们自己……” 江融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变,“所以,他们根本不是存心要多招人,也根本不是为了学子门考虑,要的就是耽搁晴空书院这边入学?” “总算是有些长进了。”江楚将书信装进信封里。 听说过有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会不折手段,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居然敢跟圣上打擂台。江融满是震惊地看着江楚:“可是,三哥你这次回京,圣上就将晴空书院的事宜交给了你。之前的圣旨他们都敢如此顶撞,这次你带的圣旨,他们肯定也不会配合。那你要怎么办?” 江楚将那封信递给他:“在前头码头停下,将这封信快马送到岷城去。” 江融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三哥你是想说服黄老爷子?” 江楚不置可否,复又坐下提笔:“等明日到了临城,我们先去拜访谢家。” 与此同时,店中。 石榴从打饭区掀开帘子,凑到了陈苗苗的旁边:“姑娘,方才我数了一下,晌午就只来了十五个人。” 陈苗苗挑了挑眉,递给她一块送客人的烤红薯片:“算数不错,确实是十五个。” 石榴接过红薯片,眉头微微皱起:“姑娘,我们备下了十道菜,其中有三样完全没人点,只有两三样是差不多刚吃完,其他的也都有剩。这都开学第三日了,怎么还只有这么几个人?” 陈苗苗将晌午的钱匣子放到她面前:“先串钱吧。” 石榴接了过来,还是忧心忡忡:“这个生意这样,那我们不是一直亏着。姑娘你说,我们要不要再去书院门口摆摊?” 陈苗苗手上串钱串得飞快,头也没抬:“不必。我们卖的是正餐,不适合摆摊卖。” 石榴想了想:“那不然,我们还是像之前一样,卖肉蛋堡和饭团。” “不必着急。”陈苗苗系好绳结,又拿起另一串,“还没到时候呢。” 石榴期待地看着陈苗苗:“那什么时候是时候呢?” “这个嘛。”陈苗苗沉思片刻,“我想,应该不会太久。”当她看到石榴双眼失去光芒又欲张嘴的模样,立刻抢在她的前头开了口:“明日我就去一趟义父家,向他那边打听打听书院的事情。顺便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法子可好?”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10节 见石榴点头继续串钱,陈苗苗松了口气,往嘴里扔了一块烤红薯片,叫得咔咔作响:还好堵住了这个小唠叨的嘴。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咸肉蒸春笋 坐在马车上时,陈苗苗还在打着哈欠,脑袋里还有些恍惚。 她开这间铺子的初衷,就是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然后来巡视巡视店里,看看账数数钱,若是自己有兴致就下个厨炒两个菜,再找个院子的角落,一边品尝美食一边可以欣赏青葱少年的学子们。 然而,自打知道她要开铺子,石榴和林伯夫妇一个赛一个的紧张。当时摆摊的事情是她力排众议干的,大家看着生意不错,心都松了许多。孰料这铺子开起来后,看到这客流量,两人就又紧张了起来,搞得她,不得不去卷。 陈苗苗一进二门,就瞧见了候着的崔氏。见了两回了,崔氏也熟悉了许多,上前来挽住了陈苗苗的胳膊:“听闻你今儿个要过来,父亲母亲都高兴得不行。正巧前儿个得了两盆牡丹,正好我们娘儿几个乐乐。父亲和母亲带着念儿正在园子里的牡丹圃,走,我们快去。” 谢家人的热情,每次都让陈苗苗有些招架不住,不过这么几回,她也习惯了许多。兴许下回来,她不光习惯,还能融入他们呢。 一路行来,桃花已经凋谢了,柳条的新绿已然长长了一大截。逛到牡丹圃的时候,陈苗苗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一大片牡丹正随风摇曳,重瓣的,单瓣的,红的白的粉的,各种各样的颜色,一大簇一大丛的,仿佛锦缎上流溢的各种色彩,显得那般富丽堂皇。 “这孩子,发什么呆呢。”直到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陈苗苗才回过头来。瞧见面前抱着念儿笑吟吟的谢夫人,她忙行礼道:“义母。” 谢夫人笑道:“怎么发起呆来了?” 陈苗苗不好意思道:“今儿个才算是领略了,什么是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谢夫人将念儿交给崔氏,自携了陈苗苗的手:“你义父啊,不爱梅菊,独爱牡丹,说这才是大隐隐于市的君子。每回遇到了没见过的,就往这里搬,久而久之,就成这样了。喏,这就是前儿个他得的那两盆白牡丹,如何?” 陈苗苗定睛看去,果见两盆白牡丹亭亭玉立,微微晃动的花瓣仿佛羞涩的少女般,让人怜爱。陈苗苗笑道:“果然是花中之王。对了,义父呢?” “刚还在这里呢,谁知道突然又来了什么客人,说是十分要紧,就去了。临走前还特意让我领你看他这两盆牡丹。”谢夫人笑给她挑了一朵粉牡丹簪上,“真好看。这里美是美,只是蜂儿蝶儿太多,伤了人。走,我们去寻个清净的地方,坐着玩。” 片刻后,她们坐在了湖畔的水榭,伴着依依垂柳,开始了午餐。虽然说是不喜欢牡丹,第一道菜就是炸得栩栩如生的牡丹酥。陈苗苗尝了一个,里头是豆沙馅儿的,还不错。只是一个就足够了。 桃花酿、梨花白,崔氏先搬上了两坛酒。就着酒,陈苗苗最青睐的是咸肉蒸春笋,春笋吸满了咸肉满满的肉香味,却又保持着那股脆嫩,有一种独特的回味。还有青葱炒的嫩胡豆,腊肉烧的嫩豌豆,清蒸的鳜鱼,样样都洋溢着春天的气息。 念儿吃了些鱼,就被送了回去。娘儿几个喝到微醺,直到前头有管事来回事,席才散掉,谢夫人去之前,还特意叮嘱崔氏带陈苗苗散散酒。 崔氏和陈苗苗走了一会儿,忽然瞧见奶娘来请她,说是念儿吵着要娘。陈苗苗不欲去添乱,就让崔氏去了。崔氏留下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继续陪着陈苗苗逛。 微风一吹,陈苗苗更觉得双颊滚烫。她拍了拍脸颊,瞧见前头有个长石凳,准备坐一会儿。这一坐,她就有些昏昏欲睡,模糊听见丫鬟们在说话,她随意点了下头,随即就歪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她觉得耳畔似是有人在说话。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挥,身子猛地一沉,猛地睁眼,正对上谢老爷微笑的脸:“筠丫头,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其他人呢?” 陈苗苗怔了下,才忙站起来:“云影去拿垫子和披风去了,石榴去给我倒水了。我坐着坐着就睡着了。义父,你忙完了?” “这会儿有些空闲。”谢老爷看着她的眼睛清明了起来,松了口气,看向她发间的粉牡丹,“可瞧见我的白牡丹了?” 陈苗苗点头:“瞧见了,果然是花中之王。”她顿了下,“若是义父这会儿有空,我可否向您打听一件事?” “我们父女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什么事,但说无妨。” 陈苗苗斟酌了下,还是开门见山:“你知道晴空书院吗?” 谢老爷的眸子快速闪过一丝光:“知道,这书院怎么了?” “我不是住在书院旁边嘛。”陈苗苗眸中闪过疑惑,“就我发现,这书院都开学好几天了,怎么还是看着没什么人?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谢老爷不期然她居然问的是这件事,心下沉吟:今日怎么这么巧,都来问晴空书院的事宜? 正在思索中,他的眼角余光瞄见了树丛后更完衣往回走的某个身影,心底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在我回答你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若是有几个铺子开在你周围,但客人数量有限,你如何能够脱颖而出?” 陈苗苗的酒被风吹醒大半,听见谢老爷的话,她的酒全醒了:“您的意思是,有人跟晴空书院在抢学子?” 谢老爷拈须的动作停了下来:“你怎么就想到了晴空书院去?” 那不然呢?我刚问了晴空书院,你就突然问了铺子,我又不傻。陈苗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眨了眨眼睛:“铺子嘛,有铺子的法子,书院,有书院的法子。您确定,是想听铺子的法子?” 听见这句话,树丛后的江楚停下了脚步。隔着树丛,她又背对着自己,他看不清是谁,但这个声音,他似曾相识。 这丫头,果不愧是陈安的孩子,这脑袋怎么长的。谢老爷拈须一笑:“那我就听听,假设有这样一座书院,你有什么法子?” 你说到这个,那我就不困了。毕竟自己的店和晴空书院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书院好,她的生意才有起来的可能,她才能早早过上咸鱼的生活。陈苗苗略一思索:“跟其他书院相比,那座书院有什么明显的优势吗?” 谢老爷摇摇头:“没有。其中有一个是已逾百年的官学,另一个也有一甲子岁数,每一届科举,几乎有一半都出自这两个书院,算是朝中的半壁江山。” 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应试技巧强,跟这样的书院竞争,简直就是地狱难度嘛。早知道,她就想法要京城的房子了,然后去这两座书院前摆摊就完了,哪里还需要费这脑筋。陈苗苗低声嘀咕道:“这书院,还不如不开。” 谢老爷没听清:“你说什么?” 自己选择的路,咬牙也得走完啊,她可是将全副身家都压上去了啊。陈苗苗抬起头来灿然一笑:“我是说,也不是没有法子。” 作者有话说: 犹记得曾经吃过的一道菜,就是用咸肉蒸的笋干和青豆,哇塞,鲜得不要不要的,一下子想起了春天在江南旅游吃笋的日子。个人觉得,江南人民是真的很爱吃笋。 第26章 牡丹 谢老爷瞄了一眼树丛后的人影,嘴角一勾:“说来听听。” 陈苗苗小顿了一下:“这第一个,就是多招些有名望的大家。” 江楚立在树丛后,透过树叶枝条缝隙,只能看见那一袭豆青色的身影,他却已然认出她是谁了。听见她这话,他手在身侧握成的拳松开来:果然虎父无犬子,谢大人家的孩子,第一个法子就与他们所想不谋而合。 他不准备继续听下去,上回才被她剥夺了君子的名号,这般偷听之举,岂非坐实了她这话?他刚要转身,就听见了她下一句:“这是最容易想到的办法。但是我觉得,这算不得上策。” 江楚的脚步停了下来,下意识转头看向树丛。谢老爷的声音传来:“怎么说?” 隔着树丛,她的身影看不真切,声音却十分清晰:“有名望的大家,若是入了仕途,要么还在为朝廷出力,要么就是告老还乡了。告老还乡的大家,好不容易能够颐养天年,有几位还想再入世趟浑水的?这就去了一二成人。就算有人还有抱负和不甘想要出山,也会怕年事过高有心无力,这又去了一二成。再说没有入仕的,多是有些个性,不一定适合教导想要科举的学子,这又去了一二成。剩下适合的不过三四成,还有许多都在那两所书里头,他们不说别的学问,就光是应试这一块,有几个能比得上他们那么多年的沉淀。这剩下的能请来的,不管是怎么看,也不占优势。所以我觉得,这个办法,能吸引的人有限,不算上策。” 江楚陷入了沉思。 若说方才谢老爷只是想要随口一问,启发启发自己的思路,在听见陈苗苗分析的时候,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忍不住往树丛后看了一眼:“你方才说第一个,难道还有第二个方法?” 陈苗苗并没有注意到谢老爷的眼神官司,趁着这短暂的空隙,她在心里理了一下思路:“在说第二个方法之前,我想问问您,学子们读书,为的是什么?” 谢老爷眉目微微一展:“那可多了去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满腔抱负。怎么,这个跟第二个法子有关?” 陈苗苗点点头:“您说的这些,我总结下来,就是两个字,名利。” 树丛后的人身侧的手蓦然握成了拳头。几乎是下意识,谢老爷的目光投向了树丛后,故意绷起了脸,“你可知你这一句话,若是在外面被听到,那得掀起多大的波澜?” “我知道。”陈苗苗看着努力绷起脸,但眸中盛满关切担忧的谢老爷,一时有些恍惚。对上义父眸子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在现代对自己关怀备至循循善诱的师父。她的声音放轻了许多:“若非是您,我也不敢说这话。” 谢老爷心中熨帖,目光却始终落在树丛后。见树丛后的人影一动未动,他的心才揣回了一半:“你个小丫头,还真是童言无忌。方才的话,往后切记不可再说。如今不说这个,只说法子。” 陈苗苗眨了眨眼睛:“那我就没法说了。” “你个丫头!”谢老爷鼻子里哼了一声,见树后的人仍无动静。他想想,也不可能有话比刚才那句话更石破天惊了,他刻意清了清嗓子:“既是有话说,那就说吧。”说完,他又觉得不妥,加了一句:“想清楚了好好说。” 义父真是谨慎,连自己家也不能随意说话。不过想想陈家,她也有些理解。她斟酌了一下:“方才说的第一个办法,其实也就是用了第一个字。这一条既然走不通,那就只有看第二个字了。” “对于那些家里富贵的人,他们本就有门道入那两所书院,因而我们不考虑他们。我想,圣上之所以想要新建一个书院,也是想要让寒门学子们有多的选择。而寒门学子最缺什么?” 陈苗苗对上谢老爷骤然张大的眼睛,默默地将钱这个答案咽了回去,换了个说法:“是束修,是书本,是笔墨纸砚。一家人,甚至一族人才能供得起一个读书人。若是有一个书院,可以让他们没有那么大压力就能读书呢?“ 谢老爷眉微微一拧:“你的意思是,让朝廷来出钱?”话一出口,他立刻住口,瞪了陈苗苗一眼。 这可是您说的,怎么也怪在我头上。陈苗苗一脸无辜地迎上他的视线,随即:“且不论朝廷国库是否充盈,哪怕真的有,都是为江山社稷选材,朝廷怎能单单给这一家书院拨款?就算圣上同意,那两家书院也不可能同意。” 既然都说这么明了了,谢老爷也不管树丛后的江楚怎么想,索性破罐子破摔了:“那钱从何处来?” 早说钱多好,非要绕圈子,搞不懂这些读书人。陈苗苗清了清嗓子,“有这么一群人,他们手上很有钱,却很没地位。” 谢老爷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商人?”他顿了顿,立刻摇头:“不妥,首先,他们凭何要拿钱出来?再说,书院是清净之地,学子们也不会同意。”丫头还是太嫩了,士农工商,这是千百年来形成的沟壑,岂是单单用钱能摆平的?就算能,那也是私底下的,不能明晃晃放在明面上。 江楚握紧的拳头骤然松开:他在做什么,这本是自己分内之事,应当自己想法子,岂可希冀于别人给自己法子? 就在他迈步之时,陈苗苗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地传来:“若是出面之人,是朝廷呢?” 江楚蓦然回首,透过树丛的缝隙,他看清了她头上簪着的牡丹。风在那一刻乍起,牡丹纤柔的花瓣在风中微微颤动,花托却岿然不动,清丽而柔韧。 而风中,她的声音仿佛也带来了一丝飘渺:“若是由朝廷出面收这笔钱,冠以商铺之名,设立一个奖励金和资助金,前者专门奖励品学兼优的佼佼者,后者专门奖励那些家贫学子,然后给商铺一些其他的好处,再将商铺这一善举昭告天下,又如何呢?” 谢老爷骤然喝道:“朝廷岂是你我能随意挂在嘴上的?”在他面前倒是无所谓,可后头还有一位朝廷命官呢! 陈苗苗眨眨眼:“我们讨论的,不是假如吗?” “你还说!”谢老爷的胡子吹得一鼓一鼓的。 陈苗苗一脸无辜,声音弱了下去:“我这也只是假设有一个朝廷。”看到谢老爷瞪自己的模样,她马上识趣地住了口。 风越来越大,树丛沙沙作响,也吹散了这一地沉默。听见谢老爷叮嘱她今日之话万不可在其他地方透露一个字,连假如也不能,江楚悄无声息地离开。临别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再落到那朵牡丹上。 少回卿士爱花心,同似吾君忧稼穑。 做了再三保证,陈苗苗这才送走了谢老爷,转头看见石榴她们出现在竹林小径上。她朝着她们而去,迎面的风却吹得人睁不开眼。她抬起手臂,微微转头来躲避风。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到花瓣纷飞,树丛摇动,竹叶簌簌,已是暮春了啊。 作者有话说: 少回卿士爱花心,同似吾君忧稼穑。——白居易《牡丹芳》 第27章 樱桃肉(捉虫) 直到马车驶离陈家的时候,陈苗苗这才松了口气。因为义父太像现代那位对自己很好的师父,所以自己面对他的时候,不自觉地就少了些戒心。当着一个士大夫的面说了那番话,她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算了,说都说了,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了。能够早点解决晴空书院的事情,对她的铺子也是有好处的。至于在临走时谢家给她的信,说是陈家寄过来的,她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想到这里,陈苗苗就将那些烦恼抛在了脑后:“石榴,我们去买一些鸭蛋吧。” “鸭蛋?” 陈苗苗莞尔一笑:“离端午就不到一个月了,我们也该做些咸鸭蛋和皮蛋了!” 想到那缀着松花纹晶莹剔透的皮蛋,还有像是太阳一样金黄还流着沙的咸鸭蛋,石榴开心极了:“好,那我们多做一些。” 就在主仆两人在马车上畅想鸭蛋之时,谢府的书房内,茶香染染中,两个人正在对弈。 轮到白子时,江楚思索良久,最终放下了棋子,起身揖礼:“学生才疏学浅,这一局已是无力回天。” 谢老爷拈须一笑,亲自起身扶起了江楚,却没收回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贤侄过谦了。其实方才中局,我不小心落错了一子,竟侥幸赢了这一局,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倒是老夫厚颜了。若是外头有人问起,还望贤侄替老夫美言几句。” 听到谢老爷对自己的称呼从江大人变为了贤侄,江楚心下一动。抬眸之时,他就读懂了谢老爷之意:“世伯棋力高超,岂是小侄能比。今日是小侄手痒来请教一局,多谢世伯赐教,小侄得益颇多。待得安顿下来,小侄就备下新做的桃李酿,邀世伯赏酒,还望世伯赏脸。” 谢老爷笑着应下,亲自将他送出书房。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想到他方才说的酒,拈须一笑:桃李不言,这人,可真是通透。 直到天快擦黑,陈苗苗她们乘坐的马车才在宅子前停了下来。一停下,石榴就先下马车叫人:“林伯,快,快叫人,姑娘买了好多鸭蛋。”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11节 林伯还想着能有多少,结果,他叫上林婶,还有两位小厮,加上石榴,五个人来来回回搬了五次才搬完。最后一趟结束后,林婶忧心忡忡地小声道:“你说,姑娘是不是把集市上的鸭蛋都搬回来了?” 石榴累得满头大汗:“不,姑娘是去人家家里,将人家所有的蛋都买了。” 林婶更忧心了:“这么多,放到坏也吃不完啊。”姑娘每次做的决定,总是这样大手笔,让她看得提心吊胆,但最后都证明,姑娘是对的。希望这次也是这样吧! “不光是我们自己吃的,姑娘说,这些蛋主要是拿来卖的。”石榴松了口气,“我们得尽快把蛋洗出来。” 听闻是卖的,林婶立刻上了心,马上叫来王婆子打水,她自己去拿簸箕竹筐之类的东西准备装蛋。 洗到快三更,众人才总算将鸭蛋全部洗干净了。次日一早,陈苗苗起床,看到满厨房晾着的那白白胖胖的鸭蛋,心情美极了。 林婶是闻到一股燃烧的味道醒来的。昨晚她三更才睡,早上还迷迷糊糊地在做梦,忽然闻到这个味道,以为是哪里着火了,一骨碌就爬起来冲出了房门。一到院子,她就看到了陈苗苗已经烧了许多草木灰,院子上空还烟雾缭绕。 林婶一脸懵地看着陈苗苗:“姑娘,您这是在做什么?” 陈苗苗回过头来,面上还戴着自己做的简易口罩:“烧草木灰,来腌咸鸭蛋呀。” 咸鸭蛋不是用盐水泡出来的吗?什么时候要用草木灰了?林婶虽然心里疑惑,仍是立刻梳洗了去帮忙。陈苗苗塞给了她一个口罩,并要求她烧火的时候必须戴上,她也只有戴上了。 让石榴帮着林婶烧火,陈苗苗就和林伯出去了。去了许久之后,陈苗苗他们带着许多袋土回来了。林婶眼睛瞪得更大了:怎么拿了这么多土?姑娘这到底要做什么? 陈苗苗回来后就先查看了一下鸭蛋,见完全晾干了,她将草木灰和泥土加水和盐搅拌均匀,然后鸭蛋在泥浆上面滚一圈,再在单独的草木灰上滚一圈,最后就放进之前备下的大坛子里。一层一层地码着,将大坛子都装满了,最后再在坛口处压上两层油纸,再在上面盖上盖子。 为了开店,陈苗苗买了三十个大坛子。之前腌咸菜和笋用了一大半,这会儿陈苗苗用泥土草木灰做咸鸭蛋,做了六个坛子,然后用米汤草木灰法还做了三个坛子的咸鸭蛋,最后的鸭蛋全做成了皮蛋,坛子基本上全满了。陈苗苗盖上最后一个盖子时,还在琢磨:看来坛子还不够,得再买一点。 整个四月,陈苗苗一直在做东西。鸭蛋做完之后,陈苗苗又开始做各种花酱果酱。宅子里的冰窖里面冰已经备下了,她得为即将到来的夏天做准备。 时间就在等待着鸭蛋腌好中一淌而过。店里的客人也越来越多。等到进入五月,这几日都没过来的陈苗苗踏入店里,这才发觉,晌午店里居然都坐满了。 看来,晴空书院的生源问题已经得到了大幅的改善。那接下来,就看自己的了。陈苗苗如是想着,走向了柜台。 此时的套餐已经改了,除了最上头的状元餐之外,其他的全改了名。这也是陈苗苗观察后修改的结果,只要有状元在,大家也不想当榜眼进士什么的,索性只留下两类,九八五和二一一餐。这样一改,倒是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撑面子选状元餐然后吃不完了。也有人问过陈苗苗为何叫这两个名字,陈苗苗微微一笑:“这是美好的祝福。” 今日卖得最好的菜是樱桃肉。五花肉切成拇指大小的方块,如樱桃般红润晶莹的皮,搭配上微甜的口感,几乎人人都点了。陈苗苗过来的时候,第二锅都快出了。有学子不愿将就吃别的,宁愿等也要尝尝这樱桃肉,就在旁边一边交谈一边等。 陈苗苗进柜台的时候,其中一位正说着:“我听说隔几日,黄老爷子会到书院,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也听说了。”另一位忙点头,“听闻是山长出山去请的?” 他们后头的那位学子摇摇头:“不是山长,据说是某位大人亲自去请的,还会陪着黄老爷子在书院里住上一段时日呢。早日就听闻黄老爷子的荷花画得一绝,不知这次能否亲见。” 荷花吗?陈苗苗心中一沉吟,抬眸间,心底已有了主意。 作者有话说: 既然有读者问起,我就说下吧。本文架空哈,食材调料方面架得非常空,主要是我本来就很喜欢辣椒,实在没吃过食茱萸,所以,就默认一般常见的食材都有哈。 第28章 水晶粽 这一日陈苗苗重新回归柜台,听到最多的就是黄老爷子要来的消息。结合了众多人话中的消息,她心中已经勾勒出了这位黄老爷子的形象:江南一位白须苒苒的古稀老人,拥有遗世而独立的独特风貌,观之忘俗,如他最爱的荷花般高洁。他十分自律,就连他最爱的酒和鱼,他也只是略吃上一些。 如此看来,这位老爷子,是个不重口腹之欲的人,口味可能略微清淡。不过,陈苗苗相信,最棒的厨师一定能够深度挖掘出那个人最喜欢的口味。这位能被大人亲自请来书院,又引发这么多人议论的大家,说话分量一定很足。如今书院里面的饭堂都还空着,她一定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先博得这位老者的好感。 陈苗苗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就将这个决心暂时存在了心底,先将另一件事放在了最前头。除了黄老爷子的消息,今天她听到的第二多的话,就是问她可有粽子卖? 之前她就听说书院里端午那日就放一天假,料想这些人多半要去江边看看龙舟,晚上兴许会回来吃。所以她原本打算的就是在端午节当天给每位客人送一枚粽子。原因很简单,粽子实在是有些麻烦,又要泡米,又要准备粽叶,煮粽子又太过费火。上回做午餐肉就累得人仰马翻,这回她打算就有个意思即可。若是真想吃粽子,买两个不就成了。 然而,还秉承着现代人过节思维的陈苗苗,完全低估了古代人民的过节热情。不光是客人,晌午过了,就连林婶石榴他们都来问陈苗苗,什么时候做粽子,若是不做她们好去订些粽子。还有她们已备好做五色缕和香囊的东西,什么时候动手,以及什么时候给谢家送节礼。 陈苗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想的有多单纯。这会儿不是应有尽有想要什么随时下单的现代,很多东西得提前订或者提前做,还有更重要的是,古代,要送节礼。就算自己不吃,也得备下送出去的东西。 所以,这日晌午一过,陈苗苗就让林伯再去买糯米,她先翻出了家里所有的糯米泡上。林伯回来一报账,听闻糯米一斤都涨了两文钱,陈苗苗暗暗肉疼了一下。明年,不,下回她就不会再犯这样的失误。 通过这段时日的观察,陈苗苗对于学子们的口味已经有了许多了解。总的来说,偏好肉类,还有些喜甜。陈苗苗几乎没纠结,就备下了各色果脯、豆类、枣子等,做了豆沙、蜜枣、红豆粽、绿豆粽、八宝粽子各色甜粽。粽子与咸鸭蛋拼成的端午礼盒一推出来,全被订购一空,咸鸭蛋就只剩下了两坛。好在陈苗苗提前留下了谢家的部分,不然这节礼就又抓瞎了。 剩下了大约一百斤米,陈苗苗做了鲜肉粽、咸肉粽、蛋黄肉粽,一部分自己吃,一部分送谢家,剩下的一挂出来,就又被抢完了。早知如此,她就多辛苦两天。几天的收入换接下来一两个月的咸鱼,岂不是很划算? 将金黄透亮的咸鸭蛋黄放进糯米时,她脑袋忽然灵光一闪,连忙将这个粽子缠号好,剩下的交给林婶去包,自己转身进了库房。 陈苗苗转身端出了一大盆面粉。将面粉加水揉成面团,放置一个时辰后,又再加水反复揉搓,将淀粉洗到水里。如此反复加水四次,直到洗不出淀粉。将淀粉水过最细最细的筛子,放置到一旁等它分层。分成后,将上层的水倒掉之后,剩下的部分用火烤干,就是小麦淀粉了。 随后陈苗苗拿出了为了做奶茶里的珍珠而专门做的木薯粉,与小麦淀粉混合。用这样的粉来包粽子,里头放上豆沙、樱桃果脯等做馅儿,蒸出来的粽子里头五彩缤纷,外头晶莹透明,十分好看。 谢老爷的女儿名叫谢雨霁,比陈苗苗还小两岁,一见就喜欢上了,一一解开来看,筷子拿起又放下,最后叹了口气:“这个粽子实在太好看了,我都舍不得吃了。姐姐,这是什么粽子啊?” 陈苗苗嘴角一勾:“这叫做水晶粽。在最美味的时刻,让品尝的人吃着开心,这才是食物最大的价值不是吗?这会儿就是它们最美味的时候,千万别错过啊。” 谢雨霁一听有道理啊,忙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夹起一个。粽子很小,两口就是一个。一入口,谢雨霁眼睛都亮了,却仍旧不忘将东西全部咽下才开口说话:“这水晶粽真是又好看又好吃,简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粽子了。” 一旁的谢夫人掩嘴笑了,也夹起了一个樱桃馅儿的尝。透明的皮饱满弹牙,没有普通粽子那么粘牙,甜润的内馅儿融化在舌尖,让人欲罢不能。谢夫人一气儿吃了三个不同口味的,这才停了下来。崔氏也不遑多让,也用了三个。 陈苗苗适时地拿起了食盒,站起身来:“吃了粽子难免有些腻,我给大家做个小菜爽爽口吧。” 崔氏也连忙起身,问明了陈苗苗想要的东西后,忙让人去拿。今日端午节宴摆在园子里,厨子们也就将临时厨房摆在旁边的抱夏里,各色都是齐的。不过一盏茶工夫,云影和花容两个丫鬟已合力端着一只大盘子出来了。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盘子中盛着洁白透明的像是面条一样的面皮,但是比面条要宽一些。上面累放着才摘下来最嫩的新鲜黄瓜丝,择了根绰过水的豆芽,还有一种黄黄的切成方块状的东西。最上面撒上了葱花、蒜末、香菜和芝麻等。 陈苗苗手中端着调料,本要自己来拌,无奈崔氏怎么都不让,只让她坐下。陈苗苗只得将调料碗递给云影,低声吩咐了两句。当调料一淋上去,那鲜红透亮的辣椒油从顶部缓缓流下时,在场的人齐齐吞了口唾沫。 等到拌匀分成小碗后,谢老爷迫不及待地尝了一根。柔软弹牙的面皮裹满了料汁,酸辣鲜香的味道席卷口腔,再咬上一口爽脆的黄瓜丝和豆芽,粽子的甜腻一扫而空。最神奇的是那方块,吸饱了汤汁,一咬,所有的汁液溢满舌尖,在味蕾间绽开。方才觉得已经吃不下了,这会儿又觉得好像才刚开始。 谢老爷将面前的小碗一扫而空,又吃了一小碗,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筷子:“这叫做什么?” 陈苗苗微微一笑:“这白的叫做凉皮,其实就是用做水晶粽的粉做的。这个黄的方块叫做面筋。它们,其实都是面粉做出来的。” 现场的人齐齐吃了一惊:“什么,都是面粉做的?” 谢老爷看着桌上的水晶粽和凉皮,想起之前尝过的玉丹肉,目光重新落在了陈苗苗身上,嘴角染上了笑意:安弟,你这个闺女,真是每次见到都能让人感到惊喜,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想吃凉皮了。还没去过陕西呢! 第29章 红烧鱼 凉皮在谢家得到了超高评价,陈苗苗哼着歌儿回到家,专门去了一趟铺子里,将凉皮加在了明日的素菜里。 次日陈苗苗专门在铺子里守了一天,果然凉皮大获好评,就连陈苗苗特意提醒过这个有蒜味也没有能够影响它的走势。难道他们不怕下午上课有味儿吗?百思不得其解的陈苗苗直到晚上回家看见茶盘才一拍脑袋,这会儿人们都喜欢喝茶,这不就是最好的去味法子吗? 天逐渐热了起来,凉皮的生意越来越好,面粉每两日都得补一次货。陈苗苗自然喜闻乐见,只是有一个烦恼:晚上来买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想要带回去吃。每每这种时候,陈苗苗就无比想念现代的塑料袋,但也只能无奈地告诉学子们,若是他们自备小罐子装调料,可以外带。 学子们自然是没有小罐子的,纷纷让陈苗苗也像食盒一样准备一些小罐子卖给他们。陈苗苗一边在内心暗暗吐槽,一边认命地去跑了一下陶瓷店。小罐子倒是有,但是盖子都不能密封。陈苗苗思来想去,最终想到了药瓶,和陶瓷铺子订做了五百枚药瓶那样大的白瓷瓶,决定到时候就效仿葡萄酒瓶一样,用木塞来塞。 除了这个之外,陈苗苗思及即将要到的黄老爷子,将自己家铺子的碗碟盘勺这些都换了。一律都是白瓷,纹样都是自己设计的,只是分春夏秋冬四季。春天就有杏花柳条等,夏天就有荷叶竹林等,秋日就是桂花菊花枫叶等,冬日就是踏雪寻梅等,各式各样的,唯一的共同点是都画上了店的标志,几枚竹叶变形的竹字。没错,经过这段时间的思索,她总算定下了店名:凌云,也是让学子们有个好期许嘛! 这些零零总总正好凑齐一小窑,陈苗苗又花了几十两银子。本着钱都花了,那就不能白花的理念,陈苗苗又去了绸缎庄,扯了两匹蓝布。自己和林婶石榴她们在店里的时候,就穿蓝布统一裁成的罩衣,包上头巾,瞧着利落又干净。 又补了些米粮油后,陈苗苗总算是打道回府了。走进店里时,她瞧见水缸里的睡莲,脚步一顿:这位黄老爷子到底何时会来,这端午节都过去快十天了,怎么还没见到他的影子? “阿嚏!”江上的一艘船的船头上,一位迎风而立的老者打了个喷嚏。 下一刻,一件披风就落在了他的肩头,一个稚嫩的声音道:“刚好一些,您就又逞强了。这会儿风这么大,若是要看夕阳,就在船舱里看不也挺好,非得到船头来吹冷风。” 老者转过头来,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弟子:“这么个小人儿,偏偏学会了那等唠叨。” 十一二岁的弟子默默地给他系上披风绳:“这是师娘特意吩咐的,您若是有不服,我去信问问师娘。” “罢,罢!”老者吹了吹胡子,拉过披风裹紧身子,将自己的大肚子也全部遮盖住,往舱里走去,“你师娘的话就是金口玉言,我的话怎么没那么管用?你到底是谁的弟子?” 弟子扶住他,轻车熟路地回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身为孩子,父母自然是都要孝敬的,谁的话对,就听谁的。” “伶牙俐齿!我看你就没听过我几句话!”老者胡子一翘一翘的,抬手作势就要在他的头上熟练地一敲。 弟子正要说话,忽然瞧见舱内走出的人,忙站住脚步揖礼:“江大人。” 老者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握拳到嘴边清了清嗓子:“江大人,也出来走走?” 一身银灰色长衫的江楚走到两人面前,揖了一礼:“晚饭已备下,还请黄老先生共饮几杯。”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黄老先生,单名一个沛字,在先朝时曾为太子太傅、一品大学士,后太子因病去世,黄老先生病了一场,不到五十便辞官。先帝不愿放,三请三辞后,先帝终究放行。如今年近古稀,在岷城外一座山下水畔定居,自号山川闲人。 听闻江楚之言,黄老先生嘴角一翘,正要答应,忽听得自己的小徒弟一声轻咳,本来咧到耳根的嘴角又敛起少许笑意:“身子才好些,酒就免了,用些饭菜吧。” 虽然在前领路,江楚的注意力却一直在身后两人身上。当行至门口,他侧身用手固定住门,让两人先进时,目光落在不到自己胸口高的小人儿身上。听闻黄老爷子之前已经近十年没有招收过弟子了,六年前忽然收了一位关门弟子,还是一位小孩子。除了年纪小,几乎没人知道他的来历,想来就是这位了。 江楚端午前就到了岷城,上门了三次,黄老爷子都不在家。最终他终于打听出了黄老爷子的行踪,在城外守了一整天,才终于堵到了游玩回来的黄老爷子师徒两。黄老爷子倒是应下了他的邀请,但是不巧的是第二日就发了高热。这期间,这位弟子一直伴在黄老爷子身边,端茶送水,伺候笔墨,不似亲子,胜似亲子。但黄老爷子并未言明弟子的来历,这几日,江楚也只听黄老爷子唤他容与。 故而当弟子扶着黄老爷子坐下后,欲退下时,江楚拦住了他:“今日之宴,特为老爷子和容与小弟而设,还望莫要推辞。” 弟子显是一怔,转头看了一眼黄老爷子,便就坐了下来。江楚时时留意,见他年纪虽小,但举止稳当,进退有度。最难得的是,他居然能管得住黄老爷子。 一顿饭毕,早已掌灯时分,便各自回舱。黄老爷子坐下后,看着正张罗着倒水的弟子,开口道:“容与啊,你真个要明日先下船坐马车过去?” 弟子双手端上水来,点头道:“既是要去书院读书,弟子也想结交几个好友。若是跟着师父,大家先就怕上我了,哪还有人愿跟我结交呢?” 黄老爷子接过水,喝了两口觉得淡,这才品出这就是白水,放到了一旁:“你既已决定了,那就如此吧。行了,去吧!”这孩子虽如此说,其实更多是怕给他这个师父带来不好的影响。算了,横竖这事也瞒不了几日,他要如此,就等他去吧。明日这小子下了船,他还可以吃一顿好的。 弟子已将各色都打理妥当,离开之时,又加了一句:“我去将明日的菜单交予了江大人,我虽不在,您明日也别太放纵了。” 刚躺下的黄老爷子一下子坐起来:“去去去,你个小娃娃,竟比我个老头子还啰嗦。去,以你的字为题,三天后交一篇文章上来。” 弟子一怔,无奈地笑了下,阖上门:容与为题,这该如何写。 作者有话说: 天热了。。。又该吃好吃的了! 第30章 宋嫂鱼羹 黄老爷子到的时候,陶瓷店刚好送来了新碗碟,陈苗苗还在更换,就听见林伯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了这个消息。 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陈苗苗将最后一叠碗碟放好,脱下了罩衣:“走,我们去集市逛逛,看有没有藕卖。” 如今天刚热起来,荷花都才刚打了花苞,陈苗苗逛完了整个集市,也没瞧见卖藕的。她又专程去了一趟荷花最多的湖边,最终只提了几尾鱼,摘了一些莲叶回去。 回来的路上,陈苗苗一直在纠结做什么鱼。思来想去,她最终拍板决定,来一道宋嫂鱼羹吧。 这道菜倒不是十分麻烦,只是要先蒸鱼,随后用火腿、香菇、和笋等同煮,调味勾芡就得了。这道菜口感鲜滑,广受喜爱,在传说中,这可是连皇帝都称赞的味道。只是不知道,黄老爷子今日晌午会不会出来吃饭? 就在陈苗苗捣鼓鱼的时候,她期盼了许久的黄老爷子已到了书院。山长亲自领了许多夫子来到门口迎接,一见到就立刻上去见礼。 黄老爷子被江楚扶下马车,对山长回了一礼。互相引荐之后,山长本意是要请黄老爷子先去休息,黄老爷子却是精神满满,想要先逛逛书院。 众人在正门寒暄时,寝舍这边,郑立询刚走进寝舍门,就瞧见一个大约十岁出头的孩童正背着一个书箱,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和管住处的夫子说话。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12节 郑立询看了好几眼,才确定来求学的是那位孩童,少年应当是他的书童。这场面有些不常见,一般人挑书童,大约都是同龄人或者年岁相差不大的,这种搭配,倒像是哪家的少爷和小厮。但是郑立询看他们的穿着,也不华贵,不似来自于有钱人家。莫非,是族里选出来的人?郑立询思索着往自己寝舍走。 这里的寝舍是一个个小四合院样式的,一座四合院里有东西北三面房子可以住,一面房子分左右两间,能容纳两位学子。郑立询来得早,挑了最西喜欢的北面靠左那间。其余五间如今已住了三间,唯独西边的房舍暂时没人。 郑立询刚回到屋里,右间的赵时休就上门来:“你听说了吗?黄老爷子来了,山长亲自去门口迎的,他们还要逛书院呢。他们肯定要去园子,我们也去园子瞧瞧去吧!” “真的?”郑立询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欲走,又拉住赵时休,“你帮我看看,我衣裳头冠可妥当?不行,这衣裳袖口染了墨,我得更衣去。” 赵时休闻言也低头一瞧,飞快地跑出去:“我也去更衣。” 两人手忙脚乱地更衣完,又互相检查了一番,这才并肩出了门。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加快步伐,却在瞧见大门处进来的人时,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只见管住处的夫子领着方才那位孩童走了进来,瞧见两人,笑道:“这位是新来的学子,今日开始,就与你们同住了,你们带他熟悉熟悉吧。” 孩童走上前来,深深地揖了一礼,稚嫩的脸上挂着浅笑,“在下来自洛城,姓陈,单名岩,字容与,见过两位师兄!” 在夫子的微笑中,两人微笑着上前去,道了名姓来历,又一一介绍了这舍中的情形,还主动地领着他去瞧了剩下的两间房。见三人相处得如此融洽,夫子也面露笑容,叮嘱他们好好相处,就离开了。 郑立询和赵时休心早已飞到了园子去,但是修养让他们不得不按捺下心中的期望,依旧耐心地陪着陈岩。 在看完两间房后,陈岩在两间房中间站定,指了左边那间:“有劳两位师兄,我就选这间了。一路行来,我有些站不住了,想略休整休整,午后再邀师兄们品茶,可好?” 两人正愁不知道要如何告辞,听闻这话心中暗喜,但面上丝毫没露出来,仍是关切地问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开。 一出大门,两人脚下步伐飞快地往园子去了。行至一半,郑立询的步伐忽然慢了下来:那位陈小兄弟,哪是累了想要休息,分明是瞧出了两人的心思,这才寻的借口罢了。自己真是痴长了这几岁年纪,竟要个小孩子来迁就自己。这样的自己,去见到黄老爷子,又能怎么样呢? 就在郑立询停下脚步时,旁边的赵时休也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苦笑了一下,不约而同地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陈岩这边刚将书籍归置好,门口就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跟着他的陈语放下了擦灰的手巾,上前去开门。 门口立着的正是郑立询和赵时休两人,手中还托着两样东西:“陈师弟,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陈岩见两人去而复返,心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也是有些暖意,忙放下了手中的书籍,请了两人进来坐:“我这边已快归置好了,两位师兄请坐。” 两人各自带了一样小礼物,不是太名贵的,就是一支笔一条墨,却很实用。两人搭了把手,帮着陈岩将东西归置整齐,就已到午时了。 陈岩正请教书院的饭堂在何处,郑立询摆摆手:“饭堂还没修好,今日我们带你去吃一家店,那家店特别棒,保准你吃一回,就会流连忘返!” 赵时休也点点头:“那家店特别不一样,你去了一回就知道了。如今学堂里一大半人都会去那边吃饭,我们晌午基本上都在那边吃。劳烦陈师弟稍等,我们拿了东西就去。” 听闻两人如此说,陈岩有些微的好奇。待看到两人拿着木盒出来,说去那的人都会自备这个餐盒时,他对于那家店的好奇越发加深:到底是怎样的店,还要自备碗筷? 怀着疑惑,陈岩跟着两人出了书院,直奔店里去。此刻众多学子都还在争先恐后地去看黄老爷子,店里人并不多,前头只排了两三个人。 陈岩将郑立询他们的举动一一看在了眼里,记了下来。郑立询打完也没走,立在一旁,告诉陈岩有些什么餐,有些什么步骤,最好再买个餐盒和调料瓶,往后更方便。 陈岩点点头,待赵时休打完,他走上前去。 柜台里的女子抬起头来:“客官,要些什么?” 陈岩看着面前的人,整个人呆住了:姐,姐姐? 作者有话说: 亲们太聪明了,都猜到了小容与的真实身份。。 第31章 茭白肉丝 如云的头发被蓝布头巾包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淡扫的蛾眉如远山含黛,未涂口脂的唇仿佛樱桃般,并不那么鲜艳,透出自然健康的红。尤其是那双翦水双瞳,与他印象里母亲的眸子如出一辙。 姐姐!真的是她!陈岩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喉头有些哽咽。他有多久没见到她了?一年,两年?不,应该说自打拜了师父,他就见过姐姐两三次,最近的那一次,还是在父母下葬的时候。那时候,姐姐也就是如今自己的岁数,单薄瘦削的小人儿,眼睛鼻头都哭得红彤彤的,却死咬着唇不肯哭出声来。 陈苗苗一边记账一边习惯性地问出那句话,字都写完了,也没听见面前人的回答,她疑惑地抬起头,正对上面前人牢牢盯住自己的目光。她下意识地低头一瞧,身上没有什么弄脏的啊。她刚也没吃东西,脸上不痛不痒,应该也不会有什么。 她重新抬头看向面前的人。这张脸,她应该没有见过,但是仔细一看,又隐隐有些熟悉。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后头传来了一个声音:“茭白肉丝出锅了!” 陈苗苗适时地拉回了思绪,看见后头排长的队伍,又问了一遍:“客官,要些什么呢?” “师弟,师弟!”旁边的郑立询见陈岩呆愣着不说话,忙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师弟,你是不是要一个餐盒和小罐子来着?” 陈岩这才回过神来,将嗓子间的涌动咽了下去,瓮着声音道:“是。” 陈苗苗转身取了一套干净的餐盒和罐子,笑着道:“客官是第一次来?要不要尝尝我们最火的状元餐?这上头的两排菜,每排都可以选两样。” 陈岩深吸一口气,压住鼻尖的酸涩:“好。我不熟悉菜式,劳烦你看着帮我挑吧。” 果然是新客人。陈苗苗完全恢复了营业模式,轻车熟路地推荐道:“茭白刚成熟,如今正脆嫩呢,切成丝和肉丝青椒丝一起炒,特别爽口。再来一个冬瓜玉丹肉吧,清爽开胃。不若再尝尝我们的擂椒皮蛋,皮蛋是我们自己做的,可美味了。最后再是一个炒蕹菜,都是最嫩那一点儿,临城绝对找不到第二家比我们炒的更好吃的了。” 陈苗苗说一个,陈岩点一下头,照单全收。最后,陈苗苗还多加了两片玉丹肉,递给他的时候嘴角露出标志性的笑容:“今日是番茄蛋花汤,就在那边,有需要自己盛就是,若是不够可以自行添加哦。” 陈岩接过满满当当的餐盒,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陈苗苗,这才转身跟着郑赵二人往餐桌走去。 坐下后,赵时休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笑道:“师弟,你今儿个运气不错,一来就遇到了玉丹肉。这可是这家店才能吃到的独特美味,快尝尝吧。” 郑立询接过丹青他们端来的汤,放在二人面前,闻言点头道:“确实如此。以前看东坡肉赋,我总觉得有些夸大,这猪肉有什么好吃的,一股子腥味儿。谁知这家店,做得最多的就是猪肉,一点儿异味也没有,尤其是这玉丹肉。外头多少人仿着做,就是他们家的最好吃。” 玉丹肉?方才姐姐也说了这个,是和冬瓜一起炒的。陈岩夹起一块,先认真看了看,这纹理是他没见过的,再轻轻咬一口,那香润的口感,让他一口就喜爱上了。 再来是茭白。他记得姐姐以前就很喜欢茭白,他也喜欢,每每茭白上市的时候,母亲都会给他们备下许多茭白,他们两个总是吃不够。每次自己都抢不到最后一口,然而一哭,姐姐就会将最后一口让给自己。 后来发生了好多事,许多的记忆都模糊了,唯独夏天的茭白,他始终记忆犹新,却是再也没吃过那样好吃的茭白。他低头咬了一口,还是印象中那样脆嫩的口感。他垂下眼帘,闭了闭眼,才终于憋回了眼角的酸涩。是他长大了长高了,所以姐姐没有认出自己吗? 借着喝汤的动作,他的眼角余光偷偷瞄向了柜台后。刚才还在的姐姐这会儿已经不见了,他只得悻悻收回目光,心中闪过一丝遗憾,随即又闪过疑惑:姐姐为何会在临城,还亲自开了这样一个店铺呢? 郑立询和赵时休不约而同地肯定了今天的菜色。郑立询见陈岩低头喝汤没说话,有心拉他加入话题,随口问道:“陈师弟,你这次入学,是读哪个班?” 陈岩回过神来,听见问自己的问题,下意识回答:“乙班。” 这话一出,只听啪嗒两声响,郑立询和赵时休的筷子落在了餐盒里。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赵时休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陈师弟,你刚才说,你读的乙班?” 陈岩随意点点头:“是啊。” 书院里头分了几类班,其中中了举的人读的是甲班,专为备考会试,只有一个班。而乙和丙班就是各地生员,也就是秀才,专为备考乡试。其他人都是童生班,按照一二三四来分。其中秀才里头,根据各地的排名,名次靠前者入乙班,其余入丙班。若是在每期考试中,能考入前列,则可进入乙班。赵时休和郑立询,都在丙班中,还在为进入乙班而努力。 他们本是随便一聊,可听到了什么,新来的这位小师弟就读的乙班。但他可比他们小了五六岁,不光中了秀才,名次还在两人之上。这是什么,这是少年天才啊! 两人瞬间坐直了身子,之前想要照顾后辈的心情立刻肃然起敬。郑立询斟酌着开口道:“今日是休沐,不若下午,我们去街上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新书?” 陈岩没有异议,赵时休自然也没有。三人用完饭,出饭店的时候,陈岩再次回头,仍旧没见到陈苗苗。看来自己得寻个时间,来单独见见姐姐,问问具体怎么回事。 将烦恼暂时抛在脑后,陈岩跟着两位师兄熟悉起了临城。他们先去了最大的书店,又去文玩店逛了逛,最后在一间茶铺坐下歇脚。 三人坐在二楼的窗边喝着茶,说着书院的趣事。陈岩无意中转头,正好看见窗外两个人牵马而过。那前头的人,怎么看怎么熟悉。 陈岩腾地站了起来:就说她怎么跑到临城来,原来还是为了秦语明? 作者有话说: 我可喜欢吃茭白了!你们呢! 第32章 苦瓜酿 赵时休家乡就产茶,正在与郑立询说着制茶的事,忽见陈岩站了起来,两人的交谈戛然而止,同时看向陈岩:“陈师弟,可有什么事?” 陈岩冲着两人匆匆揖了一礼:“两位师兄,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件急切的要事没做,抱歉,恐要先行告辞了。” 郑立询忙也站起来回了一礼:“我们只不过随意玩笑几句,不妨事的,你的正事要紧,不若,我们就此打道回府?” 陈岩匆匆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我这会儿也不是回学堂,自己去即可,不必扰了师兄们的雅兴。告辞!”最后一句话音飘散开时,他已经到楼梯间蹬蹬下楼了。 彼时天边悬着夕阳,万物都披上了柔和的余晖。马车在醉仙楼的面前停下,江楚先行下了车,亲自去扶黄老爷子。 黄老爷子笑呵呵地下了车。山长上前来,简单介绍了几句醉仙楼。他们站在门口品评了一番招牌和对联后,山长又给黄老爷子指旁边的那棵百年老树。 就在众人听山长讲这树的来历时,两个身影从街上跑过。黄老爷子扫了一眼,目光一顿:跑过去那身影,怎么看起来那么像是容与?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跟着自己的两位书童。书童同时点了下头。黄老爷子冲其中一个使了个眼色,那个书童悄悄退了下去,朝陈岩的方向追去。黄老爷子重又回头微笑着去看树。 凌云食肆里。 今晚的客人们来到时间比平时提前了大约半个时辰,陈苗苗一问才知道,这都是因为白日里看黄老爷子,错过了饭点儿,只随口塞了些东西果腹。黄老爷子被山长请去赴宴了,饿得受不了的众人赶紧来吃饭。 因而不过酉正,菜就空了。学子们今儿个也不在店里吃了,打了就纷纷往学院里跑。万一黄老爷子早早吃完回来了又想散步消消食呢,他们还可以偶遇下不是? 黄老爷子总算来了书院了。陈苗苗一边清点着铜板,一边思索着:看学子们这狂热的架势,这位黄老爷子的分量真的很重啊,得想个什么办法,让他来店里吃一顿才是。但是,要怎么办呢? 陈苗苗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抛到了脑后:算了明后天再说吧,今天好不容易早早卖完,可以回去吃个早些的晚饭。对了,今早买了些苦瓜,等会儿就吃苦瓜酿吧!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陈苗苗下意识地抬头微笑:“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诶,你不是中午那位……” 陈岩跑得气喘吁吁,发髻也有些松散,额间一层细密的汗。他想要说什么,张了好几次口,都因为喘不过气而没能发出声来。 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又急着想要说话的样子,陈苗苗转身拿了一只茶杯,倒了些温水,从柜台出来,递到他的面前:“这位客官,你先喝点儿水,顺顺气吧。” “姑娘,厨房收拾妥当了。”林婶掀开帘子出来,一边整理袖子一边抬头,“还有什……”她的目光落在陈岩身上时,话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三少爷?” 陈苗苗手一松,水泼了满手,下一瞬,杯子却被稳稳接住了。她的目光顺着那只手缓缓向上,凝视着那逐渐平息下来的面容:什么?他就是陈苗苗那传说中的胞弟? 灯花噼啪爆了一下,房里骤然亮了一瞬,映亮了圆桌两侧对坐的两人。 林婶轻手轻脚地进来,将最后一道菜放在了桌上:“姑娘,少爷,菜齐了。” 怪道晌午的时候觉得他面熟,尤其是眉眼很熟悉。这完全是跟自己是一个模子里映出来的,她天天都能见到,能不熟悉吗?她怎么早没想到? 林婶左右看看两姐弟,笑着劝道:“姑娘,少爷,今儿个都忙了一天了,天也晚了,先吃饭吧。少爷,这可是姑娘亲自调的馅儿做的苦瓜酿,可好吃了。” 随着林婶这句话,陈苗苗肚子咕嘟一声。她面色一僵,按住肚子,悄悄抬起眼帘瞄向对面的人。 陈岩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十分自然地拿起了筷子:“既然林婶都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先吃饭吧。” 他应该是没有听见吧,不然,自己这个姐姐今儿个在弟弟面前就真的没有形象了。陈苗苗端正了姿态,从容地拿起筷子,伸向了自己期待已久的苦瓜酿。 苦瓜横着切段,掏出内囊,就是一个中空的圆柱形了。肉切丁再剁成肉馅儿,和同样切成末的香菇搅拌调味,搅合上劲之后塞入苦瓜中空的部分,上锅蒸熟即可。蒸出来的汁单独拿出来,勾个薄芡,淋上香油。那种滋味,简直绝了。 瞧见陈苗苗快要埋在碗中的脑袋顶,陈岩嘴角轻轻一勾,随即自己也夹了一块苦瓜酿。他本来不太喜欢吃苦瓜,一口下去,苦瓜的苦和肉馅的香浓在口中激荡出独特的滋味。他的目光落在陈苗苗蓝布衣袖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在家里,姐姐何曾穿过这样的衣裳?为了秦语明,她这样真的值得吗? 各怀心思的两人各自埋头吃着,不知不觉,盘子已经空了。陈苗苗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与此同时,她对面的陈岩也放下了筷子。 对视的那一刻,陈苗苗默默坐直了身子。其实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原主记忆中的弟弟还是个黑黑瘦瘦的小萝卜头,这会儿已经白白净净有些少年的影子了呢?但没能认出他这件事是事实,她总得想个法子给圆过去才是。 在陈苗苗大脑迅速运转中,她听见了陈岩的声音:“姐姐,你为什么来临城了?” 因为弟大十八变……诶?陈苗苗眨了眨眼睛:“你说什么?” 陈岩挺直了脊背,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面容严肃:“姐姐,你怎么会来临城的?祖母他们呢?” 他没有追究自己没认出来的事情,她本是应该松口气。然而,在要开口的那一瞬,她对上他的眉眼,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了。要直接告诉他,家里已经分崩离析了? “姐姐,到底怎么回事?”陈岩眉微微拧起,看到陈苗苗的神色时,他心里一动:该不会真如自己的猜测那样?他手不自觉地握紧:“该不会,是你瞒着家里,自己偷偷出来的?”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13节 这弟弟怎么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陈苗苗嘴角一抽:“如果我是偷跑出来的,林婶和林伯会跟我一道,我们还住在陈家的宅子里吗?” 陈岩也是一怔,心里一松,随即又一个疑惑浮上心头:“那祖母他们怎么会同意姐姐你来临城的?” 是要直接告诉他,还是委婉些说呢?等等,她记得当时分家落定之后,大伯说是送了封信给三弟。陈苗苗皱了下眉:“家里的信,你没收到吗?” 陈岩摇摇头:“从冬月到上个月,我随师父去寺里小住了几个月。”他顿了顿:“不过,我回去后,也没收到信啊。我还给姐姐寄了信,姐姐也没收到吗?” 他没有收到信,还给自己寄了信?陈苗苗心中微微一沉:陈家到底瞒了他们二房多少事? 作者有话说: 弟弟的事情我没忘记哦,会逐渐写出来的。 第33章 盐津薄荷杨梅 看到陈苗苗骤然沉下去的面色,陈岩的面色也严肃了起来,脊背又挺直了几分:“姐姐,怎么了?” 这件事上,二房的立场是一致的,弟弟没必要骗她。陈苗苗不想去猜测陈家这样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不外乎就是打了些欺负他们姐弟的算盘,但是也没必要给陈家留面子了。陈苗苗坐直身子,正要说话,忽然外头传来了林婶的声音:“姑娘,谢家派人来了。” 谢家怎么会这会儿派人来?陈苗苗站了起来:“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看着陈苗苗的背影,想到她刚才的表情,陈岩怎么能够坐得住。他来回踱了几步,最后下定决心,直奔第一进林伯的房间而去。 却说陈苗苗怀着疑惑到了正堂,见到的就是笑吟吟的云影。 云影笑着上来前行礼:“夫人娘家来了人,送了许多吃食。方才他们才走,夫人怕明日就不好了,特吩咐我给姑娘送些过来。”说话间,她转头,身后的两个婆子送上了两个大食盒。 石榴忙接了过来。陈苗苗道了谢,又请云影稍坐,亲去取了两个小罐子过来,笑道:“这个缠枝花纹里的是盐津薄荷杨梅,这个冰裂纹里的是我今儿个才熬的荔枝膏水,让义父母尝尝鲜吧。” 云影嘴角的笑更深了:“夫人正说天有些热,这两日嘴里没甚味儿呢,有了这个,她肯定开心。”她笑着接过,又问道:“姑娘可有什么话或者信要带给老爷夫人的吗?” 陈岩的身影在陈苗苗脑海里闪过,随即她微笑道:“就请二老和哥嫂妹妹们好好保重,我有空就会去瞧他们的。”弟弟的事情,她决定要先问过他本人的意见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义父。 送走了云影,陈苗苗粗粗看了一遍食盒里的东西。一个里面是些新鲜的桃子李子,叶子还翠绿的,真是十分新鲜了。另一个里面是些干果糕点。陈苗苗本想让石榴先放到厨房去,随即又停了下来,用盘子装了一大盘,自己托了往房间去。 桌上的碗筷已被林婶收走了,桌前的人却不见了。陈苗苗将盘子放在桌上,往两边次间走了一圈:人呢?去哪了? 她刚从西次间出来,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抬头,正对上了一双微红的眼睛。陈岩扶住门框,两行清泪落下,嘴唇微微颤抖着,张了又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快步上前,张开双手直奔她而来。 就在他要抱到陈苗苗的那一刻,陈苗苗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你这又是汗又是泪的,这味儿,还不快去洗洗!林婶,石榴,拿水和浴桶来。” 尽管门被阖上了,但西次间里的水声还是隐隐地传了出来。 他知道了。陈苗苗长长地叹了口气:至少不用自己亲口告诉他这么残忍,他还是个孩子,却没有一个至亲了,除了自己这个冒牌货。再听见水声,她心里闷闷的,再也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了,站起身来吩咐石榴:“我去书房了,他等会儿洗完,让他来书房吧。” 钱币被串起,一百文为一串,串了七八串后,她终于平静了下来。手指抚过铜钱上凹凸的金属感,她心底溢出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她也曾想过为什么自己穿成的不是父母双全不用自己操心吃穿的堂姐妹,但是,离开了陈家,虽然看起来风雨飘摇,她却是真真实实能远离纷争,能够自己做主。这种自己赚钱自己用的踏实感,谁也比不上。 想通了这一点,陈苗苗心也就定了。还是那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吧。她起身洗手,将果子也洗了。她正在啃桃子,在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时,微着抬头:“这是义母娘家送来的桃子,又新鲜又甜,快来尝一个。” 陈岩踏入了陈苗苗的书房,环顾四周。桌上放着一盏灯,灯光让书房里映上了一层朦胧。靠墙放着两只大箱子,一个柜子。墙上挂着伞和几把打开的扇子,或是山水或是花鸟,竟还有一把剑。书案后是一个大的竹制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了许多书。旁边一个大竹筐,里面放着几个卷轴。书案上放了许多书本,还有一把算盘,还有磨好的没写完的墨,以及还没倒掉脏水的笔洗。桌角还放着一盆小巧的茉莉花,缀满白色的花苞,不,这股淡淡的幽香,已经有几朵悄悄绽放了。 而陈苗苗就盘腿坐在书案对面的矮几前的竹席上。矮几一角放着一个小瓷瓶,插着洁白的栀子花。矮几上的盘子中是还带着水珠的新鲜果子。旁边还有半盘炒瓜子,小竹碟子里还有瓜子壳。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陈苗苗还将竹碟子推到了瓷瓶后,试图挡住。 陈岩怀着满肚子的话,在进入这书房后,就消失殆尽了。姐姐独自离开陈家,一个人撑起一个店,还将店和自己经营得如此有滋有味,这份心境,就不是一般女子能比的。不,许多男子都比不上,更何况秦语明。 再看到陈苗苗双手捧着桃子吃得香甜的模样,莫名放心下来的陈岩拿起一个桃子,盘腿在她对面坐下,咬了一口:“的确很好吃诶。” 姐弟两吃了桃子又吃李子,还尝了尝干果,只点评了这些美食,从头到尾没有再提起陈家的事,却有一种难得的悠闲静谧。 直到更漏嘀嗒一声,陈岩转头一看,这才站起身来:“天也晚了,我得先回去书院了。” 陈苗苗也站了起来:“我让林柏送你回去。” 陈岩笑道:“陈语还在林伯屋里等我呢,我都这么大了。就这么几步路,不妨事。” 这倒也是,陈苗苗没再坚持,送他出去。 到了院子里,陈岩转身拦住了她:“姐姐忙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吧,不必再送了。”他顿了顿,看向她的眼睛,话语严肃了许多:“若是有什么事,姐姐一定要给我送个信。下回休沐我就回来住,到时候我们姐弟再好好聊聊。快回去休息吧。” 说罢,转身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夏夜的夜晚,满天的繁星勾勒出闪耀的银河。夜风鼓起了他的袍衫,已经隐隐是个小少年了。像是知道她还在看他的背影一般,跨过门槛的时候,他没有回头,却抬起手来,在空中挥了挥。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陈苗苗神色复杂地收回视线:自打来这里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如今总算是想起来了。她安排房间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这个弟弟,他休沐日回来,那要住哪里啊? 作者有话说: 接编辑通知,本文将于2022年4月14日入v,入v当天三更合一。这几天还是继续更新,希望亲们继续支持。谢谢! 第34章 桃子罐头(捉虫) 晴空书院的门口,还点着几盏灯笼。 山长和夫子们几乎都不住在书院中,正在和黄老爷子告别。江楚一直陪在黄老爷子身边,背脊仍旧如早上一样板正。他不多言,只在有人转向自己时,才抱拳揖礼或是答上那么两句,其他时候,他就仿佛将自己变成了黄老爷子的一个影子般。 然而,却没有人真正能将他当成影子。殊不见,经过这一天都敢跟黄老爷子谈笑一两句的夫子们,临走时都不约而同收敛起笑容,向江楚拱手告辞。他虽不多言,但他散发的气场就不容人忽视。夫子们虽不甚知道他的来历,但模糊都明白,晴空书院能有今日,还能请来黄老爷子,与这位江大人绝脱不了干系。 送走最后一位后,黄老爷子转向江楚,笑道:“江大人,今日劳累一天,不如一并归去?” 江楚揖了一礼:“方才用饭之时,偶遇了知府大人。他明日要出城一趟,特邀学生今夜过府一叙。” “江大人辛苦了,那明日得空我们再说书院的事吧。”黄老爷子不再多言,含笑回礼后转身。 行出几步后,黄老爷子问身边的书童玄书:“紫墨可回了?” 玄书低声应道:“尚未。” 黄老爷子沉默了片刻,抬头望月,半晌道:“他回来后,让他来见我。”容与到他身边这么久,一直是像个小大人般沉稳,何曾见过他不顾不管在街上奔走的模样?这孩子小时被欺负打伤手,都能瞒下硬是写完了功课。自己说他字写得不认真罚他练字一百篇,他也是一声不吭地写完。要不是夫人偶然发现,他连好了都不会说出来。怕的,就是容与又瞒下了什么。 江楚目送黄老爷子走出去一段后,这才转身上了马车。方才饮了酒,思绪有些昏沉,他索性坐在窗边,掀开窗帘子,吹吹夜风。 一路的寂静昏暗中,江楚半闭的眸中忽然撒入了一片柔光。江楚睁开眸子,正瞧见两个人与一位大伯说着什么。那两个人影中,稍矮的人,正是黄老爷子的弟子容与。 他听黄老爷子说过,知道容与今日自己入学的事情,但是,这么晚了,容与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江楚的目光扫过招旗上的凌云食肆四字,暗暗记下,复又闭上了眼睛。 陈岩彼时正在跟林伯交谈,眼角余光只瞥见有一辆马车经过,并没有去留意具体是谁。跟林伯告别后,陈岩和陈语并肩往书院行去。 夜风徐徐,散去了晌午的热,带着些微的凉,鼓起了他的衣袖,也吹去了他心上的担忧。 因着义父母的邀请,姐姐早在去年秋末就搬了过来。过来后,她就全身心投在了食肆里,哪有空管什么秦语明?虽然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想通的,但是她醒悟过来不再执着于秦语明这件事,就很让他开心了。好在自己没有问出口,要是她知道秦语明来了临城,又勾起她的心思,那可怎么办? 不过,秦语明为何会出现在临城,该不会,也是冲着晴空书院来的?如果他真是来求学的,那这么近的距离,姐姐一定会再见到他。他得想个法子阻止这个可能。陈岩心中过了几道思绪,眼睛一亮:兴许,能够请师父出个手。 不过,去见师父之前,他得先把师父布置的那篇文章给完成。瞧着前头晴空书院的招牌,他嘴角一勾:若说之前他还在苦恼不知道怎么写,在见过姐姐之后,他忽然明白了容与两字的意义。 “阿嚏!”陈苗苗揉揉鼻子,将才洗完的那筐桃子再倒进了盆中。桃子虽然好吃,但是这个毛毛啊,确实让人有点儿烦躁,今晚她都打了多少个喷嚏了。 谢家送来的果子太多了,他们几个人分也吃不完,放到明后天就会软了坏了。为了不浪费东西,她决定把它们都加工了。 桃子洗净后削皮去核,切成弯月牙的模样,放进锅里加水和冰糖一起煮。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好了,等到它冷却后就是自制的桃罐头了。陈苗苗尝了一口,那清甜的味道,比单吃桃子还爽!将桃子连水装进干净的瓷罐里,用油纸和盖子双层封了放进冰窖,不光能多放上几天,冰冻后的口感,光是想想就让人留口水。 至于李子,那就直接腌制。毕竟后世吃的许多梅子,其实都是李子做成的。这也是她今日拿出荔枝膏水时想到的,毕竟那就是用乌梅和一些食材熬出来的荔枝味。 哎,荔枝也快成熟了。不知道在这里,还能不能吃上呢。忙活完毕的陈苗苗抱着荔枝膏水,一边望着星空一边惆怅。 算了,不想了,大不了啥时候馋了,专门去岭南走一圈,还怕没有荔枝吃吗?陈苗苗仔仔细细地刷了牙,回去洗了个澡,美美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明天的事,就明日来烦恼吧。 次日,巳正刚过。 江楚负手立在黄老爷子院子门口。尽管昨晚他直到三更后才歇下,今早不过卯初就起来了,看了一早上的公务,脸上却没有半分疲惫。若非他穿着常服,只看他的脸,别人还以为是哪位学子一般。 玄书走了出来,冲江楚揖了一礼:“江大人,老爷子今早说是出门有事,晌午也在外头用,就领着紫墨出门了,此刻并未在院中。” 江楚眉间微露意外,立刻郑重谢过:“那我待老先生有空再来拜访。”转身之时,他心中微诧:昨日黄老爷子说了那话,他还以为黄老爷子才来临城,今日一定有空闲,没想到竟然出去了。莫非,他在此也有老友? 就在此刻,书院外不远处。黄老爷子抬头看着凌云酒肆的招旗:“就是这里?” 紫墨应了一声:“是,昨日我跟着小公子到了此处,他就进去了。我一直在外头等,大约戌正他才从里头出来。” 想起今日起床时看到容与送来的文章,据说容与卯初就送了过来,眼睛都肿着,一看就没睡。再联系到昨儿个的事,黄老爷子一扬眉,负手往里走去。 作者有话说: 一直很喜欢黄桃罐头,虽然甜,但是好吃呀! 第35章 凉糕(附新文预收) 天气越来越热了,每日一早过来就要将窗户全部支起。陈苗苗她们的工作服也从罩衣变成了对襟半臂,但是带了一个同色袖套。头巾也变成了一条小束发,将额发全部箍上去,免得像头巾一样一取就是一脑门儿汗。 陈苗苗正在柜台边埋首写着今日的菜,最近推出的凉菜和甜品越来越多,想要外带的也多,陈苗苗准备的小瓷瓶可不光是用一次的,那得时时都用起来。比如昨晚也不知道是太热了还是被桃子李子启发的,她突然想吃凉糕,一大早就专门去豆腐坊买了石膏,回来就一直在忙活。一直到这会儿终于成形了,她才抽空出来写菜单。 如今的菜太多了,她已经放弃了做水牌,而是用一张大宣纸写了今日的菜式,然后做了一个类似画板的东西,将纸用张贴上去。门口放一个招揽客人,柜台边再放一个带价格的方便点餐。 陈苗苗写得认真,忽听一声轻咳:“掌柜的,这会儿能用饭吗?” “这会儿晌午饭还在准备。”陈苗苗立刻条件发射地微笑抬头,看见须髯全白的老人,忽然脑海里闪过之前学子们的形容:风度翩翩,个高而削瘦,严肃自律,犹如谪仙般遗失而独立。 可面前的人比她高不了多少,宽松的衣裳也没有能够掩盖他的大肚子。说话的时候,他嘴角竟然还有一个浅浅的小窝,怎么看都严肃不起来。不似天上的谪仙,倒似街头巷口遛弯的大爷。 尽管描述毫不相符,在黄老爷子到达后的第二日,店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跟他年岁很相似的老爷爷,陈苗苗立刻严肃以待。俗话说三人成虎,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真的见过黄老爷子。陈苗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过只要有菜,客人随时来我们都是欢迎的。您老请随意坐,我马上就来。” 黄老爷子环视了一圈,往瓶中郁郁葱葱的麦苗上扫了好几眼,闻见厨房里飘散出的香味,他默默深呼吸了两口,故意板着一张脸,看向她正在写的东西:“怎么,这店里客人坐下都没人亲自招呼的吗?” 对味了对味了,就是这种挑刺的感觉,让陈苗苗越发肯定面前的人不一般了。她正好划下最后一笔,将笔投进笔洗中,笑着解释:“我们这边的习惯是套餐。就是在柜台处有几种套餐样盒,客人先挑选一种样式点餐付账,然后客人随意选位置,我们再将饭菜送到客人手中。这是今日的菜式,老先生瞧瞧,喜欢哪样?” 这法子,倒是闻所未闻。小娃娃也贼,不问他喜不喜欢,倒是问他喜欢哪样。黄老爷子偏不上她当:“要是我都不喜欢怎么办?” 咦,这老爷子果真不一般啊。陈苗苗面上笑容更深了,将菜单凑近了些:“不若我给老先生说说这上头的菜,绝对是您老在其他地方没见过的新菜式。” 黄老爷子扫了一眼过去,眸色微亮:这小丫头的字倒是铁画银钩,颇有几分侠气。但想起今日的来意,他压下眼中的满意,故意皱了下眉:“哎哟哎哟,腿怎么疼起来了。” 陈苗苗忙打开柜台边的门出来,扶住黄老爷子:“不若我先扶着您坐下,我们坐下再点餐。” 黄老爷子胡子翘了翘:“不按照你们的法子来,你们掌柜的不会怪罪你?” 陈苗苗璨然一笑:“不怕。” 她话音刚落,外头林伯就提着一个篮子进来,看到有客人,张口就唤了称呼:“掌柜的,今儿个的鱼,可真是新鲜啊。” 陈苗苗点头道了句辛苦了,转头对上黄老爷子的眼神,嘿嘿一笑:“您瞧,我没说谎吧。” 谎倒是没撒,但也没说实话。昨儿个容与过来,该不会是少年慕少艾吧。想到这个可能,黄老爷子停下了脚步:“掌柜的,你这边就没个清净的地方,能坐下好好用顿饭的?” 她大概有一半确定,这老爷子今儿个就是来作对的。陈苗苗心中微动,笑容却更灿烂:“后头倒是有包厢,只是才刚弄好,还有些空,不过景致还算不错。您不嫌弃的话,我扶您过去?” 包厢不错,不会被学子们围观,还方便他继续观(tiao)察(ci)。黄老爷子总算是依了一回:“那就去瞧瞧吧。”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14节 包厢里头只是平了地,粉了墙,放了一张大圆桌,墙上还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挂,只是在角落放了小高几,上头放着一盆兰草。黄老爷子被陈苗苗扶着坐下,正要翘起胡子开口,陈苗苗已经两步并作三步,推开了窗。 窗外,就是一丛斜着的花架,仿佛绿色的瀑布倾泻而下。花架上,月季和牵牛花仿佛是泛起的浪花,瞬间吸引住了人的眼球。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的香气,他仔细一嗅,再仔细一瞧,这才发现了瀑布下的竟还藏着一丛栀子花。不是春光,胜似春光。 黄老爷子默默咽下了挑刺的话,转了个话题:“我胃口比较小,你那个套餐我吃不完,可以点菜吗?” 陈苗苗回过身来,仍旧是满脸笑容:“您想吃些什么?” “那要看你们有些什么。”黄老爷子直视她的目光,“食肆不都有些拿手菜吗?你们的拿手菜是什么?” 陈苗苗十分沉稳:“圣人知自然之道不可违,因而制之。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我们这间小小的食肆,也是秉承自然之道也。” 小丫头不光字写得不错,口齿也十分伶俐。但思及容与,黄老爷子眸中暗下:“只依时令,而无招牌?” “自然不是。”陈苗苗沉稳以对,“我们的招牌就是,客人想吃什么,我们就能做什么。” “口气不小!”黄老爷子鼻中一哼,目光转了转,心中已有了主意,“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既是你这园子中有花而不见花,那我就凑个全的,再来个吃鱼而不见鱼,吃鸡而不见鸡,饮酒而不见酒。怎么样,这些能做到吗?” 作者有话说: 陈苗苗:你这是点菜呢还是选特级厨师呢? 圣人知自然之道不可违,因而制之。引自《黄帝阴符经》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引自慧开禅师《颂平常心是道》 明天的v章我会早点发,后天依旧恢复晚上更新。 预收文《我投喂了科举文男主》,希望亲们支持,文案如下。 百年御厨世家的徐桃穿进了一本科举文,穿成在酒楼打杂的落魄御厨之后,被诬陷而被赶出了曾经是自己家的酒楼。 原著中她辗转多地帮厨,攒钱打官司,很多年后才遇到了外放当知县的新科状元男主,讨回了那座酒楼,但那时她已经落下一身病,没等酒楼重新开张就倒了。 与其等待不知道在哪的原书男主,她咬牙当了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选择自己努力,从挑担卖凉面、担担面走街串巷开始,攒够钱后摆了个摊。 摆摊的时候,有一位衣裳洗得发白的书生常来吃饭,每次都是二两干拌素面,吃完再喝一碗免费的面汤。卤肉饭、黄焖鸡、猪脚饭等轮番上阵,摊子生意越来越好,当有一回书生因为太饿在摊子上晕倒过后,往后徐桃悄悄给他多放了些面条,再多加些芝麻和葱。 半年后,她租下了一间店铺。食肆开业那天,正是殿试发榜之时。众人齐贺时,新科状元送了贺礼来。她正在疑惑,却见他着一袭状元服上门。原来,他就是那位男主! 状元从此成为了常客,却不再是只吃二两面就走,每每都要待到打烊时分。 本以为夺回酒楼要费一番心思,谁料某人早早记下曾经摆摊时元宵节上她的只言片语,自请到了知府手下做事,明查暗访查到罪名封了酒楼,然后将酒楼即将拍卖的消息递到了她的手上。 酒楼开业的那一天,熟客们一走进来,都惊讶了:咦,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怎么站在了柜台里当起了账房先生。 关于我无意间投喂的落魄书生竟是科举文男主这事。 第36章 豆腐菌菇鲫鱼汤(三更合一) 要不再来个面非面?陈苗苗咬住后牙槽, 生生将这句吐槽给咽了下去,临走前随口问道:“老先生,我记下了, 还有何吩咐吗?” 黄老爷子拈着须,琢磨了片刻:“再将你方才写的那些菜式拿来我瞧瞧。” 让你多嘴,客气那一句干什么!陈苗苗一边腹诽一边出去取了方才写的菜单, 放到黄老爷子面前。 黄老爷子一一看下来,一边看还一边问, 一刻钟后,他才慢条斯理开口:“来个丝瓜,不过不要这上头的虾仁丝瓜,来个别的不那么腻的。再来个排骨吧,我喜欢吃排骨, 但是我不喜欢啃骨头,最好没有骨头, 但是肉要有些嚼劲。再要一样冰冰凉凉的东西来解暑。就这些吧。” 如果说之前陈苗苗有一半怀疑这位是黄老爷子,这会儿已经没有怀疑了。这样的点菜方式, 能够活到这个岁数而没被人打死,一定是因为他有嚣张的本钱。什么自律的出世谪仙人,这简直就是一个嘴馋而刁还爱挑刺的二大爷。 她不禁第一次对自己想要摸进书院里头开饭堂的想法产生了些许动摇,想想那些学子们老了都这样, 她的心就颤了一下。还好还好, 他们考中了就会离开了,也没多少人有脸待一辈子吧。 陈苗苗这回学乖了,待他一停下话头, 迅速地点头应下, 出去的步伐飞快:“劳烦老先生稍坐。” 就在陈苗苗快要跨出房间时, 身后传来了黄老爷子的声音:“我牙口不太好,这几日都没怎么吃好,希望今儿个晌午能吃一顿好的。” 陈苗苗停下来:“您放心。” 就在她脚步要跨出门的瞬间,黄老爷子胡子微微一翘:“对了,我午正还跟人有约。” 这会儿已经巳时二刻了,还要留出他吃饭的时间,也就是说满打满算最多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做准备。陈苗苗深深闭了闭眼,微笑道:“我们一定会让您用好这餐饭。” 陈苗苗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黄老爷子的笑脸终究是绷不住了。他嘿嘿两声,转头看向窗外时,瞄到紫墨飞快移开的目光,清了清嗓子:“紫墨,你这是怎么了?” 紫墨站直了身子:“先生,我没事。” 黄老爷子狐疑地看了他几眼:“你要不要也点两个喜欢的菜?” 紫墨忙摇头:“不必了,先生点的就很好了。“ 黄老爷子见此,也不再多问,踱步到窗前欣赏起了外头的景色。紫墨这才松了口气,暗暗地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他得时刻注意着,防止等会儿有人冲进来将先生打一顿。 林婶和石榴正在厨房里收拾菜蔬,忽然帘子呼的一声被打起,陈苗苗满脸肃杀地走进来:“石榴,将洗菜和择菜的事情交给王婶,然后过来寻我。林婶你先将打理出三条鲫鱼,然后都来帮我。” 石榴忙出去叫了王婆子,将事交接妥当后,这才跑回来:“姑娘,我要做些什么?” 陈苗苗将一壶刚泡好的水递给她:“送去包间。”说完,她揭开了汤锅盖子,早起就煨上的鸡汤喷香扑鼻。陈苗苗一手拿着大爪篱,一手拿着筷子,准备弄出一只整鸡来。 她刚把鸡弄出来,石榴也回来了,她忙道:“石榴你去看看,饭熟了没。” 石榴揭开了旁边的大锅锅盖。等弥漫的雾气腾开后,这才看到里头正在水中翻滚成花的米饭,石榴用筷子拨了两颗尝了尝:“姑娘,这米差不多了,可以开始蒸了。” 陈苗苗将鸡放到一个瓦罐中,闻言点头:“将火抽小,把饭沥出来,给我留大约两碗,其他拿去甑子里蒸。晌午就不做别的汤了,就用这米汤煮点儿青菜即可。”吩咐完之后,她已经拿过了今早才买回来的半扇排骨,右手执刀,刀刃立在两根骨头中间的肉上,然后她左手往刀背上重重一按,银光一闪,两根骨头立时分开。 林婶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鱼端了进来:“姑娘,鱼好了。我还要做什么?” “你先煮牛奶,里面加入冰糖,注意不要煮沸,然后拿出来用水冰凉。然后把米酒拿出来,按照一勺米酒三勺牛奶的量,舀入那个荷花杯中,一边倒一边搅拌,刚刚好比那个粉色花瓣的边沿高一些就好。”陈苗苗手上动作不停,“然后你再准备一个盆,在里面放一个木头架子,荷花杯放在架子上。往里加热水,让水面大约就在那个花瓣下头一点儿,加减水,让水温保持在有些微微烫手的模样。大约两盏茶功夫,凝固了就拿出来。” 厨房里一直都有个灶在烧热水,随时备着防止临时要用。林婶一听这个立刻明白了,这不就是糖蒸酥酪吗,只是姑娘这法子会快上许多。她索性将木盆就放在了热水灶旁边,旁边备着一盆冷水和一个空盆,目不转睛地伺候着那一只荷花杯。 陈苗苗手起刀落,排骨全部被切成了了两寸多的长短。她换了一把小刀,刀尖飞舞地眼花缭乱,不一会儿,骨头就从里头被分离出来。陈苗苗动作非常快,不一会儿,就剔好了十根排骨。 看石榴弄好了饭,她就将手上的活儿递给了石榴,吩咐她要如何处理腌制。随即她自己一边洗手,一边琢磨这会儿该做什么了。 洗净手后,她睁眼又是一片清明。陈苗苗拿起丝瓜,滚刀切好。起锅热油,大约五成油温的时候,撒入蒜蓉,等到爆出香味之后,放入丝瓜。等到丝瓜炒软之后,放入盐,最后再调些水淀粉,沿锅边倒一圈,就出锅了。 “石榴,把今早的菌子洗净后切丝,不用太多,五六朵即可。”陈苗苗一边吩咐道,一边刀飞快地将香菇和木耳切成丁,再取了两片玉丹肉也切丁,取些碗豆,和方才石榴留出来的饭混合均匀后,加入少许盐和胡椒粉调味后,舀入刚才那只鸡的肚子里,用竹签封好口,舀入鸡汤,刚好没过鸡的样子,大火煮开后转小火煨。 陈苗苗另起一锅油,烧热后放入蒜末,等到炸干到金黄色时,就将蒜末捞起放在一边晾油放干。而此时的油混合着蒜香,香气扑鼻。陈苗苗将排骨两面沾上淀粉,放入锅中,先小火炸大约一盏茶,然后大火炸半盏茶,捞起。 她在炸排骨的时候,林婶那边的糖蒸酥酪已经凝固,放入冷水中湃凉去了。陈苗苗让林婶另起一锅,化开猪油来煎鲫鱼。 陈苗苗这头炸好排骨之后,就将油都倒了出来,只剩下了一点儿,将排骨继续导入翻炒。起锅后再将之前炸好的蒜末也回锅翻炒了一下,熄火开始摆盘。陈苗苗的筷子都快舞出残影了,抬头将筷子一搁,将盘子往托盘里一放:“丝瓜和排骨可以上了。” 包间里面,黄老爷子凭窗欣赏了好一阵,这才转回头来坐下:“他们这是上的什么茶,倒些来尝尝。” 紫墨执壶,当看到杯中水的颜色时,他微怔,停下了手:“先生,这……” 黄老爷子定睛一瞧,鼻尖微动,面色舒展了少许:“这是花草泡出来的茶。” 紫墨迟疑着倒完了,本想提议验验毒,看到黄老爷子已经执杯喝了一口,他默默咽下那句话,微拧着眉看去。 滋味不似普通的花草茶,多了些酸甜的滋味。他仔细品了许久,品了也未能品出这里头有些什么花。本以为她会偷个懒,没想到她真把有花不见花给弄了出来,这小丫头,倒是有一股倔劲儿。 想想自己那一连串要求,她应该不会那么快,黄老爷子重又从怀中取出了容与的那篇文章。那日自己左性起来,特意提溜出自己给容与取的字来点点他。这个题目对容与的年纪来说有些大了,容易引经据典写得空泛。他却没想到,容与这篇文章,经典引了那么几句,由此发散出来的思维十分难得,满满全是少年人的憧憬与壮志。 这才是一个少年人应有的模样嘛,平日里老板着那副小老头模样作甚。他胡子一翘,随即又压了下去,眸中闪过忧色:前两日他这心思都还如之前,就来了一趟这凌云食肆,就突然有了这番感悟。总不能只是因为这店名就莫名受了激励,否则去过诸如折桂楼、青云楼的不是都考中了?难不成,真是因为这个小丫头春心萌动了? 不过,这丫头明显比他大上几岁。黄老爷子舒展的眉又拧起:但他自幼就离开了母亲,万一就喜欢大些的呢? “老先生,菜到了!”陈苗苗清亮的声音响起。 黄老爷子将文章折好又放回怀里,正襟危坐,留神注意她的动作。虽然不似宫中和勋贵之家的礼仪那般面面俱到,却自有一种灵巧自然的落落大方。被他如此刁难,还能不急不躁不气馁,这小丫头心境倒是不错。 陈苗苗并不知道这一切,她双手捧出一个深肚宽边的大瓷碗。碗沿上,两尾锦鲤正在莲叶间流动:“这是您要的吃鱼不见鱼。” 黄老爷子探头一瞧,拈须一笑:“原来是鱼汤。” 陈苗苗微微一哂:“这道菜的重点不是汤,而是在汤里头。” 紫墨上前为黄老爷子盛了一碗。鱼汤的白和瓷碗的白似是化为了一体,不,瞧上去比碗还要白些。入口就是浓香醇厚的鲜味。他用勺子一舀,舀起一块白白胖胖的豆腐,一抿,汤汁溢出,仿佛是鲜活的鱼儿在舌尖蹦跶了一下。再尝尝里头的菌菇丝,柔韧而清爽,越发显得那鱼活了起来。此时他才解了方才她那句话的意思。 “这是蒜香排骨。” 盘子里铺了几片叶子,排骨偏偏摆在了正中,累成了一座小塔。排骨上还撒着金黄色的颗粒。这摆盘倒是有些留白的意趣。黄老爷子夹起一块排骨,正要送入口中,只听陈苗苗说道:“这道菜,全都可以吃。” 哦?黄老爷子本要避开那骨头,闻言轻轻咬了下去。浓郁的蒜香包裹着肉独特的酥韧弹牙感,再是咔的清脆断裂声。黄老爷子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用舌头在牙齿内部滑了一圈,确认自己的牙还好好的,他将筷子拿远一瞧,再细品那脆嫩的口感,眼睛一亮:“原来这骨头竟是藕。”若非在此处,他都要抚掌惊叹了:好精巧心思,怎么做到的? 他还在回味这蒜香排骨,陈苗苗已经端上了下一道菜:“这是白油丝瓜。” 翠绿的丝瓜静静地躺在晶莹的汤汁中,仿佛清澈见底的河中水草。没有其它喧宾夺主的味道,只有丝瓜的清甜。 “这是喝酒不见酒。” 黄老爷子一瞧,嘴角一勾:“糖蒸酥酪,何曾有酒?” 陈苗苗笑着迎上他的视线:“酒,米酿之,米酒何曾不是酒?” 原来糖蒸酥酪里头倒是真有酒?黄老爷子舀起一勺,细细一品,醇厚的牛奶带着微微的甜,丝毫不腻。而这正中间点的酱是什么?他又舀了一勺,特意带上了些正中的酱,一股独特的香味传入口中。他仔细想了想:“这是柚子酱?” “正是。”陈苗苗端上了最后一道菜,“这是吃鸡不见鸡。” 黄老爷子立时来了兴致,定睛一瞧。只见一只洁白的瓷碗,比平常的饭碗要大。里头红的绿的黑的各种颜色食材都有,但是,他用勺子轻轻拨了拨,这怎么看,也就是普通的一碗饭啊。莫非,鸡肉是切成鸡茸加在里头的?那这也不算是不见鸡啊。 怀着猜测,黄老爷子舀起一勺,轻轻放入口中。豌豆的嫩,木耳的脆,香菇的韧,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肉的口感,米饭的粉糯,还有让人难以忽视的鸡的鲜美。他翻找了一通,没有发现鸡茸之类的东西,最后舀起一块粉红色的食材:“鸡就藏在这里头吧?” 陈苗苗嘴角轻轻一勾:“方才老先生不是在问我们店里的招牌吗?这就是我们店里的招牌——玉丹肉,是用猪肉做的,老客人们都知道。”说话间,她转身拿起一只小盘子:“这就是玉丹肉,您今日第一回 光顾,特意送给您品尝。” 黄老爷子一瞧,只见那肉两面煎得金黄。他夹起一块咬了一口,微焦的口感里,满是猪肉的浓香味,的确没有鸡的味道。 那,鸡会在哪里呢?黄老爷子翻来覆去找了许久,忽然凑近闻了闻:“该不会,是鸡汤煮的饭?” 那哪能告诉您这饭可是在鸡肚子里煨了又拿出来用鸡油炒了的。陈苗苗浅浅一笑:“您老点菜,我们做菜,您吃得舒心健康,这就是最重要的,您说对不对?” 黄老爷子总算是绷不住了,拈须哈哈一笑,虚点了点她:“你这小丫头,倒真是伶牙俐齿,半点儿亏都不肯吃。只是我怎么记得,还有一道呢?” 陈苗苗捧着一只小白瓷盅,放到黄老爷子面前,却故意不揭开盖子:“这刚用冰镇过,等它放放,待您用完饭了再吃。” 这小丫头的心思,真是比比干还多。“行吧。”黄老爷子执起筷子,让紫墨也坐下,一并用起饭来。 陈苗苗给他们添了一回茶,见他们暂时没什么吩咐,就去厨房瞧了瞧。晌午的饭菜已经完成了大半,陈苗苗又叮嘱了他们一遍卫生问题,记挂着黄老爷子这边,又匆匆赶回了包间。 她进包间的第一件事,就先瞄了一眼那瓷盅,见并没动过,嘴角一勾。 黄老爷子留意到她的动作,鼻子里哼了一声:“老夫是那样言而无信的人吗?” “我这不是担心您一热一冷,肚子受不了吗?”陈苗苗一脸无辜,“到时候您也闹心,我们也闹心,大家都不开心,何必呢?”黄老爷子也许不计较,但万一再被栽赃污蔑,被有心人利用,她进书院的路不就彻底堵死了吗? 横竖她都有话说。黄老爷子一边吃着,一边跟她闲扯几句。不一会儿,饭菜一扫而空。他迫不及待地端过瓷盅,揭开了盖子。 这质地有些像刚才的糖蒸酥酪,但没有那么白,勺子触上去还有回弹的力。上头淋着红褐色的酱汁,他用勺子沾了一点儿,是化开的红糖。正中还累放着红豆、西瓜丁、桃子丁、葡萄干和一些干果,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盅壁外挂着晶莹的水珠,一看就让人觉得清凉:“这是什么?” “这个叫做凉糕。”陈苗苗将另一盅放到了紫墨面前,“用勺子拌匀就可以吃了,一定要和着糖一起吃。”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15节 黄老爷子依言照做,舀起一勺放进嘴里。舌尖首先感觉到冰冰凉凉的触感,仿佛是豆花般柔嫩,却又比豆花多了些软糯,再加上西瓜、桃子等等的滋味,糖在舌尖流动,将所有滋味串联起来,有一种层峦叠嶂的丰富。几口下去,他刚吃饭而冒出的细汗消失无踪。他抚掌赞叹:“凉糕,这名字贴切。” 作为一个厨师,她张罗了这么久,做出的食物被人喜爱的那一刻,就是她最开心的时刻。不过,表扬还得听才过瘾。她刻意清了清嗓子:“所以,您老今儿这顿,可还满意?” “差强人意吧。”黄老爷子吃完最后一口,长舒一口气,摸摸腰间,眸中快速闪过一丝情绪,“小丫头,我等会儿有事,恐怕要到晚间,没空出来吃饭。酉正的时候,你帮我送点儿吃食过来,然后将今儿个的饭钱一并结给你,怎么样?” 陈苗苗没有错过他的动作:“您该不会是,没带钱吧?” 旁边的紫墨正要说话,黄老爷子已然站起身来,将自己的玉佩摘下:“正是,所以我将这枚平日里戴的玉佩押在你这里。晚上,我再用钱赎回,如何?” 就没见过没钱还这么坦然自若的人。陈苗苗看着黄老爷子脸上的微笑,总觉得他笑得像是一只老狐狸。她本以为他要继续隐瞒身份,没想到他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她还在想什么时候寻个机会进书院瞧瞧呢,没想到瞌睡遇到了枕头,他居然让她去送饭。不过刹那,陈苗苗就接过了玉佩:“那您老晚间想吃些什么?” “你看着办就行。”黄老爷子负手在后,“最好是带点儿辣味的东西,不过,不要太辣就是。紫墨将你的腰牌留给小掌柜。” 陈苗苗还等着他说一大堆要求,等了半天没见下文:“没了?” 黄老爷子看了她一眼:“外头太热了,你这有没有那种通往那种树荫小径的路?” 您老是怕被围观吧。毕竟她可是听说昨儿个围观的学子们里三层外三层的。陈苗苗接过腰牌,贴心地没有揭穿他们,引着他们穿过后院,从后门出去了。 从后门出去,还真有一条林荫小径。晌午的阳光被树叶挡住,树下一片清凉。紫墨跟在黄老爷子身边,低声道:“先生,您的钱袋不是在我这里吗?怎么方才……” 黄老爷子胡子一翘:“山人自有妙计。” 紫墨百思不得其解:“方才也没说您住在哪里,她万一寻不到,不然还是我来取饭?” 怎么能让人来取呢?刚特意摸了下腰间的动作,就是寻个借口让她送饭过来。黄老爷子嘿嘿一笑,拍拍紫墨的肩:“放心,她知道。” 紫墨狐疑地跟了上去:先生明明没说过位置啊,她怎么知道的? 目送他们离开后,陈苗苗这才回身。她来回翻看了看玉佩,随后就收进了怀中。不管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进去的机会难得,她得好好观察一下。 不过那都是后话,刚才在厨房里忙活了那一阵,她现在全身都是臭汗。她吩咐了林婶两句,从花园里新开的门回去沐浴去了。 片刻后,陈岩满是兴奋地踏进店里,直奔柜台。看到柜台里的人是石榴时,他怔了一下:“姐姐呢?” “姑……掌柜的有事回家去了。少……”石榴停了一下,想起姑娘的吩咐,她含糊道,“我去帮您叫她?” “她在忙就不必了。我晚上看看有没有空过来。”陈岩忙止住她,“我要这个虾仁丝瓜,这个凉糕是什么?” 陈苗苗本想快速沐浴一下就回去店里。谁知泡到桶里,她又觉得头发也不舒服,索性一起洗了。等到洗完后,她估摸晌午也过了,靠在躺椅上,一边晾头发,一边吃着零嘴翻陈二老爷留下的游记。 想她才穿过来时,看到繁体字和文言文都觉得头大。经过这几个月,她已经十分习惯了。刚看完一篇,她往后翻了一页,书页里夹着一张信纸。 她打开信纸一看,原来是以前她义父给陈二老爷写的信。信纸都泛黄了,信上先是问候了两句,然后讲了赴的一个宴,从而忆起他们以前相聚的场景。信写得十分生动,她看得津津有味,来回看了几遍。 将信折好放回书页里,陈苗苗还在回味他们描绘的那一次聚会。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信呢?陈苗苗心里痒痒的。 这本书里再没别的信了,她起身,走到书案前翻了好几本,拿起最后一本的时候,一个信封飘落到地上。 咦,这里有一封吗?她低头捡起来,看到上面写着自己亲启的时候,愣住了。她疑惑地拆开,看到开头时更是疑惑,居然是陈家寄过来的。陈家什么时候送了信来?等等,她记得,那日去谢家,临走的时候,义母交给了自己一封信,好像是说陈家寄给自己的。那日她还沉浸在自己跟义父说的话中,接过信就忘了。毕竟刚到,她就让昭明伯府的商队帮自己捎了封信回去,这都隔了半年了,谁还记得? 信是陈大姑娘写的,说家中一切都好,问她好不好,在谢家开不开心。陈岩在去年底的时候写了信来,他们收到的时候正是春节,河还没解冻没法送过来。春日大哥又办亲事,他们忙完赶紧把信送了过来。然后是陈大姑娘在秋日出嫁,问她回不回去。 而最后,陈大姑娘提到三房和四房都已搬出去了,还特意点了一下,秦语明没有跟着三婶去京城,反倒是去求学了。然后又问她,知不知道临城最近声名鹊起的晴空书院? 若说开头还算是解释了一下他们一直没有来信的原因,表达了关心,这结尾就有些意思了。虽然陈大姑娘没有明说,但是这种连春秋笔法都算不上的写法,简直就是明晃晃告诉她秦语明就在晴空书院了。若她还是原主,会做出什么事情? 陈苗苗到了这里这么久,第一次从心底里涌现出了厌恶的情绪。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原著的力量,哪怕她已经划了这么明显的界限,所有人都还是将她跟秦语明联系在一起。在她继承的原主记忆中,原主的确是很喜欢秦语明,但是除了那上头的一推,在之前她一直是守着规矩,甚至从未与他单独见过面。一个姑娘纯粹的喜欢,就能被他们这样践踏吗? 最讽刺的是,她还姓陈!陈家自己自诩是侯门之后,从上至下对她做出来的事情,哪一件符合这个门第该做的事情?陈老太太心偏得让人以为只有赵玲珑是她的亲人,而陈家上上下下这样撺掇她,真觉得分了家,她闯出祸事来不会连累他们吗? 她将信纸重新叠了回去,正在想要不要烧了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一件事:这封信是寄到谢家的,陈家都不怕丢脸,她怕什么?之前她决定要瞒着弟弟,这会儿她倒是想通了:等弟弟休沐过来的时候,她就让他看看,至少,不能让他被陈家卖了还不知道。这也算是姐姐这个身份的责任吧。 等等。弟弟休沐?她还没给他布置房间。不对,房间至少还能腾,那床有没有多的啊?对了,爹娘住过的正房! 陈苗苗立刻去正房看了一圈,寝间虽然灰蒙蒙的,但是床还是有的。她仔细检查了一遍,见只是掉了些漆,其他倒是好好的,她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不过除了大件家具之外,其他都是空荡荡的。看来她明后日得去库房看看,陈二老爷夫妇之前留下的那些东西总算有用武之地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今天,原因很简单,她得去预备晚饭了。黄老爷子让她随意,她可不能真的随意。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进书院的机会不是那么容易的得来的,她得牢牢抓住。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殆。 酉初一刻的时候,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地上依旧热浪滚滚。陈苗苗走到书院门口,就觉得自己的绣鞋底部仿佛都要被融化了似的。她正正头上的儒巾,挺直了脊背,往门口走去。没错,为了防止麻烦,她今儿个是穿男装来的。 听闻陈苗苗是来给黄老爷子送饭的,守门的护卫仔细看了看腰牌,又让陈苗苗打开食盒看了一眼,就将腰牌还给了她,还告诉了她黄老爷子的住处如何走。陈苗苗道了谢,就和林伯进去了。 陈苗苗还以为会被盘问一番,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进来了。接过腰牌的时候她仔细看了一眼,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可以借用下弟弟的腰牌,复刻一下? 虽然搬到这里快半年了,还来这门口摆过那么久的摊,但她一次也没进来过,只是听过工匠们说这里头修得挺美的。弟弟也说这里面还不错。一进门,就是一座郁郁葱葱的假山,山旁有棵松树,形状颇有迎客松的意味。 一条小溪绕过假山,潺潺地往前流去。越过假山上的小拱桥时,陈苗苗低头看了一眼溪中。溪水清澈见底,绿汪汪的水草随波摇曳,还有鱼儿游动。这鱼,一看肉质就很嫩。 仿佛是听见了她的心声,鱼儿嗖的一下,争先恐后地往前游去,转个弯就看不见了。陈苗苗嘴角一勾,也跟着转过弯,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 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现在视野里。阳光撒在湖面上,仿佛散落了一湖珍珠。微风扑面而来,带着草木的清香,让人不自觉地深呼吸了两口气。湖边还飘着一小片荷叶,荷花含苞待放。湖畔杨柳依依,绿草茵茵。若是清晨来到湖边,薄雾蒙蒙,这副景象该多美啊。 可惜她暂时是没机会看到清晨的湖边,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饭堂成功开进来。陈苗苗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按照护卫说的方向走去。 白日很长,学子们下午上课的时间比之前晚了两刻钟,这会儿还没下学,路上都没有人。陈苗苗也不急,一路边走边欣赏风景。好不容易来这么一回,总要看个过瘾嘛。 林伯倒是比她紧张,走一段路又来回看看路,眉越拧越深:“我们会不会走错了啊?怎么这么久还没到?” 陈苗苗正要说话,目光一扫,嘴角一勾:“喏,菡萏苑,就是这里了。” 两人上前去,正巧见到紫墨匆匆走出来。顶头瞧见两人,紫墨一怔,忙将两人让了进去,一边走还一边佩服:先生果然没有说错,这掌柜真的寻了过来,还提早到了。 陈苗苗和林伯被引到了一间花厅,紫墨微微欠身:“先生这会儿还在忙,请二位在此稍作歇息,我去回禀先生。” “老先生正事要紧,我们等等也无妨,这饭时间越长滋味越足。”陈苗苗笑着坐下。 紫墨出了花厅,穿过了穿堂,来到书房门口,轻叩门:“先生,掌柜已到了。” 这么早?黄老爷子握笔的手一顿,一滴墨啪嗒落下,在宣纸上晕开来。方才他还在犹豫不知从何处落笔,这会儿倒是不用着急了。他左手拈了拈胡须:“请他们稍坐一会儿,上些茶点,切勿怠慢了。我这边还没那么快结束。”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吩咐门童,若是有其他人过来,也让他们在花厅稍候一会儿。” 听到紫墨应下离开,黄老爷子胡子一翘,胸中已有丘壑,刷刷几笔,就勾勒出了群山巍峨。 紫墨去茶房之前,还专门绕到了门口,给门口的小童吩咐了一遍黄老爷子的话,这才去准备茶点了。在准备的时候,紫墨还在心中感叹:不愧是先生,哪怕是只用过一次饭的掌柜,都这么热情相待。 紫墨离开片刻后,小童头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忽听见有人问黄老爷子可回来了,他猛地惊醒,看清面前的人时,忙打起精神:“江大人,先生已回。”他本想要通传,想起刚才紫墨转达的话:“大人请进。” 江楚随着小童往里走,一面走一面看院里还有何处不妥当的,他好让人添置。他正如此想着,小童停下脚步:“先生在忙,请大人在这里稍坐片刻。” 江楚点了下头,迈步进屋。进屋之前他就余光扫到里头有人,这很正常,书院里想见黄老爷子的人多了去了。不过他随即便想起这会儿刚下学,莫非有人逃学?他特意往那人脸上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陈苗苗也瞧见门口来了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门口。 看清对方面容的时候,两人呼吸齐齐一滞:怎么是他/她? 将画的轮廓勾了出来,黄老爷子看了一眼滴漏,满意地放下了笔。他负手朝着花厅而去。与其试探,不如直接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晌午他回来就让人去给容与送了信,让他一下学就过来。这会儿容与应该已经到了。方才他又吩咐让人直接去花厅等。不知道容与在这里看到了那小丫头,会有什么反应? 黄老爷子慢腾腾踱步到花厅门口。他冲着里头的男子身影刚喊了一个容字,下一瞬就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一怔:嗯?怎么是江大人?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龙井 时间倒回到江楚进来的前一刻。 因着要给弟弟布置房间, 等得有些无聊的陈苗苗站起身来,看起了房间里的陈设。她本来觉得陈二老爷的家当还挺厚,然而这待客的花厅墙上挂的画, 就能胜过陈二老爷的大半收藏。算了,文人墨客的这种情怀她不懂,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布置吧。然而好东西她可以欣赏欣赏嘛, 这题跋上写的是什么? 就在陈苗苗仔细辨认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交谈声。黄老先生终于来了?陈苗苗欣喜地转身:“您……” 江楚刚跨进门槛, 骤然听见了熟悉的清丽声,循声抬头。 在和江楚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陈苗苗心中微微一颤:怎么是他? 怎么是她?看清眼前人的面容时,江楚一怔,眼前分明是一袭青色长衫的清秀少年。而当他对上那双微微转动的眼眸时, 眼前少年和树丛那边豆青色的身影、茶铺里伶牙俐齿的鲜活合为一体。真是每一次见到她,就能带来一次崭新的认知。 不过一瞬, 门外的小童匆匆跨进门槛,两三步走到了陈苗苗面前:“这位公子, 可有何吩咐?” 陈苗苗先是一怔,随即立刻反应了过来。对啊,自己今天穿的男装。那日不过是萍水相逢,而且林伯也不在场, 只要自己稍微变变声音, 他不一定能认出来自己啊。 陈苗苗心定了下来,冲着小童摇摇头:“我无事,您且去忙。”言罢, 她像是第一次见到江楚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双手抱拳冲江楚拱了拱手, 刻意压低了声音:“幸会。” 这礼节就差不多了吧。见他也回了一礼,陈苗苗坐回自己的位置。应该过关了吧。她一边思索着一边端起茶。直到喝到满嘴的茶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她微微抬起眼帘,却看不见对面落座的江楚的神色,吐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形象,她只得暗暗地将那些茶叶子咽了下去。 即使是龙井这种好茶,也真难吃啊。放下茶杯的时候,陈苗苗长吐出一口气,随即一个疑惑浮上心头:她记得上回在茶铺子,他的跟班不是说他们是途径临城的吗,怎么这么短时间又来了,还来了书院里?该不会,他要送礼的人,就是黄老先生?不对,黄老先生才来临城,难道那人是书院中别的重要人物,那这结下的梁子不好办啊。 坐在她对面的江楚,看似垂眼沉浸在思索中,眼角余光却注意着对面的动静。留意到她喝茶时骤然那僵硬的动作,他嘴角扯起了一个小的弧度: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等人的时候,给后来者行礼的。再看到她越来越板正的脊背以及越发严肃的神色,他的眸中也闪过一丝疑惑:她为什么会来书院里,还穿着男装? 心怀各异的两人都保持着沉默,林柏一向不怎么多言,一时间,花厅里陷入了沉默。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在场的三人同时抬起头来。 看到黄老爷子的那一瞬间,陈苗苗犹如得到赦免一样弹了起来。就在站起来的那一瞬,她留意到对面抬起头的江楚。刚要迈出去的步伐生生停了下来,她清咳了一声,粗着声音拱了下手:“这位公子,不若你先请?” 看到她身上明显大了一圈的衣裳,江楚眸间快速闪过一丝笑意,也站了起来,回了一礼,加重声音:“何作嗟迟疾,从来有后先。”对上她的眸子,江楚实在叫不出公子两个字,含糊道:“您先来,先请吧。” 总觉得他好像在内涵什么。不过陈苗苗没来得及细想,匆匆说了一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话未毕,她脚下步伐飞快,转眼就到了黄老爷子面前,故意粗着声音揖礼道:“先生,幸不辱命。” 幸不辱命?什么奇奇怪怪的装扮和话语?黄老爷子目光复杂地打量了她一下,点头道:“辛苦了。” 这三个字仿佛解开了枷锁,陈苗苗嘴角再也压抑不住了:“那我就先告辞了!”说罢,她匆匆经过黄老爷子身边,压低声音道:“我送了大概够三个人的吃食,有些食物里头写了吃法。” 黄老爷子还没回过神来,陈苗苗已经快步跨出了门槛。走了两步,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放慢了脚步,手中还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扇子,刷地一下子甩开,摇着扇子悠哉游哉地走远。而林伯也匆匆对黄老爷子点了下头,跟了上去。 直到走出月洞门,陈苗苗才松了口气,收起扇子,按住怦怦跳的心口,想要回头又不敢回头去看,一面走一面低声嘀咕道:“应该没有认出我吧。” 快到苑门口时,她才想起林柏,连忙回头,见林伯好好地跟在身后。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忽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林伯。” 这个声音是……一个人影掠过她的身边,眼神扫过她的脸时,忽然停了下来,兴奋地道:“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是弟弟啊!陈苗苗放下心来:“还真是你啊。我们来送饭的,你怎么过来了?” 与此同时,花厅里。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黄老爷子收回视线,冲着江楚笑道:“江大人,刚临时有事,有失远迎。听闻你晌午就来寻我,不巧我出去了。饭正好到了,外头凉快些,不若去亭子那边一边用饭一边说吧。紫墨。” 江楚本就是来请黄老爷子用饭加谈天的,闻言应了下来,与黄老爷子互谦着并肩往外走去。他的眼角余光瞄见紫墨走到墙角方才那位老伯坐着的位置旁,拿起了两个食盒。 两人走过月洞门,一抬头便瞧见苑门处,先行离开的陈苗苗正背对着他们的方向,在和人说话。两人齐齐停下脚步,定睛看去。只见她往旁边微微侧了侧身子,与她说话的人露出了半张脸,竟是陈岩! 黄老爷子的脸色沉了下来。江楚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一颤,论理本该离开的视线却始终定格在她的身上。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陈岩脸上笑得灿烂,还往陈苗苗面前挪了一步。陈苗苗笑着在他脑门儿上轻轻推了一把,往外走去。陈岩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他快速转过身去,追上陈苗苗说了两句。直到将她送出门,他还站了好一会儿。 黄老爷子脸沉到了锅底,提高声音道:“容与。” 陈岩闻言转身,瞧见黄老爷子和江楚,笑容更加深了,快步过来,先对江楚揖了一礼,一脸惊喜地道:“江大人,师父,你们怎么在这里站着。”他转头看见紫墨手上的食盒,笑道:“师父是要在外头用饭吗?紫墨,走,我们先去给师父摆饭。”说罢,他接过紫墨手中的一个食盒,拉着紫墨快步往亭子走去。 黄老爷子看着他们欢快的背影,长长吐出胸口的闷气。容与自打到自己身边起,就是一张小严肃脸。自己反复说了好多次,也试过让他和其他同龄人玩,他答应的好好的,过后去看还是在旁边坐着看书。自己多想他能够活泼起来,但是看到他这样活泼,他心里又不是滋味了,完全忘记了到底谁是让陈苗苗来送饭的始作俑者。 黄老爷子忧心忡忡地在前头走着,并没留意到身后的人目光定格在门口,片刻后才跟上了他。 等到亭子前,看着陈岩欢快地摆盘调箸的模样,黄老爷子心中更不是滋味:“容与,这里让紫墨浓便是,你去泡茶来。” 陈岩忙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紫墨,依言先去取了茶,又去厨房提了一壶开水出来。当他在亭子外头不远处的石桌边洗茶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黄老爷子的声音:“容与。”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16节 陈岩止住动作,起身应道:“师父。” 黄老爷子本有一肚子的话,见他这乖巧的模样又不知道怎么说了,迟疑半天才道:“这两日怎么样?可还适应?” 陈岩连连点头:“夫子很好,师兄们待我也挺好的,晚间还能和师兄们一并探讨学问。住得也很好,晚上一点儿不吵闹。师父,您呢,这两日可好?” “哼!还记得我是你师父,我还以为你这两日心都玩野了呢。”黄老爷子翘翘胡子,状似不经意地道,“吃的呢,可还习惯?” 提到吃食,陈岩眼睛都亮了,连连点头:“习惯,非常习惯。这里的饭可太好吃了!” 我看不是饭好吃,是人吧!黄老爷子压抑下胸中往上窜的火苗,决定开门见山:“你去过凌云食肆了?” “是啊,昨日一到,师兄们便携我去了。咦,师父也知道凌云食肆?”陈岩刚说完,忽然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那食盒里的餐具不就是凌云食肆的吗?方才姐姐过来,莫非就是送食盒过来?” “我平日里是怎么说的,什么叫修身养性?怎能贪恋食欲……”黄老爷子痛心疾首地抬手敲了陈岩的脑门儿一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你刚才说姐姐?什么姐姐?” 陈岩一脸无辜地捂住脑门儿:“我的姐姐啊,就是刚才在门口跟我说话那个。我还好奇她今天为什么会在师父这边,还穿着男装呢。” 滚滚闷雷从脑海里轰隆而过,黄老爷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姐姐不是在洛城吗?她是你哪个姐姐?” “我同父同母的胞姐,去年底她就来临城了。”陈岩看向黄老爷子,“我刚听她说来送饭,难道刚才那个食盒不是她送过来的吗?” 对上陈岩的好奇眼神,黄老爷子艰难地出声:“是。” 陈岩露出笑容:“我就说嘛。对了,师父你怎么认识我姐姐的?” 黄老爷子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不上不下。这他该如何回答? 作者有话说: 陈苗苗:我演得如何? 江楚:……很好。 何作嗟迟疾,从来有后先。引自梅尧臣《宛陵文集》 第38章 钵钵鸡 江楚的视线从亭外的师徒两人身上收回。嗅到隐隐的馨香, 他目光一转,瞧见了悄然绽放的栀子花。尽管花形颜色香味都不相同,他脑海里却又闪过那朵粉牡丹, 再想到她着男装冲自己行礼的场景,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她打算效仿英台? “江大人, 劳驾久等了。”黄老爷子的声音适时地拉回了江楚的思绪。江楚站起来谦虚道:“未曾提前告知便来叨扰,是学生的不是。” 黄老爷子微笑着道:“诶, 你我同舟多日,何须如此多礼。坐下吧。容与,你也一并坐下吧。” 等江楚坐了下来,陈岩这才告了座,在两人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将第一个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来, 桌上已经摆了半桌子了。有各种各样的下酒菜,还有一些别的, 林林总总看去,似是没有正菜。紫墨打开了第二个食盒, 看到里头的东西时,眸色一怔。思索了片刻,他双手伸进去试了试,然后又收回了手, 低低叫了一声陈岩。 陈岩站了起来, 看清那食盒里面的东西时,也怔了一下。紫墨跟他低头说了一句话,他点了点头。两个人四只手同时伸进了食盒, 小心翼翼地往外抬着。 正在交谈的黄老爷子和江楚被他们的动作吸引住了, 同时抬头看去。 陈岩和紫墨捧着一只青花的大碗放到桌上。碗上用倒扣的荷叶盖住, 并在碗边用线绕了好几圈,荷叶被绷得紧紧的,像是为了防止里头的东西洒出来。紫墨剪断线,而陈岩揭开荷叶的那一瞬,所有人都齐齐摒住了呼吸。 这是一只硕大的汤碗。汤碗里全是红油,红得透亮,仿佛一汪红泉一般。表面大约一指厚全是透亮的一层,而下面那一层表面是红色的辣椒皮之类的茸末状,里头浸泡着许许多多的食材,黄的绿的黑的,浓浓的椒香弥漫出来,鼻尖有些痒痒的,让人不由地悄悄吞了一口唾沫。 “开动吧。”黄老爷子说话间,筷子已伸向了那红油里头。 他先夹起了一棵莴笋尖儿。当夹到嘴边时,鼻尖先是嗅到了浓浓的椒香味儿,让人舌底生津。咬住那莴笋叶的时候,感觉到那红油顺着舌尖溢满整个口腔,微微的麻微微的辣在舌头上跳动,再搭配上莴笋本身的甘甜清香,一口怎么能够? 陈岩早已看准了一块豆腐。吸饱了红油汁的豆腐仿佛染了色,一抿即化,豆腐的嫩完全化在了红油的鲜香中。果然,豆腐是最好吃的。 “江大人,别客气,随意些便是。”黄老爷子已然夹起一块肉皮。晶亮亮的肉皮被提起时微微颤动,一滴红油滑下,在盆中溅起一朵小花又立刻归于平静。肉皮刚好是一口大小,牙齿轻轻一咬,软糯绵香,回味无穷。 江楚这才拿起筷子伸进盆里,随意一夹,是一片肉片。肉片外头裹了一层晶莹的淀粉,肉片浸满了红油,裹了淀粉后不仅不柴,反倒将嫩做到了极致。下一瞬,从不沾辣的他扫视了整张桌子,端起了旁边一碗黄澄澄的汤,也顾不上表面飘着他不爱的油花,拿起勺子就喝了起来。 玉丹肉、五花肉、里脊肉,还有叫不出名字的肉,以及长长的嫩竹笋、厚实的木耳、鲜脆的藕片、柔韧的菌菇等等。各式各样的菜被接连捞起,没有人交谈,所有人都沉浸在下一筷子会捞起什么东西的期待中。至于桌上其它的菜,压根儿没有人动过。 黄老爷子看着那盆红油。这红油是真的很神奇,看着这油汪汪红艳艳的一盆,本以为会很辣,可是吃了这许多了,也只感觉到微微的辣意,嘴里只剩下香。当里头再也捞不出东西,黄老爷子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拈起一颗盐水毛豆剥开放进嘴里,看向陈岩:“你可知这叫做什么?” 陈岩也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我也不知。” 黄老爷子突然想起陈苗苗走前给自己说的话,连忙道:“容与,瞧瞧食盒里有没有纸条?” 陈岩起身去查看了起来。最后放下筷子的江楚端起茶来,却在陈岩将食盒转过一面后,瞧见盒身的他眸色微微一沉:凌云食肆? 陈岩翻完了两个食盒,找出了一把纸条。 “给我两张瞧瞧。”黄老爷子伸出手。 陈岩将纸条全放到了桌上,随意拿起两张递给他,自己也拿起两张来看。而江楚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手边的那张纸条上:钵钵鸡配鸡汤饭,神仙来了也不换。而纸条的最后,画了两条向下的短曲线,下面画了一条向上的短曲线。 这是什么意思?江楚正在思索,一只手拿走了那张纸条。陈岩兴奋的声音响起:“师父,原来这个叫钵钵鸡。原来这个是搭配上鸡汤饭一起吃的。” 鸡汤饭?江楚的目光落在自己面前几乎快空了的碗中。他刚才还在疑惑这个勺子为什么这么大,现在知道了,根本不是让人拿来喝汤的,而是盛饭的吧。 黄老爷子和陈岩也同样注意到了江楚面前的碗。沉默了一瞬,黄老爷子干笑了一声:“原来贤侄如此喜欢鸡汤。” ……决定不解释的江楚转移了话题:“世伯,昨日晚间您叫我,可是有吩咐?” “没有什么要事,只是上回碰巧得了一副碑帖,想与贤侄一并赏赏。容与,去我书房拿来吧。”支开了陈岩后,黄老爷子才笑着转向江楚,“贤侄,我今早去见了山长,在他的房中,瞧见了他昨日说的圣旨。这让寒门学子能有书读的法子,可是你的主意?” 其实最早想出这个法子的人,刚刚才离开。只是,他不能说,甚至连谢老爷子都不想出这个头领这个功。但是,属于别人的功劳,他也绝不可冒领:“前段时日,我无意中得了点拨。” 黄老爷子笑道:“哦?我可是不知朝中还有这等高人?” 江楚郑重道:“指点者并非朝中之人,也实非学生之策,实乃是机缘巧合得到了启发。” 能够让富商们自愿献出钱粮,粮用作西北的军粮,钱拨给晴空书院做寒门学子的学费。朝廷既有了面子又有了里子,付出的不过是嘉奖了商人家里几个可以参加科举的名额。就算是偶然受点拨,但能举一反三做出如此完善计策的人,除了朝中在这几处均有涉猎的江楚,还有谁有这种胆识?他年纪不大,心思却密,还挺谦虚。黄老爷子捋须,端起茶:“既是如此,那我们便一道敬这位高人罢。” 陈苗苗刚跨出书院大门,忽然打了个结实的喷嚏。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见天都阴了下来,忙加快脚步:看起来像是要变天了。 回到房间,陈苗苗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更衣了,这天也太热了。她的手刚碰到腰带,忽然顿住了。腰牌,被她原封原样地带了回来。而她今天去这一趟,不光没有拿到中午的饭钱,还搭进去一顿晚饭钱。所以,自己走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黄老爷子,应该不会是吃霸王餐的人吧。陈苗苗摘下儒巾,散开发髻,黑亮的长发犹如锦缎般披散下来。这套衣裳本是林婶给她儿子做的,被自己拿来用了,得还她一匹布去,也算是贴补贴补他们。 陈苗苗换回了家常旧衣,趁着印象还深刻,她坐了下来,拿着炭笔,在纸上将今日在书院中走过的地方画了下来。她曾听说湖在书院的中心偏西的位置,那以湖为参照的话,可能今天走了书院的一半。来吃饭的学子们说过饭堂还在修,她今日一路行来都没看到在修的房舍,那看来,饭堂可能在东边。 纸上空白的一大片,得问问弟弟了,顺便还要让他帮着盯下饭堂的事情,免得被人捷足先登。说到捷足先登,她脑海里闪过江楚的身影:见过两次的那个男子,究竟是个什么来历。看来也只能找弟弟问问看了。 在店里等到打烊,陈苗苗没有等来陈岩,倒是等到了紫墨。紫墨不仅归还了洗净的碗碟,还双手奉上了一个荷包:“掌柜的,这是今日的饭钱。” 接过荷包,那沉甸甸的感觉让陈苗苗喜笑颜开,交还了腰牌:“劳你特意跑这一趟,其实明儿个晌午一并拿过来就是了。黄老先生可还吃得满意?” 紫墨笑着接过腰牌:“许久不见先生胃口如此好了。先生让我问问,掌柜这里可有朝食?” “店里白案差强人意,就不卖朝食了。”早上起不来的陈苗苗笑得丝毫不心虚,“若是老先生明日晌午也不得空,我们也可以继续送饭上门。”只要给足跑腿费就行。 在陈苗苗的舌灿莲花之下,紫墨最终还是带走了好几个食盒。等到他走进书房回话,这才猛地想起:糟糕,今日先生不是说了不想吃套餐吗? 他小心翼翼地回了话。孰料老先生还没说话,陈岩已经解释起了这餐盒的机关作用。黄老先生笑道:“一瞧就是你姐姐想出来的好点子。明日晌午起,你和玄书就轮流去买饭吧。” 先生居然没生气,紫墨百思不得其解地退下。门阖上后,黄老先生继续方才的话题:“你说,你那表哥想去京城求学?那他家中是什么意思?” 陈岩面上一片肃穆:“他父母早已不在了,如今跟着我三叔三婶。二表姐出嫁在即,三婶无暇顾及许多,他也不好提在京城入学,只得暂时出来游学。昨儿个在街上碰到了他,我就想着能否帮帮他。” “他不想到晴空书院?”黄老先生凝视着他,眉微微一拧。 陈岩低声道:“他已随三叔他们落户京城,晴空书院虽没有束修,但别的……” 这倒也是,书院免了束修书本这些费用,衣食住行样样要用钱。照容与说的那种情况,能依附在容与三叔家,至少这些不用操心。黄老爷子眸光一闪:“你说的都是真的?” 陈岩心中一颤,对上黄老爷子眸色时,那句真的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半晌,他垂下头来:“师父,我说谎了。家里闹了些不愉快,有些事,只要涉及女子,不是错也有错。后头分了家,姐姐独自到临城来了。姐姐并不知道他也来了,是我不希望他再打扰我姐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 “你啊!”黄老爷子长叹一口气,“回去再以你的字为题做一篇文章,不许与上一回的立意相同,再写一百篇字上来,两天后给我。若是再有下回,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去去去,别在这杵着,看着就烦。” “是,徒儿告退。”陈岩知道黄老爷子这意思就是原谅自己了,松了一口气,恭敬地揖了一礼后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黄老爷子眸中闪过了一丝笑意:这姐姐来了,还真不一样。自打被送来,尤其是他父母离开之后,这孩子越发沉默,如今总算是肯吐露一回心声了。如果他记得没错,他祖母尚且在世,但他姐姐一个女子却不得不孤身远离家乡,抛头露面自己养活自己。更别说,这还是他唯一的至亲了。想起那通透的小姑娘,黄老爷子长叹一口气,提起笔来。 紫墨的反馈让陈苗苗放下了心,次日她就推出了钵钵鸡。结合玉丹肉的故事,她并没有直接取名钵钵鸡,思前想后,想了个名字,叫做江自流。 次日晌午,学子们进来,一眼就被菜单最顶部的江自流吸引住了,纷纷打听这是什么。陈苗苗笑着揭开了窗边新布置的桌子上的布:“喏,就是这个。”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里放着好几排竹筲箕。每个竹筲箕里头的菜品用竹签子串上,,十分干净。旁边都用木牌写着菜品名字,还写着素菜一文钱四串,荤菜一文钱两串,都可选不同的。但是,这看上去只是煮熟了而已啊,这个价格,好似也不便宜?而且每个筲箕里面就只有两串,也不够啊。 有人问出这疑问,陈苗苗熟练地笑着卖关子:“若是喜辣的客官,不妨试试,定不枉此行。” 一向爱尝鲜的赵时休先就开口道:“我要两文钱素菜三文钱荤菜,就要这几样吧。” 陈苗苗笑着应下,随后,她叫上林婶,合力将一个青花大瓷缸端了过来,掀开上面纱布的时候,众人齐齐惊了一跳。 只见满满的一缸红油中,装满了各种串儿,每个品种都用线捆成一把。陈苗苗微笑着拣了方才赵时休点的菜,取出菜品时,一滴红油滴落回缸里,翻起的小花引得众人齐齐咽了一口唾沫。 作者有话说: 江楚:关于我还不认识我媳妇却先吃到了她做的饭这件事。 今天周末早点更。明天上收藏夹推荐,这个推荐是我这个扑街老透明最重要的榜单了,所以明天的更新在晚上11点。 推荐基友的古言文《心机美娇嫁逆臣》,期待大家的支持,文案如下: 前世,姜韵耗尽陪嫁,竭尽全力帮韩睿重振长兴侯府,最后却落个声名尽毁,含恨而逝。 姜韵重生了。 她只想改变前世的宿命,让姜家远离那场覆顶之灾,叫那些心怀不轨之人都得到报应。 不知何时,姜韵竟落入了新科状元傅庭川的眼中。 但她打定主意等到姜家的事情结束后就离开。 傅庭川面如寒霜,沉声质问道:“六小姐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这是觉得我不好用了?” 今上跟前的红人傅庭川将要择日迎娶姜家最不受待见的六小姐。 消息一出,众人哗然。 有人说姜家不顾礼仪廉耻,挟恩嫁女;还有人说姜家为了能让姜韵顺利嫁到傅家,甚至还设计逼迫傅庭川的青梅远嫁;更有人说,姜六小姐一早就看上傅庭川,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才逼得傅庭川同意这门亲事。 姜韵听了传闻,她笑眯眯地道:“傅公子,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傅庭川五指松松拢着姜韵的粉颈,轻轻摩挲,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既进了我傅家的门,这辈子都别想逃了!” ——这是一个你要杀人,我有刀的故事! 第39章 青豆烧鸭 跑了一天, 马车内角落里挂着的冰早就化得没影儿了。即使日头落下,地上还残留着滚滚热意。马车里头就像是一个蒸笼一般,过了热闹的主街, 饶是江楚也将车窗帘子打了起来,吹吹夜风。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17节 明明只挂着提督学政的御史名号,哪怕自己一再表示自己不管其他事, 但这临城上下还是想方设法地来寻自己,各种打探京里的各方事务。偏又才来, 这些人位高权重还是地头蛇,他也不好全推了,只得与他们打太极。每日光是应付他们就要去大半时日,他还想腾出手抓一下晴空书院的事务,杜绝一开头就被那些老油子们把住了命脉带歪了风气。他揉揉眉心, 今儿个回去至少得把修书院的账给瞧了。 天色暗了下来,旁边的家里透出光, 街上倒是十分安静。当偶然抬头瞧见前头亮着一大片光时,他心下一动, 叫停了马车。 炸过的肉圆卧在暗红色的汤汁里,灯火映照下显得越发粉嫩。青翠饱满的青豆堆成小山,却掩盖不住切成块的鸭肉,正散发着浓浓的红烧香气。五花肉用白水煮熟之后切成片, 里头包裹上黄瓜片和豆芽, 一小卷一小卷整齐地摆放在盘子中,上头淋下的深色酱汁缓缓滑下。还有好几样菜,估计也能摆满一个大圆桌。 陈苗苗让石榴去叫人, 抓紧将最后一点儿账做了。写下最后一笔, 她放下笔, 从柜台出来,正在活动脖颈,就听见门口的风铃响动。她微笑着抬起头:“客官,我们打……”看见进来的人时,“烊了”两个字卡在了嗓子眼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江楚拂开风铃走进来,目光正落在门口的假山上,正在欣赏,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女声,下意识地转头。 昨日刚见过的人正俏生生地立在柜台前面。虽然只是身着普通的蓝布裙,却丝毫没有减少她眼中的晶亮。从昨日看到紫墨拿起食盒的位置他就有了隐隐的猜测,今日路过凌云食肆,他想到了这件事,进来一瞧,果是如此。 但她不是谢大人家中的小辈吗,怎么会在此处开食肆?江楚思索着,目光随意地落在门口的菜单板上。 自打昨日在黄老爷子处见到他,陈苗苗就知道他某天肯定会发现自己在这里,但她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虽然昨日自己是男装,但跟他打了照面,大概率他能认出自己就是昨天那人。至于更早的那次会面,她不能确定。打烊两个字在嘴里转了又转,她大脑反倒是清醒下来:与其欲盖弥彰,不若落落大方。只要自己不认,他也不能硬按头不是。再说,她还可以探探这人到底什么来历。 陈苗苗打定了主意,这才留意到他正在看菜单板,疾步迎了上去:“这位客官,这是晚间的套餐,上头的菜已经售空了。如今有的食材不多了,不若您先坐下,我去厨房瞧瞧,替你张罗一个套餐?” 套餐?江楚的目光落在菜单板的底部的解释上,弄懂了这是什么意思,转头对上了她的目光:“有劳。” 转过身的那一刹,陈苗苗暗暗地舒了一口气。这人的气场果然还是如同第一次见一样强,他家是不是夏天都不用冰的,只要他瞪一眼就够冷了。 江楚的目光落在斜前方的人身上。上一回他只注意到了她头上的牡丹花,这回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方便做事,她的头发只是用蓝色束发给挽成了髻。一缕发丝垂落在耳边,他才留意到她的耳朵上也没有戴耳环,露出了白皙小巧的耳垂,似是南珠般圆润。 他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忽见前面的人回过头来,眉眼弯弯:“您请坐。” 对上她明亮的眸光,江楚不自觉地移开视线,垂眼坐了下来。余光瞥见她离开的背影,他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打量起了这间店的装潢陈设。 陈苗苗刚走到柜台边,石榴就兴奋地从院子里跑过来。她正要开口,瞧见堂中坐着的人影,愣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姑娘,我们不是打烊了吗?这,怎么办?” “你提醒他们小声些,然后你们先去拿碗筷,这位我来招待便是了。”陈苗苗打起了帘子,进了厨房。 这食肆不似其他的食肆是八仙桌,这边是长桌子,过道仅有一人半宽,倒是能坐下更多人。而墙上并没有挂字画,而是钉着一些模板,上面或是放着一些小花草,或是放着一些小玩意儿。还有一面墙挂着一把撑开的伞,但没有伞柄,只有伞面倒扣在墙上。旁边悬着一柄宝剑一柄箫,这搭配,倒是有些让人意外。 “那柄剑就只有一个剑柄和剑鞘罢了,做个样子。利器可是不敢往店里放。”身侧传来了熟悉的女声。 这么快?江楚回过头来,眸色闪过一丝诧异。 陈苗苗对上他的目光,瞬间福至心灵:“我方才去后厨,这才发现店里人已经将食材都做成自己的晚饭了。方才还在摆桌子,菜色都还没动。若是不嫌弃,就稍微填填肚子吧。” 江楚这才发现通往后厨最近的门边,有人正在来来回回地往桌子上端菜。想是为了不打扰客人用饭,都没怎么出声。 江楚刚收回目光,就听陈苗苗道:“不若我还是去新做一些,你吃面吗?” “不必麻烦。”江楚双手接过餐盒。手握住餐盒的那一瞬,指尖擦过了一抹柔软的触感。电光火石之间,他意识到了那是什么,那根手指下意识地往回屈曲,借由拿筷子的动作避开了她的视线:“本是我来晚了,这些尽够了。” 刚看他看摆桌子还以为他嫌弃呢,没想到这会儿居然这么好说话。这男人心海底针哪,真是搞不懂。陈苗苗一边往回走,一边将方才垫在手掌上的布折叠起来。刚才以为没客人,打饭用的手套已经洗了,她只好用一块布垫着,又隔热又干净。不过,之前黄老爷子那里就吃过一回亏了,自己刚才怎么就又鬼使神差地客气了那么一句,要是他答应了,岂不是自己还要重新去和面。哎,自己就是太过善良了。 卤过的千张切成丝,加糟油、酱油、辣椒油和葱花等一拌,越嚼越香。肉圆淋上鱼香汁,酸甜中带着微辣,炸过的表皮不再酥了,却有一种独特的筋道口感,里头却仍旧软糯。而卷成的五花肉卷层次分明,蘸满酱料后入口,浓郁的蒜香味迸发开来,五花肉的柔韧与黄瓜豆芽的脆巧妙地融合在一起,颇有些刚柔并济的样子。苦瓜切片,用切碎的咸菜干和肉末一同炒熟,满满的都是锅气,苦味过后还有些微的回甘。 不同于那钵钵鸡满满一锅红油带来的震撼,今日的菜都是些家常菜,却有一种在家坐着吃饭的滋味。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那张桌子上背对着自己吃饭的人,染上笑意的目光投向最后一样菜,筷子同时伸进去一挑,眸色微凝。还真是每见一回,都能给他留下一个崭新的惊喜。 “姑娘,喏,你最爱吃的鸭腿。”石榴用公筷给陈苗苗夹了一条鸭腿,又将另一只鸭腿夹给了林婶,笑眯眯地道,“我来吃我最爱的翅膀。咦,翅膀呢?” 林伯的儿子轻声道:“刚我吃了一只。 陈苗苗夹起一块白肉卷,蘸了满满的蒜泥酱料,刚要送到嘴里,闻言道:“哦,刚才准备餐盒的时候,好像夹了一只进去。” 桌上一时陷入了寂静。在开店之前,陈苗苗就告诉过他们,不要准备太多有骨头的食物。这读书人最重仪表,恐不会喜欢。因而除了肋条排骨那种很好咬的骨头之外,鸡鸭这些他们多是剔肉下来,骨头留着自己啃。而提出这一思想的陈苗苗居然给客人盛了一只翅膀,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这白肉煮得刚刚好,片得也好,林婶的刀工算是出来了。陈苗苗夹起鸭腿,察觉到众人的视线:“你们愣着干什么,怎么不吃啊?不好吃吗?” “吃,当然好吃。”众人忙又动起了筷子。石榴重新拿起自己的筷子,悄悄偏头瞄了一眼不远处桌上独坐的客人,神色复杂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即使隔这么远,那位客官给人的感觉也像是月亮上来的仙人,清冷孤傲。仙子啃鸭翅?石榴光是想想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埋头进碗里。 察觉到石榴的动作,陈苗苗嘴角微微一勾,心情颇好地咬了一口鸭腿:古人还是太过矜持了,仙子被扯下神坛的那一刻,那种支离破碎的反差感,才是最带劲儿的,啃骨头算个啥,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就在陈苗苗大快朵颐的时候,周围的人忽然又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今天他们是怎么了,怎么奇奇怪怪的?陈苗苗正在疑惑,旁边的石榴碰了碰她的胳膊:“姑娘,那位客官好像吃完了。” 陈苗苗下意识扭头,只见江楚已然立在了柜台边,面色如常地看着她。这么快?陈苗苗十分自然地放下啃了一半的鸭脑壳,站起身来:“客官,一共是三十文钱,放在柜台上即可。” 柜台处的灯在他的身后,此时也有些暗了,江楚的面容在阴影中不是很能看清:“餐盒的钱呢?” 他居然要餐盒吗?陈苗苗怔了一下:“五文钱。” “嗯。”江楚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柜台上那只陶瓷做的摆件,好似是只动物,“餐盒给我留着,下回来再用。账先记着。”说罢他转身出门,走了好一会儿,他才琢磨出了那个陶瓷动物,好像是一只猫? 而直到他走出门,陈苗苗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喂,我之所以设置餐盒,就是不想洗那么多盘子啊,没说我们这里可以寄存啊。你们晴空书院的人,怎么都喜欢吃饭不带钱吗? 作者有话说: 江楚:那触感,是媳妇儿的小手吗…… 陈苗苗:手,什么手? 第40章 腐竹 “陈老板, 今日的货送来了。”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陈苗苗忙将束发尾巴塞进头发里,快步出门,笑道:“曹嫂子, 今儿个怎么是你亲自来送?” 这位曹嫂子是一位豆腐店老板,已经往陈苗苗这边送了好几天的豆腐了,是她的长期合作伙伴。这事说起来, 还要倒回到上钵钵鸡的那一天。 拿了赵时休点的菜,陈苗苗用一双干净的筷子将串上的菜都拨到了餐盒里, 最后还舀了一勺红油,递给赵时休的时候微笑道:“若是不够,还可以再单独加。这个搭配上鸡汤饭或者炒饭都很好吃哦。” 虽然心中痒痒,赵时休面上却仍旧端得住。选了自己更中意的炒饭后,他就在最近的桌上坐下, 迫不及待地夹起了一块肉。肉被红油染上了一层橘粉,筷子一夹, 那油从丝丝纹理中溢出,赵时休再顾不得看, 忙一口咬下。 肉片一般吃起来都有些柴,这个却不知道怎么煮的,一点儿也不柴。不光如此,浸满的红油不似他想象中那般辣, 反倒是咸鲜麻香次第呈现, 又融合成了一朵烟花,砰地一声,映亮了他的眼眸。 “赵兄, 这味道如何?”一旁有人忙问道。 赵时休拿起勺子, 舀了一点儿红油, 和着炒饭一并放入嘴中,闭着眼细细品那滋味,最后才在众人的期待中缓缓睁开眼:“这味道,简直世间珍馐。” 得了这句话,众人心中有了底,纷纷在桌前排起了队。林婶送菜出来,瞧见这景象,走到石榴边:“怪道姑娘今日只让我备了这么点儿菜,这江自流真是厉害啊。” 荤菜里面,玉丹肉仍旧是一骑绝尘。见那一把玉丹肉都空了,众人心中一沉,随后就见陈苗苗回头,又取了一把玉丹肉,笑道:“诸位放心,玉丹肉管够。” 开始众人还都是抱着试试的心思,选了几样自己爱吃的菜来尝试。但是这一串就那么几片,还不够塞牙缝的,有人就学聪明了,十文十文地买。 至于饭的方面,开始大家都比较青睐炒饭,毕竟这榨菜肉末炒饭和蛋炒饭看着就比较诱人。而鸡汤饭不就是鸡汤泡饭吗,有什么新奇的吗?故而最开始,只有有些怕辣又嘴馋的人选了鸡汤饭。 苏重山就是其中一员。他刚尝了一口鸡汤饭,旁边一屁股坐下一个人,正是五大三粗的任穗。任穗往他餐盒里看了一眼,一脸我懂地拍拍苏重山的肩:“苏兄总是如此保养身子,不愧是苏探花的后人啊。” 苏重山的祖父曾是先皇时的探花,风流俊美,曾被多家达官显贵榜下捉婿。而苏重山完全承继了祖父的优点,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连书院里发的一样衣裳,穿着也比其他人要倜傥些。他学问也好,偏又看着单薄,看着就好欺负的模样。有些不服的人就背地里嘲笑,说别人是冲着状元去的,他是冲着探花去的。任穗就是其中一位,常将苏探花挂在嘴边。 听闻这句话,众人哈哈一笑。苏重山面不改色,反手一把揪下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端起餐盒一言不发地走开。 桌子上骤然一静。方才还在笑的众人都愣住了,看向壮实的任穗。一见到众人探究的神色,任穗忙佯似不在乎地挥挥手:“本是想着今儿个发上月考试的成绩,提前宽慰宽慰苏兄,没想到苏兄不领情,罢了,吃饭吧。” 众人复又开始了谈笑,只有任穗垂下眼时,目光还跟着苏重山在动。这小子居然有这么大力,他的左手胳膊这会儿还在隐隐作痛呢。 苏重山走了几步,一抬头,只见面前是同班里年纪最小的陈岩,问道:“陈师弟,这里可有人?” 陈岩望着这个平日里常常独来独往的同班,怔了片刻才摇摇头:“苏师兄请随意。” “多谢!”苏重山放下了餐盒,在陈岩右边径直坐下开始吃饭。 姐姐做的钵钵鸡,不对,现在应该给叫江自流,可真是好吃啊。陈岩连吃了好几块自己最爱的豆腐,正要与郑立询他们分享,忽然察觉到自己右手边的人一直没吭声。方才是苏重山主动跟自己搭话的,把他这样晾着好像不好? 只是,说什么呢?自己才到两三日,平日里也没什么交集。陈岩思来想去,目光扫过他餐盒的时候,忽然眼睛一亮:“苏师兄果然是懂行之人,这江自流,就得配鸡汤饭。” 苏重山不期然听到了这么一番话,转头看去,瞧见陈岩面前的鸡汤饭时,眸色一凝,看向了他。稍显稚嫩的脸上只有找到同好的赞许,并无半丝嘲笑之意。他淡淡一笑,重又埋头吃起了饭,只是这回,动作放慢了许多。 已经加了一回菜的赵时休刚好回来坐下,听了这话,一边坐下一边问道:“为何这江自流就得配鸡汤饭?” 额,是姐姐这样说的,确实也更好吃。但总不能如此直接,得冠上个什么名头才好……陈岩一时卡壳,愣是想不出典故。 就在他脑子飞速运转的时候,旁边传来了苏重山的声音:“江自流前面是什么?” 赵时休和郑立询异口同声:“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苏重山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菜:“那鸡汤饭,是用什么做的?” 赵时休和郑立询互相对视了一眼,试探着回答:“鸡啊。” “这不就知道凤凰去哪了吗?”苏重山嘴角淡淡一勾,收拾起餐盒站起身来,“凤凰走了,还剩什么?” 对啊!黄帝在的时候,曾以鸡为凤,鸡去做鸡汤饭了,那这一汪红油可不就空自流了吗。赵时休和郑立询拍案叫绝。周围的人见如此,也忙凑上来问。 陈苗苗还在给人挑菜,忽听见堂中爆发出一阵喧哗,探头看去。见众人只是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并没有闹事,她也就没再管。上学时候,常常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能赢得众人起哄的,不稀奇。不过有学子去问了一番,回来后竟全要了鸡汤饭,这点就让人有些惊讶了。 当她给最后一个人打完后,有吃完的学子们专程上来称赞了一番掌柜好文采。陈苗苗一头雾水,好不容易弟弟过来,忙问怎么回事。 听弟弟描述完之前的事,她一时愣住了。她最早取江自流确实是因为这一句诗,不过她想的是东西卖空了,只剩下了红油,就是江自流了嘛。她不过就是蹭个卖空的喜庆意思。而鸡汤饭,确实就是因为有汤有水有菜有饭,适合吃了重口味后中和一下。谁能想到,居然还有人能从凤凰联想到鸡汤饭上头去,将两样东西连了起来。这个人,阅读理解一定是满分吧。要不,下回他来给他打个折吧。 不管是谁,反正晌午备下的串串全卖了个干净。菜量跟平日里差不多,但是收入却比平时多了一半,这还只是晌午呀。今日这鸡汤饭的名声也打了出去,以鸡汤饭一碗的米只有炒饭的一半算,明儿个还要多备些菜才是。有些人前头只买了一点儿,后头没有加成菜,忿而买光了炒菜,一个劲儿地让老板晚间一定要多加些江自流里的菜。 而厨房里剩下的菜明显晚上是不够的,陈苗苗决定今天少睡会儿午觉,然后亲自跑一趟集市。不光是为了晚间的菜,她还有一桩生意,得去寻人合作一番。 说起来,这个点子,还是陈岩带给她的。陈岩晌午专门来寻她,就是来大赞特赞钵钵鸡的味道,尤其是豆腐。陈苗苗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一听他说起才猛地想起:对啊,火锅麻辣烫一类的东西,怎么能没有最重要的豆制品呢? 陈苗苗在现代时专程去过一个豆腐坊。大豆磨成的汁就是大名鼎鼎的豆浆。豆浆煮沸,再静置后表面就会结成一层皮,挑起皮挂在竹竿上晾晒干透,就成了腐竹。豆浆加入石膏或者卤水后点出来的,在凝固过程中最先出来的是豆腐脑,再凝固一些,就是豆花。舀出豆花铺成薄薄一层再压出水分,就得到了豆腐皮,也叫做千张。而千张在碱水中浸泡后继续加工,就能做出素鸡。而豆浆最后凝固成的就是豆腐。将豆腐油炸后,这就是油豆腐。若是不喜欢油炸,将豆腐挤压烘干,那就是最出名的豆腐干了。 而这花样繁多的豆制品中,豆浆豆腐在西汉就诞生了,就连素鸡这样的复杂产品,也早早诞生于梁武帝时期。果然,陈苗苗寻到日常买豆腐的那家,进去一瞧,除了油豆腐因为要用油炸而没有之外,其他的豆制品全都有。 到下午了,豆腐没有了,但是腐竹豆腐干千张和素鸡倒是都有存货。陈苗苗买走了许多,并和老板达成了长期合作,签下契纸,定下了每日要的种类和数量,都由豆腐坊早上送去。 这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曹嫂子小心翼翼地从骡车上托下一板豆腐:“如今家里大的小的都闹着想要读书认字,实在是供不起两个。我家当家的听闻这晴空书院里头读书可以不要束修,就想着带孩子来试试,特意关了门跟我一道过来,刚刚才过去。若是真能通过考核,我们也能供小的了。陈老板,我把豆腐放进去?” 话音刚落,对面店铺的门突然打开,几个人从里头走出来。陈苗苗尚可,旁边的曹嫂子面色一变。 作者有话说: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引自李白的诗。 第41章 冰粉 陈苗苗自然留意到旁边曹嫂子的脸色, 按捺下心中的疑问,静静打量着面前的人。 一个头戴金簪子的妇人扶着一个婆子的手从铺子里走出来:“十日,我只给你们十日时间。若是不成, 黑纸白字,你们小心着些。” 一个蓄着小胡子的管事模样的人点头哈腰:“太太放心,我定不会误了的。” 察觉到对面的人, 那妇人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就扶着婆子的手上了车。而那婆子也跟着上去, 坐在车夫旁边时还得意地往陈苗苗她们这边瞧了一眼。 马车晃晃悠悠地离开后,那管事收起笑,也看了陈苗苗她们一眼,走回屋里:“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干活!”话音未落, 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曹嫂子满是忧色地回头:“老板,那位太太我识得, 是街头绸缎庄的老板娘,姓朱, 铺子都有五间。旁边的就是在她家做活的姜婆子。我突然想到,你来的那日,后头发生了件事,她也在。”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18节 陈苗苗眉微微一蹙:“怎么回事?” 曹嫂子这才将那日的事情讲了出来。 那日陈苗苗的马车离开后, 曹嫂子正要关门, 邻居们都围了上来,颇有些艳羡地问道:“曹嫂子,那位小姑娘是谁啊。” 这问话的人是最嘴碎的, 曹嫂子最不喜欢和她打交道, 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什么小姑娘, 那是食肆老板。” 那人一惊:“食肆老板,这么年轻?那食肆在哪啊,我们也去尝尝啊。” 曹嫂子拿起门板正要关门,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人家是在晴空书院旁边开食肆的,去的都是读书人,你敢去?” 旁边的人哄堂大笑,那人支吾了半天,红着一张脸灰溜溜离开,因为跑得太快,差点儿撞上一个高颧骨的婆子。那婆子不是旁人,正是姜婆子。 曹嫂子局促地搓着手:“姜婆子平日里也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看别人做些什么她都眼红,还专喜欢走些歪门邪道。我恐怕,那日不知道她听其他人说了些有的没的,又跑到朱太太去说了什么。” 既是眼红之人,看到她如此小一个人都能在晴空书院旁边开这样大的铺子,这位做了这么多生意的朱太太自然也想要来分一杯羹。这太正常了,毕竟之前自己做玉丹肉,不是也有人吃过后直接仿制来卖吗?这条街上那么多铺子,她早知道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探到这个商机,今天有姜婆子,明天就有王婆子李婆子,所以,尽快将饭堂开进书院里才是正理。 心中百转千回,陈苗苗面上却没有露出来半分,反倒笑着接过那板豆腐:“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这如何能怪曹嫂子。前儿个我就瞧见这边有人进出了,早就猜到了。曹嫂子不若里头坐坐喝杯茶,等令郎出来再一并归家。再说,我还有些豆腐生意想要跟曹嫂子再合计一下。” 曹嫂子心中还忐忑,本想谦让,听闻陈苗苗说生意的事情,这才将骡车拉到一边捆好,进店坐了下来,心中仍是七上八下。 陈苗苗给她倒了一杯茶,问道:“曹嫂子,能否明日开始,每日送些豆浆和豆腐脑来?”这是她方才临时有的点子。有人想要来抢生意,那她就让他们看看,能不能抢到生意。 “这有何难。”听到陈苗苗不光没有停止合作,还想要再加些种类,她的心定了许多,一口答应下来。走了这许久,她也有些口渴了,双手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茶,惊讶道,“这是什么茶?” “荷叶做的。”陈苗苗嘴角一勾。 曹嫂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两小口,笑道:“果然是书院学子们都爱来的店,连杯茶都如此讲究。” 两个人敲定了种类和数量,又重新签了契,曹嫂子自在了许多,谈起了闲话。陈苗苗不着痕迹地打听,记下了这集市里头哪家的米面比较实在,哪家的藕又是最好,哪家的肉喜欢缺斤少两。如今每日耗费的米油菜肉都比之前要多许多,若是光去集市买,买菜都要耗费许多时间,还不便宜。尤其是现在还有人在一旁虎视眈眈,能够先下手为强,寻一家达成长期合作那是最好的。而曹嫂子的经验,就是广大百姓智慧的结晶。 不知不觉一壶荷花茶就见了底,陈苗苗正要添水,曹嫂子这才惊觉坐了这么久了,不知道他们出来没,想要去书院门口瞧瞧。 陈苗苗也不再留,送她出来时脑子灵光一闪:“曹嫂子,明日的豆腐就改成豆花吧。” 做豆花比豆腐时间更短,算起来还是她赚了。曹嫂子有什么不答应的,暗暗决定明日多送点儿豆花。 “娘!”不远处的男声响起。 陈苗苗和曹嫂子转头一瞧,果见曹嫂子的相公和儿子离她们只有几步远了。瞧他们脸上的喜意,想是结果不错,那这个合作伙伴估计变动不大。陈苗苗与他们道别,目送他们驾车离开。 他们的骡车走远后,陈苗苗的目光重新投向了对面。半晌,她才转身进了店里。 一踏进柜台,陈苗苗习惯性地一扫,目光扫过角落单独放着的那个餐盒,陈苗苗鼻子里就一哼。已经三天了,她看到那个餐盒还是一肚子气。你有本事来吃饭,你有本事带钱啊。没有钱,你至少给我说你姓甚名谁啊,不然我找谁要债去啊!还把碗留在这里,要不是看在成本也要三文的份上,她才不会让林婶他们拿去洗了又单独放在这里呢! 次日一早。 查看了一遍菜蔬,定下了今天的菜后,陈苗苗回到柜台,正准备写今日菜单。忽听门口传来风铃声,她抬头,就见陈岩和陈语走了进来:“姐姐。” 陈苗苗磨墨的手停了下来:“咦,你们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早上没课?” 陈岩走到柜台边:“姐姐可是忘记了,今明正是休沐。姐姐磨墨是要写今日的菜吗?我来写吧。” “诶不用。”见他来拿墨,陈苗苗的手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抬头看到他怔住的模样,她解释了一句,“你们学业本就忙,休沐定也有许多功课。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个很快就写完了。” “姐姐,是不是你不想让人知道,你是我的姐姐?” 陈苗苗磨墨的手顿住了,抬头看向陈岩。说实在的,她的确是这样打算的。她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在陈家人或者其他人眼里,已经是离经叛道了吧。这也是她不想和谢家牵扯太深的缘故,陈岩更是早早中了秀才,他们虽然是亲眷朋友,但自己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却不代表要让跟自己相关的人也选择这样的生活。 若说之前陈岩只是猜测,而陈苗苗的这番沉默,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敛起面上的笑容,往前跨了一步:“就连寻常百姓都知道,读书可以光宗耀祖。谁家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谁家不是辛辛苦苦打拼来的。种地不丢人,走街串巷摆摊打渔都不丢人,那开食肆有丢人的?哪家勋贵朝臣家里没产业的,就连皇亲国戚也都做生意赚钱,做生意怎么了?圣上这次还亲自下旨嘉奖了许多富商,甚至让他们的子孙破格进入国子监,还说以后不论出身,皆可参加科举。圣旨都如此说,姐姐你还要抗旨吗?” 明明这富商的提议是自己提出来的,怎么有种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陈苗苗白了他一眼,将墨放下:“抗旨可是要掉脑袋的,你就这么希望你姐姐掉脑袋。不就是写个菜单嘛,行行行,让你写,总行了吧。” 陈岩脸上又露出了笑,提笔蘸墨,一面写一面问:“我晌午就在这边收钱吧。我算学不太好,正需要多练习呢。” 他那笔走龙蛇的字,也没指望能瞒得过他的同窗们。就简单的几十个铜板,还能练算学,她听他胡扯。陈苗苗掀开帘子:“算盘在柜台下头,别忘记记账。” “领命!”陈岩开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苗苗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弟弟啊,人不大,主意倒是一套一套的。罢了,他想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吧。 散步回来的赵时休和郑立询刚踏进店里,一眼就瞧见柜台里头的人。两人疑惑地上前来:“陈师弟不是归家吗,怎么会在这里?” 陈岩露出一个笑:“这就是我家的店啊,掌柜是我胞姐。两位师兄,今儿个想吃什么,我们今日除了江自流,可还有新菜。” 他家的店?赵时休和郑立询对视了一眼,怎么这么几天没听他说呢?不对,陈岩自打来过一次后,每顿饭都来。而且每回离开,陈岩都会来柜台和老板说两句话。他们还想歪过,没想到,掌柜居然是他姐姐吗? 两人正在疑惑中,陈岩忽然冲着通向院门的方向笑着喊了一声:“姐姐。” 两人忙抬头,瞧见陈苗苗端着个托盘过来,忙跟着喊了一句:“姐姐。”话音刚落,两人怔了一下,他们怎么就跟着陈岩喊了呀。 陈苗苗看着明显比自己年长的两个人,也愣了一下,努力绷住笑意:“这是今儿个新出的甜品,叫做冰粉,两位弟弟尝尝吧。”说罢,她拿起两只小木碗放到了柜台上,眉眼弯弯地往厨房去了。 赵时休和郑立询闹了个大红脸,直到吃了好几口,这才品出了这冰粉的滋味。瞧着晶莹剔透,入口是冰冰凉凉的,配上甜津津的糖水,竟比凉糕还要爽口解渴,这一声姐姐也算是叫得值了。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豆花鱼 因着是休沐, 陈苗苗就没推套餐,都是如同其他店一样点菜。得了冰粉之后,两人如获至宝, 直让陈岩帮他们张罗,他们自去品尝冰粉去了。 两人的冰粉吃到一半,陈岩已经捧着一只大汤碗在两人身边停下:“姐姐说, 两位师兄平日里对我多有照顾,特意送了今儿个的新菜来给两位尝尝。其他的菜马上就来, 两位师兄稍等。” 陈师弟这掌柜,倒是做得像模像样啊。两人道了谢,目光落在他放下的大汤碗中,怔住了。 这又是一锅红油,但是不同于江自流的那锅层次分明的冷红油, 这碗里的油还在微微沸腾翻滚着,浓郁的椒香弥漫开来。拨开表面已经被油烧得有些发白的辣椒段, 露出了下面雪白的鱼片。 赵时休伸筷去夹,那鱼片太嫩了, 还未夹起就断成了两半。他忙用汤勺去接住,吹了吹,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 入口的那一瞬,滚烫麻辣立刻席卷了口腔, 鱼肉的柔嫩和辣椒的冲劲结合在一起, 滋味奇妙。赵时休爱吃鱼,也爱吃辣,但还未吃过这样的鱼肉, 他的五感仿佛都被打开了, 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 太好吃了, 赵时休立刻又伸了筷子,眼尖地发现方才夹走的鱼片下头那白色的东西不是鱼肉。他用筷子尝试了一下,比鱼片还嫩,毫不犹豫地再次用上了勺子。舀起来一看,竟是豆花。 豆花那叫一个嫩,送到嘴边的时候都微微晃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散了。仿佛柔软的云朵,一进嘴便化了。不,不像是云朵,哪家的云朵如此仿佛火一样热情。赵时休忙端起冰粉喝了一口。这下舒坦了,但是下一瞬他的筷子又伸到了碗里:这豆花,比鱼还好吃! 郑立询一片鱼下去,额头早已出了薄薄一层汗,手中的筷子却没停过。 其他的学子们本还在犹豫,看着两人这手不停筷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纷纷按照他们的搭配也点了。自打上回鸡汤饭后,他们就学聪明了,跟着总没错。唔,真的太好吃了,但也真的好辣。 江楚拂开风铃的时候,鼻尖先是闻到了浓浓的辣味,一抬头,对上了一双双通红的眸子,还有人眼泪汪汪地吸了下鼻子。 瞧见江楚进来,众人望了一眼又收回去了。不是没人认出他是那日跟着黄老爷子一起的人,但跟着黄老爷子的人多了,众人也只是远远看着,后头山长和夫子也没人介绍过他们,谁知道他是谁,因此都没在意。 江楚环视了一圈,今天店里的人不是很多,大约只坐了一半。半月难得两天休沐,家近的学子们都回家了,其他的学子们多呼朋引伴出去游玩了。而难得今天衙门也休沐,往常来烦他的那些人今儿个终于消停下来了。他一早上都在处理公务,难得没人打扰,一抬头,就已经快晌午了。 他习惯性想叫人,忽然想起今儿个是其中一个护卫的生辰。昨个晚上他们就吵着今儿个要他做东,说定之后众人小心翼翼地来邀请自己。若是自己去了,他们又不自在了。江楚就挥手放了他们的假,让他们去放松一下。 早上就没用朝食,这会儿胃都有些隐隐作痛了。而提到吃饭,他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那晚那片柔软的光。 上回坐的位置已经被人坐了,江楚挑了个靠墙的清净角落坐下。 清净是真的很清净,因为旁边还放着一盆半人高的盆栽,正好将这个位置挡得严严实实。若非之前在此设了个柜子存放调料,而恰好后厨的红糖没了,陈苗苗过来拿,根本就没发现这里居然还坐着一个人。 她走过盆栽,蓦地对上一双眼睛,被唬了一大跳。等看清整张脸,她才后怕地拍了拍胸口:“你没事坐这里还不出声干什么啊?” 没见过坐了一盏茶时间都没被招呼还被倒打一耙的。江楚对上她那双睁大的眸子:“那这里为什么有桌椅?” 当然是为了踩上去拿调料啊。陈苗苗的目光落在他月白的长衫上,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若是想要清净,不若去后头包间坐?”她再瞄了一眼他的衣裳,咬了咬牙:“这次就给你黄老爷子一样的待遇,不收你包间费。”毕竟这衣裳看起来应该不太好洗干净,包间费就当赔他洗衣裳的钱了。 江楚本想说不用,听见黄老爷子的名号时,他转而改变了主意,起身:“劳烦带路。” “二号桌又加了四份冰粉。”两人刚走到大堂通往后院的门处,陈岩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当看清陈苗苗身后的人时,他蓦地睁大了眼睛,“江……” 大人两个字还没喊出来,陈岩就瞧见了江楚眼色,忽然想起在船上时师父叮嘱他在外不要随意喊江大人,他硬生生转了个称呼:“……公子,你也来此处用饭?” 弟弟居然认识这个人?陈苗苗看向江楚,眼底闪过惊讶。 江楚点了下头,没有发言,只在一旁静静地站着。 对了,这位江公子那日去菡萏苑的时候,自己出来不是碰见了弟弟进去,那他们认识也很正常嘛。陈苗苗立刻将惊讶抛到了脑后,转头瞧见陈岩一脑门儿汗,从袖中取出帕子递给他:“知道了,让石榴去拿红糖吧。你也慢点儿跑,看这一脑门儿的汗,哪还有个掌柜的样子。” 陈岩接过手帕,往头上匆匆一抹:“好。那我继续去招呼客人了。”说罢,他转身就走。 就知道白嘱咐了,年纪轻就是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啊。陈苗苗收回目光,眼中仍是满满的笑意:“客官,这边请。” “就坐这里吧。”江楚撩开下摆,径直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不必去包间了,我瞧这里就挺不错的。” 这里吗?正对着厨房的门口,虽然有帘子,但是也应该有些烟。而他的右前方一步就是通往后院的门,常有人进出。这个地方,哪里不错了?陈苗苗迟疑着说道:“你确定要坐这里吗?” 江楚淡淡应了一声:“门边凉快。现在可以点菜了吗?” 行吧,你既然坚持,那我也就不劝了。陈苗苗保持着微笑:“菜单板在柜台那边。” 江楚的目光扫过柜台后的陈岩,又移到了陈苗苗的脸上,眼眸微微一眯:“今日不能在这里点?” 他的眼睛很大,但是微微眯眼的时候眼尾不自觉地微微上翘,漫不经心中带着隐隐的压迫感。听他说了今日两个字,她竟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那上回怎么可以? 上回真不该心软而该把他赶出去的。陈苗苗从围兜里取出了小木板和自制的炭笔:“行,那我给您说下今日的菜吧。” 陈苗苗报菜名的声音比上回在谢家要明亮许多,尤其是尾音有些小小的上扬,听上去仿佛圆润的珍珠落在瓷盘中,清脆悦耳。江楚不知不觉就听住了。 陈苗苗报完了菜名,低头准备写菜,等了半晌没等到回音,抬头看向江楚:“客官,有想好吃什么吗?”见还是没有反应,她又提高了些声音:“客官?客官?江公子?” 听到江公子三个字,江楚蓦地回过神来,对上她的眸子时,这才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你方才说的第一道菜,是什么做的?” 洋葱肉丝是什么做的?这人会不会是个傻子啊?陈苗苗清了清嗓子:“洋葱肉丝是用洋葱和猪瘦肉做的。” 江楚收回了问第二道菜的话,而是换了个说法:“第五道后头没听清楚,能再说一遍吗?” ……陈苗苗深吸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还特意将每道菜的原料都说了一遍,最后还特意推荐了一个:“要不要尝尝豆花鱼,我们今天的新菜,每桌都有点哦。” 豆花鱼?听上去好像还不错。江楚应了一声,又随意点了两道菜。陈苗苗记下后刚要离开,又听江楚道:“方才说的冰粉,是什么?” 陈苗苗停下脚步:“凉糕也是我们今日新推出来的,跟凉糕一样是饭后甜汤。客官要来一份吗?” 江楚点了下头。等到他离开,他的眉微微拧起,手按住了抽疼得越发厉害的胃。 “客官,这是荷香茶。”不过须臾,陈苗苗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淡淡的荷香味,正好入口的热度,胃似乎舒坦了些。他的眉渐渐舒展,忽然后知后觉想到,她之前是不是叫了自己江公子。 橙色的虾仁堆叠在一起,色泽艳丽煞是好看,这是清炒河虾仁。嫩南瓜切片后清炒,保留了南瓜最原始的滋味。莲藕炖得粉糯,排骨轻轻一咬,就从骨头上脱落下来,十分方便。而最后一道嘛…… 陈苗苗俏生生地立在一旁,将豆花鱼放到了离他最近的地方:“这就是我们新推的豆花鱼,才打起来的新鲜草鱼做的,都只剩这最后一条鱼了。你尝尝看,一定不会后悔的。”说完,她又将冰粉放在了他的左手边:“这是冰粉,刚用冰镇过,搭配豆花鱼再合适不过了。对了,今日的米饭是杂粮饭,一文钱一碗,您要吗?” 江楚看着那一大碗红彤彤的油,再看看那挂着水珠的冰粉碗壁,只觉得胃又抽痛了起来。吃完钵钵鸡那一晚的情形又浮现在了眼前。难怪方才进来看到那么多人眼睛都是红的,原来如此。他低低应了一声:“要一碗米饭吧。” 陈苗苗刚把米饭端上,忽然瞧见紫墨进来,直冲她而来。她忙迎了上去,两人说了两句后一并出了门。 不过片刻,江楚瞧见右前方通往院子的门边,陈苗苗引着三人往里头过去。虽然紫墨和玄书挡着,但从他位置看过去,一眼就瞧见了黄老爷子。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柜台里的陈岩。黄老爷子和他的这位弟子,果然跟这间食肆关系匪浅。 作者有话说: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19节 陈岩:小小年纪的我承受了太多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事情。 第43章 小炒肉 又来一个难伺候的, 陈苗苗亲自拿着黄老爷子的单子进了厨房,准备亲自下厨。那位老先生的嘴可不是一般的刁,她还指望着这位老先生, 自然要好好对待。 等到她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瞧见了门口位置上的人不见了。她匆匆一扫桌子,见东西都吃得差不多了。走了两步, 她忽然发现有些不对,他付钱了吗?还有, 盛豆花鱼那只大碗好像不见了? 不行,等会儿她送完菜一定要来看看。陈苗苗暗暗记下,在跨进包间之前,先扬起了笑容:“老爷子,您的菜来……”看见面前的场景时, 她的话戛然而止。 方才外头不见的人,此刻正和黄老爷子并肩坐着。而方才不见的那只大碗, 如今却端端正正地放到桌子正中。瞧见陈苗苗进来,黄老爷子胡子一翘, 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听闻你这里的鱼都没了,贤侄正好还没动,就将这鱼赠与老头子我了。你这个小娃娃,上了新菜都不告诉我一声, 要不是我今儿个正好过来碰见, 哼哼!” 陈苗苗将菜放下,闻言心头一紧:“我这不是怕这等小事打扰了您的清净吗?再说,我一个女子, 进书院不太好吧。”老爷子, 你可千万别拆穿那日我穿男装进去的事情啊。 黄老爷子正要说话, 忽然反应过来江楚的身份,话转了个弯:“你不方便进来,不知道让容与送个信进来吗?” 江楚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目光直视着水面,却久久没有动作。 “他也是今儿个休沐,过来才知道上了新菜。”陈苗苗心里松了口气,“这么热的天儿,担心您不爱动。” 黄老爷子虚点一下:“明明是这么热的天,心疼你弟弟被热着了才是吧。我也要这个什么冰粉,会多放放,待会儿吃。” 陈苗苗正要说话,身后传来了陈岩的声音:“姐姐,有人问若是没有豆花鱼,还有没有其他鱼?咦,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弟弟?江楚手指微微一松,轻呷一口茶,浅浅的荷香萦绕在唇齿间,仿佛阳光洒下,清晨笼罩在湖面上的薄雾顷刻间散去,田田莲叶和姣姣荷花露出真容。 黄老爷子捋捋胡须:“我为什么来?当然是来吃饭的。看你这打扮,是当跑堂吗?” 陈岩嘿嘿一笑:“哪能呢,我可是掌柜。对了姐,到底有没有啊?“ “没有豆花鱼是因为没有鱼,哪还有其他鱼。”陈苗苗抽出他手中的毛笔,“你就在这边招呼吧,大概半盏茶后还有两道菜出锅,前头我去应付。” “不不不!说好今天我是掌柜的,姐姐你不能让我有始无终!”陈岩将笔又抽了回来,冲着黄老爷子一揖礼,“师父我等会儿再过来。” 这孩子居然还在兴头上。陈苗苗没办法地转过头来,眼中却满是笑意:“这是鲜虾芙蓉蛋,这是小炒肉,诸位先尝尝,其他菜马上就来。” 她走出包间才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会儿的学子喊夫子都喊师父吗? 黄老爷子夹起一块小炒肉。肥瘦相间的肉一口下去,肥肉的油脂和瘦肉的筋道次第呈现,还带着青椒的清香味,裹着并不浓重的麻辣味,越嚼越香,让人迫不及待吃上一口米饭。咽下后,黄老爷子笑道:“贤侄,快尝尝,这菜真是香。” 看到盘中的青椒时,江楚的眉心就微微一跳。他夹起一块比较小的肉,入口嚼的第一下,才稍稍放下心来:“果然不错。方才我已用到七八分了,世伯多用些吧。” 黄老爷子吃了豆花后舀起一勺鲜虾芙蓉蛋。松软的蛋羹上点缀着淡红色的虾仁,正适合吃辣之后中和调味。他满意地放下勺子:“我那徒弟平日里看着像个小大人,没想到竟有个完全不一样的姐姐。真不知道她从哪来的这灵巧心思,能做出这样的菜肴,江贤侄以为呢?” 江楚正舀起一勺冰粉放进嘴里。已经放了一会儿了,冰粉入口只有微微的凉意,滑过嗓子的绵软,以及口中那回味许久的甜。他放下勺子,目光落在从门外走进的她身上,阳光从她的背后洒入,她抬起眼眸的时候,眸光晶亮得仿佛盛满了阳光。他轻声应和了一句:“的确如此。” “什么的确如此?”陈苗苗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黄老爷子微微一笑:“说你这菜做得好呢。这又是什么?” “这道是豆腐皮包子。”陈苗苗放下了一个蒸笼。随后她走到了黄老爷子左手边,放下了一盏盖着盖的瓷盅。她又捧起一盏瓷盅,踱步到江楚旁边,也放下来:“这是清炖狮子头。”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正好弯腰,那句话就在江楚的耳边响起。他抬起眼帘,正对上她近在咫尺的眼睛。她的眼睛笑得弯弯,里头像是一泓清泉,清澈见底。 一股淡淡的馨香飘来又远去,待到他回过神来,她已经俏生生地立在一旁:“这狮子头可一定要趁热吃。” 江楚收回目光,往桌上扫了一眼。黄老爷子的是荷叶边样式的瓷盅,玄书是白瓷盅,紫墨是青花瓷盅,而他这盏瓷盅是淡青色。揭开盖来,白雾腾起后,露出里头的真容。 汤汁是淡黄色的,十分清澈,下头还垫着一些豆芽和青菜。而汤中是一枚淡粉色的大肉圆,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那隐隐的香味却昭示了它的不寻常。用勺子去舀,第一个感觉到的是反弹的力,不用想也知道肉很筋道。微微用力,舀起一勺放入口中,肉馅儿并不似普通的肉丸子那样细密,却是一颗颗微小的颗粒状,咬上去颇有些嚼劲。尤其是咬到中间的时候,竟还有咔擦的脆感。 “这里头那般脆的口感,莫非是莲藕?”黄老爷子微微挑眉。 陈苗苗嘴角一勾:“果然不愧是老爷子,这也能尝出来。” “平常这狮子头里喜欢放荸荠,但没有莲藕这般清香。”黄老爷子面上露出得意:“只是,这狮子头瞧着怎么不似肉圆般光滑,外表倒似石榴一般。” 陈苗苗嘴角的笑容加深:“您老想吃尽管过来便是,何必费那工夫研究。还有一道素菜,马上就来。”狮子头肉香满满的秘诀就是这石榴样的外表,因为不是剁出来的肉馅儿,而是一刀刀切出来的。就算告诉了他,他也没工夫像这样一刀刀去切不是? 吃了一半狮子头,黄老爷子又夹起了一个豆腐皮包子。包子他吃过很多,但是不用面粉包的还是第一次见。咬下一口,香菇、竹笋、猪肉等各种东西混合成的馅儿又鲜又嫩,再加上豆腐皮独特的口感,黄老爷子吃得直摇头:“紫墨,明日起晌午晚间的饭都要这边的。对了,江贤侄,这射御课可开了?” 江楚也尝了一个豆腐皮包子:“地倒是差不多了,马恐要到入秋之后。” 黄老爷子微微拧起眉:“朝廷的银还未到?” “倒也不是。”江楚放下了筷子,“此话说来话长,不过最早本月,最迟下月,就有些眉目了。” 听江楚如此说,黄老爷子知他已经有法子了,点头道:“君子六艺,虽不要他们都擅长,但也不可忽视。” 陈苗苗正好走到门口,竖起耳朵,听黄老爷子继续说道:“不是要他们射御达到多高的水平,至少能强身健体,不至于一场考试都撑不下来。” 原是说全面发展啊,陈苗苗没了兴趣,双手捧上一只大汤碗:“这是最后一道菜,名曰芳菲尽。” 黄老爷子一怔:“此名何解?” 陈苗苗手往窗外一指:“人间四月芳菲尽,您瞧,可不是如此?” 黄老爷子往外一瞧,只见外头的花架上正是一片绿海。而那碗中,也是切碎的蔬菜煮成的羹。他拈须哈哈一笑:“花落了可不就只剩叶子了吗?好一个芳菲尽!容与,你这个姐姐啊,难为她如何想来。” 陈岩刚走到门口,忽听黄老爷子哈哈大笑,还不解发生了什么,听见又提到自己的名字,正是一头雾水:“什么?” 在场的人都笑了。偏陈苗苗还一本正经地转身拍拍陈岩的肩:“没什么,好好招呼你师父,我先去前头忙了。” 一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见了,江楚这才收回视线。见陈岩一脸懵地走进来,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又勾了起来:她捉狭的时候,连她弟弟也不放过。 陈岩有两日没有单独见黄老爷子了,一过来就问黄老爷子这些菜是否合口味,要不要给他再加些。黄老爷子让他在自己旁边坐下,仔细端详了一阵,面色这才严肃了许多:“这两日,可有写什么文章?” 陈岩忙正色道:“夫子布置的题目,我每个都写了两篇,其余的倒是没有写。” 黄老爷子搁下筷子:“什么题目?说来听听。你又是如何破题的,思路如何,也说来听听。” 一旁的江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感慨:虽不是一家人,但是这关心人的别扭劲儿,倒像是一家人。 这一考校,直接考到了未时三刻,黄老爷子这才放了他。陈岩将他们送到了后门,出去的时候,黄老爷子轻轻地扶住陈岩的肩,递给他一个信封:“你的事,我帮你办了,这个你拿去。以后切不可再如此,切记!” 陈岩一怔,立刻醒过味儿来,忙揖礼:“多谢师父!”目送黄老爷子他们离开后,陈岩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一瞧,更是喜上心来:这下他不怕秦语明不肯离开临城了,他得尽快打听他的落脚点才是!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馄饨 璀璨的银河淌过深蓝色的夜空, 让夜都明亮了几分。夜风徐徐,虫儿低鸣这样惬意的夏日夜晚里,临城的陈宅厨房里, 还传来砰砰砰的声音。 “呼!”面粉总算是揉打成了白白胖胖的面团,陈苗苗长舒一口气,冲旁边的人道, “石榴,你去把卤料拣了, 还是放在那个白布袋里,再拣两块冰糖来。” 石榴忙端着簸箕和布袋去了。陈岩忙凑上来道:“姐姐,我做什么。” 陈苗苗将放进盆里的面团塞给他:“你把这上面盖上纱布,再去冰窖里头把牛肉拿过来。” 陈岩立刻应下,刚转身又转回来:“姐姐, 冰窖在哪。” “去寻林伯领你去,下头滑, 带着灯笼,注意别摔了。”陈苗苗说话间, 又倒了一些面粉,开始第二轮的揉制了。 她正在揉面,林婶端着盆进来:“姑娘,那炉已经烤上了, 要卤的东西也洗好了, 我把这面粉拿出去,让我家老头子和我儿子他们来揉。您歇息会儿吧。” 陈苗苗也实在是没力了,把刚加了水的面团递给林婶, 让她去了。她自己先出去洗了手, 抽出手帕随意擦了一把额上的汗, 回到厨房端起旁边晾凉的白开水咕嘟嘟喝了一半,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再将要卤的肉检查一遍吧,陈苗苗拿起一根猪蹄儿。 一会儿后,陈岩和陈语气喘吁吁地抬着一盆肉回来:“姐姐,我回来了,还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陈苗苗头也不抬:“把肉洗了。院里的荷叶还没洗,去洗干净都晾起来。再把竹筐都取出来洗净晾着。” 陈岩领着陈语匆匆去了,石榴又回来了。吩咐石榴将卤料放进滚开的水里,再把检查好的肉都放下去,陈苗苗这才直起身来。看着满满当当的厨房,她长出了一口气。之所以这么忙,事情的原委,还要从晌午说起。 晌午上菜的时候,陈苗苗听到黄老爷子提了一嘴射御课也很重要万不可疏忽,她也没放在心上。谁知半下午她就听见来吃冰粉的学子们讨论地热烈,说是明儿个书院要在郊外进行比试,探探学子们的射御工夫,黄老爷子也会到场。黄老爷子诶,听闻先皇的时候他还给太子启蒙过射箭工夫,堪称文武双全。若是能入他的眼,拜个师,不,哪怕被点拨两句也是不得了了啊!去,必须去!蹭车租车也得去! 乍听到这个消息,陈苗苗心中一喜:她正在琢磨休息休息呢,明天正好,全员放假!晚饭的时候就宣布! 她送完最后一碗冰粉,正准备回去歇会儿,刚从柜台出来,就听门口风铃一响。她习惯性抬头,只见晌午刚见过的紫墨与一个人走了进来。 见到那人,正在聊天吃东西的众学子立刻停下动作,齐齐起身,恭敬地抱拳行礼:“于夫子。” 那人大约四十年纪,蓄着一把浓密的胡须。他冲学子们点了下头,倒是一言未发。 书院的夫子?陈苗苗忙站直身子,满脸微笑地迎上去:“二位里面请。” 直到陈苗苗和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通往院子的门后,学子们这才直起腰来,不约而同地压低声音讨论起来:那位不是黄老爷子身边的人吗?怎么和于夫子一起来了? 陈苗苗将他们引到包间,两人便停住脚步。紫墨转向她:“掌柜毋须忙,我们此来不为吃饭,却是为了一桩事。明日,书院准备在郊外设一场比试,掌柜可愿帮书院一个忙?” 目光扫过那一言不发的于夫子,陈苗苗敛起少许笑意,严肃着脸:“不知如何帮?” “明日比试的去处在郊外草野上。那里地方广阔,但仅有草木河流,并无食肆,故而想请掌柜张罗明日午间饭食及茶点。一应费用,由书院承担。”紫墨开口。 心心念念的机会,这就来了?陈苗苗按捺下心中的激动,却并未一口应下:“明日共多少人?” 一直未开口的于夫子抬眼看了陈苗苗一眼:“两百上下,至多不超过二百二。” 两百人?陈苗苗飞快地盘算起来。要做什么,食材如何搭配及这会儿能不能买到,如何分工,如何携带,明日如何安排等等。太多太杂了,她的眉微微拧起,索性拿出小板子和炭笔飞快地写了起来。 见她许久都还在写着,紫墨心中有些微微的焦急。毕竟这提议是先生临时起意,恐是有些为难。他听见陈苗苗喃喃了一句运送,立刻道:“掌柜不用担心,马车我们安排。若是其他难处,我们也可想些法子。” 那运力问题就排除了。陈苗苗一目十行地看下来,又细想了一遍没有遗漏,开口道:“我需要至少两张矮长桌,铺的油布,还有炭和炉子。另外,让学子们有餐盒的自备餐盒筷勺,再带上水囊。” 炭和炉子都是现成的。至于油布,本身也需要备下。随身的东西通知一声便是。于夫子点头道:“可以。” 陈苗苗将小木板和炭笔放进怀里:“这单我接了。” 紫墨松了一口气,抱拳道:“多谢掌柜。” 于夫子从怀中取出一锭白银,放在了桌上:“这是定金,明日若是成了,晚间再付剩下的部分。今日到晚间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掌柜尽管提。” 陈苗苗看向他们:“明日几时出发?” “辰正二刻。” 那早上还有些时间。陈苗苗拿起银锭:“好!明日辰时二刻,在店门口,一言为定。” 直到快三更,陈宅里头还亮着灯,厨房里头飘来一阵阵卤肉的香味。陈岩摸了一下肚子,咬咬牙准备继续干活。 下一瞬,陈苗苗就拍拍双手:“今晚差不多了。刚煮了点儿面,在里头的盆里,已经拌好了。盘子里还有些切好的卤肉和小菜,若是有饿的,就自己去盛。” 大家都一窝蜂地冲进了厨房。陈苗苗看着厨房里头人头攒动的模样,笑得眉眼弯弯:这么有活力啊,那明天一定没问题。 次日早上,陈苗苗不住地打着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哪怕是开业第一天,她也从来没有起这么早过,今儿个早上她可是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满打满算也就睡了两个时辰。等会儿在马车上睡会儿吧。 刚到辰时二刻,马车准时地在外头等。东西不是一般的多,大锅都带了两个,还有干净的大木桶,大竹筐都有七八个,里头都铺了一层洗净的荷叶,荷叶上又铺了一层纱布,盖得严严实实的,保准没有一点儿灰。于夫子一看就放了一半心,指挥着人搬上马车。 大件的东西都装了两个车,因着有些坛罐,陈苗苗让林婶和石榴分开坐了两个车,林伯和陈语也跟着她们去帮忙。其余人本就不去,就看家。而她和陈岩两姐弟正在琢磨要不要跟着挤挤的时候,紫墨快步过来:“两位的车在后头,请随我来。” 既是有车,陈苗苗就放心了。如往常一样踩着小凳子上了马车,探身进车门的那一瞬,她瞧见了车厢正中坐着的人,一怔:怎么是他?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20节 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江楚放下了手里的书:“今日去的学子们太多,一些夫子先去布置场地了,车就不够了。不若我再去瞧瞧还有没有车。”说着他欲起身。 “不必!”陈苗苗忙出声,“我刚只是没想到,并没有其他意思。江公子请坐。” 陈岩也上来了,见到江楚也忙见礼。三人互相推辞,谁也不肯先坐。就这样绷了一会儿,陈苗苗扑哧一声:“既是如此,不如我数个三二一,那就一起坐下?不然他们都到了,我们还未出发呢。” 随着陈苗苗的这话,车内气氛一松。江楚面朝车门坐在正中,陈苗苗在他左手边那侧坐下,而陈岩在他右手边那侧坐下。江楚的目光扫向左手边的身影:三二一,她脑瓜里都装了些什么? 方才一直在忙不觉得,如今马车晃悠起来,陈苗苗这才想起,今儿个一早还没吃早饭呢。随着马车驶入主街,两旁的叫卖声越发清晰:“馄饨,皮薄馅儿大的馄饨,客官要不要来一碗?”“包子,香喷喷的包子,香菇肉丁、粉条肉末,应有尽有,快来瞧瞧吧。” 不光如此,还有水滚开的咕嘟声、炸东西的噼啪声等,此起彼伏。随着这些声音,各种各样的香味也飘了进来。方才只觉得有点儿饿,现在陈苗苗只觉得饥肠辘辘。 若是平时,陈苗苗就喊停了。而现在嘛……陈苗苗悄悄地瞄了正中的江楚一眼。从第一回 见到这位江公子,他就有些不苟言笑。尤其是他看过来的时候,她往往都会下意识地屏气凝神。尤其是他今儿个还穿了一身黑色的劲装,看书的时候眉微微拧起,这架势,比平日里更显疏离。算了,喝口水,忍忍吧。 举起水囊的时候,她瞧见陈岩也同时举起水囊。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渴望。 就在陈苗苗第三次举起水囊喝水的时候,江楚放下了手中的书,看向两人:“我今日起得晚了些,没来得及用朝食,这会儿有些饿了。两位可也要用些?” 陈岩眼睛瞬间一亮,目光立刻看向陈苗苗。陈苗苗清了清嗓子:“既是如此,那就用些吧。” 江楚叫了停车,起身往前头去。经过陈苗苗身边时,他分明瞧见了她微微上扬的嘴角,目光也柔和了许多。打开车门后,他低声吩咐驾车的护卫,让他买些朝食过来,要多些种类,方便在车上用的那种。 护卫一头雾水地去了:他记得大人早上不是刚用过朝食,还用了不少吗?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包子 瞧见江楚到车厢门口去吩咐, 陈苗苗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身子前倾,冲陈岩招了招手。见陈岩也探身往前, 她双手围住嘴,冲江楚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用气声道:“昨儿个晌午他自己吃的那单结账了吗?” 因为怕江楚听见, 陈苗苗的声音很低。这一句话又有些长,陈岩没能听清, 身子往前探去,低声问:“怎么了?” 陈苗苗正在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忽然眼角余光瞄见江楚转身,立刻停下来。陈岩只听了个昨儿个就没了下文,狐疑道:“昨儿个, 昨儿个怎么了?” 在江楚的注视下,陈苗苗讪讪地笑了一下:“刚听到外头有人说到牛, 我就想到昨儿个下午去集市,正好遇到有人的牛摔断腿杀了来卖, 倒是巧了,不然还有些担心今儿个肉不够。” “昨儿个姐姐做的牛肉一看就好吃,可太香了,真想早点儿到晌午啊。”陈岩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 江楚经过陈苗苗的身边, 瞧见她刻意避开自己视线的模样, 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转身坐下:“哦?这是怎么样的牛肉?” 陈岩刚要说,就听陈苗苗清了清嗓子。见两人看过来, 陈苗苗白皙的手指轻轻摸摸鼻尖, 正在想说辞, 听到前头传来护卫的回禀声,眼睛一亮:“先吃饭吧。” 上回晚间在店里,陈苗苗坐的位置是背对着自己的,看背影是吃得十分香甜。江楚见过陈苗苗这么多次,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她吃东西。 她双手捏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底部的油纸,低下头一咬,怔了一下,叹了口气:“容与,你知道吃包子最难过的是什么吗?” 陈岩抬起头来,嘴角还挂着烧饼渣:“什么?” 陈苗苗亮出包子的缺口:“就是,咬了一口,发现还没咬到馅儿。” 陈岩一怔,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江楚正在喝水,隐在水囊后的眼角微微上扬。 陈苗苗正要咬第二口,包子放到嘴边又放了下来:“知道吃包子最最难过的是什么吗?” 陈岩想了想:“莫非是第二口还没咬到馅儿?” 陈苗苗摇摇头:“不,是第二口,发现咬过了,馅儿全在嘴里。”话音落下,她忿忿地咬了一大口,沉痛地拿给他们一瞧,果然是白的。 陈岩笑得前仰后合,烧饼都快拿不稳了。江楚放下水囊,看向旁边油纸包里里面挤着的几个包子,眼中满是笑意。 虽然路程并不远,但是陈苗苗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时,已经快半个时辰了。陈苗苗一下车,立刻快步过去前面车边帮着拿东西:“可打听过附近的水源了吗?” 林伯背起一口锅:“方才我瞧见附近有一条小河,就在那边,大约二三十丈远。” 陈苗苗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到郁郁葱葱的草,想来河不算大。陈苗苗一边拧眉一边环视四周:“没看到水井吗?” 目光之处,只有挺远的地方有两三户人家,来回走路打水是不现实的。陈苗苗叫上林婶,自己拿了两个木桶:“走,我们去瞧瞧那水。林伯,你先带容与他们垒灶。” 陈苗苗刚走出几步,就听见旁边传来了马蹄和车轱辘的声音。她转头,见车夫正是他们那辆车的车夫,往回城的方向驶去。兴许是去接人,陈苗苗只看了一眼就转了回来。 河水还算是清澈,里头还有一些小鱼虾。陈苗苗打了一点儿水起来闻了闻,没有什么异味儿,这才松了口气,和林婶一人提着一桶水往回走。没办法,条件有限,只能烧开了用了。 学子们尚未到,远处只有夫子们在准备射箭等需要用的东西。陈苗苗他们问明了他们的安排,就将灶安在了观看席旁边十几丈远的地方。 因为这是一片连绵的草地,陈苗苗他们圈定了一块大约两丈长,一丈宽的长方形地,还专门将这块地周围大约两丈宽的草地全铲了。他们等会儿会用火,一定要注意用火安全。 土壤不是很硬,可以直接挖土灶台,挖出来的土在旁边垒成小土堆,里面插上几根粗木头,正好可以将锅悬吊着支起来。不一会儿两口锅就支了起来,陈苗苗用力往下一按,锅稳稳当当的,瞧着没问题。 她刚想让人倒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老板。她转头,只见赶车的护卫担着两桶水过来:“老板,那边不远处有两户人家,他们有水井。我们借了他们的桶和扁担,运了点儿水过来。您这边先用着,若是不够尽管给我说,我再去打就是。” 陈苗苗一看,这么大的桶,有四桶尽够了。她忙让林伯他们接过来,笑着感谢:“多谢,难为你怎么想到帮我们去打水的,来,吃个蛋歇歇吧。” “其实不是我想到的,是大……”护卫忙住口,硬生生转了个弯,“大家都希望今儿个能顺利嘛。我手脏先不吃了。那边还有两桶水,我先抬过来。” 看着他飞也似地离开,陈苗苗只得将蛋又放了回去。虽然感觉有些怪怪的,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陈苗苗转身吩咐道:“用溪水先洗两遍锅,然后烧水。石榴,跟我去把绿豆洗了!” 将另外两桶水也抬过去后,护卫回到车旁,向车旁立着的人回禀:“头儿,已办妥。” “嗯。你去他们那边搭把手,若是水不够,你就照方才一样去取即可。”江楚转过身来,“我去那头瞧瞧。” 护卫应下,等江楚走远后,他才将马车交给另一位护卫看管,自去帮陈苗苗的忙了。 见到护卫过来问是否需要搭手,陈苗苗更觉有些奇怪。但随即紫墨玄书也上前来,还与那护卫打了招呼。陈苗苗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婉拒了他们。 学子们逐渐到了,草地上站了一片人。听见敲锣打鼓声,陈苗苗停下手:“容与,开始了,你快去吧。”她顿了顿:“不用在意名次,锻炼自己更重要。” 陈岩本想说自己不去了,但瞧见大家都看向自己那期待的模样,他匆匆洗干净手,摘下围裙和套袖,快步朝那边去了。 瞧见陈岩刚过去,赵时休和郑立询在内的几个人就围上来玩笑的和气场景,陈苗苗放下心来。虽然每次问他都说是很好不错,但总归没有亲眼瞧见的有说服力。 那边咚咚锵锵的好不热闹,陈苗苗这边继续忙活。谁知她刚揭开锅盖,正准备用木勺搅和一下,透过雾气就瞧见一个人影飞快地跑过来,嘴里还喊着姐姐。 等到雾气散尽,陈岩已经跑到了她面前,接过她手中的木勺:“姐姐,是要搅一下防止糊掉吗?还是说好了?” “搅一搅锅底就行。”陈苗苗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即立刻觉得不对,“你不是去比试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陈岩仔仔细细地搅动着锅底,闻言笑道:“我比完了呀。” 这么快?你该不会真的是重在参与了吧。陈苗苗看着不远处不断发出叫好声的人群,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还是只按住了他的手:“行了,不用搅了,盖上盖子等它煮就行了。” 大约两盏茶工夫后,陈苗苗就将柴抽了出来,把烧红的炭放到了炉子里,盖上盖子让它在里头温着,防止等会儿要用火。等锅里的雾稍微散开些,就将它舀到了干净大桶里,让它尽快晾凉,而锅里又开始煮了起来。 陈苗苗这边刚准备好,就听见人群里迸发出一阵异常热烈的欢呼声。人群自动让开,两个人跑在最前头,嘴里还喊着容与,正是赵时休和郑立询两人。 两人刚跑到面前,陈苗苗正好端出了一个大木盆。微风吹来,将木盆上盖着的纱布吹开了一半。两人看清里头的东西时,齐齐停下了脚步,不约而同地吞了一口唾沫。 “赵兄,郑兄,怎么了?”陈岩直起身来,一脑门儿的汗。 两人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忙兴奋地道:“容与啊,你拔得了头筹!快,夫子亲自嘉奖,黄老先生也点名要见你呢!” 什么,拔得头筹?陈苗苗一怔,忙将木盆放在长桌上:“你们说什么?谁拔得头筹?容与得了什么?” “容与啊,连发十箭都正中红心,所有人都比完了也没人超过他!”两人匆匆解释完,一左一右拉住陈岩的胳膊,几乎是凌空架着他往那边跑去。 “等等啊!我的袖子还没放下来呢!”陈岩的反抗声淹没在了欢呼声中。他刚一过去,顷刻间就被所有人给围住了。 容与,得了第一?陈苗苗直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不到十二,不光已经考中了秀才,居然能够在射箭里头力压比他大好几岁的众学子得到第一?她的弟弟,简直是神童中的神童啊。 就在陈苗苗感叹的时候,石榴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兴奋地道:“姑娘,你快看!” 陈苗苗收起思绪,抬起头来。 不远处,陈岩领着人大步流星地冲着她走来,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一大群人。肆意的阳光和少年脸上的笑容,一时之间竟分不出到底哪个更耀眼。 明明是刚刚才从自己身边被架走的弟弟,这须臾工夫,他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由内而外都散发着自信。陈岩一直走到了她的面前,将一个紫檀木的箱子放到她的手中:“姐姐,这是我得的嘉奖,全都赠予你。你辛苦了。” 一时间,陈苗苗百感交集,接过盒子:“今晚给你做最好吃的包子。” 想到马车上的包子话题,陈岩咧嘴一笑,满满的少年意气,神采飞扬。 作者有话说: 好热啊!变热了!想吃凉面了! 第46章 绿豆汤 温情的时刻就这么一瞬, 赵时休和郑立询齐齐上前来:“姐姐,还有一场比试,那我们就先和容与过去了。”姐姐已经喊得十分自然了。 陈苗苗摆摆手, 半分不留恋:“去吧去吧,比出水平,比得尽兴!” 三人重新回到了学子堆里。学子们叽叽喳喳十分激动地互相交谈着, 刚才输了的人这会儿都摩拳擦掌,方才排在前头的人此刻越发严肃, 虎视眈眈地盯着陈岩的方向,眼里怎么看怎么不服。 一旁的观赏席上,夫子们不约而同地摇着扇,微笑地看着学子们。黄老爷子左手边的夫子拈着须感叹道:“看着他们如此有活力的模样,就觉得未来有望了。黄老先生, 你说是不是?” 与其他附庸风雅微微晃动折扇的夫子们不同,黄老爷子拿着个大蒲扇扇得呼呼作响, 目光却是看向生火冒烟那边:“书院里的孩子,个个都是精挑细选来的, 自是未来有望。”不知道这丫头今儿个又捣鼓了些什么,让紫墨和玄书去探,居然也没能探出个究竟来。 大家纷纷点头应和,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一位胡须都染上风霜的夫子眼露怀念:“看着孩子们, 就想到了自己尚未弱冠前, 也是这般,真令人怀念啊。” 旁边的几位夫子纷纷点头,一位夫子动容得双目都红了, 还体贴地没忘记旁边一直未说话的江楚:“江夫子, 你说对不对?” “诸位, 我先去准备下一场比试题目了。”江楚起身离开。 一旁的黄老爷子憋笑憋得快内伤了:“江夫子今岁年底才满十八。” ……在场的夫子们:这么年轻的人,是怎么成夫子的?虽然只是最没有地位的射御代课夫子,但也是夫子啊!年轻人不讲武德! 第二场比试开始之前,赶车的护卫就提前过来,在土里扎了几根粗木,拉起好几条绳子,正好将他们的临时“厨房”圈在了其中。 察觉到被圈起来的人有些惴惴,弄好后护卫就立在旁边:“等会儿可能有些混乱,不过老板不用担心,我会在这边守着。” 什么比试?还会比较混乱?陈苗苗正在疑惑,忽听见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她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斜坡上站着一排人,每个人面前都是一个竹笼。竹笼开启,灰的白的动物飞快地钻进了齐膝高的草地中。 “那是什么?”陈苗苗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护卫取下背后的弓箭,从箭筒抽出一只箭:“只是家养的兔子,这一轮比试的就是谁猎的兔子最多。” 家兔啊!陈苗苗立刻就不紧张了,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那打中可以带走吗?” 护卫拉满弓,时刻防止有兔子窜出:“当然,谁猎到的就是谁的。” 陈苗苗马上转身:“陈语,你去给容与说一声,今晚不吃包子了,吃兔子。红烧卤制烧烤干锅干煸红焖清炖,能吃几种就取决于他猎到多少。”说完,她有些遗憾地看着那几根绳子:早知道她就搬几块大石头放这边,万一还能守株待兔呢? 草丛里正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侍卫正拉满弓在瞄准,听了这话手一抖,弓箭嗖的一声出去,兔子毛都没挨着。 不过一刻工夫,第二锅也已经煮好了,一应物事也准备齐全了。得了闲后,陈苗苗立刻跑到了绳子边,踮着脚看场中的情景。 除了拉马车的马,并没有多余的马给学子们骑,所以参赛的学子们是跑动着猎兔子的。如今已是午初,日头就在头顶,光是站着都在冒汗。学子们今儿个都是穿的劲装,这会儿个个都是满脸汗,身上衣裳几乎都湿透了。 场地最中间简直就是一番乱战,基本上一有兔子的踪影,几支箭就嗖嗖过去,接下来就是一番争吵,都说兔子是自己猎到的,一人拽着一只腿死活不松开。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21节 陈岩离陈苗苗的位置不太远。他不似其他人跑来跑去,只守着自己的这个角落,一直全神贯注地扫视着周围。每每箭出,总有一只兔子扑腾着倒地。没错,陈岩猎到的每只兔子,都是瞄准的腿,其他地方完好无损。 一旁的石榴十分开心:“少爷猎到的兔子皮都是完好的,冬日正好可以做衣裳。” 没想到,弟弟居然是个隐藏的高手啊。陈苗苗感叹了一句,数到第六只的时候,她觉得晚饭已经够了就不再看了。方才紫墨过来告知,这场比试结束就开饭了,她得最后再检查一遍。 一盏茶的工夫后,结束的口哨声响起。学子们提着战利品到了观赏席前,护卫们开始清点起了数量。 郑立询从没射过箭,倒是运气爆棚,一个被追得满场乱跑的兔子一头撞在了他坐着的大石头上,来了个真实版的守石待兔。赵时休倒是学过射箭,不过平平,只猎到了两只。其他的学子们大多也都是一两只,面前猎物堆成小山的只有五人。 为了悬念,五人的猎物同时开数。排在第三的居然是苏重山,一共猎了八只。瞧见苏重山负手淡然站在那里不为所动的模样,任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这真的是那个看上去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苏探花?不光是他,之前跟任穗一道嘲笑过苏重山的几人悄悄地离任穗远了些。开玩笑,刀剑弓箭都是不长眼的,万一不小心被误伤了怎么办? 听完了报数,苏重山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像四五名一样朝一旁走去。经过陈岩身边时,他听到陈岩叫了一声苏兄,转头,瞧见陈岩冲自己抱拳恭喜的模样,眉眼间才露出了淡淡笑意,也抱拳回了一礼。 目送着苏重山离开的背影,陈岩转回头来。旁边的竞争对手正是方才的第一轮的第二名,他正紧张地看着陈岩。而陈岩十分坦然地站在那边,静静地听着数数。 “这小子,年纪不大,真沉得住气啊。”夫子们低声交谈着。 他们身后几丈远,是抱臂而立的江楚。他的目光落在明显比旁边人低了一头的陈岩身上。 筐中的兔子很快就数完了。陈岩以十一只屈居第二,而方才的第二以十二只夺得第一。 旁边的那人直接蹦了起来。而郑立询和赵时休都十分惋惜,郑立询道:“早知道我就把我那只兔子给你了,这也太可惜了。” “就是啊!”赵时休也满是遗憾,“他早早就占据了中间,若是你也在中间,定不比他少。” “尽兴就行。”陈岩浑不在意,“走,洗手,我们吃饭去!”推着两人离开时,陈岩抬起头来,准确无误地看向江楚的方向,目光流转。 江楚轻点了下头,就见陈岩嘴扬起一丝弧度,松了口气地离开。 另一名护卫左右看了看,上前来低声道:“头儿,陈小爷刚拿过来这只兔子要怎么办?” 江楚瞧见他手中那不断挣扎的麻袋,略一沉吟:“你再去寻一只,凑成一对,让他们带回去。”方才瞧见陈语帮她给陈岩传话,随后陈岩就认真了许多,她应是很喜欢兔子,兴许还有猫。 陈苗苗忽然觉得耳朵尖有些痒痒。她用手掌心碰碰耳朵,抬头看了看太阳:这么热的天,怎么也不可能是冻的,难道是什么蚊虫过敏了?正在思索中,只见学子们已经往这边来了,她忙招呼大家支棱起来。接下来就是他们上场的时候了。 尽管全身上下都仿佛水里捞出来的,学子们仍旧是神采奕奕,就连过来排队取饭的时候,也不知疲倦地说着方才的情形。 来到这边的时候,学子们都愣了一下。只见两张长餐桌一字摆开,陈苗苗站在最右侧,冲着第一位学子微笑:“取餐请从我这边开始,依次往下走去。队伍就这样排下去就好。” 维持完秩序后,第一位就是一位老客,手中拿着餐盒。陈苗苗接过餐盒,从面前的桶中舀起一勺汤,正好装满餐盒的最大格,递回去的时候笑着问道:“今儿个还是要些辣吗?” 这不是汤吗?接过食盒的学子一怔:“要辣。” “要辣。”陈苗苗笑着往左说了一句,又转回头,“往这边走即可。下一位客官,你可要辣吗?” 那学子一头雾水地继续往前,走到陈苗苗左手边的林柏面前。林柏不善言辞,只是接过餐盒,动作麻利地舀了一只蛋放进餐盒。学子只瞧见那蛋的颜色有些深,就已经来到了第三人面前。 第三位是陈语,拿起筷子往食盒里夹了两筷子菜。第四位的林婶和第五位的石榴则分别给他放了一只夹着东西的烤饼,还给了几小片干净的荷叶。 旁边的草地上,护卫们早已铺好好几张大油布。学子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迫不及待地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虽然晾了许久,但还有些温热,入口就是绿豆那温软绵柔的清新口感,原来是绿豆汤!开花的绿豆顺着汤水滑过嗓子时,他才觉得自己的嗓子已经干得快冒烟儿了。此刻被微甜的清爽一中和,他才觉得自己活了回来。 勺子翻飞,不一会儿汤就少了一半,而肚子却越发饿了。他立刻拿起一张荷叶包住一只烤饼的底部,拿了起来。 烤饼沿着边沿被切开了一条口,从口中塞了许多东西,撑得饼胖乎乎的。边沿的部分露出了些许,有微微晃动的亮晶晶的肉皮,还有深红色纹理分明的瘦肉,好似还有些别的什么。闻着那浓浓的香,学子来不及细细探究,一口咬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喜欢喝甜的绿豆汤,但是也喜欢咸的绿豆排骨汤哈哈哈。 第47章 卤味饼 饼是两面刷了油再放到烤炉里面烤熟的, 最外面那层微微有些硬,散发着谷物成熟的淡淡焦香味,牙齿咬下, 发出极轻微的断裂声后,就触碰到了柔软的里层。里层并不太厚,还未来得及细细回味, 已经触及到了里头夹着的馅儿。 浓浓的卤香在嘴里弥漫开来。柔韧的肉皮儿颇为弹牙,不, 不单单是肉皮,那颇有嚼劲的分明是猪肘子上的筋,越嚼越香。而瘦肉被片得极薄,丝毫不柴不塞牙,比往常的猪肉好似吃起来更嫩。不, 这好像不是猪肉。那学子多嚼了两下,忽然反应过来, 如获至宝:这是牛肉啊! 牛肉并不多,陈苗苗即使将昨儿个那人牛肉都包圆了也不够这么多人吃的, 所以一人只有薄薄的三四片。学子小心翼翼地将牛肉都挑出来先慢慢吃了,这才继续吃了下去。 卤过的千张吸饱了卤汁,那如同肉的口感中卤香和豆香四溢,比吃肉还过瘾。卤过的莲藕还保持着爽脆, 咔擦一声牵起细细长丝, 却将吃过卤肉后的油腻都中和了。下面还有剁成丁的卤五花肉,混合着卤过的笋丁。这一个小小的烤饼,里头居然有这么多内容。 吃完第一个, 学子喝了两口绿豆汤, 半饱的他忙不迭地看向第二个, 不知道这里面夹的又是什么,是卤的别的东西吗?他只匆匆扫了一眼开口,好似跟刚才那个不一样,不过肚子里的馋虫不支持他细细探究,直接咬了一大口。 依旧是浓浓的麦香外层,只是再往里,舌尖首先感受到的就是淡淡的香辣。这是辣的?学子忙吸了一口浓香的椒油,这才品起了里头的内容。 猪耳朵片、鸡肉片、木耳、土豆丝……分不清多少种肉和菜混合在一起,淋上红油,撒上葱花、芹菜、香菜、姜末蒜末拌匀,酸辣咸香,仿佛让这炎热都退却了一丝热意。若说方才的卤味饼让人感受到了吃肉的满足感,而这个拌味饼就让人有一种亲近自然的纯粹清香。 “这卤味太好吃了!卤汁太香了,我还没吃过这么香的卤味呢!”“拌耳朵更好吃,脆脆的,就是略微有些辣,但是好过瘾。”“我没要辣的,这香油拌的就很好吃了,这口感丰富极了。”“不辣的没意思,辣的才是灵魂,再喝一口绿豆汤,那滋味简直绝了。若是冰镇过的绿豆汤就更好了。”周围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是的,吃两口辣的拌味饼后喝两口绿豆汤,简直是绝了。肚子已经有六七分饱了,学子也慢了下来,开始观察餐盒里另外的东西了。 方才他只瞧见有一个蛋,但没有细看。如今细细一看,他才看出端倪,这蛋是剥了壳的,可以直接吃。尝试了好几次,他索性用筷子戳进蛋里,轻轻咬了一口。卤香混合着蛋香,这蛋居然是卤过的。这也太好吃了吧! 只可惜一只鸡蛋也太小了,几口就没了。学子的目光落到了最后的东西上。他记得那人夹了两夹,正好放入两格。其中一格里头是豆芽、莴笋丝和笋丝等用糟油拌在一起,凉凉爽爽,脆嫩爽口。第二格也是什么菜,他夹起一筷子放到嘴里,瞬间睁大了眼。 这好像是咸菜一类的东西,但是没有咸菜那么咸,并且还有些脆感。这好像是荠菜的球形种子做的,调味极好,十分开胃,若是这会儿有饭,他感觉自己还能吃下两大碗。 学子一筷子拌菜,一筷子芥菜,再咬一口饼。等到餐盒里空下来的时候,他觉得刚刚好。不过,还有些意犹未尽之感啊。 就在此时,他听见一个呼声:“这边有寒瓜,用完餐可以来尝尝。” 对,就是这个!学子立刻起身,冲着那声音的方向小跑过去。 桌子上已经放了许多半月牙形的寒瓜,瓜瓤红艳艳的,一看就十分凉爽。学子抬头正欲问,瞧见桌后的人愣了一下:“陈岩?” 没错,正在拿刀切瓜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岩。他的手十分稳,将瓜多半剖开再切成一牙牙的,每一牙都一样大。听见有人喊自己,陈岩抬头,这人有些面熟但不记得名字,他也不怯场:“师兄请随意取用,瓜管够。” 昨儿个就有传言说是门口的食肆是他家的,大家还有些鄙夷,但谁能想到,他非但不避讳,反倒是大大方方地在众人面前帮他家的食肆做事,还将赢来的彩头都赠予他姐姐。如今他居然还亲自动手给大家切瓜,若是换了自己,有他这等心性吗?学子默默拿了瓜,感叹了一番,自去一旁吃了。 一桶汤下得很快,趁着上一位离开,陈苗苗不经意瞧见不远处的陈岩正在切瓜,不禁一愣:之前她也想过要不要准备一些饭后果子,但是一来太贵了,而来太不好运了,她也就作罢了。陈岩这瓜,从何处而来? 不过她也就是疑惑了那么一瞬,就立刻开始打起了汤。面对学子们层出不穷的问题和暗暗打量的目光,陈苗苗不躲不避,大大方方地回答着问题。 事情的变故出现在队伍后半截。几位衣裳鞋履明显华贵一些的学子排到后。打头的人身着靛青色衣衫,他瞧见陈苗苗面前的桶,先是皱了下眉,再往桌上一看:“这是什么饭?” 正值一位着青衣的学子打好饭走过来,那人身后的穿宝蓝色衣裳的学子拦住了青衣学子:“我看看有些什么?” 几人扫了一眼,见里头只有两个饼,一个蛋,还有些菜,一点儿肉腥也没见到,眉更是拧起。靛青衣衫学子面色不虞:“怎么,我们比试了一场,竟连肉也吃不上吗?” “谁说没肉的,这饼里夹着就有。”一旁正大快朵颐的赵时休听见这话,忙抬头反驳。 “饼里夹着?”几人对视一眼,鼻子里嗤了一声,“那能有多少?也是,小门小户的没见过世面,把草根子也当宝。” 听见这话,周围一干人等都齐齐抬起头来,面色不虞地看着他们。陈苗苗面上的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几位,请快些决定是否用餐,后头还有人在等。” “就是,吃不吃啊!”“对啊,你们不吃我们还要吃呢!”后面排队的学子们纷纷爆发出了不满。有人是陈苗苗店里的熟客,也有人纯粹是饿了,不想被耽搁时间。 “催什么催!饿死……”宝蓝色衣衫学子没好气地说了一声,瞧见周围人的面色,这才悻悻地将“鬼投胎啊”这几个字咽了回去,十分不耐烦地道,“我们说不吃了吗?这荒郊野地里面做的吃食,问问瞧瞧都不行吗?” “就是!谁知道这水和食物干不干净,万一吃了闹肚子可不好!”他身后秋香色衣裳的学子附和道。 赵时休将食盒往旁边一放,立刻弹了起来:“你们简直是血口喷人!凌云食肆在书院门口开多久了,何曾吃坏过肚子。之前还专程请过大家伙儿进去瞧过厨房,不光如此,就连后院那假山后的地方,都比某些人的房间干净。” 这话一出,就有些惯常去的老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几位学子没去过,正在一头雾水。有相熟的人趁人不察,悄悄低了话。 宝蓝色学子顿时眉毛一竖:“哪来的泼皮,居然敢拿茅房跟我们的房间比!气死我也!气死我也!”说话间,他忽然瞄见了陈苗苗身后盛满绿豆汤的木桶,手中的扇子往脖颈后一塞,走上前来,伸手就要去掀那木桶。 “你敢!”陈苗苗高声一喝,立刻转身。然而那宝蓝色学子的手先她一步抓住了桶沿。完了!陈苗苗心中那叫一个焦急。 我让你们吃个屁!宝蓝色学子心中一喜,刚想要用力,一只陌生的大手按住了桶沿,那桶竟一动不动。 “那个不长眼的坏你爷爷的好事……”宝蓝色学子满脸怒意地抬头,看见按住桶的人那冷若冰霜的面容时,心中一滞,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江夫子。” 江楚直起身来,目不斜视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径直走到陈苗苗旁边一步远的地方,一言不发地站着。 看见绿豆汤完好无损,陈苗苗心中松了一大口气。再瞧见冲自己方向走来的江楚,她的心中涌出了感激:所有人忙活了一晚上加一早上,多亏了他,心血才没被毁了……她已然打定主意他过来就好好感谢他一番,然后就瞧见他在自己面前转了个弯,站在了旁边。 陈苗苗有些意外:“你这是……” 江楚十分自然:“用饭。容与在那边切瓜,黄老先生也在那边,我顺便帮他们带。” “那你为什么站在这边?” 江楚看向她:“既然已有队,自然是先来后到。” 既然是先来后到,那你去后面排队啊。不过瞄见旁边刚才嚣张跋扈这会儿犹如鹌鹑的几个人,陈苗苗默默按住了心底的吐槽。不得不说,这会儿他站在旁边,她感觉心定了些许。 陈苗苗重新站回自己的位置,目光直视着面前的人:“请问要用饭吗?若是不用,劳烦请下一位。” 那几个人面上白一阵红一阵。方才自己对这饭诸多嫌弃,还做出那等行为,结果黄老先生和夫子还来排队买,他们还有脸面吃。靛青色衣裳学子本想直接离开,脚刚一动,忽然觉得背后一冷。他下意识转头,瞥见江楚的神色,又老老实实地站住脚,深深冲陈苗苗揖了一礼:“抱歉。”这才匆匆离开。 领头的人都走了,那几位越发不好意思,纷纷照着那样给陈苗苗揖礼道歉,灰溜溜地走了。 陈苗苗心里舒坦了不少,笑着扬声道:“诸位,用过饭后,可以拿水囊过来,我们给大家备下了解暑饮子。” 作者有话说: 寒瓜,就是西瓜哈。猜猜哪来的。 第48章 酸梅汤(捉虫) 不得不说, 江楚站在这边,还是有点用的。一桶见底后,陈苗苗正要换桶, 另一桶满的已经被他提到旁边来了。而且学子们的步伐好像都更快了,甚至于陈苗苗觉得旁边的温度似乎都降了一度。 这样的高效率下,除了那几位放弃的学子, 其他的学子们很快都领完了饭。陈苗苗松了口气,活动了下右手腕, 笑着看向他:“方才多谢了,你的餐盒……”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他的餐盒还在店里,顿了一下:“这汤,你要怎么给他们带呢?” “带什么?”话音刚落, 黄老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陈苗苗笑着看向来人:“老先生,您不是在那边吃瓜吗, 我正在和江夫子商量如何把汤给你和容与带过去呢。” 黄老爷子胡子微微一翘,瞄了旁边的江楚一眼:“原是如此。那边差不多了, 我们就过来了。我也自备了餐盒,紫墨,拿给老板吧。” 紫墨上前来,江楚默默地又排去了最后。 紫墨之前买的餐盒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陈苗苗亲自一一打好后, 习惯性地朝最后一位伸出手去。瞧见江楚那一瞬,她立刻反应了过来,拿起一只新餐盒给他盛了, 递给他:“喏, 给。” 看到众人都自备餐盒, 江楚若有所思:原来这是自己带走的?他正在思索,盛好汤的餐盒已经递到了自己面前。他顿了一下,接了过来:“昨日晌午的饭,和这盒子也一并记在账上吧。” 陈苗苗一时间愣住了,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快走到石榴面前了。看着他的背影,陈苗苗有一种不真实感:原来他还记得啊。 所有人的饭都发完之后,还余下了一些,这是陈苗苗防止不够多备的。听闻还有些菜,方才没吃过瘾的学子们纷纷围了上来,你一筷子我一勺,抢了个精光。 汤足饭饱之后,有人想到了陈苗苗方才说的解暑饮子,上前来问。陈苗苗立刻放下碗,掀开了方才一直盖着的锅盖。 硕大的锅里盛着满满的红褐色汤汁。陈苗苗舀起一勺,用漏斗倒进了水囊中。学子接过水囊就喝了一口,眉微微一挑,酸酸甜甜的,油腻和干渴似乎都被一扫而空:“这是什么?” “酸梅汤。”陈苗苗微笑着接过第二位学子的水囊,“明儿个店里就会上这个,是冰镇过的,更好喝。” 第二位学子接过后也喝了一口,赞叹道:“真好喝,那我们明天一定来捧场。”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陈苗苗脸上笑容更灿烂了,就连吃饭不断被打断也没有丝毫不开心。能够光明正大免费给所有来的人打广告,这多好的机会啊。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22节 饭吃完了,汤也发完了,陈苗苗的任务总算是结束了。她长舒了一口气,指挥着大家将那些空了的桶和竹筐先搬上马车,准备打道回府时,瞧见陈岩兴高采烈地奔过来:“姐姐,夫子他们准备在这后头的山上登高,我们一道去吧。” 陈苗苗眯起眼看了一眼头顶那白花花的太阳,不知道是他们疯了还是她疯了:这么大的太阳,这么热的天气,他们居然还要去爬山? 陈苗苗很想拒绝,但是她开不了口,因为下一刻,黄老先生也亲自过来邀他们一道去。听到要去爬山玩,山上还有寺庙,林婶和石榴他们眼睛都亮了。更重要的是,马车是他们的。 果然,光有房不行,还得有车,这是亘古未变的真理啊。回去就瞧瞧现在攒了多少钱了,一定要先买一辆马车!陈苗苗坐上马车时,暗暗下定了决心,然后,她决定先闭目养一会儿神。 江楚打开车门时,看到的就是陈苗苗斜靠着车板壁睡得正香的模样。晒了一早上太阳,她的脸颊上浮现了两朵红晕,却越发显得她肌肤白皙透亮。似是梦见了什么,她的眉蹙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来,鼻尖轻轻动了动,嘴角微微抿起,呼吸又绵长起来。而那双亮若星辰的眸子此刻安稳地阖上,放松下来的整个人都透露出一个词:疲倦。 江楚又深深看了一眼,这才退出来,重新阖上了门,下了车。陈岩这时正好过来,朝他打招呼:“江夫子,我姐姐可上去了?” “嗯。”江楚顿了一下,瞧见陈岩想要上车的动作,忽然道,“容与,要不要,比比骑术?” 陈岩踩上小凳子的脚收了回来,眸中闪过一丝雀跃:“真的?可是,我没马啊。” 江楚放下抱臂的手:“我的马尚可,你骑我的,我骑他们的。“ “好!” 马车动起来的时候,陈苗苗迷迷糊糊睁了下眼,伴随着规律的马蹄声和车辙声,她又歪头睡了过去。睡着前,她似乎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眼就又睡熟了。 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午觉了。陈苗苗下意识地想要翻一个身,身子刚一动,忽然感到身子一空。她蓦地一下子惊醒过来,思绪停滞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马车里睡着了。 这么陡的路,自己居然还能睡着?听见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到了。陈苗苗活动着脖子,准备下车。打开车厢门,她刚要下车,后知后觉感觉有些不对:车里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容与他们已经上山了? 陈苗苗小心翼翼地跳下车。即使再小心,马车也晃了一下,引起了车厢那边正在说话的人的注意。赶车的护卫探头看了一眼,见到陈苗苗时,立刻小跑过来:“老板,他们上去了。您食肆里一位年轻姑娘刚去更衣了,等她回来,我引你们上去?” 他们走了?陈苗苗准确攫取到了重要信息,心中一喜。那岂不是自己不用被迫锻炼了?陈苗苗一时间觉得脑袋也不困了,身上也不累了,却仍是做出一脸疲惫的模样:“我就在这附近走走。你们去忙你们的,不必管我。” 护卫欲言又止:“可是……” “放心吧,我就在这附近瞧瞧,不会走远的。若是有什么我会喊你们的。”陈苗苗摆摆手,自去了。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虽然没有牛羊,但是现出了前方的一汪小湖。这边靠近山脚,有些树木,走在绿荫下,没有方才那般晒,还有些微风。 不多一会儿,陈苗苗就走到了湖边。湖不大,但很清澈,岸边都能看到湖中有鱼儿游动。自打自己来到这里,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出来游玩。想当年,她也是个逛吃小达人,如今困在那一亩三分地,虽然人是自由的,但是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儿。 今天还是很不错的,感觉离进入书院的目标又进了一步。等到开进去走上正轨后,她就不用担心生意问题了,一定要每天睡到自然醒,没事数数钱,再做做自己想吃的菜。关键是,还能好好欣赏欣赏这各式各样的未来栋梁们,比如上回那个解释江自流那位,就长得十分不错。 说到长相,她的脑海里不知不觉闪过了一个人影。来到这里这么久,若论长相,确实没有一个人比得过那位江夫子。虽然之前有些不愉快,但是方才他帮了自己,自己于情于理都该好好感谢他一番。免单是不可能的,不若就让容与给他带点儿吃的去?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她立刻惊觉地转身:“谁?”话音刚落,她已经眼尖地瞄见草丛中朝着她蜿蜒而来的一条银光。 蛇!是蛇!陈苗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光想着这里都是草丛,应该没有什么猛兽,却忽略了这不速之客。要怎么办?装死有用吗?如果喊人的话,他们赶得及吗?不行,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得想想办法! 在快要靠近她的时候,银蛇慢了下来,似是在感知她到底在哪。陈苗苗看着越来越近的距离,背后都是冷汗,大脑一片空白,脚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这一动,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那银蛇猛地腾起! 完蛋了! 陈苗苗眼睁睁地瞧着那条银蛇直冲自己面门而来,在想跑还是蹲下的千钧一发之时,一股极强的破空声从耳后响起,咻的一声,掠过她耳旁时,束发应声而落。血花溅开的那一刻,一只手挡在了她的眼前。 “没事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往常清冷的声音,此刻在她的耳朵里却仿佛天籁一般。陈苗苗没有留意到那清冷声音不似平日般平静,她满心都只有一个念头:活下来了!她活下来了。 这个认知回到大脑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转头,看清江楚的那一瞬,她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多谢……” 一句话尚未说完,她腿一软,已然阖上了眼,整个人往旁边一栽。 江楚立刻伸出左手,她软软地倒在了他的左胳膊上。他握住她的肩头轻唤了她好几声,她却仍旧闭着眼,额头上满是汗,脸色泛起潮红,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样子。 顾不得那许多,江楚将弓箭往肩上一跨,右手伸到她的腿弯后,双手一用力,打横抱起了她。 几个护卫还在说笑,忽然瞧见草丛那边走过来,给江楚赶车的护卫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瞧见江楚的时候一怔。再看到他怀中还抱着一个人时,护卫立刻站起身来,一路小跑过去:“头儿,这是怎么了?” 江楚一个跃步,就上了马车:“派个人回去寻大夫。快去寻食肆里那位年轻姑娘,把她带过来,我们立刻回城。还有,派个人去找陈岩。”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饴糖 “姐姐!”陈岩满头大汗地冲进书房。 正负手站在里间门旁的江楚抬头, 一见到他,陈岩立刻冲了过去:“江夫子,我姐姐怎么了?” 因为他冲得太急往前趔趄了一下, 江楚抬手扶了他一把。 陈岩道了声谢,起身时却没错过江楚袖子上和手上已经干涸的暗红色,面色一沉:“我姐姐是不是受伤了?” 江楚这才留意到自己身上和手上的血迹:“这不是她的血, 这是蛇血,她没受伤。” 听见她没受伤, 陈岩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拧起眉:“蛇血?这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里间传来动静。两人齐齐转过头来,见到大夫出来,陈岩忙迎了上去:“大夫, 我姐姐怎么样了?” 江楚落后一步,眸色沉沉地望着大夫, 血迹干涸的手在袖中握成了拳头。 大夫擦了擦头上的汗:“这位姑娘,是否受了惊吓?” “惊吓?”陈岩扭头看向江楚。 江楚低声道:“方才在郊外, 她曾差点儿被一条银蛇袭击,虽没有被咬,但恐是被吓住了。” 大夫捋捋胡须:“这便对了。方才我问了伺候的婢女,这位姑娘这段时日都有些苦夏没胃口喜凉碗, 这热就存在了心里头, 若是受了惊吓或是什么别的引子,这热就发了出来。看着凶险,实则能发出来也是好事, 免得在心底存成了症候。我开些药, 吃上几日即可。只是这段时日不可贪凉, 静养些时日即可。” “有劳大夫了!”陈岩这才松了口气,忙拱手揖礼,还亲自收拾了旁边的书案,给大夫磨墨,一边细细问着这段时日如何照顾。 江楚立在一旁,目光牢牢地盯住大夫笔下,将所有内容都记下。待大夫写完,江楚这才开口:“容与,药我让人去抓,你就在此处,我送大夫出去。” 陈岩也实在放心不下陈苗苗,闻言眉一舒展:“多谢江夫子。”说罢,他朝大夫一拱手,径直往里间去了。 说是送,那大夫偷瞄了一眼江楚,身子不知不觉微微前倾,倒像是跟着江楚一般。江楚倒是没留意这些,回忆了这两日的事,忽然道:“大夫,你方才说,惊吓或是别的引子,都可能引发这热散出来,还有些什么引子?” 大夫慢条斯理道:“这就有很多了。比如,本就心中存着热,但是在日头底下待得太久。再比如,太过劳累也容易。还有,饮了烈酒……” 听到前两样,江楚的脚步蓦地顿住,眸色一沉。他正要说话,门口的小厮领着方才驾车的护卫匆匆进来:“头儿,山长那边有请,说是有急事相邀。” “我知道了。”江楚转向大夫,正色道,“若是前两样引发,或是几样一起引发,这药可有不同?” 大夫一怔:“若是不同引子导致,这药略有不同。” 江楚转向看门的小厮:“劳烦请大夫将其他方子写下。”见小厮领着大夫去了,江楚这才看向护卫:“穆天,你让穆地去再请几位大夫来,跟陈少爷也说一声,然后将几张方子对比一下,若是一样了你再去亲自盯着抓药。” “属下明白。”穆天立刻应下,“头儿,那书院那头。” 江楚收回看向书房方向的视线:“我自去即可。” 又送走了一位大夫,陈岩与穆天对比了所有大夫的方子,发现有三位都是一致的,穆天和陈语一起拿着这张去抓药了。 陈岩松了口气,端着一碗温水回到书房的里间。石榴已经给陈苗苗更好了衣,方才那件衣裳搭在旁边的木架上,胸口那一串血迹触目惊心。陈岩放下碗,上前将她额头上的凉水手巾取下来,又换上一条新的:“这一路上到底怎么回事?” 石榴的活儿全被陈岩接了手,只得在一旁立着:“方才我到了山脚后,就先去更衣了。我还以为姑娘和少爷都一并上山了,正说要去寻你们,那位穆大哥就过来寻我了,说是姑娘晕倒了。我见到姑娘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了。” 陈岩眉眼一沉:“意思是,她出事的时候你们都不在?” 石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请少爷责罚。” 想起方才江夫子的话,她差点儿被蛇袭击。若是她一个人,那她当时该多无助,若非江夫子在场,那现在会是什么场景,陈岩光是想到那个可能,就感到一阵后怕。他坐在床前,牢牢地攥住陈苗苗的手,一双眼睛蓦地红了:“不,若是要责罚,最该被责罚的是我。” 今日拔得头筹,他虽然没说,但一直在兴头上,只顾着与先生同窗他们游玩,却忽略了姐姐。他已经没有家了,只剩下这么一位姐姐了,可是他都做了什么?他垂下头来,几滴泪无声地落在锦被中,如同他心里的难受一般缓缓晕染开来。 室内陷入了沉默,直到室外的林婶打破了沉默:“少爷,药好了。” 陈岩这才止住了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内心的翻涌压了下去:“端进来。石榴你起来吧。”说着,他接过药碗,要自己给陈苗苗喂药。 见陈苗苗拧着眉咽下了第一勺,陈岩才总算松了口气。随着那药一勺一勺地喂下,陈苗苗的眉越拧越深,还有小半碗的时候,陈苗苗就不肯吃了。陈岩有些无奈,想起小时候自己吃药的场景,低声道:“姐姐,还有几勺,吃了咱们就吃糖好不好?” 连哄带劝,总算是将那碗药全喂完了。喂完最后一勺,陈岩将一颗饴糖放进她的嘴里。一尝到甜的,她拧起的眉立刻舒展开来,嘴角还微微抿了一下。瞧见她这模样,陈岩总算是露出了一个笑,给她掖了掖被角,这才想起一件事:“为何姐姐会在书房这边?” 石榴捧起糖罐:“方才江夫子送姑娘回来,正好他派人请的大夫也到了。他问我有没有书房或者客房,我就带着来这边了。” 陈岩走到窗边,看着那阴沉下来的天空。今日江夫子不光救了姐姐,在那般急迫的时候,还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甚至还考虑到了姑娘家的问题。更别提他今日在比试场将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居然连寒瓜都备下了。难怪师父曾说,要让自己好好学学。这回,自己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轰隆一声,远方滚滚而来的闷雷与开门声同时响起。 屋内的几人朝着门口看来,见到江楚的那一刹那,屋内的杨夫子鼻中一哼:“还以为江夫子在山上乐不思蜀了。” 山长听了这话,眉微微一沉。除了知府那些高位官员知晓外,书院里头除了黄老先生及他身边的人之外,江楚的身份也就只对山长透露了。夫子们接触不到知府那个层次,之前见到江楚与黄老先生一道来,都暗中有些猜测,但后来见江楚只不过是个代课夫子,还是教看上去开课遥遥无期的射御,就不把他当回事了。而对于晴空书院的那一系列举措,他们更是不知出自江楚之手了。 尤其是这位杨夫子,仗着资历老,连黄老先生都是有些不服的,只平日里不敢放在明面上罢了。如今只有江楚,他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听了杨夫子这话,山长有心缓和一下气氛:“江夫子来了,请坐吧。” 除了山长和杨夫子之外,于夫子也在场,另外还有两位老夫子,一位姓曾,一位姓周,江楚只是知道但不熟悉。江楚没有理会杨夫子那句话,走上前来冲山长揖了一礼,在旁边坐下。 曾夫子坐直了身子:“山长,人齐了,今日叫我们来,到底所为何事呢?” 山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今日找诸位来,是因为有人向我反应,说是今日这郊外的射御比试,是我们书院里头有夫子撺掇了黄老先生,目的却是与食肆暗中联合敛财……” 话未说完,外头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山长停住了话,示意书童上前去开门。 门开了,被紫墨扶着的黄老爷子笑着立在门口:“山长,老朽不请自来,冒昧登门,实是因为回来的时候,听见了一些传言,恐有些误会,故而想来向山长说明情况。” 屋内的众人纷纷起身,山长亲自走到门口相迎:“黄老先生肯亲自登门,实乃蓬荜生辉,何来冒昧。书院里有些什么流言,竟惊扰了老先生?”说话间,他就将黄老爷子请到了上首。 黄老爷子笑着坐下:“这流言也是因我而起,故而特来说明。”他顿了顿,笑道:“昨儿个一早,我散步的时候,走到了后头的跑马场,瞧见尚未完工,晌午吃饭的时候碰到了江夫子,就问了两句。得知学子们除了读书外,竟尚未开展射御课,便突发奇想,想要探探学子们的底,就提议今儿个举办一场比试。因着我兴起,没有寻见山长,也让他们去办了。” 黄老爷子这话一出,房内的空气一滞。黄老爷子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一般,笑着道:“我就问了问,得知城内倒是没有合适的地方,就与江夫子商量,提出能否在郊外。江夫子便出发去寻了。只是这郊外虽然地方足够大,但是人烟稀少,距离又远,学子们赶不及晌午吃饭。于是我就想到了晌午我吃饭的食肆,也是书院门口学子们长吃的一家食肆,让我身边的童子与于夫子一并去问问,是否可以接下这一单。倒是劳动老板忙活了一晚上,总算是有了今日这比试。如今想来,老朽确实自作主张了,无论如何,应先向山长告个罪。”说话间,他竟真起身揖了一礼。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蟹黄豆腐 山长连忙起身, 忙携住了黄老爷子的手:“老先生言重了,您关心书院里头学子们,这才有了此番比试。这本是我分内之事, 倒是我忽略了,先生替我想到了,我怎会怪罪。昨日是我不在城内, 先生没寻见我,如何能怪先生。您将这一切都打点妥当了, 我感激还来不及呢,说起来,我倒是该向先生请罪。” 听完两人对话,房内气氛倒是一松。于夫子若有所思地看了黄老爷子一眼,又看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江楚, 随即垂下头来,似是在思索。只杨夫子, 面色完全沉了下来。 周夫子笑道:“虽然我未去,但是听说今日倒是有许多学子展示了一番, 堪称文武全才啊。” 曾夫子也点点头:“方才我也听说,还有年纪尚小的学子竟有一手好箭法,拔得了头筹,可是如此?” 于夫子捋须道:“的确如此。听闻那学子父母已去, 独留他与其胞姐相依为命。我也是今儿个才知道, 他姐姐竟就是今日那家食肆的老板。说起来,昨日半下午我们冒昧登门请老板帮忙准备两百人的饭食,又是今中午便要, 却是十分为难。想来, 也是她想到其弟才应下的。虽然紧急, 但这饭食也着实不错。” 杨夫子哼了一声:“可是我怎么听说,那饭不过是些咸菜烧饼和汤水。学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这样的饭菜,不合适吧。” “杨夫子,今日可有到场?”一直未曾说话的江楚忽然开口。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23节 杨夫子一怔,有些不耐:“家中有事,不曾前去。” “那就只是耳闻,不曾实见。”江楚看向山长,“俗话说,眼见为实。饭食好与不好,寻几位去了的学子们来一问便知。” 杨夫子面色一沉,于夫子却抢在他前头附和道:“黄老爷子、江夫子与我是张罗这场比试的人,不便评论,其他人都没去。资治通鉴云,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还是请学子们来评评,究竟如何。” 这一提议,倒是得到了一致赞同。山长立刻让童子们去请几位学子来。不过片刻,学子们便一一到了。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问法,单独进来说今日谈谈这比试如何,饭食吃了什么,味道可好?一共来了七八个学子,每个人提到比试都一脸兴奋,说到饭食那更是赞不绝口,什么都有夸的,得到最多夸赞的是酸梅汤。但无一例外,每个人吃的东西都是一样。 当最后一位学子离开后,之前问话时一直没开口的江楚忽然道:“杨夫子,可还要再找几位学子来问问?” 杨夫子脸色黑到了极点,起身道:“如此说来,想是我听错了。山长,诸位夫子,老朽家中还有些事,先行告退了。” 黄老爷子也站起身来:“天色不好,我也就不打扰了。”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告辞。山长亲自将黄老爷子送到门口后,唤了江楚到一旁:“江大人,谢家宝树,偶有黄叶。杨夫子今日许是被人蒙蔽了,才会有此误会,还望江大人海涵。” 今日能对饭食产生不满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这么短时间内就联合人来冲自己和于夫子发难,这位杨夫子意欲何为江楚也无意探究,只是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杨夫子是夫子,更是长辈,应当比我更明白道理。在下还有事在身,山长留步,在下告辞。” 看着江楚的背影,山长叹了口气:他何曾不知道杨夫子有些小毛病,喜好与些富贵人家交好,但是如今正是用人之计,杨夫子的学问十分不错,才请了他来。看来,以后要多多敲打杨夫子一番。 他刚欲转身,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山长回头,却是于夫子折返回来。见到山长,于夫子直接开门见山:“山长,昨日黄老爷子寻到我,说是要办这比试,一应饭食的银钱都由书院一力承担,还将银子托我去帮着定下饭食。若是山长不知,那这银钱岂不是黄老爷子自己担了?” 山长一愣,随即叹了口气:黄老先生把里子和面子都做完了,偏偏自己听信了杨夫子的话,倒还累得黄老先生亲自来澄清。这,这可真是,如何是好啊? 江楚循着路转了个弯,瞧见前头立着的人,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黄老先生。” 本是早早离开的黄老先生捋着胡须,风吹动着他的衣衫,多了些仙风道骨:“多亏贤侄方才差人送了信过来,否则,今儿这一遭,岂不是我连累了你。“ 江楚放下手:“世伯言重了。今日多谢世伯,让我又躲了些麻烦。”就他的身份,山长也不可能真的罚他。他只是不耐烦与那些人周旋,又不想暴露身份。 “贤侄全身而退那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黄老爷子顿了下,“之前寻你说这事,你说山长和场地你去搞定,我还以为山长后头已知晓。若是山长不知,那你给我这饭食银子……” 江楚难得沉默了一阵,这才开口:“银子是我给的,但却是朝廷出的。” “朝廷?”莫非朝廷又拨了银子? 江楚瞧黄老爷子那模样,也知道自己今日不说清楚,他定是不会罢休。他沉吟片刻,言简意赅道:“承蒙各位同僚信任,托我替他们将物件换了银子来支持书院。” 黄老爷子捋须的动作顿住,倏而反应过来。好一个朝廷出的,分明是那些官员送给江楚的礼被他全拿去换了钱。不过这话倒是也没错,哪个不是朝廷里混的?黄老爷子笑着虚点了他两下:“你啊你。” 江楚知道他已明白,揖礼道:“那贤侄就告辞了。” 黄老爷子点了下头,随即道:“容与回来得急,不知家中究竟何事。我去了恐不方便,你去帮我盯着。我这里倒是还有些药材,若是有些缺的,就打发人来找我。” 江楚脚步顿住,对上黄老爷子一脸的坦然时,忽然心里闪过一丝不自在,匆匆应下离开。 此时天空已经布满了黑云,狂风鼓起江楚的衣衫,他似是无所感一样飞快向前。黄老爷子嘴角露出了一丝揶揄的笑容:昨儿个晌午再加上今日的情形,若是还不知道这小子心中所想,那自己也白吃了那么多饭了。 杨夫子本想回家,但走到一半就被风吹得站不住,他只得回到书院里头给夫子们留的住处。杨夫子本就一肚子火,偏来寻他的人居然这会儿还在他房中等他,杨夫子那满肚子的火还只能压下去:“劳烦稍候片刻,待我更衣。” 那人一见杨夫子的脸色便知结果了,起身道:“老爷还在等着,我先回去禀报,不打扰夫子了。” 杨夫子只得站住脚:“有劳跑一趟了。近日我寻得一样田黄石的摆件,难得有些巧意,正想着改日登门,请叶老爷掌掌眼。” 那人记了下来就告辞了。临走他还反倒宽慰杨夫子:“不过一时之事,夫子不必挂怀。来日方长,总有些其他法子讨回来,还望杨夫子多多保重。”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一连串雷声炸裂开来,唬了门房里两位小厮一跳。年长的张三伸头看了一眼,对李四道:“天都乌黑了,我们还是将门闩了,回去那边屋里吧。” 陈宅一般过了酉时才闩门。这会儿不过刚刚酉初,满是乌云的天已经全黑了下来。两人也怕这雨落下来回不去房里,一拍即合。两人刚拿起门闩,又听几声闷响,两人不约而同地缩起了脖子。 “这雷倒是奇怪,怎么只见声没光呢?”李四喃喃道。 他话音刚落,又是几声响。张三回头望了望天,忽然一拍脑袋:“什么雷响,这是有人敲门!”说罢,他提高了灯笼,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看去。 看清门外的人时,张三忙将门打开:“您怎么来了。” 李四就着光探头一瞧,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送姑娘回来那人。本想称呼,偏偏不知道他叫什么,只得含糊道:“您里头请,我去给少爷通报一声。”说罢,他飞快地往里头跑去:“林伯,有少爷的贵客到。” 陈岩正在给陈苗苗喂白粥,听见有客人来寻自己,忙将东西交给石榴,自己快步走向正房。 他刚绕过屏风,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立在堂前:“江夫子?” 江楚应声转过身来:“黄老先生担心你,特意吩咐我来瞧瞧。” ……师父还能吩咐您?陈岩心中闪过狐疑,但是立刻欠身行礼:“承蒙师父挂怀,有劳夫子专程过来,我一切都好,还望夫子转告师父。” 江楚沉默片刻:“你姐姐如何了?”瞧见陈岩睁大的眼睛,他手握拳在嘴边清了清嗓子:“今日比试是黄老爷子和我一力操持,包括餐食也是其中一块,若是谁有个什么,我们自当承担。” 怪道方才江夫子请了这么多大夫,原来如此。陈岩回道:“几位大夫瞧了之后,有几位开的方子都一样,就按照那个拿药煎了。如今姐姐的热退了许多,人还未醒。大夫说,恐是晚间晚些,或是明早能醒。” 说罢,陈岩看了看外头的天:“外头天不好,恐要下雨。不若夫子先回,待姐姐好转醒来,我就差人去给师父和夫子送个信。” 话音刚落,外头哗啦一声,雨倾盆而下。顷刻间,外头就连成了蒙蒙一片。江楚袖中紧握的手松开:“看来,要叨扰贵府了。” 四处的灯点了起来,正房里头亮堂了不少。外头风疾雨骤,正房的门都关上了。王婆子收伞立在门边,林婶将两只食盒交给了陈语,又和王婆子撑伞离开了。 陈语将门关上,这才提起食盒往旁边的西厢而来。 蒸好的一整只鸡还冒着热气,金黄的鸡皮十分诱人。鱼切成块后码好味裹面粉过油,然后放进砂锅里头炖,喷香扑鼻。嫩白的豆腐仿佛一只只小舟,漂在微黄的蟹黄汤汁中,让人食指大动。红花藕炖棒子骨,那藕炖得十分软糯,一咬就在嘴里融化了。山药炒木耳、拍黄瓜、凉拌卤千张丝、跟晌午有些像的小菜,最后还有两只小竹屉。一揭开,雪白的雾气腾起后,只见里头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小饺,并一大碗碧荧荧的米饭。 陈岩帮着调箸放碗,一切都妥当后,他本想客气两句,忽然想起一件事:“江夫子,我这屋里没有备酒。” 江楚正色道:“我本探望而来,何须饮酒。” 陈岩松了口气,拿起筷子:“今日家中忙乱,没有来得及采买,招待不周,还要夫子不要嫌弃。” “这已很好了。”江楚拿起筷子,第一筷子不是伸向鸡或者鱼,而是小菜。入口是熟悉的味道,江楚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是晌午吃的那种芥菜?” 陈岩正想给他分一个鸡腿,瞧见他的动作,倒是愣了一下:“是的,昨儿个姐姐让我尝的时候,我还问了一下。这是芥菜的球根先腌了又用红油这些拌的,最是下饭了。” “的确。”江楚说话间,就吃了一大口米饭。 这还是陈岩第一回 独自招待人,这招待的人身份还不同寻常,陈岩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孰料不光是鸡还是鱼什么的,江楚都显得淡淡,就连虾仁猪肉馅儿的小饺,他也只用了两个,但是最后却把那一碟子拌芥菜丝给吃完了。 江夫子居然喜欢这等小菜,倒是让他颇有些惊讶。陈岩迟疑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问出要不要给江楚再上一份的话。毕竟这只是佐饭的小菜,问别人要不要再来一份,总觉得怪怪的。 一顿饭毕,除了那碟芥菜丝,其他都还剩了一大半。陈岩瞧见外头仍旧是瓢泼一样的雨,起身道:“江夫子,我们去东次间对弈喝杯茶?” 江楚也跟着起身:“好。” 这一对弈,就到了三更。外头雨仍旧未停,这么晚了也不可能让江楚就这样回去。好在方才林婶已经悄悄进来铺好了西稍间里的床,已经撑不住的陈岩顺势邀了江楚住自己的房间,他去住西稍间。 一番推让之后,陈岩留在了自己的房间,江楚住了西稍间。 陈语提了水进来:“江夫子,里头的浴桶是新的,洗干净了。这是热水,这是凉水,我先给您倒进浴桶?” 江楚将佩剑放下:“有劳,我自己来便是。” 陈语离开后,他打开了窗,外头雨已经小了许多。外头漆黑的一片,只瞧见陈岩和陈语撑着伞提着灯笼往二进去了。 沐浴之后,江楚这才觉得浑身轻了许多。待瞧见陈岩嘴角上扬地回来,他才关上了窗,转身吹熄了灯。 昨夜那番狂风暴雨,次日还是不到卯时就天亮了。江楚起身的时候,外头还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动静。江楚也不想惊动旁人,就在房内练拳。 江楚两套拳打完后,陈岩起身了,洗漱完立刻过来瞧江楚。见江楚已经练出了汗,他又让陈语提了水来。等到江楚沐浴了出来,朝食已经备下了。 经过了一晚,再同桌吃饭,陈岩就自在了许多。他眼见江楚的筷子仍频频伸向那芥菜丝,越发肯定了心中所想:江夫子果然是很喜欢这菜,幸好他吩咐陈语给林婶说多备些。 论理,用过饭后,江楚应该自己提出告辞了。然而,放下碗筷之后,江楚开口道:“前儿个听你师父说,每次的功课你都做了两篇文章,可有此事?” 陈岩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去拿了文章。他曾听师父说过,江夫子虽然蒙荫十五岁就出仕,但他当时已经中了举了。若是他继续考下去,以他的才学,恐怕能荣登状元。师父长叹自己早已远离朝堂,有些事也教不了。而江夫子如今正在朝上,若能得他指点,这可是太难得了。 两人这一探讨,又直接过了午时,江楚顺理成章地留下用了晌午饭。饭毕,他正要继续看文章,忽瞧见林婶匆匆赶来,满脸喜色:“少爷,姑娘醒了!” 作者有话说: 很久之后,陈岩才明白,姐夫喜欢吃的不是某样菜,而是某人做的菜。 今天长了吧! 第51章 香酥炸鸡 正在拿文章的陈岩立刻抬头:“真的?姐姐醒了?” 林婶笑得合不拢嘴:“可不是呢。方才我正给石榴送吃的过去, 结果姑娘就醒了过来,还说我今儿个做的江自流闻起来特别香,还想要吃呢。” “那可不能随便吃, 大夫嘱咐过的,这几日要注意她的饮食呢。我去看看!”陈岩将东西放下立刻就要走,刚走了一步, 突然想起了江楚,转过身来, “江夫子,瞧我这高兴的。不若,您在此处先歇息一会儿?” “一道去吧。”江楚也站起身来。对上陈岩和林婶疑问的目光,他清了清嗓子:“黄老先生十分挂怀此事,还嘱咐我若是有需要, 随时差人去寻他拿药材。我总得亲自去瞧了,才能向他回禀。” 师父果然是最好的师父。陈岩满怀感动:“江夫子, 这边请。” 从正屋后门出去,穿过夹道后, 顺着抄手游廊,就直达书房门口。花坛里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茉莉花,鼻尖萦绕淡雅的香气。假山本就有的,旁边搭着葡萄架, 一瞧那架子和土都是新的, 显是才移植过来。一路行来,还有一株樱桃树,一株枇杷树, 一株芭蕉树, 横竖都是能结果的果树。不用想, 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芭蕉树就在抄手游廊和书房的转角处,绕过去就是书房的正门。几人刚走到芭蕉树旁,就听见里头传来了陈苗苗的声音:“行吧行吧,不准我吃就算了。那兔子呢?兔子可带回来了?” 果然是姐姐的声音。陈岩不自觉地咧开嘴,加快了步伐。而江楚落后了一步,对跟着自己的穆天耳语了一句。穆天点头离开,直奔食肆的后院。昨日江楚他们下车后,马车就暂时停在食肆后院里头。 江楚走远了几步,在院中立等了片刻,穆天就提着一只笼子回来了。笼子里两团白绒绒正在互相依偎着,两双眼睛仿佛红石榴般明亮。江楚接了过来,进了书房。 他一踏进书房门,就听见陈苗苗急切的声音:“真的,兔子都带回来了?一只都没落下吧,还好好养着?” 陈岩的声音响起:“昨日下雨,就暂时把它们放到了柴房里头。放心,它们都只是伤了腿,都没大碍,早上林婶还给它们喂了草。” 江楚嘴角微微一勾,正要跨进里间门,就听陈苗苗兴奋地一拍掌:“那可太好了,今晚我们就生一场篝火,烤着吃!香辣的、孜然的、五香的,每种都来!” 江楚的脚步顿住了,目光再次落在自己手上的竹笼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本来刚才还依偎着岁月静好的两只兔子,这会儿都瑟瑟发抖了起来。原来这就是她昨天看到兔子如此开心的原因?他忽然想到她喜欢猫,这应该不会是这种喜欢了吧。 已经第五天了! 陈苗苗抱着陈岩这两日抱回来的小猫,生无可恋地躺在躺椅上,百无聊赖地给它顺着毛:“我只是烧晕了那么一下下,又不是肠胃出了问题,不让我吃辣的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清汤兔肉也不让我吃?” 她怀中的猫忽然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嘴里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将头往她的手心里拱。陈苗苗连忙挠挠它的下巴,又退了一步:“行,兔子不让吃也就算了,为什么连食肆也不让我过去。我不做饭,看看总行了吧。” 石榴端上了一杯花露调的冰粉,不光没有放冰,也没放在井里湃过凉:“姑娘,大夫吩咐您这段时日不能耗神不能劳累,少爷也只是关心你。” “那就请大夫来,给我把个脉,总行了吧。”猫舒服地闭上了眼睛,陈苗苗刚松开手,它又睁开眼睛。 石榴还想再劝,前头传来了一阵锣鼓和鞭炮声。怀里的猫站起身来,轻盈地跳到了地上,飞快跑开了。陈苗苗来了兴致,也不提去食肆的事情了,起身就往宅子门口走:“那我不去食肆,我去门口瞧瞧热闹总行了吧。这是哪家有喜事吗?” 她走得飞快,石榴在后头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快到门口时,石榴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加快步伐想要拦住陈苗苗。然而这会儿已经晚了,陈苗苗已经一个箭步跨出了门槛。 宅子的斜对面,凌云食肆的正对面,招牌上的红绸被扯了下来。鞭炮放完后的烟雾中,之前那个小胡子管事走上前来,笑着道:“今儿个,我们榜上有名食肆正式开业。这三天,凡是来的客人,我们都有两成优惠!” “好!“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好。舞龙舞狮又再次开始舞了起来,锣鼓也重新敲了起来。之前围观的人纷纷往里走去,看着好不热闹。 陈苗苗看向石榴:“这就是你们拦着不让我去食肆的原因?” 陈岩跨进凌云食肆的时候,顶头就瞧见本该在宅子里照顾陈苗苗的石榴正在上菜。他朝石榴向自己使眼色的方向看去,只见陈苗苗坐在柜台边,正瞧着大开的窗户外头。 看起来,还是没瞒住啊。陈岩径直走向柜台,担心地道:“姐姐,你身子真的没事了吗?”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24节 陈苗苗转过头来,看着已经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陈岩,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掀帘子就进了厨房。 姐姐好像真的生气了。陈岩摸摸鼻子,立刻跟了进去,凑到陈苗苗旁边:“姐姐,我也不是有意瞒你。我只是担心你本就没痊愈,告诉你这件事,你心里更不痛快,对你更不好。” 陈苗苗手中的菜刀对准案板上的鸡,哐当一声下去,鸡分成两半。她头也没抬:“在你的眼中,我是那等脆弱的人?” 陈岩立刻正色道:“不,姐姐能够独自来临城,还能将食肆开得如此好,怎么可能是脆弱的人。”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只是我关心则乱,太过担心才让他们瞒着你。姐姐,你别生气好不好?” 陈苗苗手起刀落,案板发出咚咚的声音:“我没生气。” 她的刀每落下一次,陈岩就心惊胆战一次,闭上眼睛一股脑就倒了出来:“姐姐,若是你真的生气,就像娘小时候打我一样打我一顿出出气吧。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这样瞒你,都跟你商量,好不好!” 刀尖插在了案板上,发出冰冷的银光:“好,这可是你说的。” 陈岩睁开了眼:“那你不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陈苗苗拿起面粉就往盆里倒。 刚才你切菜都像杀人了,还说没生气。陈岩聪明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凑上去:“姐姐,那我们今天要不要也做个活动?” 正将锅盖上锅盖的林婶也附和:“是啊,姑娘,我们要不要也弄个折扣什么的?” “打价格战,是最不长久的。”陈苗苗倒了小半盆面粉,抬起头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便宜两成,我们便宜三成。那他们如果便宜四成呢,我们还要不要成本呢?再者,他们是新开业所以便宜,我们又用什么由头?到时候不光没有讨到好,还落人口舌说我们是跟风呢。” “那我们要怎么办,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开业而无动于衷?” 陈苗苗用手背轻敲了陈岩额头一下,瞧见他额头沾上的一抹白,露出开心的笑:“那当然不可能无动于衷。我问你们,一间食肆,最重要的是什么?” 众人异口同声:“当然是菜。” 陈苗苗嘴角一勾:“正是,那我们就用菜品来一较高下。” 陈岩担心陈苗苗,故而最后一节课告了假出来。而其他学子们出来的时候,就是正常的饭点。往常他们都是习惯性地出来,直奔凌云食肆。今日他们也照往常一样走过来,在路中间却是立住了脚。 左手边是去惯了的凌云食肆,而右手边却是挂着红绸的一间新食肆,叫做金榜题名。瞧见他们来,小二忙上前招呼道:“几位客官,来了我们金榜题名的宾客,来日定会金榜题名。而且,我们新开业,这三天都会有两成的优惠。不若,我给诸位介绍介绍招牌菜?” 任穗正在迟疑,瞧见苏重山从旁边经过,忙问道:“苏兄,可要一起到这新食肆尝尝吗?” 苏重山看了一眼那新食肆:“不必。”话音未落,他已走向了凌云食肆。 任穗还想再劝,旁边的学子立刻道:“他不愿去就算了,不若我们去尝尝吧。”大家都不是那种富裕人家不在乎饭钱,有便宜傻子才不想占呢。 这样想的人不是少数。郑立询和赵时休看着人一波波往对面走去,眉深深地拧起:这该怎么办?容与那边又要顾他姐姐,又要顾食肆,这下得焦头烂额了吧。 不管怎样,他们也得去支持兄弟。两人刚如此想着,就闻见了一阵浓烈的香味。两人四处看了一眼,最后锁定了凌云食肆的大窗户。 两扇窗户大打开,里头原来是放江自流的地方。而此刻江自流不见踪影,却是好几日未见的陈苗苗站在里头。她的面前也不再是红油,而是支起一个炉子,上头放着一只装得半满的油锅。油锅里的油翻滚成了许多朵白色的花,香味一阵一阵地飘出来。 等到那香味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陈苗苗似是无所感地拿起爪篱将锅里的东西舀了起来,倒在旁边的竹筲箕中沥油。 陈岩走了过去,用筷子夹起一块,蘸了旁边的蘸料,放进嘴里嚼得咔哧作响。直到吃完,他还意犹未尽:“姐姐,这香酥炸鸡可真是好吃啊!” 香酥炸鸡?听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赵时休扇着的扇子一合,连忙走到了窗户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筲箕里的炸鸡。外皮裹了一层东西,炸得金黄,看上去就脆得不行。他吃过炸别的东西,但是炸鸡还是第一次听说。他悄悄地咽了一口唾沫,兴奋地道:“姐姐,这炸鸡怎么卖?” 陈苗苗刚下了一锅新的:“炸鸡柳的话一份三十文,这是没有骨头的。炸鸡块一份二十文,这是有骨头的。还可以要半份。份数不多,先到先得,可以带走。你要哪种呢?” “鸡柳!”“鸡块!”旁边的人下意识地喊道。 赵时休得意地看了看周围:“这可是我先喊的,我才是第一个。”他刷的一下子甩开了扇子,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昂起了头:“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姐姐,你给我装着,我马上进来吃!” 郑立询也想这么豪气,但是荷包没有赵时休那么鼓,跟着道:“姐姐,我一样要半份。” 陈苗苗拿起小爪篱舀起一勺,那金黄的炸鸡落下的时候,不光哐哐当当一声脆响,还从盘子里反弹了少许,那掉落的脆皮飞溅出少许。众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这得多酥多脆啊。 赵时休大步流星地冲到了陈苗苗的油锅前面,一面将钱递给石榴,一面迫不及待地想要接过来:“多谢姐姐!” 陈苗苗却没有立即给他,而是问道:“这里是蘸料,要哪种?” 还有酱汁的吗?赵时休看着那一排碗,陷入了纠结:“这都是什么蘸料?” 窗口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了,食肆里头也是围了许多人。陈苗苗浑若未觉,提高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从左往右,第一个是蒜蓉辣酱,第二个是甜辣酱,第三个是香辣粉,第四个是酸梅粉,第五个是五香粉,最右边的是安息茴香粉。” 听到这一连串的名字,赵时休的脑袋又大了。这听上去每个都很好吃的样子,要怎么办?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正要开口,就见陈苗苗笑眯眯地先开了口:“半份的只能要一种蘸料,全份的一次只能要两种蘸料。” 只能要两个啊。那自己只有两份,最多也就只能要四种味道,不能全要了。他刚想着,忽然一拍脑门儿,转头对身后的郑立询道::“郑兄,我们一人要两样,然后互相换着吃,不就都能尝到了!” “好!”郑立询手中的扇子一拍手心。 陈苗苗暗暗好笑地将炸鸡和蘸料递给他们,还不忘叮嘱一句:“其实原味也很好吃。” 两个人兴高采烈地接过炸鸡。刚坐下,赵时休夹起一根鸡柳先咬了一口。咔擦一声,酥脆直接在牙齿间绽开,包裹在里头的鸡肉十分鲜嫩多汁。只有恰到好处的咸味,烘托出鸡肉本身的香。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咬了一口的鸡柳:“这也太好吃了!怎么能这么好吃?” 一旁的郑立询连忙拍拍他的胳膊:“快,尝尝这个蒜蓉酱,太好吃了!” 赵时休连忙蘸了一口蒜蓉酱,入口的那一瞬间,蒜的冲劲儿直冲脑门儿,那丰富的口感让人瞬间一激灵,太好吃了! 作者有话说: 五一节假期终于来了,球球携新鲜出炉的炸鸡祝大家五一快乐。不知道大家炸鸡喜欢什么口味呢? 第52章 虎皮鸡爪(二合一捉虫) 接下来是甜辣酱。这甜味不是糖而是蜂蜜, 浓厚的甘醇将辣味的刺激中和了许多,让炸鸡的酥脆又穿上了一层轻柔的外裳,层次更加丰富了许多。 香辣粉是最经典的味道, 随便怎么配都是不会出错的,只突出一个主题:香。五香也是很常见的搭配,不吃辣人的首选了。安息茴香也就是孜然, 那种浓烈的西域风味,让炸鸡也带上了一丝异域的神秘风情。 两人最后尝试的是酸梅味。粗听到这个味道的时候, 两人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觉得有些怪:这梅子也能拿来做调料?然而,当蘸了那梅粉入口后,那酸酸甜甜的口感将炸鸡的油腻都一扫而空,他觉得自己还能吃上一份, 不,三份! 窗边的学子们见两人尝完几种味道, 忙问道:“哪种最好吃啊?” “酸……”赵时休硬生生地将那个词咽了回去,看了看周围人, “酸甜苦辣咸,样样都好吃。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想知道,那自己试试呀。” “试就试!”外头的一个学子立刻就要进来。那人不是别人, 正是方才金榜题名食肆那小二拦住的学子之一。 金榜题名食肆的小二连忙笑道:“几位客官, 我们食肆可是专门请了省城的大厨来坐镇,那拿手菜可是连巡抚大人都夸过的。平日里都吃不上,这便宜两成的价格, 可只有这三天啊。” 那学子立刻又犹豫了起来。几个人面面相觑, 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办。 陈苗苗适时地又舀起了一勺:“炸鸡限量供应, 先到先得,可打包带走。但打包的不能放酱,只能放后四种粉。” 可以打包带走!那学子立刻不纠结了,忙喊道:“鸡柳和鸡块,我一样要半份带走!”话音刚落,他转向旁边的学子快速说道:“你们先去点菜占位置,我买了等会儿一起吃。”然后他就飞快地跑进来排队了。 这一声让大家都反应了过来:“我也要,一样半份!”“我也是我也是!”“一样一份!” 陈苗苗将第一个带走的用油纸包好:“只有十份了。第十位之后的,只有小酥肉了,若是介意可以下回来。” “下回是什么时候,晚间吗?”有人探头问道。 陈苗苗莞尔一笑:“那就不知道了,毕竟明儿个,又有新菜了。不过买小酥肉的,也会送辣椒粉哦。” 本来听到没有炸鸡只有小酥肉的人还有些犹豫,听了这话,立刻不动了:炸鸡是限量供应,酥肉也是限量供应啊。唐太宗还专门说过鸡不是肉呢,猪可一直是肉,这样想想,是他们赚了才是。 金榜题名食肆的掌柜开始还笑眯眯地瞧着进来的人,等忙过一阵,见进来的人寥寥,不由地离开柜台,出门走到小二身边,低喝一声:“看什么呢?” 正从窗户里偷看陈苗苗炸东西的小二一惊,见是掌柜,心头一紧,忙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掌柜的,这边今儿个上了什么炸鸡,是限量的但可以外带,他们都在排队买呢。等他们买完,就过来了。” “蠢货!”掌柜给了他脑门儿一下。炸东西要多久,那些人等着等着,实在等不住可不就在那边吃了吗?人都被抢光了,还在这里傻站着呢。掌柜的白了他一眼,亲自提高声音道:“省城大厨拿手菜,过了这村没有这店,先到的还有优惠啊。” 那边优惠,这边也是优惠?学子们看了一眼,但还是没动。毕竟那边有三天,这边可只有这一顿啊。 掌柜喊了一阵,见那些人并没有怎么动,自己倒是生了一肚子气,又拍了小二的脑门一下:“还不快些吆喝。要是误了生意,你这个月的工钱,全扣!” 小二一听这话,忙打起了精神,挤出一个笑前后左右开始拉起了人。 炸鸡下锅的时候,陈苗苗抽空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夏日里面,炸鸡和冰镇酸梅汤更配哦。” 晌午过了之后,石榴迫不及待地开始算起了钱。经过这段时日地锻炼,她数钱的动作越发熟练,比之前的动作快了一半,账本上的数目和铜板分毫不差。她扬起眉一脸兴奋:“姑娘,这可比之前每一次晌午的都多呢。” 收拾完东西的林婶也走过来,闻言看了一眼窗外:“若是那些人都来我们店里,我们还能更多。” 陈苗苗瞄了一眼账本:“这临城也不只一家酒楼食肆,谁能做完这天下的生意?行了,吃饭吧,等会儿还要去集市一趟呢。” 石榴和林婶应了一声,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姑娘总算恢复了活力,真好。 金榜题名食肆也学聪明了,晚间也搞起了限量供应。但是陈苗苗又推出了一个新的东西——烧鸡。 听上去是平平无奇的烧鸡,但拿出来的时候,鸡皮已经被烧成了金黄色,涂过蜜汁的鸡皮晶亮顺滑。尤其是用手拆下那鸡肉时带起的丝丝蜜汁,让人一瞧心里就痒痒的。鸡很小,一个人半只就够了,再配上一两道素菜,还有一道开胃凉菜,饭都剩不下。 饭后,再来一碗陈苗苗专门改良过的红糖醪糟冰粉。冰冰凉凉的冰粉中加入了醪糟,甜味中还有丝丝淡酒味,让人意犹未尽:“老板,就不能上些酒吗?” 陈苗苗也没之前那么坚持了,笑道:“休沐日过来,有新酒上。” 学子一听见这话,立刻来了兴致:“真的?掌柜的总算也肯卖酒了?” “正是。”陈苗苗干净利落地将烤鸡一分为二,“诸位,明日还是有限量版新菜,绝不会让大家失望。希望大家继续捧场啊。” “一定一定!”“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一定会来!”“凌云食肆的饭菜什么时候让人失望过,这酒定也不会让我们失望的!”一波波的吹捧听得陈苗苗眉眼弯弯,用了十分大的定力才忍住了她想要全体打折的冲动,而是一挥手道:“明日还有新菜,大家早点儿来啊。” 一边闲聊着一边喝完了红糖醪糟冰粉后,学子们三三两两说笑着离开。那欢笑声频频引得对面金榜题名食肆柜台后的掌柜抬头。 “明日定要让书童早些来!”“你快别说了。”三四个学子走过,其中一个高个的忙捂住了另一个矮些的学子的嘴,警惕地看着周围:“这么好的主意,你想让别人都听到然后抢先不成?像今儿个那炸鸡柳,可就只有十份,哪够分的!” “就是就是。”另一位学子忙附和道,“前头的人还都一份一份的买,真是不够意思。” 矮个学子不断点头,终于被放开的他迫不及待地开口:“真是不够意思。不过,半份也就只有五根,是我我也买一份!”这话一落,引来了众人的一顿暴揍。 又是凌云食肆,又是炸鸡!金榜题名的掌柜扫了一眼店内零零星星的两三桌,再看看账本子,气得将毛笔往笔洗里一掷。这凌云食肆究竟给这些人下了什么蛊,便宜两成居然都不能吸引来他们,还要去排队吃什么炸鸡。不过就是将鸡拿去炸,谁不能做了,这些没见识的! “胡掌柜。”正在他吹胡子瞪眼的时候,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胡掌柜一斜眼,瞧见是跑堂的小二,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作甚?” 小二凑上来道:“我这边留意了,晌午大约有五成的人都外带了东西,晚间要少些,大约有个三成。晌午他们是用的油纸包,依照您吩咐的我们告诉他们不提供空餐盘后,晚间他们都是自己带了个木盒子,带着烧鸡过来的。您看,明日我们要怎么办?” 晌午是炸鸡,晚间是烧鸡。凌云食肆这是跟鸡杠上了?胡掌柜听得心里一阵烦躁:“你问我怎么办,到底你是掌柜还是我是掌柜!” 小二本就是他的心腹,十分了解胡掌柜,闻言他低声道:“掌柜的,不若明日这样……” 胡掌柜开始还将信将疑,听完之后他的目光闪动,拍了拍小二的肩头:“二狗,你不错啊!行吧,就照你说的办。” “掌柜的,能外带吗?”突然外头传来了一个声音。胡掌柜忙迎了上去,瞧见对面那灯笼摇曳的模样,冷笑一声:这才第一天,我们走着瞧。 因着学子们的热情捧场,晚间的菜又早早地卖完了。只见石榴悄悄从后院溜进来,手中还提着什么,正要溜往厨房,就被正在算账的陈苗苗叫住了:“这么神神秘秘的做什么,手上拿的什么呢?” 石榴正要回话,瞧见油纸包都被浸湿了,忙道:“姑娘,我先把东西放下再跟你说。”说完,她一溜烟就冲去了后厨。 这丫头,倒是比在陈家时越发活泼起来,只是这唠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就更好了。陈苗苗算完了今天的进账,又拿起了出账,开始算起了今天的利润。 她刚把晌午的算出来,石榴已经溜到她的旁边,如往常一样给她嘴里塞了一个东西。陈苗苗嚼了两下,是糯米鲜肉丸子:“林婶又在做新菜了?”话音落下,她忽然觉得不对。糯米一定要提前泡许久,今日店里根本没有泡过。她立刻看向石榴:“哪来的?” 石榴并不正面回答:“您只说好吃还是不好吃嘛。” 本来陈苗苗还在疑惑,瞧见她这个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去对面买的?” 石榴一脸震惊:“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25节 陈苗苗用一副看傻瓜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这街上不是没有卖吃食的,但能让石榴特意溜去买来尝的,还有谁?她将嘴里的东西咽下,这才问道:“买也买了,尝也尝了,放心了吗?” “暂时放心了!”石榴凑到陈苗苗的旁边,看着她面前那匣子里的铜板,眼睛都笑没了,“少爷不是老说,知己知彼什么什么不殆吗?这行军打仗都要探探对方虚实,我也只是想要了解下对方实力嘛。目前看来,我们绝对不会输。” 陈苗苗瞥了她一眼:“暂时放心,意味着还有下次?” 石榴进了厨房,端出一盘红烧肉,夹起一个味道陈苗苗嘴边:“这不是还没尝完嘛。姑娘快尝尝这怎么样?” 江楚走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们两个打闹的模样。灯火摇曳下,陈苗苗笑得眉眼弯弯,莹白的小脸上又恢复了活力。 瞧见门口有人进来,陈苗苗忙敲了一下石榴的脑门儿,低声道:“别闹了,有客人来了。快端进去自己吃,别让人瞧见了,等会儿别人点了这菜,就你来做。” 听见有客人来,石榴忙放下手,再听到最后一句,她忙端起盘子就走。她怎么忘了这茬,可千万不能帮对面宣扬啊。 察觉到来人往柜台走来,陈苗苗抬手摸了摸头发,又低头看了一眼衣襟,确认自己仪表没问题,这才抬起头来,刚展露笑容,眼中露出一丝惊喜:“咦,江夫子,是你啊,这么晚才忙完?今儿个的菜卖完了,若是你不嫌弃的话,尝尝我们的晚饭?” 这还是那日她醒了之后,他第一回 看见她。方才隔得远,他只看到她笑得开心。如今走近了,他才看到她莹白的小脸比之前好似圆润了些,脸颊上透露出淡淡的粉润,这几日应是将养得不错。 晚间忙完出来,他本是有事要出门,半路听见有学子说起凌云食肆的老板今儿个到店里了,还带来了新菜。他就吩咐穆天去办了,自己往凌云食肆而来。进店后瞧见柜台后那熟悉的身影,他的脚步放慢了。对上她那双翦水双瞳,他松开了袖中握了一路的拳头:“好。你看着办就是。” 陈苗苗嘴角一勾,拿起后头他的那只餐盒晃了晃:“那我就用你的这个餐盒帮你装了。您随意坐,菜马上就来。” 江楚就在离柜台最近的桌子上坐了,抬起头就能看到柜台,那只陶瓷的胖猫儿笑眯眯地看着他,爪子举在耳侧,显得憨态十足。他的嘴角刚一抬,忽然想到那日的兔子,嘴角又默默拉平了:对于动物这事,她的心思实在是太难以琢磨了。 陈苗苗走到厨房里头,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热气腾腾的锅里。今儿个晌午加晚间一共弄了七只鸡,鸡爪全被她留了起来,加上老板赠送的三对鸡爪,先在油锅里炸过之后,又丢到了卤水里面开始卤了起来。如今一揭开锅,香气立刻溢满了厨房。 这道虎皮鸡爪可是陈苗苗最喜欢的,以前她隔三岔五就要买些回去。只是,自己喜欢,不代表别人能喜欢。上回比试被救的事情,她打心底感谢江楚。但是,让如此俊美的人啃鸡爪,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她的目光又移开,一一扫过剩下的食物。擂椒皮蛋,这个味道更重。豆腐杂鱼汤,虽然听上去不错,但那些鱼儿就是手指长短,刺儿多的很,基本上只能吃个鱼鲜味。鸭子……上回他来主菜就是青豆烧鸭,自己还故意给了他一个鸭翅。有黑历史不说,这会儿现做也来不及。她的目光落到最后一样食材上。 林伯和林婶将碗碟这些洗好,抬回厨房的时候看到了江楚:咦,江夫子来了,怎么又是这么晚?隔了好一会儿,林婶都倒了垃圾回来,看到江楚仍旧一个人坐在那里,面前还是空荡荡的。林婶有些疑惑:菜还没上? 林婶正疑惑着想去厨房看看,帘子从里被打了起来,陈苗苗端着一只食盒和一只汤碗出来。瞧见林婶,陈苗苗说道:“锅里的东西我都盛起来了,其他菜也好了,可以叫他们吃饭了。” 察觉到面前的光暗下,正在思索公务的江楚抬起头来。灯光从陈苗苗的背后照射过来,给她整个人都添上了一层柔和。她笑语盈盈地端着食盒和汤:“江夫子,前日相救之事,多谢你。” 江楚起身,双手接过她手上的汤碗:“不必。比试既是我安排的,保证所有人的安全本就是我分内之事。那日让你遇险,实是我的疏忽。你可大好了?” “江夫子言重了,明明是我信步乱走,倒是闹得人仰马翻,是我的不是。”陈苗苗依旧笑着,“我已好了。下午还特意去了趟医馆,大夫说已无碍了。” 江楚点了下头:“若是有不适,一定要告诉我……”他顿了下,“们,黄老爷子也问了几回。他本想亲自来瞧瞧你,但那日回来他也中了暑,还在将养着。早知如此,我就不安排这比试了。”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人的责任感居然有这么重,怎么什么事都往身上揽。陈苗苗扑哧一笑,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她清了清嗓子,将食盒再往前递了些:“若是再掰扯谁的错,这饭都冷了。时辰不早了,江夫子快些用饭吧,若是有不够,再叫我。” “好。”江楚接过食盒,看到她转身欲走,脱口而出道,“今日可有被为难?” 陈苗苗的脚步停下,眸子里怔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道:“哦,你是指对面吗?天下做生意的那么多,自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那今日生意如何?” 陈苗苗璨然一笑:“若是你往常来,这个点儿还能赶得上尾声。江夫子,慢用。” 瞧见她走进厨房,江楚这才重新坐下,看向面前的餐食。炒得蓬松的嫩黄色鸡蛋中还夹杂着些许嫩红色的虾仁,切成片的冬瓜烧嫩粉色的玉丹肉……他一一尝过,夹起了角落里不起眼的一筷子肉丝。 这是芹菜炒的,还能看到斜着切的辣椒圈,肉丝比平日里似乎要粗一些,颜色也比普通的肉丝要深一些。江楚嚼的第一口就觉得那肉比平日里的更嫩,肉汁里都沾染上了微辣的锅气,引得人很想要吃一口米饭。等到他吃了好几筷子,他才反应过来,这好像不是猪肉,这口感和味道,好像是牛肉丝。 “姑娘,我还以为你留着牛肉是想要炖或者烧呢,没想到居然是炒的牛肉丝。”林婶细细品尝着,随即感叹道,“这牛肉丝又嫩又有味道,我炒出来却总不是那个味道。” 被表扬的陈苗苗嘴角一勾。她本身是打算用笋干烧牛肉的,但刚才环视了一圈,没想到好的菜,就拿来炒了。这会儿普通人家都没有铁锅,日常也不会炒菜。林婶没有经验很正常,久而久之,掌握了火候,自然就会好很多了。 芹菜炒牛肉丝很快就见了底,江楚这才将目光落在一直没有动的一样菜上。灯火摇曳下,红褐色的鸡爪皮似是比往常胖了一圈儿,还有些蓬松,沾染了卤汁还亮晶晶的。还真是,十分令人熟悉的场景呀。 江楚夹起一只鸡爪,感觉比平日里吃过的要软和一些。等到入口,他一怔。难怪要软和一些,这鸡爪里头居然没有骨头。蓬松的外皮更加柔韧,里头的肉一抿就化,只剩下颇有嚼劲的筋,越嚼越能感觉到卤香味溢满口腔。 吃完一整只鸡爪,一块骨头也没有。夹起下一只,他才发现鸡爪背部被切开了,特意去了骨。他转头看向几桌外正在吃饭的众人,那位年长的男管事和年轻的那个丫鬟都在吃鸡爪,面前堆起一小撮骨头。 江楚重新低头吃起了第二只鸡爪。直到晚上睡觉,他在梦里似乎都闻到了那股香浓的卤味。 次日晌午,学子们一个赛一个地跑得快,却在跑到两家店门口时,听见金榜题名食肆里传来了敲锣吆喝声:“香喷喷的炸鸡,先到先得。” 金榜题名也有炸鸡了?众人纷纷凑上去。有学子先让书童来凌云食肆买了食物,提着食物就循声而去。等到酒足饭饱,小二微笑道:“这位客官,本店若是外带食物,则没有优惠。”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那学子眉一皱:“昨日不是还可以外带吗?那你们怎么早不说?” 胡掌柜这才慢条斯理地解释道:“诸位,本店小本经营,本就利薄,但我们依旧请了最好的厨师,用最好的食材做最好的菜。若是客人们自带了食物,不小心吃坏了肚子,这不太好说。故而,我们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要为诸位负责。方才小二忘记说了,是我们的不是。今儿个晌午带了食物的就还是便宜两成,没有外带的就便宜三成,诸位,如此可好?” 众人这才没有异议。那学子结账后出来,走了许久忽然醒过味儿来:这不还是一样吗,怎么搞得好像欠了他一个人情似的?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烤兔 听到金榜题名食肆的这个八卦时, 陈苗苗还有些惊讶:这掌柜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把人拱手往外推吗? 石榴又去打探消息了。晚饭刚开始,她面色严肃地回来,借着陈苗苗去厨房看菜的空隙, 低声道:“姑娘,他们那边只要不外带,所有东西都能便宜三成, 还免费送半份炸鸡。” “他们也有炸鸡了?”陈苗苗眉微微一挑。 石榴忙点头:“是啊,还有酥肉, 而且也有几种酱料。” 模仿得这么快?陈苗苗皱了下眉。隔了一会儿,赵时休和郑立询一脸郑重地过来:“掌柜姐姐,那边也有烧鸡了。” 陈苗苗收钱的动作一顿: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怪道早间去买鸡,今日鸡都没多少, 一斤还贵了两文。原来不光抄袭,还想着从源头上来设置阻碍。看起来, 昨日他们的开张情况不是很乐观啊。她很不喜欢卷,但是遇到这种恶意竞争, 刚刚休息了好几天的她也想展展身手,活动活动拳脚。 想到这里,陈苗苗嘴角一勾:“今日晚间有新菜,很适合带回去吃夜宵。若是想要外带新菜的, 都便宜一成。”你不是不让外带吗, 那我也恶心恶心你。 柜台边立刻围上了很多人:“掌柜,今儿个是什么新菜啊?” 陈苗苗嘴角一勾:“诸位稍等片刻,马上就来了。” 看着架在门口的一锅油, 胡掌柜心都在抽抽。这成本可真是太贵了, 若是真个便宜三成, 他们真就没什么利润了。听闻对面半份炸鸡也就只有五块,他犹豫了一下,转身去了厨房:不行,这五块不能太大,不然就真的赚不到什么钱了。 从厨房出来,胡掌柜就闻到了浓浓的炸鸡香味。看到外头已经开始排起的队伍,他不得不在心中感叹,对面这食肆老板真是捡到宝了,怎么就能寻到头脑这样灵活的厨子。这府城的大厨,名头是够了,可是也将他们给禁锢住了。昨儿个给他们说要弄炸鸡的时候,他们还有些不乐意,毕竟这是拾人牙慧,不能放低身段。但是,身段有什么用,赚不到银子,月底他们统统都得滚蛋。炸过这么多东西,这炸鸡,他们怎么就想不到呢。 今儿个早上,他大手笔搜罗了附近集市上大部分鸡,如今后院全是鸡,准备这几日都把这炸鸡和烤鸡包圆了,看对面还怎么卖。光是想想,胡掌柜就似乎看到了月底老板给自己加工钱的开心场面。 为了让自己更开心一点,胡掌柜特意站在了门口,开始数起了排队的人数。就在他数到一半的时候,一个学子从路中走过,被队伍里的一个学子叫住:“苏兄,请留步。” 苏重山站住脚,看见叫自己的人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又是任穗,昨日晌午就是他叫自己,今日怎么又叫自己。 周围人更是一片震惊:书院里谁人不知道,任穗和苏重山从来就不对付,常常和交好的同伴嘲笑苏重山,嘴里老是苏探花什么的戏谑称呼。怎么今儿个反倒这样郑重地叫苏兄,莫非,他肚子里又有什么整人的新点子。 见周围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任穗颇有些不自在,努力忽视那些人的打量:“苏兄,昨儿个你不是没买到炸鸡吗,今儿个这边食肆也有了,还便宜三成。我快排到了,要帮你带一份吗?” 周围人更是惊讶了。但是也有人想起昨儿个晌午任穗就叫住了苏重山的事,再仔细一想,似是从比试回来,任穗好似就收敛了,再也没有取笑过苏重山。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任穗居然转了性? 苏重山心中更是狐疑,但他完全不想探究任穗到底有什么目的,直截了当地拒绝:“多谢。不过不必了,凌云食肆的就很好。” 他话音刚落,凌云食肆的窗户又打开来,陈苗苗的声音响亮而动听:“今日新菜已上,正是夜间闲聊看书、对弈纳凉最佳夜宵,口味众多任君选择,外带还可便宜一成!” 苏重山加快了步伐,走到窗前,根本什么都没看到就先开口:“老板,我要一份。” 哦,她还没来得及展示呢。陈苗苗嘴角一勾,招手道:“来,抬出来吧。” 见林伯和林婶抬着什么东西出来。众人连忙围了上去,齐齐一怔。 陈苗苗的面前放着一个烧烤架,就如同现代的烧烤架一样,只是没有上面的那层网,中间是炉子,里头的炭还红红的。而炉子上面,斜着四十五度的样子架着三根铁棒,正好串着三只烤兔。兔子身上涂满调料,烤得外皮金黄。随着炭火的炙烤,表皮上的油脂顺着缓缓淌下,滑落进炭火里时,忽然燃起了一星火,随即就被陈苗苗的扇子给扇熄了。 如果说炸鸡的香是一种纯粹的扑面而来的那种直球式,那么烧烤的香就是无孔不入的那种立体环绕,全方位无死角,堪称无孔不入。哪怕你只是单纯的路过一条满是美食的小街,绝对不会错过它的美妙滋味。 烤肉谁没吃过,但是这样霸道的味道,绝对是街头的王者。尤其是凌云食肆推出来的东西,绝对的色香味俱全。随着陈苗苗手中的扇子扇动,三只烤兔的香味逐渐出来了。似是有些微的辣味,不,好像又被一种独特的香给掩盖住了。 “快看,三只兔子的颜色好像有点儿不一样?”有眼尖的人立刻说道。其他人本想凑上去,但是奈何苏重山已经开了口,他们不好越过他,只得在他身后探头踮脚。 总算是有人发现了。陈苗苗微笑着一一介绍:“这是三种味道的烤兔。中间这个是香辣味,左边这个是五香味,右边这个是安息茴香味。一份四十文,也有半份。” 苏重山丝毫没有犹豫:“一样来半份。” 陈苗苗却没有动:“若是一人享用,则一份足矣,最好一次吃完,这个天不经放。” 赵时休在里面探出头:“苏兄,我们晚间不是要对诗吗,一人要一个口味的,不是正好吗?” 自打苏重山上回坐在陈岩边上,后头陈岩时常过来与他探讨学问,连带着他和赵时休郑立询两人也熟悉了起来。其实今晚他们并没有相约,但是听了赵时休的提议,他觉得对诗是个不错的提议,点头道:“那我就要一份香辣的。” 陈苗苗点点头,笑容越发灿烂:“是这会儿就拿,还是先进来吃完饭再过来取。” 里头的赵时休又探出头来,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苏重山眼中闪出笑意,放心地将铜板递到小竹篓里:“先吃完饭吧。” 陈苗苗给了他一枚新号码牌:“等会儿凭号取即可。香辣烤兔一份,等会儿取。” 苏重山刚走,他身后的人立刻跟上,将钱放进了竹篓里:“我要半份香辣的,这会儿就要。” 陈苗苗应了一声,拿起了正中的那只香辣烤兔,放到了旁边的干净菜板上。她手起刀落,动作非常快,已经砍成了四大块。陈苗苗戴起特制的手套,将切好的兔子放进了筲箕里,开始撕起了烤兔。兔肉烤得干酥酥的,一撕,那肉就顺从地跟着她的手与骨头分离,断裂的地方能看得出肉一丝一丝的,不知道是烤出来的还是涂抹在外的油从兔肉表面溢出,让表皮润泽了许多。 陈苗苗的动作十分快,看上去似是没有怎么用力,就已经撕完了一只。她拿起一只大碗,用大汤勺舀起一勺兔子肉,然后动作飞快地往里面撒了一小把辣椒,还放了些调料,最后还撒上了一小把花生米和芝麻,左手拿碗,右手拿筷子,双手并用,兔肉就拌好了。她将碗一斜,筷子一拨,兔子肉已经稳稳当当地堆放在了油纸正中。她头也不回,喊道:“打包。下一位。” 石榴凑了上来,像是包药一样把油纸包了起来,众人这才发现油纸外面还包了一层荷叶。直到仔仔细细地捆好,石榴这才递给苏重山:“您的香辣烤兔一份,请慢走。” 第三位更是直接:“我不用打包,我就在这里尝尝,我要安息茴香的。昨儿个那炸鸡,就这个味道最让人难忘!” 陈苗苗照着方才的流程,又分解了一只安息茴香味的烤兔。跟刚才的香辣烤兔调料有所不同,不过最后一步仍是撒上花生米和芝麻。她笑着将盘子放在了旁边的柜台边沿:“里面请。” 那学子早已进了食肆,接过盘子迫不及待地坐下来尝尝。烤制过的外皮十分柔韧,牙齿咬住一点,能带下来一大片。安息茴香的香味完美融进了肉里,肉越嚼越香。里头的肉没有那么干,但也十分入味,还保留着兔肉原本的肉汁,肥美异常。再吃一颗花生米,花生米是用油酥过的,只是撒上了盐,十分香酥。若是再喝一口酒,那简直是绝了。 怪道掌柜说这个适合吃夜宵,这兔肉这花生米,妥妥的下酒菜啊。学子就是后悔,十分后悔,立刻跑到了柜台边:“我这会儿可以把兔肉打包吗,钱不用退我。” 陈苗苗笑着道:“若是你有餐盒,可以吃完饭后洗净再将兔肉自己装上。有餐盒的也相当于打包的,石榴,退客人一成的钱。” 对哦!那学子一拍脑门儿。他笑眯眯地从石榴手上接过钱,让相熟的学子帮自己看着兔肉,飞快地去打了饭回来。 金榜题名食肆门口排队的人还在踮脚看凌云食肆这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一个人快步挤出了凌云食肆,拉走了队伍里一个人:“还在这里愣着干嘛,凌云食肆出烤兔了,一人只能买一份,有三种味道呢,正好当夜宵,走走走。” 烤兔?凌云食肆又上新菜了?那还等什么,快去抢啊!炸鸡已经吃过了,可是凌云食肆的新菜,不抢就不一定能吃上了。顷刻间,排队的人走了个干干净净。胡掌柜气得鼻子都歪了,忙让小二去拦。 陈苗苗拿兔子的时候,透过窗户看见这场景,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想要模仿我,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一下午的时间,陈苗苗都在烤兔子,早早就备下了好几只。一只兔子就是四份,卖起来那叫一个快。陈苗苗卖一份记一份,最后一份卖完后,她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烤好的都卖完了。后头还在烤,不过需要大概半个时辰,可以等吗?” 不过半个时辰嘛,排完队吃完饭再聊聊天,这不就差不多了嘛。那学子想也不想:“没问题,我要一份香辣的。” 吃完饭后,苏重山就过来拿兔子肉了。陈苗苗收回号牌,将一个纸包递给他:“上回江自流的事情,容与都与我说了。多谢。” 苏重山对上她的明亮笑脸,面上一怔,垂眼接过纸包:“老板客气了,是老板取的名字好。” 又有人来取兔肉,陈苗苗笑了一下,就去收下一位的号牌了。苏重山接过纸包,和赵时休他们一道走到门口,顶头正撞见了陈岩从外头进来。 几人站着交谈了一会儿。听见苏重山他们晚间要对诗,陈岩也笑了:“我晚点儿也来。” 目送他们离开,陈岩这才兴高采烈地来到柜台边,见陈苗苗今儿个推的新菜是烤兔,笑着捋起袖子:“姐姐,我来帮你。” 听见陈岩的声音,陈苗苗抬起头来:“这里已经差不多忙完了。快去洗手,然后去后厨揉面。今晚吃面,什么时候能吃饭,就看你了。” 有熟悉的学子正好来拿烤兔,闻言笑道:“陈师弟这是还要自己动手?”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26节 陈岩笑道:“那可不,没交饭钱,那就只能付出劳动来换取食物了。” 江楚比昨日还晚了一刻钟过来,踏进门口时,看到里头还一片热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两个学子各自提着一包东西经过:“这烤兔真是越闻越香,若是凌云食肆还有酒那就好了。” “掌柜说后日休沐的时候就会上酒,不知是什么味道。”另一位道。 第一位笑道:“凌云食肆推出的东西,什么时候不好,只管来就是了。若是那日推出这烤兔就更好了。” “兴许还有更好的菜呢。”两人说得兴起,完全没注意到江楚。 烤兔?江楚心下一动,等他走到柜台边,看到林婶从后院端过来的大筲箕里装的东西时,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她还真对那些兔子下手了。自己送的那两只,恐也危了。 陈苗苗正好从厨房打起帘子过来,瞧见江楚,露出一个笑:“江夫子来了,这会儿没什么菜了。我们晚间吃面,你要吃面,还是单独给你做个炒饭?” “跟你们一样就行,不必那么麻烦,还是记在账上。”江楚依旧坐在了昨日的位置上。 陈苗苗应了一声,掀开帘子进去吩咐了一句,随即又出来,开始继续分起了兔子。 江楚静静地看着陈苗苗的动作。她耳旁有一缕发丝垂下,也顾不上去管,全神贯注在手中的烤兔上。而客人来取兔肉时,她总是那样笑语盈盈,好似天塌下来,她也不会累一样。 店里只剩下大概十个人出头,围在离柜台有些远的桌子边正在激烈谈论着什么。又送走了一位客人,陈苗苗摘下手套往厨房里去了。不一会儿,她端着一只托盘出来,笑着道:“这是我们夏日惯常吃的干拌面,江夫子也尝尝。” 她笑着放下了托盘。江楚垂眼,只见一只海碗里面盛着大约小一半的面。手擀的面条比较粗,上面还淋着厚厚的一层肉酱,撒着葱花。旁边的碟子里,是对半切开的一只咸鸭蛋,蛋黄出的油缓缓滴落,一瞧这蛋就腌得极好。还有一碟小菜,不过不是上次那个芥菜丝,而是拍的黄瓜,正散发着清新的香味。旁边还有一只小碗,里面盛着汤。他用勺子舀起一勺,是丝瓜豆腐汤。 “姑娘,少爷,你们的面这会儿煮吗?”江楚正在拌面,石榴掀开帘子走出来问道。 陈苗苗看了一眼陈岩,大概估算了一下:“隔一刻钟再煮吧。” 石榴应声而去。陈岩打好了第一个包,忙献宝似的拿给陈苗苗看:“姐姐,你看这个怎么样?” 陈苗苗正在戴手套,闻言一瞧:“不错,能帮上忙了。” 陈岩有些不好意思:“姐姐能做的事情,我都能做到。” “哦?那你来分兔肉?”陈苗苗提着刀给他。 ……陈岩一愣,瞧见陈苗苗脸上的笑,醒过味来:“好,那就我来。”他真个作势要去接刀。 陈苗苗收回刀:“算了,你那拿笔杆子的手,等会儿若是切到了,我还要哄你不要哭。” “我都多大了,怎么可能哭。” 陈苗苗斜睨他一眼:“哦,我那日醒来的时候,看到哭鼻子的是谁?” 陈岩一脸不好意思:“那次不是太激动了嘛,那是激动的眼泪。哎,算了,姐姐既然嫌弃我,那我还是进去煮面吧。”说着,他还叹了口气,故意耷拉下头往厨房走。 “行了,快回来。”陈苗苗叫住了他,“我还真有一件事得你帮我。你可善画?” 陈岩转过头来:“书尚可,这画就不太好了。怎么了?” 陈苗苗蹙了下眉:“那你能寻到善画的人吗?” “应是可以去学院里问问,姐姐是要什么样的画,写意、工笔、白描、水墨还是什么?”陈岩有些好奇。 “这个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善人物的就行。” “人物?可有主题?” 陈苗苗手起刀落:“有。东施效颦。” 是夜,已是二更了。 书院里面,江楚的书房仍是灯火通明。 门外传来了一阵快速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敲门声:“三哥,在吗?” “进来。”里头传来江楚的声音。 门从外面被推开,江融快步进来,直奔书案上的茶壶,用手背试了下水温,拿起就往嘴里倒。一气干掉,他才长出了口气:“渴死我了。三哥你不知道,我这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关城门前进了城。进城也没闲着,将各处的信收完,结果到书院门口,居然还被拦下来,说我没有腰牌。我那叫一个气啊,本来就干了,还跟他费了那么多口舌,结果还是不让进!咦,三哥你刚是在画画吗?” 江楚卷起面前的纸轴:“那你怎么进来的?” 江融挠了挠头:“我就翻墙进来了。” “你也就这点儿出息。”江楚起身,“穆天,打点儿清水来给他洗手,再拿些吃的喝的来。” 门口的穆天应了一声,转眼就端了进来,显是早就备好了。江融匆匆洗了手,拿起一块绿豆糕就往嘴里塞:“还是三,头儿你心疼我。” 穆天笑着退下。江楚皱了下眉:“吃完再说。” 江融三下五除二塞了两块绿豆糕,又喝了一大杯水,这才长吐出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这是在青州查到的结果。三年前,陈安夫妇去景州之前,他就已经辞官了。” 江楚已经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第一张资料,闻言皱眉:“陈安走之前已辞官?他是要去景州?” “是的。巧的是,当时在青州伺候他的人全在这三年间陆续死去,有两人是生病去世的,三人是暴毙的。我打听了许久,最后终于在离衙门不远的一间茶楼查得些线索。陈安走之前两日,有一次在茶楼里见了人后,独自坐了一下午。结账的时候他多问了一句,陈安说隔两日要去景州一趟。 “两天之后,茶楼老板的岳父正是那日寿辰,他们吃完饭回城时,差点儿城门就关了。巧的是,他刚进城,就瞧见陈安的马车要出城,陈安打开车门正在跟守城兵说话,他看到陈安的妻子也在马车上。他还喊了一声陈大人,陈安冲他拱拱手,什么话都没说,那马车就走了。”江融又吞下一块米糕,“你可是不知道,他以前住的宅子里书房有多乱,不知道多少人进去光顾过了。好在我从那盆栽后头发现了一本书,里头夹着半截信纸,上面写的就是已辞官,期待能再相见的意思。” “信是寄给谁的?”江楚已经看完了所有的东西。 江融摇了摇头:“没有前后,只有那一截,就是这一张,看不出是寄给谁的。”江融挑出了那一句。 江楚仔细地将那张读了一遍,当看到“青山亭再把酒言欢”时,他眸子微微一眯:“青山亭,你可听过?” 作者有话说: 估计很多小伙伴不记得了,陈安——陈苗苗的父亲,某人未来的岳父。 第54章 烤鸭 江融正在喝水, 闻言赶紧放下杯子,凑上去仔细再读了一遍,又细细回想了许久, 摇头道:“他那个宅子里,没有看见亭子。我在景州四处打听,也没听见过这个名字。” 如果不在景州, 那就应该在他曾经去过的地方,比如家乡洛城。江楚将那一页信纸单独拿出来放好:“林书年那边, 可有什么消息?” “方才我就是去收集他的消息去了。”江融往怀里一掏,掏出了一大堆信鸽的脚筒和揉成团的纸,噼里啪啦滚了一桌子,“应该都在这里了,我还没来得及看。” ……江楚闭了闭眼, 回到书案后面:“给你半柱香的工夫,理不好就别吃了。” 江融忙放下手里的糕点, 手忙脚乱地整理了起来。不过片刻,他就捧着整理好的东西绕到书案旁:“头儿, 都齐了。” 江楚重新卷起纸轴:“放下就回去吧,把你吃了的东西带走,明早辰时后再过来。” 江融本就是绷着一股劲儿回来的,这会儿肚子里有了底, 疲倦翻涌上来, 闻言立刻就打了个哈欠,放下线索,端起那盘子糕点拎起壶就往外头去。辰时才过来, 头儿难得这么贴心啊。 听闻他的步伐远离, 江楚这才重新展开了那张纸轴。沉吟片刻, 他又重新提起了笔。是夜,书房里的灯亮了许久。 却说在江融进书房的时候,陈岩也差不多同时回到了寝舍。 陈岩如同往常一样正要回房间更衣,刚走进小院门,他就瞧见西面空着的那个房间点了灯。 咦?是有人搬来了吗?陈岩跨进堂屋,果见对面的门开了,一个年轻男子正端着水盆从里头走出来。 “容与,快,大家伙都在等你呢!”郑立询的声音在后头响起。 陈岩回头,只见郑立询已来到自己身后。郑立询正笑着想说话,同样发现了对面门口立着的男子,怔了一下,早已习惯迎接新人的他忙揖礼道:“师兄是今日新入学吗,在下郑立询,住在北面房舍东次间。” 陈岩也跟着揖礼:“在下陈岩。” 那男子放下木盆,也跟着揖了一礼:“在下顾明轩。” “原是顾兄。”郑立询笑着放下手,“我们几个人正相约要去联诗,顾兄不若一道去吧。” 陈岩也笑着点头:“是啊,顾兄与我们一道吧。” 顾明轩已然弯腰端起了盆:“多谢二位相邀,在下还未安置妥当,今日便不叨扰了。”说完,他匆匆经过两人身边,往院里去了。 “诶……”郑立询话还没开口,顾明轩的步伐比他的话更快,背影都看不见了。他只得转回身,看见陈岩还在探头看外头,连声催促道:“容与,快更衣,他们都已经等着了。” 陈岩立马进屋更了衣,跟郑立询匆匆离开。等到他们跨出院门,角落的阴影里,顾明轩端着盆走了出来。凝望了两人的背影片刻,他才了回自己的房间。 屋里豆大的灯已经暗得不行了,顾明轩他也没管,只是脱下外衣,就着那微弱的灯光开始擦洗起了身子。经过一天的晾晒,水都有些微的温度了。 擦洗干净后,顾明轩换上另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衫,将脏衣裳放到了盆里,打开自己半旧的包袱,从里头取出了一个药草包。打开来,却只是一包普通的草木灰。他抓了一些放进盆里,浸泡一会儿,就吹了已经要熄的灯,出去清洗去了。 等到他回来,院子里一片漆黑,想是他们还未归。顾明轩推开些窗户,就着月亮将洗净的衣裳搭在了房间里本就有的木头架上,这才关窗躺在了床上。书院只分发了一套被褥的棉絮,两套床单供换洗,以及一床草席。草席就直接铺在了床板上,硬梆梆的,但这已经是他睡过最好的床了。 将唯一的包袱枕在脑后,顾明轩回忆着白日里看过的书,不知道多久才睡着。 次日清晨,陈苗苗难得地起了个大早。其实这也不是她本意要早起,主要是新晋上位的猫主子早早地就在门口招呼她了。她怕再睡下去,这门就被它挠得完全不能看了,只得爬起来,打开门就抱起它猛吸一波:“你不应该叫小主子,应该叫小祖宗。” 猫主子两只爪子轻轻搭在她的脑袋上,喵呜喵呜地表示抗议。陈苗苗才不管那么多,在它柔软的毛毛里埋够,她又顺手揉了好几把毛,这才把它放了下来:“行了,去玩吧。” 喵呜一声,猫主子歪着头看向她,仿佛在控诉她吸了自己那么久连一顿饭都不给。陈苗苗嘿嘿一笑,薅了它脑袋一把:“去厨房找林婶,我可没空管你。” 猫主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陈苗苗看着朝阳染红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每日晨练。自打那日受了惊吓都昏迷了之后,陈苗苗再也不敢大意了,立刻将锻炼提上了日程。曾经在现代办完健身卡后偷过的懒,在这里一一都被补上了。 等到陈苗苗锻炼完又梳洗完收拾好,来到店里时已经辰末了。她例行检查了一遍店里的桌椅板凳,等走到门口的那桌时,她忽然发现桌上放着一只长长的布袋。她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只卷轴。 “这是什么?”见林婶从店门口进来,陈苗苗忙问道。 林婶正将豆浆提进来,闻言抬头:“噢,早上我开门时,就瞧见这布袋子用一根绳子系在门锁上。” 哦?陈苗苗展开了那卷轴。画正中是两位女子,一位在前头走,蹙着眉捧着心,袅袅娜娜自带一股风流。后头几步远也有一女子捧心,却是缩肩驼背十分怪异,唬得周遭的人家关门闭户,小儿们都缩脖躲在大人身后。 虽然只是简单的淡墨白描,也没有一个字,却将那美与丑对比得淋漓尽致。角落倒是盖了一个比大拇指盖大些的印章,陈苗苗辨认了半天放弃了。她越看越是觉得这画精妙,简直画到了自己心坎里,连忙让林伯拿了钉子来,她要亲自将这幅画挂上。老弟就是靠谱啊,昨儿个晚间才跟说了,今早就将画送了过来。等老弟过来,她一定要好好问问是哪位,若是老客,免他三天饭钱! 看到这画,她忽然脑子一转:今儿个晌午这菜单板,她知道要怎么弄了。 今儿个进来的学子们基本都看见了这幅画,只一眼就明白了,到柜台前时都交口称赞,还有人对陈苗苗说:“老板这话挂在里头倒是可惜了,该画在外头墙上呢。” 陈苗苗立刻一脸英雄所见略同的模样:“这位客官果然慧眼,晌午的新菜,给你便宜两成。” “晌午是什么新菜?”学子们纷纷凑上来问。 陈苗苗微微一笑:“烤鸭。” 一刻钟后,金榜题名的后厨里。 “什么!他们又做出了烤鸭?一份三十文?”胡掌柜听了小厮的汇报,眉都皱了起来。他看了眼旁边正在烤的兔子:“是这样烤的鸭子吗?” 小厮摇摇头:“没有瞧见昨日烤兔的炉子,但是还有面皮。” “还有面皮?”胡掌柜百思不得其解,看向旁边的大厨,“赵大厨,您可听说过?” 赵大厨面色不虞:“不曾。今儿个晌午的主菜是鱼,我去看看他们鱼弄好没。”说完,他刷的一下掀开帘子,就往院子里去了。 后厨霎时间一片寂静,谁都能看出赵大厨心里憋着火儿呢,只不敢朝着胡掌柜发。 胡掌柜怎么看不出赵大厨的不爽,但是看出又怎样。前儿个开张那天被抢风头后,他当晚就问过赵大厨可有这种又香又能招揽客人的新菜品,赵大厨说来说去,都是那些熟悉的拿手菜。第一天就是那些菜,结果什么样也看到了,基本上堪堪持平。没办法,他只能想其他法子。无奸不商,何况他这只是将菜发扬光大而已。想到这里,他随手点了个妇人:“邵婆子,你去对面买一份烤鸭回来。” 邵婆子正在洗菜,听闻这话整个人都震住了:“什,什么,我去?”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27节 胡掌柜本就瞧不上这邵婆子,要不是她的要价实在便宜,还能干差不多一个半的粗活,他才不会挑她。他皱了下眉:“若是你办成了,就让你去外头打菜。若是不成,你就去倒泔水吧。”说罢,他将三十文钱拍到了旁边的桌子上:“给你最多两刻钟时间。” 邵婆子惴惴不安地起身,哆嗦着拿起钱,愁眉苦脸地出去了。 这烤鸭没有前两日那种霸道的香味,窗外并没有前两日那么多人,反倒是柜台边的菜单板前围着一大群人。陈苗苗笑眯眯地扫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画:多亏了这幅画,她才想到将烤鸭的吃法画出来,今儿个她的嗓子能够好好休息休息了。 学子们研究了许久之后,正要回位置,陈苗苗笑着道:“后院有水,诸位可以先去净手。” 常来的学子们都知道,这凌云食肆的掌柜,每餐都会提醒他们先净手。久而久之已形成了习惯,今儿个这包烤鸭还要亲自动手,便纷纷往后院去了。 饭堂里基本上空了。陈苗苗正在记账,眼角余光瞥见柜台前又来了人。她习惯性地抬头笑道:“客官要些什么?” 面前却不是熟悉的学子青色衣衫,而是一位满脸紧张的妇人。她两只手绞在一起,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地颤抖。对上陈苗苗的目光时,她浑身一哆嗦,立刻就低下头来,声音里面也充满了颤抖:“我,我要一份烤鸭。” 陈苗苗的目光扫过她打着补丁的肩头,再落到她颤抖着放下的铜板上,脸上笑容分毫不减:“是要外带还是就在这里吃呢?” “外,外带!”那妇人一直低着头,从陈苗苗的角度看去,只能见到她的耳后脖颈处一片通红。 “好的,稍等。”陈苗苗飞快地打好包,又拿出一个小调料瓶递给她,“这旁边的板子上有画吃法,或是我给您讲讲怎么吃?” 那妇人刚抬头往旁边的菜单板看去,眼角余光瞧见通往院子的门口已经有学子进来了。“不,不用了!”她忙接过纸包和调料瓶,匆匆往外走去。 石榴正巧掀帘子出来,瞧见陈苗苗盯着门口不动的模样,试探着问道:“姑娘,怎么了?” 陈苗苗回过神来:“没事,后头的烤鸭可好了?你在这守着,我去片烤鸭。” 邵婆子从凌云食肆一股脑冲出来,并不敢直接就进对面的金榜题名,而是沿着街走了好长一段路,见周围都没人了,这才抄小路从后门绕回了金榜题名食肆里。 她踏进厨房门的时候,胡掌柜正等得不耐烦。瞧见她进来,胡掌柜眉头一皱:“小路,拿过来。” 小路正是那日出主意的小二,这两日十分受胡掌柜器重。听闻这话,他冲上去一把夺过她手上的纸包,转头满脸是笑地捧到胡掌柜面前:“掌柜,不若我帮你拆开?” 胡掌柜鼻子里应了一声,装模作样地喝着茶,目光却牢牢地锁定在那纸包上。 纸包一共有两个。稍微大些的纸包里头一共有三样东西,烤成深红还冒着油的鸭皮还连着粉红色的鸭肉,十分细的葱丝,还有切成细条状的黄瓜丝。第二个纸包拆开就是一叠薄薄的面皮,还腾着热气。 小路拆开后,就讨好地递上筷子:“掌柜,请用。” 胡掌柜慢条斯理地接过筷子,看了片刻,夹起一块鸭肉放进嘴里。鸭皮十分酥脆,肉也很嫩,但是除此之外,连味道都没有什么。而那葱丝和黄瓜条,居然都是生的。他眉毛一竖:“这要怎么吃?”他心里却在琢磨:莫非,他们是瞧穿了邵婆子的身份,故意来忽悠她? 邵婆子双手颤抖着递上那个调味瓶:“那掌柜还给了这个。” “那你不早说!”小路一把抢过,忙拿起一个小碟子倒了出来,捧到胡掌柜面前。 胡掌柜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吃,只是夹起菜蘸了些酱。酱确实好吃,但这面皮又是怎么回事?胡掌柜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问,只将那鸭肉蘸酱就着面皮吃了,其他的一挥手:“这些就赏你们了。” 不过是些生的,谁看得上。放了一会儿,有小童收拾起来准备拿去清洗,经过赵大厨身边的时候却被叫住了。赵大厨用筷子沾了一点儿那酱尝了尝,眸色微凝:这凌云食肆的厨子到底是什么人,这手厨艺简直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凉虾 胡掌柜终于弄清烤鸭的吃法, 已经是午饭末尾了。且不论他到底又在金榜题名的后厨掀起了怎样的波澜,凌云食肆仍旧是一片祥和。 烤鸭并不似前两天的炸鸡烤兔什么的让人有一种吃肉的快感,但是那种荤素搭配的和谐感, 颇有一种浓淡相宜之感。有学子笑道:“掌柜姐姐,吃炸鸡或者烤兔时,墙上就应该挂些泼墨画卷, 颇有些大开大合之感。这烤鸭,倒是有几分写意山水的品格。” 陈苗苗微笑着放下菜:“多谢夸奖, 我倒是也想过,奈何囊中羞涩,只得些野趣罢了。” 另一位学子合扇摇头道:“装潢得一板一眼的食肆很多,但自然野趣的少。我瞧如今就很好,多一分则赘, 减一分则淡,一切都是刚刚好。” “不过吃了一份烤鸭, 你倒妆扮起登徒子来了。挂画有何不好?掌柜还可每日一换呢。” “自然二字多么难得,偏要做那无病呻吟的矫柔之感作甚?” 眼见得就要发展成一场辩论, 陈苗苗适时地笑道:“纸上得来终觉浅。明日我备下好酒和书墨,邀诸位到店里挥毫泼墨。到时候我们再来看,这到底是野趣的好,还是这书画的好?如何?” 正欲争论的众人立刻来了兴致:“掌柜明日有好酒?” 陈苗苗微微一笑:“好酒谈不上, 不过是我闲来无事自己调的一些酒罢了。若是诸位有兴, 明日书墨被留下者,免费赠一小坛酒。” 文人们,最爱的就是这等聚会, 若是再有比试的名头, 那就更让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学子们都一口应下, 纷纷表示他们明天一定会到来,定要拔得头筹。 只是有人也好奇:“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可要如何评?” 陈苗苗一脸神秘:“这个嘛,山人自有妙计。” 晚间刚放学,陈岩就急急地奔进厨房:“姐姐,我听师兄同窗们说,明日你要办这书画比试,可有此事?” 陈苗苗刚将料汁倒进锅里,浓浓的鱼香味腾起,锅中的茄子立刻着上了色,汤汁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陈苗苗用锅铲翻炒了两下,交给了林婶,一面往外走一面点头:“是啊,还要多亏你的同窗画的那幅画,引得众人交口称赞,我也才有了这个点子。” 陈岩一怔:“什么画?” 陈苗苗掀开帘子,冲着墙壁抬了抬下巴:“喏,就是昨儿个我给你说的东施效颦啊。今儿个一早就送来了,当时我们还没开门呢。” 昨儿个陈苗苗提了这事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苏重山。晚间他们吟诗到了三更,后头有些困了,他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跟苏重山提过这话了。不过昨儿个这么晚苏兄还专程画好,一早就送过来了吗?那他昨儿个岂非没有怎么睡? 陈岩如是想着,走到了画前。看见话的第一眼,他眼中的笑意顿时敛了少许。他记得,苏兄最擅写意山水,并不擅白描啊。这画中人的姿态神情恰如其分,这画技定是下过苦功。他若有所思:“姐姐,我出去一下。” “诶,我还要问别的事呢,又跑了。”陈苗苗一句话还没出口,陈岩已经跑得没影儿了。外头已有客人上门,陈苗苗回到柜台,先去忙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陈岩才又跑了回来。趁着陈苗苗进去看菜的时候,他才瞅了这个空说道:“姐姐,昨儿个晚上我给苏兄说了之后,他根本还没开始画。在场的其他几位师兄同窗也没人画。” 陈苗苗正在盛菜,闻言一顿:“你是说,那画不是你寻的人画的?” 陈岩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不是。我寻的是那日说江自流典故的那位苏兄,他平日里最善写意山水,我想着让他试试。他昨晚倒是应了,但是根本还没思绪没动笔。我虽不善画,但我瞧那画的纸本并不普通。” 陈岩顿了下:“昨日我们是在柜台那边说的,莫非有其他人路过时听见了,也对金榜题名的做法不齿,所以就画了这画?” 陈苗苗沉吟了片刻,脑袋里闪过一个人影。但是下一瞬她又觉得有些不可能:江楚不是射御课夫子吗?她思索片刻,觉得陈岩猜测有些道理:“正巧明日要办这书画比试,这画技习惯总不能一时半会儿就变,兴许那人会来也不一定,说不定能寻着。到时候我们再专程谢过。” 这倒也是个法子。陈岩点了下头:“姐姐,那要备下些什么吗?” “备的东西倒是其次,我还有个别的忙需要你帮。”陈苗苗将盛好的菜放在托盘上,交到他手里,“晚间你帮我问问,黄老先生明儿个可有空,我备下好酒好菜邀他来散散心。” 陈岩立刻明了她的想法:“我想,师父若是知道,定会非常乐意。姐姐放心,我一定将师父请来。” 看着陈岩的背影,陈苗苗目光里闪过笑意。黄老先生能来最好,若是不能来,她也有其他法子。她重新进了柜台里,目光落在离柜台最近的那张桌子上:真的,会是他吗? 晚间,陈苗苗正在清点酒,陈岩满脸笑容地回来。瞧见他的模样,陈苗苗就知道成了,指指院中石桌上的碗:“这是新做的凉虾,准备明日要上,你尝尝可怎么样?” 大米和糯米浆做成一只只小小的雪白虾儿,勺子一搅,似是在浅褐色的红糖水中游动了起来。连汤带虾舀进嘴里,红糖水的甜味包裹着米的清香,比冰粉多了些嚼劲,又比凉糕多了些清爽,简直太棒了。陈岩频频点头:“很不错。” “既是已经把东西吃了,那就要做事。”陈苗苗拉着他到了书房,“先把明日要用的材料写下,明晨还要专门去采买备下。” 这就是陈岩最拿手的事了。他忙将半碗凉虾放下,一面想一面列,写到一半他忽然道:“姐姐,你可想在书院里头办这比试?” 陈苗苗刚把一颗葡萄塞入嘴里,闻言动作一顿,随即咬了一口,葡萄的甜蜜汁水落入舌尖:“不急,往后总有机会。”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法子,但是还是有些距离,备餐拿菜还不太方便。若是以后饭堂开起来了,那就没问题了。这回,她先主动投石问路吧。 次日一早,陈苗苗难得地比猫主子还起得早。昨儿个就租好了马车,她乘上就直奔集市。等到东西采买完之后,她又让马车绕到了大街上,寻到正在文房四宝店里的陈岩,投入了自己最擅长的讨价还价中。 吸取上回射箭比试的经验,书画比试设申初开始。好在今儿个天公作美,日头只有晌午出了两刻,后头就藏进了云里。天气并不那么热,还有些微风。 未正三刻的时候,已经有学子们到了。众人像是往常一样进来,见店内的桌椅大部分都不见了,只有几张桌子在正中拼成了一长条,比人稍高些的地方还拉起几根线,显是为了挂画而准备的。 陈语在门口引导:“诸位请往后院走。” 众学子们跨进后院的时候愣住了。只见后院正中已经摆了许多桌椅,上面已经备下了文房四宝,还有各种颜料。旁边的树荫和花架下还铺了毯子供不参赛的人坐着观看。 陈岩微笑着站在一个堆满文房四宝的桌子后:“这后头的包厢里设了些茶水点心果子,若是想用的人在赵兄和郑兄这边领号牌,一人十文即可随意取用。不喜茶的,也可以在这边免费取白开水取用。” 赵时休和郑立询被陈岩早早托了过来,坐在旁边的桌子旁,面前是一只小篓,里面放着许多号牌。赵时休面前还有一小碟盐水花生,已经空了一大半:“我方才去瞧了,里头的茶点可不是一般的丰富。这盐水花生就是里头的,可太好吃了。” 一般的茶楼里面最普通的清茶,都要五文。这么一碟咸水花生,也要五文,这就已经是十文了。有人听了赵时休他们去瞧过,也想去瞧。陈岩亲自领了他们进去,出来后众人一句话不说就开始掏钱了。其他没进去的人见这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纷纷慷慨解囊。 申时一到,后院门准时打开,陈苗苗引着黄老先生进来了。诸学子一见到黄老先生,个个满脸激动,那胜负心瞬间激发到了十成十。殊不知上回陈岩在射箭比试中脱颖而出后,黄老先生对他颇有照顾,据说还要收他为徒。那可还是武试,今日文试,那可是展现自己这么多年来苦功的好机会啊。众人暗暗下定决心要拿出真本事,纷纷催促陈苗苗快些发布试题。 陈苗苗刚起了个头,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咦,这是在做什么?” 这个声音是……陈苗苗抬头,瞧见来人的时候,忙说了一句稍等,满脸是笑地迎了过去。陈岩也转头,瞧见来人时脸上露出笑容,快步过来:“义父,您怎么来了?” 谢老爷笑着走了进来,扶住陈岩的肩膀上下打量着他:“前儿个你过来,偏我有事没说两句话。后头你们送了帖子过来,我和你们义母又不在家,昨儿个我们才回来。今儿个我正好出来办事,就顺路过来瞧瞧你们。” “谢太傅?”黄老先生的声音响起。 谢老爷抬起头,瞧见前头那发须白了许多的老先生,怔了一下:“可是黄老太傅?” 黄老先生面上一喜:“谢维老弟,真的是你?” “黄沛兄!”谢维上前来,深深作了个揖,“自打上次一别,又过几年。没想到,居然还能在此处见到你。” 曾经黄老先生是太子太傅,他辞官后就是谢维任了黄老先生的位置,两人就是两任太傅。两人之前本就相识,后头又曾在其他地方遇见过,颇有些渊源。之前江楚拜访谢维之时,谢维还在想说江楚会想请哪位大家,没想到竟然是黄老先生,倒是令他十分意外。因为黄老先生早早就隐居不问世事,唯一一次出手也不过就是当年收了陈岩。没想到,江楚居然能够请动他。 黄老先生也十分感慨:“初见你时,你还比这些学子们大不了几岁,如今我都老成这样了。” “老先生,义父,不若里头包厢里坐坐。”陈苗苗适时地开口。 黄老先生笑道:“正是,我们去里头坐着说说话,别误了这些孩子们比试。” 谢维一脸疑惑,陈岩扶着他往里,一路低声言明了今日的比试。黄老先生捋须笑道:“谢老弟来得正巧,我们正好一道欣赏欣赏。说不得,这里头就有未来的大家呢。” 透过窗瞧见两人在包间里坐下后,陈苗苗这才开口笑道:“诸位,今日就以凌云食肆中的人、事、物任一为题,不限风格,不限时间,酉正之前做一幅画并题一首诗即可。诗可自作也可用名家名篇。通过三轮评议,最终评出前三甲,分别奉上三样彩头。再从这些书画中,评出符合我们凌云食肆的书画,留下者都各自赠一小坛酒,画作往后会挂出来。 “参赛的人,这桌上的笔墨颜料均可随意使用,只不可带走。纸只有三张,诸位想好再下笔。不参赛的学子们,在场上众人尚未完成之前,不可进入参赛区,其他地方随意。若有阻碍他人者,不予评议。” 陈苗苗这规定一出,众人纷纷议论起来。酉正之前,时间是充裕了,但是纸只有三张,得好好注意着,这可没多少画错的机会。还有三轮评议,要如何评?还有这符合凌云食肆的书画,不光要自己有巧思,还要与其他人的想法相合。费心要几方兼顾,可着实不容易。 不过,越是不容易的事越让大家十分激动。今日里头坐着的可是两位太子太傅,当年可是教太子和皇子的,一位就不得了,今日可是两位,那学问自然没话说。若是能出头让他们点拨下,绝对受益无穷。方才十成十的胜负心如今变成了十二分,众人都不自觉地卯足了劲儿想要一展才华。 因着众人的这一番想法,使得这一回的书画比试中涌现了许多出色的书画,在多年后仍旧不断被人提起。书画比试也成为了凌云食肆每年的传统。还有几日便到七夕节,往后的年份为了方便记住,都在七夕前一日举行,被学子们称为秋夕试,也被戏称小秋闱。而凌云食肆珍藏的那些书画,也荣登晴空书院四宝之一。 不过此乃后话,这会儿,众人纷纷安静下来,开始绞尽脑汁琢磨到底如何。因着参与人数众人,院中的桌子不够,基本是三四人用一张。陈苗苗临时将其他几个包间开了让人进去作画写字,堂内的几张桌子也安排上,这才堪堪安排开。本打算去宅子中拿凳子,学子们却纷纷道:“何须坐,站着便是。” 话是这样说,陈苗苗还是让林柏他们去搬椅子了。她几处来回看了一遍,不由地暗暗叹气:地方还是太小,还是书院的湖边更适合。明年一定要在书院里头比一场! 陈岩给两位长辈奉上茶点后,见两人相谈甚欢,这才告退了出来。之前赵时休还篡夺郑立询来参加,说自己不善画,如今两人也都下了场。而本就善画的苏重山怎可放过此事,早早就决定要参加。三人并他们寝舍院中的另一位学子吴为共占了一张桌子,均在冥思苦想。 陈岩左右看了看,寻到了他们寝舍院中还有一位姚平也在别的桌,唯独顾明轩没在。他还未来得及看其他相熟的人,便有人来寻他要东西了。好在今日准备的笔墨纸多,颜料也多。东西多,但价格也贵。晚间真的能收回成本吗? 陈苗苗对此丝毫不紧张,她早已胸有成竹。大约两柱香工夫后,就有人开始动笔了。不参赛的众人开始还伸长脖子看,但后面发现实在是看不到,就纷纷去包间拿茶点去了。两位老先生的包间就在放茶点的包间对面,路过门口时,诸学子都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转头往里看了一眼,均是一脸孺慕。 脚步再慢也就是那么两步,等他们进入那包间时,齐齐地吸了一口气。 桌上摆了许多大木桶,里头装着各式的饮子。除了茉莉花茶外,并没有常见的那些名茶,却有各式各样的花果茶,比如玫瑰茶、忍冬茶、葡萄茶等,还有他们特别喜爱的酸梅汤。而旁边放着两个大竹扁筐,一只盛着盐水花生,一只盛着盐水毛豆。还炒过的黄豆,放进嘴里劈里啪啦咯嘣脆,盐渍梅子什么的。除此外,还有莲子、菱角等,红瓤翻沙的寒瓜,一口下去,直沁人心间。 外头的人埋头苦想,里头的人大快朵颐。里头的花生和毛豆加了两回后,日头不知不觉已西斜了。 今儿个江楚很早便忙完了,申正三刻便过来了。进门时林柏本想拦,瞧见是江楚便没动。江楚没注意,只在想那幅画到底适不适合挂出来,一进门,便看到堂中拉起的几根绳上挂满了画。 彼时堂中作画的人已挪到了外头去。因画还未完全干,比试尚未结束,为了公平还没放学子们进来看。江楚一一看过去,看完这一排最后一幅后转身,恰好与门口的谢维打了个照面。 谢维瞧见江楚,先是一怔,随即便露出笑容迎上来:“江贤侄,你怎在此?” 两人正在交谈之时,门口又来了一人,却是陈苗苗托着一幅画进来准备挂起。眼角余光瞄见里头有人,陈苗苗抬起头。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28节 谢维正好转头,见两人都似有些怔忡的模样,想起那日在家中江楚曾听过两人交谈。如今陈苗苗在此开店,兴许可以让江楚略微照拂,便对江楚道:“这是我的义女,她的胞弟正在晴空书院读书。”随即他又朝陈苗苗招手:“囡囡,快来,这位是江大人。” 江大人?他不是江夫子吗? 作者有话说: 掉马来的措不及防。至于这十文如何赚回成本,陈苗苗表示她自有办法。 名言俗语就不用标注了吧。 第56章 羊肉串 室内一时没人说话。打破这诡异气氛的是托画进来的陈岩:“姐姐, 又有人完成了。” 陈苗苗这才回过神来,冲着江楚点了下头:“江大人,里头请坐。” 江楚正要开口, 陈苗苗已然快步掠过他的身边,绕到了这排画的背后去了。 唯独没有在状态里的谢维捋须笑道:“今日囡囡食肆办这书画比试,事情颇多, 江贤侄不若随老夫到里头去坐坐。黄沛老先生也在呢。” 江楚收回视线,抱拳道:“有劳世伯。” 瞧见江楚来了, 黄老先生也有些意外。瞧见院中出现的聘婷身影,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笑着对江楚道:“方才我和谢老弟正在愁万一意见相左该当如何,正巧贤侄就来了。如今你还是书院里的夫子,正好一道帮着瞧瞧。” 谢维眉眼闪过疑惑:“江贤侄如今也当夫子了?” “方便在书院内行走, 便挂了个暂时的射御夫子之名。”窗外的身影又已不见,江楚端起旁边的茶盏, 入口是清新的桃子味。他低头一瞧,并不是普通的茶水, 里头漂浮着新鲜桃块,似是还有蜂蜜的味道,估计是用井水湃过,冰凉凉甜津津的倒是解暑。 还差一刻到酉正的时候, 已有许多人完成了书画。大家三三两两地站在一处闲聊, 明明眼睛不住地往室内看去,但是却一句也没谈及到画的事情。只是隐隐间有人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以为是附近哪家正在做饭, 便没在意。 等到最后一位学子也完成, 燃起的香正好到了末尾。陈苗苗将最后一幅画也拿进去。 她刚挂好, 出来的时候正好瞧见江楚从包间里出来。对上她的眸子时,江楚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拳,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晌,他终于沉下心准备开口,没想到面前的人却先开了口:“江大人,可否帮我一个忙?” 好一会儿后,陈苗苗走了出来,冲着众多学子们笑道:“现在评议开始。方才购置茶点的诸位都能参与评议。大家还拿着方才进出的牌子吧,每一张背面均有一个数字,请拿到一号的先进来。” 拿到一号的学子被陈岩亲自请进了室内,门关上了。其他人纷纷交谈起来。在场的所有人都花了那十文钱,每个人都有号牌,大家猜测起了室内到底会怎么评议。 就在众人猜测得正激烈时,方才那若隐若现的香味忽然变浓了。众人回头,只见林婶和林柏搬着之前烤兔炉子出来。众人立刻兴奋了起来:难道烤兔又重出江湖了吗?对了,今天还有酒,岂不正好? 就在众人的兴奋中,一张铁丝网被放在了炉子上。咦,好像有点儿不一样。就在众人好奇的时候,两人又从厨房里搬出了一个大炉子,还拿了之前摆摊时用的平锅出来。自打开店后,这平锅一次也没有用过。学子们看到,都百思不得其解。 紧接着林婶石榴他们每个人都端着一只筲箕出来,放在烤炉旁边的桌子上。陈苗苗搬着一只酒坛走在最后,稳稳当当地放在了桌上。她掀开了筲箕上的纱布,拿起一把竹签串起的菜放到了烤炉上。 旋即,陈苗苗打开了酒坛子,双手捧着坛肚,往一只琉璃杯中倒起了酒。不似往常的酒是无色的,这酒却是红色的。夕阳斜照过来,琉璃杯上的棱角折射出光芒,里头盛着的酒面逐渐平静下来,仿佛上等的红宝石一般,华贵而沉静。这是什么酒? 陈苗苗微笑向众人道:“诸位忙了一下午了,这评议也还要些时候,何不坐下歇息会儿,一边用些酒菜一边赏画?” 随着她的话,烤炉上放着的串上析出的油脂滑落到红彤彤的炭里,冒起丝丝火苗的同时,那香味也飘散开来。今日学子们除了比试,就为这酒而来。如今瞧见了这菜这酒,谁还能说出个不字,纷纷问道:“这有些什么酒菜?” 陈苗苗笑着道:“这个烤的是烧烤,按串卖。旁边的平锅做的东西叫铁板烧,按份数卖。至于价格,都在菜单板上了。” 菜单板适时地被抬了出来。众人凑上来一看。烧烤里头,羊肉串十文两串,五花肉十文三串,还有鸡肉、鲫鱼、虾等等荤菜,价格不等。素菜有常见的千张、藕、菌菇等等,价格大约都是一串一二文。而铁板烧里头荤菜只有三种,牛肉、猪肉和鸡肉,可任选其一。素菜倒是有许多,每份可选三样。牛肉是四十文一份,另两样是四十文一份。 而菜单板最下面是酒,桃花酒、梨花酒、杏子酒、葡萄酒……全是花果的酒,论壶卖,价格不一。就在此时,黄老先生的声音响起:“老板,方才你倒那葡萄酒,给我上一壶。” 古诗曾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夜光杯用玉雕成,在场大部分人都没见过。如今见了这琉璃杯映着那夕阳的美,学子们觉得恐怕也不遑多让。众人纷纷都点了葡萄酒。 陈苗苗嘴角微微上扬,打算送黄老先生一壶酒。她花了二十天左右的时间,就是在捣鼓这葡萄酒。本打算借用那一联诗来打开局面,没想到黄老先生又添了一把柴,真是不错啊。 方才每位学子完成画后,林婶和石榴他们就马上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拾起来。如今桌子上已收拾干净,正中摆上了凌云食肆标志的一只小瓶,里头或是插着两只茉莉,或是栀子,要么就是一丛不知名的野草。这会儿也不拘什么了,相熟的几人围坐在一桌,讨论着要吃什么。陈苗苗一桌桌地问过去。 每到一桌,陈苗苗都免费送上一碟盐水花生和毛豆。听闻牛肉和羊肉限了量,就是为了保证每桌至少都有,众人心中那因为先后顺序小小的不满也平息了,纷纷开始下了单。 众人下单的时候,评议的学子们已经换了好几个。回来的人都讳莫如深,只是笑着剥壳饮酒。等到有人也回来坐下,两人隔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多读出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一大把烤羊肉串端上了桌,赵时休刚拿起一串,就听见陈岩叫十号,他正是十号。他只得匆匆放下羊肉串,一步三回头地叮嘱一定要给他留点儿,他马上就回来。 尽管惦记着羊肉串,但是赵时休进门后,门在身后阖上的那一瞬,他不知不觉地摒住了呼吸。 屋内早已亮起了灯,比往日里更显得明亮,映得里头如同白昼一般。画一排排地挂起来,灯光映照下,仿佛是一幅幅名家名作般,吸引着人一探究竟。 就在赵时休下意识地想要往画走去的时候,旁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你先看画,每一蝠画都有编号,你可记下你觉得好的。” 赵时休唬了一跳,转头才发现江楚坐在角落里。他忙揖了一礼,口中恭敬地喊了一声江夫子。 江楚淡淡应了一声,继续说下去:“看完你再过来,写下你觉得好的三幅画,不可重复。” “若是我……”赵时休起身的时候下意识开了口,反应过来时他立刻及时住口,心中暗骂自己:这嘴快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他刚想转身,就听见面前的人开了口:“若有什么不清楚的,不必拘礼,只管问便是。” 赵时休悄悄瞄了一眼,见江楚虽然依旧冷冰冰的,但十分平静,好似没有生气的样子。他大着胆子问道:“若是我觉得自己的好,能选取我自己的吗?” 话刚出口,赵时休就有些后悔了。刚才就算是随意编一句话也好啊,怎么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自己是不是太直白了,江夫子会不会也觉得自己太不自量力了? 他又偷偷看了江楚一眼,正想着要不要说一句再找补一下,忽听得对面的人开口:“尽心而作,为何不可取?” 赵时休一时之间愣住了,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偷看。面前的江楚,眼中即使映着灯光,也丝毫没有减却半分面上的冰冷。似是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江楚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加了一句:“每人只有半刻钟。” 赵时休回过神来,走向了画作,胸中还是汹涌澎湃。自启蒙开始,长辈师尊们告诉自己的就是要谦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似乎藏锋与藏拙才是正常之道。他小时也不解,但是周围人均如此,他也就随波逐流地往这边靠。小时他爱画也爱数,却被父亲常说他天资不够聪颖,该多放些心思在学问上。故而这些便搁浅了,他一心只读圣贤书,久了,也觉得自己就平平了。 上次比试的时候,自己看到陈岩小小年纪便有那般身手,为他高兴的时候自己也有些失落。若是自己坚持下来,是不是也能在画和数上有些心得?所以他才鼓起勇气参加了这回的比试,就当全自己一个念想后就彻底放下。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位师长告诉他,自己既然用尽了心血,为什么不能认可呢?术业有专攻,他并不比任何人差啊! 对啊,为什么不可以呢?要说其他人比自己好,自己也得亲眼见到才能心服口服。赵时休心绪平复下来,开始一一仔细地看了起来。越是看,他的目光越是明亮起来。 江楚喊出时间到的时候,赵时休已经立在了他的面前,十分郑重地写下了三个号码,恭敬地冲江楚鞠了一躬:“江夫子,多谢今日点拨!”说完,他大踏步地走向门口,打开门的那一刹那,看见天边的晚霞似锦,他的嘴咧开来,快步走向自己那桌:“羊肉串你们给我留下没有?” 郑立询瞧见他出来,作势拿起羊肉串要藏到身后。赵时休动作更快,从他手中夺下两串。咬下的第一口,牙齿划开烤得有些筋道的外层,里头仍旧鲜嫩,油脂溢了出来,独特的羊肉味被表面的安息茴香一中和,在口中激荡开来,只觉满口肉香。 又是一位学子被请了进来。厨房帘子后头,立了许久的陈苗苗看了一眼帘子下头露出的那半截玄色衣角,转身从厨房的小门出去了。看着满院子里那年轻的脸庞,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自己寻他帮这个忙,还真是没有寻错人。难怪大不了几岁,却能成为夫子,不对,是大人。刚他那句话,说得连她的心也跟着激动了几分。 日薄西山的时候,最后一位评议的学子也出来了。室内通往院中的门也打开了,陈苗苗立在其中:“如今前两轮的评议已结束,接下来进行第三轮,由黄老先生、谢先生和江夫子进行评议,请三位落座。” 黄老先生、谢维和江楚依次走了出来,在刚刚才设好的三张椅子上坐下。每个人还发了一个小木板和两张纸,还给了陈苗苗自制的炭笔。黄老先生笑道:“这倒是方便记。那便开始吧。” 陈苗苗冲陈岩点点头。陈语便领着过来帮忙的赵时休郑立询他们几位的书童,按照次序,一人托着一幅画走了出来,立在了三位先生面前三尺远的地方。 院子里面已经支起了灯,几位书童站的位置上方,正悬着两盏最大的灯,将画上的细节处都照得分明。每一张画都停留片刻,三人均点头便换下一幅。 本来喧闹的后院,这会儿也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牢牢地盯着每一张画。方才虽然看过一遍,这会儿拿出来时,大家的心仍旧不约而同地提起来。大约八成的人都参与了比试,当自己的画出现时,那人都不知不觉地挺直了脊背,先是看一眼当中三位的面色,再不着痕迹地看看周围人的神色,心中七上八下:这三位到底觉得如何啊?其他的人方才有没有选我的画呢? 每个人的画上来时,那人都觉得时间好似凝滞了。但是当最后一幅画上来时,众人才恍然发现,居然太阳都还没有完全落下,原来竟然这么快吗?看到陈苗苗上去收三位手中的木板,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结果要出了吧! 在众人的期盼中,店里的两个菜单板都被搬到了正中央,陈苗苗将上面的菜单取了下来,每张板上重新粘上了一张纸。众人才发现,这纸上写了序号,对应的数量正是画的数量。 而此时,江楚捧着一只木箱子走到了菜单板旁边的桌前坐下,从木箱正中的圆洞伸手进去,拿出了一张纸,念道:“十、二十七、三十六。”而随着他念的话语,陈岩拿着毛笔找到对应的编号开始划起了正字。 竟然是当场揭晓吗?登时羊肉串也不吃了,铁板烧也不夹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前头,先看向念纸条的江楚,再看向划字的陈岩。坐在后头的人看不清,纷纷起身到了前头来。一时之间,后院里安静极了,只剩下江楚的声音,以及油溅开的噼啪声。 黄老先生偶然回头,瞧见那一张张紧盯着前头的眼睛,一阵好笑,不由偏头凑向谢维,低声道:“你家这闺女,真真七巧玲珑心,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点子。这样一来,倒是比会试张榜还让人紧张啊。” 谢维眼中闪过得意,又习惯性谦虚道:“过奖过奖。不瞒你说,我都有些紧张了。” 黄老先生瞧了一眼那念条的人,意有所指地翘翘胡须,更凑近了些:“这般伶俐的小丫头,也不知道往后便宜了哪个臭小子。她父母没了,叔伯自顾不暇,容与年纪尚轻,还得你多把把关才是。” 谢维点头应下:“他们父亲去前亦有亲笔书信所托,自当尽心。” 黄老先生本是只想替容与给某人小小使个绊子,不期然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三年前容与收到家中来信,不是说他父母渡河时遇到了风浪不慎落水而亡吗,怎会提前托付孩子?他脑中刚闪过这念头,就听旁边一声低呼,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发出低呼的不是旁人,正是赵时休。他正牢牢地攥住自己的胳膊,两只眼睛牢牢地盯着板子上自己那幅画的序号。虽然不知道还剩多少,但是他那排已经划满了正字,就算不是第一,也是妥妥的前三甲。他有想过进入前十即可,可万万没想到,居然能进前三吗? 周围的人也已经有了骚动,有些低声猜测起了那几幅画的作者是谁,更多的人目光还是锁定在江楚的手上。直到江楚将木箱倒过来倒了好几下,确认没有纸条了,这才起身道:“票已全部清点完毕。”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菜单板,纷纷盯着那几条长些的正字开始算了起来。其实陈岩每个字大小相同,完全是一目了然。但为了公平,陈苗苗还是让陈岩将每个的结果写在了后头。 不一会儿,结果已出。陈苗苗微笑着道:“前两轮结果已出,目前十五号排名第三,二十七排名第二,四十三排名第一。前两轮的结果占一半,另一半则是三位的评议结果。” 立刻有学子们提出疑惑:“这不是才一轮吗,为何是两轮结果?” 陈苗苗微笑着看向那人:“自评一轮,评他人一轮,可不就是两轮吗?” 自评?学子们正在面面相觑不解其意之时,江楚开口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黄老爷子捋须道:“妙啊!若是自己都不投自己那一票,又怎能期待别人投自己一票呢?” 作者有话说: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引自王翰《凉州词》。 有亲说到顾明轩是个科举文大佬配置。嘿嘿,本文他虽然不是主角,但是预收文里面有一个男主就是这种呀,在这里小小打个广告。 预收文《我投喂了科举文男主》,文案如下: 百年御厨世家的徐桃穿进了一本科举文,穿成在酒楼打杂的落魄御厨之后,被诬陷而被赶出了曾经是自己家的酒楼。 原著中她辗转多地帮厨,攒钱打官司,很多年后才遇到了外放当知县的新科状元原男主,讨回了那座酒楼,但那时她已经落下一身病,没等酒楼重新开张就倒了。 与其等待不知道在哪的原书男主,她咬牙当了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选择自己努力,从挑担卖凉面、担担面走街串巷开始,攒够钱后摆了个摊。 卤肉饭、黄焖鸡、猪脚饭等轮番上阵,摊子生意越来越好。有一位衣裳洗得发白的书生常来吃饭,每次都是二两干拌素面,吃完再喝一碗免费的面汤。当有一回书生因为太饿在摊子上晕倒过后,往后徐桃悄悄给他多放了些面条,再多加些芝麻和葱。 半年后,她租下了一间店铺。食肆开业那天,正是殿试发榜之时。众人齐贺时,新科状元送了贺礼来。她正在疑惑,却见他着一袭状元服上门。原来,他就是那位男主! 状元从此成为了常客,却不再是只吃二两面就走,每每都要待到打烊时分。 本以为夺回酒楼要费一番心思,谁料某人早早记下曾经摆摊时元宵节上她的只言片语,自请到了知府手下做事,明查暗访查到罪名封了酒楼,然后将酒楼即将拍卖的消息递到了她的手上。 酒楼开业的那一天,熟客们一走进来,都惊讶了:咦,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怎么站在了柜台里当起了账房先生。 第57章 桂花酒 在场的学子们开始还有些惊讶, 原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可这样解吗?但听了黄老先生那句话,众人仔细想想确实如此,今日谁不是卯足了劲儿, 本就是用尽了全力,呈现的都是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与心血。方才所有人在里头听到这个规则时,每个人心中绝对都闪过一个念头:能不能投自己一票。 似是听见了众人心声, 江楚又淡淡地添了一句:“方才共有五人问过我,能否给自己投票。” 今日来了这么多人, 竟然只有五个人只问出这句话。或许有胆大的自己悄悄写了,但是,读书人向来爱面子,也不知道这评法到底是怎样的,估计很多人即使想也不敢写。有些一票也没的学子们不由地红了耳根。虽然只有一票, 看起来并不能左右结果,但是那是对自己的肯定。 看见众人面上的神色, 陈苗苗的目光落在一旁正在与江楚说话的陈岩身上。好在她的弟弟得了名师教导,并不这样谦虚。优秀优秀, 既然优就要秀于人,否则,金銮殿上众人奋笔疾书,为的不就是那有且仅有一位的状元吗? 不过……她的目光不知不觉地移到陈岩旁边的人身上。自己只是开口让他帮忙在室内告知规则收取投票, 其余的一句没说。没想到他竟是能堪破自己此举隐讳的用意, 还直言不讳地点拨了那些学子。所以,他其实本身也是这样的人吧。 似有所感,不远处的人抬眸看来。彼时太阳恰恰落入山坳, 晚霞在那一瞬铺满了万物。他一向清冷的眸子也染上了一层橘晖, 多了一分柔和。若是他笑起来, 不知道会是怎生模样。陈苗苗下意识开口叫陈岩的时候如是想。 她还在思索,陈岩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姐姐,怎么了?” 陈苗苗这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三块小板子交给他:“这是三位先生的评选结果,一并公开吧。” 陈岩应下,走到了前头,将结果一一念了出来,并展示给了众人看。不出所料,三位都不约而同地选了方才的那三幅,不同的只有顺序。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29节 综合计算后,陈苗苗公布了最终的结果:“十五号排名第三,二十七排名第二,四十三拔得头筹!请上三幅画,以及它们的作者。” 看到上去的人,陈苗苗有些意外,其中一位正是上次说江自流典故的苏重山,他在第二的画边站定,获得第一的那位不知姓名,但也是老客。等了片刻,也没见到第三位出来,陈苗苗转过头:“还有一位呢?” 众人纷纷互相问了起来。郑立询也疑惑地转头看了看,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赵时休:“你说会是谁啊?” 被他这一碰,赵时休回过神来,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郑立询被他唬了一跳,忙拉他的衣角,压低声音道:“我只是叫你一声,你这是干什么?” 赵时休整整衣襟,大踏步地往前走去,扇子摇得异常欢快。 郑立询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一拍掌:“好呀,还给我说只是小时学过画这回怕是要丢脸,亏得我还多给了他两串羊肉串!没想到啊!还我的羊肉串!” 在场的学子们一片笑声,郑立询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笑得那叫一个开心。自打来了书院,他和赵时休还有陈岩最是交好,陈岩自不必说,自己也有了些进步,唯独赵时休好似什么都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儿,可明明,他的记性和悟性都很不错。相信经过这一回,他会振作起来吧。 瞧见第三位人的时候,陈苗苗嘴角的笑更深了:没想到居然又是一位熟人啊。这会儿她庆幸自己是当众唱票了,不然别人说她是黑幕怎么办。 接下来就是给彩头了。第三名是陈岩手抄的陈二老爷收藏的一本孤本,第二名是陈岩手抄的一本孤本并一方端砚,第一名是陈岩手抄的一本孤本并一个墨玉镇纸,同时,还都获得了三日的免单券。听到这免单券的时候,赵时休笑得异常开心。 等到他们下去后,陈苗苗笑道:“第一轮比试结束,接下来就是我们的重头戏,该为我们凌云食肆选适合的书画了,还请大家多给些意见。” 众人这才想起昨日的那一番争辩,纷纷表示一定要为凌云食肆寻出最适合的画。现场气氛陡然一松,不管是方才排在前头的还是排在后头的,都一窝蜂地进了室内,开始出起了主意。 方才的画是按照顺序挂起来的,但是被拿出来一趟后,陈苗苗十分贴心地让他们把相同风格的挂在了一起,方便大家选择。 众人一进去,立刻像水溅入了油锅一般炸开了。有人觉得那写意山水的就很好,有一些古朴而低调的华丽,与这后院的绿意相得益彰。有人就爱泼墨人物,有一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江湖豪气。有人偏爱设色山水,凌云食肆最特色的不就是那等野趣,墨色总归是不能展现出自然二字。有人就偏爱那工笔画,觉得那幅东施简直绝了,得选一些与之相衬,但选来选去,又觉得似是比不上那东施的意味。 黄老先生和谢维两人站在后面,瞧见这模样,两人不约而同地拈须笑了。陈苗苗刚要上来问他们想吃什么,就听见谢维冲江楚笑道:“听闻江贤侄善丹青,今日不知是否有幸一见?” 他真善丹青?陈苗苗立住脚步。 江楚转头,正瞧见两人身侧倩影若有所思的模样。想起当时她听见自己是江大人的反应,他不禁有些头疼起来:果真是她的义父,这话一出,她怕是已经猜出西施出自自己之手了。他的手在背后握紧又松开,沉吟片刻,默认道:“今日是学子们比试,晚辈就不凑什么热闹了。”话是冲着两位长者说的,注意力却落在陈苗苗身上。 “姐姐!”陈岩适时地拉回了陈苗苗的思绪。她回过头,只见陈岩笑着凑上来:“师兄同窗们都在问,这要适合凌云食肆的,要如何评呢?” 陈苗苗闻言笑了,领着陈岩走过去。先是来到第一排,陈苗苗刚问可有人觉得这风格适合,立刻有学子高谈阔论说了一堆适合的理由。陈苗苗点头应下:“我也觉得十分不错。” 见陈苗苗说这一排的不错,喜欢其他风格的人立刻上前来,开始大谈特谈自己喜欢的那风格如何如何适合,引经据典就不说了,甚至连每幅画能对应什么菜都说了出来。那人话音一落,陈苗苗立刻肃然起敬,拍掌道:“您简直说到我心坎里了,这个我看着也很不错!” 偏好别的风格的人见状,也凑了上来,简直是舌灿莲花,连个停顿也没有的。陈苗苗这才深深体会到了古代读书人到底嘴皮子有多溜,难怪能在朝堂上纵横经纬舌战群雄。她这会儿只觉得耳边似乎有三百只鸭子在同时说话,耳朵都要炸了,转过身去想要找黄老先生或者她的义父求助。 然而,她的视线扫视一圈,这会儿黄老先生和谢维正相谈甚欢,并没有留意到她求助的目光。她绝望地收回目光时,不经意地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眸子。 她似乎见到他的嘴角微微勾了下,但是隔得有些远,她没有看得太真切,就见他转身了。她就知道,只能靠自己,根本没人救得了她。陈苗苗心中含泪,面上还得带笑地听着。 就在她觉得屋顶都快被掀翻的时候,忽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快,快去瞧。” 被拉的人忙问怎么了,拉人的人快速说了几句什么,听见的人立刻就飞快往院中去了。由于太过嘈杂,陈苗苗并没听见到底是什么,只见身边的人哗啦啦少了一大片。 终于清净了。陈苗苗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走到通往院子的门口,望过去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高挂的灯笼下,江楚正负着手在画着什么。学子们虽然都出来了,却自动离他三尺以上,只是伸长脖子安静地看着。今夜是朔日,并没有月亮,夜幕垂下,几颗星辰散布其中,微风拂起他的衣角,却更有一种冷清的孤寂感。所以,他刚才是看懂了自己的眼神吗? 江楚并没有画多久就搁笔了。学子们并不敢闹他,直到胆大的人问了一句,才凑上去看画。江楚回到黄老先生他们旁边后,谢维笑道:“江贤侄终究还是技痒了。” 江楚嘴角轻轻一勾,没有说话,谢维只当他承认了。一旁的黄老先生鼻子里哼哼了两声:我看有人不是技痒,是心痒了。 这一段插曲后,陈苗苗艰难而纠结地宣布,自己实在是选不出来,真想全部都留下,奈何钱袋羞涩。众学子们纷纷表示墨和纸都是凌云食肆准备的,他们不要报酬,要两坛酒就可以了。一番推辞后,最终定了下来,一人两坛酒,其中一坛是桂花酒,待秋天再来拿,一人再送一份七夕点心。而陈苗苗也表示,自己会将这些画都装裱起来,根据菜色不同而换装潢。 皆大欢喜之后,众人开始了喝酒聊天,直闹到了二更过。等林婶他们把碗筷洗好,已经是三更过后了,都累得不行了。陈苗苗看了下天应该不会下雨,让他们明日早上再来收拾桌椅这些东西,早些回去休息。谁料她沐浴完出来,才看到石榴回来,手中还拿着一卷画:“姑娘,还落了一幅画。” 陈苗苗忙让她去沐浴,看见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展开那幅画时,她忽然想起,这应当是他画的吧。 作者有话说: 开始,某人:我不画。一会儿后,某人主动画。 第58章 茉莉花茶 累归累, 但是这一日的收入可是真不少。烧烤的利润是真的很不错,尤其是肉类,虽然送出去那么些酒, 但是算起来,陈苗苗赚得比平时还多。 当然,陈苗苗没有把纸墨笔这些算在其中。这一部分的钱, 本就不是一顿饭能够收回来的,她看重的是后续。昨儿个忙到深夜, 陈苗苗已经提前告知第二天要休息一天,所以她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刷牙的时候,陈苗苗想起昨日说好了要送每个人一盒七夕点心。这七夕吃巧果什么的多,但是她觉得又没什么太大的新意。如今还有四五天就到七夕了,她得想想到底做什么才好。所以, 今日她得出去好好转转,多吃几家铺子, 兴许她就能想到了。 不过出去逛之前,她得先和陈岩去一趟谢府。上回陈岩去的时候匆匆忙忙的, 没见到义母。这下义父母既然回来了,陈岩也得过去拜见一下义母。故而一大早,陈苗苗就让林伯去雇了辆马车,吃过朝食后就去了。 小路正好从金榜题名食肆出来倒水, 瞧见凌云食肆今日锁门闭户, 连人都乘马车出去了,忙三步并作两步奔回胡掌柜身边:“掌柜的,今日对面关门了, 我刚看到人都出去了。” 胡掌柜正因为昨晚生意寥寥无几而烦躁不已, 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当真?” “千真万确!”小路一脸严肃, “我看到那掌柜的上车了。门还锁着呢。” 胡掌柜忙出去看,见到对面的门果然锁着,脸上褶子都笑出来了,拍拍小路的肩:“今儿个打起精神来,给我好好干!把那个什么炸鸡烤兔的,都给我摆出来!” 胡掌柜他们做了万全的准备,但是万万没想到,人倒是来了,点的都是些清淡的素菜,炸鸡烤兔都无人问津,还有人问有没有清粥咸鸭蛋的。胡掌柜脸上的笑越发垮了下来:只卖这些能赚多少钱?这些学子们到底是怎么了? 直到未初都没人了,晌午的饭钱还只有往常的一半。胡掌柜皱着眉看着动也没怎么动的炸鸡烤兔,正在思索怎么办,忽听见门口小路的声音响起:“这位客官里面请。” 胡掌柜抬头,只见一个学子独身走进来。只有一个人啊,胡掌柜低下头来,看了一眼账本子,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肉虽然是昨天的,但是放到井里凉着,晚间应该还是可以继续卖的。 那位学子正是顾明轩。他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书肆,用自己在家抄的两本书投石问路,换了些钱,又讲好往后继续抄书的合作。他来回都是走路,故而回来都已经很晚了。前两日他都惯常在书院门口摆的小摊上买些馒头什么的果腹,这两日休沐摆摊的也没来。昨日他出去看书肆的时候顺路买了几个馒头,今早把最后一个剩的馒头吃了,这会儿早饿了。他在附近看了看,只有这间食肆还开着,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进来了。 顾明轩刚想看看门口墙上的水牌,就被小路热情地请到了里头坐下。基本没怎么去过食肆的他还一头懵,小路已经提着一壶茶给他倒了一杯,笑道:“这位客官,我们今儿个有酥脆的炸鸡,还有喷香的烤兔,您想要哪种呢?” 顾明轩沉默了片刻:“有面食吗?” 小路笑着道:“我们这边不卖面食,但是我们的米饭菜肴那是数一数二,不若我给客官说说?” 听到只有米饭菜肴,顾明轩就打退堂鼓了。但是小路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岂肯轻易地放过,嘴里不断地报着菜名,都是十分贵的硬菜大菜,一点儿也没给顾明轩插话的机会。一番话说完,小路停了一下,笑道:“不知道客官觉得哪种好?” “有素菜吗?”顾明轩问道。 又来一个啊。小路脸上的笑容敛了少许:“方才我说了那么多,客官就没一个想要的?”说话间,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顾明轩,发现顾明轩腰间光溜溜的什么配饰都没戴,腰带也是素净的青色,脸就垮了下来:“涮我玩呢。没钱还来什么食肆啊!” 顾明轩不是第一次因为穷而被瞧不起了,也不与他争辩,起身就走。 胡掌柜刚打好算盘,含笑抬头,瞧见顾明轩往外走,忙从柜台后出来拦下:“小路,这是怎么了?” 小路冷笑一声:“没钱的就去那些小摊子吃啊,来我们金榜题名食肆做什么?” 胡掌柜扫了顾明轩一眼,又听这话,立刻明白了过来。他在心里骂了一声晦气,刚要走,眼角余光瞄见桌上那一壶茶,停下脚步骂小路道:“个眼里没活的,站着做什么,茶水钱收了吗?外头像我们这样的茉莉花茶,一壶都要八文钱!” 这指桑骂槐的话,顾明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把拉开钱袋子,数了八文钱放在柜台上,径直走了出去。就算今后再怎么饿,他也不会再踏进这金榜题名食肆半步。 却说陈苗苗这头。陈岩本来打算陪陈苗苗逛街的,谁知到了谢府就被谢维留下了,非要考校他一番,还让他跟自己下午去见几位老友,等到晚间直接将他送回书院。陈苗苗笑眯眯地挥别了陈岩,只吩咐他晚上回去后早些睡觉,别误了明日的早课。刷足了好姐姐的形象,她就轻装上阵开始逛街去了。 钱嘛,挣再多,用了才是自己的。陈苗苗方才还没有什么胃口,这会儿到了江边,一看到路旁的小吃,她又觉得自己可以了。姑娘家,总有一个胃是用来吃零嘴的。 她和石榴一路逛吃着往前,林婶和林柏就在后头提着东西,问他们要不要吃也都摇头。陈苗苗也不强求,只是每次都多买点儿,然后正好每个人能分匀。再问他们,就知道点头了。路过一家糕点铺子时,陈苗苗想起了七夕点心的事情,忙进去看。 糕点铺子里的人不少,许多都是带着孩子,买上一两块。陈苗苗凑到柜台边一瞧,价格都不便宜。这也正常,这会儿的糕点用料都很实在,米面都扎实,还又是油又是糖的,也不可能便宜,寻常人家也就是年节的时候走礼,或者是偶尔吃吃。种类也不是很多,米糕、绿豆糕、猪油年糕、杏仁酥、藕丝糖等等,形状样式比较少,也就是拿油纸包好也就完事。这样拿回去,稍微碰一碰,就碎了吧。 碎……对了,她想到要做什么了!陈苗苗立刻转过身来,去往平日里自己常买的店,买了许多糯米。等到东西都买齐了,她交待林柏和林婶先行运回去,至于她和石榴,自然是继续逛逛了。她还没去逛逛首饰店呢。 临上车前,林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了口:“姑娘,这会儿时辰还早,集市还没关。横竖我们回去的路上会路过集市,不如,晚间我们还是把店开了吧。”她顿了顿:“晌午我们在谢府吃得也好,这会儿回去也没什么别的事。再说,学子们也没地方吃饭不是?” 对面的金榜题名食肆不也能吃?然而陈苗苗只敢在心里小小吐槽下,最近他们本就和对面在打擂台。若是自己这样说,怕是他们更担心了,殊不见林婶说一句,石榴还点一次头吗?自己手底下一群人都是些卷王,唯独她这个头头最咸鱼。陈苗苗点头道:“那行吧,林婶你等会儿去集市看着准备吧。” 林婶立刻满脸笑容地应了一声。上车时,陈苗苗又叫住了她:“大菜就不备了,多备些清淡的素菜吧,再熬些粥,做点儿馒头什么的,凉菜也备上两个。算了,要炒的菜先切好备好,我回来炒。”昨儿个学子们吃了那么晚的酒,估计今儿个是没什么食欲的,相比炖烧这些,炒菜更清爽一些,清粥小菜正符合他们。 林婶虽然不解,却仍旧一口答应下来。在吃的安排上,没有人能比陈苗苗更懂。没见对面食肆开业这几天,都没讨到好吗? 马车离开以后,陈苗苗就领着石榴去了布庄。衣食住行,饭要吃,这衣也要穿。如今已经是盛夏,厨房又实在是热得受不了,她得再买点儿轻便的布来做衣裳。弟弟也得换,看他每日里穿的衣裳,她都担心他捂出痱子来。就算上课堂要穿发的衣裳,回去总能松快松快。 布庄旁边就是个首饰店。陈苗苗进去就被晃花了眼。虽然不像现在有什么钻石之类的,但是古代的工匠们手是真的巧啊。各式各样的造型全是手工打造出来的,她还看到了一支点翠的金丝累凤钗,那翅膀上的丝细得就跟头发似的,微微晃动,仿佛展翅欲飞。陈苗苗一见就喜欢上了,奈何她的钱袋子没喜欢上。 陈苗苗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见到旁边的小首饰立刻走不动路了。如今近七夕,店里上了许多新的样式,有云朵的有月亮的有喜鹊的,还有许多成双成对的。陈苗苗这才感受到了长发的快乐,一支支在头上试戴,叹只叹没有玻璃镜,让她能够吹吹自己的彩虹屁。 选了好一会儿,陈苗苗才恋恋不舍地挑了好几个,还送了石榴一个,给林婶备了一个,都是她们的奖励。而玉陈苗苗就没去凑热闹了,主要是她也不是很懂,一眼就觉得好的价格也好,其他的总觉得平平。还是等多赚点儿钱再来考虑吧。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坐上了来接她们的马车。石榴感叹着这么多零食怕是吃不完。陈苗苗摸摸一点儿也不饿的肚子,忽然脑子一转:“那就晚间抽奖抽了吧。” 作者有话说: 陈苗苗:我是一条只想躺着的咸鱼,奈何周围的人老想着给我翻面。 第59章 嫩南瓜丝 陈苗苗炒完菜后, 将昨日那个票箱重新拿了出来,开始写起了小纸条。本来她打算直接写东西的,但想想不好控制量, 最后还是只写了数字,到时候按照档次兑换。横竖就是给大家的一个小彩头,乐呵乐呵而已。 准备好, 她就将今日的菜单板放了出去。桌椅早已归了原位,而那些画还需要装裱。今日找谢维问了下, 得知有一位老师傅手艺不错,她准备明日去问问价。准备都做好了,就等学子们放学了。 今日好似特别热,许多学子们睡午觉,这觉没睡着, 反倒是热出了一身汗。有人索性打了一盆水在屋里,热了就擦一遍。这样炎热的天气, 做功课根本集中不了精神,只盼着太阳快些落坡。 这样的炎热也给顾明轩带来了麻烦。手在书案上搁一会儿, 下面就是一手的汗。他自己出汗倒是没什么,但是怕污了抄写的纸和墨,只得放慢速度。本以为今日下午至少可以抄写一半,没想到也就三成罢了。 直到太阳西斜, 温度才稍微降了下去, 顾明轩抓紧时间奋笔疾书。 赵时休拉着郑立询从窗前经过:“昨日还说我,今日你自己倒懒洋洋的。走,去吃饭。” “吃什么啊, 凌云食肆没开门, 那金榜题名油腻腻的, 没胃口。”郑立询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赵时休嘿嘿一笑:“哈,刚我回来,看到这凌云食肆开门了!而且,还有你最想喝的粥,还有咸鸭蛋和小菜,你就说,你想不想去吧。” 郑立询眼睛一亮:“真的?那我们快去,等会儿又被那些人抢了先。” 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口,顾明轩收回视线,正要落笔,肚子忽然咕嘟一声。晌午就没吃饭,这会儿听见他们说吃的,饥饿感一阵阵往上涌。不过这会儿离天黑也不远了,他得趁着还有天光多抄点,等会儿再去吃饭吧。 等到完全看不清字了,顾明轩这才搁下了笔。看着那厚厚的一叠,他松了口气:总算是补上了下午的进度。他刚起身准备收拾东西,就觉得眼前一花,忙扶住了书桌,闭了一会儿眼,才缓了过来。他将原本和抄本都收拾好,又将笔和砚台也清洗归置好,这才出门。 外头凉快了许多,也有了些微风。三三两两的学子们吃完饭回来,或是吟诗或是对对子,仿佛要将下午的无聊都补上来。 走到书院门口,看到那空荡荡的一片地,顾明轩才想起今儿个是休沐,门口根本没人摆摊。今日一共也就早上吃了一个馒头,肯定是撑不到明日的,还是走远些瞧瞧有没有吃的吧。 顾明轩朝前走着。金榜题名食肆就在他的右前方,门口的油锅滚开,喷香的味道直往他鼻里钻,肚子里的饥饿感更甚。他用力地按住肚子,走过门口的时候,他倔强地扭开头,不期然看见了一盏柔和的灯笼随风微微晃动,映亮了旁边招旗上的凌云食肆四个字。 他本想再坚持一下,奈何眼前又一花。他深深地闭上眼,手掐着手心让自己保持清醒。想到傍晚赵时休的话,睁开眼后,他不自觉地走向了门口。 陈苗苗正在算账,听到门口传来风铃声。又是掐着他们的饭点来?陈苗苗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抬头瞧见一张陌生的脸孔,忙加深了笑容:“客官里头请。” 不似金榜题名的金碧辉煌,顾明轩进来就先瞧见了门口的假山锦鲤,只觉得凉爽了不少。他松开了按着肚子的手,悄悄挺直了腰背往前走。谁知刚走了两步,眼前又是一花,他忙扶住旁边的桌子。 早在他进来的时候,陈苗苗就发现他似乎有些小心翼翼。如今瞧见他的动作,陈苗苗立刻察觉到他不对劲,忙上前去问道:“客官,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等着那股难受劲儿过去,顾明轩睁开眼,眼前是一张明丽的面容,如水双瞳里露出一丝关切。他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撑在桌上的手,刚一动,身子就一歪。好在他立刻察觉到,马上用力一撑,才保持住了自己的平衡,背后已经是一身虚汗了。 他刚抬起头,就见面前的陈苗苗微微一笑:“这里比较凉快,客官不如就坐这里。您稍坐片刻,我去给你倒杯水。”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30节 顾明轩也实在是走不动了,依言坐了下来,目光落在了旁边瓶子里的一丛草上。这好似是一种野菜,其实也是可以吃的。他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方才的清丽声又在他耳侧响起:“客官先喝杯水润润嗓子。” 一只比一般杯子大些的白瓷杯放在了他的面前,杯里似乎就是一杯白水,水面还轻轻晃荡。晌午的情景闪过眼前,顾明轩迟疑了片刻:“这是什么价钱?” 陈苗苗笑道:“茶水不收钱,只是怕客人们走了困,故而没有泡茶,客官润润嗓子。客官稍坐片刻,我去厨房瞧瞧锅里的菜。” 她的身影离开,顾明轩悄悄松了口气,手已经不自觉地端起了杯子。入口先是一抹温热,感觉到那温水滑过嗓子,嘴里还有淡淡的甜味。甜味?顾明轩定睛看向杯里,又喝了几口,确定了这水真的是甜的。 他有多久没有吃过甜味了,顾明轩看着只剩个杯底的水,想到了家乡。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会儿他觉得脑子清明了不少。难道,是因为这个甜水的缘故吗?这可能吗?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身侧的光一暗,陈苗苗的声音又在他身边响起:“这是今晚我们食肆的一个活动,每位客人进来都可以免费拈一次阄,上面写着各种数字,对应着各种彩头。客官试试吧。” 顾明轩本想推辞,但对上陈苗苗的眸子后,他心中一慌,忙移开视线,只胡乱点了下头。等他反应过来时,,木箱已经被捧到了自己面前。对上陈苗苗那双微笑的眼睛,顾明轩仿佛被烫到了一般垂下头,只得随便抽出一个给陈苗苗。 陈苗苗接过纸团展开,嘴角立刻扬了起来:“恭喜这位客官,抽中了我们的大彩头。我这就去给您取。” 大彩头?从未参与过这种活动的顾明轩看向自己的右手:他还有这种运气?兴许这又是什么食肆的套路吧。他看了看周围的装潢,握住钱袋:这里应该不会比金榜题名的东西贵吧。 就在他目光重新投向瓶中的野菜时,身侧又一暗。一个托盘被放到了他的面前,陈苗苗的声音响起:“您抽中的是免费晚餐一份。您先用着,还有两个菜马上来。” 身侧的人影离开,顾明轩的目光才落到面前的物事上。托盘是木头的原色,里头放着几只白瓷碗碟。一碟嫩南瓜丝,一碟拌的藕丁,并一大碗碧荧荧的蔬菜粥。旁边还放着一副空的碗筷勺子,搁着一只青壳的咸鸭蛋。灯光映照下,白瓷仿佛都染上了一层柔和,似乎更加美味了。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他真的,赢得了一顿免费的晚餐?他还以为,他的运气在考中秀才的那一刻已经用完了。他抬起头想要确认一下,只见陈苗苗在他身边放下了一只盘子:“若是饭和馒头不够,尽管叫我。” 理智告诉他应该再思考一下,但是手快过大脑,他已经盛了一碗粥了。蔬菜切得很细碎,粥熬得比家里的要粘稠一些,米都熬开花出油了,面上一层厚厚的米皮儿,入口十分软和顺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喝掉半碗粥了。 他拿起陈苗苗最后端来那只盘子里的馒头。细腻的白面馒头,只有他掌心大小,面发得十分蓬松,一口下去就少了一半,居然,从里到外都是用的白面,不像家里那一斤面要掺三斤粗粮的馒头那样剌嗓子,两三口,馒头就没了。 嫩南瓜丝是清炒的,没有什么多余的调味,满满全是田野里的清新。绰过水的藕丁依旧爽脆,凉拌又多了些风味。他小心翼翼地剥开咸鸭蛋壳,蛋白莹白如玉,咬下一口,蛋黄的油立刻溢出了,他忙用碗去接。一整只蛋都属于他,一口咸鸭蛋,一口粥,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满足感。 他刚吃到一半,陈苗苗又放下了两只盘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喊我们。” 陈苗苗刚走回厨房,石榴也进来了。她看见锅里的菜,不禁疑惑道:“姑娘,之前您不是说我们晚间就将就那些菜吃了,不再单独做了,怎么这会儿又开火了。就算是那位客官要吃饭,我们匀匀也差不多了。” 陈苗苗盛起锅里的菜,放到她的手中:“方才不饿,这会儿饿了,想吃麻婆豆腐了。” 顾明轩看了豆腐良久,最终还是拿起了勺子。细嫩的豆腐上淋满了橘红色的汤汁,上面还有些微肉末,入口又麻又辣又烫,那满口的香却让人舍不得吐出来,只得一边嘶嘶吸气一边品尝。而最后一盘是木耳肉片,肉跟木耳一样大片,一口下去,全是满足,心中又浮起了惆怅:他有多久没有吃过肉了。 反复解释了好几遍确实是免费的晚餐,顾明轩这才离开。石榴过来收拾碗碟,一边说:“姑娘,人走了,那我们把门关了吧?” 刚费了许多口舌的陈苗苗正在喝水,闻言顿了一下:“这会儿还早,吃完饭再关吧。”她顿了顿又道:“先吃端出来的那两盘吧,不够再去里头端。” 一刻钟后,门口的风铃又一响。石榴看见走进来的江楚,不禁在心头暗自庆幸:多亏姑娘机智,不然他们又得忙了。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麻婆豆腐 江楚一进来就对上石榴那灼灼的目光, 颇有些意外,还低头看了衣裳一眼,没什么奇怪的啊。随即他就瞧见石榴跟陈苗苗说了什么, 石榴欢快地往厨房去了,陈苗苗笑着看向他:“江大人,还坐老位置吗?” “嗯。”江楚坐下, 瞧见她脸上的笑,总觉得她的笑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陈苗苗却没给他探究的时间, 转身去厨房门口接过石榴端来的菜:“今日确实只有这两样了,还有青菜粥和咸鸭蛋,江大人只能将就了。” 江楚看了一眼,注意到有一碟麻婆豆腐:“这已很好了。” “那江大人就慢用吧,我们也去吃饭了。”陈苗苗脚步刚动, 忽然问道,“对了, 江大人懂裱糊?” 江楚拿筷子的动作一顿:“不懂,怎么了?” 陈苗苗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意有所指地看向墙上那幅东施:“还想着如果江大人懂的话,我这边请教请教,也好将昨日那些画给好好裱糊一下。既是如此,那我还是明日去街上打听打听吧。” 江楚看着她滴溜转的眼睛, 明白她已知晓东施出自自己之手了。他清了清嗓子:“我确实不太懂, 不过倒是有一位手下有这手艺。今晚回去我问问他。” 陈苗苗眉眼弯弯地转头看向他,特意行了个蹲礼:“那就多谢江大人了。” “不必。”江楚对上她的眼睛,问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话, “陈姑娘, 你为何会想着在这里开一间食肆?” 这问题若是别人问, 陈苗苗兴许就打个哈哈过去了。可面前这人是书院的夫子,还是一个官,问出这样的话,真的不是在试探吗?陈苗苗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仍是微笑着抬起眼眸,半真半假道:“家道中落,人总要活下去。开食肆,对我来说,是一举两得。” 对上她眸子里的神采,江楚就点头道:“你们果然姐弟情深。” 准备从靠厨艺活下去延申到活得好以此来表达自己能够胜任饭堂的陈苗苗:……你是不是明白得也太快了? 夜风徐徐,吹得人昏昏欲睡。顾明轩回到房间,打好水正要去沐浴。他正在解腰带,忽然发现自己穿的是打过补丁的旧衣,而他的右手指尖上居然有墨痕。他一下子顿住了:他出门之前还专门把笔和砚台洗干净了,手心的墨都洗干净了,指尖怎么还会有墨呢?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一路上他碰过哪里。除了筷子就是杯子。等等,他突然想到一个东西。他忙将腰带又重新系上,转身出了门。 郑立询和赵时休正搬了两把椅子,坐在院中对月吟诗,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郑兄、赵兄,打扰一下。” 两人回头,瞧见顾明轩冲他们揖礼的时候还一愣,连忙站起来回礼:“顾兄。”两人一边起身还一边疑惑:自打顾明轩来到学院,除了最早自我介绍过一回之外,从不与他们打交道,今日居然主动来找他们说话,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顾明轩径直开口:“方才晚饭前我听见两位师兄说到凌云食肆,不知今晚两位师兄可去凌云食肆用饭了?” 两人同时点了下头:“正是,怎么了?” 顾明轩放下手:“今晚食肆那拈阄,不知两位师兄抽到了什么?” 两人面色齐齐一松。赵时休笑道:“我手气不好,就抽了个最低等的,得了一块杏仁酥。郑兄手气不错,得了一只咸鸭蛋。”郑立询本是笑着点头,闻言轻敲了他一扇子:“一只咸鸭蛋也叫运气好?” 原来还真有拈阄啊。顾明轩迟疑了片刻问道:“那,两位师兄知道今晚拈阄最大的彩头是什么吗?” “最大的彩头?”赵时休努力地思索了片刻,看向郑立询,“我没什么印象了,你记得吗?” 郑立询也皱眉想了许久:“我附近的好像没见到,不过大家都差不多是这些小零嘴。啊对了,我们走的时候,听到里头喊了个头彩,还说明日定要早早拿餐盒来装,想是一道新菜吧。” 赵时休一拍脑袋:“对,我也想起来了,就是一道新菜。那菜叫什么来着?我突然想不起了。” 顾明轩眸色暗了下来,冲着两人一揖礼:“多谢二位师兄,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诶,这就走了。郑立询忙想唤他一起联诗,顾明轩摇摇头拒绝了。郑立询还想挽留,旁边的赵时休忽然一拍脑袋:“对了,那个新菜叫什么避风塘炒虾!我当时还特意念了好几遍,才记得这个名字。” “你这个记性,是谁说今晚一定能把夫子前儿个讲的书背下来的?” “谁说我不能的,我这就回去背。明日课堂上,我一定比你背得好。” 两个人的声音不断从身后传来,顾明轩却没心思去听。他看着自己的指尖,原来如此啊,所以那个阄是新做的。 直到他躺下,虽然一室漆黑,他仍旧举起手,脑海里却全是晚间的每一个画面。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心底冒出来,他强迫自己放下手,闭上眼开始背起了书。 陈岩回来的时候,整个院舍都已经熄灯了。路过顾明轩窗下时,他听见了里头传来了背书声,脚步顿了一下,轻轻喊了一声顾兄。等了片刻,里头又没见有声音。难道自己听错了?或许是顾兄睡梦中都在背书吧。陈岩如是想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听到窗外的脚步声离开,顾明轩这才放松了摒住的呼吸。他翻身朝里,闭上眼睛,本以为要很久才能睡着,结果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一顿饱饭,顾明轩这一夜睡得十分香甜,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是晶亮。他一怔,忙翻身跳下地,拿起手巾和柳条枝就打开门,正对上同时开门的陈岩。 陈岩也正要出来洗漱,瞧见陈岩笑着打了声招呼:“顾兄早,昨日你是不是在温习诗经,我回来的时候听见你梦中都在背蒹葭。” “没有。”顾明轩下意识地回答,瞧见对面人的神色后,他又加了一句,“我是说,睡着了,我也不知道。我先走了。”话音未落,他已经出了门。直到来到井边,他鞠起一捧水,这才觉得脸上的热度退了些许,耳朵却仍旧滚烫着。 陈岩跟着来到井边,顾明轩已经端起自己的东西离开了。顾兄这是怎么了?陈岩疑惑地开始刷起了牙,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声音,他转过身,笑道:“郑兄早。”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洗漱,不一会儿赵时休也来了。等到回房时,顾明轩已经拿着书本匆匆离开了。三个人只各自回屋,不一会儿又一并出门往课堂去了。 陈岩和两人并不是一个班,在廊下便分开了。陈岩刚走到课室门口,就听见里头一阵喧哗声。他好奇地走进来,走到自己的座位边,问旁边的苏重山:“苏兄,这是怎么了?” “休沐前一天考的策问今天要张榜。”苏重山归置着东西。 陈岩将包摘下放好,又转头看了一眼:“不是每旬都要考一回吗。怎么这回如此激动?” 苏重山拿出了墨开始磨:“许是因为人多了吧。” 陈岩恍然大悟。对,上一回休沐之前,书院里来了许多学子,听闻都是朝廷专门派人去寻访并减免束脩的学子们,他们班上也有几位,顾明轩就是一位。他看了一眼角落里认真看书的顾明轩,他睡梦里都在背书,也难怪其他人有了危机感。 这一早上,整个课室里都充斥着一股躁动感,似乎每个人都心不在焉的样子。夫子们手中的戒尺敲了好几下:“别人是头悬梁锥刺骨,你们好端端地坐在屋子里,只不过热了一些。如今还不是最热,你们就如此浮躁,那最热的时候要如何?秋闱也有热得受不了的时候,春闱也有冰还未化的时候,难道你们就不考了吗?” 尽管夫子弄错了原因,但是这一番话却是说得众人都垂下了头。他们来这里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科举,如果连一次策问都不能平常心对待,还能在科考里考好吗?众人纷纷挺直了脊背,沉浸在课业里。 夫子转了一圈,见大家都认真了许多,这才露出了些许笑容,负着手仔细看每个人做文章。 沉浸下来后,时间就过得飞快。等到夫子喊了下课,众人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直到外头传来了一个声音:“张榜了!”课室里安静了一瞬,只听桌椅声响,一个人飞快地冲了出去。 其他学子们见有人去了,也就没有去了,只是互相交谈了起来。陈岩收起书本,将用过的笔投进笔洗里,与苏重山就方才夫子说的功课交谈了起来。 不多时,那个学子回来了。旁边立刻有人围了上去,问他自己的名次。当他路过陈岩面前时,停下脚步欲言又止。陈岩抬起头笑道:“师兄,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那学子纠结地看了他一眼,横了横心:“容与,你这回考了第二,苏兄考了第三。” 苏重山的动作顿了一下。往常容与一向是第一,他一向是第二。他动作只是顿了一瞬,就继续收拾东西了,丝毫要问的意思都没有。旁边的学子却按捺不住问道:“那谁考了第一?” 那学子看向课室最后排的角落:“顾明轩。” 这话一出,在场一片寂静,随即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去。顾明轩似是没有感受到这些目光,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快速走出了课室。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避风塘炒虾 顾明轩经过陈岩身边的时候,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两人身上。在众人的期待中,顾明轩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根本一分目光也没分给周围。而陈岩也是低头认真在收拾包, 完全没留意到身边发生了什么。 直到顾明轩走出去好一会儿,课室里才重新恢复了吵闹。以往每回考试张榜后,总有许多学子围着陈岩, 让他讲讲他做的文章。这一回,众人是第一回 想上前来, 而又瞻前顾后不敢上来。 陈岩心里暗暗有些好笑,面上却没露出来。旁边的苏重山动作更快,已经站起身来:“听说凌云食肆今日有新菜,一道去?” “那敢情好。”陈岩忙收拾好,跟着他一道出去。竖起耳朵的众人这才想起这会儿是晌午了, 就算要努力也得先填饱肚子先啊。 郑立询和赵时休早早等在游廊分岔处,见到两人来, 丝毫不说考试的事,只说些趣事, 还问陈岩提前吃过那避风塘炒虾没。 陈岩顺着他们往下讲。但其实他真的觉得没什么,毕竟他才来的时候,那也不是第一啊,谁也不是常胜将军。就算在这个班是, 出去呢, 秋闱春闱的时候呢,总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但是好友们如此照顾自己的心情,他还是很受用的。 几人走到一半, 就瞧见了黄老先生领着紫墨玄书才回来。几人忙见礼, 黄老先生随口问了几句, 就叫走了陈岩。几人皆知自打上回后黄老先生就对陈岩青眼有加,也就先自去吃饭了。横竖食肆老板是陈岩姐姐,饿着谁也不会饿着她弟弟。 黄老先生和陈岩他们走到菡萏苑门口,远远瞧见江楚所住的院舍门口,江楚正将山长身边的书童送出来。瞧见他们,江楚本要过来,他身后一个属下快速到他身边说了什么,江楚只得冲他们遥遥拱手作揖,快步离去。 黄老先生和陈岩遥遥回了礼,见山长童子已在面前。山长童子向两人揖了礼,笑着奉上了一封信:“山长本是要来亲自寻老先生商量事宜,奈何有事需回家实在脱不开身。山长就派我来寻老先生和江夫子,这是山长亲笔所写的书院最近打算,还请老先生指点一二。” 黄老先生接过那信封,拆开来扫的第一眼:“开设饭堂。” 话音刚落,他察觉到身侧的陈岩脊背立刻挺直。 苏重山他们赶到凌云食肆时,人还没有几个。赵时休伸长了脖子,想要快点儿看到新菜。轮到他的时候,他脱口而出:“要新菜要新菜要新菜。” 柜台里扑哧一声,石榴笑道:“今儿个不只一样新菜,客官你是要哪个?” “还有几样吗?”赵时休惊喜地抬头,瞧见面前的石榴时一愣,“那有些什么新菜啊?”咦,掌柜姐姐不在吗,他还以为上新菜的时候她都会在呢。 包间里头,陈苗苗觉得耳朵有点儿痒,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弄了桃子。她看向面前的人:“这位客官,寻我是有什么话要说?” 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顾明轩。方才他第一个冲进食肆直奔她而来,十分郑重地告诉她有话想要给她说,想要借一步说话。看他的样子,陈苗苗第一个反应是陈岩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忙领他到了包间,却依旧保持着警惕,没关上包间门。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31节 一进包间,周围陡然安静下来。听见她的话,顾明轩转过身来,迟疑了半天,忽然揖了一礼,双手捧出钱袋:“掌柜,不知昨晚那餐饭,应是多少钱。” ……吓了她一跳,她还以为陈岩怎么了呢。陈苗苗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头疼起来。昨晚看他那模样,就是低血糖快晕倒了。再看他衣裳上的补丁和他消瘦的模样,陈苗苗不知怎的就脑补了陈岩小小一个人时在外求学的凄凉,心一软,想着横竖也就是些小菜,不过也就是举手之劳送了他一顿饭。她还考虑到读书人的自尊,借了个彩头的名目。没想到,昨日自己讲了那么久,看他终于走了她还以为讲通了,怎么今日又来了? 陈苗苗摆了摆手,笑道:“昨日已告诉你了,这确实是你拈到的彩头,不用钱的。” 顾明轩抬起头来:“我昨日已问了同窗们,说是他们赢得的最好彩头是一道菜。” 这人居然还去调查了?早知道这么麻烦,她当时打个折就好了嘛,心软什么呢。但是,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若是这会儿再改口,他的面子更挂不住。陈苗苗清了清嗓子:“哦?所有人你都问了?” 顾明轩一怔,下意识地摇头:“那倒没有。” 陈苗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那你怎么知道,最好的就是一道菜呢?”见顾明轩有些动摇了,她来回踱了下步,故意疑惑地道:“你的意思是,我放着生意不做,非要把到手的饭钱拱手相让,难道我长得很像傻子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明轩连忙摆手,耳后脖颈一片通红,“姑娘人美心善,怎会是傻子。” 果然古人在这些事情上还是简单了些啊。不过这人虽然有些执拗,夸她还是很受用的。陈苗苗双手一摊:“那不就结了,世间本就有许多意料之外的惊喜,否则,人生怎么会有那么多乐趣。”她顿了顿:“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出去忙了。” 被她这一套组合推拉打得有些懵的顾明轩下意识点点头,直到她走到门口时忽然反应了过来:“姑娘。” 陈苗苗很想装作没听见,但是有点儿太明显了。她只得转过身来:“怎么了?” 话还未落,她就瞧见面前的人郑重作下揖来:“姑娘一饭之恩,顾明轩没齿难忘。对姑娘来说可能只是一个彩头,却如在下再生父母。既然姑娘不愿收钱,在下只得以劳偿还,洗碗洗菜切菜什么的,我都可以做。” 不是,读书人的气节就这么高吗?陈苗苗正在思索要怎么说服他,忽然想到一个重点:“等等,你说你叫什么?” 顾明轩抬起头来,目光凛然:“在下顾明轩。” “利县,大牛村?”陈苗苗脱口而出。 顾明轩一脸惊异:“姑娘怎知?” 望着面前虽然瘦削却难掩精气神的人,陈苗苗心中难掩激动:她怎知,她怎么可能不知?顾明轩可是原著里面后期朝堂中的一位名臣啊,其中作者专门书写了一段衣锦还乡的他回晴空书院时的场景,还穿插了他在此地想到自己求学时的回忆。也就是因为他,陈苗苗才知道晴空书院的具体位置,才会在当时分家时毅然决然地要了这座宅子。 她不过偶发善心送了一顿饭给一个穷苦书生,居然就是原著中的未来大佬。而这位未来的大佬这会儿还死活不肯占这个便宜,非要给她钱,不收钱还打算帮她洗碗端盘子?不,不行,她不能让这位未来大佬做这种粗活。万一以后因为她知道得太多而被灭口呢?她坚定地摇摇头:“绝对不行!” 听到绝对不行四个字,顾明轩面色越发凝重:“真的,我什么都能干,扫院子挑水什么的都能做!茅房我也可以打扫!” “那更不行!”陈苗苗立刻反对,在对上他那双暗下去的眸子时,突然意识到他应该是误会了自己的用意,忙道:“我是说,你是书院的学生,自是科考为重,怎么能干这些粗活?” “那掌柜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顾明轩立刻说道。 她只想拥有简单的老板与客人的关系可以吗?瞧见顾明轩一脸的诚意,陈苗苗绞尽脑汁,思索要如何对待这位热心但并没有多少用的未来大佬。她的目光无意识地环视四周,当落到墙上的书画时,忽然问道:“你会裱糊吗?” 顾明轩摇摇头:“不会。” 裱糊也不会。陈苗苗打量了一会儿画,正要收回目光时,忽然瞄见画上的岩石,脑袋里灵光一闪:“对了,一看你就功课很好的样子,不若你就帮我弟弟补习吧。” 她好不容易她松了口给他机会还这个人情,顾明轩忙答应下来。虽然他不太习惯与人打交道,也只教过自己的弟妹千字文什么的,但至少读书是自己拿手的事情,应该还好吧。 定下了做什么,接下来就是工钱了。顾明轩开始提出不要工钱,但陈苗苗怎么可能就这么同意。她一顿忽悠,又是说偶尔也需要他写个菜单,请师父来裱糊的时候应该也需要他帮个忙。这一番花里胡哨顾明轩怎么能招架得住,最终就被陈苗苗拍板了工钱,还定下了每日晚间会供一顿饭。 顾明轩从未觉得自己脑子那么不够用过,稀里糊涂地就应了下来,跟着陈苗苗走了出去。 两人出了包间刚走出几步,就见一个人影飞快地冲了过来,在陈苗苗面前赶紧立住,一脸兴奋地喊:“姐姐,有个十分好,不,万分好的消息。”话音未落,他就瞄见了陈苗苗身后的人影,一愣。 “瞧你,又跑得这么满头是汗的。”陈苗苗从怀中取出手帕递过去,瞧见陈岩的目光,笑着道,“我给你寻了个小夫子,每日晚间给你讲一小时功课,你要是有疑问,只管问他便是。来,快见见,他叫顾明轩。”随即,她笑着转向顾明轩:“顾公子,这就是我弟弟,叫陈岩。” 两刻钟前在课室中才见过的两人:…… 陈苗苗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场有些不对,问道:“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见过。”陈岩话藏了一半,作揖道,“顾兄,请多指教。” 顾明轩也回礼:“陈兄。” 尽管刚才的表现有些怪,见两人这会儿又比较正常,陈苗苗也就不再理了,问道:“什么好消息?” 陈岩眼睛亮了起来:“姐姐,书院要招人开饭堂了!” 作者有话说: 陈岩:我姐似乎对我的学习成绩有点儿误解。 其他人:第一给第二补课,你们还要我们活吗! 第62章 水煮虾滑 陈苗苗眼睛倏地一亮,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拉住陈岩的衣袖:“真的吗?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刚在师……”陈岩瞄见对面的顾明轩, 立刻转了口,“十分认真地请教黄老先生问题,然后山长就派人来寻他了, 给他看了书院最近的打算,第一条就是要开饭堂。然后师……老先生就问了一下些打算, 说山长是准备将这个消息张榜出去,等人报名,定在中元节后举行比试,获胜者就能进书院开饭堂了。” 陈苗苗听得那叫一个仔细,每一个字都让她嘴角上扬一分, 听到最后,她整个人已经开心到无以复加, 重复了好几遍:“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陈岩曾经听陈苗苗提过几次想开饭堂,知道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 这才一有消息就赶紧来通知她。如今见陈苗苗心花怒放的模样,他也笑得十分开心。不是他吹,他也跟着师父吃过不少好东西了,可是他姐姐做的就是独一份儿的, 甚至比那些大官家里的什么名厨还要棒。 顾明初是不知道这一番缘由的, 但是瞧见这两姐弟那开心的模样,惊讶的同时心中也有些欣喜。相比对面那金榜题名食肆,他自然更希望厨艺好人更好的凌云食肆能够拿下这个机会。 陈苗苗原地转了两圈, 还是觉得心中的开心满得快要溢出来了。她花了那么多心思铺的路, 日思夜想翘首以盼的事情就要实现了吗?报名, 一定要第一个报名,她一定要拿出十二万分的机会,赢下这一比试。不行,她这会儿就要去研究新菜,为比试做准备。 瞧见陈苗苗那兴致勃勃的模样,陈岩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刚走了一步,忽然想起顾明轩,停下脚步:“顾兄,一道吃午饭吧。” 顾明轩习惯性地想要拒绝,陈岩加了一句:“若是被我姐看见我把你放跑了,定要说我不尊师重道,你也不想看到我被骂吧。” 看着陈岩期待的目光,顾明轩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低低应了一声。 陈岩脸上肉眼可见地又开心了起来,眉微微一扬:“你放心吧,我家食肆做的饭特别好吃,绝对是人间至味,而且价格还便宜,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的确很美味。顾明轩下意识地点了下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看着旁边侃侃而谈的陈岩,顾明轩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显见得是姐弟了,说服人的套路都是如出一辙。 两人出来的时候,赵时休和郑立询正在盛菜区纠结。瞧见陈岩过来,赵时休忙叫了一声:“容与,今儿个有好几道新菜,都是虾的,我要选哪个啊?” 郑立询同样求助地看了过去,瞧见陈岩身旁的人,有些惊讶的同时还不忘礼节:“顾兄,你也一道来吃饭了?” 顾明轩有些局促地应了一声,他往周围扫了一眼,见进来的人都在排队,低声道:“陈兄,那我先过去排队了。” “顾兄等等我,我也去。”陈岩忙叫住他,又对他们道,“若是我选,肯定选避风塘炒蟹和水煮虾滑,虾蟹都能吃到。不过肯定每样都好吃,按照自己口味选就行了。给我和顾兄留两个位置啊。”说完,他立刻跟着顾明轩去了。 两人听了连连点头。这倒也是,凌云食肆的新菜只有好吃和更好吃的区别,唯独让人纠结的就是这三十文的套餐也就能选两样荤菜,要是能像其他的食肆点菜就好了。不过……两人对视一眼,都疑惑地看向陈岩的背影:容与什么时候和顾明轩有这么好的交情了? 顾明轩暗暗在袖中掂量了下钱袋子,决定等会儿选个最便宜的菜吃,应该钱就够了吧。谁料到他的时候,石榴问他要哪个套餐,要不要餐盒时,他一怔:什么套餐?什么餐盒? 陈岩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石榴,这是我的新同窗,新来咱们食肆吃饭,给他拿个食盒吧。”随即他笑着对顾明轩讲了几种套餐的区别。听见最贵的也就三十文,最便宜的也就二十文时,顾明轩颇感意外,要了最便宜的二一一餐。 二一一餐是一荤两素。顾明轩看着那琳琅满目的菜有些懵,陈岩又给他讲解了一番。最终他选择了避风塘炒虾,清烧冬瓜片和山药炒莲藕。林婶盛好后,又给他夹了两小块玉丹肉:“既是新客,也尝尝我们的招牌菜玉丹肉。” 陈岩十分熟稔地点了几道自己爱吃的,领着一旁候着的顾明轩往赵时休他们那桌去。 苏重山吃到一半,同样点了水煮虾滑的他额上已经是一层细汗,越发显得唇红齿白。顾明轩看了好几眼,这才低头开始吃起了自己的饭菜。 赵时休正吃完一块避风塘炒虾,感叹道:“这虾真的是绝了,又香又脆,就连掉下来的这个细渣都这么好吃。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啊?” 他话音刚落,就听咔擦一声。赵时休立刻闻声而动,瞧见是斜对面的顾明轩正咬了一口虾,忙问道:“是不是,这虾可太脆了对吧!” 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顾明轩都不好意思咬第二口了。在众人的期盼中,他细嚼了起来。他家乡的村子里也有河,但是他们做鱼虾一般就是清蒸或者白水煮,就连盐和豆油都少有放,从未有人这样做过虾。这虾可太脆了,壳都能直接吃,除了本身的鲜香,还有浓浓的蒜香味、豆豉的独特香味和谷物过油的焦香,除此外是淡淡的辣味承托着。咔擦咔擦的,不知不觉就下肚了。顾明轩点头:“确实很脆,很好吃。” 郑立询立刻道:“我这个炒蟹比虾还好吃,这个都不像是菜,倒像是零嘴了。” 苏重山喝了一口饮子,这才道:“要我说,还是这水煮虾滑爽快,痛痛快快出一身汗,等会儿回去洗个澡,正好睡午觉。” 陈岩但笑不语,一边吃着饭一边听他们各种吹嘘着食肆里的饭菜到底多好吃。考科举也有造势一说,凌云食肆在学子们中的认可越高,姐姐拿下比赛的可能性就越大。 下午书院果然将这个消息张贴了出来。林伯刚买菜回来,就听见有人说,专门跑到书院门口,央别人给他念了一遍,紧接着兴奋地跑回来告诉了陈苗苗。 陈苗苗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但是这会儿听到确定的消息,还是十分开心。开心的结果就是,晚间她又搞了两道新菜出来,都用了面包糠。昨日林婶的馒头做得好,自己夸了她。于是今早林婶就不小心做多了馒头,陈苗苗全切成丁后炒制后做成面包糠了。 江楚进来的时候,食肆里都还有两桌人,不过也是吃到尾声了。一位学子喊道:“掌柜的,我再要一份炸鸡柳。” 陈苗苗抬头道:“鸡柳没有了,要来一份炸胡葱圈吗?” 学子点点头:“又没了,那行吧,胡葱圈也挺好吃的,要一份打包带走。”旁边那桌的学子也连忙要了一份。 江楚在老位置上坐下时,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鸡柳他知道很受欢迎,但是炸胡葱圈也这么受欢迎? 陈苗苗应了一声,片刻后提着两个纸包出来,笑着递给那两桌人。清脆的铜板声响起,江楚分明瞧见陈苗苗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几位慢走,明日请早。” “一定一定。”“掌柜要多备些鸡柳什么的啊。”“就是就是,对面那炸鸡味道总觉得不对,还是掌柜你这边的味道最好。”几位学子笑着称赞了一番,这才离开了。 就喜欢这么直白的赞美了。陈苗苗看着他们走出门,这才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的脸,双目灼灼地看向江楚:“江大人,今日还是随意吗?” 瞧见她熠熠生辉的眸子中掩藏不了的喜意,江楚眼中也染上了几分笑意:“还是如往常一样,叫我夫子就好。吃食你看着办就好。”他顿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对了,那个炸胡葱圈是什么?” “就是将胡葱切开,不就是一圈圈的吗,然后把圈放进锅里炸,就是炸胡葱圈了。”她故意嗅嗅自己的衣袖,上下打量了一下江楚的衣裳,“不过葱味很大呢,像您这样的气质,似是与这个胡葱不太搭,您也想尝尝吗?” 瞧见她的神情,就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江楚作势思索了片刻,这才道:“那就尝尝吧。” 行吧,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这人是忽悠不来的。陈苗苗应了一声,转身将钱放到了柜台上,自去里头忙活了。 不过一盏茶工夫,陈苗苗又转回来了,手里端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食盒和两个盘子,一只小碟子。她将托盘放在他的面前:“江大,夫子,您尝尝吧。” 他什么时候又变成了江大夫子了?瞧见她根本压不下的嘴角,江楚不用想也知道因为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今日掌柜心情似乎不错,是听到了好消息?” “确实不错。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既然有好消息,那为什么不开心呢?” 陈苗苗特意将胡葱圈放到离他最近的地方,“胡葱圈直接吃就可。” 瞧见她在旁一脸揶揄的模样,江楚心中暗暗好笑,夹起了一只胡葱圈。说起来,自己这段时间吃过的奇怪东西,比这么多年来吃的都多。罢了,她开心就好。他几乎没有思索地一口下去,葱味并非那么明显,满嘴里最多的是甜。不过似乎稍稍不够甜,他的目光落在那只小碟子,那里面似乎是蜂蜜。 察觉到他的动作,陈苗苗将另一只盘子放在了他的面前:“蜂蜜是蘸这个的。江夫子猜猜,这是什么?” 江楚定睛一瞧,只见那东西是圆柱状,被切成一段段的,也是跟胡葱圈一样表面裹了什么,炸得金黄。 作者有话说: 胡葱,即洋葱。有亲能猜到最后这个是什么吗?第一个猜到的有红包,下章之后揭晓。 第63章 炸香蕉 江楚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他常见的只有盘子里的饭菜, 对于食材本身的形状模样本就不太清楚。这问题,简直比让他看一个折子更难。他的眉微微拧起,思索了许久, 这才试探着道:“胡萝卜吗?” 陈苗苗站了许久,早已累得不行,在桌对面坐下:“秋天都还没到, 哪里来的胡萝卜吃啊。” 江楚对于答案本就没有期待,又思索了片刻:“难道是笋吗?” 自己问出这个问题, 也不知道到底是为难他还是在为难自己。陈苗苗摆摆手:“算了不猜了,你还是直接吃吧。” 江楚沉默地夹起一块,依言蘸了一下蜂蜜。入口首先品尝到蜂蜜的甜,不同于糖的甜那么直白,蜂蜜的甜味更加润和。咬破炸得金黄的外皮, 舌尖触碰到里头柔软的内芯时,感受到了浓浓的香味, 霎时一怔:“这是香蕉?” 陈苗苗刚将袖套摘下,闻言眼中的光亮了起来, 双手交叠在桌上,一脸期待:“胡葱不多了,我就拿了两根香蕉炸了,给你凑了一份。这还是我来到这边第一回 炸香蕉, 味道怎么样?” 江楚将嘴里的东西咽尽, 这才慢条斯理地点了下头:“不错。”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32节 “我就知道,一定会好吃的。”陈苗苗开心得眉眼弯弯。早上她看到卖香蕉的,就顺便买了一点儿, 结果今天一天都在忙着弄新菜还没尝过香蕉, 不知道跟现代的味道是不是一样。虽然现代炸过香蕉, 但是这还是她来到古代第一回 没有试菜就直接端了出来。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盘炸香蕉:自己真是个小机灵啊。 瞧见陈苗苗盯着炸香蕉那目不转睛的开心模样,江楚拿过旁边的筷筒:“尝尝?” “那多不好意思啊。”陈苗苗习惯性地客套了一句。 江楚注视着她充满期待的模样:“昨日就答应你让人来处理裱糊的事情,今日临时有事,那属下被派了出去,这就当赔礼吧。” 哪有人这样借花献佛的,这人若是经商,定是个大奸商。陈苗苗清了清嗓子:“既然你这么诚挚地赔礼,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话音刚落,她已经抽出筷子夹起一块炸香蕉,品尝了起来。 灯火映照下,两人对桌而坐。他看着她,而她品尝着佳肴。明明身处市井,却有一种难得的静谧美好之感。这是他第一回 领会到生活二字的意义。 就在他陷入思绪中时,院门处传来了林婶的声音:“姑娘,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出锅了。” “好,我来了。”陈苗苗忙放下筷子,匆匆起身,冲着江楚道,“这一盘胡葱圈和炸香蕉就送你了,就当谢礼,明日你可一定别派那位会裱糊的公子出去了。吃了我的谢礼,可一定不能食言啊。”她一步三回头地叮嘱道。 “好,我应下了。”江楚郑重地点了下头。瞧见她蓦地露出笑容匆匆离开的模样,他的嘴角也跟着上扬了些许,低头瞧见面前那盘炸香蕉。这赔礼和谢礼,确实美味。 一刻钟后,石榴从厨房走到柜台里,拿出钱匣子时,笑了起来:“瞧这饭钱,比昨日几乎多了一半,姑娘瞧见这么多钱,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刚拿起串钱的绳子,一眼瞧见柜台上的铜板,颇感意外:“咦,这里怎么还有钱?谁给的饭钱吗?还是谁不小心钱袋子坏掉了?”她忙将钱匣子放回原处,抓起柜台上的钱就往院中去了。 江楚刚吃完最后一口饭,听见石榴的话后,他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腰间,又是空荡荡的。 一盏茶工夫后,陈苗苗才和石榴回到了堂内。彼时里头空无一人,江楚已经离开。陈苗苗翻开账本正准备记账,就听去收拾碗筷的石榴奇怪道:“咦,姑娘你看。” 陈苗苗抬起头来,只见石榴双手捧着一枚玉佩到她的面前。这是一枚白玉,上面雕刻着的滚滚波涛栩栩如生,应是暗合了江字。玉佩的玉十分温润,入手还有些温温的,对光一照,光泽莹润,应该是上等的羊脂白玉。 他的玉佩落下了吗?可是不对啊,玉佩是放在腰间的,如果真要掉也应该是掉落在地上,怎么会跑到桌上来呢?除非有人趁他不注意摘下来,可是他的身手,除了他自己,怕是也没别人。那他为什么把这么贵重的玉佩留下?陈苗苗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将玉佩暂时放进怀中,决定等他下回来再还给他。 等到钱算完,林婶也托着一只小碟子进来了,见到陈苗苗就笑道:“姑娘,这回可好了?” 陈苗苗凑上去一瞧,笑道:“就是这样。今日辛苦林婶了,明日就开始制作吧。争取早点儿做完,我们七夕也好出去逛逛。听闻这临城的花灯,就数上元节和七夕的最好看。” 次日一早,陈苗苗就是在一股浓浓的米香中醒来的。她还在想到底谁家一大早就在炒米,就瞧见石榴笑着进来:“姑娘,林婶卯初就起来了,这会儿已经炒了许多米了!” 这么早?自己说早点儿做完,也没想过这么早啊。本想再睡个回笼觉的陈苗苗这下睡不着了。不是,你们这么卷,会让她这个咸鱼有负罪感的。 被迫起来的陈苗苗梳洗后就去了厨房。果然,厨房里面已经放了许多的炒糯米了,一眼看去一片白茫茫。 陈苗苗系好围裙,站在炉灶前开始加水,一边倒水还一边倒入白糖,除此之外还放了饴糖,用文火慢慢翻炒这些糖水。等到这糖开始拉丝的时候,立刻将炒好的糯米倒进去,再放入芝麻和炒熟的花生米,再添上一些果脯,快速翻炒起来。 等到差不多炒匀后,陈苗苗让石榴将定做的大木头浅匣拿过来,让石榴一起帮忙,将炒好的东西倒进木头匣子里,然后把它们整平。 待有些凉了,陈苗苗就拿起刀在匣子内横竖切了几刀。等到完全凉下来后,陈苗苗就东西从木头匣子里脱模出来,这一块块的,就是美味的米花糖了。 陈苗苗拿起两块,分别递给林婶和石榴,自己也拿起一块尝了起来。咔擦一声,脆度是够了,过油的糯米花混合着芝麻花生的滋味,齿间满是留香。加上调味的果脯,这米花糖十分成功。陈苗苗心下满意,看向另外两人:“怎么样?” 石榴连连点头:“很香很脆,这名字也好听,只是好像有点儿不像糖。” “我也觉得,叫米花酥似乎更恰当一些?”林婶附和道,“若是糖,有点儿不够甜。” 陈苗苗愣了一瞬,这才想起了古今口味差异问题。古代的糖贵,所以一般人吃得少,对于糖就喜欢甜的。而现代人对于甜品糕点的最高评价是,这个东西不甜。她按照自己的口味,还特意做了减糖版,完全忘记了这一茬。 既然如此,那她就只有将这些自己笑纳了,正巧最近看话本的时候没有零嘴吃呢,反正米花糖也可以放两天。陈苗苗一边吃一边总结:“林婶,你来做一回,我给你说用量。” 林婶方才已经学过一回了,听陈苗苗让自己上灶,立刻拍着胸口道:“姑娘放心,方才的步骤我都记下来了,定会做好的。” “那来吧。”陈苗苗微微一笑,看着林婶将糖和水放进去,不忘提醒她多倒了一半的糖,还特意提醒,“慢慢来,别急。” 林婶翻炒了许久,只觉得胳膊都酸了,弯腰就想要去加柴。她刚一动,陈苗苗立刻阻止了她:“别加。” 林婶有些疑惑,却还是依言继续翻炒。不过刚翻了两下,陈苗苗就用一根筷子试了试:“可以了,倒米吧。” 林婶连忙倒米。米下锅的那一瞬她赶紧翻炒了起来,背后已经是一身冷汗了。若是刚才她加柴久一点儿,这锅糖可就糊了。糊了的糖全是苦味,那这锅都没法要了。糖是什么价钱,自己差点儿浪费了这么贵的东西。难怪姑娘让她慢慢来。 等到这一锅倒进模具中压平后,林婶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这步骤看起来简单,全是精细活儿,不能急,该慢的时候就要慢,该快的时候也必须麻利。林婶这会儿才觉得肚子咕咕响了起来,忙将早起做的馄饨下了锅。 陈苗苗将食肆门打开,捧着汤碗就在饭桌上吃了起来。林婶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这馄饨皮擀得十分薄,面揉得也好,十分不错。馅儿是半菜半肉,好吃是好吃,没有纯肉馅儿的过瘾。陈苗苗意犹未尽地喝了一口汤:突然想吃海味馄饨了,赶明儿去瞧瞧,有没有紫菜这些海产品卖。 陈苗苗刚将碗放进厨房,就瞧见有人提着一个小木箱进来。那人径直走到陈苗苗面前揖了一礼:“在下孙广,头儿让我过来,帮着掌柜裱糊书画。” 昨儿个的谢礼看上去还是挺有用的。陈苗苗忙将他请到包间里,拿出画来,问他要些什么东西,她派人去买。孙广将自己的小木箱拿起来:“我这里有些材料,先裱两幅画,掌柜看看成不,再说买的事情。不过要劳烦掌柜,我需要调点儿糨糊。” 陈苗苗早猜到要用糨糊,本想直接准备,又怕有什么特别的配比就没动手,只将人请到了小厨房里。将东西给他备齐,陈苗苗就让林伯盯着,自己回屋去挑了两幅画。 她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见本该在大厨房忙活的林婶一脸焦急地跑来:“姑娘,不好了,有人来闹事了!” 作者有话说: 咦,没人猜中呢。 第64章 闹事 孙广煮的东西刚出锅, 就听见外头传来的这一声惊呼,不着痕迹地将碗端到了门口的桌上,还换了个方向站, 眼角余光正好能瞄见厨房外头的景象,同时竖起了耳朵。今儿个早上自己来之前,头儿专门叮嘱自己这几日盯着些, 自己当时还在疑惑一间食肆需要盯什么,结果才来就撞上了? 陈苗苗压根儿没有留意到厨房里的情景, 眉间微微一沉:“怎么回事?” “其实也不算是来我们食肆闹事,就是两个人抬着一个人来了,旁边还跟着一个人,说是要讨回什么公道。”林婶急得一头汗,但她本就不善口舌, 故而才多待在厨房里,如今这一急, 她更是说不明白话了。 看她急,陈苗苗更急, 也不指望能从她这边得到更多的消息了,转身进厨房,将画卷交给了孙广:“孙公子,有劳你代为保管, 食肆里有点急事, 我得先处理一下。” 孙广一手拿起画,一手端起糨糊:“正巧我这边也好了,随掌柜一道过去吧, 至少也能凑个人场。” 陈苗苗正打算派人去喊那两个守门的小厮来, 闻言也不再推辞, 领着两人从小门抄近路往食肆走去。她是见过江楚和他手下的身手的,她不天真,没指望能够三言两语感化那些来闹事的人,事情得处理,但首先得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孙广愿意帮自己撑撑场面,她也放心了一点儿。 刚从院门跨进堂内,透过打开的窗,她就听见外头一个人破口大骂:“杀千刀的食肆啊,卖些猪狗都不吃的坏肉烂菜,把人都要吃死了啊!” 听清那人骂的话时,陈苗苗面沉如水。自打她开始做饮食生意,每天耳提面命的一件事就是卫生。所以她才会在最开始就将卫生间改造了,每天晚上打烊后会彻底清扫一遍,食材尽量当天备当天用完,存的米面这些也会翻检一遍,就怕出问题。为了让学子们安心,她也专门让学子进厨房看过,这么小心翼翼的她,还是因为这个事情翻车了吗? 陈苗苗沉着脸从食肆大门出去,立在檐下看着路上的人。 如林婶所说,路上一共四个人。路正中放着一个简易的竹担架,担架上一个人一动不动。两个抬担架的人正戒备地看着周围,却一言不发。而刚才破口大骂的是一个瘦小男子,留着八字胡,眼睛滴溜溜地转,有些贼眉鼠眼。许是听见有人吵闹,周围的人家纷纷开门探头,好奇地看向这边。 瞧见凌云食肆有人出来了,那瘦小男人更是起劲儿:“若是不心虚,还缩什么脖子装王八呢!” 他话音刚落,只见对面的金榜题名食肆忽然打开大门,一盆水兜头将那瘦小男人淋个正着。胡掌柜吹胡子瞪眼:“说谁王八呢!” 那瘦小男子抹了一把脸,呸呸两声,不顾发髻散开的狼狈,目光左右游移:“好啊,总算是两边都出来了。现在我们就来算总账!” 说罢,他忙走到那担架旁,指着上头躺着的人,义愤填膺地道:“我父母早逝,无儿无女,姐姐早早就去了,唯独就剩下这么一个兄弟。结果,吃了你们食肆的饭菜,回去就是又吐又拉,这会儿人都动不得了。你们这谋财害命的黑心商家,还我兄弟命来。” 胡掌柜顿时眉毛倒竖:“放你娘的狗臭屁,你爷爷我们是做的书院学子的生意,你的弟弟那副模样,还能是秀才举人老爷不成?不是秀才举人老爷,你也好意思来食肆吃饭。” 立刻有好事围观者嘘了一声:“乖乖,这年头没读书连饭都不能吃了?我们这街里街坊都在你们那边吃过饭,你们收钱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会儿倒嫌弃起我们了。退钱!” 周围立刻有人开始附和,纷纷嚷嚷着退钱。胡掌柜本就是逞一时口舌,这会儿倒是下不来台了,一张脸胀得通红:“嚷什么,菜没吃到你肚子里,得了便宜还想卖乖。这人可没说到底在哪里吃坏的,怎就是我们的错了?”说话间,他还意有所指地特意朝凌云食肆抬了抬下巴。 周围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陈苗苗,她身后的孙广立刻扣住了袖中的匕首,警惕地巡视着周围。陈苗苗却浑若未觉般,往前跨了一步:“这位先生,请问你的兄弟,是在何食肆吃的饭菜?” 对上陈苗苗的目光,瘦小男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水,躲开她的视线:“我兄弟昨儿个就是来你们这条街吃饭,他没说是哪家,回去没多久就肚子痛,折腾了一晚,今日一早就这样喊不醒了。这条街就只有你们两家食肆,不是他就是你!” 胡掌柜啐了一口:“我呸,我昨儿个一天都在,可没见过你兄弟,不是在我家吃的!” 瘦小男人立刻挺起胸膛:“你说不是就不是?好啊,我算是看透了,都不想认是吧。那咱们就报官,我看官老爷还会不会包庇你们这起子黑心商人!” 这人,有些奇怪。陈苗苗又往前走了一步:“我是凌云食肆的掌柜,这位先生,不知我可否看看你的兄弟?” 瞧见瘦小男人打量的目光,她又加了一句:“我们总要看看到底是不是曾来过我们食肆用过饭。”见瘦小男子有些犹豫的模样,陈苗苗话音稍稍一扬:“还是说,有什么不能看的?” “放屁,又不是我做的亏心事,我怕什么?”瘦小男人冲担架两端的人点了下头,“让她看。若是他们敢不认,我哪怕去京城告御状都要讨回公道!” “关门!”胡掌柜一听这话,立刻进去让人关门。 那两人让开来。陈苗苗刚跨了一步,旁边的林伯就一脸担忧地想拦。陈苗苗露出了一个放心的笑容,随即沉着地走向担架边。林伯正想跟上去,孙广已经大踏步地护在了陈苗苗的旁边。 陈苗苗在担架旁蹲下,凝视着躺着的男人。她没见过这个人,这是在她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他的面色和嘴唇都有些白,看上去的确是有些微弱的模样。若是真的吃坏肚子,会成这样吗?还有,那个瘦小男人,穿得人模人样的,自己唯一的兄弟生了病,他不先给他兄弟看病,还专门把人抬过来讨公道,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陈苗苗正在思索,就见孙广也在旁边蹲下,还握住了那人的手腕。看他的动作,陈苗苗眸色一亮:他会医术? “诶你干什么!”瘦小男人转头就瞧见了孙广的动作,忙上前来抽回虚弱男子的手,“我早早就请了大夫看过了,我兄弟这就是吃东西坏了肚子才这样的。” 陈苗苗抬头看向她:“可能看看大夫抓的药?” 瘦小男子昂起脖子,看也不看她:“是人家秘方的丸药,岂能让旁人知道?” 意思就是,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凭这人的一张嘴,凭什么?陈苗苗正要动,只见旁边的孙广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凑近她旁边低声说了一句:“拖一刻钟。”说罢,他匆匆离开。 瘦小男子不是没有瞧见孙广离开,但是瞧见陈苗苗没动,他也就没管了,而是皱眉看向陈苗苗:“看也看了,说吧,怎么赔。” 陈苗苗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说:“谁说要赔了?” “你……”瘦小男子一时气急,“人也看了,现在说不赔,玩我是吧。” 陈苗苗拍拍双手:“我看了,这人不是我们的客人,那我赔什么?” 瘦小男人指点着陈苗苗:“你说不是就不是,你算老几?” 陈苗苗吹了吹手指尖:“你说是就是,你又算老几?” “好啊,翻脸不认了是吧!”瘦小男人往地上啐了一口,“你说没见过,那谁能证明?” 陈苗苗嘴角勾起一抹笑:“那你说他来过,谁又能证明?你说他是因为吃坏了肚子而变成现在这样,谁又能证明?就连官府断案,都要讲究真凭实据,从没凭一句话就断案的。你怀疑我,我还要怀疑你,我怀疑这人根本不是你的兄弟!” “你……”瘦小男子看看金榜题名食肆,又看看陈苗苗,还是觉得陈苗苗弱女子比较好欺负,冲抬担架的那两个人道,“这食肆谋财害命,还拒不认错,给我砸!” 那两个人立刻捋袖子上前。林伯和急急赶来的小厮立刻拦在陈苗苗的面前。陈苗苗冷声道:“怎么,光天化日之下,这是想屈打成招吗?劳烦诸位帮我报官,就说有人假冒苦主讹钱,还强闯食肆打人闹事!” “好!”立刻有人答应了。那瘦小男人气得不行,手一挥:“动手!” “慢着!”远远的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刚离开的孙广正骑着马驮着一个人而来。马嘶鸣一声,扬蹄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孙广翻身下马,顺手抱下了马上之人:“这是回春堂的华老大夫。天大地大,不如人命大,有什么事,先等华大夫救了人再说。” 回春堂是临城最大的医馆,其中的坐馆大夫华老大夫,被称为华佗在世,谁人不知。立刻有人认了出来,忙道:“华老大夫来了,人就有救了。” 那瘦小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忙用眼神示意那两人上前。那两人上前,却被孙广伸手一拦。那两个人只觉得拦自己的力道重似千钧,只能眼睁睁看着孙广一脸微笑地道:“华大夫,请。” 华老大夫蹲下身,刚把上脉,就拧起了眉:“咦,你说这人是什么病来着?” 作者有话说: 这章没有吃的。嘿嘿。祝我生日快乐!祝福所有小伙伴健康快乐! 第65章 东坡肉 方才胡掌柜还关门闭户, 只从门缝中往外看。瞧见有人来,胡掌柜让小路探出头去瞧,认出是华老大夫后, 他一把拉开了门。听见了华老大夫这话,他立刻跳了出来:“他说这个人昨儿个吃了饭后又吐又拉,吃坏了肚子, 然后就不醒了。” 华老大夫的眉微微一挑,看向那瘦小男子:“哦?他昨日吐了多少次, 吐的是什么样的东西,一次吐多少,间隔多久吐一次?拉了多少次,拉的是什么东西?”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33节 瘦小男子被这一连串问题给砸得一愣一愣的,不耐烦地挥手道:“吐和拉不就是那回事, 他吐得满屋都是,全是臭味, 谁还能待得住,我就出去转了一圈。反正等我回来的时候, 他就躺着床上只有连话都不怎么能说了。” 陈苗苗适时问了一句:“叫不醒还能吃丸药?” 瘦小男子面色一怔,眼珠一转,脖颈一昂:“丸药化开吃的,还是我撬开他的嘴, 灌进去的呢。这都不懂。”他转头瞧见华老大夫又开始把脉, 眼中闪出不耐烦:“你这个老头子,到底行不行啊。人家大夫把了脉就给了药,你把了这么久的脉, 还一句话没有, 还说是什么华佗在世呢。” 华老大夫将手一收, 颤巍巍的就想起身。孙广忙搀了他一把。华老大夫站稳后抽出手:“华佗在世,那也只能治身体上的病,治不了人这心上的病。” 胡掌柜一听这话,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华老大夫,你是说,他这是心里出了问题,根本不是什么肠胃毛病!” 华老大夫睨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你又是谁?” 胡掌柜脸色一僵,连忙作揖道:“在下是金榜题名食肆的掌柜,免贵姓胡。上个月我家里的人还去过回春堂瞧过腿,还是您老给看的。“ “不记得。”华老大夫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正要说话,一杯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抬眼,只见一个妙龄女子双手捧着一杯茶:“老先生,日头毒辣,先喝杯茶吧。” 还是这女娃娃懂事。华老大夫接过茶杯,瞧那杯中颜色不是普通的茶色,鼻尖还嗅到些淡淡的酸味。第一口就尝出来这里头怕是有些药材,那凉爽的口感让暑气消了不少。他一气就饮完了一杯,将杯子递给陈苗苗:“再来一杯。” “诶!你这老头,看病就看病,喝什么茶?”瘦小男子瞧见书院那边有人过来,声音立刻提高,“我这兄弟明明是被这食肆的饭菜害的,你却说他是心上的病,我看你就是个庸医。” 华老大夫接过茶杯,冷哼一声:“我说心上有病的人不是他,是你!” 瞧见这边在吵闹,学子们都围了上来。陈岩本和同窗们走在一起,瞧见这场景,陈岩说了一声,忙挤到里面来,跑到陈苗苗旁边,压低声音问:“姐姐,怎么了?” 陈苗苗做了个嘘的动作:“别说话,看戏就成。” 那瘦小男人一愣,立刻蹦了起来:“你这老头到底是什么意思,让你给他看病,你看我做什么?再说我有什么病,我可好得很。” “你当然好的很。”华老大夫又干了一杯酸梅汤,这才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因为他根本不是吃坏了肚子,而是中了毒!” “什么,中毒?”周围的人立刻嗡的一声炸开,纷纷往前挤。瘦小男人顿了一下,立刻冲到了最近的胡掌柜面前,看看胡掌柜,又看看陈苗苗:“我说他怎么这样,原来你们给他们下了毒!” 胡掌柜立刻慌乱了起来:“什么毒,我们可是食肆,只有食材,哪有药材?” “那他怎么中的毒!”瘦小男人一把揪住胡掌柜的衣领。 “他怎么中的毒,要问的人正是你。”华老先生又扔出一个炸弹,“你这位兄弟,根本是长期没吃饱过。然后你又给人喂了那江湖郎中的丹药,他胃里本就空,这下更是克化得快,那毒就散得更快。要是早些还有救,这会儿,你还是准备后事吧。” 瘦小男人手不知不觉地松开,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正要说话,忽然反被胡掌柜拽住领子。胡掌柜唾沫星子乱飞:“好啊,你自己害了你兄弟,反倒来讹我们!送官,一定要把这杀人犯送官!”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我!”瘦小男人脖子被捏得难受,忙喊道。 那两个壮汉忙上前来解救瘦小男人。胡掌柜十分识时务,见他们一过来就一把将瘦小男人推开,躲回小路身后。 瘦小男人跌坐在地上,喘了两口气翻身爬起:“这人不是我兄弟,我不认识他,是看他晕倒在前头路边,就让人抬着他过来了。什么吃坏肚子看大夫都是我编的,我可不是杀人犯。”说着,他拔腿就跑。 他刚跑了两步,后衣领忽然被人拽住,压根儿挣脱不开。他转头,只对上孙广似笑非笑的脸:“你不是方才急着来为你的兄弟讨回公道还要报官吗,怎么这么急着走了?别急,官府的人已经在路上了,等会儿你就能好好跟官爷说说。” 瘦小男人挤出一个笑连连认错求饶,孙广都不为所动。瘦小男人见状,立刻开始挣扎喊叫起来,嘴里道:“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吗?我告诉你们,赶紧把我给放开,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话音刚落,就见孙广的手一扬,感到自己腾飞了起来,重重摔在了地上。他撑着地想要站起来,视野里出现了几双鞋。他心下一凛,抬起头来,只见到一队官差正冷冷看着他,一时间吓得屁滚尿流,拼命磕头:“官爷,我真不认识他,都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啊!” 随着瘦小男子和他两个同伙被抓走,闹剧收场了。胡掌柜又恢复了洋洋得意的模样:“这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还想讹钱。多亏华老大夫医术高明,才识破了他的诡计。老大夫,里头请。” 华老大夫看也没看胡掌柜,放下茶杯道:“快,将这人抬到阴凉处,解开衣襟,老夫要为他施针,再点盏灯来。”说话的时候,他是对着胡掌柜说的。 胡掌柜一听这话,立刻道:“哎呀,这会儿已经到饭点了,可不能耽误了学子们吃饭啊。那可是未来栋梁,华老大夫,在下先失陪了。”说完,他跑得比谁都快。 华老大夫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只见林柏和孙广一人抬一头,早将那男子抬到了屋檐下。陈苗苗还亲自端了一盏火来。华老大夫一言未发,取出背着的包袱中的针匣,将针过火后他刷刷刷一连串下来。最后一根针落下后,那人轻咳了一声,显是醒转过来。华老大夫这才松了口气,看向陈苗苗:“可有粥食,给他吃点儿,不然他还要晕。” “可是,他不是刚中了毒,能吃粥吗?”林柏担忧地问道。 晕?陈苗苗准确攫取到了这个字,再一品华老大夫的神色,立刻心神领会,问道:“他如此虚弱,要不要先喂一杯糖水,待他恢复了些,胃里也适应了,再吃粥。” 华老大夫眼中露出一丝笑意,面上却仍绷着:“好。” 彼时顾明轩正分开人群往里走,闻言立刻抬起头,眸中若有所思。 林柏按照陈苗苗说的端来调好的糖盐水,一勺勺喂给那人。那人虽然没睁眼,然而尝到有吃食,咽得十分快。一碗水下肚后,他才悠悠醒转。 林柏端起旁边的粥。他一看到粥碗,立刻强撑着坐了起来,两只眼睛都瞪圆了。然而他却没有伸手,只是颓然垂下头:“我,我没钱。” “吃吧。”陈苗苗开口道,“总得先活下去,再说别的。”说完,她朝着华老大夫道:“老先生,已是晌午了,可要去里头坐坐,也尝尝我们的菜?” 华老大夫点头道:“好。”说罢他冲那人道:“随我进去,在里头坐着吃吧。” 待两人进去,陈苗苗笑着招呼围观的学子们:“今日的菜都很不错,期待大家光临。” 方才的闹剧学子们只看了个尾巴,但不乏热心群众你一言我一语,讲得绘声绘色。大家本就喜欢凌云食肆,又瞧见陈苗苗和胡掌柜所做的不同,都纷纷涌进了凌云食肆。胡掌柜瞧见一拨拨人都往凌云食肆涌,自己面前门可罗雀,气得鼻子都歪了。 包间里。熬煮一早上的酸萝卜老鸭汤,鸭肉酥烂,汤鲜味美。东坡肉方方正正,皮儿仿佛是涂上了一层蜜蜡,折射出柔和的光芒,一层肥一层瘦,不同的两种口感在嘴里交织,仿佛高山流水,各不相同又互成知音。 华老大夫最喜欢的是那豇豆。将豇豆切成细碎的小丁,然后放盐腌制半个多时辰,然后将青椒切碎,放些肉末一并炒制,再放一点儿盐,什么别的调料都不再放就出锅。这样炒出来的肉末豇豆,一口下去咯吱咯吱还保持着爽脆,那微咸的口感让人胃口大增,华老大夫一见到就喜欢上了。 陈苗苗见他吃得香甜,就悄悄退了出去。今儿个学子比往常都多,连陈岩陈语都在帮忙送菜。等到忙得差不多时,她才陡然想起华老大夫,忙进去瞧,早已人去屋空,只留下了一枚一两的银子,下头还压着一张纸,上头写着几个字:人我带走了,他的饭钱我一并付了,今日给你添了些麻烦,老板生意兴隆。 这些老先生们,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有个性啊。陈苗苗拿起那枚银子,回到柜台后打开单独的小盒,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里头那枚玉佩上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记得回春堂离这里的距离并不近啊,孙广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把华老大夫请来的? 作者有话说: 陈苗苗:可惜豇豆才上市,若是有泡好的豇豆,切碎一起炒,更好吃。 谢谢各位亲的祝福,我都收到了,爱你们! 第66章 酸菜鱼 孙广正在埋头认真地做着活, 忽然听见一阵轻柔的脚步声,警惕地抬起头,瞧见陈苗苗的时候, 不自觉地放松了肩膀,站起身来:“掌柜,你怎么来了?” 陈苗苗往桌上看了一眼, 瞧见他的饭已经吃完,甚至碗碟都已经洗好干干净净摞在一旁了。而他的面前, 林林总总各种材料,摆了一桌子。陈苗苗好奇地道:“这完成一幅画需要多久呢?” 孙广笑道:“一幅画要大约七八天。不过一次可以多做几幅,掌柜要不要多拿几幅过来?” “好。那你快坐下,你先忙着,我等会儿就去拿。”陈苗苗端起旁边的那摞碗碟, 忽然站住脚步,状似不经意地道, “那你过来做裱糊,会不会影响到你当差?” 孙广笑道:“头儿走之前都安排好了, 这几日我白天过来裱糊书画,晚间回去帮他看屋子就是。” 陈苗苗眸色一顿:“你们头儿不在临城?” “是啊。”孙广抬起头看向她,“查的事情总算是有了些眉目,因为一些原因需要他出面, 所以他就亲自领人去了。” 他不在临城啊。她还说等他过来以后把玉佩还给他呢。“那他……”陈苗苗下意识开了口, 对上孙广的目光时,硬生生将“什么时候回来”这几个字咽了下去,“不在书院, 我还以为你之前说让我拖时间, 是去寻他。” 孙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来也是巧, 前日一位兄弟受伤,正好是我送他去的回春堂,就知道了华老大夫。今日出来得晚了些,结果正巧见到黄老先生身边的童子引了华老大夫过去。方才那人闹起来,我把了下脉,觉得有些不对,就想到了这茬。如今想来,我也有些莽撞,自作主张了。” 陈苗苗忙笑道:“不,哪里是你自作主张。今日多亏了你,不然还不知道这闹剧要怎么脱身呢,是我该好好谢你。” “掌柜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还是华老大夫有法子。”孙广忙谦虚道。 陈苗苗笑道:“华老大夫那边我改日亲自上门致谢,那你这边就先忙,待我等会儿空了就去拿画。”说着,她抱起碗碟出了包间门。 直到未初两刻,陈苗苗他们才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就连最后炒出来的两样菜都被吃得干干净净。酸萝卜老鸭汤里面早就没有肉了,只剩下了一点儿汤。陈苗苗实在不想动了,坐在桌边喝着凉白开:“晌午就用那汤下面吃吧,酸酸辣辣的开胃。再来个边缘都煎得有些焦的煎蛋,烫两根嫩嫩的小白菜,再来一勺之前做的那个菌菇肉末酱,如何?” 众人也都累得不行,本都没什么胃口,却被陈苗苗形容得纷纷又觉得自己真是饿了。林婶一拍大腿抢先起身来:“正好还有揉好的面团,我去切面。”石榴也站起身来:“我去煎蛋!” 林伯落后一步,刚说了自己去洗小白菜,走在最前头的林婶就回头道:“小白菜不是早上就全洗完了吗,还洗什么。”林伯惴惴不安地坐回去,又站起来:“姑娘,我去擦一遍桌子。” “刚都收拾好了,林柏就休息会儿吧,早起你就一直在跑,最累的就是你了。”陈苗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点儿水,若是不想喝白水,那边还有别的,你自己去拿就是。大热天的最容易中暑了。” 方才陈苗苗不说还不觉得,这会儿她一说,林伯觉得自己嗓子都快冒烟了。一连干了两杯,他才觉得干涸的嗓子得到了滋润,打开了话匣子:“姑娘,方才午饭前的事情,真是把人吓了一跳。尤其是你说是要看那个人时,我真是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陈苗苗笑了笑:“他想要的东西还没拿到,不会轻易动手的。” “多亏孙公子请来了华老大夫,一眼识破了那人的诡计。”林伯后怕地拍拍胸口,“不过华老大夫说要施针的时候,我也是很担心。要是那人没醒可怎么办,尤其后头还吃了我们的粥,他可是刚中了毒,万一又出问题怎么办?” 厨房里头传来林婶叫端面的声音,陈苗苗站起身来:“方才华老大夫只是诈他们的,那人压根儿没中毒。” 看着陈苗苗的背影,林伯瞪大了眼睛:什么,没中毒? 经过院门口时,陈苗苗看了一眼。炽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万物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朦胧,好似一切都无处遁形。哪那么多毒来中,不过就是一个没饭吃饿晕了的可怜人罢了。她不是圣母,但也没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就在自己面前饿死。 许是今日太累,加上陈苗苗形容得太诱人,众人还加了一回面。但是眼大肚小的结果就是,第二回 加的面只吃了一点儿,还剩下了许多。林婶看着那些面,眉头都皱了起来:“这面放到晚上会不会干啊。” 干?陈苗苗看着那一大案板的面条,忽然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不是正好有油锅吗?全炸了吧。” 石榴正端着一摞碗进来,闻言瞪大了眼睛:姑娘这是最近炸东西上瘾了吗?怎么连面都能炸的吗? 陈苗苗当然不是炸东西上瘾了,而是馋方便面了。凌晨时分,看剧打游戏玩得肚子饿的时候,一碗香喷喷的方便面,卧上一个荷包蛋或者煎蛋,再放上一根火腿肠,这会儿天热不好做火腿肠来存放,那就放两片煎好的午餐肉代替,再放些切碎的蔬菜葱花。哇,光是想想她就觉得自己又可以再吃一碗了。等到下回遇到牛肉的时候,她一定要买点儿牛肉来,做一碗正宗的看得见的红烧牛肉方便面! 说做就做。陈苗苗先尝试着炸了一小团面。但面炸熟之后,也全成了一小块饼,中间硬梆梆的一团,看上去就泡不散的样子。陈苗苗仔细想了想,忽然一拍脑袋,直奔蒸笼而去:先把面弄熟再炸,不就好了! 因着晌午的闹剧,下午一放学,陈岩第一个冲出课室。有人透过窗看见他飞跑的模样,摇摇头道:“这明年就是秋闱了,若是陈小兄还老被这些事情分心,这瞧起来也不妥当。” 另外一个人冷笑一声:“陈小兄再怎么分心,人家的学问也是班里一等一的。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把前儿个的书先背下来吧。” 周围的学子们哈哈大笑起来。第一个学子胀红了脸,却还是抛下一句:“什么一等一的,不也被顾明轩超过了吗?还好意思吹自己是第一。” 笑声戛然而止,话虽直,却是真话。在众人或明或暗的打量中,顾明轩走到第一个学子面前,淡淡地说了一句:“借过。” 第一个学子忙让开,看着顾明轩走了几步,又不甘心地问道:“顾兄,超过陈岩,你的心里有什么想法?” 顾明轩脚步停下,转过身来:“三人行,必有我师也。陈兄已经先去了,苏兄这会儿要一道过去吗?” 苏重山背起包从第一个学子身边挤过去,跟顾明轩并肩而行:“走,去看看又有什么好吃的,说起来,好久没见到江自流了。” 课室里扑哧传来了一声低笑,还有低低的讨论声传入耳中:“前三甲的事儿,也好意思去搅合,真是夏虫不可语冰啊。” 今晚上倒是没有特别的新菜,只有一道酸菜鱼,用的是陈苗苗自己腌的酸菜。鱼片裹了一层蛋清调和的薄芡,十分爽滑细嫩,浸满了汤的酸辣味,让人出了一头汗,却觉得爽快急了,却又觉得疯狂想喝点儿什么。 这时候就轮到陈苗苗今日新做的饮子上场了。葡萄去皮去籽,切碎后放进熬煮得并不那么浓的绿茶中,淋上一些蜂蜜,搅匀后用井水湃着,要喝的时候放一点碎冰沙进去。喝的第一口,那冰凉中带着酸酸甜甜,让那燥热一下子就消散无影。 有人问陈苗苗这新饮子叫什么,陈苗苗微微一笑:“我想了许久,倒是都觉得一般,正在犹豫。诸位若是尝着好,不若帮着取个名?” 众人纷纷沉思了起来。有人一扭头,瞧见顾明轩也在,忙道:“顾兄,你上回考了第一,可有好点子?” 听见顾明轩考了第一,陈苗苗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原著里头他可是高中榜眼的人,在这里考个第一不是很正常? 顾明轩看着面前白瓷碗中的饮子,看着清清淡淡,却又滋味绵长。他低头喃喃一句:“明珠泪?” 旁边的人正凝神听着,闻言愣了一瞬,抚掌笑道:“粗听不觉什么,细想却有些意思,葡萄成汁,可不就是落的泪吗?” 顾明轩想说自己就是那么随口一说,那人说的话已得了一片称赞:“好好,就叫明珠泪。掌柜的,你要不要让顾兄题个字?” 陈苗苗盈盈笑道:“若是顾学子愿意,那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对上陈苗苗那犹如黑葡萄一样的眼眸,顾明轩慌忙垂下眼帘,正要说话,旁边又有人起哄:“不如写一幅字吧。” “我瞧不如画一幅画。苏兄不是善画吗,让他画一幅葡萄,再让顾兄题一首诗,就用这明珠泪为题作一首诗,岂不更好?”“不好不好,题就是顾兄想的,我瞧还是让陈小兄作诗更好。前儿个他作的咏月可真是太好了。” 众人越说越是起劲。 陈苗苗默默地给每个人上完了饮子,退到了柜台后,看着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模样,脸上的笑越发深了:这样的青春活力,真让人羡慕啊。 作者有话说: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34节 第67章 米花糖 经过一番热切地讨论, 众人最终达成了一致,画由苏重山来画,诗由陈岩来作, 而字由顾明轩写上去,皆大欢喜。众人还要闹着让他们当场就来,还是陈岩深深作了个揖:“诸位师兄, 给我一个晚上想想?” 众人哈哈一笑,也知佳句不易得, 纷纷摆手表示同意。陈苗苗这才上前笑道:“诸位,前儿个书画比试后,诸位得的那七夕点心,后日起可凭借之前的号牌来领取了。不过每日数量有限,大约能领五十位。若是没有领到的, 七夕前一日一定能领到。” “这敢情好,不知是什么点心。”“七夕又有灯看, 又有新点心吃,要是再有酒, 就更美哉了。”有人说到此处,忙问道:“若是后日拿了,那点心能放到七夕吗?” 陈苗苗微笑点头:“可以的。” “那七夕还开吗?” 陈苗苗笑道:“晌午开,未正就打烊了。” 诸位虽然遗憾, 但想想晚间自己也要去看花灯, 多半也不会来吃晚饭,也就释然了。众人又问那点心什么样子的,陈苗苗三缄其口, 笑着道:“待后日诸位尝了便知。” 有那日没有来成的学子问可有售卖, 陈苗苗也笑道:“七夕前一日下午来, 或是七夕早上来,会有售出的。” 学子们吵嚷了许久才离开,陈苗苗只觉得脑袋都快被闹炸了。经过包间时,她看见里头顾明轩和陈岩正凑在一处,指着一本书在讨论什么,欣慰地一笑,放轻了脚步离开。 又是一身汗。陈苗苗回屋就先沐浴了一番。她擦着头发从屏风后走出,就听见外头院中有人说话。她仔细听了下,听出是陈岩搬来一把躺椅正在院中乘凉,石榴问要不要给他端点儿点心。陈苗苗走出了房门:“石榴去拿些点心果子,不要茶。容与再搬把躺椅来,我也坐会儿。” 陈岩忙起身把自己的椅子让给陈苗苗,自己又去前头搬了一把。姐弟两刚坐下,石榴已经端来了盘子,在两人中间放了一张小凳,将盘子放在上头。 瞧见最上头那紫葡萄,陈苗苗笑着拈了一颗:“方才他们说的诗,可得了?” 陈岩正躺在椅子上看星空,摇摇头:“只得了两句,还不怎么好,所以才来这里找找灵感。”他转头看向陈苗苗:“姐,今日晌午到底怎么回事?我听人说了一些,但还是不全。” 陈苗苗便将晌午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陈岩听见黄老先生今日请了华老大夫,皱起了眉,待听到后头华老大夫施针后自己姐姐给饭吃的事情,他恍然大悟:“所以,那人是因为饿着了晕倒,结果被那人抬来讹人了?” 陈苗苗点了下头:“应当是这样没错。” 陈岩的眉拧得更深了:“可是这就很奇怪了。一个人看到路上有人晕倒,就能想到去栽赃陷害讹人?而且他还不只冲一家去,还是直接停在路中,同时针对我们两家。这样的做法不会太冒险吗?万一遇到两边推诿,他也讨不到什么好啊。而且,这请来大夫一验便可知的事情,他究竟为了什么呢?” 陈苗苗仰躺在躺椅上,头发从躺椅上头披散下来,仿佛锦缎一般。她看着璀璨的星河,似是自言自语道:“是啊,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难不成?是为了饭堂的事情?”陈岩思来想去,只觉得有这一个可能,“如果他是为了钱,我们这小食肆能给他多少钱,他直接去讹醉仙楼什么的岂不更好。” 陈苗苗转头看向他:“话不是这么说,醉仙楼什么背景,我们什么背景?醉仙楼里面多少人,他还没把人放下,估计就被哄走了。” 被她这样一说,陈岩也觉得颇有道理:“这样说起来,还真是没有半点儿头绪了?那下回又遇到要怎么办?” 陈苗苗又拈了一颗葡萄:“又不是第一回 遇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葡萄真甜啊,难怪今日这么受欢迎。陈苗苗正在品尝,忽然觉得身边的人有点儿太过安静了。她转头瞄了一眼,瞧见一双兔子一样的红眼睛,忙坐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陈岩努力憋住眼底的酸涩:“姐姐,都是我不好。家里分家的时候我也不在,你开店受委屈的时候我不在,今天有人来闹事我也不在。父母下葬的时候,我明明给他们说过我要好好照顾你的,结果却是你在照顾我。”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眼泪夺眶而出的瞬间,他慌忙转头,用衣袖在脸上快速抹了一把。 “傻孩子。”一张手帕覆在了他的脸上,“就算是皇上,也管不了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怎么做,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人生来在这世上,就会遇到开心和不开心的事。我们没法选择只要开心的事情,但是在遇到不开心的时候,尽我们最大的努力,让它尽快过去,不要影响我们的心情,这就是我们能够努力的方向,你说对不对。” 陈岩接过手帕,看见陈苗苗的脸时,眼中又流出了两行眼泪。他离开家也有好几年了,父母又常年在外奔波,他对父母的印象其实都有些模糊了。看到姐姐,他就想起小时候自己生病时将自己揽在怀里的母亲,她们都有一双温柔美丽的眉眼。他鼻子又一酸,又觉得自己那么大了,忙拿手帕挡住脸,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还是一个小孩子啊,却要被迫长大。若说之前陈苗苗对他还有些歉意,毕竟自己占了他姐姐的位置。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自己也会觉得,有一个这样的弟弟,似乎也挺不错的。陈苗苗揉了他的脑袋一把:“行了,诗还没作好呢,明日一早你去书院,看你怎么应对他们的取笑?” 陈岩忙将手帕取下,红着的眼睛中满是坚毅:“哼,我才不会被他们取笑呢,等会儿就把诗作完。等到休沐我们就再去挑两个会拳脚功夫的,我看谁还敢来闹事,我们也把他丢出去。以后我绝不会让你再受欺负了。” ……倒也不必,主要是现在人手足够,也暂时没钱养啊。陈苗苗打了个哈哈:“现在请人,主要是住不下。等到把饭堂开起,到时候我们就去多挑几个,都让你挑,行不。” 陈岩坚定地点点头:“姐姐,我来给你干发。” 米花糖开卖的那一日,一大早陈苗苗就收到了两个消息。第一个是陈岩专门让陈语回来告诉陈苗苗的,那日闹事的三个人招了,他们本是街上的小混混,前两日有人给了他们一两银子,让他们闹这一出吗,最好能闹到报官,事成之后再给一两。他们不认识那个人,也找不到那人的去处。审来审去,见三个人的确没说谎,结合他们平日里做的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各自打了八十大板,差不多就剩了半条命。 这结果和陈苗苗的猜测差不多,果然是有人故意冲他们来的。陈岩的猜测不无道理,许是有人也盯上了饭堂,但是没有什么把握,所以出此下策,想要提前搞臭他们两个食肆的名声。现在离比试还有几天,这几日,她必须得加倍注意。 不过,首先她得想法把这个人弄走。陈苗苗看着跪在柜台边上不起的人,忍不住扶额:“那日救你的人是华老大夫,你去感谢他就行了。我真的没做什么。” 跪着的人正是那日晕倒的男子。闻言他抬起头:“华老大夫给我说,只要给我一口水一口饭,其实他不施针我也能醒来。所以,救我一命的人正是掌柜。我这辈子愿意为掌柜做牛做马,生是掌柜的人,死是掌柜的鬼!” “不必不必真的不必!”陈苗苗好说歹说,那人就是不起来。最后陈苗苗只得画了个饼:“这样吧,你这几日先回去,做点儿别的活。隔几日我得进行个比试,若是成功了,我们要招人,到时候就让你来可否?” 陈苗苗磨破了嘴皮子,最后终于说动了他离开。不过一个时辰后,林伯听见门口有动静,出来一看,那人拔腿就跑,门口堆着一大摞劈好的木柴。陈苗苗闻言,忍不住扶额:华老大夫,您老做好事,干嘛把好处留给我啊。 除开这个小插曲,这一日领米花糖倒是十分顺利。每个人一个小纸包,纸包里是四小块米花糖。有人忍不住,拿着就咬了一口。咔擦一声,米花碎屑不断地往下掉,那人连忙用手接住。嘴里满满都是爆开的米花香,糖的甜蜜完全融入了其中,又酥又脆还不噎人,简直太好吃了。 听到那人如此说,众人纷纷收起了纸包,等着七夕那日和家人友人一并分享,同时还不忘日常问道:“老板,今日真的不能再买多点儿米花糖吗?” 陈苗苗正给领点心的人的号牌上盖了小印,闻言笑道:“米花糖都先尽着兑现那日约定。若是有需要,还是七夕前一日来吧。”随即她又道:“实在不好意思,晚上推出一道新菜给大家伙儿尝尝如何?” 听到有新菜,诸学子立刻就来了兴致。晚间一来,只见那日的烧烤炉又被搬了上来,上面放着一串串螺旋状的食物。陈苗苗笑着道:“烤面筋,三文钱一串,可要尝尝?” 有人迫不及待买了一串。刷了调料的面筋表面被烤得金黄,香味一阵阵钻入鼻中,引得人舌底生津。一口下去,口感扎实而柔韧,浸入孔隙的汤汁溢出来,越嚼越香,可太好吃了。 第68章 烤面筋 烤面筋不出所料获得了交口称赞。这回是真的所有人都开心, 因为价格便宜又扎实,一个人一顿也就吃上一两串,人人都能分到, 简直皆大欢喜。 对面的胡老板本想再次复刻一拨,但是使人买来,发现实在是尝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肉不像肉菜不像菜的。一串下去赶紧都有个三成饱了,而这东西也就三文钱, 如此不划算的生意立刻被抛到了脑后。他抓紧让人研究出了一道肉菜,并且觉得对面凌云食肆大厨的脑袋是坏掉了,怎么就想出了这个昏招,这肯定会影响其他菜的销量。 但是他显然对于人性是不理解的。自打诸学子发现这东西有点儿占肚子之后,他们就没有一来就买, 而是在吃完饭回去的时候,买上一两串。吃正餐的胃和吃零嘴的胃怎么可能是一个胃, 走回去的活动量,正好能挪出一点儿位置给这个烤面筋。 后日就是七夕了。这日晚间, 陈苗苗走在书院里,一路上都是烤面筋的酱料香味。一路上不断有人跟她打招呼,问她进来是不是找陈岩。陈苗苗笑着举起手,手中是一个食盒:“给黄老先生他们送米花糖。” 黄老先生前几日夜间想到一首乐府诗, 没有披衣裳便起来磨墨写了出来, 偏巧那日晚间降了温。等他写完就打了个结实的喷嚏,第二次起身就头晕鼻塞全身都沉,紫墨玄书这才去请了华老大夫来, 还间接地帮了陈苗苗他们一个忙。于公, 他既是那日的比试评审, 于私,帮的这个忙以及和容与的关系,她都该亲自来送点心。 黄老先生养了几天,总算大好了,却还被陈岩吩咐了他们这两天拘着,正惦记着七夕的时候吃顿好的。瞧见陈苗苗来,他胡子都开心得翘了起来:“你个小囡囡,总算是想起我这个老头子了,带了什么好的来。” 陈苗苗谨遵陈岩的吩咐,只带了米花糖,并两道清淡小菜,并没有荤腥。黄老先生的失望情绪显而易见,陈苗苗笑道:“您老再养两日,待比试那天,定能吃到好东西。” “那还要几日啊。”黄老先生嘀咕道,还是飞快吃了起来,边吃边说,“还是你的小菜做得好吃,别的总是没有这个味道。” 陈苗苗又拿出了米花糖:“这是那日说好的点心,吃完药来甜甜嘴。只是甜,不可多吃,一日就吃一块,否则吃不下饭了。” 黄老先生伸头看了一眼,见只有六块,有些不乐意。陈苗苗又笑道:“待饭堂开了,外头的凌云食肆会专门开一个外卖点心的窗口,到时候,您想吃什么,只管跟容与说一声,应有尽有。”说着,她站起身。 黄老先生这才开心起来:“对了,那比试就设在后头的操练场上,已经在搭灶台了。听闻也有好几个报名的,还有出名的酒楼来参加,怕不怕?” 陈苗苗笑道:“还没比呢,我这会儿紧张,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再说了,我这不是提着东西来给山长送礼了吗?” 黄老先生一怔,笑着虚点她道:“从没见过送礼的就给几块糕点的,你呀,就不怕他们说你走后门?” “我这是学子家长来问问学子的学习情况,怕什么?” 黄老先生哈哈大笑:“你个小丫头,偏是捉狭。等着见山长的人可多,快去吧。” 陈苗苗只是痛快痛快嘴,并没有打算只给山长送两包米花糖去。前日她特意去了谢家请教了谢维。陈苗苗按照谢维的指点,奉上拜帖和礼,礼是收了,人果然是没见到。谢维去帮她打听了一番,得知山长这几日都谢绝了参赛者的来访,至少明面上是这样。陈苗苗也没有其他的渠道,横竖礼全了,其他的就听天由命了。 如今她只在路过山长院门口时站了片刻,见人来人往的也就没凑这个热闹了。她刚转身,就瞧见一个山羊胡子的夫子领着像是小厮模样的人大踏步地走来,守门的童子见了他忙行礼:“杨夫子,快里头请。” 这人好厉害的样子,一来就被请进去了。陈苗苗特意看了两眼,这才继续往前。 她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转头往另一个院子走去。她前两日就在与孙广的交谈中,得知了江楚所居之院。听闻他就这几日回来,她才想着给他送点儿米花糖来。哪怕不为之前的事,就是孙广这回出手帮自己,她绝不相信没有他的授意。 她本打算将东西留下便走,但是正巧遇见两刻钟前先回来的孙广。瞧见陈苗苗,孙广热情地邀她进去坐坐。陈苗苗连番推辞,但是却敌不过孙广的那一句:“第一回 裱糊的画差不多好了,掌柜要不要看看。” 不同于黄老先生住处里又是荷花又是水池的风流巧思,江楚的院子里只有些常规的青松竹子,路是青石板路,路旁边也没有什么花坛,只是一层青草。陈苗苗进来的第一眼,脑海里就闪过三个字:样板房。 这个念头刚浮现,她的嘴角就勾了一下: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在她进入会客的花厅时,她这种感觉更强烈了。正中只挂着一副劝学的对联,画也没有,条案上只是一个青花的花瓶,还有一盆兰草,其他装饰俱无。这里倒不似他的居所,看上去更像是他的临时住处。不知道他的书房会是什么样? 孙广倒真不是托词,是真的拿来了第一天开始裱的几幅画。陈苗苗一看,果然是在收尾阶段。这样一裱糊,确实看着像那么回事了。七夕后就能挂出来了。陈苗苗道了谢,顺口问了一句:“孙公子这般手艺,定是为江大人裱了许多画。” 孙广忙摆手:“我倒是想,那也不敢,怕一个不小心就弄坏了。不是我吹,京城里虽是有什么琴棋书画才子,但依我瞧,那书和画,都比不上头儿。前几年求画的人多,不过头儿不喜出头基本没应,这两年才少了。” 陈苗苗只见过江楚的话,却没见过他的字。若是能和画的水平相当,孙广这话的确是没夸大。江楚年纪轻轻的就身在官场,不光是身手不错,还有这等书画水平,实在让人费解:他到底是个文官还是武官? 画看过了,陈苗苗也就起身告辞了,将最后两包米花糖留了下来。面对孙广拍胸脯保证他一定亲手交到江楚手上,还殷勤地问陈苗苗要不要留下什么书信字条。陈苗苗婉言谢绝,出来后才轻轻松了一口气:留什么字条,她这就是顺路来送点儿谢礼,倒显得好似他和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似的。 从碎石小径出来,绕过一个弯,经过山长院子旁边,就到大路上了。陈苗苗沿着路慢慢往外走,夜风徐徐,在过弯的时候,她耳后的滚烫便被吹散了。她刚加快了步伐,就瞧见前头的侧门处,两个人走了出来。 陈苗苗并没有瞧清他们模样,只见那两人出来后第一眼就是看向周围,陈苗苗忽然福至心灵,忙躲在了旁边的大树后。许是天色正暗,周围的树丛假山太多,那两人并没有瞧见她。只听一个人的声音传来:“您就放心吧,既是大人的吩咐,我自当尽力。”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我就放心了。大人如此吩咐,也是为了书院好。晴空书院可是圣上亲自下旨办的书院,朝廷还专程拨了钱款,若是让那些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食肆进来开这饭堂,怎么向朝廷交待?尤其是那些吃坏过人被人闹过事的小食肆,可千万不能赢了比试,故而大人才会如此安排,只管照做便是。” “大人高见啊。”两人的声音朝着这边来。 陈苗苗心里一凛,从树后绕到了另一条路上,加快了步伐,待两人走过来,她已经绕过了假山,并没有听见他们后续的话:“本也没指望一次能说服山长,但是若是你最后能成功,事成之后,大人定不会亏待杨夫子你。前日那摆件大人很是喜欢,之前的事就既往不咎了,若是这回成了,莫说这晴空书院,就算国子监,依杨夫子的才学,那也是不在话下啊。” “烦请转告大人,我自当尽力。今日山长有些松动了,这两日我寻机会再说说,定能成事。” 星空仍旧璀璨,夜风依然徐徐,三三两两的学子们笑着闹着,一切都和之前一样。在这样的盛夏,陈苗苗却觉得浑身冷嗖嗖的,裹紧了衣裳,对跟她打招呼的学子们只是扯了扯嘴角,匆匆出了书院。 站在店门口,陈苗苗的脚步顿了一下,转而从宅子的大门进去了,还让守门的两人关好门。她回去后直奔厨房,提了水就回房沐浴去了。方才裹紧衣裳,回来才发现了出了一身汗,果然大夏天的不能作死,只是可惜了那两包米花糖。 酉正的时候陈岩回来店里,正想跟陈苗苗说今日顾明轩给他补课是在书院中完成的,转了一圈却发现陈苗苗不在。他直奔宅子第二进,瞧见石榴时忙问道:“姐姐在房里吗?” “我两刻前回来的,那会儿姑娘说是有点儿累,先睡了。”石榴回答道,“这会儿估计是睡熟了吧。” 陈岩眉微微拧起:“怎么了?今日发生什么事了吗?” 石榴仔细回想了一番,摇摇头:“只是在核对赠送米花糖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晚间姑娘去给黄老先生送了糖,许是太热累着了。” 陈岩看看那漆黑的房间,眉稍稍展开:师父应是不可能给姐姐气受的,兴许真是累着了吧。 第69章 蛋饺 院子里的声音逐渐远去, 紧接着又是一串脚步声,然后是林婶和石榴压低声音的交谈。不一会儿,只听房门吱呀一声, 许是林婶进屋去休息了。而陈苗苗寝室的外间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想是石榴也回房了。 外头安静了下来,只留下虫鸣声。陈苗苗翻了个身。这会儿正是月初, 月亮虽只有一弯,但是仍旧有朦胧的月光洒下。屋内朦朦胧胧的, 根本看不清什么。陈苗苗只静静地看着帐子顶,许久,许久,都没有睡意。 刚跟黄老先生表达了对饭堂的势在必得,然后就听见了那一番话, 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笑话。那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脑袋空了。她费了那么多心思, 耐心等待了半年多的工夫,总算等来的机会, 难道,就这样白白地拱手让出去吗? 不,她不甘心!她绝不可能甘心。可是……她脑海里闪过某个身影时,立刻翻身向里, 侧脸贴着柔软的枕面, 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就像现在,她努力想要看清面前帐子上的花样, 可是没有光, 她根本就没有办法。 认命是不可能认命的, 那就只有再想想办法。陈苗苗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尽人事听天命。哪怕只有微弱的可能,她都不想放弃。若是她用尽全力都没法达到,车到山前必有路,她就不信自己还能被饿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陈苗苗,打起精神来。不,不许精神,这会儿立刻、马上睡觉! 夜逐渐深了,弯月也被乌云挡住了,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夜幕中,一间破庙里面还透出火光。 江融立在门口看向外头,叹了口气,走回到火堆边:“这路赶得好好的,怎么就下起雨来了。要我说,咱们就不该出城,就在县里寻个客栈住下,这会儿也不会被困在这破庙里面,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感觉晚间吃的饭全没了。” 穆天往火堆里添了两根柴:“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睡一觉,明早就好了。就是恐怕等会儿雨下大了,路不好走。” “就是啊。”江融又往外看了一眼,“后日就是七夕了,希望这雨也识时务一些,别扫兴。” “七夕和你有什么关系?”江楚的声音响起。 江融转回头来:“怎么就没关系了。说不得哪家小娘子出来逛逛,我们就相遇了,戏上和话本上都是这样写的。”随即他又嗤了一声:“不过这些事情,你这种老古董肯定是不懂的。” 瞬间一叠散页被塞进了他的怀里,江楚头也不抬:“既然睡不着,这些你今晚全部按早晚顺序整理出来。” 江融登时哀嚎了起来。一旁的穆天和穆地默默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闭上眼睛江融还是太年轻,若不是为了七夕,头儿怎么会连夜赶路?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35节 雨果然只下了一阵就停了,次日起来,空气倒是清新了不少、陈岩还惦记着陈苗苗昨晚早睡的事情,一大早就往后院来了,却又扑了个空,陈苗苗居然一大早就出门了。 陈岩这会儿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朝食都没吃,直奔黄老先生的院子。 他到的时候,黄老先生刚起身。听见陈岩问起昨晚的事,他仔细地说了一遍,见陈岩的眉拧得更深了,问怎么了。陈岩摇摇头,仔仔细细问候了黄老先生昨日的起居,又叮嘱了他一番,这才去上课。 陈苗苗回来的时候晌午饭都已经准备好了。她刚将菜看了一遍,身后就传来了陈岩的声音:“姐姐。” 陈苗苗转头,见陈岩气喘吁吁地立在门口,眉微微蹙了下:“怎地跑这么急。这么大的日头,等会儿中暑了。来,快喝一杯金银花凉茶。”说着,她提起茶壶就要倒水。 水刚倒到一半,她的手就被陈岩按住了:“姐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苗苗心中一颤,抬起来的面上却露出疑惑:“什么事?” 陈岩仔细品读她的脸色:“姐姐,你说过,什么事都不会再瞒我的。若是没发生什么事,昨晚你怎么那么早睡,今早还一大早就不见了?” “好吧。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知道了。”陈苗苗放下了茶壶,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叠好的纸递过去,“喏,这就是我今早出门的原因。” 陈岩接过来打开一看:“契书?”他一目十行地看完:“姐姐一大早出门,就是和曹嫂子谈这什么辣,辣条的生意?” 陈苗苗将金银花茶倒好,递给他:“豆腐坊每日很早就开门了,就卖早上那一摊,忙起来就没空说话。我就是先过去给她说这生意,又借她家的锅灶做了一些给她尝,签完契书就这会儿了。” 陈岩看了看上头,陈苗苗出方子,曹嫂子出材料,两边每日都会售卖一些,五五分账,看起来倒像是那么回事。陈岩将契书还给了陈苗苗,还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真没什么别的事?” “有钱赚,能有什么事。”陈苗苗将契书折好随手放进荷包,“既是你没事,就来帮我清点米花糖。把那些没兑换的数量清点完后,剩下的就在窗口这边售卖。你下午上课也告诉他们一声,想买的晚间就可以来了。再提醒他们一句,明日未正就打烊了。” 陈岩见陈苗苗一切如常,这才稍稍放了心,开始数了起来。见他低头认真的模样,陈苗苗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这事这会儿告诉他,纯粹是徒增烦恼,说不得还会让他对书院失望。若是比试真不成,到时候再让他一并想其他法子吧。 这回书院也很是通人情,从明日七夕开始连续休沐三日,第三日正是比试的那一日。学子们纷纷约好明后日出去逛逛,出去自然要带些东西,所以整整一日,米花糖都空前受欢迎。林婶都在后院专门负责做米花糖,晚间她的手连筷子都拿不动了。 陈苗苗看到她这样,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有这么一群好帮手,她还怕什么呢?故而,在七夕那日用朝食时,陈苗苗给每个人都发了银钱,让他们各自去逛去。因着守家而没法出去的张三和李四,陈苗苗还发了双份儿。两人本就不那么喜欢看花灯什么的,这会儿更是眉开眼笑,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看家的。 次日晌午过后。林婶还打算再做做米花糖防止第二日没有卖的,被陈苗苗阻止并强行要求林伯把她带出了门,并规定太阳没有落山之前绝不可回来,还让石榴跟林婶一道去,帮忙盯着林婶。 而陈苗苗自己,难得在家中打扮了一番。昨儿个陈岩回来,说是黄老先生喊陈岩和她一道坐他的马车去河边用饭看灯。能蹭马车,还有人请吃饭,陈苗苗何乐而不为,欣然应之。 见陈苗苗要打扮,陈岩还专程在旁边说是要帮忙。陈苗苗开始只当他说说,后头见自己要用什么他都已经提前递到了她手边,十分讶异。陈岩笑道:“以前常看师母用,就记下了。” 陈苗苗了然,描了眉后问道:“那你师母什么时候过来?” 陈岩将眉黛放回原位,又拿起一支茉莉花粉递过去:“之前本来说马上就来,不过家中有些事。弄好了天就热了,恐是要秋日凉快些再来。” 姐弟两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儿就到了酉初,该是出发的时间了。陈苗苗许久没有仔细打扮了,这会儿觉得头有些沉。但是在经过水缸的时候她特意看了一眼,果然还是挺美的,兴致也提起许多:七夕本就是女儿节,自然是要开开心心的。 今日没有宵禁,故而太阳西斜后,这街上的人非但没少,反而越来越多。马车走走停停,本是不远的路程竟比平日里多了一倍的时间。下了马车后,连黄老先生都摇摇头:“待会儿回去,怕是人更多,不如走回去了。” 今日的河边那是异常热闹。黄老先生是在一个二层食肆订了一个二楼的包间,推开窗外头就是河。如今天还亮着两边的店铺只是将造型各异的花灯摆了出来,但灯还未点。可以想象,当夜幕降临后,两岸的灯点起来,定是十分好看。 黄老先生点好菜,笑着道:“这里的花灯还不算什么。听闻就在这上游不远处的同心桥边的百年银杏树下,还有一个百灯展,还有灯谜什么的。吃完饭我们也去瞧瞧。” 陈岩笑着点头:“我也听他们说了,好像是每年的传统,肯定很热闹。姐姐,等会儿我定给你买个最好看的花灯。” 陈苗苗笑道:“那我可就等着了。” “菜来咯!”小二拉长的声音响起,动作麻利地上菜。第一道就是一道松鼠鱼,头尾翘起,打成花刀的鱼肉炸得金黄,酱料不酸不甜,味道确实不错。 其中陈苗苗最喜欢的还是蛋饺。猪肉剁成肉馅儿,加鸡蛋、盐和少许料酒搅匀,待肉上劲后腌上一刻钟。再拿几个鸡蛋打散成蛋液,放少许盐。准备一个大铁勺,过火烧热后,刷上些油,在里面放入少许蛋液,慢慢转动铁勺,让蛋液铺满勺子并基本成型后,就放入肉馅儿,然后快速用筷子夹起蛋皮合成饺子状,再稍微烤烤让蛋皮口封紧,蛋饺就好了。 猪骨汤中先铺一层耙豌豆,然后是菌菇和小白菜,最上面铺上一圈蛋饺,小火慢煨。陈苗苗咬下的第一口,感觉舌头都要被鲜掉啦! 作者有话说: 我最喜欢吃蛋饺了!超级超级超级喜欢的那种。可能是以前春节的时候,外婆拿个炉子做蛋饺的记忆太过深刻,每每想到都只记得温暖的炉火以及热闹的春节。想到这里,在这个收藏不断掉的雨天,更让我难过了。 第70章 冬瓜烧丸子 看到美景, 吃到美食,陈苗苗心中的郁结消散了许多,索性全都抛开, 专心在面前的珍馐佳肴上。冬瓜烧丸子,冬瓜也舀成肉丸大小的圆球,圆溜溜的十分喜庆。螃蟹肉拆下, 和豆花一道做成的蟹黄豆花,舀来拌饭吃, 陈苗苗直吃了小半碗。 黄老先生见陈苗苗吃得香甜,自己也挨个尝了一遍,一一点评道:“这松鼠鱼炸得有些硬,冬瓜丸子里面的冬瓜又烧得有些软,蟹黄豆花倒是还不错, 但是也就是平平,唯独也就是这蛋饺还可以。跟小囡囡做的菜比起来, 那可还差了些。怎地你如此捧场?” 陈苗苗又夹了一块白斩鸡,闻言笑着道:“您老夸奖我, 我的确是很开心,但这不是最开心的。” 黄老先生和陈岩齐齐看向她:“那最开心的是什么?” 陈苗苗笑眯眯道:“当然是吃现成啊!”尤其是免费的现成,她不吃就是傻子。 黄老先生捋须哈哈大笑起来。陈岩瞧见陈苗苗脸上的笑,担忧的心也放下了许多, 拿起勺子给陈苗苗又舀了一碗汤和两只蛋饺:姐姐难得这么有胃口, 真希望她多吃一点儿。 陈苗苗是真的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多了。她做的饭的确是比这个好吃,但是每个下厨的人应该都有感觉,做完饭后, 其实做饭的人是不怎么有胃口的。今日她算是敞开吃了, 因而起身后, 她就觉得自己再也没法坐下去了。 夕阳已经落到了山的另一边,霞光逐渐黯淡下去,而花灯已经点了起来。不光是店铺大开门,摆摊的挑担的,在河边靠护栏的那侧也排成了一长溜。陈苗苗他们吃饱喝足正好一路溜达过去。 刚走没两步,陈苗苗就被旁边小摊子上的各种发饰给迷住了。陈岩站在旁边探头去看,见都是些什么木头雕的或者线编的,要么就是绒花什么的。金的是没有的,至于银的,陈岩一拿起来就笑了,这轻飘飘的,里头多半是空心的,也不知道表面有多少银。 他凑近了陈苗苗,低声道:“姐姐,改日我们去店里看看?” 陈苗苗头也没回:“改日是改日的事,今日是今日的事。”贵的也要,便宜的也要,作为一个成熟的女孩子,自然是我全都要。 陈岩见陈苗苗丝毫没有走的意思,只得先转身去给黄老先生说了一声。黄老先生见她如此兴头,笑道:“行,那等会儿就在百灯展见。” 目送黄老先生离开,陈岩见陈苗苗还在挑,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他转头看见不远处有人在兜售河灯,瞧模样还挺别致,上前去买了两个。他挤回来时,陈苗苗正好挑完付完账,还美滋滋地将一朵嫩黄色绒花别在了发间:“好看吗?” “好看。”陈岩将藏在身后的河灯拿出来,“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陈苗苗定睛一看,见是两朵荷花式样的河灯,一朵粉色一朵红色,倒是有些巧思。陈苗苗一见就喜欢上了:“走,我们去放河灯去。” 话是这样说,但姐弟两走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没人的空隙。都走了快一半了,陈岩瞧见四五个人正从河边离开,忙拉着陈苗苗快步走了过去。 河面上波光粼粼,两岸的灯光倒映在里面,宛如天上的银河般,不,瞧起来比银河还亮。微微的风吹来,陈苗苗左右看了看,见有人还备下笔墨:“没有带炭笔,没法写纸条。算了,我们就许愿吧,心诚则灵。” 陈岩刚才也没想到这么多,如今见那摩肩接踵的人流,也知道这会儿根本寻不见,只得点头:“等到中元节前,我们再去城外的寺里给父母点两盏灯吧。” 陈苗苗双手捧着那只小河灯,小心翼翼地放到河里。看着缓缓流走的河灯,她的眸中微光闪闪:前世的亲人,原身的父母,更重要的还有原身,虽不知你们到底在何处,但无论在何处,都愿你们平安喜乐。 两个人刚放完,旁边就挤过来两个人,口中还说着让开让开,别挤着某某大人家的公子小姐了。陈岩忙扶住陈苗苗,一脸不虞地扶着陈苗苗往上走。 陈苗苗回头看了一眼,忽然道:“容与,你们书院里面,还有其他的官员吗?” 陈岩有些疑惑,摇摇头:“我就只知道江大人一个。不过,江大人跟这些人可不一样,从不仗势欺人。” 果然,自己还在期待什么呢,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陈苗苗回过头来,沉默地任由陈岩扶着自己上台阶。 从河边上来,姐弟两立刻觉得这人又多了,两个人被挤得歪歪斜斜。陈苗苗怕被挤散,忙跟陈岩约定,若是被挤散,两个人在什么地方碰面。 听到百灯展,陈苗苗刚应下,忽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阵欢呼,人群仿佛是疯了一般往前挤。刚还在一起的两个人瞬间被冲散。 陈苗苗连忙侧过身子,瞅准空挤到了旁边的店门边,扶住门框这才站稳。她站定后回身,看见那蜂拥的人群,还有些后怕:“这怎么了?” 店老板显是见惯了的,笑着走出来道:“按照传统,这时辰该百灯展点灯了,大家都赶过去看呢。” 陈苗苗有些疑惑:“既是传统,应该很多年了吧。” 老板点头:“我印象里,至少也有二三十年了吧。年年都如此热闹。” 二三十年,还这么乐此不疲,不得不说,古代人民的娱乐生活,还需要进一步提高了。看人稍稍少了一点儿,陈苗苗这才继续往前走。 说是人少,陈苗苗基本上也是被人流带着往前走。陈岩是早就没看到了,陈苗苗也不再左右观望,全心注意着面前。横竖大家都去百灯展,到了那边再寻陈岩就好。这人流量,她得先注意自己安全,万一发生踩踏事件就不好了。 越靠近百灯展,人就越发多了起来。陈苗苗试着一点点挪到边上去。好不容易快到边上,她忽然听见了身后一阵哭声。她转头,只见自己身后,一个小女孩摔在了双手跪地摔在了地上。而后面的人群仍无知无觉地往前挤,眼看就要踩在她身上了。 几乎就是本能,陈苗苗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别动!但是人声嘈杂,她的声音淹没在人群中,只有她周围的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就趁着这一点空当,她双手托住那小女孩的腋下,用从未有过的速度飞快往自己这边一拉。下一瞬,女孩子身后那个人被后头的人一推,一脚踩下去,落点正是方才小女孩的位置。 陈苗苗她根本分不出心去看,因为她本身就是用尽全力一拉。等到把女孩子抱过来,她刚要站住脚步,身后忽然不知道被谁大力一推,她脚下恰恰是店铺门口的台阶,稳不住身形,直直冲着前头扑去。 完蛋了,这下怕是要摔个狗啃泥了。几乎就在那一刻,一股大力忽然拽住了她的胳膊,硬生生地止住了她的去势! 站稳的那一瞬间,陈苗苗虽心有余悸,仍不忘立刻回头想要表示感谢。看清握住自己胳膊的人时,她整个人怔住了:怎么是他? “小花!你怎么在这里?”门口一个妇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拉住那小女孩的胳膊就哭了起来。 小女孩刚还懵着,瞧见那妇人也哇的一声哭了,挣脱陈苗苗的怀抱直扑进那妇人怀中:“娘,娘。” 母女两抱头痛哭。妇人又抬起头来,边哭边上下摸索着小女孩的胳膊腿:“有没有哪里受伤?” 小女孩摇摇头,转身指向身后的陈苗苗:“多亏大姐姐救了我,我没受伤。” 妇人顺着那小女孩的目光看去,瞧见陈苗苗,忙用手帕抹了一把脸,牵着小女孩过来就要给陈苗苗鞠躬。 陈苗苗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扶,手一动不动,她这才反应过来江楚还握着自己的手,下意识地看向他。 对上她的视线,江楚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手。然而此时那妇人的目光已经瞧见了,忙笑道:“多谢这位姑娘和这位公子,二位貌美又心善,定能和和美美到百年。” 陈苗苗正要摆手说不用谢,听到最后一句,整个人呆住了。什么和和美美到百年?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一声高呼:“点灯了!” 不光是外头的人忽然一下子激动起来,就连本来在店里头的客人老板小二也一个劲儿地往外头奔。妇人和小女孩与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被冲开。陈苗苗被这些人的疯狂给震惊了,忙扶住门框挪出去。 还好这店旁边就是一条小径。陈苗苗挪到小径路口时,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尽管人声鼎沸,但是她似乎还是听见了身后一直跟着的脚步声。她回头,果然,江楚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几乎就在那一刻,外头的人群忽然欢呼起来。陈苗苗越过他的肩膀往外头看去。 这里其实离同心桥不过就是十几丈远了,方才她就看见那棵百年老树了。随着人群的欢呼,树下的灯忽然从最下面那层开始一盏盏点亮,一圈又一圈次第亮起,直到最顶上的那盏也亮起,原来是垒成了塔的形状。 随着灯一盏盏点燃,周围被一点点映亮。当百盏灯一齐燃起来后,映得周围仿佛跟白昼一样明亮。就连这小径的路口,也被照亮了不少。 陈苗苗的目光不知不觉从远处的灯移到了面前的人脸上,用尽全力才绷住心底的翻涌,行了个蹲礼:“方才多谢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忽然伸出手拦住了她的去路。他摊开手,之前他给的那枚玉佩赫然出现在他的手心:“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花灯 陈苗苗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指很修长, 不似其他练武之人那般,仍旧跟他的脸一样雪白。那块白色玉佩放在他的掌心,一时之间竟分不出到底哪个更白。她一直在想见到他自己会怎么样, 每次刚想一个开头,她就不敢想下去。如今真的见到了他,她第一个反应竟然是避开。 他的声音又再一次在她的耳边响起, 仿佛高山上流下的碧泉,冰冷而清冽:“为什么?” 陈苗苗慢慢抬起头来。两个人的距离很近, 夜风吹起,他的衣袖随风而起,轻轻地拂过她的胳膊边,还能闻到淡淡的皂荚味。她的目光缓缓往上,借着照进来的光, 她才发现他的下巴也隐隐有了青茬,眼窝也深了少许, 想是这几日在外奔波,根本没有休息好。 对上他的眼睛, 陈苗苗心底仿佛是清晨的荷尖蓦地落下了一滴露珠,微微一颤。她垂下眼帘,目光重新落在那玉佩上,声音很轻:“物归原主。” 江楚的手握紧了那枚玉佩。玉佩自小便在他身边, 他戴了多年, 本已十分圆润,可江楚此刻却觉得如此硌手。负在身后的手捏紧了手中的东西,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人的头顶:“好, 就如你所说。那, 孙广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孙广的名字时, 陈苗苗只感觉心底又是一颤。其实她昨日早上还是对陈岩说谎了。她一大早出门,先是去了一趟书院。她直奔江楚的住处,做了两件事,寻到孙广告诉他不必再来裱糊新的画作,还有就是给了他一个小木匣说是送给江楚的谢礼,木匣里装的就是这个玉佩。 陈苗苗暗暗深吸一口气,这才抬起头来努力保持平静:“前日比试后,我就向义父打听了下裱糊的事情。义父本有相熟的师傅,开了专门做书画裱糊和修复的店。前几日那师傅恰好有事出门,前日已回来。画作太多,孙公子一个人忙之前的就很够了,于是,我就将没有裱的画都送去了那位师傅的店里,这样还能快些。” 江楚看着面前的人,照进来的光已经很柔很弱了,落在她身上,使一身鹅黄衣裙的她仿佛披上了一层朦胧的温柔。可是这样温柔的她,嘴里桩桩件件都是有理有据,似乎挑不出一点儿毛病。他一直都知道她很有主见,伶牙俐齿。可是,他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伶牙俐齿说出来的话都是在划开两个人的关系。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36节 这么几日,他率人往返青州,晚间基本只休息两个时辰,因为他想至少要在比试之前赶回来,她这么重要的时刻,他也想在场。后头事情比想象中顺利,城门快关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了。他一回去直奔净房,想着快些沐浴完来见她。 他沐浴完后,一边干发,一边叫来孙广听取这几日的回报。当听见陈苗苗给他送了两回东西时,他立刻放下了手巾,打开了那盒子。当看到盒子里的玉佩时,他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脑门,再听见孙广回禀陈苗苗对他的吩咐时,江楚的眸色如墨般翻涌,一言不发地束好发就出门了。 江楚凝视着她的眸子,仿佛想要看透她心底,举起身后的右手:“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送我这个?” 陈苗苗的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看到那熟悉的纸包时,她抿着唇移开视线,眨了眨眼睛才把那股酸涩憋了回去,半晌才说:“这是给你和黄老先生书画比试的谢礼。” 那一刻,风乍起。周围的花灯摇摇晃晃,那光也随着一明一暗。江楚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天的忙碌仿佛只是上天跟他开的一个玩笑。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所以,不是专程给我做的,只是顺带?”他顿了顿:“你抬起头,看着我说。” 不,除了最早试验的那一回,那之后都是林婶在做。那日听见孙广说他估计能赶得上七夕回来,她才寻了个空做了一回。本想让孙广拿给他,但是又怕孙广搞混,便打算自己出门。但是,就这么直接吗?她思来想去,才最终想到了这么个由头,给黄老先生也拿了一包,专程走了那一趟。可是,当时做的时候心中有多雀跃,如今再见到他拿着这个纸包,就觉得有多讽刺。 陈苗苗深呼吸好几口,觉得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这才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眸子的那一刻,内心拼命压制的情绪忽然就控制不住了。她猛地转过身往小巷中跑去,转身的那一瞬间,一滴泪落了下来。 陈苗苗刚跑了两步,一个身影飞快地掠过她的身边,拦在了她的面前。江楚皱着眉刚要说话,瞧见她通红的双眼,心中蓦地一紧,想要抬手,又收了回来:“怎么了?” 这段时日他待她如何如何,她不是傻子,她都明白。那日那件事之后,她就不敢想了,觉得应该避开。真的见到他的那一刻,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委屈一层层地涌上来。她心心念念那么久的机会,为什么偏偏是他成为了最大的阻碍?既然要做出这样的安排,那他何必还来寻自己? 陈苗苗抿着唇撇开脸,转身又欲跑,手腕却被他给捉住了。他握紧她的手腕,跨了一步,想要走到她的面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陈苗苗拼命地别开身子,将眼泪生生憋了回去。她用尽全力稳住声音:“江大人,我至始至终,要的不过只是一个公平。”未说完,她的泪已止不住了,话语戛然而止。 公平?什么意思?江楚一怔。等到他感觉到手上一空,这才发现她已经跑进了巷子口。他忙追了上去,见陈苗苗已经钻进了人群。 他默默地跟着她。好几次见她被人群挤得歪斜,他想要上前,却见她仍挺直了脊背,又只得缩回手来。见她好好地到了桥下,来到黄老先生和陈岩身边,他才松了口气,片刻后才折返回去。 待他来到街口牵马的穆天穆地旁边时,他沉声吩咐:“你们去打听一下,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把孙广找回来,我有事要寻他。” 黄老先生见陈苗苗也过来了,放下心来,瞧见旁边有人猜谜,就凑过去看。陈岩这才拉住陈苗苗到桥边人少点儿的地方,面对着河似是在看风景,实际担心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尽管陈苗苗过来的这一路都努力地保持平静,但陈岩这几日本就十分注意陈苗苗,如今见到她的模样,心中立刻提了起来,一有机会一定要问个清楚。 许是这几日想说的那句话方才说了出来,又或是心底的难过实在是太重了,陈苗苗也不想再隐瞒下去,语焉不详地道:“容与,若是我后日的厨艺比试没有胜出,饭堂不是我们的怎么办?” 顾明轩今日被苏重山他们也拉过来看灯,但是人太多就被冲散了。他想着他们来了肯定要看百灯展,就来了这边。刚走到这下头,他就远远瞧见了陈苗苗和容与正在桥头立着,似是在看河灯。他快步上来,刚要招呼,就听见了陈苗苗这一番话,立刻停下了脚步。 陈岩怔了一下,忽然道:“姐姐,你这几日就是在为这个事情患得患失?姐姐,书院的学子们,谁人不夸你的厨艺?” “那若是,比的不光光是厨艺呢?”陈苗苗看向对岸的一片灯,“比如,有人有权有势呢?” “什么意思?姐姐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是学院里有谁说什么吗?” 陈苗苗长出了一口气,摇摇头:“不是,我随便想想而已。我刚刚才过来,还没看过这些灯和灯谜呢,猜中了可有奖?”说罢,她不由分说地拉着陈岩转过身来。 就在他们转身的那一刹那,顾明轩立刻蹲了下来。瞧见他们的鞋离开,顾明轩这才缓缓站起。看着他们的背影,顾明轩眸色暗了下去:她根本不是这么没自信的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提起那种话。 就在他们回去的路上,陈岩在琢磨这件事的时候。书院里面,夫子院舍中。 孙广还在仔仔细细地回禀,正说到陈苗苗那日来送米花糖的事情。据他所说,陈苗苗那日来的时候还很开心,看画的时候还很开心。而第二日一早她就突然跑来找孙广了,那问题肯定出在那日她走之后到次日一早。 如今天已晚了,要寻人打听也起码得等到明日。江楚忙着这回出去的工作,几乎一宿没阖眼,按捺着性子等到外头天亮,立刻叫了穆天和穆地进来,让他们务必在晌午之前打听出陈苗苗那日出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半个多时辰,两人便回转,告知那日路上许多学子瞧见陈苗苗。她一路平安无事,但回去后没回食肆,直接回了家。 没回食肆直接回了家?难道是在家中。不对,家中就她和陈岩是主人,谁还能给她气受。如果一路上都有人瞧见,那这件事应该发生在没人瞧见的地方。江楚来回踱了几步,转过身时,忽然目光落在门外。 江楚此刻正在正堂中,门大打开。再往外就是院舍的正门,白日也是打开着。而顺着这边看出去,正好能望见外头的碎石子路,以及扎得整齐的篱笆。他眸色一凛,立刻吩咐:“叫孙广来。” 孙广一来,江楚立刻问道:“孙广,我记得那日你说,陈掌柜出去后,你是将她送出了大门?” 孙广一怔,点了点头:“没错。送她出去后,我就关门回来了。” 江楚面色一凛:“去查查,那晚她来的前后,去拜访山长的有谁?” 作者有话说: 哦耶!明天开始比试! 第72章 油条 夫子院舍门口的人本就不多, 更遑论山长门口,几乎没人经过,想要找到目击者不容易。但是, 这点儿事怎么能难到江楚。从山长这头入不了手,还不能从别处入手吗? 首先寻到了那日几个门口站岗的侍卫,询问可有不认识的人来访?再者再去打听其他夫子那日那时在何处。最后再向学子们问问那会儿可有在路上见到过哪位夫子。几方一对比, 不就出来了。这样的打听对别人可能比较难,但是江楚手下本就是打听消息的一把好手, 根本难不住他们。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时间。 江楚这回出去调查的事情需要在明日之前送出去,他正在忙着收尾。等到他好不容易将东西弄好,已经日薄西山了。而穆天他们总算带回了消息。 几乎与他所想的一模一样。江楚将折子最后几行写完,又吹干了墨, 交给江融后,他起身就欲往外走。刚走了一步, 胃里忽然一阵抽痛。 孙广瞧见他拧起的眉,忙问道:“头儿, 是不是胃不舒服了。不然我去给你买点儿粥,凌云食肆近日晚间都有粥。” “不必。”江楚拦住了他,“让穆地再去金榜题名探探,别漏了其他的线索。我用这就好。”他拿起一块米花糖便出了门。 夕阳逐渐西下。顾明轩在湖边踱步了许久, 忽然听见经过的人说凌云食肆老板说是感谢他们这么久的照顾全场打折的事情。他停下了脚步, 往山长院舍而来。 他刚走到门口,顶头就瞧见山长和江夫子交谈着从里面走出来。他忙闪身立在了门口那丛花木后头。只听山长的声音传来:“江夫子,明日比试之事, 有劳多费心了。我会派人去查, 明日定给你个交待。” “多谢山长。那在下便告辞了。”江楚揖了一礼, “那明日比试场上再见。” 当夕阳全落到山的那一边时,凌云食肆的菜如同往常一样卖空了。陈苗苗记完最后一笔账,抬起头来,看着那空荡荡的桌椅,这几日盘旋在心头的郁结,忽然消散了。 明日之后,兴许这里就没人了。凌云食肆既然给他们留下过那么多开心和欢乐,那么如果明日是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餐饭,她也希望,留给他们的是个圆满的结束。 这一夜,不知道多少人无眠。但是陈苗苗反倒是睡得很好。次日辰初,她是自然醒来的。推开门时,嗅到院中的栀子花香,她惊喜地道:“昨晚下了雨吗?难怪昨晚那么凉快。” 石榴林婶他们虽然不敢说,但是陈苗苗这几日的不对劲他们都看在眼里。今日见陈苗苗又恢复了活力满满的样子,她们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林婶笑道:“姑娘,朝食想用什么?” “今日估计会比较忙,也不知道晌午有没有时间吃饭。”陈苗苗想了一下,“那就每个人吃一根油条,两个白水蛋吧。”兴许这一百分的象征就带来好运了呢。 厨艺比试巳正开始,比试场地就在书院里面最新建成的操练场上。辰正时,就有书院的人赶了马车来,将凌云食肆的锅碗瓢盆菜刀菜板这些用具拿过去,林伯放心不下,两口将东西吃完,跟着过去了。至于食材,则是一样不准带。 陈苗苗不慌不忙地用完了早饭,将各处打点收拾干净,还专程对镜将头发上的束发都整理了一番,这才道:“走吧。” 他们穿的正是凌云食肆店里的衣裳。一路上没什么人,到了操练场上时,已经是人头攒动。见到陈苗苗他们那标志性的蓝衣裳,学子们中爆发出了一阵鼓励声:“凌云食肆,所向披靡!” 虽然她不一定知道每个人的名字,但一眼望去,几乎鼓励的每一张脸都是她十分熟悉的。陈苗苗忽然觉得自己这段时日的付出还是有些值得的,站在比试等候区时,还冲他们笑着挥了挥手。 “哼!”旁边的人嗤了一声。陈苗苗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双手抱臂在胸前,不屑地转过头去:“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也敢来,真是世风日下。” 旁边一个瘦高个也冷笑了一声:“有些人啊,看着像猪,实际上还不如猪。” 胖厨师立刻捋起袖子:“瘦竹竿,你骂谁呢!” 瘦高个斜睨他一眼:“怎么,有人就这么急不可耐地跳出来承认?”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只听见一阵敲锣声,一个拉长的声音喊道:“厨艺比试开始,诸位安静!” 两人这才不服气地互相哼了一声,各自走开了好几步。众人也没空理他们的官司,都不约而同停止了交谈,看向了前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观看席正中的山长身上。只见山长点头,于夫子便上前去,他身后的两个童子捧着的卷轴抖落下来。于夫子将上头的比试规则宣读了出来。 比试场地分成两块。此次参加的一共有六个食肆,正好是呈弧形砌了六个灶台。而在灶台的对面,拉了一条绳子。绳子后面设了些桌椅板凳,就是观看席。除了比试者,其余人都不可在比试时跨入比试场中。 按照报名顺序,各家食肆各占一个灶台,每家只能派出五个人参赛。每家的厨具已于之前放在每家的灶台前。每个灶台有两口大灶一个小灶,另备了一个炉子。柴由书院提供,不够可继续要。旁边就是水井,水可自取。而食材中,米面油调料这些是由书院免费提供不需要购买,其他食材则是等会儿会有提供,他们可根据题目自行购买。但是有一个条件,食材只能用书院给的钱袋里的钱来买。 随着于夫子的话音落下,旁边就有书童端上了一盘铜钱。六位书童同时开数,数出一吊半钱后同时举起手来。待山长和几位夫子一一看过之后,书童统一将手中的钱放进钱袋子。 一吊钱是一千文,而一吊半就是一千五百文钱,也就是一两半的银子。当这些钱被装进袋子时,陈苗苗明显察觉到周围有了些骚动。她眉微微一挑,直觉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果然,于夫子已经宣读完了卷轴上的注意事项,叫各食肆的人上前领钱。山长亲自将钱袋子交给每个人,这才山冲着于夫子一点头。 于夫子清了清嗓子:“比试时间截止于午正,以锣响为令。比试要求是,做出五十位学子的午饭。”他顿了一下,亲自敲了一下锣,提高声音:“比试,正式开始!” 随着这一声锣响,旁边的房子门窗都被打开,一位夫子走了出来:“此处出售食材,诸位可自行购买。” 说时迟那时快,刚才那瘦高个立刻就往房内跑去,一边跑一边招呼:“快跟我来!” 那胖厨师见状也往那边跑,但太胖有些跑不动,还差点儿摔了。一个年轻人忙上来扶住了他的胳膊:“师父,这算下来一个人才三十文钱,这怎么够啊?” 胖厨师一巴掌拍在了徒弟脑门儿上:“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还不先把菜买了!万一去晚了就没了!” 其他食肆的厨师们显然也是这个想法,一窝蜂地往里走。唯独陈苗苗落在了最后,林婶他们急急地过来:“姑娘,我们也快去买吧。” 陈苗苗却叫住了他们,吩咐道:“林伯,你先去生火,四个灶全生起来,柴不够就去拿。陈语,这会儿没人,你先去打水,至少要打两桶来,打完后就立刻烧两锅水,再把刀案板这些清洗一遍。林婶石榴,去拿筲箕和筐,我们去买菜。”没错,因为不够五个人,陈苗苗思索了片刻,决定带上陈语。 见凌云食肆的人落到最后,力气最大的两个男人还走开了,学子们都有些不解。瞧见陈苗苗一路走一路还在跟她们说什么,赵时休的扇子都快扇出火了:“掌柜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紧不慢的。里面的食材被抢光了怎么办?” 陈岩的手也握紧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食材是肯定够的。姐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够是一回事,但是好东西被人挑完了怎么办?”郑立询也满是担忧。 他们身旁不远独自站在一旁的江楚,目光追随着陈苗苗的身影。瞧见她到门口后,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伫立了片刻,转头快速跟身边两人说了什么,三人各自朝不同方向而去,他负在身后的手这才缓缓松开。 屋内的菜真是琳琅满目,而人最多的,就是卖肉类的摊前,羊肉摊面前甚至挤了三个人。陈苗苗根本就没有打算去羊肉那边,径直走向了猪肉摊前。东坡先生早就告诉了大家,猪肉价贱如泥土。这会儿的猪肉虽然没有那么便宜,却仍是她的首选。无他,手熟耳。 猪肉摊果然还没人光顾,陈苗苗挑到了最好的五花肉。在猪肉摊上挑够了之后,她又转头去了其他地方。 筲箕一满,陈苗苗立刻交给了林婶,并嘱咐她回去将米饭先煮上,自己接过她的竹筐挑起了其他菜。 学子们惊讶地发现,明明凌云食肆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居然也是第一个出来的。买菜的整个过程,还不足两刻钟。 陈苗苗和石榴是抬着菜筐出来的,菜满得都要溢出来了。陈语瞧见忙上来帮忙。而他们出来后,其他食肆的厨师透过门窗瞧见,都纷纷加快了进度。然而,并不是想快就能快得起来的,大手大脚惯了的众人还得算钱。这样一纠结,一向抠的金榜题名食肆,居然是第二个出来的。 最后一家食肆出来时,陈苗苗已经将处理好的鸡放进了滚开的水里。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小可爱们,520,我爱你们。希望大家能够开心快乐健康地度过有爱的每一天。 第73章 蓑衣黄瓜 瞧见陈苗苗他们东西都下锅了, 走在最后的胖厨师那叫一个焦急,一个劲儿地催促着人赶紧走。前头的人抱着一个大竹筐,完全看不到路, 差点儿和另一家打水回来的人撞上。若是平时,铁定吵起来了,而这会儿, 众人默契地互相绕开,快速回到自己的灶台。毕竟, 吵赢不算赢,拿下今天的比试才叫赢。 这一幕也落在了学子们的眼中。有学子皱了下眉:“这么短的时间,做五十人的饭,是不是有点儿太赶了?” “这时间差不多吧。“另一个人扇着扇子,“我听说, 国子监的朝食一般是辰初到辰正,半个时辰的时间。晌午是子正开饭。他们可不是在旁边买菜, 还要出去买菜,满打满算也就是两个时辰, 可国子监多少人?我们今日也有一个半时辰了。” “说的也是。但是三十文,会不会有些少?方才见他们过去,好似每个食肆都有些为难。” 立刻有学子反驳道:“书院里可还免费提供了米面油和调料这些,这三十文可只是买菜的钱, 还能不够?” “就是就是。凌云食肆一份套餐最多也就卖三十文。就算是醉仙楼, 也有三十文的菜,再要一份饭足够吃了。这可还是在外头吃,若是在家, 有多少家里一顿饭一个人够得上三十文的?” “再说了, 这些厨师们那可都是老厨师了, 没道理凌云食肆的掌柜姐姐这么年轻都能做到的事,他们还做不到吧。” “几位兄台说得很是,这可是给我们开的饭堂。要是比三十文还贵,我可没法顿顿吃。” 对哦!这是给他们自己选饭堂,那自然是物美价廉最好啊。众人立刻闭了嘴,开始看起了比试。 众学子们都吃过饭,但做过饭的就寥寥了。见各家都拿出了一些食材,众人就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有些什么。本以为这是很容易的事情,然而大多数人都抓瞎了。读得起书的,大部分还是城里的学子。他们许多人都只见过菜在盘子里的样子,而并不认识它们本身的样子。至于切下来的肉,那就更不认识是什么动物了。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37节 这时候,家里本身就有食肆的陈岩以及来自村里的顾明轩周围就被围了很多人。几乎是厨师们拿一个什么出来,众人就问一个。顾明轩觉得自己从未一天说过那么多话。 “快看快看,左数第三个灶台那个厨师,那刀好快啊!”学子中忽然爆发出了一声惊呼。 众学子忙停下问话,纷纷转头看过去。 那厨师右手执了一把澄亮的菜刀,一边还在和人说话,一边手上的刀笃笃笃笃地落下。随着手起刀落,他手下的莴笋变成了厚薄均匀的薄片。一根莴笋都切好片后,他手轻轻一抹,刀又笃笃地切了起来。不多一会儿,一篮子的莴笋杆,变成了一篮子粗细均匀的莴笋丝。 “最后出来那个食肆,那厨师同时用了两把刀,也好厉害啊!” 众人又齐齐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高壮壮的厨师,左右手各执一把刀,正在用力地砍面前的一大块五花肉。随着他刀的每一次落下,都让学子们不约而同地缩了下脖子。因为那力道,每剁一下,都能看见星点的肉末飞溅起来。 “快看金榜题名食肆那边,那厨师手中切的是什么,是黄瓜吗?好快的刀,但是又不像其他人力道那么重的样子!” 这一声太过高亢,也引起了胡掌柜的注意。听到学子们的惊呼,他不着痕迹地挪到了那厨师的旁边,拿起他刚切好的黄瓜,顺手一掰。那本来深绿色的黄瓜竟然顺着他的力道弯曲了。弯曲的弧度处变成均匀的薄片,透出内瓤的浅绿。每片连绵不断,竟是整根黄瓜都切过了,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切断。 “蓑衣黄瓜。”黄老先生缓缓说出这道菜的名字。 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有人斗胆问道:“黄老先生,为何叫蓑衣黄瓜啊?是因为像蓑衣吗?” 黄老先生笑了笑:“我也只知这种黄瓜的切法叫蓑衣刀法,很是考验刀工,至于为何叫这名,实是没有什么考究。” “这样连绵不断,倒是有点儿像蓑衣的样子。”“太阳光照在上头,黄瓜片好像会发光一样诶。”“快看快看,凌云食肆的掌柜姐姐拿了一大块五花肉出来,会不会有更厉害的刀法?” 江楚本在思索这几日查访结果,听见后两句话时抬起头来。瞧见陈苗苗左手拿着肉,右手拿着一把小刀,仔仔细细地一点点刮着肉皮,头上的蓝布束发也跟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瞧见此景,江楚眸光一闪,起身离开。 本来等待着陈苗苗大显身手的众人都愣住了。有和陈岩比较相熟的凑近了陈岩:“陈小兄,掌柜姐姐是不是忘记带刀了,那么大块肉,她怎么用这么小一把刀呢。” 陈岩其实也不太清楚,还在思索如何回答,身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她应该是在剔表皮的细毛。” “毛?”学子们回头瞧去,见说话的人竟然是平日里寡言的顾明轩,有些惊讶,但想着今日横竖都问他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一个,忙追问了起来,“这不是猪肉吗?为什么还会有毛?” 顾明轩今日显是已经被问惯了,但是听到这个问题,他还是沉默了一下:“猪牛羊、鸡鸭鹅,这些家畜家禽,都是有毛的。” 什么,猪也是有毛的?众学子们大惊,纷纷开始讨论起来什么动物没有毛。旁边的夫子们都听在了耳里。山长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笑道:“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光这文章做不透,哪怕考中,这官也做不明白。依老夫瞧,待天气凉快些,也让学子们多出去走走看看。” 杨夫子连忙道:“夫子说的正是。今日日头有些大,山长不若先回去歇息会儿,待结果出了再过来。” “诶,日头这些师傅们晒得,学子们晒得,我怎么就晒不得。这是书院的大事,岂能尸位素餐。”山长面上的笑敛了少许。 杨夫子脸上一怔,正有些讪讪,忽然头顶一暗。他转头,只见江楚的几个手下正抬着一卷油布从众人的头顶一点点展开。旁边另有四人各在四个角支起四根竹竿,随着叮叮当当一阵敲打,一个简易的棚子就搭了起来。 与此同时,江楚走到山长面前,揖了一礼:“山长,日头毒辣,各食肆师傅们若是做到晌午,恐会中暑。恳请山长通融,让人暂时进去,也给参赛的诸位搭个棚子。不若再请几位大夫,万一不察有个烧烫伤,也好及时救治。” 山长连连点头,问旁边的几位夫子:“我瞧江夫子这提议十分不错,诸位觉得如何?” 众夫子如今都在阴凉下头,刚承了江楚的情,纷纷点头。于夫子起身道:“江夫子说得很是,我这就派人去请大夫。不过我这搭棚经验甚少,还请江夫子手下多多支持。” 江楚微微欠身:“自当尽力。”说罢,他亲自领了人跟于夫子往场中去了。 众夫子纷纷称赞江楚想得周到。杨夫子看向山长的表情,手在身侧握成了拳头:怎么好似和说好的不一样?然而,当他目光落在某一处时,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这会儿趁能蹦跶,尽管蹦跶。待结果出来,你还能如何? 陈苗苗并不知道这一番事宜。她正将处理过的五花肉皮朝下,放到烧热的锅里。肉皮碰到滚烫的锅,发出滋哇的声音,肉皮卷曲起来的同时,一种焦香味铺面而来。陈苗苗动作十分麻利,不一会儿,所有五花肉肉皮都已经烧过了。 这一步虽然看起来很简单,但面前的锅热,头顶的日头也热,烧完陈苗苗已经出了一额头的汗。她刚拿起最后一块肉,忽然感觉到面前的光一暗。她下意识地抬头,瞧见头顶已经被扯起了油布棚,下意识看向搭棚的人。 拿着油布走过的人正是穆天。瞧见陈苗苗的目光,他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开始了固定工作。 几乎是下意识,陈苗苗快速扫了周围一圈。当瞧见角落处正在交谈的于夫子和江楚,目光顿住了。就只是那么片刻的怔忪,旁边的林婶凑过来:“姑娘,菜切好了。” 陈苗苗立刻回过神来,将肉交给她:“这个肉切成大约半根手指厚的片,不要弄乱了顺序。”吩咐完这边,她又去瞧石榴那边了。 因为有棚子,本就凉快了许多。不一会儿,他们更是感觉到背后一阵凉意。比试的人纷纷转头一瞧,见每个灶台后头都被搬来了一块冰。于夫子笑道:“书院冰窖里头去年挖了些河冰存着,倒是不值什么钱。这边有回春堂给的方子熬的避暑汤,诸位也都喝一碗吧,大热天的,别闹暑热了。” 如今正是三伏天,正是最热的时候,众人也不敢硬撑,纷纷都喝了。于夫子笑着道:“还有大约一个时辰的样子,诸位不用着急。” 众人本是不着急,听了这话倒是各个都正色起来,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让五十个人吃饱他们是没问题的,但是要从众人中脱颖而出,这就要颇费些心思了。 随着日头逐渐升高,各种各样的香味逐渐飘了出来。诸学子们本就早早过来,这会儿更是饥肠辘辘,纷纷在心里琢磨:一个食肆只有五十份饭,吃哪家的好呢?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鱼香肉丝 为了让参赛者对时间有个清楚的把握, 于夫子每半个时辰的时候都会出来通知一声。当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他还专门放了个沙漏在前头的空地上:“沙漏完就是两刻钟。诸位请注意时间。”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看起来长, 实际上做起来并不长。菜都是要洗要择要切,这就是很长时间的准备工作,好在鸡鸭这些都是杀好的只需要清晰, 若是还要当场杀,估计那就更紧了。君不见因为杀鱼洗鱼太过耗时,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放弃了它吗。 除了考虑菜熟的问题之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出锅。五十人份的菜,光是弄好舀出来,都还是要一会儿的。幸好这会儿是夏天,菜不容易凉, 但是,还是要考虑到菜的口感。因为并不知道品尝顺序方法什么的, 还得考虑一下菜放久了会不会味道有变化,比如炒的素菜会不会从爽脆变成软趴趴的。思来想去, 蒸、炖和煮是比较合适的,其次是凉拌。 当然,陈苗苗并没有忘记自己拿手的炒菜。在还有半小时的时候,她开始下锅炒制了。等到所有东西都盛好, 陈苗苗抬头一看日头, 跟自己预计的差不多。剩下的时间,就来瞧瞧摆盘这些吧。 果然,半盏茶时间后, 于夫子敲响了锣:“时间到, 所有比试者停手, 并请到之前的位置等候!” 诸位参赛者这才发现等候区也被搭起了棚,还分成六个小块,每块放了六把椅子,前面还各放了个小几,上面放着茶壶茶杯。这样挺好,互不打扰。陈苗苗忙碌一早上,也没心思听那些莫名其妙的掰扯,只想好好坐下来吹吹风,回去吃自己早上备下的盐水花生毛豆,再躺一下午,不到晚间吃饭她绝不起床。 五十份确实很多,每家都没有那么多盘子,所以一道菜分成了五盘,都放在每张灶台前面专门设的一张八仙桌上,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没法动手脚。锣响时,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菜,所有人都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品尝了。 于夫子走到了几个灶台中间的位置,转向众学子,开口道:“现在开始品尝。有请方才拿到号牌数字是红色的人到第一张桌子前面按照五五之数排好阵。二桌子是绿色数字,依次下去是蓝、紫、黑与白色。诸位请带好碗筷,以及方才发给诸位的水囊。” 水囊?陈苗苗刚灌了小半碗凉白开,闻言眉微微一挑。 学子们起身,这才发现居然夫子们也跟着起身了。尤其是山长,居然排在了蓝色队伍的后头时,众人都纷纷惊讶了:什么,山长夫子他们跟自己一起排队品尝吗?他们居然没有单独的饭菜吗? 果然,于夫子接着说下去:“品尝规则是,每一排五人,都只准用公筷或者公勺将菜夹到自己碗中,每一道菜尝一口,然后喝一口水囊里的水,清洗一遍筷子,再尝下一道菜,直到品尝完一个食肆的菜。第一桌的换到第二桌,第二桌的换到第三桌,依次类推,第六桌的换到第一桌。每个人均会品尝完所有菜。待尝完后,诸位可选择写下自己最喜欢的三个食肆编号。” 这品尝方式,真可谓是十分专业了。不光陈苗苗有些意外,其他人也都颇有些意外。杨夫子心中有些惴惴,直觉今日的发展好似不是自己预料的那样。然而现在众目睽睽,他什么也不能动,只能期待于等会儿品尝完,他还有一招。 陈岩因为是食肆相关人,并没有参与这回的品尝,成为难得的几位观众之一。瞧见第一排的人都已经夹起了菜,他更是身子前倾,目光牢牢地锁定着凌云食肆的桌子方向。 江楚也在品尝队伍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就在杨夫子的旁边位置。他们第一轮品尝的是金榜题名食肆的饭菜。第一道菜,就是方才引起了众人热议的蓑衣黄瓜。 不得不说,金榜题名食肆除了胡掌柜比较抠之外,掌厨赵大厨确实是省城大酒楼下来的,基本功十分扎实。这蓑衣黄瓜,正是展现刀工的一道名菜。这料汁调得也十分不错,作为开餐第一道菜,十分合适。 没错,所有食肆掌厨都想到一处去了,第一道菜都是凉菜。不同的是,除了金榜题名选择这样的炫技菜之外,其他食肆都做的荤菜。好巧不巧,陈苗苗和那一胖一瘦两位厨师,第一道菜的主菜都是鸡。 瘦高个厨师做的是白斩鸡,鸡肉煮得十分嫩。胖厨师做的椒麻鸡,入口就是十分刺激的口感,让人胃口大开。而陈苗苗做的,是红油手撕鸡。红油是她现做的,用的是不太辣的那种辣椒。小火慢慢地熬,辣椒和芝麻的香完全融入了油中,没有椒麻鸡的口感那么刺激,却更觉回味绵长。 第二道就开始上正菜了,每个食肆的选择就多种多样了。金榜题名选择的是红烧肘子,红润的酱汁中,肘子皮显得亮晶晶的,筷子一拨就下来了。入口十分软糯,里头的瘦肉反倒没有外头的皮这么好吃。 第一道菜没有选择黄瓜也没有选择鸡的两家,正是最中间的两家,这回倒是撞了食材,他们做的都是羊肉,看起来方才是这二位抢赢了。一个做的是经典的葱爆羊肉,一个做的是红焖羊肉,均是色香味齐全的佳品。 瘦高厨师和胖厨师也不约而同选择的都是大菜,唯独陈苗苗,端上来的是自己最后炒的那道炒菜——鱼香肉丝。爽脆的木耳丝,清爽的青笋丝,还有嫩滑的肉丝,搭配上甜酸辣咸,四种口味的完美融合,让品尝的人遗憾只能夹一筷子还不能吃一口饭。 品尝凌云食肆菜肴的人胃口已经被陈苗苗完全吊了起来,看到下一道菜时,众人都睁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黑漆漆的咸菜末上,整齐地码着五花肉,五花肉的皮不似东坡肉那般光滑红亮,而是棕褐色,上头还带着褶皱。 众人伸筷子去夹,夹起的那一瞬肉皮就微微晃动起来。夹起来以后,阳光照过来,正好能看到肥肉上的油脂缓缓滑下,引得人咽了一口唾沫。众人并没立刻吃肉,不约而同地将肉放到晚里,再夹了一些下面的咸菜,放到肉上面,一起入口。 东坡肉红烧肉这种经典的五花肉做法他们也吃过不少了,说是肥而不腻,其实吃上两三块还是觉得有些油腻。可这肉入口就是是咸鲜,尤其是搭配着那吸饱了肉汁的咸菜,众人这会儿纷纷看向于夫子:“夫子,真的不能给我们一口饭吗?” 与其同时,其他队伍里的人也纷纷提出了抗议。菜是很好吃没错,但是他们也就只能尝一口啊,这一口还不够塞牙缝的,要等到所有的尝完才能吃饭,那可还要等多久啊,简直是越吃越饿。 于夫子万万没想到众人居然提出了这个要求,有些惊讶:之前他们制定这个规则,也是为了能够尽量地公平,防止有人吃饱了,后头的都不怎么吃了。但是,见大家的意见强烈,他便让人给每个人盛了半碗饭,见众人那开心的样子,他不禁越发好奇:真的就如此好吃? 对此情景,陈苗苗早有预料。今日所有食肆都没有忘记目的是来竞争饭堂,目标人群就是学子们,所以菜肴的口味本就是冲着学子们去的,所以饭菜能够受到他们喜爱一点儿也不奇怪。 看起来又要夹菜又要洗筷子,似是步骤很繁琐,但是其实也就前两筷子比较慢,后头居然快到一盏茶功夫就吃完了两个食肆的饭菜。饭也添了半碗又半碗,最后所有人都十分满足地扫荡完了所有菜。 是的,所有菜都被吃干净了。本来开始看到自己做的菜被光盘的厨师们还在暗暗窃喜,到最后,所有人都心里打起了鼓:这完全看不出来到底他们更喜欢谁的菜啊。 每个下来的学子们都拿到了于夫子亲自发的一张投票纸,同时还设下了一溜长桌,上头放了许多炭笔,正是供大家投票的。 东西是准备齐了,但是方才品尝过的众人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都拿着那投票纸,或沉思或回味或纠结。不多时,山长率先站起身来,走到了长桌面前,拿起炭笔,写下了自己的投票,对折了一下放进了投票箱。 见山长打了头,学子们也陆陆续续开始投票了。平日里他们一般都多有交谈,今天却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从品尝到最后投完票,都一言不发。杨夫子本想这个时候暗示某些人拉拉票,结果所有人都一言不发,他这个计划也落了空,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不过他还是强自稳住:别慌,还有机会。 从品尝到最后一个人投完票,也不过才过了两刻钟多一点儿。于夫子刚抱起投票箱,杨夫子终是按捺不住先跳了出来:“既是投完了,日头这会儿正是最烈的时候,方才比试的诸位也累了一早上还未吃饭。不若大家先各自回去歇着。待晚间计出结果,再张榜出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于夫子看向杨夫子,目中快速闪过一丝情绪,放下投票箱,冲山长揖了个礼:“杨夫子心地善良,为大家着想。但依在下所见,此举似有不妥。” 杨夫子正要说话,山长却转向于夫子:“于夫子,你说,有何不妥?” 于夫子抬起头来:“在下以为,当场宣布结果比较好。” 作者有话说: 这一顿大家吃得开心吗! 第75章 瓜子 杨夫子脸上一沉:“于夫子, 此乃书院大事,自是有山长做主,岂容儿戏?” 江楚忽然开口:“敢问杨夫子, 何为儿戏?” 杨夫子面色十分难看:“江夫子,你只不过是一介代课夫子,又是新来此处, 自是不了解临城各处食肆的情形。日头这么毒辣,万一夫子们学子们等得太久, 有个什么,你担待得起吗?” 江楚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在下是不如杨夫子在此地耕耘良久,但却知道,今日比试乃为学子们建造饭堂而设, 既是请他们品尝他们投票,那为何不能当场计票, 让他们亲眼见证此结果的出炉?”他顿了顿:“各位食肆的师傅们在灶旁尚且能站一个半时辰,学子们竟是连计票的时候都不能等, 那凭何能撑过科举?” 江楚话音刚落,立刻有学子道:“学生恳请山长准许我们亲自计票!” 杨夫子立刻用目光示意不远处的某人。谁料那人还未站出来,已经又有几个学子上前来,纷纷要求按照于夫子和江夫子的法子计票并当场公布结果。如此一来, 那人倒是不好出声了, 反倒用目光示意杨夫子快想法子。 见状,杨夫子反倒没法了,硬着头皮到山长的面前抱拳:“山长。”说话间, 他抬起头来, 右手轻轻一扬, 露出袖中的某样物事,目光直直地盯着山长:“晴空书院可是朝廷花了大力气来开办,朝中大人可都是时时关注着的,可不光是这一批学子们的事宜,可还有往后啊,请山长三思。” 若说之前山长尚且面有犹豫之色,瞧见杨夫子袖中的物事时,他深深看了杨夫子一眼,便看向于夫子:“于夫子,请当众计票吧。”说罢,他看向回春堂几位大夫:“华老大夫并几位老大夫,还请做个见证。” 华老大夫笑着捋须:“能逢上这等要事,也是老夫之幸。山长言重了。”又不用出诊诊金还丰厚,就在此处坐着,有瓜子磕着,还有热闹看,他怎么可能不干。 学子们纷纷作揖:“多谢山长!” 陈苗苗他们隔得有些远,并不能听见这边说的话。但是很快,她就听见人群中一声欢呼,紧接着,于夫子便领着几位学子进了旁边的屋子。不多时,他们出来,学子们抬着一个竹架子出来,架上贴着一张白纸。陈苗苗一怔,这是要当场唱票吗? 旁边参与比试的食肆师傅们都没见过这个场面,纷纷探头去看。陈苗苗看见那熟悉的摆设和场景,心中却仿佛起了一阵风,吹得她心绪乱糟糟的。上回书画比试,于夫子可没来,来的夫子也就两个人。她看了一眼正在和华老大夫相谈甚欢的黄老先生,目光不知不觉地落到了山长旁边的身影上,心中波澜不止:这场景,似是和自己所想有些不一样啊。 在场许多学子都是经历过书画比试唱票的,对于这流程都很熟悉了,开始还能给周围没去过的学子们讲讲这规则。但是,随着票数逐渐地揭露出来,众人纷纷停下了交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计票之人。 不光是学子们集中了精力,在比试区的众食肆参赛者更是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石榴开始的时候还能跟陈苗苗低声玩笑两句,说着原来亲身经历是这种感受,到后头她只顾着双手合十,目光牢牢地锁定着场中之人。虽然比试者的角度并不能看到他们写了什么,但是能听到唱票的声音。每每念出代表凌云食肆的二号,石榴都要急促地呼吸一下。她身边的林柏林婶也没好到哪里去,都快把漫天神佛拜完了。 油布棚后的冰早已化成了水,三百张票看起来很多,但是似乎也就是那么一会儿,就瞧见于夫子拿起投票箱,倒出了最后两张票。当最后一张念出来的时候,所有学子们都不约而同地凑到了绳子处,想要提前望出结果。 一张票选三个,一眼望去好似各家的正字都差不多长,凭借肉眼看是真不太容易辨认出来。念票和计票的人一起计算了一遍,得出最后的结果。但这还不算完,于夫子拿到结果,走到了一左一右两张桌边伏案书写的两人面前:“可得出结果了?”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两人竟也计了票。于夫子收走了两人的记录结果,双手呈到了山长面前,朗声道:“山长,此番比试投票结果已出,经过三方计票,最高票为二百一十二票,由二号、五号和六号食肆并列获得。诸位也可查看核对。” 山长接过结果仔细看了一遍,点点头,又递给了旁边的夫子们。学子们早围到了唱票板边,开始自己数了起来。最后得到的结果,竟然真的是二、五、六号食肆同数最高票。 当听到于夫子嘴里说出二号时,陈苗苗只觉得心都猛地漏跳了一拍。但又听到五号、六号时,她狂喜的心冷静了许多。早在听见一张票是选三个食肆的时候,她就有隐隐的预感,可能会有平票,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三家平票。 胖厨师所在食肆正是五号,而金榜题名食肆正是六号,两间食肆的人都开心地跳了起来。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38节 之前嘲讽人的瘦高个厨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听见可以看结果,他立刻分开众人,挤到了唱票板前,看到结果时他完全不敢相信,又不死心地再数了一次:他们的票居然是最少的!不,这怎么可能?他蓦地转身,目光灼灼地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听见结果的那一刻,杨夫子面如死灰,颓然地坐在凳子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刚想起身,忽然心中一颤,从人群缝隙中瞧见了瘦高个厨师扫视的目光,立刻一凛,下意识地矮下身子转过身去。 就在那一刻,身后传来了一个清冽之声:“杨夫子!” 杨夫子浑身一震,想要假装没有听见。下一刻,只觉得一个身影掠过自己旁边拦住了自己的去路。瞧见江楚的冷脸,他强行扯出了一个咬牙切齿的笑:“是,我今日是输给了你们,但江夫子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老夫奉劝你一句,闲事不要管太多,对你以后不好。” 杨夫子顿了顿,见面前的人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他脸上的笑挂不住了:“江夫子今日定要在老夫面前来耀武扬威吗!一时的得意算不得什么,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挡了别人的路,也断了自己的去路!江夫子今日定要跟我为难吗!” 江楚终于动了,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杨夫子想多了,我来寻你是因为山长有请。”说着,他冲杨夫子身后的人抱拳揖礼:“山长。” 明明是炎热的盛夏,杨夫子却如坠冰窖。他转过身去,瞧见身后的山长,腿忽然一软,跌坐在地。剧痛让他蓦地清醒,他立刻爬起来,语无伦次地道:“山长,你怎么亲自过来了。如果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山长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似是重新认识了他:“戌正你来我那边一趟吧。”说罢,他转向江楚:“江夫子,比试的事情,我有些想法与你们几位商量商量。” 瞧见山长和江楚离开,杨夫子松了一口气。不管山长听见了多少,他晚间一定要咬死自己绝没有其他的心思。他刚如此想着,身后传来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杨夫子?” 杨夫子一激灵,转过身,瞧见来人时,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张三少,您怎地亲自过来了。这里人多嘴杂,不若等会儿散了,我们再聊聊?” 结果的出炉犹如一滴水落进如镜的湖面,久久都未平静。不过当最初的兴奋散去,众人也有了同一个疑问:三家并列第一,这要怎么办? 不多时,于夫子亲自走到了所有人面前,敲响了锣,示意大家安静。随即他请了这三家并列第一的食肆到面前,公布了书院的决定:晚间再比一次。 所有人都猜到了这个走向。只是,要如何比呢?毕竟经过他们的挑选,各种食材也都不多了。 于夫子先是向食肆师傅们表达了耽误生意的歉意,奉上了今日参赛的一点儿心意,一家一只盒子,入手沉甸甸的。随即于夫子公布了晚间比试申正开始,并且每家可自备三样食材,申正之前,诸位可先回去歇息,也可在书院提供的地方歇息。 胖厨师乃临城另一大酒楼玉食楼的掌厨,路程较远,他又胖,自己不耐烦走这一遭,只遣了手下出去准备食材。凌云食肆和金榜题名食肆就在书院外头,自是都回去。听闻可以回去,陈苗苗也不再多留,先就领着人回去了。 陈苗苗领着人准备抄个近路,刚走出操练场,绕过旁边的房舍转角,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张三少,此番之事我确是已照大人吩咐去做了……” 这叫大人的声音……陈苗苗默不作声地站住脚,转过身,低声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要吩咐容与,先回去找找他。” 身后的石榴他们压根儿没有听清那人说的什么,听见陈苗苗的吩咐,都不觉有他,转身往回走。陈苗苗落在最后,悄悄后移了半步,大着胆子探出半个头望了一眼,记下了那人的模样,便也悄声往回走去。 申正,重新站在比试场上,陈苗苗特意往观看席看了一眼,没瞧见那人。 于夫子敲响了锣:“第二轮比试正式开……” “慢着!” 作者有话说: 喵喵喵喵 第76章 于夫子的话被打断, 众人齐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瞧见走出来的人是杨夫子,于夫子的面色越发严肃:“杨夫子,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如今已到申正,可别误了比试的时辰。” 看见走出来的人,再听见于夫子的话, 陈苗苗眸光一闪: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方才她还在想着等会儿怎么给陈岩描述,这人就自己跳了出来。杨夫子,他是夫子? 杨夫子冲于夫子揖了一礼:“于夫子,在下此番打断你的话,正是为这比试而来。“ “哦?”于夫子回了一礼, “不知杨夫子有何指教?” 杨夫子转身朝着山长以及其他夫子也施了一礼,这才道:“恕在下方才直接出声, 实乃为了维护比试的公平公正。如今参赛者尚未到齐便直接开始,即便出了结果, 岂不也落人口舌?” 参赛者尚未到齐?众人齐齐地看向场中的人,每一家都是五人,到齐了啊。 于夫子正要说话,周夫子先一步开了口:“每个食肆五人, 一共三个食肆, 正好场中十五人,何来不齐?” 糟了!陈苗苗心中一沉,果听见杨夫子开口道:“比试不是六个食肆吗, 如今只有一半, 何来齐了?” 周夫子眉一皱:“晌午不已有结果?” 杨夫子看向他:“晌午说的是, 进行第二轮比试。何曾说过,只有平票的三家食肆进行第二轮比试?” 周夫子一时语塞。旁边的曾夫子立刻道:“杨夫子,若非三家平票,本已可诀出最后胜者,何来第二轮比试之说。杨夫子,此乃大事,切莫胡闹!” 杨夫子一脸正气凛然:“我这怎么是胡闹,我这正是为书院名声着想。若是就此比试,最终出的结果也不能服众,到时候宣扬出去,竟是如此不公,书院如何自处?” “你……”曾夫子被他这番话说得气结,气呼呼地一甩衣袖,径直坐下再不看他。 杨夫子环视了一周,见众人都没有人开口,这才对山长道:“山长,既然大家都没异议,趁着各食肆的师傅都在此处,便请三个食肆的参赛者入场比试吧。” 山长凝视他片刻:“杨夫子,你当真如此想?” 杨夫子听见山长这口气,心下闪过一丝说不出的感觉。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豁出去这张老脸,在书院这边已经不是人了,另一头可千万不能丢了。他避开山长视线,垂眼抱拳:“是,请诸位进场吧。” 山长叹了口气,从身侧拿起一个卷轴:“于夫子,这是知府亲批同意的比试章程,宣读并展示给诸位看吧。” 于夫子双手接过,一一念了出来。当听见“若是第一轮票数出现两家或两家以上食肆平票时,由平票的食肆进行第二轮比试”的字样时,杨夫子只觉得犹如晴空霹雳。他摇摇头:“不,不可能,要比第二轮的事,不是你们临时商量出来的吗?” 他话音刚落,就瞧见周围的人都用鄙夷的目光看向自己。他心下一咯噔,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瘦高个厨师所在的方向。瞧见他们转身离开,杨夫子心中一凛,忙快步走了上去。 更多的人看见杨夫子离开,并没有多想。唯独山长看了片刻,回过神来,对上江楚视线时,微微叹了口气,这才对于夫子道:“于夫子,开始吧。结束时间也顺延一刻钟工夫吧。” 于夫子应了下来,转身走到了正中,敲锣宣布道:“现在进行第二轮比试。比试要求是,做一百人的晚餐,需要白案食物必须占有晚餐的一半或以上,并且包含江河湖海等水产,结束时间为戌初一刻。现在请各食肆将自备的三种食材拿上来。” 金榜题名食肆带来的是上好的海参、两只羊腿以及处理好的鳝鱼。玉食楼的胖厨师他们的三样食材是一大块牛肉,目测在十斤以上,一只火腿,还有手掌大小的螃蟹。 接下来是凌云食肆。在众人的期待中,陈苗苗让林伯将两个大布袋子放上去。于夫子拆开一看,愣了一下:“这是面粉?” 面粉?周围的人都愣住了,比试不是提供米面吗?她为什么还要带?紧接着陈苗苗提上了一个小坛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的不过就是酱而已。 旁边两家食肆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陈苗苗。于夫子也沉默了片刻:“你确定就这三样?” 陈苗苗点点头,又道:“我又带来了一样厨具,请问可以用吗?” 于夫子应声道:“厨具均可自备,不算在三样食材中。另外两个食肆的师傅,若是有新带厨具也可直接使用。” 金榜题名和玉食楼都带了些自己趁手的常用厨具,正打算问呢,闻言也省事了,忙让人拿上来。其中玉食楼最夸张,居然还拿了一口大锅来。 东西已经检查完了,于夫子敲了三次锣:“自备食材已检查完毕。其他食材可随意自取,比试正式开始。” 早在听到要二轮比试的时候,陈苗苗就有隐隐的感觉,恐怕晚间要比白案了,果然不出她所料。陈苗苗仍旧让林柏去生火,让陈语去打水,这回倒是没有带林婶去选菜,而是让她先去烧开水,再倒些面粉出来。 陈苗苗领着石榴进了屋中,仍是先奔向了猪肉,丝毫没看旁边的羊肉,一边挑肉一边吩咐道:“石榴,你去挑虾,多挑一些。” 因为限定了要水产,所以晚间多了许多鱼。大家都冲那些鳜鱼什么的了,虾这种需要去壳挑线的食物,暂时还无人问津。石榴动作十分快,专挑那些大虾,不一会儿,竹筐就满了。 陈语正好打完水过来,见状忙将竹筐接了过来,另一只手还提起了陈苗苗挑的那筐猪肉。陈苗苗拿起空筲箕,吩咐道:“将虾洗净后,去头去壳挑去虾线,只要虾肉。猪肉洗净晾干,等会儿我来处理。”说罢她又转向石榴:“葱姜蒜都多拿些,再拿些莲藕,不用太多,大约一斤就行。” 陈语和石榴应声而去,陈苗苗走到了菌菇边,不一会儿就挑了许多香菇和菜蔬。石榴正好也挑好过来,陈苗苗将筲箕里的东西倒进她的竹筐里:“你先去将香菇洗净切丁,我马上就来。”说罢,她直冲水产那边去了。 等到陈苗苗回来,林婶忙伸手去接,看到筲箕里的东西时,面色一变:“姑娘,这是什么?” 陈苗苗面不改色:“准备一个水桶,我来处理就是。林婶,你先和面,我们平日里做手擀面的那种即可。” 石榴面上一喜:“姑娘是打算做那干拌面了吗?” 陈苗苗应了一声:“嗯。香菇若是切完了,就把葱姜蒜这些也切了,还有莲藕。” 晚间多了半个时辰,但是却要多做五十人的份量,其实挑战更大了。赵时休看着那将面团摔得噼啪作响的胖厨师,不由担心地皱起了眉头:“掌柜姐姐很少做面食,看着又那么文文弱弱的,这怎么比得过这些人啊?” 郑立询也看向陈岩:“书院也有很多喜好面食之人,这也是没法的事情。容与,平日里你们吃面食多吗?” 陈岩看向陈苗苗的方向,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那根分隔比试场地的绳子:“姐姐是很少做面食,但是她不管做什么都很好吃,这次我相信她也可以的。” 顾明轩一言不发,思绪却转到第一回 去凌云食肆里吃的馒头。那馒头又松又软,十分好吃。可是,对他来说好吃,但对别人,那也只是普通的馒头。 几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就在此时,苏重山忽然道:“快看,掌柜姐姐准备切菜了。” 晌午时基本上菜都是林婶在切,陈苗苗主要是负责下锅掌火,几乎没有展现刀工。这会儿看陈苗苗切五花肉。她右手执刀,刀尖并未离开案板,左手按住刀背。手起刀落,那刀每抬起来一回,斜射的阳光都在刀面上打一个圈儿。因为太快,只能瞧见一片残影。 不光是这几人,几乎所有人都看呆了。江楚正抱臂认真看着,身侧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江夫子,借一步说话?” 江楚回过神来,瞧见山长,便和他去了旁边的树下。 山长见周围没人,这才道:“江大人,这回多亏了你未雨绸缪,晌午比试后及时去寻了知府。不然,书院这回恐是要闹大笑话了。” 江楚谦虚道“山长言重了,惟愿比试能够公平公正而已。” 此时,旁边有学子喊了一声陈岩。陈岩转头,瞧见树荫下交谈的两人,不知怎地,忽然脑海里闪过了那日桥上陈苗苗说的话。 锣响之时,陈苗苗总算是搞定了最后一个装盘。晚间的品尝方式又不太一样了,于夫子按照新的顺序,先来到了金榜题名食肆的位置:“请诸位品尝。”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羊肉被切成了片,切成片平铺在白白细细的汤面上,汤面十分劲道,而那汤居然是鱼骨熬制的,一碗面又是鱼又是羊,恰恰好是一个鲜字。而这只是一种面,还有一种凉面,上面的浇头就是鳝丝。而他们带来的海参做成了葱爆海参,当成了菜。 玉食楼的做法又有不同,牛肉的吃法有点儿像上回射箭比试时陈苗苗做的那样,用饼夹着吃,但是因为没有烤炉,这饼是蒸出来的。火腿和笋切成丝,做成猫耳朵的浇头。而那手掌大的螃蟹兴许是不够时间处理,只做成了螃蟹粥,引得陈苗苗一阵心疼:这么大的螃蟹,直接吃该多好吃啊! 不过,这可惜只是一瞬间,因为接下来就轮到她了。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烧卖 第一样是面。不过不同于方才的鱼羊面或者鳝丝面, 陈苗苗这面,是石榴朝思暮想了好久的干拌面。这回的浇头不似之前有什么食材做什么食材,这回陈苗苗基本上用了大半坛子的酱, 什么香菇、豆腐干、笋、肉丁等等,应有尽有,肉酱上细细洒了一层炒香的花生碎和芝麻, 最上面还放上了烫好的蔬菜和蛋丝,撒了葱花, 所以陈苗苗才摆了那么久的盘。 陈苗苗拿起一碗,示范如何拌面。众人纷纷有样学样开始自己拌了起来。好在陈苗苗专门用大碗来盛的,学子们才不至于撒一地。而陈苗苗拌好那碗,被她双手恭敬地捧给了山长:“这面里面没有放辣椒,若是喜辣的人, 可以自己淋一勺辣椒油。” 旁边的胡掌柜和胖厨师纷纷鄙夷地看向陈苗苗,暗骂她狗腿的同时, 又纷纷在心底惋惜自己怎么刚才就没想到这一招呢。 山长接了过来,先夹起一筷子。面比平日里的面要粗一些, 每一条都沾染上了色,丝丝网网中还夹杂着肉酱和花生碎什么的,咬下的第一口,不光有面的筋道, 还有各种食材不同的嚼劲和浓郁的酱香味。 真是新奇的面啊。山长刚要夹起第二筷, 忽然瞧见旁边黄老先生碗中那诱人的红油色,凑上去:“黄老先生,加了辣的如何?” 黄老先生吃了一筷子面, 这才意犹未尽地道:“辣椒油一点儿也不辣, 特别香, 简直是这面的灵魂。” 山长平日里有些怕辣,闻言也心动了,加了半勺。果然如黄老先生所说,面的味道更加丰富,就连烫的小青菜也多了些滋味。 虽然开始觉得不辣,然而几口之后,有些不耐辣还偏要尝试的人就开始嘶嘶吸气了。陈苗苗适时地揭开了一个大蒸笼盖,笑着道:“诸位,若是觉得味有些重,可吃些点心润润口。” 雪白的蒸气腾起后,众人惊讶地发现,蒸笼里面放着一只只从未见过的食物。这食物有点儿像包子,也有外皮包裹着,但并没有像包子一样将皮合起来,而是敞开了口,口边的皮儿捏成的褶皱仿佛是花的花瓣一样。而花口,则呈现出五颜六色的内馅儿。众人何曾见过这个,忙问道:“这是什么?” 陈苗苗微笑道:“这叫做烧卖。诸位尝尝?”说话间,她叫石榴一起将那屉蒸笼拿开,下面那层也满满全是烧卖。 这自然要尝尝。众人纷纷准备去夹,却不知怎么下筷子。还是陈苗苗示范了一番,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花瓣皮下头被捏紧了些,正好方便夹取。 尽管敞口处露出了馅儿,能看出有肉馅儿什么的,但是入口才发现,这馅儿十分之丰富,五花肉是最基本的,什么木耳、笋、甚至还有果仁。最最让人没想到的是,下半部居然是糯米。学院里昨日晚间专门泡出来的糯米,今日还是第一个有人用。但是这糯米不似平日里是吃甜的,居然是调成了椒盐味儿,一点儿也不腻味。 真好吃啊!众人又吃了一口面,看着陈苗苗又打开了另外一锅的蒸笼,凑上去准备再吃一个烧卖。谁知那蒸气散去后,众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一只只小饺整整齐齐地摆在蒸笼里。橘色的晚霞映亮了天空,也给那蒸笼里铺上了一层橘色。肯定是因为夕阳,不然他们怎么能看出那像是饺子的食物上头泛出橘色呢?可是若是真是夕阳,为什么这色只有中间那一部分有呢? 所以,这根本不是夕阳,而是透出来的里头馅儿的颜色。另两家食肆的厨师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根本不可能,饺子皮怎么可能那么薄那么透?这凌云食肆的掌厨,难道会变戏法不成?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39节 在场的人都跟他们一个想法,陈苗苗微笑着道:“这虾饺可要趁热吃才好吃。”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忙上前来夹。不过不同于方才夹烧卖的爽快,每个人下筷子的时候都小心翼翼。这个皮这么晶莹透亮,一定很薄,若是用大了力夹破了怎么办? 可是,这虾饺也真的太好看了。饺子并不是平常的形状,而是像是一只小贝壳,背上还有些花纹,做得可真是好看,都不舍得吃了。但是方才掌柜说了,这冷了就不好吃了,众人只能含泪咬了一口。 刚看着觉得这皮很薄,咬下去才发现,根本不似他们想的那么薄,还那般糯。而馅儿咬下去就十分弹牙,这口感一尝就是虾肉。不,不光是虾肉,还有五花肉馅儿混合在一起,一点儿不腥,只有满口的鲜美。 真是绝了啊,可惜一人只有一只。众人念念不舍地看向陈苗苗,期待她还能拿出一个蒸笼。 然而,陈苗苗只笑着提醒大家:“快吃面吧,不然面该坨了。” 真没有了啊。众人心中遗憾地继续将面吃完。放下碗的那一瞬,陈苗苗像是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个大筲箕,揭开了上面盖着的纱布:“这是饭后点心,诸位尝尝?” 真的还有啊!众人忙又围了上去。这回不是饺子什么的了,而是一个个圆球。陈苗苗用竹签叉起一个,在旁边的酱料上滚了一圈儿,递到山长面前。 众人纷纷行动起来,竹签不够有什么关系,他们有筷子啊。他们纷纷洗净了筷子,一戳一个,学着陈苗苗那样蘸了一圈酱料。咬下的第一口,众人都惊呆了:怎么有一股海味? 外皮有些柔韧,里面却十分松软。吃到最里头,才发现里面有一小团十分弹牙的东西。陈苗苗笑道:“这叫做章鱼小丸子。” 瞧见众人吃得那般开心,林婶在一旁暗暗咂舌:姑娘拿回来那黏黏糊糊的章鱼,居然能做成这样可爱的小丸子,她完全不敢想象。 临城并不靠海,虽然水产吃得多,但是海产还真是吃得少。今日那章鱼也是临时碰到买来的,于夫子还以为会剩下,没想到居然能做成这样的小吃食。于夫子吃完最后一口,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在这时,一只碗递到了他的面前:“这是最后一样,诸位也尝尝?” 白瓷的碗里盛着浅白色的汤,碗底几粒雪白的小团子挤在一起,面上飘着两三颗枸杞,正散发着淡淡的清新酒香味。于夫子默不作声地接过来,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方才吃了太多面食,正觉得心里有些顶,这会儿一碗甜酒小汤圆下肚,心中舒坦了。 若是他选,这结果都不需投票了。于夫子沉默地将碗勺放下,还是按晌午一样给众人发了投票纸。 不同于晌午的胶着,晚间的结果一目了然,凌云食肆一骑绝尘获得了两百二十张选票。早在试吃的时候,另外两家食肆的人心中就有数了。一个做得好的吃食,和一个从未见过还做得好的吃食,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我们赢了!”当结果公布的那一刹那,石榴蹦了起来。旁边的林婶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里的惊呼,开心地拉住陈苗苗的手,露出笑的那一刻,眼泪却先落了下来:“我们做到了!”她的身后,林伯的眼圈也红了。 陈苗苗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本想安慰他们两句,但瞧见山长过来,她忙整理了下衣裳,露出微笑。 山长捧着一个信封,微笑着交到了陈苗苗手上:“这是三年的契书,小姑娘可以回去看看,若是没有什么异议,我们便去衙门签了吧。” 陈苗苗郑重地双手接过,眼中闪动着的光终于沉静了下来:“多谢山长,我定会回去仔细看。” 山长笑道:“那我就期待与姑娘的下一回相见了。” 陈苗苗点头:“我也是。” 比试是结束了,但是后头的事还没结束,山长先一步叫了于夫子江楚和几位夫子离开。于夫子吩咐人好好收拾东西,这才离开。几人走出一段距离后,只听身后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江楚转头,只见学子们个个都兴高采烈,围着将陈岩扔起又接住。他的目光却落在旁边微笑着的陈苗苗身上,片刻后才转身离开。 陈岩刚还没奔到陈苗苗身边,就被众人逮住抛了起来。他一边按住儒巾,一边喊道:“是我姐姐开饭堂,你们扔我干什么啊!” 赵时休笑得合不拢嘴:“难道不是你家的喜事?不扔你扔谁啊?”他们总不可能去扔掌柜姐姐。 陈岩顿时语塞,只得任由他们抛了好几下,这才被众人接住放到了地上。站起来的那刻,他还趔趄了一下,随即开心地奔到了陈苗苗身边:“姐姐,太好了!太好了,姐姐!” 看着身边高兴得语无伦次的陈岩,陈苗苗抬手给他正了正衣裳:“是啊!走吧,收拾收拾,咱们回家吃饭去!” 我们也想吃!其他学子们纷纷对陈岩投去羡慕的眼神,深深后悔刚才就该多抛几次。但虽然今晚每样东西都只吃了一点儿,加起来也是吃饱了,这样想想,好像他们也不亏。 “那肯定不亏啊!”赵时休扇着扇子,一脸正义凛然,“你们想想,等掌柜姐姐这饭堂开起来,这什么烧卖什么虾饺什么章鱼小丸子,肯定都有。要是掌柜姐姐不做,咱们联名上书,难道还怕没有?” “正是正是!以后想吃什么,就更加方便了。”“对啊,以后晌午也不用怕走这么远了。”“晚间也是啊!还有夜宵!”“夜宵是其次,最关键的是,有朝食了啊!”“对啊!哪个书院没有朝食?” 收拾起东西准备走的陈苗苗听见最后这句,顿觉晴天霹雳:对啊,她怎么忘了朝食这件事。难道,她最爱的懒觉就要离她而去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鲜虾鱼丸面(捉虫) 虽然有朝食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 但是随即陈苗苗就抛到了脑后。结束了,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吃饭。从穿来这里到现在,目前这是她最累的一天。 这里就不得不夸一下于夫子了, 早上的时候是他安排人将厨具这些拿来的,如今回去他也安排了马车,稳稳当当地把陈苗苗他们送到了凌云食肆门口。 开锁进门, 点燃了灯。熟悉的陈设出现在眼前。陈苗苗轻抚那些桌椅: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梦一样,她不由伸手到怀中, 摸到那信封才感觉到真实。昨儿个还以为是最后的晚餐了,没想到真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她居然真的成功了! 成功了,那自然是要好好庆祝一下。陈苗苗满怀开心地奔进了厨房,看着空荡荡的厨房, 她一拍脑门儿:糟糕,今天因为比试, 并没有买菜。就连曹嫂子的豆制品,陈苗苗昨日也让她暂停送了。所以, 他们拿什么来庆祝啊? 这个点儿,就算出去吃,等走到人家食肆也关门了吧。陈苗苗叹了口气,开始翻箱倒柜:“大家一起来找找, 有什么吃什么吧。” 菜蔬箱子里翻出了几棵青菜, 蛋倒是还有,鲜肉昨日都卖完了,倒是还有火腿和腊肉。香菇笋干木耳这些干货倒是都有。米还是生的, 面粉也还是生的。光是想到还要煮还要揉, 她都觉得胳膊腿儿抬不起来了。难道就没有简单一点儿就能吃的食物吗? 啊, 对了!她想到了!上回自己炸的方便面还没有吃呢,这不正好吗!陈苗苗立刻吩咐道:“林伯生火,林婶烧水,石榴洗菜,陈语,你去对面金榜题名,看看有没有红烧牛肉卖!” 前面的人都一一应下,陈语也习惯性地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啊?姑娘,你是说让我去哪里买?”旁边的人也都惊讶地看向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可是赢了诶,为什么还要去输了的食肆里面买? 陈苗苗却是半分没有怀疑,直接点菜:“对面金榜题名食肆,不是最近嘛。如果没有红烧牛肉,就看看有没有酸菜牛肉、泡椒牛肉、香辣牛肉。如果没有牛肉,就问问有没有麻辣排骨、葱爆排骨、上汤排骨、香菇炖鸡什么的。”这么多种经典口味,总有一种吧! 本来众人还想反对,听到陈苗苗报出来的菜名,都默默地闭上了嘴开始行动起来:骨气算什么,先填饱肚子才是王道。 好在上回炸的面多,今晚应该是够了。由于这是自己做的方便面,陈苗苗也没敢直接拿来炒,先下锅煮了一块。好在面一根根分开了,再一尝那味道,好家伙,跟吃过的方便面简直一样啊。 陈语很快就回来了,却是空手回来的:“我去的时候,对面的马车才刚到,正在往下搬厨具呢。” 好吧,红烧牛肉面是没有了,那只能多加两个蛋了。陈苗苗刚如此想着,外头传来了一个声音:“陈掌柜在吗?” 陈苗苗忙放下筷子走出厨房。来人却是于夫子身边的童子并另一个不认识的童子。两人瞧见陈苗苗,笑着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山长说,今日的食材没用完,放在书院也没人会做,便让都送给各位食肆的师傅们。其余食肆都已经领了,这一份是凌云食肆的,东西不多,还望陈掌柜不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陈苗苗脸都笑成花儿了,忙让石榴接了过来,“两位不若一并留下吃点儿?” 两人忙道:“今日已有幸品尝到掌柜的好手艺,就不叨扰了。” 陈苗苗也不再多留,亲自送了两人出去。回到店里她立刻让关门,又加快脚步走回厨房:“有些什么食材?” “这桶里是一条鱼和半桶虾。这里大约有两斤排骨,还有一些菜蔬。”石榴已经清点出来了。 虾!鱼!还有排骨!这不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吗!鲜虾鱼板面和葱爆排骨面,她来了! 排骨切成小段,先放到滚水里大火煮。这时候陈苗苗先开始处理鱼。做成鱼板显然不现实,陈苗苗想了想,还是做成鱼丸吧。 鱼丸主要是要刮鱼茸。这一回陈苗苗并没有完全自己来,而是示范了一回,就让林婶来做了。她想得很明白,即使饭堂开起来,凌云食肆也还要继续经营。所以,她肯定不可能两边都盯着,那么,林婶他们她必须要培养出来。这种基本功,必须要扎实。 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林婶的手艺越发长进了。这鱼茸开始有些不惯,到后头就十分像模像样了。陈苗苗又教她如何做鱼丸。看到林婶自己下了鱼丸而没散,她点点头,继续做起了葱爆排骨。 热锅冷油,下豆瓣酱,再放下姜片蒜片,翻炒到豆瓣酱里的辣椒皮有些泛白,香味完全飘出来。这个时候将煮好控干水的排骨倒进去,放入干辣椒继续翻炒。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后,上一些酱油上色炒匀,最后洒入大葱段和盐,炒到葱香扑鼻,便好了。 而林婶这边,鱼头鱼骨熬制的汤中,已经飘满了白白胖胖的鱼丸。用爪篱捞起去腥的姜片和葱结,再舀起一勺,除了鱼丸之外,下头还有煮熟的一只只虾。 第一口面入口时,陈苗苗不禁在心中生出了满足感。果然方便面能够经久不衰是有道理的。这生意,做不做得呢? 算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等到饭堂走上正轨再想这些吧。陈苗苗回过神来,正想问周围人这面如何时,就见陈岩那碗葱爆排骨面已经去了一半了。旁边的人都埋头在碗中,一句话没有。 好吧,看来大家的口味都是一样的,这生意,她看有门儿。陈苗苗吸溜了一口面,又咬了一口鱼丸,也太鲜嫩柔滑了,真是人间美味啊。 陈苗苗还想着这么多面肯定够了,结果众人将面一扫而空,肉和鱼虾也扫空了,连晌午剩下的盐水花生毛豆都吃光了。吃饱喝足的结果就是,疲倦越发涌了上来。 预想中的欢乐庆功场面没有,众人匆匆洗完了碗,锁了门,各自回房洗漱去了。 沐浴前,陈苗苗还惦记着将契书从信封中拿出来看一眼,洗完后,她一头栽倒在床上,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就在陈宅陷入安睡时,书院里面,山长的房间里,众人站起身来:“一切依山长所言,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房门打开,众人鱼贯而出,都心事重重。今日杨夫子这一出,差点儿把整个书院的名声都毁了。山长提出要将他逐出书院,众人纷纷赞同。他做出了这等事,只是逐出书院,山长真是手下留情了。真是没想到,平日里他瞧着如此正的一个人,背地里居然还能做出这种事。 江楚走在最后。从山长院子出来转个弯,径直走便道。走在碎石子小径上时,江楚抬头望了望已圆了一大半的月亮,忽然吩咐穆天道:“这几日,你安排人,盯着点儿凌云食肆和饭堂。” 穆天一怔,立刻应了下来,自去吩咐不提。 陈苗苗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等她睡饱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翻了个身,怔忪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日的事情。 她立刻翻身起来,拿起那信封抽出里面的契书,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来回看了好几遍,她这才喜滋滋地将契书放回去,开始梳洗起来。事情宜早不宜迟,等会儿她就去寻山长。 本以为昨日山长只是客气那么一句,剩下的事情都会让于夫子来办。没想到山长居然亲自跟她去衙门签了契书,还笑着道:“不知今日凌云食肆有没有开门?” 依陈苗苗的打算,她是想要休息一天的。但是早上她起来的时候,林婶他们已经都把菜买回来在准备了,还说昨日就少做了一天生意,今日一定要加倍赚回来。这也是让他们锻炼的机会,反正自己不动手,陈苗苗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这会儿听了山长的话,陈苗苗不禁庆幸还好自己的手下不像自己一样咸鱼,不然这会儿就只剩尴尬的笑了。陈苗苗笑着道:“回去时间便差不多了,山长若是不弃,就去凌云食肆用些便饭?” “陈掌柜太过谦虚了。”山长笑道,“昨日你的手艺可是得到了书院上下的认同,大家都期盼着呢。” 陈苗苗仍旧蹭了山长的马车回了食肆。她刚下马车,就听见旁边响起一个声音:“囡囡。” 陈苗苗转头,瞧见前面的马车旁立着的人,正是谢维。她双眼一亮,快走两步,行下礼去:“义父。” 她刚一动,就被谢维止住了:“你这孩子,这么多礼作甚。早起收到容与派人送来的帖子,说你要去书院开饭堂了。”他还未说完,瞧见陈苗苗那辆马车上下来的人,愣了一下:“陆大人?” 山长笑道:“如今我不过就是一个老头子,哪里还有什么陆大人。我道陈掌柜如何能将这凌云食肆经营得这般红火,原来竟是谢大人的义女。” 原来他们竟是熟人?陈苗苗笑着道:“山长,义父,不若进食肆里面坐着聊?” 不一会儿,黄老先生也来用饭,加入了他们的聊天。三人越说越是兴起,后头还让拿酒来,竟聊了一下午,又该用晚饭了。 得了,晚间也不用挪窝了。趁着等晚饭的工夫,三人分别去更了一回衣。山长回来后,笑着冲陈苗苗道:“陈掌柜,我还有一桩合作事宜想要和你谈谈。” 作者有话说: 陈苗苗:一件事顺,件件事顺。 推一下我另外一个预收《恋爱文女配只想暴富》,文案如下: 园艺师叶田田穿进了本恋爱文,穿到了女配——一个皇商之女。她穿过来时,原主手中还提着为男主精心养的一盆花,正强闯男女主成亲现场。原主砸了花盆大闹现场沦为笑柄,而叶田田双手捧着花盆:“我最爱的花送给我最好的姐妹。要是对她不好,你试试。” 从婚宴全身而退后,她三下五除二收拾了老爹的小妾,遣散了老爹挑的夫婿候选人们。不过她与其中最沉默的晏其达成了合作的关系。晏其家中曾养过花,更重要的是,他是原著中后来权倾朝野的最年轻宰相,还大力推行开海禁,在这本恋爱文里堪称清流,简直最佳合伙人。 叶田田从培植花木开始,养盆栽、种多肉、鲜切花插花、开铺子,她一步步成为名满天下的花木名商。为了不卷入皇家之争,她和晏其达成默契匆匆成亲。 本来以为只是合作的表面亲事,直到成亲后,她无意中翻到一样东西,揭破了这位合作丈夫最大的秘密。 晏其有个秘密,他给喜宴送菜时,一位醉酒的姑娘撞进他怀中。听闻她父亲招婿,他鼓起勇气登了门。 第79章 卤猪肘 陈苗苗最初改造净房的时候, 就曾经有过想法:如果有一天厨艺没有办法,她能不能借此另辟蹊径来曲线达到目的呢?没想到,顺序掉了个个儿, 她想的事情倒是都成真了。 不过这菜刚上桌,直接谈这些事未免不雅。山长只语焉不详地道:“不若明日陈掌柜来书院饭堂时,也来敝舍坐坐, 聊聊那假山?” 因着净房就在假山后头隐着,如今一提假山, 众人都心照不宣了。陈苗苗笑道:“承蒙山长厚爱,在下明早一定来。” 山长笑道:“陈掌柜蕙质兰心,能想出这等法子,真乃巾帼豪杰。” 层出不穷的新菜已经很打眼了,陈苗苗并没打算所有的嘉奖全收完, 早早就想好了对策。闻言,陈苗苗谦虚地给众人把盏:“不敢居功, 还是受了先父留书点拨。”说话间,她正好走到了谢维旁边。 对上陈苗苗那双灵动的眼睛, 谢维心下了然,笑着附和道:“你父亲最喜各处风土人情,时常琢磨这些,初时便给我提过两嘴, 没想到他竟还真的琢磨出来了。如今瞧着你, 果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有了谢维这番话,山长心中更是敞亮,笑道:“原是家学渊源, 那就待陈掌柜过来, 我们再细聊。这会儿我们可要先尝尝这葡萄美酒了, 听闻学子们可是交口称赞。”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40节 陈苗苗笑着道:“这卤味拼盘正配这酒。诸位慢用,有事唤我便是。” 黄老先生听见卤味,眼睛一亮。上回凌云食肆做卤味,可是在出城比试那回。他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卤猪肘,卤得棕黄的皮儿柔韧软糯,瘦肉也十分入味,微咸的口感果是很下酒,不过更是下饭啊。这卤花生米更是厉害,比煮花生更多了一份肉香。 陈苗苗从包间走出来,看了一眼另一个包间。只见陈岩正和顾明轩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学问上的事情。经过这段时日,顾明轩脸上也有了些血色,明显没有那么单薄了。想来等饭堂开起来,书院还有补贴,这人就会更好了。只是不知道,饭堂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陈苗苗一边琢磨着一边往柜台走去。她刚回到柜台里头,学子们就凑了上来:“掌柜姐姐,今儿个真的只有烧卖没有虾饺吗?” 陈苗苗抬起头,对上了一张张充满期待的脸。她不禁有些头大:“晌午你们有人说想吃烧卖,所以晚间做了。是今天的烧卖不好吃吗?” 那学子连忙摇头:“不不不,烧卖很好吃。” “那你们这是?” 学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是,吃烧卖也不耽误吃虾饺啊。” 敢情是我全都要啊。陈苗苗看着那些充满渴望的眼睛,叹了口气:“若是别的就罢了,虾饺是真的急不来。你们想吃虾饺,怕是要多吃点儿烤面筋,等几天才能做成虾饺。”做虾饺的澄面,就是洗去面筋后的低筋面粉。这些天攒下来的,昨儿个全用完了。 众人眼睛一亮,纷纷表示不就是烤面筋吗,为了虾饺,他们吃就是,这委屈他们受了! ……真是难为你们受这委屈了,但凡你们拿到烤面筋没马上就咬,没有嘶嘶吸气也拼命咽,陈苗苗就真的信了。 众学子表示了自己的意愿,又问道:“虾饺不能马上做,那个咸菜蒸五花肉呢?” 陈苗苗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哦,你说那个梅菜扣肉啊。那个倒是明日晌午可以做。” “那个真是梅菜扣肉啊?”一个学子问道,“我昨日就在想有点儿像,但是好像又有点儿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她的做法可是集合了梅菜扣肉和咸烧白的精髓,还经过自己改良的。陈苗苗微笑道:“等饭堂开了,还有更多好吃的呢。” 众学子期待又颓丧地喊了一句:“饭堂到底什么时候能开啊?” 这个问题的答案,陈苗苗也很想知道。心里怀揣着对饭堂的憧憬,次日她难得起了个大早,早早便拿起于夫子专程送过来的腰牌,跟陈岩一起去书院了。 之前一直眼馋书院里这片湖,如今她终于能自由出入了。什么早上的湖,晌午的湖,晚上的湖,只要她想,她都能来看了。 陈苗苗站在湖边,看着远处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朝阳,闭着眼深呼吸了好几口,没察觉到身边的陈岩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当陈苗苗觉得肺里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时,这才转身,瞧见陈岩若有似思的模样,不禁好奇道:“容与,你怎么了?” 朝阳跃出了地平线,橘色的光顷刻间洒满了大地。阳光斜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明亮。若是可以,他希望自己的姐姐一直这样笑着。但是……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陈苗苗敛起少许笑意,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着他,“横竖只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呢?” 是啊,姐姐只有他了。前日他还说要护她周全呢,那这件事,他无论如何要为姐姐讨一个公道。陈岩看着陈苗苗,郑重地道:“姐姐,七夕那日桥边,你说的有权有势之人,是不是山长?” “啊?”陈苗苗瞬间愣住了。 与此同时,顾明轩来湖边晨读瞧见他们,正要绕过花木过来打招呼,听见这话也同样愣住了。昨日那场景,应当是杨夫子吧。 陈岩正色道:“杨夫子虽然出头,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大的势力一个人来左右,所以他身后有人。若不是山长……”陈岩顿了顿,试探着说道:“难道会是江夫子?” 就在陈苗苗不知如何回答时,不远处传来了个声音:“陈掌柜。” 听见有人过来,花木后的顾明轩怕被人以为是故意在偷听,忙矮身轻手轻脚地绕到了旁边的花丛边,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陈苗苗姐弟转头瞧见来人,纷纷行礼:“于夫子。” 于夫子笑道:“山长昨儿个晚间就说,恐陈掌柜会早些到,便命我来迎。果不出山长所料,陈掌柜,这边请。” “有劳于夫子。”陈苗苗忙应下。瞧见于夫子已迈步往前,陈苗苗也跟了上去。她经过陈岩身边时,低声道:“应不是如此,这事待我回来再谈。” 陈岩看着陈苗苗的背影,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仍旧悬在一半:其实他也觉得不是江夫子,但如果不是江夫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一刻钟后,山长处。 为了讲得更清楚,陈苗苗还带了自己当初的图纸过来,展开来细讲。瞧见那图纸,山长如获至宝,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遇到不懂的地方还一一询问清楚。听到兴起处,他还抚掌大赞。 待陈苗苗讲完,山长兴奋地起身,要亲自领着陈苗苗去走一圈,看看何处适合建这新型净房。 山长如今已过甲子,真走一圈还得了。于夫子和陈苗苗连忙劝他。 三人正在门口僵持着,忽见外头童子正领着一个人过来:“山长,江夫子来了。” 山长被两人劝得不开心,瞧见江楚,忙道:“江夫子,我正和陈掌柜商讨这净房改造之事。如今你来,可再好不过了。” 不是饭堂吗?怎么又是净房了?江楚疑惑地看向陈苗苗。 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陈苗苗心中微微一颤,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微笑劝道:“山长,这会儿我们不过是去选位置。待修建的时候,一定邀你去现场看如何?” 于夫子也劝道:“正是,外面日头毒辣,您前日腿脚才好些。我们看完回来,一定事无巨细地向你禀报。” 山长有些迟疑了,下意识看向江楚:“江夫子,你怎么说?” 方才这三言两语,江楚立刻明白了过来:“于夫子和掌柜说得有理。”随即他又加了一句:“若是山长不放心,不若,我替山长去走一遭?” 山长眼睛一亮:“正是,当初建这书院时,江夫子就来过。书院里还有谁比得过你的了解。既然如此,就有劳江夫子了。” 什么?他在建的时候就来过?怎么她没有印象呢?陈苗苗正一头雾水,见于夫子和江楚齐齐告辞,她也跟着告辞出去。 于夫子领先一步,一路走还一路给陈苗苗指点着各处来历。江楚落后她半步。 陈苗苗走在正中,目光随着于夫子的指点转,但看了什么根本没入眼,注意力都在江楚的身上。这还是七夕那日以来两个人第一回 离得那么近。可是,他这一路都沉默着,好似,就真的只是来看看。 或者说,他在生气? 其实陈岩今日不提,陈苗苗也有想法要去寻他问问那件事。她直觉自己应该是冤枉了他。那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致歉才是。 陈苗苗正想着,忽然听见一声问好。她回过神来,只见学子们正好下了一堂课出来,冲他们问好。许是因她是客,所以问好都是先叫她,再是于夫子和江楚。偏偏她又站在中间,另两人一前一后,这架势,倒像是她是老大。 又一拨学子过去后,陈苗苗想到此处,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瞧见前头于夫子回头,她又忙正色绷住脸点头。见于夫子转回头去,她松了口气,注意力又落在身侧落后半步的人身上:方才他应当没瞧见她笑场吧。 陈苗苗刚如此想,于夫子立住了脚步,问陈苗苗此处如何。陈苗苗忙抛开那些有的没的,上前去一边看一边说了起来。 江楚就立在她的身后,一边听他们的话,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凝视在她的身上。开始她一直沉默着,他还以为她不想跟自己一道出来。不过后头瞧见嘴角的笑容,如今瞧见她嘴一张一翕的灵动模样,他嘴角微微一勾。 两人突然同时转头问他意见时,他立刻看向周围:“我觉得此处可以。”待两人回过头去,他轻舒了一口气:差点儿被发现。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饭堂 这个人怎么看起来有些怪怪的。陈苗苗如此想着, 于夫子已经迈步走了,忙跟上。 三人走走停停,伴着日头的升高, 逐渐吃力了起来。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就来到了饭堂附近。趁着于夫子在指点周围的时候,陈苗苗的目光扫了好几遍饭堂的大门, 然而于夫子正在说正事,她也不好意思开口说想进去瞧瞧。 待于夫子说完, 问他们意见时,陈苗苗仍旧习惯性地说好,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饭堂的方向。 正在这时,一路寡言少语的江楚忽然开口:“走了这么久了,也有些累了, 歇息会儿吧。” 于夫子看了看日头,这才反应过来他们都走了大半个书院了, 这会儿被江楚一提醒,这才感到腿都有些隐隐作痛了。日头已经快到头顶了, 他都有些累了,更遑论旁边的陈苗苗。自己刚怎么就没想到。于夫子忙道:“是了,我也有些累了,我们寻个地方坐会儿吧。” 陈苗苗早就有些疲惫了, 闻言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于夫子左右看了看, 却没见石桌椅。那去哪儿休息呢?他目光扫视周围,忽然瞧见那饭堂大门:“陈掌柜可有带饭堂钥匙?饭堂里桌椅都有,不若我们去饭堂歇息会儿?” 这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疲惫的陈苗苗立刻双眼冒光:“我正巧带了钥匙, 想说等结束后再来瞧瞧。既是如此, 那我们就去饭堂吧。”她转头, 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了江楚:如今就只剩他的意见了。 她的眼睛似乎比太阳还明亮,江楚应下:“好。” 三人都同意!太棒了!陈苗苗走在了最前头,怀着激动的心,颤抖着手去开锁。由于太激动,这钥匙还好一会儿没对上锁孔。啪嗒一声,锁应声而开。陈苗苗摘下锁,推开了门。 很久很久之后,陈苗苗还记得第一次跨进饭堂的场景。 饭堂比一般的方子还要高些,面积也很大。两旁各开了好几个窗户,如今虽然都关着,但是光线仍旧照了进来,里头亮堂堂的。墙刚刚粉过,越发显得里头明亮。地上也铺了方砖,十分平整。一排排的桌椅,像是凌云食肆的放大版,正静静等待着他们的主人。 陈苗苗走了进去。放菜的位置,收拾餐具的位置,都已经做好了。厨房里头,灶台碗柜什么的,都已经一应俱全了。而厨房的门出来,连廊连着一处小小的抱夏,一共三间房半,那三间明显是给人居住的,半间就是柴房了。而厨房和抱夏中间,有一片小竹林,下面掩映着一口新打的井。而旁边还有一条大路,可以供马车经过那种,往后运东西也方便了。 待陈苗苗转了一圈,于夫子捋须笑道:“陈掌柜,可还满意?” 陈苗苗笑得眼睛弯弯:“满意满意,这可真是太满意了。三日,不,明日饭堂就开业!” 于夫子笑道:“那学子们可就更开心了。” 陈苗苗兴高采烈地又转了一圈,随即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若是井在此处,那净房就不能在方才那里,需要再远些了。” 转了一圈,陈苗苗这才恋恋不舍地从厨房进了饭堂,一边走还一边问于夫子关于饭食的时间安排之类的。 江楚走在最后,刚要踏进饭堂,忽然目光一凛,如同锋利的剑出鞘一般扫向那片竹林。 几乎是在同时,本来在后面盯着的穆天脚步飞快地掠过江楚身边,冲竹林的方向追去了。 瞧见穆天远去的身影,江楚这才收回了视线,袖中握成的拳头松开,进来后,他又往关上了门,扣上了锁。 陈苗苗正说着,忽然觉得身后没有熟悉的脚步声。她疑惑地转头,正瞧见江楚关门的样子。似是感觉到她的视线,江楚抬眼看来,眸光如雪片般冰冷,让陈苗苗心底颤了一下。她再一眨眼,又见他目光仍旧如平时一般,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陈苗苗疑惑地转过头,这个人今天好似真的有点儿怪怪的。 等到一圈走完,回到山长院舍时,山长早已翘首以待了。于夫子将他们定下来的位置和大小报给山长,山长频频点头,又问过陈苗苗和江楚都没意见,立刻让人去请了工匠头儿。 刚从山长院舍出来,穆天就匆匆来寻江楚了。两人走到一旁,穆天低声说了一句话,江楚周身气势一冷。紧接着他走回来,冲陈苗苗他们揖了一礼:“在下还有要事,先告辞了。”说罢,他领着穆天快速离开。 陈苗苗看着他的背影,眸中快速闪过一丝情绪:发生什么事了? 江楚领着穆天刚转过弯,察觉到周围没人,他这才沉声道:“你说,跟丢了?” 穆天立刻跪地抱拳:“在下追出竹林,瞧见那人一路往学子所居院舍里头去了。正好有送灯油蜡烛的车经过,在下,就跟丢了。” “最后一次见到他的院舍,是哪些学子所居?” 穆天抬起头:“在下打听了,正是陈岩他们所居。” 江楚眸色一冷:“我去看看。” 虽然江楚有些奇怪,但明显现在光靠她自己想并不能得到答案,只有等他空了再说吧。除开这个之外,陈苗苗今日也是颇有收获。饭堂一应都是齐全的,她只需要将厨具这些带过去便是。至于碗筷之类的,开玩笑,她培养他们用餐盒的习惯,就是为了不洗碗好吗!只要不洗碗,其他什么不好说? 不,还真有一件事不好说。陈苗苗踏进凌云食肆,看到自己的两三个手下,忍不住扶额。最重要的事情,她还没做呢。她立刻叫来林伯:“林伯,可知道何处有人可雇?” 这几日黄老先生的妻子便要到了,黄老先生正在头疼怎么布置呢。陈岩作为唯一在面前的弟子,每日一下课就被紫墨接过来帮忙,这两日都弄到了二更。见时间晚了,也就没回家去住。 这日陈岩回房的时候已近三更,瞧见顾明轩的房间还亮着灯,探了个头,见顾明轩在桌前坐着,垂眼看着面前,似是在发神:“顾兄。” 顾明轩冷不丁听见有人说话,心中一凛,忙抬起头来。见到陈岩,他眸中快速闪过一丝慌乱:“陈小兄,你回来了。” 陈岩笑道:“是啊,不过今日事毕了,明日就好了。顾兄,怎么还没睡?”他往顾明轩桌上看了一眼,见不似功课:“是在练字吗?” “没,不是。”顾明轩忙将笔放下,正要去拿那纸,看到自己满手墨,忙在旁边水盆里洗了起来。洗到一半他想起陈岩还在门口,又道:“对了,掌柜说明日饭堂就开饭堂,我就把这写菜单的任务揽过来了。你瞧瞧,这还可以吗?” 听闻姐姐明日就开饭堂,陈岩一拍脑门儿:他这两日忙得都没过去瞧,差点儿把这事给忘了。陈岩赶紧过来瞧。看着那琳琅满目的菜名,本来晚间就没怎么吃饱的陈岩觉得又饿了。一一看过,见样样都对,陈岩立刻回房烧了一壶水,摸出一包米花糖用开水泡开。哇,又香又甜,真是太好吃了! 陈岩吃得香甜还不忘同窗,也邀请顾明轩吃。顾明轩借口困推迟了,关门的时候,他似是欲言又止,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次日天公十分作美,早上起来不仅没有大太阳,还有徐徐凉风。昨日请山长算的吉时是午初三刻,正好也是学子们上午放学的时间。午初二刻的时候,各色东西都齐备了。陈苗苗不放心,仍旧打算将菜和餐盒都一一检查一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今日可是第一天,千万不能搞砸了。 陈苗苗刚又检查完一遍,就见早早在外蹲着的陈语兴奋地跑进来:“姑娘,有人来了!”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41节 陈苗苗立刻挺直了脊背,又对着众人朗声道:“各自回位,拿出你们的精气神来。” 学子们昨日便得到消息,今天饭堂要开了。下课后,众人纷纷顾不上别的,都一窝蜂地往饭堂而来。往日他们只知道这里修了个饭堂,但从未有人进来过。其中,赵时休和郑立询绝对是最积极的两个。 饭堂的正门是四扇开合,算是很宽敞了。两人并肩走进来,立刻就被吸引住了眼光。 里头一排一排的桌椅,桌上依旧放着造型各异的瓶子,这都在凌云食肆见惯了。不一样的是装潢。饭堂的墙壁虽然粉过,但是如今挂上了诸如蓑衣斗笠、圆簸箕、筲箕之类的用具,还挂着一串串的大蒜咸菜之类的。墙上的画并非高冷雅致的,反倒只是简单的大宣纸糊在墙上,一面是一群鸡领着小鸡在觅食,一面是鸭鹅下水嬉戏,旁边还有三两孩童在玩乐,远处是远山绿树,田间还有农夫在劳作,院中还有妇人在纺织。这一切,仿佛真让人置身农家一般。 而最里面做了一个几字形的柜台,柜台上全是供人选菜的地方。陈苗苗将几字台分成了好几块,每一块都悬着招旗。 赵时休和郑立询走上前来,一一看去。几字台的左面分成了两块,分别是江自流和卤菜。而几字台的正中是面食和小炒,几字台的右边就是自选套餐区。每个招旗上都画着每个区的主打菜,旁边立着菜单板,上面写着价格。因为有书院的补贴,所以价格都比在食肆内要便宜不少。 那还等什么?赵时休二话不说就来到肉最多的卤菜区:“请问这个是什么?咦,你不是金榜题名食肆的那个大婶吗?” 作者有话说: 如果你突然打了个喷嚏! 第81章 干炒牛河 站在卤菜区后头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金榜题名食肆之前差去买烤鸭的邵婆子。当时胡掌柜当着众目睽睽应允她买了烤鸭之后就让她去前台打菜,她倒是去了,但是没多久就被解雇了。 当陈苗苗招工时看到她的时候, 特意问过她,她本人也只知道这么多,还说自己其实后头去求过情, 但是胡掌柜就是不松口。后头陈苗苗去打听了下,得知当时金榜题名食肆想要拉生意, 就问过许多学子意见和建议,几乎每个小二和食娘子都被吐槽了,唯独这位邵婆子,因为太过实在,打菜手从来不抖得到了所有人的交口称赞, 所以她就被解雇了。 得知这个原因后,陈苗苗沉默了, 回来就收下了她,让她继续干老本行打菜。如今邵婆子穿着陈苗苗专门给饭堂定制的衣裳, 头发也梳得油光水滑,整个人看上去干干净净。瞧见赵时休指的菜,她笑道:“这是掌柜用新口味做的烤鸡,叫做奥, 奥……”她怎么也想不起那个词怎么说, 突然想起陈苗苗之前的叮嘱,笑道:“是一种蜜辣味的烤鸡。” 蜜辣味?赵时休立刻想起之前炸鸡的甜辣酱:“我要这个,怎么算来着。” 邵婆子笑道:“掌柜说, 每个学子限购一份。” 居然还限购。赵时休立刻要掏钱, 邵婆子拦住了他, 将一个鸡腿放到了他的餐盒里,指了指对面自选套餐区旁边的柜台:“您打完所有菜,一并到对面的柜台去付钱就行。” 这和凌云食肆的法子又有些不同了。不过这菜琳琅满目的,也比食肆里面更多。赵时休开心地拿起餐盒,直奔郑立询那边去:“郑兄,这小炒又是什么?” 郑立询还没说话,里头的厨子已经将郑立询的餐盒递了出来:“客官,你的干炒牛河。” 赵时休凑了上去,瞧见那一条条的米皮上了色炒得十分蓬松,牛肉一大片一大片的,浓郁的香味扑满鼻尖。他立刻看向那厨子,将餐盒递过去:“我也要一份。”话音刚落,他瞧见面前人的模样,又愣了:“咦,你不是前日比试时,金榜题名的大厨吗?怎么会在此处?” 赵大厨但笑不语,接过餐盒:“这里有很多种小炒,你要方才那位客官点的干炒牛河吗?” 赵时休定睛一看,只见写了好几排。他看到上回那牛肉铁板烧,立刻道:“要这个牛肉铁板烧!多放点儿青椒和胡葱!” 赵大厨拿起旁边腌制好的牛肉,用大勺舀起一些油开始滑锅。灶是小灶,但是火被旁边的小徒弟烧得旺旺的,赵大厨炒的时候还颠起了锅。看着那菜在空中纷飞,两人都看住了。半晌,赵时休才收回视线看向郑立询,压低声音道:“他怎么也来饭堂了?”郑立询摇摇头,继续寻觅起了新的菜。 这个问题一直到他们去结账的时候,才被陈苗苗揭开。原来陈苗苗那日回去就贴了招工告示,还专门让人牙子帮忙留意下人。结果次日,一大群金榜题名食肆的人上门要来应聘。她也是问了才知道,因为饭堂要开了,金榜题名食肆自然没生意了,老板要将这饭店改成文房四宝店,他们这些人自然就没了着落,就都来这边试试了。陈苗苗挑了几个手脚干净还十分勤快的人,其中就有赵大厨和邵婆子。 两人正在啧啧称奇,付完账端起餐盒往餐桌走时,瞧见一个人从侧门抱着一个大筐进来,笑着冲陈苗苗道:“掌柜,碗盘都洗干净了,可还有活要吩咐?” 郑立询忙拉拉赵时休的衣袖:“这人不就是上回说是吃坏了肚子,后头被华老大夫救下的那个人吗?” 瞧见他听了陈苗苗吩咐,风风火火地拿着东西继续去干活的精神样,怎么看都和上回那病怏怏的模样联系不起来。赵时休感叹了一句:“果然是好人有好报,掌柜姐姐那日救了他,他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对了,今日的饭食,好似比在食肆里还便宜。” 旁边相熟的学子笑道:“书院每顿饭每个人补贴十文钱,自然是比外头要便宜。虽然今日还是没有虾饺,但是有上回出去比试时吃的那个烤饼,还能买了卤菜让人切好调味夹在里头。我想这一口想了好久了,今儿个总算又吃上了。” 还能这样吗?这也太爽了。米饭是很好吃,但是这里还是许多北地来的学子,对于面食十分钟爱。赵时休偶尔也会想吃面食,听闻这话暗暗下定决心,晚间就这样吃。 不过目前嘛,他要做的就是先好好吃面前这顿饭。之前陈苗苗做过蜜汁烧鸡,表皮都涂了一层亮闪闪的蜂蜜,但是这个蜜辣烤鸡外头却没有料汁,鸡肉烤成了暗红色。咬下去的那一刻,甜、咸、辣在舌尖上三味合一。鸡皮烤得有些柔韧,鸡肉一点儿也不柴,就连最里头都入了味儿。这烤鸡,怎生如此好吃!他宣布,这是他今日最喜欢的菜没有之一! 对此,郑立询有不同的意见。河粉炒得蓬蓬松松,酱料的美味完全渗透到了里头,牛肉又十分鲜嫩,这么大一盘,又能当菜又是主食的,他觉得自己完全不用吃别的东西了。只是,这河粉吃起来,跟凉皮有点儿像。 吃过饭,两个人去拿切好的寒瓜时,郑立询专程问了下陈苗苗。陈苗苗笑道:“我们的凉皮是用面粉做的,而河粉是用米做的。” 口感如此相似,居然是不同的东西做成的吗?郑立询忽然对早上夫子布置的“君子和而不同”这个题目有了些见解,用过寒瓜,就拉着赵立询匆匆回了院舍准备动手写文章。 他们刚走进院舍,就瞧见里头管宿寝的夫子正领着两个人立在院中。 许是身后有脚步声,那两人转过身来。郑立询和赵时休立刻认了出来,齐齐揖礼:“江夫子。” 院中的人正是江楚和穆天。陈苗苗第一回 进饭堂那日,他们发现有人在竹林里窥视饭堂,穆天一路追到学子所居的院舍后,因发生了些意外便不见了。江楚当即领了穆天一路寻过来,刚寻到此处,便得到了京中和青州传来的消息。江楚便让穆天先来看,他先回去处理那头。 京中是圣上批了密折后下发的密旨,吩咐他继续追查三年前之事,务必揪出幕后黑手。而青州那边的消息就有些令人振奋了,他们寻到了陈安曾经一个老仆的踪迹,好巧不巧,那老仆就在临城辖下的某县城,距离临城不过一日工夫。江楚便亲自领人去了,今日刚回来,便领了穆天过来。 穆天这几日将附近都勘探了一遍,包括那日突然出现的送灯油的人。灯油确实每次都是那个时辰送,那日确实是一个巧合。而因为学子院舍人数众多,来往的人也多。穆天寻了许久,今晨终于在这个院舍的外院墙靠墙檐的角落处寻到了一个淡淡的脚印。 江楚特意去瞧了那个脚印,随即便去寻了管宿寝的夫子,以考察净房的名义,让他开了门。方才他们假借选址的名义把院子看了一遍,见那院墙脚印的位置对应的里侧,正对着一根廊柱。穆天借口问其他的事情,引了宿管夫子到旁处。江楚从上到下将廊柱查看了一遍,只见那廊柱上端一人多高的地方,果有半个鞋印。 这个廊柱包括这面墙,都只有半个鞋印。江楚的目光扫过那墙上阖起的窗户,眸中一暗,便绕到院中准备来问宿寝夫子,就见郑立询他们回来了。 刚才江楚还在想用什么借口进去,这下正好。江楚点了下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用完晌午饭了?” 赵时休上回书画比试时被江楚点拨了那一回,对江楚十分推崇。今日见江楚居然如此关心他们,他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是,是啊。如今饭堂开了,来回的时间也短了。” 江楚看向郑立询:“饭堂如何?” 郑立询那日见到江楚的一手画,也是十分憧憬,闻言十分谦虚:“掌柜准备了很多菜,比在食肆里还要多。书院补贴了一些,所以更便宜。味道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好。” 果然,她是最适合饭堂的人。江楚应了一声,又扫了面前的房间一眼:“你们平时住得如何?夏日可热,更衣可方便?” 两人这两日都听说了净房改造之事,不期然江楚居然亲自来看,忙打开了房门,请了江楚进去,一一讲了一遍。 见两人的房间在北边,江楚默不作声,转了一圈。正巧这时住东边的学子也回来了,听闻江楚来关心他们起居,也都请了江楚进去瞧。江楚转了一圈出来,看向西面:“那边是住的谁?” 话音刚落,只见陈岩和顾明轩并肩归来。瞧见江楚,两人的脚步齐齐一顿,远远地揖了一礼:“江夫子。” 赵时休笑着迎上来:“容与,江夫子今日亲自来问我们衣食住行。上回你不是说有些漏雨吗,不然让江夫子瞧瞧?”郑立询也点点头:“是啊是啊,有什么都可以给江夫子说。“ 陈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半晌才道:“多谢江夫子。” 江楚对陈岩十分熟悉,自然能察觉到他态度有些异样。江楚默不作声,去他的房中转了一圈,还开窗看了一眼,并不是廊柱边的那扇窗户。 那剩下的就只有……江楚走进了顾明轩的房间。环视了一周,目光落在他床边的一双靴子上。 作者有话说: 君子和而不同,引自《论语》。 第82章 鸡汁鲜肉锅贴 靴子是半旧的。说是半旧已经算是委婉了, 因为靴子底已经裂开了缝,鞋底也磨得十分薄了,但是靴帮还是洗刷得很干净。 察觉到江楚的目光落在床边的时间久了些, 顾明轩袖中的手握成了拳,低声道:“其实,我觉得一应都挺好的。” 江楚似是不经意地走过那靴子旁边, 经过床走到了屏风后,推开了窗。这是两扇窗叶往外推开的那种窗。一打开, 他就能透过右边窗扇的上沿,看到了一截廊柱。他转过身来:“下午会不会有些晒?” 顾明轩揖了一礼:“房子朝西,下午有些晒是正常的。不过下午的光线也更好。” “这倒是。”江楚转身出了房门。出去的时候,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后沉默的陈岩,忽然道:“十一日的未初, 你们可回来了?” 众人齐齐一怔,仔细回忆着。赵时休用扇子敲打着掌心:“那日我和郑兄在凌云食肆吃完饭, 好像还没回来。”郑立询也想起来了,忙点头。东边的那两位倒是已经回来了, 不过两人正在改诗。余下的就只有……众人的目光落在顾明轩身上。 “顾兄那日和我都是午正三刻回来的,然后我们就各自回房了。”陈岩忽然开了口,“我大约是未初二刻睡着的,期间我没听到顾兄出门的动静。江夫子, 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妨直说?” 若说刚才的陈岩只是有点儿不对劲,而此刻,江楚确定陈岩确实是对自己有了意见。江楚看向顾明轩:“好, 我也不兜圈子了。那日未时, 你们可有在院内瞧见其他人?” “其他人?”几个学子互相看了一眼, 都有些迷惑地摇了摇头。陈岩和顾明轩也同样摇了摇头。 穆天的目光一直紧盯着顾明轩,手一直按在腰间的匕首上,神色警惕。 江楚又问道:“没见到人,那有没有听见什么响动?” “响动?”几位学子仔细想了想,也摇起了头。 陈岩正要说话,忽听见顾明轩开口:“江夫子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日我刚回房不久,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咚的一声,紧接着还有瓦片的声音和树叶的沙沙声。就那么一瞬,因着平日也有些野猫,我也没去看。” 众人看向他。顾明轩再仔细回想了下:“确实只有这么多。” 江楚转头对穆天使了个眼色,穆天飞快往后头去了。赵时休紧张地看向江楚:“江夫子,是,是有歹人来了书院吗?” 江楚收回目光,瞧见面前那一张张紧张的脸,心里轻叹了口气,面上轻松了些:“是一个小毛贼,已经有了些眉目,所以我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损失。”说罢,他专门看向顾明轩和陈岩的方向:“虽说已经有了些眉目,但毕竟人还未抓到。诸位出入还是最好结伴。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心,书院这几日也会安排人手巡逻。若是有什么丢了的就报上来,还有,若是有想起什么线索,也可以告知我。” 几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穆天已经去后头探查回来,江楚便向众人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江楚他们刚和宿管夫子分开,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江夫子。” 江楚立住转身,只见陈岩小跑过来,一张脸十分严肃:“江大人,十一那日,姐姐来书院里头拜访了山长。那歹人,是为了姐姐而来吗?” 江楚看着比自己低了一个头的陈岩。陈宅也就只有他和陈苗苗两个,虽说有林伯和两个懂拳脚的小厮,但若是真的有歹心,还是很危险。思索片刻,江楚点了下头:“是,那日我们走到饭堂时,有人在竹林边窥视。我的手下追着他到了此处,因为有意外情况,所以跟丢了。” 陈岩眼睛都瞪大了,一脸紧张地问道:“那我姐姐有没有什么事?” “她不知道。”江楚直视着他,“那日于夫子和她在讨论别的事,那人离得并不近,他们不会武,没有察觉。” 陈岩并没有半分轻松,目光牢牢锁定着江楚:“这人,是在我们院舍外头跟丢的?” 江楚淡淡应了一声。 “不会是顾兄他们。”陈岩眉目紧锁,“他们都不会武。这人,是冲着我们家而来的。” 有这个可能性,但也还有一种可能。看着陈岩的模样,江楚的语气柔和了许多:“目前尚且无定论,但饭堂今日已开。你姐姐能够撑起食肆,你定也能配合她撑起饭堂。” “那是自然!”陈岩看向江楚,一字一句道,“我姐姐费了那么多心思才终于把饭堂开起来,不管那人是谁,我一定不会让她的心血白费!”说罢,他退后一步,冲江楚揖了一礼,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看着他离开,穆天皱了下眉:“头儿,我怎么觉得陈小哥最后这句,好似意有所指?” 想到七夕那日的场景,江楚觉得这态度已经很好了。他收回视线:“走。方才去后头可查到什么了?” “正堂后头确实有棵树,但是并没有看到什么脚印痕迹。”穆天皱着眉,“头儿你真觉得不是那位顾学子?” “鞋的长短不对。他的脚比那人的鞋印要大上许多。”江楚看着两旁的高墙,“杨夫子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穆天摇摇头:“他这几日都没怎么出门,就昨日去了一个茶肆。” “茶肆?”江楚顺口问道,“哪个茶肆?” “就大街上的那个云华茶肆。他什么人也没见,就去点了壶瓜片,听了一出书,便走了。” 瓜片?江楚脚下一顿,青州最出名的就是瓜片。而陈安最后一次出现在青州茶楼里,点的也是瓜片。 这一晌午,饭堂里的人来来去去,比凌云食肆热闹多了。陈苗苗倒是没有平时那么累,毕竟手底下人多了嘛。赵大厨领着徒弟的加入简直是如虎添翼,。陈苗苗只负责做了一些大菜,其他菜和小炒都靠赵大厨和林婶在做。而前头打菜盛饭的人都是石榴在管。陈苗苗今儿个,就是一个统筹管理加收钱。待改日再寻个账房,她就更轻松了。 晌午饭后,她盘点了一番。食材的采购是书院和她共同出人,也是一个互相监督的意思。除开基础的厨具之类的成本,晌午的利润比凌云食肆更高。这也很正常,毕竟基本上全书院的学子们都来吃饭了。 晌午的改良版奥尔良烤鸡,也就是蜜辣烤鸡得到了大家的交口称赞,让陈苗苗十分开心。她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才在这两日专门砌了两个大烤炉。陈苗苗躺在院中的摇椅上,吹着小风,听着旁边竹叶的沙沙声,端起自调的冰镇红糖奶茶,喝了一口,暑意消散了许多。晚间给他们弄些什么新吃食呢? 今日一整天都没怎么出太阳,晚间起了云,风也大了不少。难得的凉爽也让学子们松了口气,三三两两慢悠悠地笑闹着进了饭堂。 晚间的招旗又变了。几字台的左面仍旧是凉菜区,而几字台正中全是面点了,右面仍旧是熟菜区。不同的是,晚间的饭里面多加了许多粥,有绿豆粥、蔬菜粥,还有陈苗苗最爱的皮蛋瘦肉粥。粥的旁边,是切开的咸鸭蛋,一个个黄都流油了。 瞧见有粥和咸鸭蛋,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夏日简直太难过了,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苦夏。虽然他们爱吃肉,但是也不能顿顿都是那种大鱼大肉,他们也会腻啊。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42节 舀上一碗粥,要一个凉菜,要一只咸鸭蛋,再要一个面点。众人看着那两个平锅里面摆成一圈圈像是饺子的东西,等等,这个面点是什么? “这是锅贴。这一锅是鸡汁鲜肉锅贴,这一锅是鱼茸虾肉锅贴,可香了,诸位要尝哪个口味的呢?”负责这个柜台的正是石榴,这段时间她也被陈苗苗锻炼出来了。 “一样要一个!”就在众人思索的时候,苏重山先开了口。众人听到这话才醒过神来:对哦,他们可以都要啊。 锅贴的底部被煎得金黄,一口下去咔哧一声,十分酥脆。咬破的那一刹那,香浓的汤汁溢了出来。鸡汁鲜肉味的满是鸡汁的浓郁,而鱼茸虾肉的多了些嚼劲和独特的鱼鲜香。选不出来哪个更好吃,都太好吃了。 陈苗苗之前就做过一回皮蛋,还做的是擂椒皮蛋,卖得不温不火,她也就没再上了。今日的皮蛋瘦肉粥纯粹是她馋了才做的。本以为也会平平,结果它最先卖完。后头问的人还越来越多。 陈苗苗有些纳闷,见赵时休过来拿饮子,便问了一句。赵时休嘿嘿一笑:“方才我和一位同窗都打了这粥,我吃着好吃,他吃着不好吃。我们就争论了起来。大家看我们争论得激烈,就都说要来尝尝,再决定支持谁。” 她想过很多原因,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陈苗苗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看着堂中热闹的场景,她心里有了些主意。 晚间学子们就待得久了些,天都快黑了还有一半人没走。陈岩和顾明轩联袂。陈苗苗放下账本:“厨房里给你留了饭,今儿个怎么这么晚?” “哦,顾兄方才在和我讨论文章,一不留神就晚了。”陈岩看了一眼那几字台,“姐姐,晚间生意如何?” “生意什么时候让你操心过,快去吃饭吧,吃完回去早些歇着。”陈苗苗笑道。 陈岩脚步一顿:“姐姐,今日晚间我都没有来帮上忙,不若晚间我在饭堂值守吧。”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凉拌三丝 陈苗苗本身都低头继续拿起了笔, 闻言抬起头来。虽然陈岩面上的表情如常,但是陈苗苗仔细品度他的神色,总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她重新搁下了笔:“顾学子和你一道来, 不和他一道走吗?“ 一直沉默的顾明轩开口道:“没事,我自己回去就行。”他顿了片刻又开口道:“其实我也可以跟陈小兄一并在此帮忙。” “哪里就需要你们帮忙了。”陈苗苗笑道,“各处人是够了的, 你们还是先吃饭吧。至于其他事,吃完再说。” 陈岩听闻这话, 只得先去端饭了。顾明轩随意挑了些菜,坐在了他的对面。尽管面前菜色丰盛,但陈岩明显没有什么胃口的样子。顾明轩见他如此,便知道他许是在担心白日江楚说的事情。但他本身不是那种很会安慰人的性子,思索片刻, 他道:“这凉拌菜丝十分不错,陈小兄你不妨尝尝, 兴许就有些胃口了。” 陈岩听见自己名字回过神来,夹起一筷子:“我姐说这叫凉拌三丝, 不过明显不只三样蔬菜嘛。”黑的海带,绿的青椒,黄的豆腐皮丝等等都切成丝,五颜六色的被辣椒油等一拌, 鲜脆爽口, 果是十分开胃。 顾明轩也品尝了一筷子:“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叫三丝也算是名副其实。“ 陈岩的思绪被引开了, 精神也好了些, 边谈边吃了起来。 旁边的学子们不知怎地声音大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学子走了过来:“陈兄,我们说起射箭的事情,倒是意见相左了。你善弓箭,不若帮我们评评理?” 陈岩看向顾明轩。顾明轩站起身来:“你去吧,正好我去后头洗餐盒。”陈岩这才去了。 顾明轩端起餐盒去问了哪里有水,石榴指了后门出去。顾明轩从后门出去,仔仔细细将餐盒内外洗干净,转过身,见到陈苗苗端着一只碗在一个大缸旁喂鱼。 夜幕已经降临了,挂起的灯随风轻轻摆动,从她的头顶洒下,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柔光。看起来像喂鱼,但是她已经背对着自己站在那缸前许久未动了,似是在发呆。 忽然一尾鱼儿扑腾出水面,溅起一串水珠,有两滴洒落在她的手上,才引得陈苗苗回过神来。她又抓起了一把鱼食扔进缸里,似是在自言自语:“陈岩说背后之人是江夫子,但我总觉得,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但是,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吗?如果是的话,不然你再跳起来一回?” 她将最后一把鱼食撒进去。等了片刻,她拍了拍手:“哎,我问你你也回答不了我啊。”话音刚落,缸里的鱼儿真的又再次跃起。陈苗苗的动作顿住:“真是江夫子?” 回答她的只有一缸涟漪。陈苗苗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转过身,不期然瞧见身后几步远处的顾明轩,怔了下,笑道:“洗好餐盒了吗?这段时日辛苦你给容与解惑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对上她温柔的眉眼,顾明轩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动,扣紧了食盒,低低应了一声。她从自己身边经过,一股淡淡的茉莉香飘过,让他的思绪清醒了不少。瞧见她走过,身形瘦削,整个人仿佛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想起她方才的自言自语,一股强烈的冲动从心底喷涌而出:“掌柜。” “什么?”陈苗苗一只脚都已经跨进门了,闻言转过身来。 顾明轩对上她平静的眸子,袖中的另一只手攥成了拳头,萦绕在他心头这几日的事情终究是吐了出来:“掌柜,我前几日有事去寻山长的时候,正巧见到了山长和江夫子在说话,山长说江夫子所说之事他会去查。杨夫子幕后之人,应当不是他。” 陈苗苗不期然顾明轩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中一震:“你,怎么会和我说这个?” 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顾明轩微微撇开视线:“前几日,我不小心听到了你和陈小兄说的话,真的很抱歉。”他停了一下:“但是,今日晌午,江夫子曾到我们居住的院舍来追查十一那日来书院的一个毛贼。若是我没记错,那日他和于夫子,还有掌柜你一同在勘察净房的事宜。他那日发现的毛贼,应是在你们勘察之时。若幕后之人是他,他何必多此一举来追查那人下落呢?江夫子今日离开之后,容与也立刻跟了出去,应当也是察觉到了。” 十一那日。难怪自己觉得他那日有些怪怪的,竟是因为此事吗?陈苗苗恍然大悟:“难怪容与说是今晚想要在饭堂值守,估计是怕那人冲饭堂而来吧。”如此一串联,许多事都能想得通了。陈苗苗看向顾明轩,眉眼弯弯:“多谢你,容与有你这个好友,真是他之幸,时时刻刻都为他着想。冲你对他的关照,往后有容与一份饭,就有你一份饭。或者,你们想要桃园结义或者歃血为盟,我都可以给你们做个见证。” 她话音刚落,里头石榴匆匆过来寻陈苗苗。陈苗苗冲顾明轩笑了下,便匆匆告辞了。 顾明轩袖中攥成的拳头松开来,心中悬吊了几日的石头终于落下,砸得他的心四分五裂。若只是为了容与,他今日便不会开这个口。其实他知道这事已经好几日了,却一直选择没告诉他们姐弟。 尤其是今日晌午,他看到江楚出现在院舍的时候,心中一震。尤其是他进去自己房间时,他觉得自己的一切仿佛都摊开在了阳光下,不光是床上那补丁叠补丁的家常衣裳,还有,他那隐秘的心思。若是他把自己看到的事实说出来,那就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可是,晌午江楚来了,他那般光风霁月。可落魄又卑鄙的自己,有何资格去肖想美好的她? 如今说了出来,看到她开心却没有丝毫惊讶的眼眸,他反倒是一身轻松:原来,自己纠结了那么久想要抓住的可能,早就不复存在了。顾明轩重新走进饭堂,看到在柜台边与石榴笑着的陈苗苗,心中一片缱绻。也许,与容与义结金兰真的是个好主意,这样,他还可以看着她一生喜乐顺遂,而不是随自己一道颠沛流离。 夜逐渐深了。陈苗苗躺在床上,听到同室的软榻上石榴绵长的呼吸,却仍旧没有什么睡意。 这几日招了许多人,房舍的安排也重新安排了。本是石榴和林婶一道住,邵婆子他们和林婶王婆她们一道住的。因着今晚顾明轩那番话,以及陈岩的反常,陈苗苗特意让林伯领了张三和两个男子住在了饭堂里,而凌云食肆这两日没开,有两个包间也专门派了四个人去住。陈苗苗又叫石榴来自己房里跟自己一道住。 而她的枕头下就放着一把匕首,以防万一的。若是真如她们所说,饭堂开张的今日,绝对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云不知不觉盖住了零星的几颗星,光线比平日里更是暗了许多。草里的虫不知道何时不叫了,这样的安静反倒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忽然,外头传来一声猫叫。陈苗苗心中一紧,腾地坐了起来。 看到本在床尾踏板上卧着的猫儿站起来,从床前经过,陈苗苗才松了口气:“你个小家伙,吓死我了。” 猫儿却又喵了一声,跳上了窗前的矮柜,伸出爪子去挠窗户,咔咔作响。本就在创下软榻睡的石榴也被它的声音给弄醒了。石榴迷迷糊糊地起身,想要将它抱下来。猫儿却灵巧地一躲,石榴一头撞在了窗棂上。 石榴痛得泪花都冒出来了,捂着头直起身来,目光扫过窗户时,忽然一愣:“外头怎么有点儿亮?” “亮?”陈苗苗刚趿着鞋坐起来,闻言也往窗口一瞧。忽然她眉色一凛:“这是,着火了?” “走水了!”随着一声惊呼,陈宅里头的人都惊醒了。人们匆匆套起外裳出去,只见那起火的方向正是厨房的位置,而厨房的后头是和凌云食肆的柴房连着的。陈苗苗立刻拿起钥匙打开通往食肆后院的锁,林婶她们已经提起桶等着了。 门一开,只见赵大厨已经带着人抬水往火上浇了。火势不算是很大,但是起火的位置却在屋顶,眼看着就要燃到旁边食肆正堂的屋顶了! 陈苗苗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不对劲!这应该是有人故意放的火,兴许还撒了桐油。陈苗苗立刻喊:“拿梯子来,得上去浇水才能把火灭了。有人故意浇了桐油!” 旁边的人立刻放下了水桶,去柴房拿梯子了。但是梯子只有一把,那火势却是越来越往前,已经掠到了食肆正堂屋顶的边沿了。陈苗苗眉毛都拧紧了。没有高压水枪,难道只能白白等着它就这样燃尽吗? 就在这时,后门忽然传来了敲门声。陈苗苗柳眉一竖:“谁!” 门外头,江楚的声音传来:“江楚。” 是他!陈苗苗立刻上前去拉开了门闩,用尽力气打开了门。 江楚目光快速扫了陈苗苗一眼,见她没事才放下心来。紧接着他的目光便留意到了那火光,立刻道:“灭火!”说完,他匆匆掠过陈苗苗身边,提起院中盛满水的桶,几个轻点便上了屋顶。 他身后几个人也跟着同样上了屋顶。几桶水一浇,火只灭了小半。几人忙又飞下来去打水。 如此两回,火灭了一大半。当他们又一回飞下来打水时,空中忽然响了个闷雷,大雨倾盆而下。火,终于彻底灭了。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肠粉 雨来得十分急, 几乎就在顷刻间,所有人都成了落汤鸡。 看到火彻底灭了,江楚这才松了一口气。这雨来得及时, 那么再多桐油,也会被冲干净了。他正要从屋顶上下来,无意中往下头一瞧, 看见陈苗苗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方向。雨水顺着她的胳膊肘一个劲儿地往下淌着, 她却浑然未觉一般。江楚眸色一黯,脚尖一点就飞了下来。 瞧见江楚飞了下来,陈苗苗忙迎了上去:“你没事吧。” 江楚下意识想要去拿肩上的披风,这才反应过来是夏天。他只得用双手挡在她头顶:“这么大的雨,怎不知进屋去避。快进去, 别着凉了!” 听见他的话,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 忙往屋中去了。 躺在浴桶里,陈苗苗仍旧觉得今晚仿佛做了个梦一般。半个时辰前她还在床上辗转反侧, 这会儿却像是经过了许多事。尤其是江楚,这几日他都没出现,偏偏在她最束手无策的时候就出现了。而且,他这会儿还在陈岩的屋中住下了, 光是想到这里, 她就……阿嚏! 屏风后传来石榴紧张的声音:“姑娘,是不是着凉了!” “哪那么娇弱啊,这是大夏天。”陈苗苗揉揉鼻子起身。想当年, 她夏天可是玩水的常客, 这点儿雨算什么? 但是石榴明显不是这样觉得的, 因为陈苗苗穿好衣裳绕过屏风,石榴就端着一碗黑红的汤汁过来了:“姑娘,快趁热把这红糖姜汤喝了。” “这,就不必了吧。我真的没事。”陈苗苗虽然不讨厌姜,但也不喜欢红糖姜汤那奇妙的滋味。 石榴柳眉一竖:“方才林婶专门来送的,江夫子他们喝了,我们都喝了,您不是常说,要和我们同甘共苦的吗?怎么这会儿又不干了。” ……同甘共苦是这个意思?我是这么教你的?陈苗苗看着石榴一副你不喝我就要闹的模样,只得妥协:“行行行,我喝我喝。” 她阻止了石榴想给她勺子的动作,端起来直接就喝。那股又甜又辣的味道直冲嗓子眼儿,陈苗苗好几回都差点儿没忍住。放下碗的那一瞬,她立刻道:“快,给我一个什么吃的!” 石榴往旁边一看,随意拿起手边的青花罐递过来。陈苗苗随手拿起一颗放进嘴里,那酸味让她整个人一激灵:“天,这不是才腌的李子吗?居然这么酸?你放了多少糖?” 石榴一怔,仔细回想了起来。陈苗苗摆摆手:“行了,别想了,再放些糖吧。”嘴里的怪味是没有了,但是这会儿酸得受不了,她一口气连灌了两杯水。早知道,还不如直接喝水了。 等到嘴里的味道被压了下去,陈苗苗这才问道:“江夫子那边可安顿好了?” 石榴点头:“林婶过来的时候我问了一句,说是安顿好了。” 陈苗苗还有心问问具体的,但石榴又没过去,她这会儿亲自过去看也不合情理,只得吩咐石榴给林婶传话,让她再去前头瞧瞧,若是有什么缺的只管拿去,千万别怠慢了他们。石榴正要去,陈苗苗又叫住了她。 第一进的正房从未这么热闹过。几个人接连沐浴,出来后几个人正要睡下,就又听见后门处有人瞧门的声音。穆地去开门,林婶提着两个食盒站在门外:“方才诸位帮了个大忙,恐诸位有些饿了,便做了些宵夜。一点儿小东西,不成敬意。” 穆地忙接了过来:“有劳了。” 听见两人谈话,江楚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江融。林婶看到他,笑道:“江夫子,可还缺什么?若是有什么,只管打发人去旁边寻我家小子,我已吩咐了他。” 江楚颔首:“多谢。一应都是齐全的,有劳费心。” 林婶脸上笑容更深:“那我不打搅诸位了。” 瞧见林婶撑伞离开,江楚这才收回视线,自己提起一个食盒,让穆地关门。江融刚沐浴出来,瞧见他们正在桌上摆食盒,笑着上来道:“这家的主人还挺上道,这会儿还能想到我们饿了。” 他话音刚落,就被江楚瞪了一眼:“什么上道不上道的,我们是在别人家做客,这是人家待客之道。” 莫名其妙被训了一顿,江融一脸委屈。见到碗被端了出来,他立刻凑上前来:“咦,这是什么面?还有一个碗,这里面是肉末吗?” “干拌面,如今学子中最火的面点之一。”比试那日穆地在场,自是认识,“这个肉末是臊子,和面拌在一起,正好。” 今日才从外地回来的江融忙道:“我要吃这个!” 他眼巴巴地看着穆地挑面放臊子,接过来后迫不及待地夹起面就想往嘴里塞,被穆地止住了:“这个得拌匀了才能吃。” 江融学着穆地的样子把面拌匀,吃了一大口,频频点头:“东西是好,就是太过费劲了。” 穆地吃得十分满足:“这自己动手,吃着才香呢。你可是不知道,这面前日比试的时候被掌柜做出来,让所有人都惊艳了。还有那个虾饺,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能看到馅儿的透明饺子。这凌云食肆的掌柜,就是那么不一般。” “这么厉害?”江融一直在外头跑,这些统统都没见到,十分有兴致地问道,“那掌柜肯定是个特别厉害的名厨?是不是京城凤仙楼的大厨徒弟?不对,这么厉害,肯定是个名满天下的大厨,或者是隐居山野的那种高人,胡子都有一尺长那种。” 另一个侍卫荣行道:“哪呢。完全不是一个路数,人掌柜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说不得比你年纪还小呢。” “小姑娘!”江融差点儿没咬着自己的舌头。他艰难地咽下嘴里的东西,仍旧是一脸不可置信。他三哥一直避京城众女如蛇蝎,小时还尚可,但他被新皇赐官后就一下子炙手可热起来。如今他虽然没有父母和直系长辈操持亲事,但他仍旧是个香饽饽。他确实不耐烦应付那些,才多领了命在外奔波,比如这个书院的差事。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女子不说,自家三哥还半夜跑了饭堂又跑这头,这,不简单哪。他摸摸下巴,冲那侍卫挤了挤眼:“那姑娘漂亮吗!” “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若是不吃就出去,一副登徒子做派。若还是改不了,就回京城去。”江楚瞪了他一眼,端起碗,又把芥菜丝端走到一旁吃了起来。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 我深刻怀疑你把我赶回京城,只是欲盖弥彰。江融虽然心里猫抓一般,但这会儿也学乖了。大不了等会儿你睡下后,我再去悄悄找人八卦。或者我这回就干脆不出去了,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三哥这么护着。 吃完后,碗碟收起来重新放到了食盒里。江融正要浑水摸鱼跟着穆天他们去对面的客房,就被江楚叫住了:“江融,你过来,跟我说说这回的事。” 不是吧,半夜出来奔波,不能八卦就很惨了,居然还要继续忙正事吗?江融心里苦,但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穆天他们回去休息。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43节 雨并没有下多久,但是暑热却全退去了。陈苗苗望着帐顶,思绪一直在飘,几时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等到她猛地醒来,外头已经蒙蒙亮了。陈苗苗迷糊了一阵,突然想起今日还要卖朝食,忙起身了。她刚下床,石榴也坐了起来。陈苗苗这才想起昨晚的事,忙道:“你让林婶问问,前头江夫子他们想要用些什么朝食?” 石榴应下去了,不一会儿就倒转回来:“林婶说,一刻钟前有人来寻他们,江夫子接到一封信,立刻领人离开了。” 这么早?陈苗苗洗脸的动作一顿,随即道:“那就不管他们了。让林婶的儿子和李四先去看看昨日起火的地方,清点下有什么东西坏了,下午我回来看看。”她记挂着饭堂那头,动作十分麻利地收拾妥当出门了。 看见饭堂大门的时候,陈苗苗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四处看了一圈,见都是好好的,她询问林伯得知昨晚真有人来,但是随即被江夫子和他们的人发现了,那人没下成手便溜走了,陈苗苗这才松了一大口气:“行了,开始做早餐吧。” 学子们并不知昨晚的一番变故,只记挂着今日有朝食,早早便过来了。彼时整个饭堂里蒸气腾腾,仿佛仙境一般。众人闻着空气中的香味,都纷纷询问:“今日朝食有些什么?” 那日救下的人名叫杜源,刚把一大盆磨好的米浆放到陈苗苗旁边。听见问话,他仍有些不惯,匆匆离开了。陈苗苗也不强求他,横竖人都是要锻炼的,她笑着道:“今日可是有新吃食,要尝尝吗?” 掌柜姐姐说的新吃食,那可是一定要尝的。众人纷纷坚定地点头。 陈苗苗舀起一勺米浆,倒进一个打磨得很薄的铁皮平底盘里面,不断地旋转翻转抽屉,使米浆均匀地落到盘中每个角落,再放入调好的肉末和鸡蛋,再蒸一小会儿便出锅。用小铲子一铲,放入盘中,再淋上陈苗苗精心调制的酱汁和萝卜干,一个热气腾腾的肠粉便做好了。 白白胖胖的肠粉,真是名副其实,如同肠一般呈圆筒状。外皮晶莹透明,隐隐透出里头食材的颜色,有些类似于虾饺。轻轻咬一口,鲜软柔糯中带有酱汁的独特美味,还有香脆的萝卜干,真是又有滋味又有嚼劲,再喝一口甜甜的豆浆,哇简直美呆了。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白糖包 陈苗苗微笑道:“方才那是最普通的肠粉, 其他肠粉可以看这牌子上头。” 众人定睛一看。猪肉、虾肉、猪肝这些都是常见的食材,但是,这个油条肠粉是什么东西?油条也能和肠粉在一起吗? 事实证明, 能,而且还非常好吃。油条的脆,肠粉的嫩滑, 两种截然不同的口感综合在一起,仿佛是浓妆与淡妆的美女一道走来, 似乎天差地别,搭配起来却有一种神奇的反差滋味。自打第一个人尝试了油条肠粉后,几乎所有人都直冲这个来。赵大厨炸油条都有些忙不过来了。 有人专门问了这做肠粉的皮是不是跟虾饺皮一样,还要攒攒才能做。得知并不需要明日还可以上后,众人也放下心来, 十分讲武德地一人只买了一份。横竖明日还可以吃,今日再吃点儿别的。凌云食肆的朝食可是第一遭, 他们可不能只局限于一个美食上。 这一寻觅,好家伙, 又让他们发现了一个好东西——甜包子。陈苗苗备下的甜包子分两种,一种就是豆沙包。陈苗苗他们做出来的豆沙,那豆皮都是专门筛出来了的,十分细腻顺滑, 真的就是沙沙的口感, 包子皮又蓬松柔软。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小,只有巴掌大,不过也便宜, 一文钱一个。 第二种甜包子, 就是白糖包。众人听见里头是白糖时, 纷纷心中打起了问号,这么简单粗暴地将糖包进去,真的好吃吗?可在勇者尝试之后,他们就发现,是自己坐井观天了。白糖被蒸热之后,里头化成了一汪糖水,淌在舌尖,那种流动的甜味,让人的心情瞬间美好极了! 众人正在大快朵颐,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纷纷转头一看,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问好:“山长好,夫子们好。” 陈苗苗刚做好一个肠粉,听见问好声,抬起头来,瞧见山长过来,嘴角忙勾起一个笑,目光却越过了山长的肩,落到了他身后的人身上。 江楚穿的不再是昨晚那身衣裳,应该是回去换了一身。学子们穿青色的长衫,个个仿佛是竹子一般挺拔,却略显瘦削,可是他穿上青色,却有一种雪后青松的坚韧之感,更多一分韵味。 似是察觉到陈苗苗的注视,本在和旁边人交谈的江楚抬起头来,对上陈苗苗的目光。 几乎就在碰上他目光的那一刹那,陈苗苗没来由地心底一颤,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等到她真的避开,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有什么好躲的,便又落落大方地望回去:“山长,诸位夫子们,想要吃点儿什么?” 山长捋着须走到了柜台前:“今日是饭堂第一回 卖朝食,我怎么都得来瞧瞧。这都有些什么?” 旁边的学子立刻上前来解释。因为太过激动,他开口还结结巴巴的。山长微笑着鼓励他:“不急,慢慢说。”许是真的安慰到了他,他越说越是流利。 听闻油条肠粉特别好吃,山长便要了一份这个。他又点了一份青菜瘦肉粥,并一个咸蛋黄烧卖和一个白糖包。陈苗苗最后放了一小碟榨菜:“这个是免费赠送,其余的一共六文钱。” 其他人也依样画葫芦各自点了,众人都没勇气点有些人十分推崇有些人十分不推崇的皮蛋瘦肉粥,唯独黄老先生毫不胆怯地点了。江楚也点了,不同的是,他要了两个甜包子。 看起来,他似乎有点儿喜甜。陈苗苗回想之前他吃的东西,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因着有山长在,周围安静了片刻。待山长他们坐下,饭堂才重新恢复了热闹。众人虽然在交谈,但注意力都或多或少地落在山长和夫子们那边。 看到这个场景,角落里,一个人啪的一声将筷子放下,径直往外走。他的书童跟了上去。走出去一会儿,见周围都没人,那人才愤怒地道:“饭桶,一群饭桶!饭堂自己拿不下,连个火也放不好!不是说凌云食肆已经烧燃起来了吗?怎么那掌柜还会在这里?” 书童低下头:“昨日他们确实是看着起了火才离开的。为了防止被人早早发现,他们还是去屋顶浇的桐油引的火。就是,昨儿个那雨太巧了。” 这么大的雨,就是再大的火,也会熄了。这看起来,那掌柜真有几分运道,老天爷都在护着她。不过这话,他是不敢在少爷面前说的。 那人显然也是想到了这里,脸色十分难看:“杨严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寻个地儿把他打发了去,让他别乱说话。” 书童应了一声,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饭堂这边?” “山长都亲自来撑场子了,我们这会儿动手,你当我是傻子吗?”那人没好气地白了那书童一眼,“敢跟我作对,就要尝尝其他的滋味。山长又如何,有些事我让你哭都来不及!” 饭堂里头仍旧是其乐融融。山长喝了一勺粥,看着对面黄老先生大快朵颐的样子,也不禁好奇起来:“这皮蛋瘦肉粥,真那么好喝?” 黄老爷子放下勺子笑道:“俗话说,甲之蜜糖,乙之□□。这世上百味,总有喜欢和不喜欢的。譬如那科考一样,难道不喜欢,就能不做那题了吗?” 山长哈哈一笑:“你这比喻,还真是恰到好处。江夫子,你觉得,这是蜜糖还是□□?” 陈苗苗正好过来想要询问意见,听闻此话,茕茕立在一旁,巧目凝视江楚,等着他的答案。 江楚慢条斯理地放下碗:“自是蜜糖。” 山长十分意外,笑道:“哦?原来如此。希望这回恩科,我们也能多一些蜜糖。” 恩科?陈苗苗的目光刚从江楚身上移开,就准确地攫取到了这个词。旁边的学子们那更是耳聪目明,忙有人围了上来:“山长,您是说,今年要开恩科?可是,这都七月中旬了。” 山长拈须点头:“圣旨已下。今年太后是整寿,圣上以孝治天下,特为太后开了恩科。听闻这题,还是圣上亲拟,连首相都不知道。” 众人纷纷一惊,连忙追问:“那,这来得及吗?” “来得及,太后千秋是九月三十,还有两个多月。”山长笑道,“国子监他们,最多也就比我们早知道两天。” 两天?这里离京里可不只两日的距离,意思是,若是他们在京城,岂不是比国子监在圣上面前的面子还大?众人面上都露出了喜意。要知道,若是让他们选,名满天下的国子监和新办的晴空书院,他们肯定选国子监。但是国子监那门槛,富都攀不上,非得是贵人们才能去,就连这回多招的,也就是在豪富中选了些,他们这些贫寒学子,够不着格。 山长这话仿佛是一滴水落在了油锅里,顿时炸开了锅。学子们奔走相告,不一会儿整个饭堂都知道了这回事。有些人还未来,也有人专程去告诉。 “太好了!那少爷是不是今年就能下场了?”石榴一脸欢喜,转过头,瞧见陈苗苗怔愣的模样,轻轻地唤了一声姑娘,随即想起陈苗苗这会儿更习惯有人唤掌柜,便提高了些声音唤掌柜。 陈苗苗猛地回过神来,瞧见叫自己的人是石榴,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是不是什么东西不够了?” 石榴摇摇头:“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秋天这考试,有些什么不对?” “没,哪有,只是一时没想到,所以愣住了。包子可还够,若是不够,就让他们吃面吧。”陈苗苗笑着岔开了话。见石榴去清点包子去了,她才松了口气,随即心上确实浮上了一种说不出的意味:原著里面,秦语明是在明年那科考中了进士,期间并没有这一场恩科。为什么,突然多了这一场呢? 这个问题目前并没有人能回答她,她也就抛在脑后了,转而认真地开始卖起了朝食,毕竟,这件事跟自己也没直接关系,也就是容与那边还能沾上点联系。然而,朝食过后,山长却没有能够直接离开,反倒是来寻了陈苗苗。 “什么?让我张罗科考学子们科考时要带的饭食?”听闻山长来意,陈苗苗瞪大了眼睛。 山长点头道:“学子们都背井离乡在此求学,我们书院自是要给他们做好一切准备工作。这吃食上头,可千万马虎不得。不然试没考完,没吃的饿晕了或者吃坏了肚子,那可怎生是好。” 本来你不说我都有点儿怯,你这样一说我更是不敢了。陈苗苗轻轻咬住下唇:“但是,我什么都不会啊。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这哪能呢,不管是出去比试那一回,还是这回的厨艺比试,你都做得很好嘛。”山长笑着道,“再说,也不是你一个人来做,黄老先生和江夫子这边都会来指导你。怎么样,是不是就没那么紧张了?” 不,你这样一说,我更紧张了。陈苗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江楚,往常伶牙俐齿的她这会儿居然找不出理由来推拒。她作为管理书院饭堂的人,为学子们张罗饭食本就是分内工作。陈苗苗只得应下了。 黄老先生十分和蔼地冲她笑道:“别担心,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只管寻我们便是。” 因着这件事,陈苗苗一早上都愁眉苦脸的。陈岩晌午过来,瞧见陈苗苗托腮发呆的模样,上前来在她面前晃了晃:“姐姐,你怎么了?” “在想今年这科的时候做什么吃食呢。”陈苗苗叹了口气。 陈岩双眼一亮:“我还在想要怎么和姐姐你说呢,没想到我们如此心有灵犀。姐姐放心,我这回一定能中的!”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越来越少了,难过。。。 第86章 粉蒸肉 陈苗苗一怔, 随即反应过来陈岩是误会了。他还以为自己在琢磨他一个人的吃食?陈苗苗正要告诉他今日早间山长说的事情,刚笑着开口,忽然领悟到了陈岩方才话里的意思:“你是说, 你要下场?” 陈岩点点头:“是啊。”话音刚落,他忽然醒过味儿来,如果姐姐都不知道自己要下场, 那干嘛想今年这科做什么吃食?难道姐姐不是要给自己做?一个念头忽然闪过陈岩的脑海:姐姐不会是,看上他哪个同窗了?他的眸光立刻严肃了起来, 又不敢直接问,只得小心翼翼地试探:“姐姐,是谁订了今年这科的吃食吗?” 见陈苗苗点了下头,陈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随即他又听见陈苗苗开口:“也不知道书院到底多少人参加这回考评, 山长这个任务,可是难啊。” 啊, 原来是山长所托啊。陈岩心落了回去:“不若,我找那些考过的人打听打听?” “山长让你师父和江夫子来指导, 可是我连问都不知道怎么问。”陈苗苗嘟哝了一句,“他们考科举都多久了,这么久还不变?” 有他师父还有江夫子,陈岩更是将心揣了回去, 笑道:“姐你还真别说, 千百年,这科举还真是换汤不换药。至少这形式和出题做题方式,就基本上没什么新意。” 所以科举才被后世诟病了那么久。陈苗苗在这里发了一通牢骚, 心中的郁闷也散去了不少, 横竖还有两个月, 她可以慢慢想。起码要等大家都想好要不要考,她再根据人数来想。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凌云食肆那头。 晌午饭之后,陈苗苗放不下那头,领着林伯回去了凌云食肆。 昨日虽然江楚来得及时,雨也落得及时,但是屋顶还是被燎坏了一大块。今日一早张三和李四已经上去瞧了,食肆的房梁并没有被烧到,仍旧十分结实,但是屋顶还是要补,墙壁上半截也被熏晕了些。许是放火的人并不知道这一片瓦到底哪里是哪里,又担心太外头很容易被人灭,反而朝里放了些,所以遭受最惨的反而是宅子里的厨房。 好在如今宅子里的厨房也就是晚间烧水或者偶然夜宵时用用,就算去食肆里头做,也就多几步路而已。陈苗苗看着宅子里厨房那烧得七零八落的屋顶,一拍板:“林伯,劳烦你请些工匠来。” 跟着一道回来的杜源听了这话,立刻道:“恩公,我以前就是泥水匠。要不要,我也来搭把手。” 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手艺,那当时怎么饿成了那样。陈苗苗一脸惊喜:“那你可有相熟的工匠好友?” “若说别的没有,熟识的工匠可就多了,泥水匠、木匠什么的,都有。”杜源见所有人都看向他,不由挠挠后脑勺,“我们村子里遭了大水,当时正在外头做活躲过一劫。家里人都没了,我们也就结伴一路走一路做些活,想寻个地方安顿下来。这一走,就走到了临城。本以为这里头活要多些,可是,我们这模样,谁敢雇。没钱更是寸步难行,大家也不过在外头破庙暂时落脚,帮人打点儿柴拣些炭,勉强果腹罢了。” 这一番话出来,众人都沉默了。陈苗苗清了清嗓子:“既如此,林伯你就领张三去挑一些吧。”陈苗苗不是圣人,也没有救那么多人的能耐,“我话说在前头,若是达不到我的要求,我也没法雇。不过若是做得好,一分钱也不会少的。” 杜源连连道:“恩公肯给他们一个机会,已经是感激不尽,再不敢误了恩公的事。”说罢,他还要磕头。 陈苗苗往旁边一挪,林伯忙拉起了那人:“行了,杜兄弟,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挑人吧。” 林伯他们离开了,陈苗苗这才松了口气。她重新看向火烧过的痕迹:横竖画已经被装裱得差不多了,她正想改个模样,这放火之人,倒是让她下定了决心。 心里头有了计较,陈苗苗晚间的饭也同样有了想法。学子们回味着今早的肠粉,晌午的虾饼,纷纷思索着今晚会是什么? 他们刚到饭堂里,就瞧见高高的大蒸笼。上回瞧见这蒸笼,还是比试那天的虾饺!众人立刻兴奋起来,纷纷凑上前去:“可是有虾饺了?” “晌午不是才吃过虾,若是晚上再吃虾饺,那可不是稍显重复了?”陈苗苗笑着道,“今晚我们吃猪肉。” 猪肉啊?也好!也好!最关键的问题是,掌柜姐姐拥有一双巧手,做的猪肉不光没有腥味,反而每回都能让他们吃个尽兴,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处理的。也有人问过,掌柜姐姐都是一脸微笑:“喜欢就来吃就行了,何必自己做那么麻烦?” 不知道今日是什么猪肉呢?众人目光灼灼地看向那蒸笼,仍旧按照之前陈苗苗的规矩,一一排好队。最前头的那人道:“就来一个今日的新菜吧。” “好嘞!客官你稍退些,当心蒸气。”陈苗苗揭开最上面的蒸笼盖,等白雾散去,众人立刻瞪圆了眼睛。 只见硕大的蒸笼里面,放着许多个小碗,每个小碗里面都是满满金黄的米样食物,在夕阳的余晖中,更加显得鲜艳。陈苗苗用特制的手套端起一碗,将那人的食盒拿来,最大的那格对准碗口,轻巧地倒扣过来。碗拿开的时候,只见几片肉在食盒格子里码得整整齐齐,再洒上一些葱花,金黄与翠绿,越发看得人心痒痒。 陈苗苗将食盒递了过来:“您要的粉蒸肉一份,请拿好。” 那人迫不及待地夹起了一块。这是五花肉,三肥两瘦分成五层,肉表面都裹满了粉子,那肥肉部分也染上了金黄,看着也没有白白的肉那般难以下口。一口咬下去,肉已经被蒸得十分酥烂了,肥的部分几乎用抿的都能化掉,混合着浓郁的米香和酱香,还有些微的辣味,各种滋味层见叠出,十分丰富。 “啊,五花肉!我最爱五花肉了!”学子们纷纷都要了一份儿。若说之前他们对于五花肉的推崇大多来自于对苏东坡的崇拜,在陈苗苗这段时日锲而不舍地用猪肉做菜之后,他们是真心实意地爱上了猪肉做的菜。猪肉里面的精髓,那自然是五花肉。 不,不光是五花肉!有人眼尖地发现那牌子上还有粉蒸排骨。排骨也被蒸得几乎要脱骨了,舌头一抿,骨头和肉就分离开来,还保留着一点嚼劲,还没五花肉那么腻。 众人吃了最上头的肉,这才发现下头还有衬头。有各种豆子的,也有南瓜的,还有土豆的,还有豇豆的,各式各样。众人不是没吃过粉蒸肉,比如临城那家做鱼的就有一道粉蒸鱼很好吃,但是,陈苗苗做这个粉蒸肉,就是感觉很香。 那是自然,这做粉蒸肉最重要的就是这个粉。她是自己炒的米粉,豆瓣酱也是自己才做的新豆瓣,里头的调料配比都是她的独家配方。这米也是今年刚打出来的新米,许多人家都舍不得买来吃,更别说拿来做米粉了。 这是饭堂开的两天以来,陈苗苗最轻松的一天。粉蒸肉和梅菜扣肉一样,都是准备起来比较麻烦,上桌就简便了。蒸菜十分营养又方便,以后她可以多上一些。陈苗苗坐在柜台,时不时看石榴收钱,自己反倒是琢磨起食肆的改造设计图。 快到尾声了,紫墨这才快步来了:“掌柜,黄老先生他们在讨论科举的事宜,这会儿还未用饭,可还有什么东西吃。”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44节 陈苗苗忙让人给他装了,又想起陈岩今晚也未来,不知道他吃饭没。瞧见大家都在收拾东西了,陈苗苗自己装了些东西,一手一个食盒,提着往他们居住的院舍去了。 自打能随意进出书院后,陈苗苗就来过一回,好在不路痴,她没有费劲就寻到了路。她正巧在门口碰到了赵时休,一问,原是夫子留下了几人,许是有什么事。听闻是给陈岩送的饭,赵时休忙笑着接过,表示一定送到,目光落在她另一只手的食盒上:这个,该不会是给他们其他人的吗? 瞧见陈苗苗提着食盒往夫子院舍那边走,赵时休还有些遗憾:许是送黄老先生的吧。 学子的院舍与夫子的挨着,陈苗苗凭借着方向感往前走着。她刚转过一丛山茶花,顶头就瞧见前头两个身影。其中一个高个的,怎么看着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时,那高个笑道:“你啊,不过就是小小一个乡试,怕他作甚?” 这语气,这声音!她想起来了,是那日在花丛里和杨夫子说话的人!陈苗苗心中一凛,忙悄步跟了上去。 为了美观,院舍周围设了许多花木山石,倒是方便陈苗苗一路跟上去。随着他们左拐右拐,陈苗苗想要听到那人到底姓甚名谁。偏偏他的同伴一句称呼也没有,那人也未转过身来。她越跟越是急。在他们又一次转角后,她大剌剌地就跟着就要转角。 就在她要跟过去的那一刻一股大力将她往回一拉,一个身影快步从她的身侧掠过,两人身影交错,那人立在了她方才站的地方。 陈苗苗趔趄了一下,忙撑住旁边的墙,这才稳住了身形。她站稳时,听见身后传来两个少年音:“江夫子?”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满月 听见两人的声音近在咫尺, 陈苗苗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忙回头取看。只见江楚端正地立在墙角处,结结实实地挡住了转角的位置。听见那两人的声音, 他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沉默小片刻后,那日遇见的声音疑惑道:“江夫子, 你怎地会在此处呢?” 江楚直视面前之人:“我来测试净房改造之事。你们觉得,这边可远?” 新选定的净房就在他们院舍一条路走下去, 走过去不过一息时候,他们可是再便宜不过了。两人的声音一同传来:“不远。” “那便行了。你们回去吧,今日正是中元节,早些关门闭户。夜间也勿一人出行。”江楚又道。 两人应了是。陈苗苗凝神听见他们脚步声走远,这才悄悄地探个头。太阳已经日薄西山, 天色已昏暗,那人的背影更是看不清楚了。 “怎么会独自一人到此处?”江楚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陈苗苗正要说话, 瞄见那人转头,脑袋嗖的一下就收了回去。那人远远看了一眼, 没见到江楚,但总觉得江楚今日出现,怎么有些怪怪的地方。 墙角后,陈苗苗目光平行之处就是他的衣领。虽然是大夏天, 但是他的衣裳一层一层仍旧是穿得工工整整。目光悄悄再往上, 瞧见他的喉结,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离他太近了。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 却没注意到身后就是碎石子铺就的路沿, 人立刻失去平衡, 往后一仰。 一只手揽住了她的后腰,生生止住了她的下落。她只感觉腰间一股大力,人往上一抬,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而她的目光正对的地方,他的喉结微微一动。不知怎地,她忽然脸一红,轻轻使劲想要挣扎开来。 身后的力道一松,江楚后退了一小步,低低地道:“抱歉。” 陈苗苗这下不敢乱动了,只站直了身体,目光微微移开,耳后红了一片:“不,是我自己毛躁了。方才多谢了。” 两人之间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两个人自打相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这样尴尬。周围的光线暗了许多,隐隐有说笑声从远处传来,只有他们两人周围还是一阵寂静。 陈苗苗下意识想要说点儿什么缓解尴尬:“那个……” “你是……”几乎同时,江楚也开了口。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又同时开口:“你怎么在这?”话音一落,两人对视,气氛陡然一松。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走去。 “容与晚间没有过来吃饭,我就给他送了点儿饭食过来。”陈苗苗笑道。 江楚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食盒上,又看向她:“那你这是还没去?” 陈苗苗顺着他的目光也同样看到了自己手中提着的食盒,耳后一烫,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容与的已经给他了,这个是……”她忽然飞快地抬起眼帘看了一眼江楚,又随即垂下眼去。 面前的人忽然站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陈苗苗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他的眸子里闪着疑惑的光,却见面前的人目光深邃地望着自己:“这是,给我的?” 这人,怎么那么不害臊啊。陈苗苗下意识地将那食盒往他的手里一塞,转身就走:“不知道,谁爱吃就吃。” 感受到她的柔荑擦过他指间的温热,江楚握紧了食盒被拽得有些热的把手,转身跟上了她的步伐,眼中却不似往常的冰冷,而是多了些笑意。看见旁边的人那微微鼓着嘴只往前冲的样子,他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了一个:“那你怎么来这边了?” 对了!上回他不是还追那毛贼吗?陈苗苗站住了脚步,正色看向他:“我在厨艺比试那天,本是要回去,本想借近道,无意间发现杨夫子和一个人在花丛间交谈。当时我只看清了杨夫子的样子,并没有看见那个人,但是听见了那人声音。” 江楚立刻领悟过来:“跟杨夫子说话的,就是方才那两人中的一个?” “是,就是那个高个子,声音太像了。不过我一路没瞧见他脸,也没听见他名字,所以就跟了过来,想再探探他的信息。” 不得不说,若是放在自己身上,她的法子确实很有用。但若是放在她身上,江楚就觉得有些后怕了。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冰冷:“若是他,我倒是不意外了。” 陈苗苗一惊:“你认识他?” 江楚不置可否,只对她道:“你还记得我们出城比试那日,那几个闹事的人吗?” 陈苗苗面色陡然一变,显然想起了那日的几人。时间有些久了,她对于那日的人都有些模糊了,只记得有一个宝蓝色衣裳的学子十分飞扬跋扈,其余几个倒是没怎么开口。 江楚适时提醒:“这人应是那日着靛青之人,也是他们那一群人中的头头。” 被江楚这样一描述,陈苗苗倒是有了些印象。虽然似乎是解开了疑惑,但是她却更加迷惑了:“所以,是因为上回跟我们的争执,所以他想要撺掇其他人用不正当手段拿到饭堂,结果失败之后,他恼羞成怒就在饭堂和凌云食肆放火了?” 陈苗苗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地看向江楚:“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他真的只是对我有意见,那么只想法不让我参加就是了,他何必这么大张旗鼓?” 江楚看向她的眸子:“也许,他已经出过手了呢。” “他什么时候出过……”陈苗苗话音刚落,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杜源?你是说,那日来闹事的人,就是他安排的?”随即她又摇摇头:“不,若是他安排的,定是会直接告诉那人凌云食肆,不至于那人连食肆名字都不记得。” 陈苗苗在面前踱了几步,转过身来,看向江楚:“除非,他的目的本身就是饭堂,而不管是谁拿到饭堂,他都会恼羞成怒放那么一把火。所以,那日你发现那个毛贼,真是他的手下?” 江楚看着她:“所以你知道,你一个人这样跟上来,有多惊险了?” 陈苗苗之前还不觉得,如今这样串联起来,自己倒是真的毛骨悚然起来。他们还是两个人,如果刚才自己贸贸然跟过去,真的可能会被他杀人灭口吧。想到这里,她神情肃穆起来,郑重地揖了一礼:“方才,真是多谢。” 看着面前的人骤然白了的脸色,江楚往前一步:“你不必担心。” 陈苗苗抬起头来,轻轻咬住下唇又松开:“其实,除了谢谢,还有一句话我想说。” 对上他深邃的眼瞳,陈苗苗低下头来:“草丛里救我一回,今日救我一回,还有,在七夕那日你又救我一回,我那日却误会了你,实在是很抱歉。” 其实比试那日她就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是搞错了,过后她越想越是觉得自己错了。但是或许是因为忙碌,或许是她其实心里也有些犹豫,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跟他开口说起这件事。但是,昨晚听到顾明轩的那番话后,她再看到起火时突然出现的他时,忽然觉得自己那些纠结都没有了。她想,至少亲口对他说一声抱歉,道一声谢。 满月已经升了起来,今日正是中元节。江楚看着仿佛笼了层轻纱的陈苗苗,身侧的手指尖轻轻动了动,最终只说了一句:“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半晌,他才道:“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 陈苗苗也才想起今日是中元节,心里还是有些毛毛的,点头应下。终于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陈苗苗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无比轻快。她说道:“这里头是凉面,调料是单独装的,也要拌匀才能吃。” 江楚看着身边的姑娘,她仿佛是一只黄鹂一般,时不时想到什么就说那么一两句,基本上都是美食。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乐在其中。 也不知道江楚是怎么带路的,他们一路上都没见到其他人。前头就是大路了,陈苗苗站住脚:“前头的路我认识了,那你也早些回去忙,我这就回去食肆了。” 尽管很想将她送到门口,但他也知道人言可畏,这种事若是被传开,受伤的多是女子。江楚站住了脚步:“好。” 还想说句什么,但是搜肠刮肚,又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陈苗苗小小后退了一步,迟疑了半日:“那,我就先走了。“ 江楚对上她的眸子:“好。” 陈苗苗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许多。她脚下拖拖拉拉地转过身,走了两步,忽然转过头来,举起手冲他挥了挥:“那,明日再见?” 她的眸色亮如星辰,江楚也学着她的模样举起手来:“明日再见。” 好似,真的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陈苗苗放下手,背在了身后:“那我真走了。” 江楚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追随着她转身,迈步。不过又两步路,她又转过身来,走到他面前:“我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点,他一个学子,怎么能够说动一个夫子的?我那日听见他们说什么大人,这个人,恐有什么背景。若是你要查,你也千万要当心。” “好。” 陈苗苗说完这句,顿了顿:“那我真的走了。”她看着他,倒退了两步,这才转身往大路走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树丛后,江楚袖中攥起的拳头才松开。他抬头,看着那轮满月,良久,眼中露出了一丝笑意,心底浮现了两句诗: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作者有话说: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经典诗句不用备注了吧。 第88章 饭团 今日朝食上虾饺啦! 这个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 成为开恩科外传播第二快的消息。不过刚刚辰时一刻,饭堂的柜台前便挤满了人,每个人都喊着:“我要一屉虾饺!”“我要两屉!”“不行, 没看到上头写的吗,一个人只能买一屉!”“掌柜,看看我啊掌柜!” 陈苗苗想过今日人可能有点儿多, 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受欢迎。不一会儿,一整个蒸笼都空了。林婶和面不错, 但是包面点的手上工夫还是不够细致,好在赵大厨有个徒弟的手特别灵巧,陈苗苗只教了一回,他就做得有模有样了。陈苗苗和他一人一只碗,飞快又蒸了一笼。 学子们太过给力, 把这几日存的澄面全吃完了,才让每个人吃了个过瘾, 还纷纷打听起下回虾饺什么时候有。陈苗苗深深觉得,皆因众人吃过的种类太少, 等多吃些,肯定就不会这样惦记虽然看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十分麻烦的虾饺了。 用过朝食后,本来留在食肆里头看着工匠做活的林伯出现了, 递给陈苗苗一个帖子:“姑娘, 谢夫人方才遣人来下的帖子。” 她拿下饭堂后,专程抽空去给义父母说了这个好消息。当时义父母十分开心,还叮嘱她好好干, 若是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忙的尽管开口。论理, 他们知道她最近很忙, 怎么会突然下帖子呢?陈苗苗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帖子。 帖子倒是很简单,上面邀她在休沐日,也就是后日,去城郊的红叶寺上柱香。还有十几日就是原主父母的忌日,她还在想跟陈岩商量下,抽个空一道去呢。休沐日正好,饭堂也不开,陈苗苗思索了一下,晌午得了空就跟陈岩说了这事,还把帖子拿给他看了。 陈岩仔仔细细看过,点点头:“好,这几日都不会太热,出去也正是合适。”他顿了顿又说:“去岁除服我也不在家,今次的东西,就让我来准备吧。” 陈苗苗知道陈岩常年在外,提到父母他总是诸多愧疚,便一口应下,又摸了一把他的头:“父母在天之灵,也希望我们能好好的。” 陈岩一脸郑重地点头:“姐姐放心,今科我一定努力,定会拿个好成绩,给你们看。” “傻孩子,人首先要对自己负责,读书习字,娶妻生子,最重要的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陈苗苗端正面色,看向他,“我们不应当是彼此的负担,而应该是彼此的扶持。最终的所有决定,都应由自己来做。你,首先是你自己。古语不也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陈岩听过很多的教导,无一不是让他一定要好好地读书,将来光大门楣,撑起这个家族的责任。但从未有一个人告诉他,你首先应该考虑你自己,其他的所有,都应该在你自己之后。这样的教导让他长久以来盘旋在心底的某些不敢说的疑惑迎刃而解,所以,并不是觉得自己好就是自私,他要好好想一想。 看着陈岩若有所思的模样,陈苗苗也不去打扰他。一直以来她就觉得这孩子把自己压抑得太狠,这一点上和顾明轩很像。把自己逼得太狠,也许会给自己莫大的动力到达无所匹敌的高峰,也有可能人就压垮了。顾明轩明显是前者,但是整个原著中,都没有提到过陈岩最终的结局。她衷心地希望,他能少些压力,至少能够无灾无难到公卿。 这样的教导,看起来还是有些用的。至少在去红叶寺的路上,陈苗苗透过车窗,看到骑马的陈岩与谢维说话时时不时流露的笑容,这才更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 “筠儿。”陈苗苗眼中刚露出笑意,便听见谢夫人唤了自己一声。她立刻看过去:“义母。” 谢夫人握住她的手,似是迟疑了片刻,才道:“其实今日邀你们出去,还有一件事想要跟你说。” “义母但讲无妨。” 谢夫人对上陈苗苗清澈的眼眸,松开她的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京中你三婶送来的信。老太太如今正在京中,住在你三叔府上,她亲自定下了秦家公子和赵姑娘的亲事。如今两家已经说妥了,说是等这科一放榜,就正式过明路,也算是双喜临门。” 哦?陈苗苗怔了一下,才想起秦语明和赵玲珑来。原书男女主嘛,在一起很正常啊。陈苗苗笑道:“原是如此,那真是恭喜了。义母若是添妆的时候,派人告诉我一声,我也添些。” 说实在的,当时陈二太太也跟自己说过陈苗苗和秦语明,话里也是有些想要撮合的意思。只是,陈苗苗如今父母俱无,家中又分了家,祖母又是个拎不清的,好在当时陈安夫妇早早就定下让他们来把关姐弟两的亲事,否则就陈家那一堆烂摊子,还真不知这姐弟的亲事会磋磨成何样。瞧见陈苗苗那坦荡的神色,谢夫人也松了口气:“说起来,明年春日你就及笄了,若是你母亲还在,早早就该相看起来了。” 骤然听见谢夫人把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陈苗苗心中一荡,下意识垂下头来。之前她看小说电视剧时见到古代女孩子们听到亲事时躲闪的模样,还感觉兴许是古代的女孩子们被养得太过单纯了。但是轮到自己,她才突然发现,兴许有些人真的是因为害羞,还有些,就是心里有憧憬的人吧。 谢夫人这话里半是宽慰半是试探,瞧见陈苗苗的反应,她心中有了些猜测。毕竟这段时日的来往,她也看出来这姑娘是有些主意的。瞧见她这等女儿姿态,她心中有了些猜测,莫非是,有意中人了?难道是容与平日里来往的同窗?不过不急,横竖明日才回去,她有的是时间慢慢观察。她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仍旧如常,转开了话题:“我听你义父说,今年圣上要在九月底为太后千秋开了一场恩科?” “是,前几日山长亲自说的。”陈苗苗见话题转开了,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抬起头来。 谢夫人皱了下眉:“往年都是八月,这九月底可是第一回 。也不知那会儿会不会凉了,倒是要多备些衣裳。对了,这衣裳可千万不能有夹层,被收了事小,若是被当成那起子舞弊之人,那可就完了。” 陈苗苗正愁这事呢,突然想到义父和两位义兄都是科举出身,在打点行囊吃食方面,没人比谢夫人更有经验了,她忙一一仔细听了。 得知陈苗苗要负责学子们的赶考食物,谢夫人忙将自己的心得都一一说了。总结来说就是要,方便简单,凉了也方便吃的,不容易脏污手的那种食品。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45节 说起这事,谢夫人就打开了话匣子。两人一路交谈,从山脚开始,都没停过,引得谢维和陈岩看过来好几次。爬到山腰时,谢夫人有些累了,陈岩忙给义父告了罪,上前来亲自扶住谢夫人,这才听见她们说的全是科举的事,也竖起了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谢维落了单,看着后头并肩而行的三个身影,才不肯承认自己吃醋了呢。他清了清嗓子:“囡囡,寺庙在山腰,我们先去拜了,然后就去山顶看看,午饭就在山顶用吧。我让人把东西搬上去,你来瞧瞧,那些是必须要用的。” 得知要出来游玩两天,还会野炊,陈苗苗就备了许多东西。听见谢维的话,她忙加快几步,上前来按照自己之前编好的号让人将东西抬了上去。随即谢维又问陈苗苗最近饭堂的事宜,又问凌云食肆还开不开。 “开,待重新装潢后就开。”陈苗苗笑道。 谢维有些奇怪:“怎地突然又要重新装潢?” 在没有确定幕后之人的时候,陈苗苗和江楚商议好,凌云食肆着火的事情不对外宣扬,她也约束了下头的人不准乱说。如今她只是道:“上回不是得了许多书画,正好能借借这东风。这食肆以后也不做之前的套餐了,索性就一并改了。” “可有新的打算了?” 陈苗苗胸有成竹:“自是有的。不过,我还打算置办个庄子和田,还望义父指点。” 谢维点头:“地乃根本,容与此番中了之后,这地也不必纳税,很是该置办些。依我所想,此处可置办些,往后陈岩去京里的可能性大,京里也可置办些。” 陈苗苗一想,也觉如此,便托了谢维帮打听。父女两谈着谈着,就已经来到了红叶寺。 红叶寺之所以得此名,就是因为这寺庙里外,甚至于延续到山下,都种了许多枫树。若是深秋过来,这里透天的一片红色绵延不绝。如今才是七月,倒是还是郁郁葱葱,虽没有那等美景,却仍旧让人心旷神怡。 已过了中元节,寺庙里的人也少了许多。闻着松香味,只觉人都宁静了许多。陈苗苗陪着谢夫人一路上了香,从后门出去,往山上去了。 谢夫人已经有些走不动了,几乎是被陈苗苗和陈岩给搀上去的。等到了山顶,坐在树荫下,喝着陈苗苗给的酸梅汤,谢夫人这才觉得活了过来。而这会儿,一股隐隐的香味传来,她这才觉得肚子已经饿了。 “义母,这是我姐做的饭团,您尝尝。”陈岩双手将一个油纸包捧了过来。 谢夫人一瞧,只见那米饭包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白团子。轻咬一口,外层的米饭十分紧实,里头有炒得蓬松的肉松、嫩嫩的新鲜黄瓜、切成丁的玉丹肉、沙沙的咸鸭蛋黄、咸脆的芥菜丝、酸甜开胃的酸梅等,还淋了专门的酱汁,这一口下去,感觉体会到了人生百味。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千层葱油饼 饭团只有巴掌大, 但是这里头的馅料可真是十分丰富,又压得紧实,这些东西即使凉了也不怕。若是平时, 谢夫人兴许也就是一个饭团的食量,不知道是因为今日爬了山特别累,还是这饭团实在是爽口, 一个吃完,谢夫人竟也只觉得五六分饱。 另外一股香味又飘了出来。谢夫人这会儿也不必人扶了, 自己走到了陈苗苗身边。 陈苗苗面前铺了一张大油布,油布上放着好几个荷包包着的小菜,或是香油拌的千张丝,或是手撕的盐焗鸡,又或是一些卤味, 琳琅满目。他们本也不打算在寺庙里头住,等会儿就下去郊外的庄子上休息, 故而这会儿也没甚忌口,众人坐下来大快朵颐。 正在吃得开心之时, 只见山径上有人又上来了。陈岩不经意看了一眼,忙站了起来:“江夫子?” 谢维瞧见江楚,也站了起来:“江贤侄也来这边踏青?” 江楚一走完山径,一眼就瞧见了树荫下那个跪坐着的身影。今日她没有穿平日的蓝布衣裳, 而是穿了一身柳绿色。较之七夕时穿鹅黄色的她, 少了两分娇俏,多了两份沉静。他分明看见,她在看见自己的那一刻, 立刻放下了刚咬了一口的食物, 转过身去。 别人都见过江楚, 唯独谢夫人这是第一回 见。瞧见江楚一身缥色长衫,头发上唯独簪了一根白玉簪,清风朗月地过来,她眼前一亮。这大夏天的,瞧见美男子,顿觉清爽了不少。她默不作声地看着谢维和陈岩与他寒暄过后,他又朝她们这边走来。 江楚执小辈礼,恭敬地冲她行了一礼,自报家门,举止进退十分得当。能被丈夫称作贤侄,那岂不是世交?谢夫人越看越是满意,忙虚扶了一下:“江贤侄不必多礼。” 江楚这才起身,最后冲陈苗苗揖了一礼:“陈姑娘。”陈苗苗忙回礼。 方才谢夫人没留意,这会儿瞧见两人见礼,才发现两人穿的都是青色系的衣裳,这一拜一回,颇为顺眼。若这是对拜那就更养眼了。这模样,这气派,恰恰好一对啊。谢夫人心下有了计较,却按捺不动。 有长辈在场,又是在外,并没那么严格的男女大防。江楚被谢维邀到他那边坐下,对面恰恰是陈苗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正落在她的头肩上,仿佛洒了一身的碎金。她双手捧着一只白色的大团子,正双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吃着,看着很香的模样。 “江贤侄怎地来了此处?”坐下后,谢维问道。 江楚十分自然地道:“早上出城有事,正好顺路送山长去老友家,归来正好路过此地,便上来上一柱香,顺便就上山顶来看看。” 是吗?她还记得昨日给某人说过今日要出城上香,这也太巧了。陈苗苗默不作声地夹起一片卤藕,一边吃一边悄悄竖起耳朵。 谢夫人听了一会儿,大概判断出江楚应是书院的夫子。这么年轻就能当夫子,这学问应是十分不错。至于曾经来拜访的江大人,谁知道是哪个姜,谢维她们不提,她根本想不到那里去。如今她留意着江楚的举止,心中暗暗点头:这人果然不错。 还是回去找夫君再打听打听,谢夫人收回注意力,察觉到身侧的陈苗苗默不作声,便道:“囡囡,可还有饭团,也给江夫子拿一个。” “有。”陈苗苗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旁边的的餐盒,递到了江楚面前,“江夫子,请慢用。” 旁边的陈岩适时地递过了一张油纸。江楚接过油纸,拿起一个饭团。咬一口,果是她的风格。谢维又让他随意吃,不必拘礼。江楚谢过拿起筷子,夹起一片她方才夹过的藕。一口咬下去,藕里面吸饱了卤汁,少了清脆,多了些卤香,还有微微的辣意在舌尖跳动,却让人欲罢不能。 瞧见他夹了藕,就知道某人一直在暗暗注视着自己。什么巧合,分明就是某人蓄谋。陈苗苗再不想理他,听到他们提起科举,随意抓了个话题便道:“义母,你说这个饭团可以考试的时候带吗?” “不行。”“不妥。”“不可以。”“应是不可以的。”在场的人齐齐开口,江楚的回答最长。 其实陈苗苗问出来就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忙揭过:“倒是想起了方才义母所述,应是要打开检查?” 谢夫人含笑点头:“是的。而且每个都要拆开。所以最好的还是那种一眼就能瞧清的食物,最是不会出问题。” 这样说起来,饼是最合适的。但是让他们真个就用大饼卷葱蘸酱,熬过九天六夜,这也太惨了。可是,还能带什么呢? 谢维他们闲话一阵,就诗性大发,开始做起了诗。谢夫人拉着陈苗苗说起了衣裳料子,钗环脂粉等。这说着说着,太阳已经西斜了。待到他们收拾好东西下山,日头已经薄近西山了。 红叶寺离城还是有些距离,这会儿赶回去,到城门的时候怕是早关了。谢维他们诗正说到一半,哪肯放江楚离开,便邀了江楚一并去庄子上。江楚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家的这个庄子应当是经常过来的,打理得像个别院,一应物事都是齐全的,就连庄子上服侍的人都是齐的。 谢夫人先领着陈苗苗去安置,指使着下头的人团团转。陈苗苗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待谢夫人离开,她看着屋中处处妥当,不禁感叹这古代后宅技能也是学问满满啊。 谢夫人刚回房,路嬷嬷也回来了。她本是去帮着归置江楚和陈岩屋子的,这会儿竟这么快回来了。谢夫人坐直身子,便见路嬷嬷笑道:“他们两个皆说不必让丫鬟服侍。江夫子的几个属下,也已安置在客房中了。” 陈岩那头,谢夫人心头有数。江楚这头也不让人服侍?谢夫人心下稍有些满意,但仍旧不能放心。毕竟他这是在外做客,谁知道在自己家什么样,还得细打听。 谢维就没有通房侍妾,所以谢夫人很是不喜欢那些莺莺燕燕。当日与陈安妻子谈起儿女亲事,也曾说过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小两口互相扶持,夫妻和美。好不容易瞧见一个堪堪配得上筠丫头的,她岂能错过,只吩咐路嬷嬷去准备晚饭,自己特意在房中等着谢维回来,从他们作诗为话题入手,不着痕迹往江楚身上引。 谢维开始不查,后头他觉得:“夫人话里话外都是江贤侄,莫非,是瞧上了他做女婿?” 谢夫人早早就有对策了:“什么看得上看不上的,只是难得见夫君你与小辈说得上话,他又是书院的夫子,想着多看顾些容与他们罢了。” 这话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住朝夕相处的谢维。之前他从未如此想过,但是心中存了这个想头,倒真琢磨了起来。 谢夫人见他那模样,就知道他上了心,也不再多言此事,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有些事,得他派人去打听,到时候他们再把关。 用饭的时候,已经是戌初了。陈苗苗到的时候,江楚和陈岩都已经到了。不过前后脚,谢维夫妇也过来了。几人分主次坐下。 谢维夫妇坐在上头,江楚面东,陈苗苗面西,陈岩陪在下头。满满的一张八仙桌上摆满了菜。谢维笑道:“山野地方,东西有限,江贤侄,招待不周。” 江楚忙道:“谢世伯言重了,此番已经很妥当了。再者,入乡随俗,到了这自然之处,自要品些自然之味。” 谢维笑着执筷:“也就是取个新鲜罢了。江贤侄就当自己家,切莫客气。” 一番客套之后,总算是开宴了。陈苗苗执筷,首先就看准了一样难得的时令菜——软兜长鱼。 如今正是鳝鱼的季节,陈苗苗忙着饭堂的事情,今年还未买过来尝呢。这道菜本身吃的就是鳝鱼的鲜嫩,他们来后才特意去捉的,更是鲜嫩。陈苗苗爱不释手,下决心回去也要买些鳝鱼来做面,她可是想了许久了。 鱼头做了豆腐汤,鱼身片下来做了鱼脍,蘸的那酱里头放下了些食茱萸和姜,颇有几分芥末的冲劲儿。而鱼排裹了面粉炸得香酥,正好让谢维他们下酒。 鸭肚子里填了各式食材去蒸,有些八宝鸭的做法。风干的鸡肉十分有嚼劲,咸度也恰好。又有一只新鲜的鸡跟竹荪一起煲,撇去了油十分清爽。又有小虾和韭菜爆炒,就是油爆河虾。还有林林总总许多菜,陈苗苗吃得那叫一个开心。 最受陈苗苗喜欢的还是千层葱油饼。新鲜的葱炼出来的油就是格外香,一口下去,饼层层叠叠,又不干不油,有这饼,她连最爱吃的米饭也不想了。 陈苗苗难得在饭点美餐了一顿,就觉得有些撑了。庄子里到处都点着灯,外头又有家丁看着,陈苗苗也不怕,就围着里头挖的小湖慢慢转圈。 虽是过了十五,天上依旧是圆月。陈苗苗转了一会儿,跨过小桥,正瞧见了对面行来的江楚。 看见他的那一刻,陈苗苗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这才笑着道:“江夫子也恰好来消食?”她在恰好两字上特意加重了。 江楚怎可能听不出她话中的揶揄,也不辩解,只瞧着她灵动的眸子:“不,我是来寻你的。那学子查到了,叫张松,他的父亲叫张缈。” 张缈?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有没有小可爱明天高考,希望你们都旗开得胜,考上心仪的学校! 第90章 豆浆油条 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呢?陈苗苗右手食指轻轻点着脸颊, 眉不自主地拧了起来。 江楚瞧见她的模样,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正要开口, 忽听见一个声音:“江夫子!姐姐!” 陈苗苗和江楚同时看去,只见陈岩披着月色而来。他大踏步走到两人面前:“江夫子,你也过来这边消食?” 江楚应了一声:“嗯。” “瞧瞧你, 又是一路跑过来的吧。”陈苗苗拿出手帕,给陈岩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等会儿回去多喝点儿水,放点儿糖放点儿盐,陈语,你给我盯着他,喝了才许睡觉。不许晚间再看书了!” 跟在身后的陈语连忙应下, 哪怕被陈岩瞪了一眼,也丝毫不怕。谁不知道, 家里就是姑娘说了算,少爷都得听姑娘的。 陈苗苗收回手帕时, 恰巧瞄见江楚落在陈岩身上的目光,想起方才江楚说的事,状似不经意地问陈岩:“容与,你们同班, 有没有一个叫张松的学子?” “张松?”陈岩立刻摇了摇头, “他不跟我一个班,但这回恩科应也是要下场。咦,姐姐你怎么问起他了?” 陈苗苗早就想好了说辞:“就, 有一回听见他和其他人说起了你, 就留意了一下, 以为你们交好呢。” 陈岩听了这话,冷笑一声:“他啊,两只眼睛长在头顶,除了那几位官家子弟跟他常一起,也没见他与其他人有交好。” “哦?原来他是官家子弟。”陈苗苗恍然大悟般,“难怪没怎么在食肆和饭堂见到他。” 陈岩一听这话,立刻正色:“还是别见最好。姐姐你还记得吗,上回城外比试那回,那个穿靛青色衣裳的就是他。他们自恃身份,不爱与我们打交道,自是井水不犯河水。” 果然是这个人。陈苗苗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江楚,又有些好奇:“听你这样说,好似他家背景还不小?” “那就不知道了。我们是来做学问的,又不是来巴结谁的。”陈岩一脸不忿,“对了,姐姐,义父说后头有养一种会哭的鱼,走,我们去瞧瞧。江夫子,不若一道?” 之前谈的话只得按下不表。陈苗苗随陈岩去瞧,发现那鱼居然是一对娃娃鱼,也是颇有些惊讶,便将这一切抛到了脑后,欣赏起了这对小可爱。 陈岩还是头回瞧,拿了一把水草尝试去逗它。那娃娃鱼理也不理他,只轻轻叫了一声,便翻了个身,转到石头边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真的像小儿的哭声诶。”陈岩满脸惊喜,将草丢了回去,“义父给我说当年路过青州,与我父亲一道第一回 瞧见也是惊到了,后头机缘巧合竟然得了一对,我还以为他是哄我呢。” 青州?陈苗苗听在耳里,脑海里忽然快速闪过了几行文字。是了!她想起张缈是谁了,原著中,他曾经执掌青州的盐课提举司。他还有个哥哥,如今正是辅政大臣、一品大学士兼任礼部尚书的张绘张阁老,也是原著中最大的反派。 原著里面,秦语明考中后授了翰林院官职,只是帮着修书,因着勤勉被嘉奖,同届进来的一位进士却得到了申斥。这本是小事,偏偏这位进士,恰恰就是张绘的侄子。秦语明被打压了多年,差不多七八年后,这位张阁老才因为其他事情倒台。当然,这倒台的过程中,顾明轩那一派出了许多的力。至此,秦语明才彻底翻身。 陈苗苗想到了这一茬,反倒是有些犹豫了。若是普通的官,她兴许都不怎么怕。可现在那人是阁老,至少还有七八年的风光,现在她去争那口气,会不会直接把她的小命给赔进去?要不然,悄悄给江楚说下,横竖也没有什么损失,这回就先忍了? 陈岩在场,陈苗苗并没有寻到机会与江楚详谈。趁着转弯的地方,走在中间的她特意放慢了脚步,待身后的人往前跨一步后,她匆匆说了一声:“张缈,是不是海州人士,曾任青州盐课提举司?” 江楚不期然陈苗苗这会儿居然跟自己说到了这事,眸色一闪:“是,你如何得知此人?” 若说别人,她还真不一定能圆过去,可谁让,陈家是个大家呢。陈苗苗瞄了一眼前头的陈岩,低声道:“我四婶就出身海州,也姓张,不过只是同乡,不是同族,但也常听她说起张家的排场。”说罢,她特意看了江楚一眼,这才快步往前走去。 江楚查陈安的时候自然也查过他家里的情况,自是查到过陈家四房的事情。陈苗苗这话确是真的。只是,她特意加重的排场两个字,怎么听起来,像是话中有话。江楚看着姐弟两的背影,眸色微黯,跟了上去。 不知道江楚有没有理解到自己的意思。陈苗苗躺下的时候,还在想这回事。她并不是怂,而是知道以卵击石的道理。如今这里就她和容与两个人,就算有义父还有黄老先生,但是,他们早已远离官场,又能护得了他们多少?不过七八年,她忍得下这口气。 许是想通了,或者是次日不必考虑朝食,陈苗苗这一晚睡得十分香甜。次日醒来时,天都已经晶亮了。她这才想起自己还在谢家的庄子上,忙起身,瞧见谢维正和陈岩从外头回来,穿着劲装,显是晨起练习去了。瞧见她,谢维笑道:“正说带你来松散松散,怎地起来这么早?” 这会儿刚辰正,若是开饭堂之前的她,那的确还早。只是,可能是这几日已经惯了,她居然自然醒了,习惯真可怕。她笑道:“这不是想给义父母做点儿朝食吗。”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46节 “你这段时日辛苦了,既是出来游玩,何必还自己劳累。你义母已让路嬷嬷去张罗了,你就别操心了。既是早起,去花园子逛逛吧。” 陈苗苗只是那么一说,并没有一定要去做朝食的意思,乐得轻松。朝食的时候,她并未瞧见江楚,正觉奇怪,便听谢维说江楚有事,一大早就先离开了。 这人这么早就走了?陈苗苗默不作声地舀起一勺豆浆。温和甜润的豆浆滑过嗓子,再配上一口酥脆的油条,果然是最经典的搭配!再有玲珑小巧的螃蟹小饺,陈苗苗有些惊讶:“这会儿就有螃蟹了?” 庄子上伺候的妇人笑道:“这不过是附近田间的螃蟹,黄还不够多,只好拆点儿蟹肉出来做粥或者小饺馄饨。若是要直接吃蟹,至少还要半个月。” 半个月就半个月吧!她吃不到螃蟹,回去先做一道赛螃蟹解解馋。 朝食过后,他们就离开了。谢维记挂着陈苗苗昨日托给他的事,昨日已遣人去瞧了,正巧在离此处不远便有田庄并农田出卖。 庄子很小,只有两进,不过比较好的是后头不远处就有一个天然湖泊,附近的农田倒是比较肥沃,价格还算是比较合理。陈苗苗便买了下来。谢维派人去帮着过契去了。 难怪人人都想当主子,这些粗活都不必自己亲自去做。晌午过后,陈苗苗和陈岩就回到了家。陈苗苗在床上歪了会儿,打了个盹儿,瞧见时候差不多了,她立刻钻进了厨房。 宅子里的厨房只是屋顶被烧了大半,这两日已经重新修好。陈苗苗一路上都惦记着赛螃蟹,这会儿总算是到饭点了。 先打几个鸡蛋,蛋清和蛋黄分别装在两个碗里。再拿一只咸鸭蛋,只取蛋黄。拿一只碗,放入姜末、加糖、盐和醋,加水调和成酱汁。 热锅下油,先将咸鸭蛋黄炒成沫,然后加入蛋黄炒散后,倒入半碗酱汁后快速盛起。随即又如法炮制,开始炒蛋白,也倒入剩下的半碗酱汁。最后蛋黄蛋白一起炒匀后出锅! 听说这道菜叫赛螃蟹,陈岩再不信,这不就是炒鸡蛋吗?不过他将信将疑地吃了一筷子后,整个人的眼睛亮了:“果然有螃蟹的味道,且还没有螃蟹那般麻烦。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陈苗苗也并不知道具体的原理,猜测大概是醋和姜的碰撞产生的味道。得知有些食物一道吃会有些其他食物的味道,陈岩来了兴致,非要问到底有些什么。陈苗苗就说了胡瓜和苹果一起吃,有一种哈密瓜的味道。说一个还不够,陈岩还要让陈苗苗说,陈苗苗想了想,决定祭出大招:“听闻香蕉和枣一起吃,会有一种神奇的味道。” 神奇的味道?陈岩一直记着这个,待看到有枣卖的时候,他立刻让陈语买来试了。就吃了那么一口,他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姐姐,真是太坏了。不过此乃后话了。 那日江楚离开后,当晚就派了穆天来给她送信,说是他有紧急公务要外出几天。回来的时候,他又派了穆天告诉了她一声,说是要见一趟知府,大约晚饭再过来。 晚饭的时候,陈苗苗也没见到他。陈苗苗提起食盒走出饭堂,正巧瞧见在外头等着的穆天。她立刻明了过来,什么晚饭再过来,他分明是等着自己“自投罗网”呢。她偏不去。 陈苗苗本想将食盒往穆天怀里一塞了事,但伸出手那一瞬,又改变了主意。她倒要瞧瞧,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再次路过山长院舍侧门,陈苗苗还觉得面上有些烫:当初就是在这里误会了他。不过进去后,穆天没将她带到待客的花厅,而是带到了另一间房前:“陈掌柜,头儿正在花厅见客,劳烦你在此处稍候。” 作者有话说: 香蕉和枣一起吃这件事,大家就不要尝试了。 第91章 冬瓜糖 陈苗苗道了句有劳, 伸手推开了门。 彼时天色将晚,这里又背光,虽然打开了门, 但里头的景象看不清。她推开门后,穆天就已经吹燃了火折子,先进去点亮了灯。 里头的灯被次第点了起来, 整间屋子逐渐亮了。陈苗苗这才发现,这边有两面墙书架, 书架上堆满了书,比陈安书房里的书都还多。旁边靠窗的地方设了一张书案,上面也放着许多书卷。这是,江楚的书房? 要知道,这年头男子的书房, 完全就是他的私人领域,家中其他人若非得到允许, 都不会擅入。比如陈安哪怕去了,他的书房也就陈苗苗会去, 其他房的人都没去过。 陈苗苗一认出来,忙回头叫住穆天:“穆公子,有其他地方可候吗?” “如今这院舍中弟兄众多,已经没甚空着的房间了。其实这里也是头儿见客的地方, 这些书都是书院本就有的。”穆天笑道, “陈掌柜只管安心,随意些便是。” 听到这里也见客,陈苗苗心稍稍送了些。不过她还是很有分寸, 就在旁边待客的椅子上坐下。 不过片刻, 穆天端了茶来, 放在她的旁边,又说了一遍:“掌柜自便即是。若是有事就叫我,我就在门外候着。” 许是知道陈苗苗有些不自在,穆天特意留了半扇门,让她能够直接看到外头的景象。不过陈苗苗丝毫没有放松。 虽然江楚人不在,但她骤然进来,只觉得处处都是他的影子,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感。好一会儿,她的贸然感才减轻了些,这才发现自己把下唇都咬得有些生疼了。她侧过身子准备去端茶。 端起茶杯的时候,她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了茶杯旁边还放着一个摊开的东西。就扫了这么一眼,她的目光就被顶头两个字给吸引住了:陈安?这不是原身的父亲吗? 江楚送走了来寻他的于夫子,这才转过身来,问在外候着的穆地:“穆天可回来了?” “头儿,兄长回来了,陈掌柜也随他一并来了。”穆地答道。 江楚闻言,转身就往那边去,一面走还一面吩咐道:“去准备些果子来。还有昨儿个带回来的东西,都端一盘上来。”他脚下生风,走得比往常还要快。 穆天正在书房前候着,瞧见江楚,忙要行礼。江楚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让他下去了,自己走到门口。正要推门,江楚略停了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这才推开了门。 门吱呀一声响,里头的人应声看来。几乎在两人目光对上的一瞬间,陈苗苗立刻将手中的茶杯一搁,看也没看他,径直掠过他的身边就往外走。 就在她经过他身边的那一刻,江楚动作比她还要快,后退两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门外,穆地的声音响起:“头儿,茶点果子已备下。” “知道了。”江楚淡淡应道,人却一动不动。 外头的穆地等了一会儿,这才道:“我将食盒放在门口了。头儿,那我退下了。” 屋内十分安静,静得能听见外头脚步远去的声音。陈苗苗看向江楚:“东西已送到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就在她绕过他身边的时候,她的手腕被他握住了:“若是我做了什么事,或者让你不开心了,你说出来,别憋着。” “当真?”陈苗苗站定脚步,看向他,目光沉沉。 江楚对上她的眸子,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当真。” “好!”陈苗苗一把挣开了他的手,走回到方才自己放茶杯的地方,拿起那本折子,转头看向他,“那你解释吧,为何我父亲的名字,会出现在你的折子里?” 虎口还有她挣脱时戒指划过的触感,江楚看着那本折子,眸中讳莫如深:“实不相瞒,令尊,确是事涉我正在查的案件。” “然后?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来接近我?”陈苗苗的目光亮若星辰。 “不,我认识你的时候,并不知你是陈安的女儿。”江楚往前跨了一步,眼中从未如此郑重,“若是我用这样的计谋,是看轻了你?还是看轻了我自己?” 陈苗苗歪着头看他,一只手把玩着着耳畔垂下的一缕头发,目光灼灼:“那刻意在我面前表露这件事,你是觉得我笨?还是觉得你笨呢?” 果然。刚才握住她手腕的手还温热着。瞧见她那似笑非笑的眸子,江楚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那当然,因为你根本就不想瞒。为了担心我发现不了,还特意让穆天给我倒了茶。”陈苗苗鼻子里哼了一声,“是因为那日我说了张家势力大,你心中不服,非得展现展现你的实力?” 江楚瞧见她眸中光华流转,上前一步,低声道:“今日我还未用过饭,我们坐下,边吃些东西边说,如何?” “怎么?今日知府都邀你去了,没有备下些美酒好菜?”陈苗苗斜睨了他一眼,虽然嘴上逞强了一句,但人还是在方才的位置上坐下了。 瞧见她坐下了,江楚心中松了一口气。他从门口拿起食盒,关上门,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将食盒里的茶点果子取出来:“这家的冬瓜糖还算是不错,昨日在相城临走前买的,回来后在冰鉴里放着,应当还能吃。你尝尝?” 冬瓜糖吗?陈苗苗瞄见江楚从自己带来的食盒里端出饭菜开始吃了起来,她也拿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口。瞬间那甜甜爽爽的滋味溢满了整张嘴。她往常不爱吃这样甜的东西,但冰过的倒是没那么腻,反倒有一种冰淇淋的感觉。陈苗苗真的万分想念冰淇淋了,随口就问道:“对了,你这边可有能食用的冰?” 江楚正夹起一只小笼包,闻言道:“倒是有。只是晚间不好贪凉,明日晌午再给你送过去。不许吃多,小心肚子疼。” “我还没说你,你倒是说起我来了。”陈苗苗又看了他一眼,“方才的账可还没算完呢。快吃,吃完我们好一笔笔算清楚。”说罢,她又咬了一小口。 虽然她在吃冬瓜糖,但是眼角余光一直瞄向对面的人。不得不说,这人长得好看就罢了,一举一动更是自带一股风流态度。她不由就看住了,待得他抬起头来,她才惊觉他面前的碗都空了。这么快就吃完了?陈苗苗垂下眼帘,将剩下的半块冬瓜糖放进了嘴里。 江楚将碗碟都放回食盒里,正襟危坐地看向她:“有什么账,那就算吧。” 瞧见江楚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陈苗苗扑哧一声破了功:“没想到堂堂江大人,天天运筹帷幄的,竟还使这样的手段来激别人?你就不怕,我看了那些东西之后,误会你?” “方才你不是已经误会了吗?”江楚回答道,“虽然知道你不是这样想的,但是听见那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是不太好受。” 这人,怎么说着说着突然就没有个正形了。陈苗苗耳后一烫:“你就不担心,查下去之后,发现我父亲真的事涉其中?” 江楚对上了她的眸子:“不会。” 陈苗苗故意露出一脸讶异:“我都不知道我父亲曾经做过些什么,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若是他真的事涉其中,那么他不会在辞官后马上被杀。” “为何?哪怕是一伙的,不也有分赃不均杀人灭口的事吗?” “我们去了青州你父亲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什么值钱的古董物件都没少,唯独书房里头的书卷被翻乱,还有曾经放过火的痕迹,可见不是为了财。若真是灭口,不会这么急着动手,隔几年直接夜晚杀人放火,再伪造成走水,岂不更好?” 陈苗苗托腮道:“那也不能证明我父亲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啊。” “若是一伙的,也该先拉拢再决裂。可是整个陈家,他们并没有拉拢任何一个人地迹象。”江楚将果子放到她面前,“包括你和陈岩,也没得到多半分照顾。甚至在事发之后,他们也未来寻过陈家任何人。这表明,事发突然,陈安也许根本没空跟你们联系。” “好似有那么几分道理。”陈苗苗放下手,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可这也只是推测,还是有合谋可能性的。” “的确如此。”江楚看向她,“可是不会出现那种情形。” “哦?你就这么笃定。” “不,我是说,我不会允许那种事的发生。” 陈苗苗的眸子眨了眨:“若果有此事,那你这样不就是假公济私了吗?” 江楚拿起一颗葡萄:“那也没法,济私就济私了吧。” 明知道他这敢如此说肯定是查到了其他的事宜,陈苗苗还是没骨气地红了脸,忙背转过身去:“你这人……”说着说着就没个正形。她攥紧了手帕,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转过身:“今天你让我看到这个,就是想告诉我,那日放火,兴许不是那么简单?” “那日放火,兴许真是一个巧合。”江楚站起身来,“若真是他们出手,不会派这些人来放火,会更缜密。” “那你,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个?”陈苗苗看着他越走越近,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你查的进展不太顺利?需要我的帮忙吗?” 江楚平视着她的眼睛:“我告诉你这件事,让你和容与提高警惕是一个原因,却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他顿了顿,,喉结上下动了一下:“这件事你迟早要知道,我不想你从别人的口中知道。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因为这件事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作者有话说: 这章真的好卡。。。卡得我不要不要的。把事情说开,可以继续搞事业谈恋爱了! 第92章 莲蓉蛋黄月饼 哪怕是方才他把这件事刻意展现给自己, 自己当时心中也怔了好一会儿。若是真从别人口中得知,她真的不能保证就一定相信他。陈苗苗抬头看向他,眸中闪过一丝担忧, “可是,万一……” “我向你保证,没有万一。“一只手将她拥入了怀中。 若说方才只是心中一荡, 此刻被他揽在了怀中,陈苗苗的身子一僵。 他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扶住她的后脑, 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如果有万一,我会跟你一起。” 陈苗苗心湖再也没法平静。久久,她才逐渐才抬起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身。绷直的身子总算是逐渐软和下来, 她轻轻靠着他。之前就觉得他仿佛雪松一般,如今凑近了, 他的衣裳上似是真的有一股淡淡的青松味,又似是竹子的清香。 良久, 她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你的差事,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对上她晶亮的眸子,青山亭三个字在嘴里转了又转,最终咽了下去。他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怕你担心, 这才告诉了你, 并不需要你做什么。你放心,有什么结果,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他告诉这件事并不是要让她卷入其中, 这些事, 自己可以去找谢维打听。 陈苗苗的眸中映着灯火的光, 显得异常明亮:“那你若是需要我帮什么忙,你也第一时间告诉我!” 江楚应了一声,收紧了胳膊,牢牢地锁住她莹润的小脸:“这几日是不是又在试新菜,看你都清减了。” 陈苗苗仰起头来,双瞳如水盈盈:“哪有清减,我最近在试月饼口味,都快吃出双下巴了。对了,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月饼?” 月饼?江楚搂着她的手微微一僵,随即道:“我不怎么吃月饼。” “俗语曾云,一个人不吃某个食物,一定是没有遇到把那个食物做好的厨师。”陈苗苗嘴角一勾,那笑容跟她放在柜台上的那只猫如出一辙。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47节 见她转开了话题,江楚松了口气:“我怎么没听过这句俗语?” “俗语嘛,那就是民间流传的,你这种达官贵人,自然是不懂的!”陈苗苗摸摸鼻子,挣开了他的怀抱,拿起食盒就往外走,“不信就算了,我回去让容与带他的朋友来试吃,才不给你吃。” 她刚走开一步,手就被人握住了,江楚放低了声音:“是在下孤陋寡闻了,还望陈掌柜赎罪,让在下能戴罪立功。” 陈苗苗扑哧一声:“好,那就给你这个机会。明日下午申正,凌云食肆后院,过时不候!可别走前门啊,还没修好呢。” 次日申时,江楚准时叩响了凌云食肆后院的门。门里陈苗苗喊道:“门没锁,我这会儿手没空,你自己进来。” 江楚试着推了一把,果然推开了。他进来,反身关上了门,看着陈苗苗正小心翼翼地从炉子中端东西出来,忙加快几步:“我来。” “别别别!”陈苗苗连忙躲开他的手,“吃东西前先洗手!” 江楚本就爱洁,方才只是怕她被烫着才急着上前,这会儿见她无事,便应言去洗手。洗着洗着,江楚忽然庆幸她方才还记得给自己留了个门,若是按她这习惯,若是忘记开门了,估计会让自己翻墙进来。 江楚洗净手起身,左右看了看:“怎地只有你一人?” “他们还在饭堂准备晚间的东西呢。”陈苗苗笑道,“如今学子们晚间挑灯夜读的多,有些人想要带点儿点心回去,我就让他们多备一点儿。”除此之外,她还有些打算,不过路一步步来,总得看到成果了才好提下一步。 江楚这才收回视线,走到陈苗苗旁边。陈苗苗刚好将一个月饼切成四牙,用竹签叉起一块,递到了他的嘴边:“尝尝这个味道的如何?” 他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没伸手去接,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月饼皮很酥,一层一层的直往下掉渣,里头的馅儿十分柔软香甜,再咬一口,又咬到了咸鲜沙沙的蛋黄。他眉微微一挑:“这里头有蛋黄,但是那个甜的是什么?” “是莲蓉,莲子和糖一起做出来的,可细腻?”陈苗苗期待地看着他。 江楚点头:“细腻,甜得也恰好。”不像是豆沙那般厚重,要更清爽一些,他觉得更合他胃口:“这个不错。” 果然古人嗜甜啊,她做莲蓉的时候比平时的做法多加了一半糖,方才尝了一小块,那叫一个甜。不过她是要把月饼拿来做生意的,自然是要迎合大家的口味。那这个就定下来了,陈苗苗又切开另一个月饼,叉起一块递给他:“这个你尝尝?” 还没吃进嘴里,他先就闻到了淡淡的辣椒香味,目光看见那切面露出红褐色,有点儿像辣椒酱的颜色。月饼里还能放辣椒吗?江楚垂下眼,心一横将那一小块月饼全塞进嘴里。 本以为会有很浓烈的辣味,谁知入口之后只觉得香,满嘴的香。江楚抬头看向她:“这是什么味道的?” “五香兔肉!”陈苗苗嘴角一勾,“其实本身牛肉更好吃,但是嘛,这牛肉太难买了,我只能退而求其次。” 兔肉。江楚忽然想起之前出城比试那回美丽的误会,不由地长舒了一口气:她对兔子,还真的爱得深沉啊。 其他的口味一一试过,有比较好的,也有不那么惊艳的。不过江楚样样都说好。陈苗苗一边暗笑他的求生欲满满,一边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若是表情没什么变化地只是点了下头说好,那就是一般。若是他简单评点了一个优点,那就是还不错。迄今为止,还没有让他滔滔不绝一直夸赞的月饼。 一炉的尝完,陈苗苗又将几只鸭子放进去烤:“书院里头什么都好,就是这烤炉不够大。这烤鸭每次上,他们都说没吃够。”挂好鸭子后,她关好炉门,转过身来:“对了,食肆里头装潢得差不多了,你要不要进去看看,也给我提点儿建议?” 江楚自是应下,不过先用她的手帕轻轻擦去她鼻尖沾到的炉灰。用完他直接将手帕房进了自己的袖中,握住陈苗苗伸出来的手:“走吧。” 她可是伸手要手帕的,这人可真是,太不要脸了。陈苗苗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侧开的头却满是笑意。 果然不一样了。江楚转了一圈,一一看过挂出来的画之后,转头看向她:“怎么没见到东施了?” 陈苗苗本来拉着他的手在晃,闻言眉轻轻挑起,作恍然大悟状:“哦?原来那幅东施是你画的啊。因为不认识落款,我怕有人来找我要费用,所以我就收起来了。” 江楚看着她一边振振有词一边心虚瞄自己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将她拥在怀中:“如今这装潢,不挂也好。如今这装潢处处都好,生意定能再上一层楼。” 陈苗苗笑着点点他的下巴:“果是吃了月饼,说话都甜了。” 凌云食肆重新开张啦! 八月一到,这个消息就传遍了书院里和外头这条街! 学子们纷纷有些好奇。陈苗苗每天都在饭堂,他们现在基本上也不出去吃饭了,这凌云食肆还会有生意吗? 正巧八月初一是休沐,饭堂不开,众学子都涌向了凌云食肆。 踏进凌云食肆,以前放在门口的假山水池已经被挪开了,而是放了一扇竹制的屏风。屏风上挂着一幅画。学子们中立刻有一个人兴奋地道:“这是我的画!” 哦?上回书画比试的画已经都裱糊好了吗?众人心中一震,转身进去。瞧见立着门口的陈苗苗,众人连忙道:“掌柜姐姐,我的画在里面吗?” 陈苗苗笑着让开:“诸位里头请。” 众人一瞧,都怔住了。凌云食肆里头完全变了。一条一条的长椅凳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用竹屏风和竹帘分隔成的一间间小室。室里都放着一张小桌,旁边是竹制的椅子。而每间里头还挂着至少一幅画,或是在竹屏风上挂了些装饰。桌子上还铺着一块青色的布,四个角却没有按照桌子的方向,而是错开,桌边都垂下了一个角。除此外,每张桌上仍旧放着一只小瓶子,里头仍旧放着不一样的植物,只这个还未变。 “这是我的画!”“这是我的。”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掌柜的柜台也从里头挪到了门边。陈苗苗领着人一一进去落座,笑道:“画我们三日一换。如今我们晌午晚间卖的是私房菜,诸位只要把人数和忌口告诉我们,菜品由我们大厨自行搭配。” 还有这样的?一向喜欢尝新的赵时休连忙道:“那我能不能说我喜欢吃的?” “当然可以。”陈苗苗端上了一壶茶,笑道,“若是后厨有你们爱吃的,会尽量帮你做的。” 旁边小室里的人探出头来:“那这样的话,钱如何收呢?” 陈苗苗笑着回答:“诸位可告诉我们人均价格,我们再以此来配菜。”她顿了顿:“也可以按照席面来。从一百文到二两银子的席面,我们都能做。” 一个学子立刻抚掌道:“那敢情好。往后休沐或者宴客,我们就不愁附近没有好的食肆了。今儿个我做东,掌柜,来个五百钱的席面。” “诶诶诶,先来后到!”赵时休连忙开口,看自己这桌一共四个人,便道,“我也要做东,掌柜,来个两百钱的席面。我喜欢吃茄子,郑兄喜欢鱼,容与喜欢的掌柜姐姐你都知道,顾兄喜欢什么?” 一直沉默的顾明轩这才开口:“我什么都行。”直到她离开,他悄悄松了口气,又暗暗注视着她的背影 第93章 宫保虾球 这还是第一回 众人没有点菜就直接吃饭, 十分新奇的同时,也有点儿隐隐的紧张。虽然陈苗苗问得很详细,什么不能吃不喜欢吃的食材都问了, 连调料的喜好都问了,但是,他们没见到东西, 总是觉得有点儿不得劲。 不过,这种隐隐的感觉, 在看到陈苗苗领着石榴端着托盘出来时,就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只有一个念头:这是我们的菜吗? 陈苗苗来到最先落座的赵时休他们桌前,笑道:“绿竹桌,开胃菜一道, 诸位请慢用。”说完,一只碟子已经放到了他们桌上。 这是一只冰裂纹的宽沿白瓷碟, 里头却堆满了红彤彤的辣椒。等等,辣椒?众人连忙叫住陈苗苗:“掌柜姐姐, 这是什么啊?” “这叫做冷吃兔。”陈苗苗笑道,“辣椒只是配菜,诸位吃兔丁即可。” 冷吃兔?那就应该是冷着吃了。赵时休他们立刻举起筷子,凑近仔细研究, 终究是发现了不同。夹起一块兔肉, 辣味席卷了口腔。所有人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幸好是冷着吃的,若是还滚烫,这会儿估计都被辣哭了吧。 旁边小室里的学子听见这边的动静, 心里更是痒痒, 都等待着陈苗苗出现在他们面前。 陈苗苗停在方才那位点半两银子席面的小室前, 这是第二个点餐的。她双手捧着一只青花大碗,放在众人面前:“这是你们的开胃菜,新版江自流。” 江自流还有新版了!众人那叫一个坐不住啊!最开心的莫过于这间小室里的学子。当碗放下,他们就发现,这汤料不似之前的是红油,而是泛着青色,看上去像是汤一样。 “这个有些辣,若是不惯的,可用这温开水洗洗。”陈苗苗贴心地放下一碗白开水,这才离开。 什么?这个辣椒都没有,怎么可能辣?那请客的学子立刻拿起一串,正是兔肉。之前的江自流里面好像没有见过兔肉,也是新菜。他一口咬下,顿时,那股新鲜的辣意和麻意直冲天灵感。什么头疼脑胀的,鼻塞不通的,这会儿哪哪都通透了! 这可真不是一般的辣!可是,这比之前的那种江自流还要香,是那种新鲜的麻辣香,让人欲罢不能啊。众人也不再逞强,都涮了再吃。最后他们总结了一下经验,若是涮多了又会觉得有些淡,最好只是在里头囫囵滚一圈,辣度刚刚好。 一道又一道的菜端了上来。赵时休他们这边上了一道宫保虾球。虾去头去壳去虾线,只要虾肉。按照宫保鸡丁的做法做,不过里头不要花生米,而是用去皮切成块后过油的茄子做配,再加上葱段和炒熟的腰果,最后再勾芡出锅。虾肉弹牙,腰果香脆,茄子酥软,堪称是绝配。 半两银子那桌上了金汤海参,而且不是一份,而是一人一小盅。南瓜茸里面满满是高汤的鲜美滋味,然后是滋补的海参。要知道,临城离海还是很远,这海产本就不多,他们也很少吃海参。如今吃上,个个满意。就这一道菜,若是放到醉仙楼,一盅至少五十文起步。 每张桌子上的菜都不同。如果这个桌上的花菜是炒的腊肉,那个桌上的花菜就是和其他菜一道炒的什锦蔬菜。赵时休他们正在对着东坡肉大快朵颐,陈苗苗又放下了一道菜:“这是文思豆腐。” 文思豆腐?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谁不知道这道菜最是考验刀工,豆腐切成丝就很难了,居然还能做菜吗?方才还自恃身份的诸学子纷纷离席,都凑到这间小室外去看。 那位请客的学子心中得意,面上仍旧端得住。他率先盛了一碗,低头一瞧,红的绿的黄的白的,汤中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看着就让人觉得清爽。喝下一口,先尝到的是汤的鲜。这种汤是开水白菜的吊汤法做出来的高汤,全是鲜美滋味。 木耳丝、笋丝、香菇丝、菜丝、还有火腿丝,每种菜都有自己独特的滋味,却又调和得十分和谐。对了,还有柔软的豆腐丝,仿佛与水融为了一体,却处处都是它的影子。这道文思豆腐,简直绝了! 凌云食肆上菜的速度十分快,而且都是一桌一道菜这样轮。后厨里面热火朝天,陈苗苗和赵大厨是绝对的大厨,林婶和赵大厨的大徒弟也挑起了大梁,四口灶眼都用上了不说,旁边还放了好几个炉子,每个前头也都有人看着。饶是如此,这段时日在饭堂的锻炼,也让整个厨房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赵时休他们上了一道蟹酿橙,半两银子的席面上了清蒸大螃蟹,还有桌上了螃蟹小饺。每样菜的份量都不多,吃到最后也是刚刚好。赵时休吃着最新上的桂花甜粥,感慨道:“掌柜姐姐,就冲你的手艺,我这回也要去考!” ……倒也不必如此捧场。毕竟考试的食物她这会儿还在头疼呢。陈苗苗笑着收了钱,转了个话题:“初十那日凌云食肆就有月饼卖了。若是你们有想要的,可提前来订。” 书院的中秋假是放三天,远一些的人也能赶回去过节。但今年的恩科就在眼前,也有许多人不回去,决定一起过节。听了这话,不管是回去的还是不回去的都开心了起来,忙问有什么味道,陈苗苗自然是要卖关子的,大家什么结果都没探到,只能感慨为什么月饼不能放很久。 谁让这会儿没有保鲜技术也没有冰箱呢,陈苗苗也爱莫能助。不过晌午这一顿饭钱,可是比之前卖套餐赚得多多了,毕竟人更多了嘛,不光外头的小室坐满了,里头包间也满了,甚至还有一半的小室翻了台。 快结束的时候,门口又传来风铃响动。陈苗苗刚好收完钱,抬起头来,瞧见江楚的时候,她嘴角的弧度更高了:“江夫子稍候,有一桌马上能收拾出来。” 江楚看着陈苗苗快步往里去,顷刻间邵婆子就跟着她出来,干净利落地将碗筷收走,第一遍用一只喷壶往上喷了什么水,擦了一遍,桌子立刻就干净了许多。第二遍又拿起另一个喷壶往上头喷了别的什么,用另一张帕子一擦,桌面光洁如新。 陈苗苗这才到门口,领着江楚到桌边坐下。江楚坐下才嗅到一股淡淡的酸味,似乎是果子的味道:“这是什么果子?” 陈苗苗笑着放好碗筷,又给他倒了一杯水:“第二遍是用香橼水擦的。” 香橼还能擦桌子吗?江楚闪过疑惑,看看周围,仍旧是十分热闹。他看向陈苗苗:“今日生意不错?” “十分不错。”陈苗苗说到这个更开心了,“对了,我们现在不是套餐了,做私房菜。客官只要说要多少钱的席面,我们自会给你配菜。江夫子,你要哪种呢?” 江楚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她面上,嘴角微微朝上:“你看着办就是。” 陈苗苗眸光一转:“那我要是安排十两银子的席呢?” 江楚端起杯子,一脸正经:“你如此安排,自有你的道理。” 明明他这句话没有什么,陈苗苗还是没来由地红了脸:“这会儿已经没多少食材了,有什么做什么。除了不能吃辣,还有什么忌口?” 江楚喝水的动作一顿:“你听谁说我不能吃辣?” 陈苗苗眉一扬,脸上表情只有一个意思:我还用听谁说? 江楚瞧见她这样,便知她这段时日已看透了,这才道:“可以有姜的味道,但最好别有姜。还有,不要香菜。” “食物呢,有什么不吃的吗?” “内脏能吃,但不太喜欢。鱼不太喜欢刺。” 不问,这人打算一直不说吗?先饿着吧!陈苗苗收起了板子,特意看了他一眼:“等着。” 好似生气了?江楚看着她的背影,想着自己越说她越黑的脸色,眼中又闪过一丝笑意。他左右看了看,听到旁边人说到月饼,倒是有了一个主意。 虽然陈苗苗心里火大,但知道他胃不好,也没拖拉,先端上了一碗海鲜粥。这粥里虾肉蟹黄鱼片都有,陈苗苗还专门挑出了姜丝,只剩温润鲜美。 江楚看着菜一道道上来:蜜汁叉烧、虾爆鳝背,金沙玉米、菜末炒口蘑,还有一小篮巴掌大的野菜饼。菜上来的时候,最后一桌恰好也结账离开。陈苗苗刚想回去叫人收拾碗筷,经过他身边便被他拉住了手:“东西太多,我们一道吃。” 陈苗苗瞧见菜他都还没动,嘴角一勾,顺势坐了下来。这么多菜本就不是给他一个人吃的,陈苗苗吃了一颗玉米,还看了他一眼:“这是,借花献佛?” 江楚盛了一碗粥放到她的面前:“算是吧。” “既然是借花献佛,那饭钱还是算你头上。” “自然。” 陈苗苗喝了一口粥,忽然想起了件事。她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人,默不作声地起身去了柜台,拿起一个账本,翻到一页,递到他面前,伸出手:“既是如此,将你之前欠的饭钱也结了吧。” 江楚手上动作一顿,脑海里闪过自己之前那枚玉佩。对上她眸中闪过的狡黠,他放下了勺子,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一本正经地道:“穷夫子,没束脩。要钱没有,要人一个。” 陈苗苗不期然他居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脸红透了:“呸,我可不信。我告诉你,你可别想赖账。”说话的时候,她都不敢看他,说完才想到自己还伸着手。 她刚要收回手,就被他握住了:“好,绝不赖账。”话音落下,一个东西落入她掌心。 作者有话说: 这顿大家吃得好吗?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48节 第94章 藕粉 一样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她的掌心。这触感, 陈苗苗本以为是他之前的玉佩,然而定睛一看,却是一件牡丹白玉簪。牡丹的花瓣每一瓣都不一样, 花蕊是用金做成的,每一丝都仿佛头发丝一样细,栩栩如生的, 还能微微晃动呢。两朵牡丹一大一小,一朵盛放一朵半合, 各有仪态,十分美丽。 “这是……”陈苗苗抬头看向江楚。 “这段时日的利钱。”江楚重新拿起了筷子,“至于欠的部分,晚些时候补上。” 利钱?这个白玉簪的价格,都不知道能买多少个套餐了。陈苗苗望着他:“这, 你为何要给我这个?” 江楚夹起一块叉烧,那甜咸的滋味让他回味不已:“上回, 在谢家看到了你簪粉牡丹,这回出去查探时, 正好看到了这个,觉得很适合你。” “谢家?”陈苗苗蓦地睁大了眼睛,她在谢家簪粉牡丹也就那一回,“我去谢家那日你在?”她绞尽脑汁, 也没想到那日自己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他, 但是如果他那日没去,又怎么知道自己簪过粉牡丹,总不可能是谢维主动跟他说起过这件事。她坐直了身子:“你那日在哪里见到了我?” 正值这时, 旁边有人出来收拾碗筷。江楚清了清嗓子, 低声道:“往后再告诉你。先吃饭吧, 等会儿菜凉了。” 见有人来了,陈苗苗下意识地将那玉簪往怀里一揣,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直到菜入口,她才反应过来:什么菜凉了,这人真是会转移话题。 尽管陈苗苗心里痒痒的,但旁边一直有人在打扫,她也没法问到底怎么回事,只得憋着。待吃完饭,她正要询问,穆天来寻江楚,说是知府寻他。江楚匆匆离开,晚间也没过来,不过差孙广送了一个匣子过来。 匣子打开,里头放着一个青色荷包。她拿起荷包,入手就是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头整整齐齐放着四枚金锞子,上面刻着桃花、荷花、菊花和梅花四种纹样,正是春夏秋冬四季之花。这是,他给的饭钱? 金锞子并不大,一个个小巧精致,与其说是钱,更像是一个个小工艺品。她一个个把玩后,又重新装了回去,这才发现袋子里还有一张叠好的纸条。 她展开纸条,只见这是一幅墨笔勾勒的画。一条河的两岸,一男子一女子遥遥对望。而中央的河洲上,有一对鸟儿,一只振翅欲飞,一只仰头望向它。旁边用蝇头小楷写着两个字: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之前他是送玉这般含蓄的风格,这会儿,倒是如此直白了。陈苗苗耳后通红,将那小画重新叠回去,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看向孙广:“孙公子,劳烦稍等。” 江楚差不多亥初才回来。今晚知府一直在问恩科之事,他基本上没怎么吃东西,还喝了两杯,这会儿胃有些疼了。他按住左腹,正要喊人,门口传来敲门声,孙广的声音传来:“头儿。” 想起晚间派他去给陈苗苗送礼,江楚坐直身子:“进来。” 孙广却不是空手进来,而是一手端着一只托盘,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盒子。他笑着将托盘放到江楚面前:“这是陈掌柜下午时特意让属下带回来的,说是待头儿回来,就让给头儿调一碗。头儿尝尝?” 江楚低头,只见面前的白玉碗中盛着晶莹透明的食物,仿佛是粥,但是没有见到米,反倒是微微泛红,还带着各色干果。听闻是陈苗苗吩咐孙广给自己准备的,江楚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很粘稠,还拉起了丝,好一会儿才断掉。 入口是温软清爽的滋味,淡淡的甜香溢开,包裹着里头干果各种独特的滋味。这般软和温热的食物,到了胃里,逐渐抚慰了饮酒后隐隐的痛。 孙广本想问问自己学得如何,但看江楚一勺接一勺的样子,心里就有数了,默默立在旁边没有吭声。 一碗下肚,江楚的眉头舒展开来,这才放下了勺子,似是漫不经心地问:“这是陈掌柜教你的?” “是。”孙广双手将另一手的盒子奉上,“这是陈掌柜让属下带回来的藕粉,吩咐若是往后头儿晚间回来或是饮了酒,就为您备下一碗。” 藕粉。江楚拿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便收到了一边,又看向他:“陈掌柜可还有说别的什么吗?” 孙广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后头她就去准备月饼模子去了。” 江楚让他退下了,自己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那盒子,忽然想起孙广最后一句话。她说要卖月饼,那除了月饼本身的模子之外,还有……他拿起墨磨了起来,墨磨好后,他心中也有数了。 “这可真是太好看了,你怎么想到的?”两日后,陈苗苗一张张翻看着,不禁发出感叹,“这白兔捣药的好,正适合姑娘家和孩童。这嫦娥奔月的也好看。这蟾宫折桂的,正合这回的恩科,我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个肯定是卖得最好的!我这两日正头疼这外头的包装没空弄呢,你就雪中送炭了。” 江楚正在饮茶,听见她这不住地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听闻你在刻模子,就想着,这也行。只是这要映在油纸上,又要费些工夫。” “倒不必刻在油纸上。”陈苗苗爱不释手地再看了一遍,“用桑皮纸映了,裁成包好的包装大小,包好后放一张在上头,又好看还能留下来。不然,这画连同油纸一并丢了,我也会不舍。多谢你了,这回定能好好赚一笔。” “如何谢?” 陈苗苗眼珠一转:“不若,我给你做一样谁都没吃过的美食?” “你虽爱此道,却也费神,前儿个还见你喝那润肺饮子。”江楚放下茶杯,“可有去过碧波湖泛舟?” 泛舟啊!好啊!这会儿荷花尚未谢,天气又没那么热,正是秋高气爽之时,正是泛舟的好时机。陈苗苗眼睛一亮:“没有。” “那中秋去游玩一番?”江楚看着她。 陈苗苗本在兴头上的表情一怔,一脸遗憾:“可是义父母他们早早就叫我中秋回去一趟。” 江楚倒是没想到这茬,瞧见陈苗苗那失落的神色,忍住了抬手揉她头的动作:“这事,我来想想法子。” 这怎么想法子。中秋可是团圆之节,古人不似现代,交通不便通信不易,这种节日都看得很重,习俗也多。陈苗苗本是不报什么希望,谁知在休沐前一日,谢维他们传来消息,吩咐陈苗苗备下些换洗衣衫等东西,他们中秋要一并出去玩三日。 看样子,江楚的希望真是要落空了。陈苗苗应了下来,收拾起了东西。谁知,次日一早,陈苗苗和陈岩刚走出大门,就见两辆马车停在宅子门口。前头那辆马车的窗帘子打起来,黄老先生冲他们笑道:“容与,快和你姐姐上来。” 咦?他们不是要和义父母他们出去吗?怎么黄老先生在此?姐弟两对视一眼,陈岩上前揖了一礼:“师父,义父义母让我们在此等,中秋要出去三日。弟子惶恐,这三日无法服侍师父左右。” 黄老先生哈哈一笑:“正是你义父让我和你师娘来此等你的。他们的马车在西城门等我们呢。” 陈岩一怔,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当真?” 黄老先生胡须一翘:“你师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若是不信,你自己走去吧。走了走了。” 陈岩忙笑着告罪,扶着陈苗苗先上了马车。马车很大,坐几个人都绰绰有余。陈苗苗这还是第一回 见到刚过来几天的黄老太太,忙上前见礼。 黄老太太亲自扶起了陈苗苗,执手看看她,又看看陈岩:“显见得是亲姐弟了,单看不觉得,放到一起,就觉得像了。”说罢,她褪下腕间的绞丝镯子,顺势套到了陈苗苗的手腕上:“这孩子,我一瞧就比容与更贴心。” 听见师母夸姐姐,陈岩比听见夸自己更开心,笑道:“那是,我姐姐可是世上最好的姐姐。” 黄老先生捋捋胡须:“那是比你这个臭小子好多了。“ 陈苗苗在一旁做出害羞的模样,心中却十分好笑:都说古人含蓄,她怎么觉得,这互吹的本事如此炉火纯青,还更直白呢。 果然,到了西城门,他们的马车就和谢维他们碰面了。几辆车依次出了城,在官道上畅跑了起来。这马车上铺的坐褥放的垫子都十分软和,倒不是很难受。 他们辰时出发,一直到晌午时分才停了下来。陈苗苗下车,却瞧见这里是一个小镇,他们正停在镇上最大的食肆旁。而江楚,居然正站在食肆的门口,冲他们作揖。 他怎么会在此处?陈苗苗狐疑着。然而晌午是分席,男女分开在两个包间,她并不能问他怎么回事。直到申时马车到达目的地,她下马车后看到那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面,她忽然有个念头:该不会,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吧。 本来这是隐隐的猜想,谁知在湖边游玩时,她去更衣回来,正巧听见黄老太太笑着对谢夫人道:“多谢你们此番相邀,这临城美景,果与我们那边不同。” 谢夫人一脸笑:“我家老爷也是听江世侄说起,才知晓此地。你们照拂容与这么多年,原是我们该谢的。” 两人互相客套吹捧了一番,却让芦苇丛后的陈苗苗一怔:她本来就是那么随意一猜测,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他安排的? 第95章 豆腐鱼头汤 碧波湖名副其实, 十分广阔,微风一起,碧波荡漾, 仿佛翻起的麦浪一般,有一种波澜壮阔的美。 陈苗苗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任微风吹拂脸庞, 欣赏着这没有丝毫人工穿凿的自然之美。这还是她来到这里,第一回 感受到了这种自由自在的滋味。多想化成一只鸟儿, 直飞上云霄,任她翱翔。 “姐姐!”一个熟悉的清脆声音在旁边响起。 陈苗苗转头,只见谢维的小女儿谢雨霁正和崔氏结伴走来,崔氏手中还抱着她的孩子念儿。陈苗苗起身行礼:“大嫂子,妹妹。” 谢雨霁上前来开心地拉住陈苗苗的手, 满脸都是笑容:“这可还是父亲第一回 领我到这么远的地方玩呢。我以前想要泛舟,他都不许, 说是我小。姐姐,明日我们一起去泛舟好不好?” 被个小丫头如此撒娇, 陈苗苗也有些吃不消,忙求助似的看向崔氏。崔氏却抿嘴一笑:“我瞧那边他们已经备下舟了,若是去得早,兴许今日就能先玩一玩。” 谢雨霁一听这话, 眼角都开心得飞起来了, 忙转头一看,果然见到如此。她忙拉着陈苗苗便要往那边去,还一边招呼崔氏。崔氏嘴角含笑, 抱着念儿快步跟上。 这边离临城还是有些距离, 毕竟这会儿有马车的人家不多, 所以人也不算多。谢雨霁拉着陈苗苗过去,瞧见谢维站在一艘船面前,正要兴高采烈地扑过去,临走到才发现谢维面前站着的江楚,忙停下脚步。 被她拉过来的陈苗苗也站定脚步,垂眼站在一旁。忽觉有人似是在看自己,她快速抬眼,果对上了他的视线。她嘴角微勾,却故意垂下眼帘,认真听着谢维说话,比她旁边的谢雨霁更似一个循规柔顺的闺秀。 谢维喝了一声:“你这丫头,在湖边还这样毛毛躁躁的,多跟你姐姐学学才是。这位是江世兄,这是我的两个闺女。” 陈苗苗和谢雨霁齐齐福礼,江楚抱拳还礼。互相见礼之后,谢维才道:“这么忙忙慌慌过来是为何事?” 崔氏也走了过来,放下念儿。念儿瞧见谢维,忙脆生生喊了一声祖父。崔氏松手,他扑腾进了谢维的怀里:“祖父,我想要坐船船!” 谢维抱起念儿,笑着点了下他的小鼻子,抬眼刻意严肃脸看向谢雨霁:“你这个当小姑姑的呢?” 谢雨霁本想撒娇,但想着江楚在此,规矩地答道:“我也想坐船。”瞧起来规矩,但那满眼的期待谁都能瞧见。 这么大了,再过两年该说亲了,还这么孩子气。想到说亲那头,谢维想起上回自家夫人给自己提的事,心中转了一转,便道:“今日晚了,不能走太远。就让你大哥张罗一条小船,在边沿划划便是,半个时辰必须回来。” 谢维这话一出,谢雨霁眼睛一下子亮了,忙就要去旁边的长兄处让他套船去了。念儿也欢呼着要下来,崔氏上前去接过。谢维笑着松手,朝向陈苗苗:“囡囡也只管散散去。” 陈苗苗点头应是,和崔氏一并离开。经过江楚身边时,她便听见身后谢维的声音:“江贤侄,方才的事,我倒是有些其他的想法,不若,我们去那边石头上坐坐,再谈谈。” 感受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拂过身边,江楚按捺住性子,恭敬应是,目不斜视地随谢维离开了。 此时太阳逐渐西斜,湖上起了些微风,泛起的涟漪与落桨的水纹碰撞又分开,似撒了一湖碎金。能远远瞧见不远处有一片荷花还开着,但只是看着近,若是要滑过去,半个时辰肯定回不来。她们只得作罢,谢雨霁一脸坚定:“明日我定要早早起来,一定要去看看那荷花。” 崔氏抿嘴一笑,搂紧了正兴奋地哇哇直叫的念儿,扭头,却瞧见陈苗苗望着远处出神的模样,用手在她的面前轻轻晃了晃:“筠妹妹?” 陈苗苗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对上崔氏的眼睛,问道:“嫂子,怎么了?” 崔氏笑道:“我瞧妹妹看着湖面就出神了,莫不是看到这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景,也震住了。” 陈苗苗笑道:“是,也不是。只是身处这样的景中,就觉得人小了,什么烦恼好像都无所谓了,便一时想住了。” 崔氏不期然陈苗苗说出这番话,倒是频频点头:“不愧是妹妹,这话在理。许多事,过了才发觉是庸人自扰之。” “就是就是,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晚间吃些什么好吃的呢!”谢雨霁回头说了一句,“我猜,定有鱼。” 众人一怔,齐齐笑了起来:“小妹说得很是!” 众人说说笑笑地往回划。正在岸边大石上坐着聊天的江楚时不时就往湖面上瞄一眼。当他再一次投向湖面时,就听见谢维道:“我跟江贤侄相谈甚欢,倒是忘记了时辰。如今天也晚了,江贤侄早些歇息吧。” 江楚起身道:“能得世伯指点,是小侄之幸。小侄已吩咐属下备下了薄席酒水,望谢世伯和黄老先生一家赏脸。” 谢维眉微微一扬,笑中含着说不出的深意:“世侄盛情难却,老夫一家叨扰了。” 两人并肩而行,一同往湖边行来,立在系船的小码头处。 谢雨霁回来路上都十分兴奋,还未到岸边便先瞧见了谢维,忙举手欢呼:“父亲!”话喊了出来,她才瞧见谢维旁边还立着江楚,忙又将举起的手收回来:“哎呀,江世兄怎么也在,完了完了,这下父亲要骂我了。” 他也在?船身靠岸时一晃,陈苗苗的心也随之一晃。船已触岸,谢大哥先一步上了岸,先是接过念儿,又扶下崔氏。崔氏回身,要去接谢雨霁。谢雨霁本要兴奋地踩着木板下来,又想起陈苗苗,回过身来:“姐姐,我们一道下。” 陈苗苗本是不怕的,但是感受到旁边的视线,她有些心神不宁,身子一晃。多亏谢雨霁拽住了她,陈苗苗这才站稳。 往前跨了一步的江楚已然伸出手,又硬生生在空中换了个方向:“世伯,这边请。” 谢维对方才的事不发一言,眸中却一闪:“有劳江贤侄了。” 陈苗苗就晃了那么一下神,差点儿没有出事,再不敢分心。她平平稳稳站到地上,这才松了口气,就听见两人这番话。她心中还有些不解。待来到用饭的地方,瞧见黄老先生和谢夫人都对江楚道谢时,她才明白过来:今晚这饭,也是他安排的? 用饭的地方也正是他们晚间要居住的地方。这里有几个庄子,他们便是在其中一个。这庄子外头看着一般,走进来才发现内有乾坤。一问,才知这里是先皇时某位大官在此处时,当地乡绅为了巴结奉承强抢了村民的地特意建的庄子。大官收下后一次未来,便被一撸到底,这庄子也被先皇勒令还之。但那些村民宁可要地也不想要这房子,最后的结果就是,从那大官名下另外拿了些地补偿给村民,这庄子就开放出来给普通人游玩。由官府请了商人来打理,赚得的钱也是一笔进项。 由于太过偏僻,所以并没有多少厨师愿意来,厨房上是请了附近村的妇人来张罗。虽然不是名家大菜,但这碧波湖水草丰美,水清天蓝,里头的鱼虾比别处鲜美,还没那股腥味。那煎好的鱼头只用些黄酒、姜片和盐,不必放胡椒什么的调味,跟豆腐一起炖,都能鲜掉人的舌头。谢雨霁连喝了三小碗鱼汤才作罢。 如今正是吃藕时令的尾巴,留在最后起的藕十分粉糯,与猪大棒骨一起炖,简直不需要再吃饭了。还有直接白水煮的虾蟹,虾肉紧实还带着回甘,而蟹如今正是季节,满满一壳蟹黄,倒上姜醋,一口下去,啊深深的满足! 除了常见的这几种湖鲜外,陈苗苗对于那扇贝肉和螺肉十分喜欢,前者是用葱爆的,后者就是用辣椒炒的,都颇有嚼劲,别有一番滋味。陈苗苗就着吃了一碗饭。 这一顿饭吃得谢雨霁那叫一个开心,一个劲儿地表示明日还要自己钓了鱼回来做饭。崔氏笑道:“小妹,那明日就等着你的鱼吃了。”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49节 “嫂子你就等着瞧吧。”谢雨霁挽住陈苗苗的胳膊,“姐姐,明日我们多备下些鱼,就在湖边烤!” 陈苗苗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但笑不语,只看着谢夫人提溜走了谢雨霁。与崔氏和念儿道别后,陈苗苗也欲回房。一转身,她瞧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两人对望片刻。陈岩走来,说是要送陈苗苗回房。陈苗苗收回视线,与陈岩一道离开了。离开时她心中还在想:若是他之前知道出来反倒与自己一句话都说不上,不知还会不会如此安排。 江楚一直陪着两位长辈坐到很晚。谢维被谢大哥搀了回去,江楚就亲自送黄老先生。黄老先生所居的地方,恰恰好就在陈苗苗姐弟所居院落的旁边。从那门口走过时,风乍起,吹散一园桂香。 已是十四,月辉清朗,两人默默无言,只有零星的虫鸣和脚步声,如此静谧。 到住处后,江楚却没有立刻离开,反倒是一脸郑重地看向黄老先生:“晚辈有一件事,想要托黄老先生。” 黄老先生将他让到书房。江楚话刚说完,忽听一个清脆的小响动,似是里间。两人同时止住话头,江楚袖中扣住匕首,走到里间门口,深吸了口气,缓缓打开。 外间的光线照了进去,映亮了陈岩的脸。他看着江楚,眼中还是不可置信的惊讶:“江夫子,你要向我姐姐提亲?” 第96章 风大 看清陈岩的脸时, 黄老先生心里蓦地一跳,还未来得及开口,陈岩已经问出了那句话。 江楚松开了匕首, 直视着陈岩的眼睛:“是,我想请黄老先生保这个媒。”他顿了下:“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同意。” “我姐姐……”陈岩起了个头, 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心里乱糟糟的。良久, 他才抬起头来:“江夫子,不,江大人,虽然您是朝廷命官,但我希望, 这件事能够由我姐姐自己决定。她若是嫁人,一定是因为她想嫁, 我才会同意。” 江楚郑重地点了一下头:“理应如此。” 一时之间,屋里陷入了沉默。陈岩张了张嘴:“师父, 我送了晚间的诗来,若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黄老先生轻抚他的肩头,叹了口气。 次日一早, 陈苗苗刚起身, 就见路嬷嬷笑语盈盈地在外间等着。陈苗苗一怔,忙笑道:“嬷嬷怎么这么早来了?石榴怎么也没通传?” 石榴刚想说话,路嬷嬷笑着道:“是我不让石榴进去的, 我也不过刚到。夫人叫我过来看看, 若是姑娘醒了, 就过去一并用朝食。” 陈苗苗瞥见了路嬷嬷只剩半盏的茶,显非她所言。虽不知她为何这么早就等在此处,听见她后头这句,便道:“有劳嬷嬷,我这就过去。”她刚走了一步,忽然想起陈岩:“石榴,去瞧瞧容与起了没。” “小少爷早早就去了老爷那边。”路嬷嬷笑道。 陈苗苗这才想起,自打决定要考恩科,陈岩早起都会多锻炼两刻钟,不禁感叹古今考试都不容易啊,现代要体育过关,这古代若是没有好身体,怕是那九天撑都撑不下来。 今日天朗气清,一大早就瞧见了蓝天白云,陈苗苗的心情十分不错。谢家住的离她并不远,不过半盏茶工夫,便走到了。 进去后,只见崔大哥崔氏并念儿还有谢雨霁都到了,在陪谢夫人说话。陈苗苗上前来见礼,还未福下身去,便被谢夫人扶住了。谢夫人握住她的手往旁边花厅走去:“下回再这么多礼,我可要生气了。走,去吃饭。” 众人团团坐下,路嬷嬷就领着人摆饭了。陈苗苗左右看看,这一幕落在了崔氏眼中。崔氏笑道:“妹妹可是在寻容与?” 陈苗苗笑道:“还未给义父请安。” “不必等你义父。”谢夫人端起一碗粥放到她面前,“他和容与的朝食有人管,你也不必担心了。” 陈苗苗闻言只得罢了,低头来吃饭。不知怎地,她觉得今日众人特别热情,个个都在笑吟吟地让自己不说,一早上几乎都是笑着的。莫非,谢家有什么好事? 用过饭之后,谢雨霁便说是要出去划船,念儿也吵着去,谢大哥和崔氏也只得一并去了。谢雨霁临走还说:“母亲和姐姐快些来,我们在岸边等你们。”一时间,堂中走得干干净净。 陈苗苗微笑起身扶住谢夫人:“昨日义母未坐船,这里景致不错,我扶义母过去。” “不急。”谢夫人携了她的手坐下,微笑道,“筠丫头,第一回 见你时,你还在襁褓里,转眼间,你都出落成大姑娘了。明年春日就及笄了,这亲事,也该相看起来了。” 听到谢夫人这开场白,陈苗苗就有一种预感。听到最后一句,她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早知道陈家靠不住,当听陈岩说起父亲早已将他们的亲事托付给谢家时,是有松了一小口气。毕竟是义父母,对他们姐弟的亲事,应是不会那么上心,她和容与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只是,没想到,古代的义父母和现代的义父母是有不同,谢维夫妇是真个把他们当自己的孩子。 陈苗苗语焉不详地道:“义母,眼下容与正值恩科关键时期。我这边饭堂又才上手,实在分不出那心思。” “容与重要,饭堂重要,可是你自己的事也重要。虽大华不崇尚早婚,但女子及笄也该相看起来了,定下来后慢慢走礼,到十七八再成婚,不是刚好。”谢夫人显然已经料到她的反应了,做好充足准备,“你父母把你们姐弟托付给我和你义父,我们无意拿捏你们亲事,一切还是以你们意愿为主。我们只是希望,若是有好人家,也别错过了才是。” 这番话是真的掏心窝子了。陈苗苗忙起身:“义母言重了,我与容与从未做此想。” 谢夫人拉起了她,仍是满脸笑意:“你和容与是何样,我和你义父都瞧在眼里,怎会不知。只是恰有一老友提起一桩亲事,我和你义父觉得合适,便想着问问你的意思。若是你眼下却不想提此事,我便让你义父回绝了便是。” 陈苗苗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两世还是第一回 有人说起自己的亲事,一时心中有些慌乱。然而,此刻看到谢夫人饱含深意的笑容时,她忽然反应了过来。若是有人早早提亲,他们自可以在临城就告诉自己了,而偏偏会在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后第二天才告诉自己,这亲事,恐是昨晚或是今早才来提的。那还能有谁? 想通的那一刻,陈苗苗脸上一片滚烫。再瞧见谢夫人的笑容,她低下头来:“义母,能容我想想吗?” “为何不能?”谢夫人轻轻拍着她的手,“这种事,本就是得深思熟虑,哪能一时就定下来的?你也不必烦恼,这两日先痛痛快快玩上两天,回去再慢慢想。走吧,若是再不去,你小妹妹怕是要差人回来叫我们了。” 陈苗苗被她携着起身。走出房外,微风一吹,她面上的热度褪去不少,这才觉得谢夫人那句话实在太对。她出来就是来游玩的,自然不能辜负这美景。至于这件事,待她再想想吧。 果然,两人到岸边时,谢雨霁都急得想要自己去叫她们了。这次她们坐的是艘大船,上下两层,有点儿像那种画舫。昨日没见,想是专门让人划过来的。至于是谁安排的,瞧瞧船边正在和船家说话的人就知道了。 这船就比昨日的小舟要稳多了。上船的时候,谢雨霁许是还记得昨日那事,非要牵着陈苗苗上去。陈苗苗站稳后,正要回头看看要不要抱念儿,就见江楚抱着念儿,正小心翼翼地走在自己身后。身子挺得板正,双手牢牢地箍着念儿,十分严肃。 陈苗苗见到此景忍俊不禁,又怕被他瞧见,忙转过头去。待得众人都上船了,她才若无其事地收起笑转头,快速瞧了他一眼,便扶谢夫人去船舱里了。 画舫很稳,谢夫人开始还怕晕,如今坐上后倒是逐渐放松了脸色,便想到处逛逛。恰逢黄老太太也想去二层,两人便结伴去了,只让丫鬟嬷嬷扶着,让小辈们不必管她们,自去游玩。 话是这么说,但谁不想要去最上层看看,大家都去了。果然是风清气爽的一天,天不冷不热,太阳也不似夏天般炽热,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也不觉得冷。但是念儿也只在外头待了片刻,便抱回去了。 谢雨霁闹着要打渔,便去了一楼,还拉走了谢大哥。黄老先生诗性大发,与谢维拉住了陈岩,立在船头要来联句。谢夫人和黄老太太在二层舱中坐下闲话。陈苗苗刚帮崔氏去拿了念儿的一件衣裳,再上二楼,方才众人齐聚之处倒是一个人也没了。 得知谢雨霁去打渔了,她也决定过去看看。她刚下了楼梯,就在转角处碰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早上听了谢夫人的话,如今再见到他,陈苗苗心中蓦地一动,下意识就想回头。她刚一动,面前的人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比她还快:“船尾的景致不错,要不要去瞧瞧?” 对上他深邃的眼瞳,一股热意从她的耳后蔓延到了脸颊上。她暗暗握紧了手帕,轻轻点了下头。 所有人都在船头船舱,往船尾的路倒是十分安静。陈苗苗走在前头,江楚走在后头。走到一半,江楚忽然停了下来:“稍等。”陈苗苗立住脚,刚回身,便见江楚从旁边的舱室中走出,将一件披风罩在她的肩头:“到了湖中心,外头风大,小心着凉。” 这披风是缃色的,不知是什么锦缎,但一看就是女子的样式,垂下来正好到她的脚踝处,给谁准备的不言而喻。他的手松开披风后,陈苗苗伸手拉住了系带:“多谢。” 船尾果然风比较大。陈苗苗立在船尾,静静地看着船行破开湖面的一道道波纹,仿佛在翠绿的锦缎上洒下了一路雪白的珍珠,颇有破浪之感。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身侧的人吟出了这两句诗。 陈苗苗心中一颤转头看向他,正巧他也看了过来。只这一眼,陈苗苗脑海里忽然闪过心有灵犀四个字,面上泛起一阵滚烫。 江楚还从未见她在自己面前这般害羞,立刻明了过来,眼眸亮了起来:“你义父母是不是与你说了?” 陈苗苗看着碧波荡漾:“与我说什么?” 见陈苗苗红透了的耳垂,江楚莫名想到了春天熟透的樱桃。江楚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亲事。” 陈苗苗暗暗地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他,抬手拨开耳侧吹乱的发丝,眸光盈盈:“谁的亲事?” 若说方才江楚还认定她知道了这件事,瞧见她的表现,又不那么笃定了:莫非谢维夫妇还未来得及告诉她?江楚正在思索,瞄见她的嘴角微弯,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后退一步,郑重地站定,双手抱拳:“在下江楚,景州人士,今年十八,心仪姑娘已久,望此生只与姑娘相伴,结百年之好。” 作者有话说: 几年后,小包子出生时,某人浑身紧绷地接过小包子,两只手动也不敢动,如临大敌。 几天之后,陈苗苗偶然瞧见,某人在偷偷往肩膀上擦药酒。 第97章 荷花 陈苗苗刚只是想要小小地逗他一下, 却不期然他居然说出如此一番话,一时之间愣住了。 自打将误会说开之后,尤其是那日自己跟踪张松的事之后, 两个人其实心中就有了些默契,否则她也不会任由他一点点进入自己的生活。她本还以为关雎已经是他最直白的表白了,完全没料到他居然直接就托黄老先生去找她义父母提亲了。 她不是木头, 他做过那么多事情,她都看在眼里。不知不觉,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走进了自己的心间,占据了一个牢固的位置。她喜欢他吗?那是自然的。那么,她想要和他成亲吗?若是提到成亲,她能想到的人, 也只有他。若是在她的年代,遇到这样的一个人, 她肯定二话不说地点头。或者若是她只是一个掌柜,而他只是一个夫子, 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眼底泛起了酸涩,她微微瞥过头。可是,他们之间,并不是只有他们。陈苗苗咬住下唇:“我恐怕……”话刚出口, 她就说不下去了。 “我自幼就没有与姑娘相处过。哪怕是家中也没有姐妹。所以, 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江楚静静地看着她。 一阵风拂过来,他的衣角和她的衣角在空中飞舞着, 偶然触碰又分开。陈苗苗摇摇头:“不, 不是你做得不好, 是我的缘故。” 江楚往前跨了一步:“是你的缘故,还是你因为害怕连累我的缘故,你看着我说。” 陈苗苗看向他,眼睫微微颤动,一滴泪滑落下来:“我们就这样不好吗?”这样,万一真的有个什么,他们也好及时回头。 “不好!”看着她的泪,江楚的手握成了拳,“这种事情若是传扬出去,男子最多被人说一句风流,女子要如何自处?若是不能堂堂正正在一处,我再亲近你,与登徒子有何不同。” “我不是说不在一处,只是,打算等上一段时日。”陈苗苗忙道。 江楚一双眼中满是心痛,却难得硬起心肠:“你的打算,是不是等到你父亲的事真相大白,到时候若是他真没做过,这件事不会影响到我,你才会应下这桩亲事,是不是?” 内心的打算被他直白地戳破,陈苗苗扭开头去,微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但眼泪仍旧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一片朦胧中,她感到自己攥着的手帕被人抽了出来,轻柔地覆在她的脸上:“你之前不是问过我,在何时见到你簪牡丹的吗?那是在谢家的花园里,你和你的义父,正在谈论晴空书院的事宜。而我,就在你背后的树丛后头。我没有看清你的样貌,也不知道你是谁,只记住了你的话,还有你头上簪的那朵花。 “当时,晴空书院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你的话给了我一个新的思路。晴空书院能够有今天,多亏了你当初的话。再往后,看到你将食肆经营得那么有声有色,我更觉得,你是一个通透且自信的姑娘,也是,我梦中出现的那个人。” 听到这里,陈苗苗的身子微微一颤,忍不住抬起眼看向他。 江楚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你对书院的功绩,包括最初的提议,饭堂还有净房的改造,我都记了下来,准备待你父亲的事情真相大白那日,一并呈给圣人。若是到时你得了县主之类的尊位,可会嫌弃我?” 明知他在宽自己的心,陈苗苗还是破涕为笑,然而她的眼中还是带有忧色:“你的一切,不应系在这尚且不固定的未来上。” “我的一切。”江楚嘴角自嘲地弯了弯,“我三岁丧父,五岁丧母。十岁上头,祖母也去了。我还有什么?” 陈苗苗震惊地看着他。 江楚仔仔细细地将她眼角的泪拭去:“我的一切,就只是我自己,所以我遵从我的内心。你呢?你的内心,是真的不想应下这桩亲事吗?” “当然不是!”陈苗苗下意识地回话。 话音刚落,她瞧见对面的人嘴角一弯:“我听见了,你应了。” 陈苗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觉自己被他给绕进去了,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手帕,一跺脚就要走:“你这人!” 她刚转身,衣袖就被他拽住了:“抱歉,我不该在这件事上开玩笑。你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逼你,只希望你能抛开所有,好好地为自己想一回,我会等你想通。” 袖子上的力道温柔而坚决,陈苗苗看向远处的蓝天白云:“若是我一直想不通呢?” 身后的声音仿佛金石般散在风中:“你想一天,我等你一天,想一年,我等你一年。为了让你能早日想通,我会更加尽力去查真相。真相水落石出之日,你就再没有顾虑了吧。” 袖子松开了,她却站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先回去了。”她走了一步,又脱下了披风,转头放到他的怀里,迟疑了片刻:“这件事,可以先不告诉容与吗?” 江楚接过披风,点头应下。 风大了起来,他胳膊上挂着的披风随风飞舞,披风里头还残留着热度。直到她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江楚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迈步往船舱走去。 他刚走过第一间舱室,忽然眼眸一黯:“谁!” 舱室旁边的木板被挪开,陈岩站起身来,眼眶微红:“江夫子,我父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陈苗苗并没有去找其他人,而是自己回到了方才她们休息的舱室里,静静地看着外头的湖水。 方才的画面一幕幕在她的脑海回放,他的表情,他的话语,无一不再触动她的心。陈苗苗,你何时也这么畏头畏尾起来?他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你,他想要跟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是你,跟谁的女儿没有关系。那你,是对他没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50节 午正的时候,船停在了岸边,庄子的管事邀请他们下船用饭。陈苗苗紧跟着谢夫人下了船,临走时她忽然抬头,果然对上了不远处江楚的视线。前头谢夫人叫了她一声,陈苗苗匆匆转过头,快步追随而去。 用过午饭,黄老太太和谢夫人就回去歇着了。陈苗苗他们也各自回去休整。陈苗苗刚想歇息片刻,谢雨霁便来敲门了:“姐姐,我们划船去摘荷花吧!” 在房里也无所事事,不过就是睡觉罢了。陈苗苗应了一声,想着要去摘花,换了一身衣裳。临走出房门时,她忽然站住了脚,片刻,她下定了决心,快步转了回来。 谢雨霁他们正在院外等着,忽然瞧见房门打开,她立刻打起了精神,上前来挽住陈苗苗:“人齐了,我们快走吧。” 陈苗苗被谢雨霁拉着走过他们身边。江楚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间,倏地一亮。 下午的风没有上午大,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因为要去摘荷花,所以他们乘的是小舟。因为念儿闹着要去,崔氏只得来,谢大哥自然是划船的。谢雨霁要自己划,偏生谢二哥在外并未回来,她一个人大家也不放心,就让陈岩跟她一起,还有会划船的石榴跟着他们。这样算下来,陈苗苗和江楚只得同舟了。 看到这个分组时,谢家人都知道早上的提亲之事,只看着陈岩。陈岩看了半晌,也只对陈苗苗说了一句:“姐姐,我就在你旁边,若是有什么你尽管叫我。” 陈苗苗点头,也叮嘱了他不要逞强,若是不行就叫他们。 临上船时,江楚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递给陈岩:“若是等会儿有什么,吹这个即可。” 陈岩接过,低低道了声谢,便揣入了怀中。 他们在荷叶边不远处的岸边乘船。开始大家还齐头并进,但进入荷叶丛中,就互相瞧不见了,只能隐隐听到声音传来。不同于其他两条船的欢声笑语,陈苗苗他们自打上船开始,她坐在船头,江楚立在船尾,两人一直保持沉默。 随着船的移动,荷叶纷纷分开。恰逢瞧见右前方有一朵开得正好的荷花,陈苗苗探出身去,想要去够那朵荷花。 看着近,但是伸出手去,她才发现居然还差一点儿。她身子下意识往外更探了些,忽然察觉到船身往她探出的方向猛地一晃! 陈苗苗心中一惊,立刻想要抓住船舷稳住身形。慌忙之中,她听见当的一声脆响,就在她要失去平衡的那一刹,感觉到船又猛地朝反方向一晃,她被圈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方才倾斜的船此刻重归了平衡,却还轻轻晃晃悠悠的。陈苗苗的头撞在了他的胸口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忙抬起头看向他,两人同时开口:“你没事吧!” 话音落下,两个人一怔,同时轻轻笑了起来。江楚的目光又落在她的发间,那白玉牡丹在阳光下越发润泽。迟疑片刻,他重新看向她的双眼:“你肯戴这个,是想好了的意思吗?” 对上他的深邃眼瞳,陈苗苗心中一片缱绻,低下头来,轻轻地点了下头:“想好了。” 话音刚落下,她感觉到腰间那双手蓦地收紧。他低下头来,额头轻碰着她的额头:“这是我这么多年,最开心的一刻。” 云脚巍巍,凉风徐徐。田田的荷叶随风摆动,摇落一枝粉荷,扑簌簌落了两人一身。依偎的两人却浑若未觉,只有些微呢喃在辗转的唇齿间溢出。 荷叶五寸荷花娇,贴波不碍画船摇。 作者有话说: 荷叶五寸荷花娇,贴波不碍画船摇。引自石涛《荷花》 第98章 莲藕鲜肉饺子 当两人分开的时候, 陈苗苗都快缺氧了,白皙的脸蛋上浮现出一片红晕,惹得江楚的眼眸一黯, 又凑了上来。 陈苗苗忙抵住他的胸膛:“让我缓会儿,呼吸不过来了。” 江楚闻言一怔,从她的头顶摘下一瓣荷花瓣, 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你在想什么?” 陈苗苗的脸仿佛是熟透了的石榴,鲜红欲滴。她没好气地推了他的胸膛一把, 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却忘记了这里是在船上,船猛地一摇,她身形跟着一晃。 江楚及时地圈住了她:“要生气也等上了岸再气,这里太深了, 又是荷花又是水草,落水可不是好玩的。” 陈苗苗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心还砰砰直跳,还没忘记看他一眼, 鼻中哼了一声:“我可记下了。” 话音落下,不远处传来了陈岩的声音:“姐姐,姐姐!你在吗?” 陈苗苗忙回答:“我在!” “我们摘了许多荷花和荷叶,姐姐呢!”谢雨霁的声音响起。 ……陈苗苗看着依旧光秃秃的船, 下意识地推了江楚一把, 清了清嗓子:“我们也摘了一些。花不在多,好看为上!” 身边的江楚低低地笑了起来。陈苗苗说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说假话, 是谁害的。”她环顾四周, 指了一个方向:“那朵不错。” 江楚依旧回到了船尾, 拿起了竹篙,二话不说就往陈苗苗说的地方划去。虽然跟刚才的情景一模一样,但江楚就是觉得,这会儿天也蓝了,云也白了,风也轻了,花也美了,颇有一种泛舟江南的感觉。 “快了,就差一点了!”因为方才差点儿落水的缘故,陈苗苗这会儿十分注意,只等着江楚划过去,果然,一抬手就够到了。 陈苗苗正要摘下,忽然惊喜地一回眸:“江楚,这是并蒂莲!” 许多年后,有人问起他见过最美的景,他忆起了这个晴朗的午后。微风拂过,她的发丝随风轻舞,回望的眼瞳比秋水还要明丽。她双手捧着那朵并蒂莲,面容比花还要娇艳。这样的她,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声音比黄鹂还要清脆。 并蒂莲,一片荷塘里面可能都不会有一朵的几率,单这一朵,就胜过满湖所有了。陈苗苗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到旁边,这才抬头冲他一笑:“我们可以打道回府了!” 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 江楚手中的竹篙支起,又缓缓放下。并蒂莲,又叫同心芙蓉、合欢莲。他选在今日表白提亲和表白心迹,就连上天都站在他这边。今日还是中秋,可真是个好日子。 船快要驶出荷花湖的时候,江楚忽然问道:“此刻,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芳名了?” 陈苗苗还对那并蒂莲爱不释手,闻言她微微一笑:“你可还没征得我义父同意呢。” 瞧见她脸上捉狭的笑,他眼里也染上了笑意。往后的日子有她相伴,那会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下船时,她看着湖边正生火的其他人,忽然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却说荷花湖里,陈岩心中惦记着姐姐,见已经有许多荷花了,便说要回去。谢雨霁看看日头,时候也着实差不多了,便也答应回去了。 陈岩还在担心陈苗苗他们没有回来,结果到岸边一看,陈苗苗已经坐在谢维旁边,在看他钓鱼了。而江楚正在黄老先生旁边,两个人指着湖面上的野鸭子,好似在作诗。陈岩松了口气,走了过去:“姐姐,昨日就见你喜欢吃这边的藕,我们方才瞧见有人在湖边挖,便让他们晚间送了些过来。” 陈苗苗一听,眼睛就亮了,转头看向谢维:“义父,我们晚上吃点儿饺子好不好?” “饺子?”谢维看向她,“这还没到冬日,怎么想到吃饺子了?” “饺子象征团圆嘛,今日是中秋,我们吃点儿团圆之物,不也应景?”陈苗苗笑道,“也不是说就只吃饺子了,横竖在湖边,也吃点儿跟湖有关的饺子。” 谢维对上她微笑的眼,脸上也露出了笑:“好,不过只可做这一盘子。带你来是让你散心的,不是让你还围着灶台转的。” “领命!”陈苗苗学着男子的模样抱拳应下。陈岩见姐姐要走,也要跟过去。陈苗苗将谢维钓鱼的桶塞进了他的手里,自己抱着那朵莲花往回走。 陈岩本想要帮她拿花,目光落到那朵花上时,一怔。随即他的目光落到她的侧脸,瞧见她不同于以往的开心,心中的忐忑也平息了下来。只要是姐姐做出来的决定,他都会支持她。 晚间,当众人看到插在瓶中的并蒂莲时,都有些惊讶,随即都笑着去瞧江楚和陈苗苗。谁知看了一圈,只见到江楚,并没有见到陈苗苗。 正在疑惑时,陈苗苗领着陈岩,一人端着一只托盘上来。托盘上面是三层小蒸笼。待得入席,揭开蒸笼,众人才发现,这三层小蒸笼,竟是三种不同形状的饺子。 一种就是普通的饺子形状,咬一口,是鲜嫩的鱼肉,一根刺也没有,只有满满的鲜。第二种是虾饺,没有澄面皮,她就用普通面粉包的,一样好吃。第三种是包成了树叶状,一口咬下去,鲜脆的是莲藕,多汁的是猪肉,莲藕鲜肉馅儿的饺子,一口下去,咔哧咔哧的,又香又有嚼劲儿,他们还是第一回 吃。 女眷们都爱上了这莲藕鲜肉馅儿的饺子,纷纷问陈苗苗能不能说说这馅儿如何调。这本来也是陈苗苗在网上学会的,自然不会藏私,将步骤一一讲了,众人听了都决定回去再做。虽说饺子是冬日吃的,但冬日可没莲藕,还得趁着有莲藕的时候多吃点儿。 中秋要赏月。吃过饭后,众人就将席撤了,摆上瓜果,拜过月后,坐下赏了起来。 陈苗苗却有一种恍若隔世感。去年的今日,她正在陈家吃最后一顿团圆饭,然后就分家了。今日她虽然不在陈家了,却感觉更加圆满。 陈岩察觉到她的神色有些不对,递过一只剥好的橘子:“姐姐,怎么了?” 陈苗苗抬头,接过橘子,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到没出来的话,菊花酒这会儿应该可以喝了。对了,这会儿柿子应该也熟了,明日回去时顺路去一趟庄子上,多带些回去,吃不完晒成柿饼,你考试时候也可以带些。” “姐姐我吃什么都行!有饼什么的,只要饿不着就行。”陈岩连忙道。 哎呀,这橘子真酸啊!陈苗苗本来眉都拧在一起了,闻言忙咽了下去,一本正经地道:“那可不行。你身为我的弟弟,科考怎么能吃得不好!那我这饭堂不是白开了!放心,我都有数了,不光是你,你的同窗师兄师弟们,都不能吃得不好!” 陈岩还想说什么,陈苗苗又将橘子塞回了他的手里,拿起一块西瓜。还是这个甜,方才那橘子简直让她怀疑人生了! 黄老先生擅音律,随身带着琴箫。陈岩跟着他也学了箫,师徒两个一道合奏。悠扬的乐声飘扬开来,许是因为这里空旷,更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陈苗苗不禁手有些痒痒了,问谢雨霁:“小妹,你通音律吗?” “跟着父亲学过两年,但不过就是平平。”谢雨霁尝了一瓣橘子,也默默放下,“姐姐你想学?” “筝啊,很好听啊,但是应该很难吧。”陈苗苗虽然如此说,但眼中满是憧憬。 谢雨霁低声道:“我回去帮你打听下,看哪家有教音律的夫子。”说着,她又叹了口气:“若是我们也有一间女子学堂,我们也能在里头学想学的技艺,该多好。” 陈苗苗看着谢雨霁因为烦恼而拧起的眉目,她的眼睛却一寸一寸亮了起来,伸出手去。 谢雨霁的手蓦地被握住,她抬起头来,面前是陈苗苗明亮的眼眸。而陈苗苗的声音虽然轻,却犹如千钧般砸在她的心上:“只要我们努力,一点一点改变,总有那一天的。” 人,最怕的就是没有希望。只要种下了希望的种子,这片土壤,总有一天能发芽开花,长成参天大树的。 谢雨霁看着陈苗苗坚定的目光,心中也被她感染了,忍不住点点头:“嗯,我也觉得肯定会有那一天的。” 几曲之后,众人闲话说笑一阵,也就各自散了。陈苗苗刚走了几步,就被路嬷嬷叫住了:“姑娘,老爷太太有请。” 陈苗苗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跟着路嬷嬷过去了。进到屋里,她就给上头坐着的两人福礼:“义父,义母。” 看她的模样,都知结果了,但谢维还是开门见山地问:“早上你义母给你说过,江楚江大人提亲之事,你也跟他聊过,那你是怎么想的?这门亲事你愿意吗?” 陈苗苗抬起头来,一脸郑重地点了下头:“义父,义母,我愿意。” 谢维两人同时露出笑容。谢夫人起身,握住了她的手:“好孩子,好,好!这下,我总算能给你父母交代一半了。待得容与中了举,上京考会试时,再回你父母墓前,一并将这两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陈苗苗迟疑了下,又道:“义父,这件事我想待容与考过之后,再告诉他。下午,我也跟他说了。” 谢维拈须点头:“江楚若愿意,我也无二话。陈家那边你放心,我来应付。嫁妆什么的你也不必操心,自有你义母操持。只是你这饭堂的事,他可怎么说?” 下船的时候,她跟他商量的就是此事。陈苗苗一脸微笑:“我已跟他商量过,他说,只要我愿意,不管成亲与否,饭堂和食肆的事情都由我做主。” 谢维夫妇露出笑容:“那再好不过了。” 作者有话说: 我可太喜欢莲藕鲜肉饺子了! 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引自杜公瞻的《咏同心芙蓉》。 第99章 板栗烧鸡 事情说定了, 谢维夫妇都吃了颗定心丸。谢夫人本想拉着陈苗苗的手说些嫁妆的事情,就瞧见崔氏身边的云影过来,要寻一丸安神药。谢夫人一问, 才知是念儿白日里玩得疯了,直到这会儿都不肯睡,只闹着要出去。 “小孩子家家的, 还是少喝些药。”谢夫人一脸紧张。 陈苗苗连忙道:“义母,不若我陪你过去瞧瞧。“ “时候也晚了, 你也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着吧。我自己去就行了。”谢夫人站起身来,还是去里间拿了个紫檀木的小匣子,与云影一道去了。 瞧谢维脸上也有些担心,陈苗苗宽慰了他两句。谢维笑道:“倒是让你担心了, 早些回去歇着吧。我让路嬷嬷领人送你回去。” 陈苗苗应了一声,见谢维从面前经过, 心底盘旋了一晚的问题脱口而出:“义父,我今日听闻江楚父母早亡, 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谢维停下脚步看向她:“你竟不知吗?他祖上,就是淮南镇国公府。” “淮南镇国公府?”黄老先生处,陈岩重复了一句,“镇国公, 不是镇守一方的武将吗?可是方才师父你说江大人是领了学政的差事过来的, 武将还能任文职?” 黄老先生拈须道:“还记得建朝时的四王八公吗?” 陈岩点头。这自然是记得的,陈家祖上之所以能被封平远侯,不就是因为当初跟着打仗, 才获封的。不过后头, 不管是被打压也好, 还是资质本就平平,陈家是沉寂下来了,四王八公也都败落了,如今也就安南和镇西两个王府还在,也是后继无人了。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51节 黄老先生道:“虽说从龙是功,可功高也震主,更何况那么多人。”黄老先生呷了口茶:“许多人获封那一刻,也就是烈火鼎盛了。再往后,总要有人去制衡这些老臣,否则,怎么能安眠?” 殊不见,八公后头被清算了六个,自请辞了一个,只有一个善终。那两王也砍了两个,剩下这两个也都是缩着脖子再不肯出头,如今还有王府不过是因为先皇和当今后宫还有出身这两家的妃嫔。 陈岩想想之前听到的传言:“镇国公也就是这样起来的?” “算是吧。当初大华才建,各处都不稳,尤其是西北和东北。镇国公和定国公就是平了这两处之乱而获封。”黄老先生放下茶杯,“再然后,不就是同样的路?”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当初破局者,终也成了局中之人。或许,泯然众人已是最好的结局。 陈岩心中叹了口气:“可是,那他怎又会是文臣?” “镇国公和定国公一西一东,镇守着西北和东北,非诏不得入京。大华是安定了,可一代又一代地袭下来,当地倒也不知是谁的地盘了。最终,先皇决定削藩。可是,定国公刚下狱,西北又不太平了,因此,镇国公就不能动了。 “然而,这一战,戎狄勾结,来势汹汹。镇国公府领兵死战,江家男子全部殉国,只剩下了这个幼童。最后,江楚祖母交出了镇国公的拐杖,向先皇求了个恩典,让江楚回到京城读书参加科举。先皇应了。” 胸中大患去了,甘愿自折羽翼走文臣路子,总归是比在边关管不住的好。所以江楚才能读书中举。若是按照之前的路子,他应当是会进翰林慢慢磨。可谁让,先皇突然去了,年幼的新帝在太后和辅政阁老的共同辅佐下,继位了。 圣上逐渐大了,各方便又开始了角逐。而江楚的身份,让圣上眼前一亮。江家虽是在西北响当当,在文臣里他可没背景。这样的人,正好为他所用! 陈苗苗躺到床上,听着旁边石榴绵长的呼吸,还是丝毫没有睡意。难怪他今日说他的一切只有他自己,好不容易从棋盘上退下来,却又不得不重新站上去,还孑然一身。若是换了自己,能如此心平气和吗? 次日回程的路上,江楚觉得有些不对劲。马车里的人好像总是在看他,但是他看过去,帘子又落了下来。就连晌午用饭的时候,他也总是觉得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无奈一路都没有机会单独问她,他只能按捺下来。 回程果然经过了陈苗苗新买的庄子。众人都绕过去瞧了,果见庄子上许多柿子树,居然还有栗子树。陈苗苗一家送了些新鲜柿子,其他的都自己带回去加工了。 瞧见陈苗苗带了那么多栗子,谢夫人不禁有些好奇:“这个好吃吗?” “当然好吃!”陈苗苗挽住她,“中秋没能给义母尽心,今日可要补上。义母,你们用过饭再回去嘛,也尝尝我的手艺。” 谢夫人坳不过她,只得隔着窗户叫了外头骑马的谢大哥,让他去给谢维说了。闻言,陈岩也邀请了黄老先生一家。因而所有人又浩浩荡荡往陈宅去了。 黄老先生这还是第一回 来陈宅。当他瞧见花园里种的菜蔬时,忍不住笑道:“果然那丫头的风格。” 江楚略坐了一坐,趁着林婶过来上茶,便起身让她领着去厨房。林婶一向有些怕他,见他这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得领他去了。 陈苗苗正在厨房里面挥斥方遒,猛地转身,瞧见身后立着的人时还唬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江楚放下抱在胸前的双手:“自是来帮忙的。有什么能帮你做的?” 陈苗苗本想说不用,瞧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眼里露出了笑,将方才带回来的栗子篓塞进了他怀中:“晚上要吃这个,那你把这个壳都剥了吧。” 江楚看着那一个个仿佛毛刺团般的圆球,沉默了片刻,提起篓就出去了。陈苗苗本想叫住他,让他拿一把刀,但想着他本身不会,万一割了手就不好了,便也没有再提。 虽说是让他自己去剥,片刻后,陈苗苗将锅盖盖上,还是出去瞧了。瞧见院子里他正低头认真将板栗从毛球里摘出,她清了清嗓子,拿起一颗板栗,手指点了点棕黄色的壳:“这个,才是外壳。” ……江楚拿起刚放下的板栗,左右前后看了看,然后思索了片刻,手指一捏。板栗壳是碎了,肉也碎了。 不愧是练过武的,这手劲儿。陈苗苗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江楚将这颗碎了的板栗扔进垃圾筐里,又拿起一颗板栗,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一把小匕首,飞快地在上头划了一圈。外壳是去掉了。江楚拈着栗肉,看向陈苗苗。 陈苗苗接过栗肉,捏住薄衣撕开一点儿,递到他面前:“这层薄衣也要撕开,里头的栗子肉才能吃。” 江楚能用匕首切壳,但是这薄衣。他依样画葫芦,薄衣是削完了,栗子肉也没了。他拿着那比花生米大不了多少的板栗,不确定地问:“就这么大?” 当然不止这么大?陈苗苗忍俊不禁,拿起一颗板栗递到他的面前:“剥了外面的毛壳后,在这个顶部用刀划一个小十字,每一个都要。” 这个对于江楚来说就没什么难度了。他那匕首削铁都如泥,更别说小小的板栗壳。陈苗苗还在切菜,江楚已经全弄好了。 陈苗苗吩咐江楚将板栗都放进刚烧开的热水里,放一勺盐。煮开后一小会儿就将栗子捞起来放进凉的清水里,用小刀的刀尖沿着那十字轻轻一翘,就壳肉分离了。这样剥出来的板栗十分完整好看。 板栗弄好,陈苗苗手上的鸡也切好了,正好能做板栗烧鸡。 浓浓的酱汁里累着鸡块和板栗。鸡肉绵软入味,再夹一颗板栗,几乎不需要咬,轻轻一抿,那板栗就化在了嘴里,糯软香甜。本来鸡是主角,但吃到后头,板栗先没了,大家只好退而求其次来吃鸡了。 除此之外,铁板鳝段和粉蒸泥鳅也得到了大家的好评,再来就是炸虾蟹。虾蟹都是那种很瘦小的,裹上陈苗苗自制的面包糠,炸出来后正好下陈苗苗新酿的菊花酒,让黄老先生和谢维喝得十分尽兴,最后都是被扶回去的。 直到众人离开,江楚也没寻到机会再与她单独说话。瞧见他等在旁边一直不走的模样,其他人心知肚明,也不拆穿,都依次走了。 江楚如愿留在了最后。瞧见人走远了些,他才低声道:“方才我听见席上,你义父唤了你一声云丫头,是哪个云?”凌云的云?但她应该不会拿自己的闺名做食肆名。 陈苗苗抿嘴一笑:“现在食肆里头有什么,你细想去。” 现在食肆里头有什么?江楚仔细回想那日去食肆里见到的场景。食肆如今换了新的装潢,到处都是竹屏风和竹帘。他眼睛蓦地一亮,拉过了她的手,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他的指尖落在她的手掌上,只觉得酥酥麻麻的。瞧见他写出筠字后看向自己的眼神,陈苗苗轻轻点了下头,收回手:“出去了几天,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江楚手垂了下来,留恋地看着她:“好,你早些休息。”他顿了顿:“其他的礼尚可后头再过,只是有一对活大雁,恐要先送过来,可好?” 六礼之中,纳采又称纳雁礼,这雁是重中之重。不过因雁难得,现在多用鹅代替,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弄到了一对活雁。陈苗苗看着他沉静的面容,心中动容:“不必刻意隐瞒,就按你本来的打算就好。” 江楚对上她的眸子,眼中露出笑意:“好!” 第100章 烤肠(捉虫) 大雁送过来的时候, 谢家专门差人请了陈苗苗过去。保媒的黄老先生夫妇也在场,瞧见谢维出面接下,这亲就算是定了。 石榴可是见过陈大姑娘定亲的, 夫家也就是送了平常的下定之物。但她们姑娘这可是得了一对活大雁啊。石榴爱不释手,还不住地问孙广这大雁要如何喂。这倒是把孙广问住了。 被默许见面的江楚携了陈苗苗之手走进花园里,不知不觉走到了上回陈苗苗与谢维交谈之处。江楚领着她走到自己当时站的位置, 陈苗苗这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有一条小径。不过如今这小径没用了, 因为谢家也用水泥搭了新净房。 听闻此事,江楚握紧了她的手:“亏得当时你义父还不知新净房,否则,我哪能见到这名动临城的牡丹?” 陈苗苗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自己却笑了起来:“说起来, 净房之事,你可是递了折子上去?” “不急。”江楚携她坐下, “倒是你,这几日筹备的那个什么小卖部如何了?” 因着晚间老是有学子来买夜宵, 陈苗苗就跟山长商量了开小卖部的事情。得知陈苗苗的规划后,山长又私下问了其他人,结果一致通过,山长就拍板让陈苗苗干了。 小卖部就设在通往饭堂的大路边的小屋子里。屋子是一明一暗两间, 本是预备给值夜的人住的。但因为人不满, 值夜的人都住的院舍,这里就空了下来。陈苗苗拿出了一大笔钱去订了平板玻璃,将窗户都给换成了玻璃。这下, 白日里小卖部里亮堂堂的, 不需要再点灯了。 小卖部开张的时候, 正是重阳节。因为恩科就在九月三十,只有二十天了,所以重阳节虽然放了三天假,要参加的学子们都没回去,书院里处处都可见拿着文章在读或者讨论的学子。故而饭堂也在休沐日照旧开了,陈苗苗一路行来,跟众人打了招呼,顺便告知了第二日小卖部会开的消息。 重阳那日午正时分,盘算着大家吃饭快完了,陈苗苗先将屋外窗户的竹帘先卷了上去,露出晶莹透亮的窗户。随即她将门大打开,摆出了之前凌云食肆的展板,就进去忙活了。 这里是从课室去饭堂的必经之路,也是出书院的大路。学子们回来的时候,自然能够发现。 赵时休他们去得早,回来得也早。今日没有瞧见陈苗苗在,他们还在疑惑,回来就发现这小卖部开了。几人忙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听见脚步声,陈苗苗抬起头来,冲着众人微微一笑:“小卖部开张,欢迎光临。今日所有东西便宜两成。” 便宜两成,这可太好了!赵时休连忙搓了搓手:“掌柜姐姐,这要如何买?” 她身边的陈岩早早就被陈苗苗培训过了,拿起墙边累着的木托盘最上面的一只,扯了一张油纸垫在上头,又摘下旁边木棍上挂着的一只木夹,走到了那一排排柜架面前。 赵时休他们也依样画葫芦,跟着陈岩走过去。 只见这里分门别类,比如靠门的那面墙的架子上全放着的是中式糕点,每样糕点旁边还贴了一个标签,上面写了这个糕点的名字,单价(每块多少钱),以及生产日期和品牌。没错,中式糕点这块,陈苗苗有一部分直接是找城里的糕点铺合作的,有一些新品,比如米花糖、桃片、桃酥之类的,就是陈苗苗他们自己做的。 往常买糕点都是糕点铺子的人夹,如今这么多任由他们夹,赵时休他们就很开心了,个个都想要。陈岩只夹了两块桃酥,十分贴心地提醒道:“这个放不久,最多三天,横竖每天都有,何必买那么多?再说,后头还有好东西呢。” 陈岩劝的一大车话,只有最后一句让众人纷纷停下了手。对哦,掌柜姐姐的手下,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 众人跟着陈岩转到了里头那面墙的架子上,然后就都张大了嘴。 这,这,这是什么糕点?架子上下层都是空的,只有中间那层木架上只放了一些方块状的糕点。瞧见陈岩用木夹夹起一块,只见木夹一夹,那糕点竟然被压紧了。谁知夹到木盘里,木夹松开之后,那糕点又恢复了方才的方正。它竟然能够变戏法不成? 众人一脸惊异,纷纷问陈岩这叫做什么? 陈岩已然走到了另一面墙的架子前,头也不回地道:“这叫做蛋糕。” 蛋糕?众人纷纷有样学样,也都夹了一块,跟着陈岩到第三面的架子前。这上头放的就不是什么糕点了,各式各样的豆制品,诸如豆腐干,就有麻辣、香辣、五香等味道,还有陈苗苗之前跟曹嫂子共同开发的辣条,占据了最中间的位置,那诱人的味道,让人直咽口水。一层放了各种糖和小零嘴,诸如渍的梅子之类的。而下面放着几只大筐,里面就是装的炒花生瓜子之类的炒货。 众人的木盘子都快装不下了,这才走到了陈苗苗所在的柜台前。这一过来,众人又走不动路了。 只见陈苗苗的面前,摆着一个铁制的烤盘类的东西。说是烤盘,是因为它上头有长长的半圆状的凹槽。而陈苗苗舀起一勺调好的糊糊淋上去,顿时滋哇作响,一股浓郁的香味飘了出来。 糊糊看不清有什么,这香味太过复杂,他们也没能分辨出来。片刻之后,陈苗苗用一个小刷子和竹签利落地将那东西翻了一面,众人就发现,这样做出来的食物,就仿佛香肠的形状大小一样。 陈苗苗这时“适时”地抬起头来,冲众人笑了笑:“这是我们小卖部的新品烤肠,你们要尝尝吗?” 掌柜姐姐做的新品,能不尝吗?那必然不能啊!众人纷纷开口:“要!” 陈苗苗抽出一根竹签子,干净利落地扎进一根烤肠里,拿起来时问道:“可要放辣?” 陈岩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早早让开等在一旁,此时的第一正是赵时休。根据这么久的经验,赵时休斟酌着问道:“我可以一半要辣,一半不要辣吗?” 陈苗苗莞尔一笑:“自然可以。”说话间,她将烤肠拿到了旁边一个盘子上,拿起一个木筒,下半部分撒了些辣椒面,抖落了不匀的部分,递给了赵时休:“一根烤肠两文钱。今日特惠,一文即可。其他的东西在这里结账。”说话间,她指指旁边的柜台。 因为又开饭堂又开食肆,陈苗苗一个人自然是不可能处处盯着,专门寻了一个账房,两个机灵的识字的小子跟着学。这段时日已经小有所成,她就将其中一个小子和石榴放在了小卖部来专管结账。 石榴一边清点一边报数,说话间已经打包好了:“一共是十二文钱,便宜两成就是十文钱,加上烤肠一文钱,一共是十一文。” 赵时休一手掏钱,接过纸包后暂时放在了一旁,先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烤肠。 方才闻到的那股香味在嘴里蔓延开来,那种烤得有些焦黄的皮儿满是柔韧,咬下去的时候,内馅儿还颤巍巍的,溢出了星星点点的汁水。他尝不出到底有些什么食材,只觉得香,很香,十分香,真是太好吃了。 烤肠并不太长,他吃得专心,不一会儿就吃到了撒了辣椒面的部分。有了辣的调和,烤肠的香更多了些层次。他忍不住吸了口气,感叹道:“我从来不知道,还能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正在拿第三根烤肠的陈苗苗嘴角一勾,深藏功与名:这可是现代斩获了无数学生的美食,拥有各种各样的类型及风格,这个充其量算是淀粉肠,要是她把火腿肠那种东西做出来,怕就要超过午餐肉的地位了吧。 小卖部的生意不似饭堂就那么一个多时辰,它自打开门到打烊,中途一直都有人。好在陈苗苗跟那糕点铺子是达成了一日送两回点心的协议,下午的时候,其他的东西卖得七七八八了,蛋糕又不能马上做好,她让去取货的林伯多要了些糕点,这才堪堪够。 夜间,陈苗苗正在凌云食肆算账,面前的光一暗。她抬头,瞧见江楚时露出笑颜:“今日这会儿才忙完?本来想给你留点儿点心,但学子们太凶残了。我刚揉了面,做碗疙瘩汤,吃吗?” 江楚瞧见她起了细绒的鬓发:“我回去吃个调的藕粉就行,你忙了一天,别忙了。” “我也没吃呢。”陈苗苗将最后几笔写下,“锅灶都烧着水,下水煮就是了。”说罢,她转出柜台。 江楚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眼底的倦意:“那你说,我来做。” 话音落下,他就发现旁边的人停下了脚步。他眉一挑:“怎么,上回的板栗,我不是剥得挺好?” 知道他是心疼自己,陈苗苗眼中露出笑意:“是挺好的。那行,我说,你做。” 不得不说,平日里舞刀弄枪的手确实很灵活,这疙瘩汤里的疙瘩,个个都差不多大。调料都是陈苗苗看着加的,还放了煮得软软的黄豌豆,加上酸菜,暖和又好吃。 瞧见陈苗苗吃得香甜,江楚这才舀起一勺,心跳如鼓地放进嘴里。味道还不错。江楚的心落了下来:“我听人说,小卖部都售罄了。你还要忙科考食物那头,可忙得过来,要不要我拨两个人给你?” 陈苗苗本想谦虚两句,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点了点头:“我这会儿倒是真缺人,既然如此,我不客气了。” 灯火下,两人对视一眼,一天的疲倦仿佛都散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三明治 陈苗苗的手被他握住, 他的眼睛里映着灯火,显得越发深邃:“你我本就不应分彼此,何来客气之言?” 他的手很大, 几乎将她的手都能包在里头。陈苗苗嘴角微微一勾:“所以我才说不客气了。不过,我要做的事情是个秘密,你不能问, 该告诉你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52节 江楚瞧见她刻意卖关子的狡黠模样, 眸色微深,轻轻捏了捏她柔若无骨的手:“好。” 江楚差了四个人过来。陈苗苗问明他们最近确实没有什么事,这才放心大胆地用他们,还真的叮嘱他们不要把自己在做的事情告诉别人。 两日后江楚晚间得了空,问孙广这活可还顺利。孙广挠挠头:“头儿, 还顺利,其余的, 您就别问了。” 刚回来的江融正在吃蛋糕,闻言道:“什么活儿这么保密, 还不准人看。” 孙广打了个哈哈,江楚放他离开,自己起身,吩咐江融回去早些休息。江融眼珠子一转, 应是应下了, 但是悄悄地跟上了江楚。他倒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江楚轻车熟路地去了凌云食肆。江融看看房顶,迟疑了一阵, 最终选择矮下身, 悄悄溜进食肆。 他进门, 想要挨着那竹屏风悄悄转过去,眼里就出现了一双鞋。他心中一凛,抬起头,正对上江楚的冷脸:“你怎么会在此处?” 糟糕,他忘记自己的武艺都是跟着这位三哥学的,哪能被他发现不了。他只得讪笑着站起身:“这不是没吃饱,所以想来寻点儿吃食吗?” 他话音刚落,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怎么,你的手下还有人没用饭吗?饭刚下锅,不过这里还有些炒的栗子,不若先垫垫肚子。” 这熟稔的语气,这两人关系一定不一般。江融的目光越过江楚,落到身后的陈苗苗身上时,眼睛都睁大了:“你你你,你不是上回跟我们抢茶叶那人吗?“ “居然是你?”陈苗苗也顿了一下。 江融鼻子里哼了一声,忙把剩下的半块蛋糕扔进嘴里,上前拉住江楚:“头儿,我们换一家,这家店的东西肯定不好吃!” 陈苗苗好整以暇地伸出手:“行啊,把你刚吃下去的蛋糕原封原样地还回来,这就是我做的。“ “……”刚咽下去的江融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楚,“蛋糕,是她做的?” 江楚看了他一眼:“蛋糕、辣条、烤肠,包括你刚赞不绝口的藕粉,都是她做的。” 江融觉得仿佛晴天霹雳砸在了自己头上。正在这时,被派来帮忙的穆地从后院进来,一边走一边说:“陈掌柜,弟兄们这边都完成了,您要来查验一下吗?头儿,你怎么来了?” “好,那就去看看。”陈苗苗拿起筲箕转身。 下一刻,她怀中的筲箕就被江楚接了过去。瞧见她转头看自己的模样,江楚像是往常一样握住她的手:“我不看,只帮你把东西拿过去。” 看着两人举止的江融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一把拽住想要跟上去的穆地:“我三哥这,这是,这女子……”因为想要说的话太多,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凭借这么多年共事的了解,穆地反应了过来,拍拍他的肩:“哦对,你之前一直在外头,还不知道头儿和陈掌柜定亲了。有这么一位头儿夫人,从头儿开始,大家都不敢不吃饭了。头儿的胃,总算是没有再吃过药了。” 定亲?定亲!江融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们离开的背影。三哥虽然不是他的亲哥,两家都快出五服了,但自打三哥来了京城,他就喜欢跟着,早把他认成了亲哥。在他的眼里,三哥只有天上的仙女才能配得上。可是,那只是他的意愿,随着年纪的增长,他越发明白三哥的处境。虽然不知道三哥为何会与她定亲,但既然是三哥的决定,肯定有他的理由。 于情于理,上回的事情,好像确实是自己不对在先,还是应该道歉。想到此处,江融忙追了进去:“掌柜,我能来帮忙吗?” 陈苗苗和江楚正从厨房出来。听见江融的声音,她看了一眼江楚,低声道:“你喊的?” 江楚轻摇了下头:“许是他自己想通了。” 说话间,江融就到了面前。他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随即深吸一口气,郑重抱拳:“掌柜,上回是我不懂事,不敢求原谅,愿以劳相抵。” 陈苗苗笑了笑:“言重了。既然你有此心,我正好缺人,那你就来帮忙吧。” 江楚看着随陈苗苗离开的江融,忽然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怎地他手下都知道她在做什么,反而他还不知道呢。 整个九月就在陈苗苗的试菜-成功-推翻-再试菜中度过,眨眼间,就到了九月二十九日。这日下午,山长召集参加考试的所有人到饭堂集合。 基本上秀才班的七八成人都要去考这回的恩科,哪怕不那么稳的,也打算下场练练瞧瞧,积累经验,故而也有八十个人。 听闻是在饭堂集合,众人纷纷猜测应该是要发放考试时的食物了。书院所有人都知道掌柜姐姐这段时日一直在研究他们考试这几日的食物,都纷纷充满了好奇。也有人觉得奇怪,食物直接带进去就行,为何还要专门让他们过来一回。 见人都到齐了,陈苗苗就让众人坐下,开始讲解起自己配制的考场大礼包。 临城的考场就在府衙附近不远,专门辟出来的一块地,平日里百姓都不敢靠近。三十这日天还未亮,考场外的空地上已经被火把点亮了。马车早早就被牵走了,这里只有人,赶考的,送考的,服侍的,还有些趁机兜售所谓的状元密题,笔墨纸砚和吃食的,应有尽有。 在人群中,晴空书院的人都不一样。他们五人一排,正好是进场的顺序。每个人都提着两个篮子,一个是考篮,一个就是陈苗苗准备的大礼包。这会儿天已经冷了许多,每个人都穿得挺多,考篮里还放了一件披风,方便晚间盖在身上。毕竟每一回进去,就要第三日的下午才能出来,次日又要进去,算起来一共要在里头住六晚。 陈苗苗也到了这边,远远看着陈岩跟同窗们说话。石榴问陈苗苗要不要上去叮嘱两句,陈苗苗摇摇头:“有些路他总要自己走,我就不去给他增加负担了。”虽然没有刻意说,陈苗苗也没打算刻意隐瞒他定亲的事情。瞧见他越发努力,她也明白他的心思。但她希望,他未来的每一步,更能为自己而活。 当太阳逐渐升起时,考场大门开了。一番仪式之后,开始放人进去了。陈岩走上台阶时,似是有所感,转过头来,隔着远远的人群,看向了陈苗苗的方向。那一刻,阳光忽然倾泻下来,映亮了一切。似是后头有人在催促,陈岩转回头,一步一步,坚定地踏进了考场。 前段时日陈岩刚满十二岁。十二岁的举人,放在何处,都是十分难得的。陈苗苗转过身:“这里附近有一家鸡汤馄饨还挺好吃的,走,我们去尝尝。” 就在陈苗苗领着石榴大快朵颐的时候,学子们都到了自己的号舍里面。其他学子们瞧见晴空书院的学子们都提着一只盖着纱布的篮子,纷纷好奇地看过来。然而,很快就敲锣让所有人做好准备,众人纷纷正襟危坐,等待发考卷。 为何人人都想削尖脑袋往更好的书院去,因为不光有老师传授课业,还能告诉他们很多应试的小技巧。比如这会儿,晴空书院的学子们都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急匆匆地开始研墨之类的,而是先将所有题都看了一遍,做到心中有数,再慢慢开始动笔。 陈岩看到题,就心中有数了。果然如师父所说,圣上,想要亲政了,所以题目都不再是高屋建瓴的,而是一些实际问题。若是一年前,他对于这样的考卷也有些抓瞎,但是这一年,他自觉成长了不少。 众人这一动笔,时间流逝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晌午。早有人细细簌簌地开始吃起了东西,大部分都是干饼子和咸菜疙瘩。而晴空书院的学子们,总算是掀开了那层白纱布,所有人,都拿出了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打开,里头是码得十分整齐的食物。原来这就是三明治啊。赵时休拿起一个,双手捧着咬了一口。最外层是两片馒头,因为他们是来考试要防止饿,陈苗苗这馒头做得十分扎实。里头是一层玉丹肉,一层包菜,一层肉松,再一层玉丹肉,这都是不怕凉的。 她还专门测试了饭量,每个人准备了三个三明治。江楚的属下吃完三个,跑一下午都是到了晚间才饿。学子们自然没有这种饭量,大多只吃了一个半,剩下的半个就晚间做晚饭了。不管如何,掌柜姐姐说了,这个第一天必须吃完。如果晚间太冷,可以用小铜盘稍稍加热下,或者就着热水吃。 不知道是不是吃到熟悉的味道,陈岩答得十分顺手。晚间用过饭以后,他就早早熄灭了蜡烛,躺在木板搭成的小床上,回忆自己今日答的题。虽然每个人都有蜡烛和炭盆,但大家都要省着用,故而考场里次第熄了烛,不一会儿就有鼾声响起。 许是睡得早,陈岩并没有受到那些鼾声干扰。次日早起,陈岩拿出了陈苗苗准备的蛋糕,这是姐姐叮嘱次日的早饭,为了过检查,她还特地切成的小块,一口一个,十分方便。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方便面 如果说第一天, 书院学子对面的学子考生们只是对于书院学子们吃的东西有些好奇。那么第二天晌午一到,所有人都接受到了暴击! 赵时休是第一个。他刚把一道题答完,看看时辰, 虽然才刚到午时二刻,早了一些,但看看题目, 若是要做完题再吃,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还是先吃了吧! 说干就干!赵时休先拿出了陈苗苗专门给每个人打造的一个小铜锅, 装满清水,放到炭盆上支起的小架子上煮了起来。 每个学子都发了炭盆,只是这会儿还不怎么冷,晚间也没几个人燃炭盆,大多数学子只是烧点儿水来喝。毕竟考试带的都是些干粮, 就怕吃了肚子不舒服,所以也就只有喝点儿热水了。 瞧见赵时休烧水, 他对面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答起了自己的题。 但是不到半盏茶工夫, 对面的人就闻到一股隐隐的香味。他轻轻一嗅,好像是有鸡的味道,别的味道就闻不出来了。难道是附近人家在做饭,味道飘进来了? 他又写了两个字, 只觉得那香味越来越浓郁。不对啊, 考场附近哪里有人家?那学子搁下了笔,抬起头来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不可置信地落到了对面的赵时休身上。不光是这学子, 他左右两侧的学子, 也都停下了笔, 看向赵时休的方向。 而赵时休浑然未觉,小心翼翼地将炭盆熄了拿到一边,远离纸张和衣裳,这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他才用陈苗苗发的手套,将那锅端起放在方才他写字的简易桌上。 试卷早早卷起放到另一边了,就连笔砚也收好了,所有位置都腾出来给这个锅了。赵时休从食盒里拿出了一个小纸包,拆开来,里头赫然是一枚卤蛋。卤蛋的壳早就被敲碎,随意一扯,半只蛋的蛋壳都下来了。赵时休用筷子轻轻一拨,卤蛋轻轻地落在了锅里。 雪白的面卷曲着堆叠在一起,如云朵一般柔软而又带着些柔韧。汤很清澈,却不是那种透明的色,而是着上了微黄。赵时休记得,这是放第一个调料罐的调料时,变的颜色,然后就有鸡汤的味道飘出来,这应该就是掌柜姐姐说的浓缩鸡油料了。除此之外,汤中面上还点缀着各种各样的蔬菜,卷心菜片、木耳片、香菇片、豆腐皮等,都不大片,颜色却十分好看。 昨日培训的时候,他看到那个干蔬菜包时,还在想这是直接吃的吗?听见陈苗苗让他们将第一个调料放下后,就将这个放入时,他们还在心中怀疑。但他们看着这些本来算得上菜干的东西逐渐地膨胀长大,最后变得跟新鲜的一样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这也太神奇了。 其实这就是脱水蔬菜吸水后重新饱满而已。不过为了脱水,陈苗苗试了许多方法,晒、烤、阴干等等,最后陈苗苗终于成功了。虽然比不上现代的方便面调料包,但陈苗苗也觉得自己着实够了。 虽然没有什么红烧牛肉干之类的东西,但是她有玉丹肉啊!面里加两片玉丹肉,再来个卤蛋,一碗香喷喷热气腾腾的豪华版方便面就出锅了! 至于吃饱,那肯定不是问题,陈苗苗给每个人都带了六块面饼,除开第一天外,第二天的中午晚上,第三天如果要吃晌午饭,也就是三顿正餐,一顿两块面饼绝对够了。 除了鸡汤味的调味料之外,陈苗苗还做了酸菜味的、香辣味的,正好三顿一样一顿,都不重复。而且担心他们太过小白,所以陈苗苗一种调料就装了一个小瓶子,每个小瓶子里就是一顿需要的调料,全部倒完这味道就刚好。学子们就算再没做过饭,这个也是会的。 晴空书院的学子们吃得那叫一个满足,但是周围的其他学子们都快疯了!各种各样的方便面味道飘散开来,你煮的鸡汤,我煮的酸菜,你方唱罢我登场,那种复合的香味越发霸道,还久久不消散,引得监考和兵士们都频频看过来。 本来啃干馒头和冷面饼就很可怜了,瞧见对面的人端着那热气腾腾的锅吃得开心的模样,众人更觉得难以下咽了。晴空书院的人,到底吃的是什么东西,怎么能够这么香这么香这么香!简直是犯规啊! “这就是你给他们做的主食?叫什么?”凌云食肆的包间里,江楚看着自己亲手煮出来的面,还有些不可思议。 陈苗苗笑着递上一颗卤蛋:“这叫做方便面,配上玉丹肉和卤蛋,简直琼浆玉露都不换。” 方便面?江楚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凉,放进嘴里。这面很筋道,不同于新鲜面条,它的外面都有一种柔韧感,汤很清亮,没有那种散落的面粉感。重新膨胀起来的蔬菜吃起来仍旧有脆嫩感,就跟新鲜的一样。再咬一口玉丹肉,咬一口卤蛋,只觉得满口馨香。 方便面,好像是挺方便的,感觉不会下厨的人也会做得很好吃。江楚抬起头来:“不错。” 陈苗苗笑着给他加了一碟子咸菜:“这还不是最方便的。若是没有办法煮,有热水泡,或者用凉水泡,这个面也能泡开。至于调料,冬季可以浓缩结成块,用的时候只要切下一点儿,放进水里就行。”她顿了顿:“若是连水也没有,干啃这个面条也行。面里本身是放了一些盐做熟了后炸过的,能放一段时间,也能果腹。” 若说之前江楚只是觉得名副其实,在听陈苗苗讲的过程中,他的面色逐渐凝重起来。没有办法煮,乃至没有水。她每说一句,他就回忆起幼年时分在西北时见到的场景。那如血般的夕阳,仿佛又浮现在了眼前。 待她说完,他久久地看着她,喉结上下微微滚动了一下,却半分也说不出话。若是当年能有这样的面饼,当年他大哥领的兵也不会因为追击过深没有食物而被活活困死,而二哥尚不足十五便早早上了战场,最终也战死,母亲也不会太过伤心郁结于心,早早便去了。 似是脑海里过了许久,但其实只有那么短短一瞬,他将溢满喉的苦涩咽了下去,伸手握紧了她的手:“这么好的东西,正是学子们考试时需要的。这回春闱,怕是要名扬天下了。有没有打算在京城开一个店?毕竟,京城可不只一个书院。” 陈苗苗自然没有错过他方才那一瞬的怔忪,却也没有追问,只是反握住他的手:“那自然是想到了,正等着容与他们考去京城,帮我先探探路,我才好开张呢。” “铺子可找好了?”江楚左手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陈苗苗笑道:“义父那边正在帮我瞧。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江楚仔细思索了一下:“城东那一块不错,两个书院都在那处,还有一个寺庙。你这店也不需大,大了显不出好来。” 陈苗苗含笑点头:“正是,最好只有一间或者半间铺面,一半外带一半堂食。堂食的也都是那种一长排一长排的高桌椅,自己一个人也能吃的。” “招牌叫什么?就叫方便面?” 陈苗苗的眉微微蹙起:“还未想好,你有好名吗?” 江楚重新看向了那碗面,思索片刻,对上她的眼睛:“不若,就叫匆匆?” 陈苗苗方才还拧起的眉这会儿舒展开来,眼睛倏地一亮:“这个好!“她的眼珠子一转,凑了上去:”江大人既赐了名,不若题个牌匾?“ 早料到她有此话,江楚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应承的字眼消失于唇齿辗转之间。 良久,他才松开了她,看着她粉面桃腮轻轻喘息,眼中微光点点的模样,他低头又轻啄了一下她的唇:“我母亲的嫁妆里有一个铺子,正在东城的大街上。” 陈苗苗望着他的眼睛:“我先让人寻寻,若是实在没有,我再问你。”她的手扶住他的胸口,慢慢直起身子:“真同意让我开这个铺子?“ “上回不是说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江楚坐直身子,对上她满是深意的目光,重新拿起了筷子,“其余的,与我何干。” 陈苗苗端起自己的那锅方便面:“说得对。既是你已知晓了我的生意,那与我一道研究新口味。你方才说到寺庙,这素食方便面,倒是一个没有想过的新口味。”或许,她得去研究下素高汤怎么弄成调料包。 转眼间,第一场就考完了。陈苗苗这一日凌云食肆索性没开,晌午之前就让林伯赶了新买的马车在门口等着。由于来得早,倒是寻到一个不错的位置。随着日头逐渐升高,陈苗苗揭起车窗帘子,瞧见越来越多的人,她突然有一种接高考的紧张感。不同的是,高考就那么两三天,这科举可还要许久。 晌午到后,还真是有人零零星星出来了。立刻有人小跑着过去,或扶或背,还有人备下了春凳担架抬着走。有人一出来就嚷着饿,说是要吃面。第一个这样说的学子还未引起注意,当越来越多的学子都说要吃面后,陈苗苗和窗外的江楚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眼中瞧见了笑意。 陈岩出来得不早不晚,大概刚过午正,就和苏重山他们一道出来了。不同于其他人那般歪歪倒倒,陈岩只是看着有些憔悴,精神还不错。瞧见林伯,他眼睛先就亮了一分,听闻陈苗苗来了,他眼睛倏地放出光来,瞧见林伯手指的方向,一路小跑过来。 学子能走的都算是身子不错的了,更别提能跑的了。众人纷纷侧目,陈岩完全不理,飞快地爬上马车,打开车门后,他反倒是停了下来:“姐姐,你真的来了。” “自是要来的。还不快进来,这猪骨汤还温着,撇了油,刚好喝一碗。”陈苗苗笑着冲他招手。瞧见他迟疑着不敢进去的模样,陈苗苗还有什么不懂的:“难不成你沐浴前,就不打算见我了?还不快过来,回去沐浴下好好睡个觉。” 陈岩笑着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接过汤碗,一饮而尽:“还要!” 作者有话说: 方便面来啦! 第103章 鲍鱼豆腐鸡汤 虽然陈岩看着精神尚可, 但回去用了饭后,直接在沐浴的时候就睡着了。幸亏陈苗苗不放心,让陈语进去瞧瞧, 这才发现。好在那会儿刚加了水,还温热着,不至于感冒。但饶是如此, 陈苗苗仍是让陈岩喝了一碗姜汤才放他去睡了。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53节 陈岩睡了整整一下午,大约是酉正才醒来。用过饭后, 他倒是想要再看看书,被陈苗苗收走了书本,只跟他说笑了一会儿,就放他再去睡了。陈岩开始说不困,谁知脑袋一沾上枕头, 就又睡熟了。 不过一更工夫,石榴他们回来, 陈苗苗立刻问他们如何。因为考试的缘故,陈苗苗专门让人将餐盒送去了每个学子的院舍, 还一直备着些东西,以防止有人中途饿了要吃。黄老先生还来饭堂问了陈岩的情况,陈苗苗倒是忘了这茬,决定明早送完陈岩后, 亲自去说一声。 次日就是第二场, 晴空书院的学子们被马车送到了考场外后,陈苗苗派人一人发了一个。众人也没了之前的兴奋,都抓紧时间互相检查下随身物品, 还把食篮也都查了一遍, 没有问题就进去了。 若说第一场的时候其他学子遭受到的是美食的暴击, 第二场开始那就是持续性的暴击。第一日晌午是包了卤肉、千张、鸡柳、土豆丝和蔬菜还淋了酱的卤肉卷,晚间就是切成一块块的口味各异的寿司,切成块根本不用查。第二日早上更过分了,还有那种外皮晶莹透明一眼就能望到里头内馅儿的糕点,这种必然能过检查。而第二日晌午,那方便面又重出江湖了。这回更是过分,居然还有葱爆羊肉味、虾蟹味的!你们咋不整个鲍鱼海参味儿呢!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瞧见晴空书院学子们拿出的层出不穷的美食,第二场一出来,有些家境比较好的学子就给家里说了。晚间,于夫子就差人来告诉了陈苗苗,让她自己斟酌。这本也是当初开发大礼包的时候说好了的,书院只是负责买,陈苗苗可自行决定是否卖给其他人。 陈苗苗早就打定了主意,全部暂时谢绝了,理由是现成的:口味不一,恐有不便。这话一说,来问的人也打起了退堂鼓:毕竟这考试,最怕的就是脾胃不和,要是吃坏了肚子,这几年工夫可就白瞎了。不过陈苗苗趁机打了波广告,告诉他们后头食肆会专门开个窗口卖方便面,过后可买些回去尝尝,京城隔段时间也会开店,到时候可直接在京城买。 这倒是好!众人心满意足地回去了。若是真的吃着不错,到时候京城有,就可以给学子们买了。更让大家满意的是这位掌柜的态度,在京城买这方便面,不就预示着去京城参加会试吗!这可是好兆头。 在第三场后,其他学子真的闻到鲍鱼香后,已经十分习惯了,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但也没说,都是一样的考生,要别人吃着好的我啃干馒头啊。 天越来越冷,最后一天晚上居然要燃炭盆了。好在有热汤面吃着,吃完手暖脚暖,盖上披风,暖暖和和地睡一觉,明早起来收尾便是。 最后一日出场的时候,竟还落了雨珠。学子们一个个也不再硬撑,就连陈岩都面色发白摇摇欲坠了。陈苗苗看着他喝汤的模样,心中感慨:不过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啊。 然而就是这个孩子,居然考了府里的第二。第一不是别人,正是顾明轩。苏重山第三。前二十里头,只有一个不是晴空书院的人。赵时休那回书画比试后就仿佛脱胎换骨,郑立询一向用功,都考中了。 之前欺负苏重山后头被才华折服的任穗这回都吊了个车尾,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差点儿就真的冲出去在雨里狂奔上演真实版的范进中举,好在被江楚冷着脸在门口一拦,他才清醒了一点儿。 瞧见江楚,众人齐齐问好。江楚略点了下头,目光扫过里头的张松,没想到他也考上了。他收回目光,径直走向山长。山长就让众学子先回去了。 回到院舍里,众人兴高采烈地分享自己做的文章。顾明轩回房去更了衣,再走到院中,瞧见众人都在说,唯独没见陈岩,便问了一句。 赵时休仍旧是扇不离手,闻言嘿嘿一笑:“这小子,想着在六礼走完前考中呢。不过换了是我,我也想给这么好的姐姐争这口气。” 顾明轩一怔,这才想起陈苗苗已然定亲了。他心中微弱的火苗燃成了灰烬,却成了一捧沃土,埋下了一颗祝福的种子。 得知结果的时候,陈苗苗那叫一个开心,凌云食肆当天所有菜品便宜一半。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折扣,众人纷纷来捧场。买方便面的家丁小厮们一打听,才知道是掌柜的弟弟中了举,怪道这回弄了那么多食物,原是为了弟弟。众学子家中听闻也安心了许多,这掌柜为弟弟赶考而做的食物,总不能害自己弟弟吧。一时之间,姐弟情深狠狠刷了一波美名。 晴空书院一共参考了八十人,考中了五十个,这样的成绩十分惊人。但实际看看书院里这回参试的学子,入学都是精挑细选,或是江楚专程让人去请来的。这些人哪怕不来书院读,也有七八成几率考中,这样看来,中这么多着实很正常。 但是,这是晴空书院第一回 亮相,可以说是稳稳立住了。据闻圣上听闻乡试张榜后,首先就问了临城的情况,得知这个结果后,龙颜大悦,临城从上到下都被夸赞了一番,还赐了一块匾过来。 临城众人与有荣焉,一片喜气洋洋。这样的花团锦簇,带来了喜悦,但是也给书院带来了新的压力:这会试,那可必须要考好啊! “什么?”陈苗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山长您是说,书院出钱,请我一并跟着学子们去一趟京城?” 山长捋着须点头:“正是。五十人一道赶考,这衣食住行,处处都要精心。尤其是这吃食,南北口味本就有差异,年年都有人因着不服气候习惯而病倒,还有人因此送命,我实在是有些担心。” 本来陈苗苗也在犹豫,陈岩进京赶考,她要不要寻个理由也跟着一起。谁知,她还没想到法子,瞌睡就遇到了枕头。这会儿不似后世,交通便利,此时许多人就只在自己所住的地方待过,骤然去京城,兴许真是扛不住。 陈苗苗心中已应了七八分,但并没未说明,反倒问:“那,书院是打算何时动身,除夕之后?” 山长放下捋须的手:“如今已经是十月中旬。若是这江上结冰,还需要绕道而行。所以,最好十月下旬就动身。” 那岂不是还有几天时间了?陈苗苗这下是着实要好好考虑下了。 饭堂的事情,赵大厨和林婶两个人都可以支应起来,赵大厨的弟子和新来的账房可以看着小卖部。凌云食肆平日里暂且关门,只在休沐的时候开便是。其余的,好像还真的没有什么需要绊住的事,只除了一件事…… 这日晚间江楚一过来,就瞧见陈苗苗双眸亮晶晶地给自己端上了一盅鸡汤。汤中漂浮着菌菇和豆腐块。他舀起一片菌菇,轻轻一咬,却没有菌菇独有的清新味道,反倒是一股浓浓的海鲜味。 他一怔,仔细看了看那“菌菇”:“这不是菌菇,是什么?” “鲍,鳆鱼。”陈苗苗坐了下来,托腮作势叹了口气,“果然君子远庖厨,这山珍和海味相隔十万八千里,都能弄混。容与会不会跟你一样,上京遇到不认识的食物,不小心把骨头吃了都不一定。” 江楚不动声色地又夹了一块:“黄老先生说是要一道,也回京城去看看。” ……她怎么没听说这个?陈苗苗一顿,眼珠滴溜溜地一转,凑近他:“对了,年底的话,你是不是要回京述职?” 江楚慢条斯理将那块鲍鱼吃完,这才道:“外调三年才需回京述职。”瞧见她暗下去的目光,他心底暗暗好笑:“不过,学政不在其列。这回的恩科情况,我得回京禀报。” “真的?“陈苗苗开心地搂住他的胳膊,正要开口,忽然眼睛一眯,“该不会,让我去京城的事,是你向山长提议的?” 江楚握住了她的手:“这倒真不是。毕竟山高路远,赶路着实辛苦。只是……这回圣上寄予厚望,晴空书院,输不起这一遭。” “行吧。”陈苗苗仰起小脸,“看在你们平日里对我诸多照顾的份上,那我就帮你们这一回吧。“ 江楚瞧见她明媚的双眼,眼中染上了些许笑意:“那我就代他们多谢陈掌柜了。” “好说好说!”陈苗苗嘿嘿一笑,“这回过去,正好去瞧瞧店面。” 十月二十五,一群人浩浩荡荡动身了。谢维夫妇领了谢雨霁跟他们一道,说是趁着还能走得动,带谢雨霁走走看看。陈苗苗心知他们一不放心陈岩,二不放心还在京城的陈家老太太那边会为难自己,心中着实感激。 由于动身早,江河都未结冰,他们平安渡河。山长请了两个镖局的镖师,加上江楚的手下,也没人赶惹。 于夫子领着几位夫子专程送考,加之又有黄老先生和谢维的指点,慢慢走着,学子们看到听到许多,对于社稷百姓有了更深的认识,竟有一种游学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好热好热好热!但是在空调房待久了又晕! 第104章 京城 他们这样慢慢走着, 一个月后,终于抵达了京城。 若说洛城是百年的老城,满目都是沧桑厚重的历史感, 临城就是一个尚在少年的新城,各处都还在发展。那么京城就有如一位服下不老仙丹的神仙,历经百年仍拥有如新的繁华。 皇城伫立于京城的北面, 分内城和外城。内城就是皇宫包括皇家的园林别院。而外城紧邻内城的那一圈,都是达官贵人们所住, 其他区域就是百姓们所居了。 他们从南城门而进。这条主街比临城主街宽了一倍多。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在两侧,中间还能容下两辆马车并排走,实在是十分宽敞。而且路中间和两侧还有凹槽,那应该就是排水管道了。 一路行来,两旁的店铺就没有一层的, 至少都是两层。各式各样的招牌招旗随风飘扬。在街头巷口处,还有摆摊的推车的, 各种各样的生意都有人光顾,好不热闹。 陈苗苗他们只是乘着马车经过。但经过之处, 看到人门身上的衣裳,也比临城和洛城的要好上许多,也不乏一些年轻的公子姑娘。反正这一路偶然停下,陈苗苗都听见有人喊某大人某少爷。兴许,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个招牌掉下来都能砸到三个官老爷吧。 绕过主街, 其他的街倒没有那么多人,但每条街都修整得整整齐齐,颇有些意味。比如卖文房四宝的文玩街, 那就是古色古香的。而穿过布衣巷的时候, 这里的店铺都装饰得十分精美, 就连出来揽客的小二身上,都穿着崭新的细棉布。 这样的京城,物价肯定不会低。陈苗苗正想着,马车停了下来。陈岩他们学子们的住处到了。 住处早早就找好了。前朝一位富商修了一座别院,说是别院,其实也在外城里头,就在江楚说的东城。大华建立之后,这里就收归朝廷了。因着这里比较清净,距离会试的考场也不远,房间也多,便专门改成了进京赶考学子们的落脚地,朝廷统一定价,比外头水涨船高的客栈价是优惠多了。晴空书院是最早来的,占了一小半房间。 这里只有学子们和随行的书童能住,夫子和其他家属是不能住的。所幸谢维有一位好友在外任职,他家的宅子空着,宅子到学子们的住处走路也就一盏茶工夫。他们上京途中正好路过那好友就任的地方。闻此情况,那好友立刻派人回来张罗,让谢维夫妇、黄老先生夫妇他们都住下了。 宅子是三进的,黄老先生夫妇住了第二进,谢维夫妇住了第三进,陈苗苗和谢雨霁住在了第三进的东西厢房。至于第一进正房,就是几位夫子住下了。 厨房就在第二进的旁边,陈苗苗还未安顿就去瞧了。厨房十分宽阔,日常做饭尽够了。她出来,那宅子原本的厨子顾厨子笑着上来问好,又问陈苗苗想用什么,只管吩咐便是。 面对如此热情的厨娘,陈苗苗微微笑了一下,没说吃,也没说不吃,只是谢过,借口自己先去归置便离开了。他们只是借住,并没打算就直接使唤原来的下人。她决定先去请教下谢维,至于自己带来的那些东西,就没让往厨房里放,而是让马车运去了学子们所住的别院。 陈苗苗带来了杜源和赵大厨的另外两个弟子,他们暂时落脚在一进旁的抱夏里。这三个都是做方便面的熟手,既是要开店,那么货源起码得要保证,必须得要熟手来教学徒。想起谢维说明日就可以去看铺子了,陈苗苗心中蠢蠢欲动,恨不得马上就去,但也只能按捺下心思,先去解决学子们的晚饭问题。 这一路实在是有些劳累。陈苗苗也没有心思多做花样儿,便给他们做了五花肉焖面。学子们这一路上都吃的客栈,虽说不至于吃不饱,但着实不太习惯那些味道,如今吃到熟悉的手艺,众人把汤汁都扫光了。 回去的时候,正是掌灯时分。京城没有设宵禁,哪怕天气已经比较凉了,街上到处挂起了灯,亮如白昼,人头攒动,十分热闹。瞧见这样的烟火气,陈苗苗也感觉到疲惫似乎散了不少,陈苗苗索性没乘马车,打算一路逛过去。 她刚要让人把马车赶回去,就看到卖棉花的店。陈苗苗忙叫人停了下来。京城本就比临城冷,而且他们还要在此处过冬。虽然带了些铺盖被褥,可绝对过不了冬。陈苗苗按着人头,买了几床现成的棉被,再加上陈岩的份,差不多装满了一车。她让杜源领路先送了回去,自己反倒是拐进了一家糕点店。既然来了,那就尝尝这京城的口味吧。 豌豆黄十分细腻,但是条头糕就比较一般了,麻花倒是不错。陈苗苗问石榴,石榴尝完以后,十分诚恳地道:“不如姑娘的手艺。” 正好小二出来送客,闻言看了过来。陈苗苗忙拉着石榴溜了,出来后,她开心地拍了拍石榴的手:“这实话,也得看地方说。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打了就不好了。“ 石榴瞪大了眼睛:“这京城还能随意打人的吗?” “……”好像说过头了。陈苗苗摸摸鼻尖,迈步往前走去:“倒也不一定如此明目张胆,不过这里到处都是些贵人,我们做生意的,和气最重要,万不可在外头如此夸赞了。” 石榴点头,跟上陈苗苗:“以后我一定只在自家店里夸。” 陈苗苗扑哧一笑:石榴跟着她到临城逛了一圈,这性子倒真是活泼了不少。 正常走的话,只有一盏茶的路程,回去却走了两刻钟。回去的时候,陈苗苗他们正好碰上了于夫子几人,见各自手上都大包小包,不由都笑了。看来众人都是一样的心思,不想在宅子里多添麻烦。 虽然时间并不早了,但看见地龙烧了起来,陈苗苗仍旧是坚持着洗了个澡。这一路上,她彻底感受了一盘什么叫风尘仆仆。城里还好,走在城外的黄泥道上,马蹄溅起的尘土比人还高,就算是车窗紧闭,也感觉满嘴里都是土味。这会儿,总算是可以好好地沐浴了。 陈苗苗刚回来,石榴就捧着一个盒子过来,说是于夫子他们感谢陈苗苗买的棉被送过来的谢礼。陈苗苗打开一看,见里头是一套精美的茶具,心知这是文人的雅意,便让石榴就用这个了。 干了发后,陈苗苗躺了下来。床很大,比她在临城的卧房还要大还要精美,帐子也是崭新的远山含黛,而鼻尖是新鲜棉花的味道,明日又不需要赶路,照理来说,应该是很容易睡着。可是,陈苗苗虽然身体很疲倦了,但躺了好一会儿,居然还精神着。 自己这个认床的毛病,还真是从现代到古代,都跟上她了啊。陈苗苗也不再强求马上入睡,而是琢磨起了即将开的店里的事情。想着想着,她又想起谢维说明日辰末要去拜见陈老太太的事,这样想着想着,她的意识终于模糊了起来。 虽然睡得晚,但第二日不过卯初就醒来了,外头还是黑漆漆的一片。看来自己果然是社畜的命啊,朝食才上了多久,她居然都有了生物钟了。陈苗苗认命地起身,梳洗起来。说好了要管学子们的一日三餐,如今虽然不用赶上课时分,也不能太晚不是。 杜源他们早早就等在了门口,瞧见陈苗苗和石榴出来,这才让人开门。门刚打开,陈苗苗顶头就瞧见了门口停着的马车。 熟悉的朱轮马车,熟悉的赶车人穆天,里头的人掀开车帘露出熟悉的面容。杜源几人忙借口要去集市先走了。石榴扶着陈苗苗上了马车后,就在穆天旁边坐下了。 陈苗苗一进马车,手就被江楚握住了。他拉着她坐下,虽然握着的手温热着,他还是一脸关切:“昨儿个冷不冷?睡得好不好?” 陈苗苗笑着摇头:“昨儿个买了新棉被,十分暖和。其他都挺好的。” 江楚看她的脸色尚可,也放下心来:“他们这会儿又不上课,也不急着用朝食,何不多睡会儿。” “等会儿要去见祖母他们,怕来不及。明日就不这么早了。”陈苗苗反握住他的手,“你还说我,你还不是这么早。你睡得怎么样?是不是要上朝了。” 江楚将她揽在怀里:“我回自己家,还能有人委屈了我不成?上朝还早,把你送过去再去也来得及。”他顿了顿:“家里还有许多锦缎和皮毛,明日我就让穆天他们送过来。都是祖母那会儿张罗的,我也没瞧过,你们拾掇拾掇,能用的就做点儿冬装吧。” 听了这话,陈苗苗心中也一酸,回抱住他的腰身,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人依偎着,好像没说两句就到了。陈苗苗知道他还有正事,轻啄了下他的唇角便下了车,临走还往他怀里塞了个油纸包。他拆开一看,却见到是京城名字号的糕点,嘴角微微上扬:“走吧。” 学子客栈这边根本还没人住,所以厨房尽着陈苗苗他们用。她过来时,就见他们水也烧上了,米也下锅了,面也开始和了,不禁点点头。订下了早上和晌午的菜单,她又让石榴晌午留下,和赵大厨的小弟子领头张罗晌午饭。 辰末,陈苗苗回去更了衣又重新梳妆了一遍,这才和陈岩跟着谢维夫妇一并乘马车去了陈家。 一年未见,在看到陈老太太的时候,陈苗苗忽然觉得,她老了许多。 第105章 搞定 不过感慨就那么一瞬, 陈苗苗可没忘记面前这位老太太的心到底有多偏,和陈岩行完礼后,听见陈老太太让他们坐下, 就乖巧地坐在一边,低眉顺目的,打算尽量少说话。 不知是因为有谢维夫妇在, 还是因为有出息的孙子在,反正陈老太太今日瞧着倒是挺开心的, 眉间的皱纹都松了些。 上茶后,谢维笑着道:“本来昨日就该上门来拜访老太太,只是昨儿个到的时候天晚了,一路风尘,不好叨扰, 故而今日才登门,请老太太见谅。” 陈老太太扶住拐杖笑道:“你们本就为恩科而来, 正事要紧。他们父母去了,本该我看顾着他们姐弟, 但是我这精神又不济,这一年,多亏了你照看他们姐弟,该是我道谢呢。”说着, 她真个要起来。 旁边的赵玲珑连忙扶住了她。谢维夫妇忙起身表示不可, 陈苗苗和陈岩也跟着站起来。两人同步起身后,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笑意, 不约而同地低头继续装乖。 一番客套后, 众人终于又坐了下来。陈老太太和谢维夫妇闲话了一阵, 其他人都没开口。 陈苗苗不是没有感觉到赵玲珑投向自己的视线,但她并没有打算跟她来个姐妹情深。尤其是当有人通报说陈三老爷和秦语明过来后,陈苗苗更是打定主意不跟他们有任何接触。 听见秦语明来,陈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加深了,笑道:“这孩子今科也要下场,待考完后,他和我这侄孙女的喜酒,谢先生可一定要来啊。” 谢维笑道:“老夫人相邀,在下自当领命。说到此,三丫头的亲事,我瞧着那人家实在不错,便做主先应下了。不知老夫人可收到书信了?”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54节 陈老太太笑着点头:“收到了。大丫头出了门,二丫头也有了着落,正有几家在说三丫头的亲事,我瞧着还不错,都是今科的举子,可巧就收到了你们的信。难为你们费心了,我听闻,那位公子考了举人便没考了,蒙荫有了官身,可是怎么又跟晴空书院有关了。” 谢维笑意如常:“确实如此。不过他本打算继续考,是圣人钦点的官。晴空书院,就是圣上钦点他去看着的。” “那他在书院里头,是山长?” “不是,他只是临时待在那边,还有其他事务,所以当了个代课夫子。”谢维笑道,“不过他差事办得不错,圣上都夸赞了。” 蒙荫做官的人不少,能面圣的也不少,实在算不得什么。陈老太太听到此,笑也淡了些,看向陈岩:“岩儿,你不是跟着你师父在求学,怎么又去了晴空书院?” 陈岩回话道:“师父说让我多认识些人,见见世面。” 陈老太太点头,下巴朝一旁坐着的秦氏那边抬了抬:“所以你就该到京城来,哪怕进不了国子监,你三婶家的秦表兄在的一粟书院,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让他帮你引荐引荐,以你的天资,自是能进,岂不比临城好?” 秦语明听到这话,面上神色略有些微妙地看向陈岩。陈岩却一点儿多余的表情没有:“当时与姐姐通信,一道定下了去临城。” 陈苗苗听着陈岩睁眼说瞎话,非但没揭穿,反倒是笑眯眯地点了头,又冲秦氏道:“这还多谢伯叔们厚爱,我们姐弟才能团聚。” 秦氏听了这话,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面上扯出一个笑,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丈夫做的孽,偏偏这会儿不在家,还让她来承受。她悄悄瞄了一眼谢维夫妇,见他们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反应,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谢维他们又坐了一会儿,借口说是书院那边还未规整好,便提出告辞。陈老太太留了他们用饭,秦氏也忙留人:“早就备了下来,厨子也是以前的厨子。岩儿也许久没尝到家里味道了吧。” 见状,谢维他们推辞不过,只得留下用饭。 饭毕,谢维他们正准备提出告辞,就听见外头有人通报:“三老爷回来了。” 陈三老爷刚过来相见,外头又传来了通报:“有一位江公子奉上了拜帖。” 江公子?陈三老爷正在疑惑时,谢维笑道:“应是江贤侄来接我们了。” 众人一听,便明白是陈苗苗未来的丈夫。陈老太太放下手中的数珠:“既是如此,便请他进来吧。” 堂中众人心思各异地等着。秦语明的目光落在陈苗苗的身上,心中五味杂陈:知晓她定亲后,他自己有一些庆幸。不过听到她未来的丈夫已是官身,他心底又有些说不出的烦躁。又听到那官是蒙荫而来,他心里又生出些优越,不由为她有些可惜。若是她没定亲,他那些同窗还是不错的,虽然学识比不上自己,但一个同进士还是能够上的。 在或明或暗的打量中,江楚走了进来。他已然换了一身青衫,长身玉立地站在堂中,冲陈老太太抱拳行礼。 瞧见来人的气度,秦语明有些怔忪。这人,好强的气场。他看了一眼,转头,却见赵玲珑看住了的模样。他忽然心底有些不爽,低低清了清嗓子。赵玲珑听见声音,瞧见秦语明的神色不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盯着人瞧了,低下头来,心中隐隐羡慕:她本以为秦语明就算是芝兰玉树了,如今一瞧,人外有人。 陈老太太瞧见江楚的举止气度,心里也满意了两分,点了下头:“不必多礼,坐下说话便是。” 座安在了秦语明旁边,江楚一撩衣袍坐下,背脊十分板正。这样两相对比之下,秦语明更是弱了下去。陈老太太打量了他片刻,突然问道:“江公子,不知令尊令慈可好?” 谢维喝茶的动作一顿,他在书信里倒没提这个。陈苗苗袖中的手握紧,眸色微凛。江楚却浑然未察般,一脸坦然:“回老太太,他们多年前已去世。” 陈苗苗立刻察觉到赵玲珑和秦语明看向江楚的神色变了,随即又听见陈老太太的声音:“听闻你是官身,如今是几品,可任的什么职?” “回老太太,蒙皇恩点了从五品的学政。” 陈老太太停下了问话,忽然对三太太秦氏道:“既是如此,便回绝了那几家吧。既已定下,这榜下捉婿的美事,我们家丫头是没这福了,还是留待其他人家吧。” 谢维自顾自地喝茶,谢夫人也没吭声。秦氏只得硬着头皮准备起身应下。 她刚动,就瞧见身侧的人先一步站了起来:“祖母,光顾着说话了,我差点儿忘记正事。在临城时,我也时时想着祖母,所以做了这一副抹额奉给您。” 陈老太太面色好看了许多,命赵玲珑接了,笑着冲谢维道:“我这三丫头,就是贴心。” 谢维适时提出告辞,陈老太太也不再留他们,只命陈三老爷亲自送出来。 秦语明跟着起身,目光在江楚的身上扫了一圈,心中有一种隐隐的不爽感。他转头,又见到赵玲拢看着江楚出神的模样,心中的不爽更大了。他起身亲自给陈老太太斟了茶:不过是蒙荫的从五品,在这个位置上终老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空有皮囊的绣花枕头罢了。 陈三老爷送他们出来的路上,只对着谢维说笑,其余人看也没看。出了门,瞧见一辆马车路过,车窗帘子打起,那人看着他们,忽然叫停了车。 待那人下车走过来,陈三老爷认出是前几日见过的陆二老爷,忙整整衣襟迎上前去。孰料这陆二老爷竟直接从他的身边经过,笑着对江楚拱手:“江大人,你回京了。“ 陈三老爷蒙了:这陆二老爷还是他奉承了许久的王家公子好不容易宴请到的,陆二老爷的父亲可是伯爷,他那日都不敢说话。怎么陆二老爷见到这位江公子这般客气。 江楚点点头,互相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陈三老爷眼睁睁看着两拨人离开,忙更衣去寻王公子问去了。 傍晚,望仙楼,王公子听闻来意,鼻子里哼了一声:“淮南,除了镇国公府,还有哪个江家能让陆家这般相待?” 镇,镇国公?陈三老爷听见那响当当的名号,腿都软了。再想起今日江楚到家里来的情形,他双眼一发黑。他们都做了什么啊! 且不知陈三老爷如何后怕,反正回去的路上,陈岩都沉默着。不过谢维夫妇在车上,陈苗苗不好问他。一下马车,陈苗苗就说要去看他的住处,终于寻到了机会:“你这是怎么了?” “姐,从头到尾,他们都没问过你过得如何,也没问过我们来京城可有落脚之处。”陈岩眼圈儿都憋得有些红了,“父母去后,你一个人在府里,他们是不是都这样对你的?” 陈苗苗不期然他是想到了这个,看他的样子,已经认定自己受欺负了。她低笑道:“横竖现在只是普通亲戚,何必为了他们而不开心。没有人压在头上,还更自在,不是吗?” 陈岩点点头,又一脸郑重地道:“我一定会好好考试念书,以后看谁还敢欺负你!” “好,那姐姐就等着那一天了。”陈苗苗看过他住的房间,又道,“晌午我都没吃饱,我们晚间吃点儿好的。走,看看有些什么食材?“ 陈岩这才收拾了心情,跟陈苗苗一块去了。走出房间,她顶头就瞧见了江楚。她远远冲他扬了扬唇。他等着他们走过去,默不作声地跟上他们。 第106章 冒烤鸭 他们刚走出客栈楼, 顶头就看见赵时休郑立询他们一群人从外头回来。 赵时休一瞧见陈岩和陈苗苗,就笑着快步上前,举起手上的纸包, 拉起陈岩就往大堂走:“容与,我们可是带了好东西回来,快, 快来尝尝。“ 陈岩这才展出了笑颜:“你们出去逛了?” 郑立询笑道:“今儿个许多人的东西还不齐,早上看了会儿书, 用过午饭后,夫子们便让我们出去添置东西了。我都以为临城够繁华了,这京城,可真是不一般。” 眨眼间,陈岩就被他们簇拥着走到前头去了。陈苗苗刻意放慢了脚步, 待落后他们几步后,她才转过身来看向江楚:“方才就一直盯着我看, 怎么,我今日这样打扮不好看?”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袄儿, 下头露出了鹅黄色的百褶裙,外头还罩了银红色的大氅,头上簪着一支红梅花钗,与耳朵上的红珊瑚耳坠相得益彰, 越发显得她面容白皙, 双目熠熠。江楚执起她的手:“怎会不好看,喜欢梅花?” 陈苗苗摇摇头:“倒也不是,不过跟吃饭一样, 应时令罢了。” 江楚想起自己送出的牡丹花, 暗暗记下了这一条。他握紧手中的柔荑:“方才你拿出抹额, 是因为我?” 陈苗苗看了他一眼,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好意思,还要嘴硬:“那倒不是,我只是忘记了而已。” 早不拿晚不拿,偏偏在他被她祖母为难的时候拿出来,他可不信她突然开口是因为忘记了。但是他也不揭穿她的小心思:“晌午是不是没用好,晚间想吃什么好吃的。京城可有好几家不错的酒楼,我来安排?” 陈苗苗本想应下,但想到陈岩,她又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有些累,先修整修整,改日吧。对了,明日我要出去看铺子,兴许晌午不会回来。你好好当值,别又半路走了,到时候上峰有意见怎么办?” 听着她的絮语,江楚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待她说完,他点了下头:“好,都听你的。” 见他这样配合,陈苗苗反倒是自己红了脸。她清了清嗓子,拉着他就往大堂走去:“走,我们也去瞧瞧,他们给陈岩买了些什么好吃的。” 江楚嘴角微微上扬,跟上了她的步伐。 桌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他们过去的时候,陈岩正在拆纸包。拆到最里面的时候,一只烤得皮儿金黄的烤鸭露了出来。鸭子很大只,烤得看着也很好吃,只不过,陈岩看着那一整只鸭:“这,怎么下口啊?” “用筷子试试?”赵时休说着,拿着筷子就要往鸭身上戳。这一戳,才发现鸭子已经冻得梆梆硬了。 在场的所有人:……糟糕,忘记这会儿是冬天了。这可怎么办? “扑哧”一声笑,引得所有人都齐齐看去。陈苗苗笑道:“这分开倒是不难,只是这大冬天的直接吃下去,怕是要肚子痛。” “那怎么办?”赵时休耷拉着脑袋,“难道就真的没法吃了?” 陈岩正想宽慰一句,瞧见陈苗苗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忽然醒过味儿来:“姐姐,你是不是有法子?” 还算不笨嘛。陈苗苗笑道:“当然有法子。只不过,两只鸭子太少了,不够你们吃的。容与,你带他们去寻杜源,再买几只来,晚间就吃这鸭子做的菜。” 一听这话,众人都来了兴致,忙要去给杜源说。陈苗苗回过头来,对上江楚的目光:“怎么,不信啊?” “不是。”江楚看了一眼烤鸭,“我能帮什么忙?” 陈苗苗本想吩咐他洗菜,转念一想,笑道:“俗话说,举一反三,既然你武艺这么好,那切个东西,肯定也不在话下,对不对?” 听到她说到这里,江楚就明白了。果然,她下一瞬就将烤鸭推到了他的面前:“那切鸭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瞧见她狡黠的目光,他突然想起第一回 去凌云食肆吃饭时的鸭翅,还真是跟鸭子结下了不解之缘啊。他点了下头:“好。” 今晚要吃烤鸭。这个消息立刻传遍了所有学子。但是大家又在疑惑,这烤鸭需要烤吧。但是这里没有烤炉,掌柜姐姐要怎么弄呢? 正在想着,只见陈苗苗领着人,一人拿了一只小炭炉子进来,放到桌子正中。炭炉子里面都放着烧红的炭,暖和倒是暖和了,但这个是菜吗? 正想着,只见陈苗苗又领着人端来了一只只铜锅,端端正正地安在炉子上,正好放稳。放上去片刻,就听见锅里咕嘟咕嘟响了起来。 陈苗苗这才叫大家将锅盖打开。水雾腾起散开之后,浓郁的香辣味飘散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锅里的红汤翻起了小花,烤鸭切成块,还有土豆、豆腐、木耳等各种菜。 “可以开动了。”陈苗苗收走了每桌的锅盖,又给每桌端上了一屉刚出炉的馒头。 赵时休迫不及待地夹起了一块烤鸭,这可是他们带回来的鸭子呢。被红汤煮过的烤鸭鸭皮和鸭肉都有些分离了,皮儿不再是那般脆脆的,入口更有韧性,既有烤过的香,又有红汤的香,综合起来越发入味。 鸭肉煮成了粉色,十分好咬。而最好吃的居然是脖子的肉。轻轻一撕,那本来因为烤过而贴骨的肉就被撕下一丝,嚼起来特别有味道。殊不见黄老先生一尝到,就让烫一壶酒来吗? 陈苗苗早已料到,之前就让杜源去打了些不怎么醉人的酒,放了些柚子皮进去煮后,甜滋滋的就跟甜酒一样。黄老太太赞许地看了陈苗苗一眼,陈苗苗笑着坐下,再不理嚷嚷着没味儿的黄老先生。 她自己夹起了一块豆腐。豆腐切好后入水焯过,然后就浸泡在了汤里,这会儿煮开后再吃,已经吸饱了汤汁,满满都是香辣味儿。土豆她也是煮过再泡进去的,一抿就化了。最好吃的还是油豆皮。这可是她从曹嫂子那边带过来的最后一些了,全煮在了里头,那一口下去,仿佛肉的滋味一般。 这汤是她专门调的底料,放进锅里时,底下还专门放了豆豉之类的,辣并不怎么辣,关键就是香。拿起一个馒头,夹起一块煮好的白菜,放在馒头上,咬一口,天哪,简直人间至美之味。郑立询也坐不住了:“掌柜姐姐,这是什么锅子?” “这做法叫冒菜,因着里头主要食材是烤鸭,所以叫冒烤鸭。本来是煮好端上来的,因着天冷,便点了火,大家吃着也暖和。”陈苗苗咬了一口馒头,松松软软白白胖胖,果然京城的面粉都比临城好吃。 这一顿吃得众人满足极了,甚至连汤都被大家蘸馒头吃完了。陈苗苗瞧见陈岩与大家开心说笑的模样,心里也松了许多。 次日朝食后,陈苗苗订下午饭的菜单,依旧交给了他们,自己便出发去看铺子了。 这个铺子是谢维找人帮忙寻的,他本要来,奈何临出门,一个老友登门拜访了。陈苗苗便自己带着石榴去了。铺子离这边并不那么远,乘马车大概两盏茶的工夫就到了。 这铺子不在主街上,不过也是两条街相交的接口。铺子本是一个胭脂铺,左边是一个茶肆,左边是一个布庄。陈苗苗下来先看了看附近,只见沿着南边走下去,不过一盏茶工夫就到了主街。门口也是人来人往,看起来位置确实不错。 铺面是两间,并不那么大,装潢中规中矩。如今的掌柜说是进腊月租期就到,他们也要回乡了,所以商铺老板就在寻租客。看起来,一切都还不错。接下来就是重头戏——谈价。 领着陈苗苗来看铺子的并不是主家,而是管事。他日常打理这些都是惯了的,闻言报了个价——租金一年三百两银子。 当初在临城,租约一年三十两银子她都觉得肉疼,三百两,着实让陈苗苗有些惊讶了。她放下茶杯:“付管事,我这是诚心租下,您也诚心报个价。” 付管家笑了笑:“你可以去街上打听打听,这条街都是府里的商铺,每家都是这个价。若是姑娘嫌弃贵了,尽可往西面城墙附近找去,那边便宜。” 西面城墙附近住的,大多是孤苦贫穷的百姓,是京城的贫民区。听了这话,陈苗苗就知这人眼睛长在了脑袋顶上,这生意是谈不下来了。她起身提出告辞。 付管事动也没动一下,显然是没有将陈苗苗放在眼里。陈苗苗也不再多言,领着石榴出去。她们还在上车,忽听见里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转头,只见付管事一手按着冠帽,脚下步伐飞快地奔向了街对面刚停稳的马车,深深地弯下腰,满脸是笑地扶下马车里的一位妇人。 陈苗苗她们附近许多人驻足伸长脖子在看。那妇人还领着一位年轻姑娘,付管事一路躬着腰领了她们到对面的首饰铺子里。待她们进去后,周围嗡的迸发出了交谈声:“方才那位是不是张夫人?”“张夫人哪那么年轻,那位是他家大少奶奶,听闻是巡抚大人的嫡女。”“这张家可不得了啊,这条街都是他们的,听说家里的钱,比圣人的私库还多。” “哪个张家啊?” 那人看了一眼:“还有哪个张家,自然是张阁老家!” 这条街都是张家的产业?难怪方才那般趾高气昂的。之前只听说过,这还是第一回 见识到他家的做派。陈苗苗坐上马车,看了一眼首饰铺子,陷入了沉思。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55节 第107章 烤红薯 若说当时她对于张家大部分感觉还只是原著中的描述, 那么在京城看铺子的这几天,她结结实实体会到了张家的势力有多大。满京城繁华的地方都有他们的产业,甚至, 她还瞧见过一回张松。 张松中举之后,就已经向山长辞行了,表示自己要去京城读书, 便自行离开了。彼时陈苗苗还松了一口气,身边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 那种滋味当然不舒服了。 陈苗苗是在路过文玩街的时候瞧见张松和一群学子正在交谈。彼时她正在一个铺子里,掌柜见她看着外头的人,笑道:“那都是一粟书院的学子。这一粟书院的学子,可都是非富即贵的。普通人家够不上。” “难道不是国子监更好吗?”陈苗苗收回视线。 掌柜语焉不详地摇摇头:“国子监那是朝廷的,有些事不敢太明目张胆。但这一粟书院就不同了。”只说了这一句, 他就笑着摊开手:“横竖这两家书院都不是我们能够得上的,姑娘家里若是有人求学, 还是选择别家吧。” 这日江楚下了衙过来,就瞧见陈苗苗坐在灯下发呆。他将一个纸包放到了她面前:“快趁热” 陈苗苗瞧见面前的纸包, 拆开来,瞧见里头是烤红薯,眼睛都亮了。她拿起一根,还温热着, 掰开来, 那烤出来的蜜顺着金黄内瓤滑下。她忙咬了一口,软软糯糯的甜,仿佛甜到了心里去。她忙将另外半个递给江楚:“快尝尝, 可好吃了。” 江楚接过那半个, 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模样, 眸光柔了许多:“方才在想什么?” 陈苗苗嚼东西的动作顿住,待嘴里的东西都咽尽,她才道:“我今日见到张松了,他进了一粟书院。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张家如此有权势,他为什么不直接去国子监或者一粟书院,反倒是舍近求远,去了晴空书院呢?” 她对上江楚的眼睛,瞧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笑,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莫非,他们一早就打算控制住晴空书院,所以,没有拿下山长的位置,他们才对饭堂下手的?” 江楚将那半个红薯递了过去:“果是陈掌柜,事情差不离。” 听到他这句调侃,陈苗苗脸颊微红,接过那半只红薯:“人家跟你说正经的。我这回来了京城才知道,原来张家竟有如此势力。若是他们真的打这个主意,那岂不是早就注意到你了,那你还在查那件事,岂不是更危险了?” 她盈盈的眸子映着烛火,衬得她蹙起的眉越发愁绪。他低声道:“若他们真有如此势力,那为何没拿下晴空书院?”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你这样查,可是站在了最前头。他们一旦发觉,立刻就知道是你。” 江楚盯着她的眼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如同那日比试,不管谁赢得饭堂的资格,只要不是他们安排的,那他们都会出手。难道,我们就因噎废食了?” 陈苗苗自是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担心是免不了的。就在她眉拧起的时候,她的手被他握住了。她抬起头,他盯着她的眼睛:“这个世上,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但更多的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张家摊子越大,疏漏就会越多。只要有一颗石头投出来,就会有人来问路。” “可是,首当其冲的,还是那个问路的人。”陈苗苗眼中满是担忧。 江楚握紧了她的手,郑重地看着她:“我向你保证,这件事我一定会小心再小心。为了我岳父的清誉,我也不能有事。” 陈苗苗一怔,随即抽回了自己的手:“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反倒没个正经。对了,铺子我倒是相中一间,听闻是静嫔家的产业,可妨事吗?” 静嫔?他家当年也是四王之一,后头被杀鸡儆猴,如今老老实实缩着头。江楚心下已有了数,却没立刻回答,而是表示要先去看看铺子再说。 次日正是冬至节,朝中都放了假。江楚去瞧了那铺子,确实各方都合适,这才让陈苗苗盘了下来。陈苗苗松了口气,立刻让人打扫了起来。 这是个小茶肆,才装潢过,不需要再重新装了。陈苗苗量了里头的大小,自己按照尺寸设计了桌椅让木匠去做。而她自己先将后厨和后院收拾起来,开始做起了方便面和新产品。 因着还要兼顾学子们的三餐,陈苗苗那边的进展并不快,腊八那日就简单煮了个腊八粥大家吃了也就罢了。这一年他们又在外头过年,还要备年货,店的事情就越发停滞了。陈苗苗索性慢慢弄,横竖方便面还需要学子们科考的时候带货呢,不急。 铺子这边暂时开不了,但陈苗苗也没闲着,因为庄子寻到了。谢维得知上回帮寻的铺子竟然是差点儿害了陈苗苗他们的张家名下的,内心十分愧疚,打定主意要好好寻个庄子。他四处找老友打听,还真让他寻到了一个。 陈苗苗腊月初十的时候抽空去看了。庄子在山脚下,并不大,难得的是后头有一片竹林,还有一眼温泉。庄子上的田大部分是山附近的沙地。这样的土壤,种水稻小麦是不那么好的,但是,正适合种红薯和花生这类。陈苗苗过来的时候,田里的红薯都还只挖了十之二三,一问价格合适,陈苗苗立刻就准备盘下来。要知道,她接下来的生意,可跟红薯有十分大的关系,这可真是瞌睡遇到枕头了。 次日,谢维陪着陈苗苗去衙门办了手续。办完后,介绍这个庄子给谢维的老友就邀谢维去喝两杯。陈苗苗还要张罗晌午饭食,便自行回来。 下车前,她又摸了摸怀中的契书。眼下她已经有两个庄子两个店一个宅子了,等到生意都上了轨道,她就可以彻底躺平了。想想未来的美好生活,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下车时,眼睛还笑得弯弯的。 她一下车,就瞧见了前头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昨日他不是说今日有事,会晚些过来,怎么这会儿就过来了?陈苗苗一边思索一边往那边走去。 瞧见陈苗苗的时候,穆天就在车边对里头说了。陈苗苗走过来,见车厢门已从里被打开,江楚着一身玄色大氅,坐在里头看着她:“圣上有命,我要出去一趟。” 都快过年了,怎么还要出去。陈苗苗咽下这句话,踩着小杌子上车:“除夕能回来吗?” 江楚握住她的手:“我争取。“ 听了他这话,陈苗苗就明白了。她心里好似有许多话想说,但是张口后,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最后只说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走?” 江楚的目光从她的头顶移到她的脸,仿佛想将她的一颦一笑都刻在脑海里。掌中的小手还有些冰冷,他给她捂着,却不得不开口:“这就要出发了。” 陈苗苗还在想着做些东西让他带走,听到这话一怔。随即她眼中就流露出了不舍,正要说话,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给我两刻钟。穆大哥,麻烦你往铺子那边去吧。” 穆天意外地看向江楚。江楚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仍点点头。不过一盏茶工夫便到了。陈苗苗提着裙子就跳下去了。不一会儿,她领着杜源带着一个大竹篓一个包袱出来。江楚瞧见忙接了过来。 等到两个东西都搬了上去,陈苗苗这才道:“包袱里是调料和一些干菜蔬,竹篓里是方便面。若是没法在客栈落脚,还可以果果腹。” 看着陈苗苗额头上冒出的细汗,江楚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他闭上眼,她身上熟悉的香味萦绕在鼻尖。片刻,他不得不松开了她,将自己的那块玉佩重又放到了她的手中:“我会尽早回来。孙广我留下来给你使,若是有事尽管寻他。” 陈苗苗应了一声,留恋地再看看他的脸,下马车前终究不放心地回头:“你一路小心。” 马车缓缓地驶离。陈苗苗握紧手中的玉佩。怎么办,他还没离开,她就开始想念了。 对抗想念最好的办法,那就是让自己忙起来。陈苗苗让庄子上的人将红薯全挖了起来,先给自己送了一篓来。经过她几天的试验,终是成功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街上的年味越来越浓了。进了二十三后,就每天都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了。学子们虽然身在异乡,反倒是更加怀念故土,按着习俗一样样做。而陈苗苗,思念仿佛已经成为了习惯,除此之外,她就在抓紧准备年货。 香肠腊肉,她都斥了巨资来做。如今她们住的屋子廊下,都挂起了一串串肉。除此之外,陈苗苗还灌了火腿肠。泡面都有了,火腿肠怎么能没有? 腊月二十八那日,陈苗苗就支起了大油锅,开始炸东西了。今年是她来到这里过的第二个年,如果说去年的过年她心中更多的感慨是自由,那么今年过年,她最大的感慨就是:人太多了! 四十九位学子,还有四十多位书童和几位夫子,再加上黄老先生夫妇和谢维夫妇,和自己那一堆人,吃饭的人有一百多个!一顿饭都要买上几十斤肉,更别提过年了。所以陈苗苗第一遍炸东西就炸了一天半,这还是她和赵大厨小徒弟一人一个锅的速度。 好在复炸不需要那么久,不过陈苗苗仍旧是早上天未亮就起来了。今日的年夜饭在学子客栈这边吃,她一来就先把鸡汤煨上了。一桌一只瓦罐,一共十二个炉子排成一排,那叫一个壮观! 第108章 白米糕 这会儿陈苗苗十分庆幸这里还没有什么学子入住, 偌大的厨房可着他们使用。能上厨的就五个人,每个人都要看着好几个灶台。 学子们今日也早早就起来了,都纷纷来厨房想要帮忙。陈苗苗瞧见他们来了, 便让他们把大蒸笼抬到桌上去,还有一桶粥,以及拌的萝卜干, 这就是朝食了。 众人本打算等会儿随便吃点儿什么当朝食,没想到陈苗苗这么忙的时候还能想到他们的朝食, 忙都各自盛了粥,揭开蒸笼。本以为里头就是馒头什么的,结果揭开来看,里头是一块块白糕。 白糕十分白,比外头的雪还要白, 还十分松软,筷子一夹就陷了进去。轻轻一咬, 浓郁的米香味扑面而来,入口竟是淡淡的甜味。再吃一口萝卜干, 喝一口粥。掌柜姐姐的饭,总是能让人想起家的味道。 若是往常,他们还要多说几句,今日众人都埋头苦吃, 不过一刻钟所有人都吃完了。大家也都自发地分成两拨, 一拨去提水洗碗,另一拨就去帮忙了。 陈苗苗这边确实忙不过来,见他们愿意来帮忙, 那自然再开心不过, 连忙把择菜削皮洗菜这些都交给了他们。其中顾明轩是会做饭的, 他和陈岩被安排去切菜了。 萝卜又叫菜头,取“彩头”的谐音,所以临城除夕的年夜饭都会吃萝卜。顾明轩和陈岩两个人看着那堆成小山似的萝卜,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拿起了刀,深吸了一口气。这么多萝卜,全部都要切成丝,这对他们来说,可着实不容易啊。 陈苗苗虽然说是把东西交给他们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看他们开始切了,陈苗苗特意绕到两人身后看了一眼。顾明轩一看就是真的会做菜,手中的刀又快又稳,萝卜丝是真的丝。陈岩经过这段时日的练习,倒是有些进步了,但是切丝还是比较难。所以陈苗苗看了一会儿,就让石榴来切丝,让他去切土豆块这些去了。 没有轮到这两样活的学子,就坐在灶前专管烧火。这样一分配,陈苗苗轻松了许多。比如烧炖的时候,她将一应东西都弄好后,就只剩下了焖,这活就交给学子们盯着,让他们多久之后熄火就是。 一切都为了晚间的年夜饭,所以晌午饭也很简单,就是一人一个饭团。生火的学子们拿着饭团边吃边看着火,倒是不耽误事。顾明轩连续切了一个多时辰的菜,接过饭团的时候都用的左手。 这一小细节被陈苗苗准确攫取到了,下午就让他和陈岩去复炸东西,切菜交给别人了。 日头逐渐西斜,当日薄西山的时候,年夜饭总算是都得了。众人基本上一人端着一道菜,进了大堂就将门关了。虽然里头生了炭盆,但这可是大冬天,菜很容易就冷了。所以陈苗苗又翻出了之前的铜炉,专门做了一道羊肉锅子,用芝麻酱腐乳等做了一个调料,让大家可以吃个暖和美味的涮羊肉。 涮羊肉算一道菜,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菜肴。放了天麻,熬得黄澄澄的鸡汤,正好让学子们补补脑。色泽鲜艳的东坡肘子十分酥烂,筷子一夹,厚实的皮还微微晃动,蘸上浓浓的酱汁,太满足了! 萝卜丝和米粉等蒸成的萝卜糕十分新奇,里头还嵌着腊肉和海米,有种淡淡的海味。炸的红薯条十分甘甜,比土豆条更多一些糯香。小鸡炖的蘑菇里头,说不出是蘑菇更好吃还是鸡更好吃。另外还有一条清蒸鱼,鱼背撒上翠绿的葱丝,用烧热的油一淋,嗞嗞作响中鱼的鲜美四散开来。香肠腊肉等腊味就切了两盘,过年必有的味道。除此外,还有许多的菜,林林总总不能细数。 众人刚坐下,门被敲响了。离门最近的学子开门,却见是学子客栈的掌柜。他一手提着一坛酒站在门口,笑道:“今日除夕,祝各位金榜题名。” 众人忙谢过,送走掌柜后众人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酒坛子。一股冷冽的香飘散出来,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幽。那学子陶醉地吸了一口气:“暗香浮动月黄昏,这是梅花酒!” “冬日,就要饮这梅花酒!”如今在温暖的室内,赵时休束之高阁的扇子又回到了他手上。此刻他阖起扇骨,在掌心一敲,立刻就要来倒。 一只手却拦在了他的前头,先一步拿起了酒坛。赵时休抬起头来,正见陈岩将酒坛递给陈苗苗:“虽说梅花酒好喝,但这大冬天的,冷水下去连笔都要结冰,诸位不怕这酒伤了脾胃?还是烫了来吧。” 诸位一听,纷纷点头。谁都是十年寒窗来这里的,都不想因为贪图一壶冷酒而出了岔子。陈苗苗早早就准备了温酒的器具,接过酒坛就开始温酒了。 酒上了之后,大堂里逐渐热切了起来。锅子里腾起腾腾白雾,旁边的炭盆也烧得旺旺的,所以菜也没那么快凉了。众人吃了个七八分,就开始行起了酒令。 陈苗苗一度认为现代人会玩,对于古代酒令也就只见过红楼梦里面他们射覆而已。如今瞧见这五花八门的玩法,她也笑个不停。 陈岩难得见自己姐姐对这些感兴趣,当该他抓签的时候,他便让陈苗苗帮他抓。这副牙牌有些类似红楼梦,不过抓的不是花,而是各处名胜。 陈苗苗屏住呼吸挑了一根,却见到是一个她也听过的地方——曲江。下面写着,中此签者,须作首诗,再由得金樽者陪饮一杯。 众人一瞧见这签,纷纷起哄起来:“曲江探花,难道你就是这回的探花?“ “若是真的,岂不是大华最年轻的探花!”有人笑道,“如此,苏公子岂能饶了他!还不快抓一个。” 任穗一听这话,忙吐掉嘴里的鸡骨头,一脸正色地喝道:“胡诌什么呢,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说话间,他还担心地看了一眼苏重山。 说起来,苏重山的苏探花绰号还是任穗取的,为了取笑他长得秀气。后头他被苏重山那一手箭术折服,就老实下来了,还和苏重山成了挺好的朋友。如今一听见这话,他反倒比别人还要着急。 那人也自知失言,忙端起一杯酒:“苏兄,在下失言,在下自罚一杯。 苏重山却一脸淡然地笑笑:“不必如此,那我就抓一个。若真是能中探花,还要多谢你金口玉言。” 充当令官的紫墨和玄书忙将签筒捧到了苏重山的面前。 苏重山的手在签筒上悬了片刻,抓起一支。任穗忙凑了上去,苏重山索□□给他看。任穗忙双手抓住,一字一句念了出来:“孔府杏坛,得此签者,须用论语及杏坛做一篇短赋,赋成则愿成!” “杏坛啊!春闱又称杏榜,这回苏兄必中了!”立刻有人说道。 旁边早备下了文房四宝。苏重山略一思索,便提笔挥毫。赋成,众人交口称赞,纷纷一道饮下。 接下来就是苏重山旁边的顾明轩抓签了。顾明轩并没有玩过这些,心里还有些紧张,抓签前目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陈苗苗的方向,随即屏住呼吸抽了一支。 他的手缓缓移开,露出签文:嵩山,得此签者,书将进酒一篇,可得金樽一只,美酒一壶! 众人哈哈大小:“金樽出来了!快备笔墨,顾兄写了好饮美酒!” 顾明轩略一沉吟,并没有用馆阁体,而是用自己闲暇时在沙地上练过的草书。众人只见过他工整的字体,见到他如此大开大合的草书,纷纷叫好。 真好啊。陈苗苗瞧见众人笑得开心,她也笑弯了眼睛。就在此时,只听外头传来砰砰几声闷响。众人的呼唤齐齐一震。 靠近门的孙广握紧了剑,打开了门,忽然惊喜地转头:“皇城放烟花了!” 烟花!众人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一涌而出。陈岩也笑着拉陈苗苗跑了出去。 北方的天空上,火星子冲到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花。这些烟花,自是比不上陈苗苗在现代看到那些烟花,但是在这遥远的时空,陈苗苗却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滋味。 就在众人仰头看烟花时,星星点点的雪花飘下。分明十五那日下过雪,但除夕这日的雪,又多了一些说不出的应景。众人惊喜地吟诵起了诗。 雪花轻轻地飘落在发上,肩头。远处是不断绽放的烟花。陈苗苗立在庭中,心不知不觉地飘到了不知名的某处:若是他在,就更好了。 烟花放完,已近三更,要交岁了。众人这才觉得有些凉,纷纷回到大堂里。陈苗苗他们去厨房拿了和的面和馅儿,准备包饺子。 就在他们回到大堂,陈苗苗刚要关门,不知怎地,她似有所感般抬起了头。 一线光从缝隙照了出去,拉出很远,一只鞋出现在视野里。她抬起头,手不知不觉打开了门。门外不远处的人眉眼被一寸一寸点亮。 好半晌,她仍旧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却停在了半空,心底生出了一丝胆怯:万一是梦怎么办? 她看着那人缓缓朝自己走来。玄色的大氅仿佛要与夜空融为一体。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呼声:“交岁啦!“ 霎时间,外头的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而她落在门上的手被一只大手稳稳握住。面前的人往前迈了一小步,整张脸在光下展露,他的声音仍旧如往常一般清冽:“我回来了。” 陈苗苗眼角一弯,一滴泪却掉落下来:“你回来了。”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56节 第109章 包饺子 陈岩瞧见陈苗苗在门口久久站着, 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忙站起身来准备去看看。他还未走到门口,就瞧见外头进来的人, 顿时明了过来。 在场的学子们瞧见两人并肩过来,纷纷在心中感叹郎才女貌。其他人也便罢了,顾明轩擀面皮的动作顿了一下, 随即低下头来,重新擀了起来, 脑海里却不断回放刚才那一幕。待到他终是觉得不该再想,他才发现自己擀的那块皮,都有普通饺子的两个大了。他忙将那张皮抓到手中,重新揉了揉,静下心来再擀。 众人并没有留意到他这边, 目光都投在陈苗苗他们身上。被众人这样注视着,陈苗苗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诸位, 我们开始包饺子吧。有人会擀皮吗?” 众人瞧见陈苗苗的神色不同往常,也明白她害羞了, 不再打量她,纷纷开始做起了饺子。陈苗苗松了口气,正要领江楚去坐下,黄老先生开口道:“江贤侄, 过来饮一杯热酒吧。” 这会儿的其他菜都没有什么热气了, 只有锅子还腾着热气。江楚坐下后,陈苗苗就端了一些涮的菜来:“先吃点儿垫垫肚子,等会儿有饺子吃。” 江楚低声道:“你不必忙, 我不饿, 等会儿吃饺子就行。” “好。”陈苗苗莞尔一笑, 转过身去,脚步轻快地走去看他们擀面皮。走到赵时休身边时,她不禁扑哧一笑:“这包饺子是圆的面皮,你这是包馄饨的形状吧。” 赵时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倒是按照圆的来擀,但是这面它不听使唤哪。” 众人静了一瞬,轰地一声笑了出来。赵时休自己也笑了:“掌柜姐姐,不如你教教我们怎么做?” 陈苗苗笑着净了手,撒了一些面粉在桌上,这才拿起了方才和好的面。她先将面团擀成长条,然后切成一个个大小相同的剂子。随后她的左手掌心按在剂子上,右手拿着擀面杖,只见那剂子仿佛有了生命一样,随着她的掌心不断旋转。几乎是片刻工夫,就变成了一个厚薄均匀的圆皮。 赵时休眼睛都看直了,完全不明白怎么就变成圆的了。直到陈苗苗看向他,他才回过神来:“那个,掌柜姐姐,能慢慢地来一次吗?” 陈苗苗嘴角一勾,又拿起了一个剂子,放慢了动作,一边擀还一边讲解。赵时休听到她说那个什么力,听得仍旧云里雾里,但是觉得自己动作看会了。 等到陈苗苗这个擀完,他忙拿起一个剂子,也依样画葫芦地擀了起来。但是他不知道一句话,就是一看就会,一干就废。陈苗苗看着他以及大部分人的动作,仿佛看到了人类早期驯服四肢的珍贵现场。 擀皮是一道坎,包饺子又是一道坎。他们也是尝试着想要将皮合起来,但是总有馅儿想从各种地方钻出来。最后他们竟然想出了一个办法,用擀面杖去压饺子边儿。馅儿少些就少些,少点儿面就添点儿面,一个饺子做出来,比巴掌还大。陈苗苗忍不住想要扶额:这是做的饺子还是盒子呢? 京城里这会儿是没有韭菜的,所以他们的饺子都是白菜猪肉馅儿,或者是三鲜馅儿的。若是指望他们,今晚估计就只能吃铁皮饺子或者是饺子面皮汤了。陈苗苗再不管他们,自己一边擀皮一边包。 她刚做了两个,再要去拿擀面杖,擀面杖就先被人拿走了。她抬头,只见江楚早已脱了大氅净了手,说是要帮忙。陈苗苗不忍打击他的好意,便又拿了个擀面杖教了他,随后就没管他了。 孰料,她包好一个后,一张圆圆的皮儿就被放到了她的面前。陈苗苗拿起那皮,擀得师傅不错,眉微微一挑:“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练武的时候,不光要体力,也要巧劲儿。江楚一琢磨,便融会贯通了。瞧见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陈苗苗索性不再自己擀皮,就专门负责包。一刻钟后,饺子终于下锅了。 众人忙得全身暖和,这会儿等着吃了,总算是想起了方才没有行完的签令。这回该赵时休拿了。他的手在签筒里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拿起了一根,念了出来:“琅琊山醉翁亭,得此签者,需在座所有人陪饮一杯。” 听了这话,众人纷纷端起酒杯,一道饮下。江楚刚净了手坐下端起茶杯,就听谢维笑着冲陈岩道:“容与,当年我和你父亲与一众好友也曾在青山亭相聚,你父亲也得了一支类似的签。” 陈苗苗正端着一只捣臼和一只小筲箕,闻言忽然想到了之前看到的书里的那封信,笑道:“我也曾在我父亲的书里看到了和义父的信,就写了青山亭之聚,十分畅快。” 说话间,她将捣臼放到了江楚的面前,低声道:“你帮我捣下蒜。”江楚应了一声,拿起了捣杵。 她话音刚落,谢维倒是笑了起来:“没想到你父亲还珍藏着那些书信。那年,我记得容与尚且还小。当初,我们本想要自己动手烤些东西吃,孰料,炉子刚生起来,就下了一场雨,炭全被淋湿了,东西也全被雨掀翻了。偏当时你父亲起了意要吟诵这雨,好在你母亲上来看了一眼,否则我们那日恐要饿一日肚子。” “母亲也去了?”陈苗苗略有些惊讶。这些文人们的聚会,一般都不带女眷,怎地母亲还会出现。 谢维捋须笑道:“我记得,那会儿容与正闹着想要出来玩,你母亲便带他出来了。横竖就在旁边,她就绕道上来看了我们一眼。“ 容与也在?陈岩忽然开口:“所以,义父你说的青山亭该不会是……”陈苗苗和陈岩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父亲书房后的那个亭子?” 谢维脸上笑容越发深了:“是啊。那里原本的亭子倒塌了,你父亲便用自己的俸禄修了一个,完工后他便邀了我们一众好友,要为这亭命名。因着我要启程到临城了,你父亲取了‘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之意,便取了青山亭这个名。不过就是我们酒后之言,也未挂匾,只我们几位私下浑叫罢了。” “原来如此。”陈苗苗笑道,“我还想说哪日去义父和父亲游玩过的地方走走瞧瞧呢,原来就在此山中。” 陈岩听得津津有味,一脸向往地问道:“义父,父亲曾还去过何处游玩?” 瞧见陈岩一脸孺慕之情,陈苗苗想起他自幼就跟在了黄老先生身边,见父亲少,但他的心中对父亲一直是很敬佩的。如今让他多听听罢,自己也回去把那些信找回来给他看看。陈苗苗如是想着,正要转身离开,瞧见江楚的手握住捣杵,却是一动不动。 陈苗苗一怔,随即想到他是不是不会,便低声道:“你捣蒜的时候,不要将这个杵提得太高,用的也是巧劲儿。” 江楚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好。”随即他垂眼,手起杵落,动作力道十分均匀。 陈苗苗看他手下动作十分流畅,这才放心转身去看饺子了。 这会儿已是三更,外头十分冷。陈苗苗索性让人提了几个炉子来,再拿了锅,就在大堂里煮。这闲话一会儿工夫,最早下锅的饺子已经翻成了小元宝。陈苗苗用爪篱盛了起来,笑着先送到了黄老先生和夫子们这桌,笑道:“蒜泥在江夫子这边,大家可按照喜欢自己调蘸料。” 黄老先生笑道:“说起来,上回你在湖边调的那蘸料就很不错,可否给我们说说有什么?” 陈苗苗眼睛一亮:“没想到英雄所见略同。既是有同好,那我就再调些吧。” 听了陈苗苗这话,本要各自调蘸料的众人都纷纷放下了手,表示请陈苗苗帮忙多调些,盛饺子端饺子这些他们去。陈苗苗先调了一大碗上回的那种带辣的蘸料,又调了些不辣的,一端上桌就被抢光了。众人迫不及待地用筷子蘸了尝了尝:“好香啊!” 当然香了,这油是现磨的芝麻油,辣椒油也是白日才熬出来的葱油所做。饺子上桌,众人纷纷夹起那包得最好看的饺子。掌柜姐姐亲手调的蘸料,只有掌柜姐姐亲自做的饺子才能配上,他们做的那些,摆不上门面。 一时之间满堂里都是饺子香。好不容易最后一位学子端着蘸料离开,陈岩忙拉着陈苗苗坐了下来,用一双新筷子给她夹了一个饺子:“姐姐,快吃吧。” 白菜挤过水,此时的白菜鲜肉馅儿恰恰好,不干也不散,一口下去,白菜的清香和猪肉的油香调和在一起,汤汁滑落在舌尖时,忍不住一吸,太满足了。三鲜是木耳、豆腐和鸡蛋馅儿,虽然没肉,但是颇有一番风味。 就在众人大快朵颐时,有人忽然咦了一声:“我这个饺子里怎么有花生?” “我还以为我吃错了,我的也有。”“我的也是!”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 黄老先生笑着看向了陈苗苗:“除了她,再没有别人有这心思。这是什么缘故?“ “花生满路。“陈苗苗笑道,”吃到花生者,来日必能一路生花,春风得意。“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本就是三甲游街的佳话。众人一听,纷纷笑开了。江楚转过头,正对上陈苗苗对他眨眼,并做了个嘘的动作。 他想起方才,她去悄悄取了只布袋子,打开全是花生米。那之后,她包的每个饺子,都有花生。 作者有话说: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引自王昌龄《送柴侍御》。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引自孟郊《登科后》 第110章 宽粉 用过饺子后, 已经四更了。众人齐心协力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完,就已到五更了。方才还兴致勃勃要联诗到天亮的众人也掌不住了,纷纷起身回去睡觉了。陈苗苗也累得不行, 回去洗漱一番,倒头便睡。 在京城又不需要走亲戚,昨儿个黄老先生他们也说好不必拜年, 故而众人都睡了个饱觉,醒来都快晌午时分了。陈苗苗坐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懵, 发了好一会儿呆,她才想起自己还要准备晌午饭,这才拍拍脸醒来了。 时候也不早了,她直接乘了马车过去。好在学子们也刚起来,一问他们想吃什么, 都说想吃锅子。 锅子好,她就只需要麻烦一回把底料调好, 其他的配菜可以交给其他人准备。想着昨儿个他们吃得油腻,怕他们脾胃不适, 便没准备麻辣的锅,而是用蘑菇和猪筒骨熬成了底汤。她特意熬煮得比较清,吃起来一点儿不油腻。 她吩咐好大家如何切菜后,就开始准备调料了。今日就是自助了, 深受大家喜欢的芝麻酱、豆豉和腐乳都备了许多, 还有姜蒜汁、花生碎、萝卜干等,林林总总摆了一张桌子。众人还未吃过这种,在黄老先生先动手调了之后, 才按照自己喜好来调了。 羊肉昨儿个是吃完了, 牛肉更别想, 所以今日主打的就是猪肉。猪五花肉切片后一烫便卷了,蘸满蘸料,简直绝美。猪里脊肉切丝后用蛋清和芡粉拌匀,一根根挑下去煮,捞起来一咬,十分嫩滑。猪肉丸子筋道弹牙,还有猪肝片独特的口感,猪肘子的晶莹剔透,都让众人纷纷感叹。 除此外,还有前日陈苗苗让人蒸出来的玉丹肉,这会儿已经冻得梆梆硬了,在炭盆边放了好一会儿才能切开。火腿肠她并没有拿出来,因为那放的时间比玉丹肉久,她主要是打算配方便面的。不过,另外一样东西可以了。 当大家坐在桌上时,看到每桌都有一筲箕不认识的食材,都纷纷凑了上去。它有点儿像面条,是长长的,但比面条要宽,还是灰色的。赵时休好奇用手一扳,只听咔擦一声,那东西应声而断成了两截。 !!众人立时惊了,下意识地都往后退了一步,远离了“罪魁祸首”赵时休。当陈苗苗端着东西进来时,只见众人都齐齐看向了她。她自然也看见了众人,以及正中间举着一块宽粉头满脸心虚的赵时休。 “可以坐下煮锅子了。”陈苗苗笑了笑,一句责备也没有,“这叫做宽粉,最后再来吃。煮不了多久,煮软后就可以吃了。” 听见可以吃,众人纷纷坐了下来。陈苗苗一边上菜,一边见缝插针地回答各处传来的“这个煮熟了吗“。江楚被让到了最前头那一桌。不过他先拿了一只小砂锅,里面先盛了些底汤,什么东西好了,他就先用干净的筷子夹一些放在里头。 谢夫人本也拿了只碗,瞧见此情形,默默将那碗放回去。不过她坐下后,看江楚的目光越是满意。 这还是陈苗苗第一回 在他们吃的时候上菜,等到她忙完,基本上每桌的荤菜都没了。谢夫人唤了陈苗苗到她身边坐。陈苗苗刚坐下,江楚就将那只小砂锅放到了她的面前。由于他放在炉子上温着的缘故,里头有一半都是肉。 陈苗苗预想中自己吃碗粉就可以了,没想到江楚居然给自己留了这么多。她笑着冲他眨了眼,大方地道了声谢,也不再推辞,低头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大家其他的菜都吃得七七八八,都不约而同地下了宽粉。等陈苗苗说可以之后,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夹起一根。 任穗动作最快,加起来刚要用碗去接,不料碗刚过去,那粉就从筷子上溜走了,接了个空。众人哈哈大小,苏重山也微笑了起来,在夹起宽粉后,手指暗暗用了些力气,一路稳当地夹到了碗中。 因为陈苗苗说这个要全部夹出来,否则会煮化在锅中,大家都十分听话地全部夹完了。而陈苗苗给他们调了宽粉的辣和不辣两种调料,还说大家可以放点儿醋后,这才坐回来。她重新拿起筷子,就发现砂锅里又多了些宽粉。 陈苗苗在桌下悄悄拉了下江楚的衣襟,低低地道:“太多了,肉和粉我都吃不完,你帮我吃点儿?” 江楚转头,正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中,流露出拜托他帮帮忙的神色。他的眸色微黯,略点了下头,下一瞬他就夹走了一大筷子。 陈苗苗这才没了那么多负担,继续慢慢吃了起来。江楚舀了一勺调料,拌匀后挑起一根。那柔韧弹牙的口感,配上她做的调料,果然是比直接吃要好很多。 不得不说,男孩子就是能吃,基本上晌午准备的菜都吃完了。不仅如此,大家晚间还想吃锅子。陈苗苗让杜源他们去买菜,再用萝卜炖了一锅萝卜猪骨汤底,吩咐他们看着火,再多准备点儿萝卜,晚间让大家吃点儿,也能消消食。 而陈苗苗,就和陈岩陪着黄老先生和义父夫妇们出去逛逛。而江楚早已默不作声地准备好了马车。 虽说有些店铺是要过了初五或者初八后再开,但盯着春节想赚点儿钱的人也不少。年下,众人手头都松了些,小孩子喜欢的糖画糖葫芦之类的,姑娘们的首饰布料,还有文人们钟爱的文房四宝孤本名画,还有戏园子和茶楼里头,都坐满了看戏和听故事的客人,小二连上茶都来不及。 出来前,他们本说随便看看。但一到了正街上,看到一家十分大的布庄,黄老太太和谢夫人就心痒痒了。正好旁边有一个文玩店,谢维最近正对瓷器十分钟爱,便兵分两路,各自去逛。 陈苗苗自然是跟着两位女眷的。一进去,她们立刻被琳琅满目的货架震惊了。这五间门面的店里,左边的两间是挂的成衣,右边的三间全摆着的布匹。从粗布往上,各种各样的布,应有尽有。 她们进去不久,就见本来在柜台后的女掌柜忽然笑着迎了出来:“张少夫人,您大驾光临,可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啊。” 张少夫人?陈苗苗下意识转头,正瞧见了那日见到的妇人。她的身边没有那位年轻姑娘,而是领着两位更年轻的妇人打扮的女子。面对众多打量的目光,张少夫人嘴角弯了下:“最上头那包间可有人?” “有!”女掌柜笑容满面,“那就给您留着的。您今儿个怎么亲自过来了?” 张少夫人领着人从陈苗苗她们身边经过,一个眼风也没往旁边扫:“年下,兄弟们回京述职,我就带我弟妹们随处逛逛。” 陈苗苗进来就扫了一眼,这里头非富即贵的人还不少,还不乏有些上了年纪的,一看就是有诰命品级在身的。那女掌柜笑着与一些打了招呼,让人领了些人上去,但亲自领的,这是第一个。殊不见,堂中有些人,见到张少夫人这做派,三三两两地低头耳语起来。 这一间布庄,竟能看到京城众生百相。黄老太太和谢夫人并不识得,也不知张家与陈苗苗他们的纠葛,只是看了一眼,并未多言,继续看起了布。不说别的,二月初二要考科举,得给陈岩多做两身衣裳换洗。陈苗苗最近忙着铺子的事情,也没空打理自个儿,她们得帮她打理起来。 黄老太太和谢夫人不约而同地直奔鲜亮的颜色,什么鹅黄湘妃,样样都拿起来在陈苗苗身上比,越比嘴角扬得越高:“囡囡生得白净,什么颜色都好看。” 陈苗苗任劳任怨地当着模特,等到她们挑好颜色去选样式后才松了口气。她刚走到门口想要透一口气,就听见身后哗啦一声。她随着众人齐齐转头,只见楼梯上一个姑娘领着一个丫鬟气呼呼地下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那丫鬟嘴里还嘟哝着:“这张家也欺人太甚了。之前下头的人占了太太陪嫁庄子上的地不说,我们明明是先来的,还要给他们腾位置。姑娘,我听人说,除夕前,江南一车一车地将布运进张府!” “别说了,还嫌不够丢人吗!”那姑娘柳眉倒竖,脚下不察,不小心绊到了青砖缝里,往斜前方,也就是陈苗苗的方向扑来。 陈苗苗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那姑娘也惊出了一身冷汗,站直后冲陈苗苗行了个礼:“多谢姐姐相救。不知姐姐家在何处,明日必登门道谢。” “我非京城人士,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姑娘言重了。”陈苗苗笑着收回手。 那姑娘见陈苗苗如此,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些,再次道谢之后,又说了自己家父是工部郎中,欢迎陈苗苗来家里做客,这才离开。 待她离开后,陈苗苗正要转身回去,江楚快步进来,低声问陈苗苗可有没有受伤。陈苗苗摇了摇头,想起方才之事,便低声告诉了他方才那丫鬟的话,兴许是别的突破口。 “好。”江楚见她好端端的,放下心来,点头应下,“好,我就在门外,若是有事就叫我。” “我跟义母她们在一起,没事的。外头冷,你还是去找义父他们,别冻着了。” 江楚应了一声,这才离开。陈苗苗看着他的身影消失,这才转过头来,正对上了黄老太太和谢夫人一脸“我懂”的兴味表情,不禁脸上一烫。 第111章 冰糖葫芦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57节 这件事就仿佛是投入湖面的一颗小石子, 只泛起了些微涟漪,随即湖面便恢复了平静。但谁也没有想到,张家的倒台, 就是这一件看似不起眼的事情点燃了序幕。 不过那是后话了。选好了布料出来,谢维他们也出来了。一大波人又汇集在一处,思索片刻, 就都决定去看戏了。 陈苗苗第一回 听戏就是在陈家的中秋,不过那就是些笙箫罢了。如今在戏园子里头, 听见铿锵有力的锣鼓声,再瞧见台上伶人们鲜艳夺目的服饰装束,她不禁有了些兴致。难怪古代的人这么喜欢听戏,因为百姓大众平时的娱乐活动实在太少。或许,她可以考虑把麻将或者扑克牌给弄出来? 戏园子里的戏针对的是各个阶层, 所以唱词都很简单,里头段子一个接着一个, 有些都唱过了,陈苗苗忽然醒过神来, 好像刚才在开车?不过看旁边人丝毫没变的微笑,她又有些怀疑自己:莫非,是她想多了? 又一个唱段出来,这回陈苗苗秒懂。在长辈面前看, 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她垂头侧身去端茶了。 她刚端起茶,身侧的人就低声道:“晌午你就没吃多少,可是饿了?要不要去买点儿零嘴?” 陈苗苗本来并不饿, 但是被他这一提醒, 想想这会儿也申时了, 确实也该是下午茶时分了。她轻轻点了下头:“好,我跟义母说声。” 陈苗苗低声跟谢夫人说了。谢夫人点头同意了。陈苗苗猫着腰悄悄起身,跟在江楚身后绕出了隔开包间的屏风。走到楼梯口,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下回跟长辈看戏,还是要挑场老少咸宜的比较好。 方才陈苗苗就馋小吃了,只是因着长辈们想要看戏,她也不好开口。但这会儿不一样了,她直奔方才就想吃的冰糖葫芦。大冬天的,就该吃冰糖葫芦! 红彤彤的山楂果酸酸甜甜,裹上糖后,仿佛裹上了一层琉璃般晶莹透亮。咬一口,纯正的味道,这才是过年嘛! 还有年糕!陈苗苗要了半份,吃了一口,对江楚说道:“你也尝尝。” 江楚用竹签叉了一块年糕。他也没吃过这个,倒是觉得还不错。不过陈苗苗看着他:“这家店的年糕做得不够好,昨天没来得及,今晚我就回去泡糯米,我们自己来做年糕!” 江楚点头:“好。你做的,一定好吃。” 陈苗苗正在买驴肉火烧,闻言眉微微一挑:“我怎么发现,你跟陈岩的同窗们差不多,我做什么都捧场啊。” 江楚接过她手上提着的东西:“我说的是实话。” 陈苗苗嘴角压都压不下去,接过驴肉火烧:“行吧,我就当你说的是实话吧。走吧,去买点儿年货,虽说年前送了礼过去,可明日去三叔那边,总不能空着手去。“ 江楚跟她并肩而行,见她往卖茶的店看了一眼,便道:“我那边还有许多茶叶,横竖也喝不完,明日我备一些便是。你只管准备女眷的礼便罢。” 陈苗苗一想这也不错,便把三叔的礼抛到脑后,只管陈老太太和三婶的。赵玲珑的话,送朵绢花就行。至于秦语明,对不起她一个定亲的人,对外男需要避嫌, 次日只有陈苗苗、陈岩以及江楚去了陈三老爷家。这回再登陈家门,就发现全家人的态度大变样了。她默不作声地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是因为江楚的缘故。想来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江楚的身份。瞧见秦语明那一脸有些不服又不得不笑对的模样,她反倒是平静下来,冷眼看着这些人表演。 出去的时候,陈岩叹了口气。陈苗苗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便将他带去了自己现在居住的那边,说是要给他看样好东西。而江楚作为车夫,自然也去了。 陈苗苗虽然住的厢房,但这厢房也有三间。两人就在正中的会客室坐下。陈苗苗进了里间,拿出了一叠信封,放到陈岩面前:“这都是我看父亲藏书的时候,看到书里夹着的信。平日里我常常拿来看着玩,这回出来,我也带上了。上回你不是问青山亭吗,这里头就有写到。” 江楚没想到陈苗苗是让陈岩看信,便想寻个借口起身。陈苗苗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看向他:“都是些家常书信,写了些趣事罢了,你想看的话一并瞧瞧。” 江楚本想推辞,对上陈苗苗的双瞳,他便明白过来她是想要帮帮他,便也不再推辞,拿起一封信。 诚如陈苗苗所言,这些写的都是些生活趣事,或是追忆往昔。陈岩拿着信在回味,江楚一一看完,果如陈苗苗所言,都是些家常书信,确实没有什么看上去比较像是线索。 许久,陈岩才放下那封写了青山亭的书信。抬头看向陈苗苗:“姐,我都快想不起那亭子的模样了。你能画给我瞧瞧吗?” 陈苗苗倒是还记得那亭子,毕竟她躲开原著剧情那天,就是在那个亭子里烧烤。她点点头,江楚已经先她一步磨起了墨。陈苗苗提起笔,略一沉吟,蘸墨先画了亭脚。 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亭脚,她蘸了墨继续画亭檐,刚画了一个角,忽然觉得画的东西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陈苗苗拿着笔,脑海里飞速地转着。 陈岩兴致勃勃地期待着,突然瞧见陈苗苗不动了,轻轻唤了她两声,还是没反应。于是他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本书,在她的面前晃了晃,提高声音道:“姐姐,你怎么了?是想不起了吗?没事,到时候我考完了,总要回去祭祖的。” 陈苗苗骤然听见叫自己,蓦地回过神来,瞧见陈岩的动作时,忽然脑海里面快速闪过一个画面,立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放下了笔:“我想起来了!你们等我一下!” 陈岩一头雾水地看着跑回房的陈苗苗:姐姐想起来不是应该给继续画吗,为什么跑了还让他们等呢? 在哪里?在哪里?陈苗苗翻找着自己带来的东西。她应该是带来了的,不,她一定是带来了的。是在书里吗?好像跟书有关。对了!她想到了!她直奔衣柜,打开之后,直接翻到了最底下。找到了! 陈岩正在和江楚大眼瞪小眼,就见陈苗苗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来,手中举着一个蓝色的东西。待到她跑到石桌前,将那个东西往他们面前一拍:“就在这里面。” 江楚低头,只见这是一个精美的荷包,荷包上绣着一丛翠绿的竹子,正暗含着她的名字。他抬起头来,正对上了陈岩迟疑的模样。他站起身,将她拉着坐下,又拿起旁边炉子上温着的铜壶,将她的茶杯添满:“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再慢慢说。” 陈苗苗依言喝了一口水,气儿顺了之后,她才打开那个荷包:“我曾经在父亲书柜顶部角落的那本书里,翻到了一张画。画是折叠着放在里头的,我打开来看,当时没想到是什么,正好有事出去,不知道放哪,就随手塞到了荷包里。现在想起来,好像就是画的青山亭。” 书柜顶部角落书里折叠起来夹着?江楚眸子微眯,却没有凑上去。毕竟那是他们父亲的私物。 陈岩接了过来,却没有独自拆开,而是看向江楚:“江夫子,不若一道看吧,兴许有些什么线索。” 陈苗苗本想寻个理由或者等会儿再给江楚看,不期然听见陈岩这话,愣了一下:“容与,你……” “姐。”陈岩满眼坚决地看向她,“上回在船上,我听见了你们的话,我都知道了。父亲的事情,我也想尽一份心。” 她本想等结果出了再告诉他,没想到他早发现了。这个弟弟,长大了啊。陈苗苗轻抚他的头:“好,多一个人,多一条思路,兴许很快就能寻到线索。“ 姐弟两人说开,陈岩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幅画。诚如陈苗苗所说,这是一幅小画。纸只有中间有画。正中用墨笔细细描了一座亭子,旁边是花丛。可是那亭子却只有上半的亭檐部分,下面的亭脚却没有。不光如此,旁边的花丛也是只有花朵部分。难道是画不全?可是纸是全的啊。 “这个构图……”陈岩沉吟着,“总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江楚也在思索,手指顺着画了一画,似乎想要寻找这画里不合理之处,却感觉,就是一幅普通的画而已。到底,有什么玄机呢? 就在三人绞尽脑汁时,只听见外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就说容与定已经回来了,你非说不信。怎么样?我还是神机妙算吧。”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一顿烤鸭就一顿烤鸭。考完之后,马上兑现!” 三人抬头,只见赵时休和郑立询谈笑着走过来。见郑立询认输了,赵时休嘿嘿一笑,习惯性地从脖颈处拿出了扇子,刷的甩开,扇了一下就跳了起来:“哎哟哎哟,可太冷了!” “对了!扇子!”陈岩忽然叫了出来,“这不是画,兴许是扇面!” 陈苗苗和江楚连忙凑上去看。那张纸只有中间大概三分之一的地方画着画,画是横着的长方形。虽然不是弧形,但看花的形状,明显是做了变形的。莫非,这真的是扇面不成? 听见说扇子,爱扇之人赵时休忙上前去:“怎么,你们得到一把新扇子吗?” 陈岩抬起头来:“赵兄,能否借下你的扇子?” 赵时休点点头,将扇子递过去。虽然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但他谨守非礼勿视的本分没有看。 陈岩将扇面展开一对比,果是扇面! 第112章 五花肉辣炒年糕 陈岩自己对比之后, 看了眼在几步远处和郑立询说话的赵时休,低声道:“江夫子,姐姐, 赵兄最喜扇,要不要让他再帮忙看看?” 陈苗苗也看向江楚。江楚沉吟片刻,点头道:“可以。” 赵时休便被请了过去。他看了一眼, 笑道:“这是拓的扇面吧,画的下半部分定是镌刻在扇骨上, 倒是有些意思。细想来,这种扇子,还是得用这种画法勾勒才能成形。说起来,见过一个湘妃竹扇,只有扇骨, 画就刻在这扇骨上,可惜, 就见过那一回。” “赵兄,你这回可帮大忙了!”陈岩起身拍了一把赵时休的肩膀, “待考完,我定去寻访一把你说那种湘妃扇赠你!” 赵时休眼睛一亮,阖起的扇子在掌中一拍:“那我可就等着了。” 既是弄懂了,几人便启程往学子客栈去了。陈苗苗和江楚走在最后, 江楚低声道:“这画可能让我拓一张?” “自是可以。只是我父亲的书房里, 我并没有注意有什么扇子。要不要我派人去找找?“ “既是专门拓下来,兴许扇子本就不在书房。等会儿到容与那边,我就先拓下来, 让人去青州你父亲旧时居住的宅子查查。“江楚看向她, ”至于你家, 不宜打草惊蛇。待容与中了再说吧。“ 陈苗苗便想起陈岩中了定要回乡祭祖的,到时候自己跟他一道回去,江楚以自己未婚夫身份一道去,正是名正言顺。她点点头:“好。” 到了学子客栈,江楚寻了个理由,去陈岩那边拓了画后,就让江融领几个人去了。陈苗苗也给他们装了一些方便面。江融简直都快哭出来了:“还是三嫂心疼我。”然后他就被江楚又瞪了一眼,再不敢吭声,拿起方便面就跑了。 这会儿也只有等待了,不过有进展,她就有心思做好吃的了。将糯米泡好后,陈苗苗看了一眼食材,决定今晚做麻辣香锅。 排骨和鸡肉交给江楚,让他剁成小块。土豆交给了石榴去切,而最容易流泪的胡葱,就她自己来了。刀沾一沾水,在上风口下刀飞快,陈苗苗切完后,还是用手背抹了抹眼泪:一百个人吃饭,真是太多了! 等到她切完,江楚那边也已经切好了。五只鸡,十斤排骨,切完都是好大几盆。陈苗苗过油都过了好久。 学子们走进大堂的时候,首先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再一看,这小炉子里面只放了一颗烧红的炭,上面放着一只大铜锅。铜锅里堆得满满当当,还冒着热气。 过油后的排骨和鸡肉表面都有些干儿,嚼起来十分香。过了油的土豆条外韧里粉,有一种薯条的感觉,却裹满了香料的滋味,格外好吃。切成块的香菇,撕成小半的木耳,最下头还有切成条的千张,是里头最吸味的食材,麻辣香酥,一口菜一口饭,感觉饭盆都要吃下去了。 众人吃得满脸通红,有人嘶嘶吸着气,喝一口水,还不忘问陈苗苗:“掌柜姐姐,这叫什么菜啊?“ “这叫麻辣香锅。”陈苗苗夹了一块胡葱。炒过以后的胡葱十分软和,麻辣之后是回甘,太好吃了。可惜有些人不能吃辣,她专门做了两锅不辣的,而且就算是辣的,她也没有放那么多辣椒,毕竟万一吃坏肚子了,这可咋整啊。 次日一早,陈苗苗便让杜源去通知了庄子里,送了三分之一的红薯到店里来。这会儿店前头其实装潢已经弄好了,只是还缺定制的桌椅板凳。但是后头的货已经可以备起来了,毕竟距离科举也就不到一个月时间了。 人手还是不够,要是林婶他们都在多好啊。陈苗苗没法,只得买了两个手脚干净的婆子在这边守着,准备将他们培养起来,以后就在这边店里。店还没开,家底倒是基本上见底了。 申正时,她才想起还有年糕,便停下了活,让她们把门窗锁好,注意火烛,这才回去了。 泡了一天一夜的糯米,这会儿正是做年糕的好时候。陈苗苗蒸熟了糯米,便找来干净的大杵臼,开始舂了起来。而这个活,就交给了需要锻炼身体的学子们。 不得不说,人多力量大啊。这年糕是陈苗苗见过舂得最快也最好的一回。舂好后直接舀起一点儿,蘸白糖吃就很好吃了。众人纷纷来尝了一回,这就下去了一小部分。 年糕切成块,用油炸也可以,拿来炒也可以,很多种办法都能吃。陈苗苗想起前一日过油的痛苦,果断选择了后者。五花肉辣炒年糕,那可是她十分喜欢的菜肴。 五花肉切成片,腌制过之后和酸菜、年糕一起炒。那红彤彤的颜色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微辣打开味蕾,年糕软糯柔韧,若不是人太多不好意思多夹,他们简直可以不吃主食了。他们吃过甜的咸的,却万万没想到,年糕还能吃辣的。 看大家吃得那么开心的模样,陈苗苗觉得自己店里又能多一样货品了。 初五那日,桌椅板凳运了过来。谢维他们亲去看过,见各色都妥当了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又问要开什么店。当陈苗苗把水牌拿出来后,谢维夫妇见那水牌都是有字还有画,旁边写着价格。画倒是好认,字也认识,但是连在一起,他们都一头雾水:这都是些什么食物呢? 陈苗苗拿出了货品,给他们一一试验之后,两人啧啧称奇,也放下心来。这样新奇的吃食,别说京城,就是全大华也没有。 正月初八那日,店正式开张了。旁边的店铺都探头出来看,见是卖吃食的,都纷纷摇头。这里虽然人流不错,但毕竟店面小,卖不上价,恐是连房租都够不上。 果然,店开了几日,都是不温不火,一日也就寥寥一百钱左右进账,还没剔除成本。陈岩这日饭后专门来寻陈苗苗,问起铺子的情况。陈苗苗笑着摸摸他的头:“不急,待学子们来京城后就好了。“ 过了十五,学子客栈逐渐热闹了起来。厨房里做饭的人也多了起来。好几回陈苗苗都只有一两口锅。一百人的份量,着实是来不及。陈苗苗只得借了他们住的宅子的厨房,炖汤这些早早炖好拿过来。 冬日的菜十分少,基本上就是萝卜白菜、白菜萝卜,陈苗苗每天费尽脑筋来准备饭食。若是今日是烧的鸡肉,哪怕第二日有鸡肉,也会变成炖的。什么木耳山药蘑菇豆腐,能用的全用上了。越是临近会试,她越是紧张。食材都是当天早上去买,生怕他们吃坏了肚子。菜肴也逐渐清淡起来。就在陈苗苗的绞尽脑汁中,会试终于到来了。 在临近科考的前两日,就有在临城参加会试的众学子通过晴空书院的介绍,来到了店里。瞧见有方便面,他们二话不说,按照数量都买了。哪怕一块面饼要十文钱,他们也是二话不说。但蔬菜干是没有的,只有调料块。 没错,这会儿天冷,浓缩的调料汁都结成了块。一顿一块调料,不光能选红焖羊肉味,还有什么香葱排骨味之类的。一块调料两文钱,这样算下来,跟在外头用一碗荤面差不多价格。 虽然临城的其他学子们买到方便面安心了,但是开考第一日,他们看见晴空书院众人提着的考篮比上回还大一圈时,心中还是满满地羡慕。回去一定要告诉亲戚朋友,往后读书一定要去晴空书院,这饿肚子考试不是最惨的,饿肚子还要看着别人吃好吃的考试才最惨好吗!不过这回他们总算不会因为香味嘴馋了,该他们馋别人了! 第一天晌午,陈苗苗给他们准备的就是豪华版卷饼,材料那叫一个丰富,吃完一个就很饱了,而且包得也很方便,拆开就吃,真是太棒了! 到了晚间,悠悠的香味就飘了出来。其他学子何曾见过这种阵仗,都纷纷抬头看去,引得侍卫警告了好几次不准东张西望。临城其他学子吸溜一口面条:哎,风水总算是轮流转了! 那日的年糕给了陈苗苗灵感,这回她给他们准备了年糕片,还有一包调料,可以煮成暖乎乎的年糕片汤,又暖和又饱腹,比面还经饿。不光如此,陈苗苗还拿出了新研究出来的红薯粉,没有做成宽粉,而是拿了个铁水瓢,让铁匠在下头扎了许多孔,做成了圆的红薯粉。 而这红薯粉本就是熟的,稍微烫煮一下就好了。不光如此,陈苗苗给他们准备的是酸辣口味,辣比较少,酸倒是很浓厚。醋的味道霸道地钻入其他学子鼻子,让啃馒头干饼的他们心中充满咆哮:你们不讲武德! 好不容易艰难的三天两夜熬过了,第三日出去后,马上有京城的学子向临城学子打听在何处可以买到这些面。那学子指了方向,学子本想差人去买,但想着还要再考这么多天,总得亲自去瞧瞧。 平日里陈苗苗早早就让人把门关了,今日她特意晌午才开门,还把方便面样品放到了最显眼的地方。 等到子时过后,果然有人来了。来人一见到方便面,立刻眼睛亮了起来:“就是这个!我要六顿饭的!” 陈苗苗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却没有立刻拿面饼,而是笑道:“我们除了方便面,还有其他适合速食的食物。比如这个红薯粉,还有这个年糕,客官要不要看看?” 那人一瞧,立刻点头:“对对对,他们吃过这个东西!一样再来一个!”早饭也吃,看谁香谁!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58节 第113章 墨鱼炖鸡 这一日, 陈苗苗的店直到二更才关门。江楚戌正的时候就过来了,看见她店里人数众多,默默地走到了柜台里面, 接过她手中的油纸,帮着包了起来。 陈苗苗手中的油纸被拿走,抬起头来, 发现是江楚,眼中露出一丝笑:“包六块面饼。”而调料专门让一个婆子在切, 她就可以专门腾出手来收钱了。 多了一个人,动作都快了许多。等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已经戌末了。陈苗苗揉揉胳膊,一边上马车一边问道:“容与怎么样?” “我去接他的时候,他正和他的几个同窗从里头走出来, 还能自己上下马车。“江楚帮她按着胳膊,“不过晚间给他们送饭去的时候, 他刚醒来。” 陈苗苗这才松了口气:“这孩子,偏不让我去, 说怕我担心。算了,他开心就好。只是还要劳烦你两回。” 江楚圈着她的肩头:“说什么劳烦,我这个未来姐夫,难道接送一回都不成?” “你好端端的一个人, 偏生长了张嘴, 好不害臊!” 陈苗苗粉拳砸在他的肩头,抬起头来,“对了, 江融回来了吗?” “快了, 大概就是春闱后。若是累了就先眯会儿, 明早还要忙。”江楚将她重新搂到怀中。 陈苗苗次日一早还要给他们准备些当天的吃食,还要早起,这会儿确实有些撑不住了,靠在他的肩头,听着马车的轱辘声,她竟就真的睡着了。 江楚看着她的睡颜。她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樱唇吹气如兰,灵巧的眼睛阖上,长长的睫毛微翘,少了几分俏皮,多了一分沉静。他的轻吻落在她的眉心,拉起旁边的大氅,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陈苗苗醒来时,她已经在床上了。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问石榴什么时辰了,又问自己是否洗漱过。得知石榴已经帮自己洗漱过,这会儿才刚过子时,她就又倒了下去,头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次日将四十九份饭食送出去后,陈苗苗再不去管生意,直回去蒙头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半下午才睡饱。而睡饱了之后,她这才觉得自己饿了。 第二回 来买面饼的人就更多了。但是陈苗苗早有准备,两块装的,四块装的,六块装的,她早早就备下了许多,付了铜板提着就走。江楚也早有准备,带了好几个人过来帮忙,因而不过戌初一刻,就卖完了。这回回去,陈苗苗还有精神跟江楚谈笑。 九天的时间,熬起来慢,但当最后一天陈苗苗在考场门外看着陈岩走出来时,又觉得那么快。瞧见陈苗苗来接自己,陈岩露出了开心的笑:“姐!我考完了!” 陈苗苗递过去一碗汤:“考完了就松快两天,横竖殿试还有些时日,不急着这一刻。” 陈岩刚喝了两口汤,闻言扬了扬眉:“姐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我一定能去殿试?”进殿试,只要不作死,那就是只有排名先后而没有落榜之说。 陈苗苗同样一扬眉:“当然,不然我怎么给你做那么多美食?“ 陈岩哈哈笑了两声,仰脖将汤一饮而尽:“有道理!为了姐姐的饭食,我也得中了才不辜负嘛!这汤是鸡汤吗?怎么感觉有一股海味?“ 陈苗苗给他盛了几块肉:“昨儿个出去逛街,瞧见有人弄了海货来卖,就有这算袋鱼,便买来和鸡一起炖了。来,尝尝这秦始皇的算袋化作的鱼味道如何?” 算袋鱼就是墨鱼,传说是秦始皇的算袋化成,胸中有墨水,十分有灵性。陈岩只听过这个典故,倒是还没吃过,闻言接过筷子,夹起一块。 鱼切成了块,白色的肉十分紧实。他咬了一口,那肉果然十分弹牙,海的鲜味立刻溢满口腔,而须的部分更好吃些。陈岩惊喜地抬头:“这鱼,果然名不虚传。” “喜欢那就多吃点儿。”陈苗苗又给他盛了两块,“可惜没有早点儿绕到那边去,不然,开考之前就给你炖了来吃,这样你肚子里起始就比他们多些墨水,难道还怕做题不成?” 陈岩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有好吃的,但那狭小的号舍里头待九天,睡觉连脚都打不直。这回终于考完了,姐姐和他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陈岩和陈苗苗说笑着回到学子客栈,下车时腿一软,差点儿栽了下去。好在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胳膊,这才止住了他下坠的态势。陈岩心有余悸地抬头,瞧见江楚时,松了口气:“江大哥,多谢你。” 从江大人到江夫子再到江大哥,关系是越来越近,江楚却更期待他以后的称呼。他收回手:“热水烧好了,我已让人提到你的房间去,先沐浴吧。” 虽然是冬日,但是担心着凉,所以中间根本没有沐浴过。就算江楚不说,陈岩也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味儿了。他忙揖礼道谢,匆匆往房间去了。 江楚这才扶着陈苗苗下了马车。待她站定,他也没有收回手,反倒是握紧了她的手:“这会儿总算是放心了吧。“ “放心了。”陈苗苗索性也就任由他牵着,“其实本身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觉得,今日还是该第一时间见到他。”这是一种仪式感。 江楚虽然不知道这个词,但也知道他们姐弟两十分看重对方,这种时候再不肯缺席的。他携着陈苗苗往里去,一边走一边道:“待殿试那日,我们去宫外等,那感觉,更不一样。” “真的?皇宫是不是很雄伟?”两人交谈着逐渐走远。 考完这一天,众人累得不行,都回去沐浴吃了饭倒头就睡,倒没有什么事。次日一早用朝食时,众学子便说陈苗苗这段时日实在辛苦,他们要一并在酒楼备下席面,请夫子们和陈苗苗用饭。 看他们十分坚持,实在是盛情难却,在夫子们应下后,陈苗苗也应了下来,还有些心虚:毕竟自己过来,书院还给了单独的补贴,她还张罗了自己的生意,其实一点儿也不亏啊。 说起来,陈苗苗到了京城这么久,除了在陈家用饭和买零嘴外,还真没在外头正经吃过饭。等到晌午的点儿,她瞧见那三层的酒楼上下都坐得满满当当,不禁感慨:果然是京城,这样的酒楼还算是一般的,听闻最好的修了五层楼,那可是皇家的产业。 就这中等的酒楼装潢都十分富丽堂皇,门口的水牌挂了一面墙,全是招牌菜。而京城的价格,那可真是水涨船高,一道土豆丝都敢直接要五十文,肉菜都上了百文。若是想吃山珍海味,二两银子是起步价。 晴空书院这回是真的很给力,学子们进京的一应食宿都是他们包了,所以基本上他们没怎么用钱,这也才有钱请陈苗苗。不过陈苗苗瞧见他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模样,深深觉得他们只是寻了个由头想要出来喝点儿酒。毕竟,她做的饭虽好吃,但没有酒啊。 这酒楼不愧是老字号,最近推出的酒就是状元红。陈苗苗尝了一小口,果然清冽爽口,确是好酒。不过她也只允许陈岩喝了一小杯,毕竟他年纪还小。 不过有一说一,这里的菜着实不错。那烤鸭是用木柴慢慢烤出来的,鸭皮十分脆,蘸着白糖吃绝了。 瞧见陈苗苗这样吃,江楚也夹了一块如法炮制。果然就没那么腻,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品味完,正要伸筷子去夹,察觉到旁边投来的视线。他转头,对上陈苗苗托着腮弯弯的眼睛:“怎么了?” 陈苗苗放下手,摇了摇头,夹了一块鸭肉,包了一个很好看的卷递给他:“没什么。喏,多吃点儿。” 江楚咬了一口,果然她包的就是比他自己做的要好吃一些。 陈苗苗莞尔一笑,重新拿起了筷子:他,果然很喜欢甜啊。 顾明轩作为头名,自然坐在了夫子旁边的第一桌。他的位置正对陈苗苗这边。瞧见两人的互动,他的心里再也起不了波澜。哪怕他有预感这回自己肯定中了,但是,错过的,就是错过了。 酒有些上头了,他决定出去散散酒。拎着一壶茶和杯子,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外头。他们在三楼,方才路过二楼的时候,瞧见有一处露台。这里暖和的时候还能摆几桌,但这会儿还冷,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酒意不断上涌,他用手撑住墙,用力推开了通往露台的门。 门哐当一声打开,他抬眼,只见一个凭栏远眺的红衣女子转过身来。裙角随风飞舞,她的头上亮晶晶的,也不知道是金子还是宝石。 他酒立刻醒了大半,忙双手抱拳:“在下唐突姑娘,对,对不住!” 说话间,他转身就要走。一个不察,他的脚在门槛上绊了一下。他连忙扶住门框稳住身形,大踏步往外走去。 会试是二月二开考的,三月初的时候会发榜,然后大约半个月后就殿试。有些自知考不上的都早早离开了,而留下的学子们倒是颇受点家们追捧,纷纷留下墨宝。毕竟,万一就出了个状元呢? 陈岩倒是十分沉得住气,仍旧每日在屋里读书,要不每两天,要不就是跟着陈苗苗去庄子上,或者是去店里。每每去了庄子上,他就凑到积古的老人那边跟他们说话。陈苗苗知道这殿试就多是实务,他兴许也是在为此做准备,便也随他去了。 等到发榜这日,陈岩仍旧如往常一样跟陈苗苗到了店里,还帮着把门板取下,打扫打扫准备开门。临近晌午,早早就去等着的陈语兴奋地跑回来:“中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4章 红豆花生排骨汤 随着陈语这一嗓子, 店里本来在选东西的客人们都纷纷转头看了过去。 陈苗苗眉一扬:“中了?都哪些中了?” 这样冷的天,陈语硬是跑出了一脑门汗。他顾不上擦,两眼亮晶晶的:“少爷中了, 还是前十呢!赵公子,郑公子,顾公子和苏公子, 都中了!” 陈岩听到自己中了倒还好,听见他们中了, 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东西包好后递给了客人,随即从柜台出来,拉住陈岩:“书院里一共中了多少?” 陈语摇摇头:“人太多了,我就瞧见了少爷名字就被人推出来了。后头是瞧见赵公子和郑公子的书童在说话, 才知道他们也中了。顾公子是第二,苏公子就在少爷后一位, 所以我瞧见了。” 陈岩听到这里,哪里还坐得住, 忙转头道:“姐,我回去看看。” “去吧去吧。”陈苗苗也满脸是笑,待他离开后,陈苗苗笑着冲客人们道, “实在对不住, 恐等会儿报信的要来,待诸位选完,店里恐要提前打烊了。“ 客人们方才都听见了, 哪里有不明白的, 个个笑着恭喜:“这是大喜事啊, 应该的应该的。”那还选什么,进士家里的店铺,肯定样样好。方才想买的多拿一些,方才犹豫的哪里还需要再犹豫,买,立刻马上就买! 一刻钟后,店真个就关了。陈苗苗坐着马车刚到学子客栈,就瞧见于夫子满脸笑容地送了报信的人出来。 陈苗苗站在一旁,待那人离开,她才快步上前问道:“于夫子,书院中了几个?” 于夫子满脸笑容地捋须:“这已是来报信的第三个了,后头肯定还有。快进去坐会儿吧,说不定等会儿给容与报信的人就来了!” 所有学子们都齐聚大堂,热闹得很哪。方才在门口只听见吵嚷,如今一进来,才发现这里头还是分帮结派的。各个地方过来的人都在一道,临城过来的人,哪怕不是书院的学子,也都跟书院学子们在一处。 晴空书院来了四十九个人,虽然有些发挥不那么如意,但一个也没离开,都在这里等着。众人围着方才报喜考中的那三人,其中就有任穗。他满脸神采飞扬,走到苏重山面前深深作了个揖:“我以前混账,多亏苏兄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非但不怪我,反倒还指点了我。如今我能榜上有名,最感谢的就是苏兄了。” 苏重山清风朗月地一笑:“你能榜上有名,最感谢的应是自己。若非自己努力,其他人说再多也没用。再说,若是我没考中,岂不是辜负了你这声谢?” 任穗连忙正色道:“苏兄才学实在令人折服,怎可能不中?” 话音刚落,只见外头又传来了欣喜的声音:“报喜官又来了!” 陈苗苗本是微笑看学子们交谈,听见这句话,顿觉堂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从她的角度看去,所有人全都伸长了脖子看向门口,那模样,就跟早起瞧见喂食的人而涌上来的小鸡仔般。她不禁扑哧一声笑了。 这一声笑响起的时候,报喜官也笑着道:“敢问临城曾进公子可在?” 又是临城?其他地方的学子们羡慕地看向这边。晴空书院默了一瞬,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一个年轻学子被推了出来,满脸喜意:“我我我,我就是!” 报喜官笑着揖礼:“恭喜公子榜上有名!” 曾进开心得完全顾不上别的,还是于夫子时刻注意着,递过去一个红封。这个报喜官之前来过一回,笑着冲于夫子道:“您这边好风水,等会儿定还会再来的。” 果然,这样的场景接连上演。开始其他地方的人还探头去瞧,后头只管盯着临城这边,面上全是羡慕嫉妒恨。这临城怎这般厉害,晴空书院的人都中了十个了,其他的人也中了两个了,而其他城市,统共也就两三个。 虽然有些人已经知道自己的名次了,但是报喜官来叫到他们名字,他们还是十分兴奋。报喜是从后往前的,越是往前,大家越是忐忑。 给苏重山报喜的人刚走,还和给陈岩报喜的人在门口碰见了。两人都是过来好几回的了,彼此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开心的笑:今儿个可在这边赚翻了! 尽管方才已经听见陈岩考上了,但当时的感觉是查到分过线的激动。这会儿报喜官过来,那就是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激动。陈苗苗满脸微笑地看着他,眼中已然噙着泪。 人人都说他是小天才,但只有他周围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有多拼多努力。这样小的孩子,达到了许多人一辈子也没达到的高度。而他的人生才刚刚展开,等待着他大展宏图。努力换来了结果,真好。 最后一位,正是顾明轩。当听闻会元出自临城晴空书院后,其他人已经连羡慕都没有了,只打定了主意:若是此番落榜,定要去晴空书院求学。 上京一共四十九个人,晴空书院中了三十个。要知道这回一共录了三百多名,都占了一成了。中了的人十分开心,没中的人也不气馁,而是一一请教众人如何答题。横竖下半年是乡试正日子,他们还有机会。 江楚过来的时候,看到的陈苗苗就是两眼微红,仿佛一只兔子一般。他心里猛地一突,下一瞬就见她微笑着站起来:“容与要参加殿试,这天逐渐热了,得给他做点儿春装。你可知这京里可有什么成衣铺子不错的?“让她颠锅还行,拈针就不行了。 听见这话,江楚的心落了回去。他将带回来的油纸包递到了她的怀里,低声道:“我家有位老嬷嬷,最擅女工。她虽年纪大了,但是教了两个徒弟倒是开了家铺子,我带你去瞧瞧?” 陈苗苗接过油纸包,就闻到一股桃酥的香味。她露出微笑:“好。“ 张榜离殿试有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众人也不看四书五经了,反倒是将邸报翻了许多。殿试不刷人,只考排名,而圣上出的题,基本上都朝廷最近的实务。 河道?水患?税收?战和?多种多样的猜测都有,甚至都有人开始准备每样做一篇文章,看到时候能不能押中。 陈岩倒是一点儿不慌,每日里看看邸报外,还要花半天帮店里卖东西。陈苗苗问过他要不要押题,他摇摇头笑道:“以不变应万变吧。” 瞧见陈岩这样淡然的模样,陈苗苗心里也松了些。她端上一只汤碗:“这是红豆花生排骨汤,最是补气血。你不是最爱吃花生吗?来尝尝?” 汤炖了很久,排骨的肉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色。红豆炖得开花了,一抿即化,花生也十分软糯,吃上去格外香甜。陈岩专拣那花生红豆吃,然后就被陈苗苗敲了一脑袋:“吃点儿肉!瞧你瘦的。” 陈苗苗之前还只当他真个不紧张。在殿试那日早上的马车上,陈苗苗发现他一直攥着一只十分旧的荷包,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兴许是母亲曾经帮他做的。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陈苗苗嘴角一勾,从怀中取出了备好的东西,拉过陈岩的手,放在他手心。 陈岩正在想事,手蓦地被一拉,他还唬了一跳。回过神来,他瞧见自己手心里放着一只青色的荷包,忙坐直了身子:“姐姐帮我张罗饭食衣裳就很累了,怎还帮我做了荷包?” “衣裳可不是我动手的,不过就是去下单再去取罢了。“陈苗苗笑道,”这荷包我只是将两片缝到了一起,绣的部分都是石榴做的,没费我什么工夫。打开看看?“ 陈岩闻言打开了荷包,里头装着一枚成色十分好的玉佩。陈岩惊讶地抬头:“姐姐,这是……” 陈苗苗微笑看着他:“之前在父亲书房发现的,装在一个旧荷包里,还有一张字条,也在里头。”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59节 陈岩一听,忙打开荷包往里一看,果然见到一张纸条。他忙掏出来,上头只有一行字:吾儿抓周之喜。这熟悉的字迹,让陈岩胸中一震:父亲,是父亲…… 一只手从他的手心拿起了那枚玉佩,将玉佩稳稳地系在他的腰间。他抬起头,眸中已是一片朦胧,陈苗苗的面容都有些模糊,声音却清晰而坚定:“容与,今日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之一。放胆去做,姐姐会在外头等着你。” 陈岩咬紧了牙,生生将眼泪憋回去,重重地点了头:“姐姐,你放心,我定不堕父亲之名!” 她轻轻地摸摸他的头:“今日兴许你能见到张首辅,就当他是位普通的官员,怎么对别人,就怎么对他。如今你江,大哥尚未查明事情,一切都还是猜测。不可凭心而论,凡事要讲证据。” 陈岩点点头:“姐姐放心,我都记得了。” 因着江楚的令牌,马车才开到了宫门口。陈岩下车前,又看了一眼陈苗苗。陈苗苗微笑着冲他点头:“去吧。”陈岩这才下了车。 随着他离开,马车轻轻一晃,陈苗苗的心也一晃。她手已经快于大脑掀开车窗帘子。冉冉太阳升起,他小小的一个人,坚定地走向偌大的宫门。前方,是万丈光芒。 中榜者都在外等着,按会试成绩排成方阵,一并进入。陈岩刚过去,就瞧见了尾部的秦语明。对视之下,秦语明脸上有些挂不住,陈岩却只是轻轻一点头,便往前走去。 他的身后,秦语明内心复杂地移开视线,便看到从另一个门进宫的江楚,更是五味杂陈:他一个五品,怎么还能自由进出皇宫?这时辰难道还去上朝不成?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肉夹馍 都说皇城巍峨雄伟, 光靠想的并不能体会到这个词,只有真正到了它的面前,高得似乎看不到边的宫墙, 四面穿着铠甲一言不发的侍卫,那种压迫感扑面而来,不禁感受到人的渺小。方才还冉冉升起的朝阳, 此刻也都被高高的宫墙挡住,只留下逼仄晦暗的影子。 学子们虽然是未来的肱骨, 但皇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官,进出的都是在圣上面前挂上号的,这些未来的官,三年一见,能起来的人寥寥, 侍卫们并不会特意优待。这会儿虽然是春日了,但京城还得穿棉的。他们站的地方是个背地阴凉处, 那风呼呼地直往人脖颈里头钻。 众人都不约而同缩了脖子。有些早起紧张得吃不下东西的人也不由后悔起来。还有人静静看着宫墙侍卫,似是在发呆, 不知道在想什么。更多的人目光都留意着进宫的官员身上,唯独在他们身上,才能感受到这皇城里面是有些鲜活的人气。 “宣!”随着内侍拉长的嗓音,学子们面前的城门缓缓开启。所有学子们都不约而同地挺直脊背, 昂首挺胸, 目光灼灼地平视着前方,随着引路的内侍缓缓步入。 城门幽深,他们的目光却始终坚定地望向前方。走出门洞之后, 视野豁然开朗。是了, 这就是未来几十年, 甚至一辈子他们要为之奋斗的地方。 今科一共录了三百三十六名,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着上朝的乾明宫走去。 偌大的宫殿里面早已安放了矮桌,文房四宝皆齐备,学子们一人一桌跪坐答题。 陈岩的位次并没有在最前头,而是在第二排。进去后,他首先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脑袋为之一震。他快速扫了一圈,殿中柱子都需要两人合抱,最上头的龙椅金光闪闪,无一不昭示着皇权的威严。陈岩就看了那么一眼,就坐了下来。旁边的人看得久了些,便被内侍清嗓子提醒了。 就在陈岩踏进皇城时,陈苗苗的马车驶到了距离皇城最近的茶肆,当了第一个客人。她点了一壶茶,和石榴坐着等。殿试时间不会太久,她准备接上陈岩,直接去庄子上小住两天。 更漏一滴一滴地落下,陈岩将刚写完的那一页纸吹干,放到一边,用镇纸压住,这才继续写起了下一张。他的斜后方,张松也正好写完一页,抬眼看了他的方向一眼,也接着写了下去。 就在学子们奋笔疾书的时候,侧门处,出现了一群人,不是别人,正是圣人领着一群大臣,在外头看。 圣上看着那一排排埋头书写的人,拈须满意地笑了,低声对旁边的人说:“诸位爱卿,看到此情景,可有忆起往昔?” 礼部尚书已是白胡子满面,闻言笑道:“每每看到学子们,都会令臣思及几十年前。今年的学子,年纪都不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圣上看向旁边:“张阁老觉得如何?” 张绘微微欠身,笑道:“听闻此番许多书院的学子们都考得不错,尤其是国子监,可有五十人都考中了。” 旁边的吏部侍郎也点头:“一粟书院也是十分不错。” “听闻,张阁老的侄子今次也参考了,不知是哪一位。”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忽然开口。 张绘谦虚了两句,只说小儿年幼,还要多历练。圣上笑道:“不愧是张阁老家,看来后继有人。诸位爱卿,随朕进去看看他们答得如何?” 恩科的题都是圣上出的,就连礼部都不知题。尤其是这殿试,更是不知圣上想要考哪一题。众人都心中暗暗猜测,待看到考生们桌上的题目时,都大吃一惊。 题目很短,大致意思就是,用粮和盐入手,做一篇策论。这两样物事,都是百姓日常生活息息相关之物,说简单也简单,说难是因从古到今也说得太多了。而学子们,很容易将这题写得太过空泛。 皇宫不允许单独行走,故而学子们都是统一交卷,统一离开。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夕阳已西斜了。陈苗苗接上陈岩,先就递了一个肉夹馍过去:“方才瞧见有人卖卤肉和饼,我就买了个,晌午定没能用好,快尝尝。” 晌午虽有饭,但提过来时早已凉透了,大家怕用多了出丑,并不敢怎么动。陈岩早饿了,一张嘴就咬了一大口,筋道的面皮,多汁的卤肉,简直是人生乐事啊。他三下无除二解决了,又拿起陈苗苗让人风干的红薯条:“师父和义父他们都去了?” “正是,有几株花开了,他们先过去赏花了。”陈苗苗又给他倒了一杯果子饮,“我们这会儿就过去。” 地上已经泛起了青,柳条也发出了星星点点的绿,看着就让人欣喜。陈苗苗正在看他们咏梅,就瞧见江楚大踏步地走来。他似乎有话要说,但随即就被两位长辈叫住,过去陪他们咏诗了。 陈苗苗随即将此事抛在了脑后,去了厨房。如今虽说是春日,但各种菜还没上呢,她也只能让人捉了两只养的兔子,一只片下肉裹了芡粉煮汤,一只切成丁用豆豉椒油凉拌,再捞两条鱼炖煮,从锅边将一个个面饼顺着锅滑下。最下面的面饼酥软喷香,上面划下的部分十分香脆,简直是一饼两吃。 东西都是新鲜的,故而吃起来也颇有些意趣。晚间温度下去了,众人今日赶过来,也觉得疲惫,纷纷回房了。 陈苗苗刚沐浴完出来,就听见窗格子处一响。她心中一凛,沉声道:“是谁?” “是我。”江楚的声音传来。 陈苗苗心中一松,忙打开了窗户,瞧见外头立着的人:“你怎么在外头?” 江楚转过身,屋内的灯光照出去,他的面容有一半隐在黑暗中:“你出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么晚?陈苗苗脑海里刚浮现这个念头,忽然想起这会儿不过是晚上□□点的模样,要是现代,兴许有人还没吃饭呢。她点了下头,重新关上窗子,正要出去,她又退了一步,对着镜子看了看装束打扮,这才走了出去。 石榴早已睡下了。陈苗苗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又轻轻地阖上,一点儿声响也没发出来。她转头,夜空下,他立在庭中,正在抬头看天。 陈苗苗的目光也适应了黑暗。这里不似京城里头,灯彻夜不熄。失了那些灯光,月初也没有月亮,星辰却显了出来。虽不到夏天,但是这会儿夜空中却也是漫天星斗。陈苗苗不禁看住了:她有多久没有抬头看过星空了。 手被握住了,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想不想,离星星更近一些?” 陈苗苗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兴奋:“想!” 话音一落,只听他低低一笑,下一瞬她的腰被揽住。她竟双脚离地飞了起来。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立刻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感觉好似过了许久,又似是只有短短一瞬,她的脚已经落到实处。她松了一口气,感觉到腰间的手松开,她的手也收了回来,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一步,就身子一歪。 他的手立刻托住了她的后腰,助她保持住平衡。陈苗苗的手再次环上他的脖颈,往周围一瞧,发现他们居然站在,房顶? 她往周围仔细看了看,发现这里真的是房顶。而且是庄子最高的正房的房顶。难怪他说是离星星更近的地方。要是现代,那还不得上个几十层的楼顶,只是到了这里,三层楼都不常见。这正房起得高,差不多有个二层的样子,视野很不错。不过……她看看周围:“我,这能坐着吗?” “当然可以。”陈苗苗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江楚已经领着她走了两步,将她安安稳稳地放在了房顶正中那道梁上。 陈苗苗试探着松开手,发现自己坐稳了,颇有些意趣地左右看看。正在她好奇地四处查看时,身边的人忽然飞了下去。 不一会儿,他又重新回来,将一只托盘放在身侧,又将一个油纸包放到她的怀中。 陈苗苗拆开油纸包,只见里头是炒香的瓜子花生。不光如此,这人还倒了一杯酒给她。她目光重新落在身侧坐下的他身上:“这么轻车熟路的,看上去江大人对上房颇有心得,莫非专门研究过登徒子那篇赋。” “家宅附近,可没什么小姑娘。”江楚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我这还是第一回 带人上来。” 陈苗苗眉一扬,抿了些酒,将酒杯放到了身侧,开始剥起了花生瓜子:“怎地想到来看星星了?” 江楚也抓了几颗花生:“元宵那日,路过上元阁时,瞧见你看那楼看了许久。因着准备科考,你没能看成灯,但想你应是喜欢高处。” “我是喜欢高处,但也没想到是这么个高处。”陈苗苗打趣了两句,将剥好的花生米丢入嘴里,“不过,别有一番滋味。” 江楚也将花生米丢入嘴里。两人并肩而坐,目光落在远处。周围一片寂静,只是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倒显得夜更静了。刚觉夜风有些凉,一件大氅就落到了她的肩上。她转头看向他:“你下午过来,似是有话想说,是不是青州有消息了?” “是,他们已寻得了一副扇骨,瞧上头的画,倒真似青山亭。”江楚给她整理好大氅,“他们在景州城里,探到了一些当年那伙水匪的消息。” 第116章 殿试 “是当年害我父母的那伙水匪?”陈苗苗的动作顿住。 江楚拉过她的手, 将剥好的花生米放在她掌心:“是,当年那件事后,那伙水匪便消失无踪, 连总舵都搬离了。若非背后有人,他们怎会离开耕耘了几十年的地方,反倒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探到了些他们的行踪, 还未探得具体情形。他们已赶去追查了,兴许殿试张榜前后就能赶回来。你放心, 他们都省得轻重。” 陈苗苗点点头:“你手下的人办事,我自是放心的。学子们打算在张榜之后齐齐回书院拜会山长。我们不如绕个道去洛城一趟。横竖也就是多一天的路程,就能去查青山亭了。” 江楚将她揽到怀中:“这样,太委屈你了。我本应该单独登门拜访的。” 陈苗苗伏在他的胸口,摇摇头:“不会。能查出真相, 他们定会是最开心的。” 江楚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发:“后头的礼,我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想要些什么, 我都给你弄来。” “恩。”陈苗苗本身觉得没什么,但知道他心中过意不去, 索性应了下来。听见他最后一句,她思索了片刻,忽然抬起头:“还真有一件事。” “什么?” 陈苗苗看向他:“殿试张榜后的琼林宴,容与那边, 还望你帮我盯着, 不许他吃太多酒。” 江楚顿了一下,低低地笑了一声,看向远方:“好。” 片刻, 他收回视线, 只见怀中的人还牢牢盯着自己, 眼中露出一丝疑惑:“怎么了?” “难怪你常年冷着一张脸。”陈苗苗一脸感叹,“原来笑起来仿佛冰雪消融春花盛开般。” 被自己的意中人如此说,饶是听惯了对他面容赞美的江楚也有些不自在了。他抬手扣住了她的下巴,吻上了那双他肖想许久的丹唇。 静谧的夜晚,连风也似乎轻柔了。后院桃花树上的花骨朵悄然绽放,春,已如期而至。 殿试后第九日。那日众人又想吃饺子了,陈苗苗正在教大家包饺子,忽听见外头传来了声音。众人齐齐转头,却见宫中天使笑着过来,说是宫中有旨意。众人忙净手正冠,跪下听旨。 旨意很简单,宣顾明轩、陈岩、苏重山次日入宫。听完之后,众人心中一喜:皆知殿试张榜前,前十名都要圣上亲自考校后再御笔点名次。他们三人入宫,那岂不是表示他们三人都入了前十! 待得天使离开,所有人都将他们三人围住,纷纷恭喜起来。其他地方的人见状,心服口服地上前来恭喜。前十名里面,晴空书院就占了三名,这书院,眼看着真是起来了。 次日的乾明宫外,众臣们正在等候圣上召见。礼部尚书笑道:“听闻此次晴空书院竟是有三人入了前十,可真是让人想不到。” “不知,张阁老的侄子可有在列?”有人问道。 张绘捋捋胡须,淡然笑道:“他是在晴空书院求学,考中举人后,便去了一粟书院。此番虽也进了前十,却算在一粟书院名下。” 有人瞧见了角落里默不作声的江楚,想到他就是圣上钦点去建晴空书院的,便拱手笑道:“江大人此番建晴空书院之功,应是要平步青云了。在下提前恭喜江大人了。” “付大人言重了,在下不过遵旨照办,不敢邀功。”江楚拱手回礼。 说话间,学子们已经被内侍们领着过来了。众人立刻停止了交谈,都纷纷看了过来。江楚的目光落在最后头的三人身上,目光移到张绘的侧脸上。 学子们眼角余光能瞄到殿外门侧有人,但并不敢抬头看。待到进去,众人在内侍的指点下跪下叩首之后,才听到圣上说第一句话:“平身。宣诸爱卿。” 学子们有人并没经历过此遭,这会儿颇有些紧张,收手缩脖的不在少数。晴空书院三人倒是十分坦然,黄老先生当年就是前十,对这流程都很熟,谢维也曾是近臣,加上江楚的提点,三人对于面圣也没有那么胆怯。 学子们以为自己小举止很隐蔽,但却是全然落在圣上及众臣眼里,除了张绘的侄子稍微自在些,就数这三人一点儿小动作也没。 不论其他人如何,圣上先就满意了。不过他还想再看看,便点了国子监一个学子:“柯荣,你说说你这回的文章吧。” 柯荣就是方才第一个手握拳收进袖中之人,本就极度紧张,如今被第一个点出来,更是心都要从嗓子眼儿跳了出来。他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又突然想到了要说回圣上,又忙加了一句。这一错,他更是紧张,本是在胸中打了一晚的草稿,此刻一大半都没能说出来。 这表现,让圣上笑容微敛,不再点评,而是叫了他旁边的人:“苏重山是哪位?” 苏重山上前一步,长身玉立地抱拳揖礼,不疾不徐地道:“回圣上,草民汇州苏重山。” “苏重山,你的文章里,提到了盐政之事,不若就谈谈此吧。”圣上面色稍霁。 “是。”苏重山放下双手,站在原处,朗声将自己所著文章一一说了出来。他本就生得好,这殿中又十分亮堂,更加显得他风度翩翩。圣上的脸上重又展露笑颜,待他说完后,点头笑道:“小小年纪就对盐政有如此见解,可见是下了苦功。你是汇州人士?” “回圣上,正是。” “苏怀大学士你可识得?”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60节 “回圣上,正是草民祖父。” 圣上龙颜大悦:“苏大学士乃先皇时的肱骨,告老还乡之后,先皇还曾与朕多番提及,十分想念。当年苏大学士以探花之名高中,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在众臣暗中打量之下,苏重山退回行列中,半分也不怯场。而学子们瞧见苏重山被圣上夸赞,心中更是紧张。尤其是国子监的学子,又是埋怨第一个人上不得台面,又是紧张,生怕自己不能胜过苏重山。 就在国子监学子们决定大展身手之时,圣上点了一个一粟书院的学子。这学子深吸一口气,倒是都说出来了,只是因为紧张,越说越快,后头有些都没太听清。圣上便多问了几句,问得他都面红耳赤了。 圣上心中叹了口气,目光扫过众臣,忽然道:“张松是哪位?” 陈岩的眼角余光瞄见最左边走出来一个人。众臣的目光也都投了过去。前十虽然有两位张姓学子,但气度一看就能看出来,这就是张绘侄子了。 “你的文章中,从盐粮发散出去,提到了税收之事,便说说吧。” 张松揖礼道:“是。”他顿了顿,再开口,口齿也十分流利。 江楚立在后头的角落里,正好将一切尽收眼底。抛开身份不谈,张松的学问,在晴空书院里头也是前列,还是很扎实的。只是,他说的话里头,可多了不少润色的地方,想来,被高人指点过。 张松答完后,圣上竟无话可问,只说了一句不愧王谢之后,颇有传承,便叫了另一位国子监学子。 转眼就说了八个人,只剩下了顾明轩和陈岩。先说虽然紧张,却可畅所欲言。先头说过的观点,后头的人就不好再说,越往后,越是难。听见圣上叫了陈岩,江楚也不自觉地看了过来。 圣上阖上了他的考卷:“前头的人,都从什么盐政、税收入手。只有你是从食物入手,从物价谈百姓之需,怎能想到的?” 陈岩揖了一礼:“回圣上,草民看到这个题目,首先闪过脑海的,便是家姐曾对草民说过的那句俗语:民以食为天。衣食住行,唯独这食是活下去的根本。草民曾在家姐的食肆内见过人生百态,就想以此入手。” “你家姐的食肆?“圣上挑了挑眉,“这倒是新鲜,你便将你的文章说来听听。” 众人冷眼看去。这陈岩年纪虽小,但口齿却十分伶俐。殊不知一年前他还是那般沉默寡言,这一年在陈苗苗的潜移默化之下,加上店里的锻炼,他的待人接物飞速地成长着。 而且这文章里各种数据信手拈来,这也是陈苗苗告诉他的方法之一。文章要想真切让人信服,不能光有主观色彩,要拿实际的东西说话,尤其是数据。比如这生意好不好,看的是账目里的收支,而不是凭空捏造。因而,他还专门请陈苗苗教自己如何做账。 陈苗苗在现代就有个小店铺,为此她专门去学过财务。见陈岩对此感兴趣,她也十分开心,便教给了他。陈岩在店里时,除了帮忙更多的就是研究账,瞧见庄子上的账本是四柱记账法,还自己动笔按照陈苗苗所教,重新做了一本账。不光如此,他看邸报还专门看了每年的价格数目,还结合了与客人们和庄子上农户的话,互相印证才得出来的数据。 如今说起来,他是头头是道。从粮的价格波动入手,比如有战乱时,天气不佳时,没有这些因素后粮价又如何波动。盐政这一块他尚无涉猎,便只简述了盐乃民之根本,也可以此法举一反三来测算人力物力等等。 陈岩是从商品的角度来阐述的,而顾明轩则是以农事根本来说。政策的变化、环境的变化等多方影响了这两样百姓根本之物。他以一个农户的角度,提出了够得上一家人一年口粮的基本量,从而来确定税收。若是有添丁又当如何,种子又当如何留等等,完全一农桑百科全书。听了两人之言,户部尚书双目都亮了。人才,人才啊! 圣上倒是一句话没说,只是笑着,示意内侍领他们去偏殿休息。接下来,就是定名次的时候了。 第117章 交锋 学子们鱼贯而出, 堂中顿时空了好大一块。圣上不是那等磋磨人的性子,给每个人都赐了座,又让内侍将众学子的文章发了下去。众人坐下又奉了茶后, 圣上才开口:“方才诸位爱卿也传看了文章,又听了诸学子的话,不知有何高见?” 这流程很熟悉了, 每一回殿试后都有这一遭,基本上都是老油子。礼部尚书拈须道:“老夫觉得, 苏学子名门之后,颇有其祖父品格,三甲应有其一。” “若是说到名门,在场,谁还能比得上张阁老家学渊源。”吏部尚书开了口, “今日御前,其对答如流, 看问题也一针见血,在下觉得, 当居状元。” 大理寺卿点头附和:“确实如此。” 圣上面色如常:“张卿,你如何看?” 张绘面露微笑:“老朽侄子此番下场,本应避嫌,蒙皇恩允了老朽在旁观看。依着律法, 老朽实该避开, 不敢妄言。” “张阁老果是高风亮节。”太常寺卿捋须道,“依在下之见,顾明轩实乃寒门翘楚, 当进三甲。” 听到顾明轩, 户部尚书目光一亮:“顾明轩善农事, 陈岩对商事颇为了解,两者年纪都不大,但却颇为沉稳,熟知民生之事,实乃大华之幸。在下认为,两人皆该入三甲。” 太府寺卿也点头:“两人着实不错。” 基本上一半人说了意见。圣上转头道:“江大人,你此番点了学政,对各处也有了诸多了解。依你看,该当如何?” 圣上此言一出,礼部侍郎忽然道:“方才说到张大人须避开,江大人,是否也该避开?” “哦?”圣上眉微微一挑,“此言何解?” 江楚半分没有犹豫地回道:“回圣上,在下前日已在黄沛老先生的见证之下,与陈岩的胞姐定亲,确该避开。” 圣上一怔,随即脸上露出笑容:“我说你上回怎地上折子请求在临城多留一段时日,原是如此,倒是一桩美事,难怪你要避开。换了是朕,就算是避开,这心中也是美的。对了,这陈家,是何处人士?“ 江楚目不斜视:“洛城陈家,平远侯之后。” 平远侯?圣上仔细想了一想,才想起到底是哪家。原是建朝之初分封的爵位,后头倒是沉寂下去了,没想到如今又出了这样一位出色的子弟。圣上又问道:“陈家这么多年,没人在朝为官?” “十年之前,岳丈中了进士,点了外任。不过四五年前,夫妇两因路遇意外去世。除此外,无旁人了。”江楚回话时,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张绘。 张绘垂着眼,双手拢在袖中,一点儿也没有异常。圣上听了江楚之言,也只是唏嘘了一番:“这陈岩年纪如此之轻,倒有如此见识,其姐想来也是一位刚强之人,不枉了侯府后人之名。” 众人听圣上此言,便知圣上意思。偏偏这御史台大夫道:“江大人说是避开,这话语中,却是一字一句都在为这陈岩分解啊。” “正是。”太常寺卿也附和道,“哪个学子都是十年寒窗读出来的。陈岩年纪尚幼,又岂能办差?” 立刻又有人应道:“这话说得没错。陈岩毕竟年幼,怎能当得前三甲。圣上体恤旧臣,也当思及江山社稷。” 圣上冷笑一声:“江山社稷?朕想问众爱卿,几人知道如今米价几何?油价几何?盐价几何?” 方才还七嘴八舌的众人齐齐噤声。 圣上环视四周:“天天把社稷百姓挂嘴上,连这最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那你们从何处替百姓着想?” 堂中一片寂静。 圣上不再多言,提起御笔排了次序,吩咐内侍给众人看。众人一看,立刻有人就反对了起来:“圣上,岂能让晴空书院三人皆在前三甲,这国子监和一粟书院的学子该如何想?” 圣上将手中朱笔搁下:“自创立科举开始,这科举便是不问出身,只看学识。若是依着学子出自哪个书院这样选,何必再设一个殿试?文章你们也看了,今日殿试你们也瞧见了。国子监和一粟书院的学子对答如何?晴空书院学子对答又如何?你们谁在十五六岁的年纪,能写出顾陈两人的文章?” 众人纷纷沉默了。良久,礼部侍郎道:“顾陈二人文章确实不错,但,张松学子也十分不错。这探花之位,是否要斟酌斟酌?” 大理寺卿也道:“张阁老侄子这文章也颇为不错,圣上,阁老劳苦功高。” 圣上一笑:“朕还以为,今日是选阁老门生,而非天子门生呢。张阁老,你觉得呢?” 此言一出,张绘立刻起身跪下:“臣惶恐。臣观几位学子文章及御前奏对,这前三甲实至名归。臣无异议!” 圣上站起身来,从御案后走出来,亲自扶起张绘:“张阁老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朕心里明白。若是没有阁老的辅佐,也没有朕的今日。阁老放心,朕定会为令侄指一个好去处,历练历练,往后,他还要帮着你辅佐朕呢。阁老前日提的西北驻军之事,朕准了。” 张绘起身,双目满是泪花:“臣,谢圣上!” 圣上要去更衣,也让众臣去稍作休息。走出正殿,便有人冲着江楚笑着揖礼:“江大人,又是小舅子又是晴空书院,你这是春风得意双喜临门啊。今科,看来江大人是最大的赢家啊。” “大人言重了。”江楚瞧见张绘过来,面上微露笑意,“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尽臣子本分而已。” 张绘听到这话,不甚在意地看了他一眼。旁边的吏部尚书低声道:“阁老,不过是个三甲,圣上要推这晴空书院,自是要做出点儿样子。这入了职,才知高低呢。” 大理寺卿也低声道:“正是。圣上这一番举动,只是将三人架在了火上烤。圣上金口玉言,自是没人敢质疑,可这三人,尤其是这江大人和晴空书院的关系,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正值这时,内侍宣众人进去。张绘整整衣襟,昂首走了进去。 “怎么还不出来啊!”石榴的脖子伸得老长,牢牢锁定着皇宫门口,“不是说只有十个人,怎么这么久?” “应该快了。”陈苗苗觉得坐得有些累了,索性起身,“我下去站会儿。” “我跟姑娘一道去。”石榴也跟着她一并下去。 前两日一直春雨绵绵,今早起来终于停了。此刻的天空湛蓝如洗,只有远处飘着几朵白云,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和煦的春风中,陈苗苗深呼吸了几口气。果然是普通人都不敢来的皇宫门口,人少空气都比其他地方显得清新许多。 陈苗苗在看护城河水。石榴十分羡慕地看着宫墙,当看到宫门的时候,她惊喜地道:“咦,姑娘,三扇门都开了呢。” 三扇门?陈苗苗心中一震,忙转过头来。日常进出臣子内侍们都是走两边的门,正中的门除了圣上进出之外,也就是皇后大婚时进入,除此外,能开启的情况就只剩下一种,殿试前三甲会从中门出来。这是一生仅有一次的殊荣。 陈苗苗看着那洞口,喃喃道:“来了。” 宫门虽说只是一个门,却是穿越整个宫墙的,颇有些距离。陈苗苗牢牢锁定着门口。终于,门洞中出现了鲜艳的红色。陈苗苗的目光落在了三个人身上。 “姑娘,是少爷!”石榴欣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许是有所感,陈岩往这边看来。相隔那么远,姐弟两并不能看清对方的面容,但是他们不用看,都知道对方如今是什么心情,因为,那也是他们自己的心情。 眼见着他们往一侧走去,陈苗苗收回视线:“走吧。” 石榴一怔:“啊?我们不等少爷了吗?” 陈苗苗灿然一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他们这会儿要跨马游街了!” “跨马游街!”石榴的双眸立刻亮了起来,“对啊。这会儿结果出来,马上就张榜了,还专门有人等着榜下捉婿呢。这状元榜眼探花都要骑白马游街,不知道少爷能收到多少手帕香囊呢。” 陈苗苗上车的动作顿了一下:“容与还那么小,应当不会吧。” 陈苗苗他们的马车自然快过了被众人围观的前三甲。她本打算去主街凑凑热闹,发现已经被围得人山人海,挤都挤不进去。所幸这里离店里比较近,她便让马车先回去,自己带着石榴去店里待一会儿。隔两日要回去一趟,到时候还不知道多久会来京城,她得把这边的生意交接好。 谢维仍旧记着上回找商铺的事情,便给陈苗苗寻了个靠谱的掌柜。经过差不多一个月的培养,这掌柜差不多能出师了。这几日陈苗苗刻意没来店里,这会儿来了正好查账,一边问他这几日可有什么事。 账目做得很清晰,对答也十分流利,看上去是花了心思的。听到陈苗苗的问话,掌柜有些苦恼:“有个问题,就是这生意太平均了,看不出涨落。我想着,是不是还要想个法子宣扬一下。” 账本上确实显示生意很稳定,稳定得连点起伏都没。陈苗苗正在思索,忽听得外头一阵喧哗。她抬头,就见几匹高头白马停在了他们门口。白马上坐着的三个人都穿着红袍,阳光照耀在上头,越发鲜艳了。 陈苗苗眼睛一亮:刚还说着这件事,免费的宣传这不就来了吗? 第118章 生意 游街不过就是一个喜头, 一般就是正街走完也就完了。但是前三甲结束后并没有下马,而是勒马凑到了一起,商量了两句, 便齐齐往这条街而来。 看热闹的百姓们见三人还一起行动,好奇地跟了上去。一边跟,众人还一边听到各种八卦:比如这三人都是一个书院的, 还是圣上亲自让办的书院,去年春日才开办, 这不到一年,竟出了前三甲。这书院,可真厉害啊。 瞧见三人往文玩街去,众人立刻肃然起敬:不愧是前三甲,这就想着做学问了吗?众人刚如此想, 便见他们又转到了另一条街。没走两步,便在一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铺面前停了下来。 就在众人好奇地探头去看时, 只见三人齐齐下了马。其中看上去最小的榜眼快步小跑进去,兴奋地抱住里头的年轻姑娘:“姐姐, 我中了榜眼!” 陈苗苗猛地被他抱了个满怀,心中也是满满的喜意。她双手握住他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笑道:“人家都是寒窗十年, 你倒是占了个便宜, 还少了几年。” 苏重山笑道:“容与天资聪慧,又刻苦,正该得偿所愿。” 顾明轩也点点头, 冠上的双翅微微晃动, 倒越发显得他风度翩翩。经过这段时日在书院的日子, 他脸上也有了些肉,神情也不似之前冰冷了。 陈苗苗笑着看向两人:“本想寻个好位置看你们游街,怎料大家太过热情,挤都挤不进去。你们三人得中三甲,还未向你们恭贺呢!” 顾明轩和苏重山对视一眼,皆齐齐揖礼拜了下去。他们动作太快,陈苗苗想起要让的时候,他们已然起身了。陈苗苗一脸惊讶:“你们这是作甚?” 苏重山笑道:“我们考秀才的时候,啃的都是冷面饼蘸酱,可太难熬了。可自打进了书院,不管是凌云食肆还是在饭堂,我们再也没操心过饭食。尤其是乡试和会试,您准备的方便面,让我们能在考试时吃上一口热乎的。我们才能集中精力答题。掌柜姐姐,于情于理,我都该有此一拜!” 顾明轩应了一声,努力压抑住眼底的动容:“若非你,便没有今日的我。我无以为报,只能有此一拜。” 陈岩点点头:“是的,一切都多亏了姐姐!若是没有姐姐,我肯定不能考到榜眼的。” “正是!我乡试的时候就瞧见晴空书院的学子们吃得可好了,还能吃热的,我那叫羡慕啊。一来到京城,我就来买方便面了!好吃又方便,我一点儿也不担心饭食,才考中了!”“就是就是,第一场考完,我就问了晴空书院的学子,就来买了,后头几日,我再也没饿过肚子,虽未中,但我下回必中!” 围观的百姓基本上都没听过方便面之名,如今听到前三甲这样说,其他科考学子都赞不绝口,对这个方便面产生了无比的好奇,纷纷问道:“掌柜姐姐,这方便面是什么样的啊?” 听到他们也跟着喊掌柜姐姐,陈苗苗有些哭笑不得,但这么好的宣传点,她怎么可能错过。她立刻回身拿了烧着的小炉子,放了一个特指小铜锅上去,倒上凉水。同时,她拿了一只大碗,放了一只面饼进去,还放了一块调料进去,然后用一个木盖盖上。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61节 这会儿锅里的水也开了,她也放了一块面饼,放了另外一种调料。陈岩自告奋勇要来拿筷子,陈苗苗便递给了他。 众人纷纷伸头来看。不过片刻工夫,那面饼已经散开。众人纷纷吸了吸鼻子:“你们闻到一股香味了吗?” “正是那方便面里的调料香呢!有可多味道了,什么葱爆羊肉、山菌炖鸡之类的。这个味道,可是红烧排骨?”有吃过的学子解惑道。 就在此刻,陈岩已经用布包着锅耳端了起来,放到了旁边,炉子被掌柜提了进去。陈苗苗笑道:“这碗免费送给大家尝尝。” 榜眼亲手煮的面!不尝的是傻瓜!众人纷纷往前挤,陈岩满头黑线。还是陈苗苗解救了大家,多拿了几双筷子出来,可以一人挑一筷子走。 最前头几个人如愿尝到了。入口是筋道弹牙的面,那股浓郁的味道,真正是红烧排骨的滋味!众人的眼睛都亮了:“这,这也太好吃了。” 就在此时,顾明轩已经揭开了旁边泡面的盖子,苏重山也拿着一把筷子,笑道:“这是鱼虾面,最是鲜美,大家要不要尝尝?” 要!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喊道。等到拿到筷子,众人才想起这一碗是没煮的,只是倒了开水进去。这面真的能吃吗?众人怀着疑惑,挑了起来。 入口就是鲜美的鱼虾味,仿佛是鲜活的鱼跳跃在舌尖般鲜美。泡的面没有煮的面那么软,却有一种独特的韧劲儿,吃起来更有一番滋味。居然真的能泡开,还那么好吃!这真的不是天上才有的食物吗? 有人已经迫不及待问了起来:“这方便面怎么卖啊?” “方便面饼十文钱一块,调料块两文钱一块。但是五月到九月不卖调料,不能凝结成块,放不住。”陈苗苗笑道。 放不住?有人准确地攫取到了这个词:“这面饼,能放多久?” 陈苗苗笑道:“冬日一个月都能放,这会儿至少可以放半个月吧。调料块尽量不要超过五天为好。我们现在也有一种调料末,可以放二十天左右。” 一个月,半个月?有些要远行的人立刻眼睛亮了。十二文钱,如此简单就能得到一碗面,岂不比那些宰人的驿站来得好!哪怕是在别人家借宿也不怕了,碗筷都随身带着,就要一点儿热水就能泡了!再说,你没听见吗,学子们科考都吃的这个。而且这可是榜眼姐姐开的店啊,兴许家里孩子吃了未来也能考中呢? 虽然心思各异,但是殊途同归:买,必须买!众人再也顾不上旁边的前三甲,纷纷涌了进来:“掌柜姐姐,我要十块方便面饼,不,二十块!”“我要五十块!”“一百块!” “大家稍安勿躁。”面对如此热情的大家,陈苗苗并没有高兴得飞起来,反倒是维持起了秩序,让人排好队后,这才说道,“店铺里一直都有方便面,大家可以先买回去尝尝鲜。若是吃得好了,某日不想做饭,可以再买来尝尝。“ 一听这话,立刻有人说道:“掌柜姐姐果然不同,我们听你的。” 陈苗苗笑得更开心了:“除了方便面外,我们还有水晶粉等其他食物,都是稍微煮一下就能食用的,大家也可以多看看再选。” 说话间,陈苗苗便让杜源拿了一只铜锅来,又煮了一碗粉。这回放的就是最经典的酸辣味,那味道十分霸道地直往鼻孔里钻,引得人不断打喷嚏的同时,嘴角还挂着可疑的晶莹。买,都要买来尝尝! 陈岩立刻说要来帮忙,不好意思地冲顾明轩和苏重山抱拳表示歉意。顾明轩却一脸正色:“你我何须多言,我自是也该帮这个忙的。”苏重山也点点头,二话不说就去净手帮忙了。 江楚乘着马车过来,还未到,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穆天绕到了车窗边,低声回话:“头儿,街口不知怎地围了很多人,马车恐怕过不去。” “那我就走过去。”江楚递过去两个拜帖,“你去上元阁定个包间,再去请黄老先生和谢先生夫妇,用马车将他们送过去。我这边不必来接。“ 穆天接过拜帖,应了下来。 马车远去,江楚信步走来。两个妇人从旁边经过:“买到了吗?”“买到了,我们家有五口人,我就买了五种。”“你可真是手头宽裕了,我就给我那不成器的崽子买了一块,若是他吃了能考中童生,我都开心。” 江楚一路行来,碰到的人手中都拿着一个纸包。他心中涌现出了一个猜测,但这油纸都是一样的,也看不出是哪家。越是往店里走,人越多。 店铺门口排着满满当当的队,弯曲了几折。方才还在跨马游街的三人并排站在一起,正在给他们包纸包。他们开始手脚尚且还不那么利索,这会儿已经熟练了,兼之他们算账算得非常快,又是三人一排,更快了。 陈苗苗就负责给众人讲解有些什么,还时不时指点他们。其他的掌柜伙计们都在帮忙拿东西。店里虽然人多,但是秩序谨然,有条不紊。 一位老婆婆提着纸包出来。陈苗苗担心门口有槛,特意扶着她出门。她转头便瞧见了门旁立着的人,笑着走过来:“怎地在此处站着。去后院歇会儿,有好茶,你自己泡?” 江楚眼中的光柔和了许多:“不必,我也帮你。” “行啊。”陈苗苗才不会有君子远庖厨这种想法,有人帮忙再好不过,“除了包东西之外,其余的干什么都行?” 江楚前几回来,都是帮忙包东西的,闻言扬了下眉:“为何不能包东西?” 陈苗苗给他拿了一件在店里穿的罩衣,又倒了一盆清水,闻言微笑着低声道:“你瞧瞧,这些人可是冲着谁来的?” 江楚一看,只见掌柜就在一旁站着,但客人们挑了东西,都直接往三甲面前去。尤其是相貌最好的苏重山,面前全是些妙龄姑娘。 陈苗苗的低笑声在他耳边响起:“这回你知道了吧。今日啊,你这个官老爷也是抢不过他们三个风头的。来吧,老老实实打下手吧。“ 作者有话说: 第119章 神仙鸡 一直到掌灯时分, 众人才逐渐散去。穿着红衣裳的三人面色也有些疲惫了。陈苗苗让人用马车送了两人回去,陈岩就在后头更了衣,和陈苗苗江楚一道去上元阁用饭。 春夜不冷不热, 这会儿走在路上十分舒适。路两旁都摆出了摊,各种香气扑鼻。若非长辈们在等,陈苗苗估计都坐下不走了。不过上元阁就是京城的五层酒楼, 她也期待好久了,今日正好大快朵颐。 他们一进去, 谢维便笑道:“我们的掌柜姐姐和掌柜弟弟回来了。” 黄老先生捋须笑道:“中了三甲后去帮着卖东西的,你们这是头一遭啊。不枉你们写了那样的文章,倒是知行合一了。” 三人告了座坐下。外头小二已经托着托盘来上菜了。 黄澄澄的神仙鸡,那鸡皮在灯下更显得诱人。咬一口,那鸡肉被蒸得酥嫩, 油汁中满满的香味。鳜鱼是蒸好后淋上了调好的葱油,满嘴鲜香, 一点儿腥味都没有。油焖春笋,那就是春天的限定美食, 陈苗苗十分爱吃。还有春韭炒鸡蛋包的饺子,那嫩得简直让人差点儿咬掉舌头。这上元阁号称京城第一楼,果然名不虚传。 黄老先生就爱那裹了面糊炸的小鱼儿,抿着迎春酿, 只觉得快活似神仙。谢维独爱那葱香蚕豆, 嫩蚕豆煮熟后用葱来炒,最简单的调味更能烘托出春的鲜嫩。黄老太太喜欢那酸萝卜老鸭汤,而谢夫人对一品豆腐赞不绝口。陈岩和江楚倒是样样都吃, 陈苗苗最爱的还是那野菜饼。 野菜切成末以后跟肉末一起, 调入面糊里面, 煎出来巴掌大小的饼,两面金黄,咬一口,真是太好吃了。 前半顿饭大家都在赞叹菜色,后头酒足饭饱了,就说起了后头的打算。谢维夫妇肯定是要回临城的,黄老先生如今既是晴空书院的夫子,也不耐烦京城的勾心斗角,也打算回临城。 陈岩是肯定要回洛城祭祖的,江楚作为未来的女婿也要登门。两对长辈听闻,都纷纷点头,表示应当如此。至此,便说定了,定在琼林宴后就出发。 琼林宴,那可是读书人们都向往的科举四宴之一,可以说也是名气最大的。这一日,不光所有会试中了的学子都要来,圣上和诸位有名头的大臣也会来。江楚本来平日里是不参加的,但是一来有陈岩,二来有张绘,三来上回陈苗苗专门托他看着些陈岩,他这回便没有告假。 这一日天公也作美,蓝天白云,风和日丽。桃花梨花都零星开了,众学子赏着赏着,便作起了诗。 开始还没觉得,但是到了这边后,众人不知不觉分成了两拨。晴空书院一拨,其他人一拨。这几日的传言每个人都听说了。这圣上想要用这种方式推晴空书院,他们自是不愿与此等依靠关系夺得的前三甲为伍。 就当双方泾渭分明地各自作诗时,只听一声爽朗的笑。众人回头,立刻有人认了出来,揖礼道:“张阁老。” 张绘笑着叫了起,又吩咐大家不必多礼,他只是来凑凑热闹。他笑得十分和蔼,听闻他们作诗,也要看看热闹,要了诗来看,赞叹一番,又提了这样好那样妙。这样一番赞美,许多学子都围在了他的旁边,当然,基本是国子监和一粟书院的人为主。 晴空书院有人哼了一声,被身边的人拉了拉。秦语明在二榜末尾,迟疑了许久,还是未来跟陈岩交谈,只跟着他们一粟书院的人。陈岩见了,也失望不已。 正在这时,忽听得内侍拉长的通报声。所有人齐齐垂手肃立,等待圣上到来。待圣上落座后,跪下三呼万岁。圣上这才叫起。 众人纷纷打起精神,正待聆训,便听圣上道:“这几日,我让人将这一回的殿试文章集结成册,呈给太后,太后十分开心。今朕也赐给诸位每人一本,并让人在各大书局店里都放了,供人免费翻阅,共享此乐。” 众人一怔,随即激动起来。他们的文章居然都被圣上集结成册了,那可是光耀门楣的大事。就在他们兴奋时,圣上又笑道:“朕让教坊司排了一出,正是御前奏对的新鲜本子,准备呈给太后,也让百姓同乐。诸位也帮朕瞧瞧,可还有什么不妥的。” 众人一听,更是激动,并没有留意到张绘的笑容敛了少许。果然,那日的情景基本上一一展现出来了。待到演完,众人纷纷醒过味儿来,再翻看手中拿到的书籍里头前三甲的文章,便再闭口不谈之前的流言,反倒是主动邀起了晴空书院的学子。 张绘站在一棵树下,身边围着几位官员。大理寺卿低声道:“张阁老,圣上这一出,可卖的什么关子啊?” 什么关子,摆明了就是平息流言来的,偏这些学子们还以为是圣上重视他们。张绘捋须一笑:“圣上,看起来是要扶植一些寒门子弟了。” 寒门子弟?几位官员看看被围观的前三甲。可这榜眼和探花,祖上都曾阔过。 张绘心中冷笑一声。榜眼和探花确实算不上寒门,可这三甲,都是朝中没人的。就包括如今圣上面前炙手可热的江楚,还不是镇国公府没人了,才肯提拔他。圣上,不想再被世家望族挟制了。 琼林宴回去后,陈岩给陈苗苗说了此事。回洛城的路上,陈苗苗寻了个机会问江楚,江楚却否定了:“圣上点的门生,自是不能随意蒙羞。圣上早有此意,我只是帮着完善了些。说起来,这戏的法子,还是你上回看戏的时候说的话提醒了我。” 陈苗苗这才想起上回看戏时自己随口说了一句,这戏剧若是能有些真实故事改编,估计百姓们更加喜欢。她摊开右手:“既是如此,为何不付我点子费?” 江楚嘴角一勾,从怀中取出一只小木匣,放到了她的掌心:“这就给。” 陈苗苗打开来,只见里头是一支桃花簪,十分好看。她抬眼看向他:“你这是打算一年四季都送我不同的花?” 江楚拿起簪子,簪在她的发髻上:“倒也不是不能送别的,只不过首饰多是花,其余的倒少。” 陈苗苗对镜照了照:“确实挺好看。我很喜欢。”说罢,她飞快地在他的脸颊落了一个吻,拔腿就跑。 她快,但怎能快得过江楚。她刚走了两步,就被他从身后赶上。她的腰被揽住,人转了半圈,他低下了头。 烛花爆了一下,屋里的光蓦地亮了,映得墙上两道依偎在一道的影子,微微跳动着。 回去并不需要赶时间,但到洛城时,他们也觉得没过几天。两对长辈都没来,在客栈落脚。而陈苗苗三人,叩响了陈家的大门。 门房打着哈欠打开了门,瞧见外头的人时,愣了一下,立刻笑道:“三姑娘,三少爷,你们怎么回来了?” 前两日穆天就先走了一步,将信送了回去。瞧这模样,这家里是完全没放在心上。本就没报什么期望,若非有非来不可的理由,她连洛城都不想来。陈岩上前去,冷面道:“怎么,大伯父和大伯母不在家?” 门房一怔,随即想起前儿个传的话,知道陈岩可是今科榜眼,不敢耽搁,立刻飞跑去通报了。 不过片刻,陈大太太韦氏领着大少爷新娶的大少奶奶匆匆而来,蜡黄的脸上堆满了笑:“这两孩子,怎地回了家还在门口站着,快进来。”她话未落,瞧见陈苗苗身侧立着的人,怔了怔:“这位是……” 若说他们这回送来的信没收到,但是陈苗苗定亲的信可是去年说定之后就发了出来。陈岩面色越发冷了,双手抱拳道:“大伯母忙着正事,我们自是不好叨扰。您放心,我和姐姐、未来姐夫祭祖和拜祭父母后,就会立刻离开。” 韦氏面上都胀红了,忙道:“你这回考中榜眼,你大伯父十分开心,还说你回来要给你接风。想来是下头的人接到信后没呈上,回头我定会约束下人。来,快里头坐吧。” 陈岩本想开口,陈苗苗先一步应了一声:“有劳大伯母了。”陈岩也想到了这回回来的正事,不再说话,和江楚并肩往那边走去。 回到房中,廊下还站着许多管事婆子。陈苗苗体贴地请大伯母先去忙,他们自去二房的院舍看看。韦氏见他们坚持,便让自己身边的老嬷嬷领他们去了。 眼见他们走开,韦氏立刻转向旁边的大少奶奶:“三姑娘定亲和三少爷考中回乡的信是怎么回事?为何没呈上来?” 大少奶奶怯懦地道:“前一封来的时候,大姑奶奶来了,正好瞧见,就拿走说是要亲自回禀母亲。第二封信,我也没见到。” 韦氏刚想说话,捂嘴痛咳了一阵,这才道:“你年轻面皮薄,那些下头的人就爱欺负年轻的,你若是自己立不起来,这偌大的家业,往后怎么交给你?你去将那些管事婆子回了,再去厨房吩咐一桌席面。”吩咐罢,她又叫了一个嬷嬷来,让去请陈大老爷和陈大少爷。 陈岩一路上还有些不开心。陈苗苗也不管他,自顾自走在前头。虽然他们人不在,但是这里也是有人看屋子的,瞧见他们来,忙把门打开。 一应物事都还和她离开时一样的,东西还是干干净净,只是床榻上没有被褥,想是还未预备。陈苗苗他们根本没坐下,转了一圈,便直奔家庙去了。 第120章 寻找 陈苗苗和江楚是进不去家庙的, 只在外头院子中。陈苗苗给江楚指点着这院中各处,又笑道:“听闻以前,这些地方都种的名花, 可惜后头,养不起,全拔了, 自是比不上其他家。” 江楚转头看向她,执起她的手:“镇国公府虽还有一个湖, 但花园里也废弃了。祖母当年为了让我留下,便将府献了出来。“ 陈苗苗晃了一下两人相牵的手:“这样说起来,我们算是同病相怜了。” 两人正说着话,陈岩已经从里头出来了。三人正说要一并往书房去,就见陈大老爷亲自过来, 邀三位入席。三人只得去了。 看起来韦氏是尽力在弥补之前的失礼,这席面的档次可一点儿也不低, 都超过了那回宴请的席面。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所以人人都挤破了头想要考中。依据目前的陈家形势,虽然大房才是正统,但明显陈岩才是未来的中流砥柱。 也正因如此,不光在席上他被各种关照, 用完饭后, 陈大老爷父子还拉着他诉旧情。陈苗苗见状,便自带了江楚去陈二老爷书房后的山上。 他们行到一半的时候,江融回来了, 将寻到的扇骨交给了他们。如今两样一合起来, 再对照实物, 应是能发现一些端倪。 青山亭这边显然就没什么人来了,估计打扫的人也不甚认真,里头还有几片落花落叶没扫尽。陈苗苗看着这熟悉的景象,想起当时就是在这里,自己的人生变换了一个轨迹,远离了原男女主的是非,就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陈苗苗感慨完,瞧见江楚已经在对照着看了,便也仔细观察起了这亭子。 青山亭是个很多年的亭子了,亭柱上的漆都有些斑驳了,柱脚边都长了许多青苔。陈苗苗仔仔细细地围绕着亭子外头转了一圈,柱子从上到下都看了,甚至亭脚处的石头也仔细瞧过了,确实没瞧见有什么异常。 他们正在寻找时,陈岩终于脱身了,也走了过来,帮着查看,一边看还一边问:“姐姐,你之前来过这边吗?是这个模样的吗?” “是啊,我的印象里,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的。”陈苗苗敲了敲柱子,声音没有任何的异常。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62节 等等,没有异常,一直这个样子。陈苗苗摸了摸下巴:“你们认为,这幅画,会是什么时候画的?” 陈岩一头雾水:“什么时候画的?” 江楚眼眸微微一眯:“你是说,这画不一定指向藏物之处?” “如果是东西先被藏了起来,那这扇面和扇子,肯定是一个提示。否则,为什么单独把扇面放在家中,扇骨却被他带到青州,要的就是即使有人在青州拿到了扇骨,也不知道这个是什么。”陈苗苗看着两人,说着自己的推测。 陈岩立刻拍了一下掌:“所以,重点根本不是扇骨,就是这个扇面?” 江楚思索片刻:“按照这扇面保存的方式,这个东西应该是重点。” 三人同时凑上去仔仔细细地看。这就是一个在亭外看亭子的视角,亭子的上半部分和周围的花丛都画了进去。亭子的上半部分吗?陈苗苗转向江楚:“你要不要飞上去看看?” 江楚点点头,脚尖轻点地,便飞了上去。 亭顶不似屋顶,坡度很陡,根本站不住。江楚只得一手拽着亭顶,四处看了看,便飞了下来:“亭顶没瞧见什么痕迹,除此外,没瞧见什么不对劲。” 那会在哪里呢?姐弟两不约而同地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陈岩围着那亭子转了半圈,忽然道:“如果这画确实是指的这里,那么,父亲发现这件事的时间,应当是比我们以为的时间要早。否则,后头他根本没在家,母亲也不在家,他会假手他人来藏吗?” 这样费尽心思设置线索,这样东西肯定很重要,这种事他肯定不会假以他人之手。 江楚忽然转向陈苗苗:“你们父亲最后一次归家,是什么时候?” 陈苗苗和陈岩对视一眼。陈苗苗继承的原主记忆中,还真有些模糊了。陈岩拧眉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父亲去世前一年的中秋,应当回来过一回,还给师父捎了一些桂花酒。” “那我们去书房找找,可有那年中秋的一些线索。”陈苗苗拿出许久未用的钥匙,领着两人去了。 书房是锁着的,所以并没有人打扫。他们将门敞开了一会儿,这才进去。屋内已经是厚厚一层灰了。不过这里还保持着当时陈苗苗搬走后的模样。陈苗苗走到自己当时发现这本书的位置,指了指:“就是最上面角落里的那本书。” 江楚拉过凳子,站上去轻而易举拿到了那本书。这就是本游记,里头没有什么特别的,连折痕都没有。看起来,选择这本书的缘故,就是因为它最角落? 饶是如此,三人还是把它放到了桌上,随即分头去寻找别的了。陈苗苗翻了一阵,见自己翻得乱糟糟的,脑海里也乱糟糟的:中秋的也太多了,这到底要找个什么呢? 既然正面想不通,那就换个角度想。陈苗苗拍拍手上的灰:“若是他要让人解开这个迷,会怎么设置这个线索呢?” “画是指向地点,那这样东西,应当是指向的具体位置。”陈岩接着说道。 江楚手一顿,忽然道:“当时你们是公中管账,还是每房自己管?” “公中。” 江楚目光微凛:“修缮也是吗?” “自然。”陈苗苗听到这里,忽然一拍脑袋,“对,修缮记录。”她立刻来到门外,问在外守着的石榴:“石榴,二老爷他们回来的那个中秋,家中可有修缮过房屋?” 石榴陷入了陈思。就在此时,一两滴雨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忽然道:“我想到了,那个中秋,因为下过许多暴雨,家庙和二老爷的书房、还有三房都因为漏雨修缮过。” “外头亭子没修过?” 石榴摇摇头:“二老爷的书房基本上不许他人来,故而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书房是修的东北角。” 陈苗苗点了下头,转身进去,跟他们说了此事。两人听到说书房修缮过之后,仔细检查了东北角。东北角上除了瓦片比较新之外,下面只有一个书架,还真是没有一点儿不对劲。 看来不是这里。三个人继续翻找起来。不得不说,这藏书是真的多,陈苗苗带走了孤本,这里都还是满满当当。不知不觉,东北角书架上的一排书便看完了。 陈苗苗正要把书放回书架上,刚放了一本,借着外头的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等,这墙上头是不是有什么?“ 两人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江楚伸手去摸了摸:“这墙上好似贴着一张纸,这里是个角。” 他话音落下,陈苗苗和陈岩两人已经不约而同地搬起了书架上的书。 当又一排书被搬下来后,墙上贴着的纸张越发明显。待到他们搬空了四五层书架,这贴着的纸张露出了真面目。 这是一张泛黄的纸,颜色跟墙壁的颜色挺像的。江楚点了一盏灯,仔仔细细地从上往下看。这上头写着一首词,正是苏轼的《江城子密州出猎》。 “去翻翻有没有苏轼的书。”江楚一边从头查看,一边说道。若只是这么一首脍炙人口的词,完全没必要藏在此处。 苏轼的词。陈苗苗方才记得看到过。她转了一圈,忽然想起就在桌案上。她立刻翻起了书桌,果然找见了。一翻开书,里头写满了批语。而翻到《江城子密州出猎》这一篇,她和陈岩立刻仔细看起了批语。 前头都是一些典故,看到最后一句时,只见西北两字旁写了一行小字:“中秋修缮亭西北角斗拱月梁,愿射天狼。” 亭西北角,还射天狼。三人立刻出了书房,锁上后直奔青山亭的西北角。这回,他们带上了一架木梯。 江楚身量最高,他上去。陈岩和陈苗苗两人扶着木梯,都仰着头紧张地看着。 江楚仔细地一根一根去摸去探,摸到最里面时,眸光一亮,探手进去。 不一会儿,他长舒一口气,收回了手,脚一点木梯,便翩然落了地,手上赫然是一个油布包:“终于找到了。” 这个油布包很小,大约只有一个手掌大,但是厚厚的。三人摒住呼吸一点点打开。油布包里头并没有书册,而是一张布。布上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写了一整张。光是看了个开头,三人的脸色就变了。 陈岩的手在身侧握成了拳头,红着双眼看向江楚:“江大哥,那伙水匪的下落,探到了吗?” 江楚看向他:“前次穆地回复,已寻到他们的落脚地。你是想……” 陈岩的拳头上青筋暴起,嗓音低沉:“父亲曾背负了那么多,他留下的线索还是因为姐姐,才重见天日。父母离世,我这个做儿子的,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父亲既已性命保了下来,我必当继承他的遗志,哪怕豁出这条命不要,我也要让这东西大白于天下。” 陈苗苗松开咬住的下唇:“容与,你是想,自己去上书?”如今的他拿出这个,莫过于蚍蜉撼树。 陈岩郑重点头:“江大哥,交给我去办吧。”说着他就想要伸手去拿。 就在他的手碰到布角时,手被江楚按住了:“且慢。” 红着眼的两人同时看向他。江楚心中一颤,仍旧稳定了心绪:“此事我已追踪一年半,为的就是万全。眼下,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和由头。 第121章 鲜椒兔 “什么?”陈苗苗姐弟两异口同声地问道。 江楚没有说话, 目光却落到了陈岩的身上。 陈岩正睁大眼睛,焦急地等待着江楚的答案。陈苗苗却是先一步醒过味儿来:“你是说,容与?” “是。”江楚轻点了下头, 给两人解惑,“当今登基后,就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每一科的前三甲在授官后, 都会恩准参加下一回的大朝会,并还有一个上奏本的机会。” 陈岩眼睛倏地亮了起来:“我也可以上折子?” 江楚应了一声:“自然。不过, 不是上折子说这件事情。”他的手指点了点那个布包:“张家都把把柄送到过我们手上,为何不用?” 陈苗苗一时之间灵光迸发:“你是说,放火的事情?可是,那件事情,我们没有对证啊。” 雨过天晴后的夕阳斜斜照在江楚的脸上, 显出他眼中的笑意:“穆地查那伙贼匪的踪迹时,遇见了一个大家都很熟悉的人。”面对两双充满疑惑的眼睛, 他缓缓说了出来:“杨夫子。” 两个人的目光亮了起来。陈岩还在担心杨夫子不会开口,陈苗苗却先一步想通了关窍:“他既是可以为了名利帮着做那等事, 那对他许以重利,或者允诺帮他起复,自然也可另他开口。” 陈岩显然被震惊了:“他那样的人,还能给他名利吗?” “只是嘴上说说嘛, 当不得真。”陈苗苗摆摆手, 对上陈岩那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她才发现自己这话说起来有点儿像骗子,清了清嗓子, “这就叫做, 兵不厌诈。” 好像, 也有点儿道理。陈岩半信半疑地移开视线,重新看向江楚:“那我就从这件事入手,然后带出这个布包?” 江楚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件事,你的那个折子只是投石问路。这个布包,得用在最关键的时刻。如今距离授官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得做好万全准备,并且千万不能透露半分风声。” “那这个月,我们要做什么呢?”陈岩问道。 江楚站直身子:“这个布包上的东西,我拓写一份下来,原本就放在你姐姐那边。这个月不必做啥,不过,回程的时候,恐需要你绕道,从青州到景州再到京城。” “钓鱼?” “算是吧。我会与你一道。”江楚看向陈岩,“不过,这恐会有危险,你可以吗?” 陈岩坚定地点了头:“我不怕,只要能为我父亲沉冤昭雪!” 江楚看向陈苗苗:“这番,京城里恐会天翻地覆。” “不,我要去。”陈苗苗看向他,“只有我跟他一道去青州景州,他们才会更相信我们是去拜祭父母的。而你出现在我身边,才会更加合理。”她顿了顿:“这是陈岩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原身的血海深仇,她既是承接了这身体,也当替她亲眼见证。 既是已经商议好了,三人便又去园子里逛了逛。待时候差不多了,三人便去提出告辞。 天擦黑的时候,三人回到了客栈,身后还跟着陈大老爷父子。他们好说歹说,终是说动黄老先生夫妇和谢维夫妇去家中小住一晚。陈大夫人早早整治了两桌席面,倒是十分知礼。 当晚无话。次日一早,陈苗苗醒来时已经天色大亮。石榴正好端水进来,瞧见她就笑道:“一大早谢老爷就和少爷去了青山亭。” 陈苗苗梳洗完毕,见他们还未回,便去青山亭寻他们。她刚走过转角,便瞧见谢维正立在亭前,手扶亭柱,一边哭一边感叹物是人非。陈岩扶着他,眼泪也滚滚落下。 她心中一酸,转过身去,被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她心底的阀门松开,不知是为这段时日的不容易,也不知是不是也有原身的缘故,失声痛哭了起来。 江楚一句话没说,只是静静地揽着她,轻轻地抚着她的头。 陈大老爷他们还想留众人,但是听见还要回去书院一并候旨,便也不敢耽搁了,只给陈苗苗和陈岩说回程时定要多住两天。 因为青山亭的事情,大家行了两天,兴致都不太高。尤其是陈岩,似乎又变回了陈苗苗才见他时那般沉默寡言的小大人模样。陈苗苗知道他心中装着事,但这样下去,被发现与否暂且不说,恐还未挨到授官,他自己先绷不住了。 不行,绝对不行,得想个法子让他振作起来。陈苗苗思来想去,决定从自己最拿手的事情入手。 俗话说,不开心的时候,吃点儿甜食就会开心起来。不过在陈苗苗这边吧,甜食有用,但有一种办法更有用。在又一次落脚后,陈苗苗便出门去了。 陈岩照往常一样,自己回到家里,就取出那个布包轻轻摩挲。每每想到父母就因为这个丢了命,他就如鲠在喉,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在他又不知道坐了多久时,房门忽然传来了一个敲门声。他刚说了一个我没胃口,就听见穆天焦急的声音:“陈小哥,你姐姐方才在后院受伤了,头儿已经赶过去了。” 姐姐受伤了?陈岩的大脑停滞了片刻,忽然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将那布包放回怀中,三步并作两步地将房门打开,一脸紧张地问:“我姐姐现在在哪里?” “应是还在后院,我领你过……”穆天一句话还没说完,陈岩已经拔腿往下跑去。 父母已经离开了,他最至亲的人就只剩姐姐了,她可千万千万不能有事。陈岩咬着牙,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后院:“姐……”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后院里头,两把椅子并排着放在树下,江楚和陈苗苗分别坐了一张。江楚正握着陈苗苗的手,给她手上涂着什么。陈苗苗时不时倒嘶一口气:“呜,还没好吗?” 看见陈苗苗,陈岩心落了一半,随即快步上前去:“姐姐,你怎么了?”话音未落,他就看见了陈苗苗的手,上头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儿伤口。但是,江楚明明在给她涂抹东西啊。 江楚头也没抬:“你姐去买了辣椒,结果弄的时候,辣到了手。”他涂抹完了一只手,拿起她另外一只:“怎么样,还痛不?” 陈苗苗的手指弯曲活动了一下:“果然好了许多。” 陈岩松了口气:“姐,你没事就最好了。”方才听到那句话,他真是吓得魂都飞了。他站了一小会儿,便道:“既然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诶诶!等一下!”陈苗苗连忙叫住了他,“我今日好不容易下厨做了新菜,你不尝尝?” 陈岩张了张口,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江楚站起身来,走过他的身边:“陪你姐姐坐一会儿吧,我去端菜过来。” 陈岩犹豫了片刻,这才坐下,见陈苗苗起身,忙又起身:“姐,你要做什么,我来帮你。” 陈苗苗就十分自然地坐下了:“那你拿张小桌子过来,等会儿我们就在院中吃。” 片刻工夫后,一张方正的桌子支在了院中,三个人各占一方。陈苗苗嘴角一勾,打开了那只最大的汤碗。 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绿。青椒切成圈,铺满了最表面,零星能见到几星白色。与此同时,一股浓浓的辣味飘出,只钻人鼻尖。三人不约而同地侧身用袖掩鼻,打了个喷嚏。 “这叫做鲜椒兔,快尝尝。”陈苗苗用公筷先夹起一块放到陈岩的碗中。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63节 怪道方才陈苗苗手被辣了,这碗中这么多辣椒。陈岩低头夹起碗中的那块兔子放入口中。咬的第一口,汁水滴落舌尖,新鲜辣椒的辣味嗡的一声腾起,直冲脑门儿。霎时间,这段时日以来沉沉的五感在那一瞬都通透了,汗和眼泪鼻涕都同时淌落下来。 陈苗苗早有所准备,一个竹筒放到了他的面前,里面还插着一根芦苇管:“喝一口这个,解解辣。” 陈岩依言喝了一口。香醇的奶味混合着清苦的茶味,但偏偏又被圆润的甜所中和了。一张轻柔的手帕覆在了他的脑门儿上:“擦擦吧。若是不开心了,就吃辣的出一出汗。若是辣了,就喝点儿甜的。人生嘛,不就是这样缝缝补补,磕磕绊绊走下去的吗?谁都不能预见未来会出现什么,但还得摸索着走下去,遇见苦难、犹豫和选择。若都只有开心,那开心不也不值钱了吗?” 正在用手帕整理自己仪表的陈岩手一顿,心中默默地回念起了她最后一句话。的确,若没苦难,怎知开心的可贵呢?姐姐,真不愧是姐姐。 不过……陈岩动筷子是越来越轻快,这辣着实受不了了。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继续吃时,陈苗苗倏地放下筷子:“我不行了,快倒一碗白水来洗洗。天呀,这辣椒怎么那么辣?” 一直没敢往鲜椒兔伸筷子的江楚放下碗筷,片刻便端出了晾凉的两碗水,在他们姐弟面前一人放了一碗,又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饭。看到两人同步低头使劲吃饭喝奶茶,不禁长吐一口气:他看到陈苗苗提了那么多青椒回来,就让穆天抓了两服护胃的药回来。这会儿正在煎,等会儿吃完,估计正正好。 饶是有这两服药,陈苗苗下午还是抱着肚子窝在了马车里,一路停了好几次去解决生理问题。晚间终于到临城了,她一下车就想往净房去,一落地,腿立刻一软,差点儿跪了下去。 好在江楚眼疾手快捞起了她,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这说服人的方法有很多种,干嘛非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陈苗苗呜呜呜了两声:她怎么知道那辣椒有这么辣?在京城待了半年都吃得清淡,骤然一下,用力过猛了啊。 作者有话说: 辣虽然好吃,也要量力而行哦! 第122章 牡丹宴 好在及时服了药, 姐弟两晚间就不难受了。次日一早,陈苗苗竟还早早便醒了。当她看到才卯正的时候,不禁叹了口气:这段时日赶路早起, 居然都形成生物钟了。 她梳洗后出来,走到廊上便遇见了不放心她想要来看看的陈岩。姐弟两对视一笑,便一并去用朝食了。 在京城的时候, 陈苗苗早起一般会准备牛奶或者豆浆。那豆浆还是托一位老字号送来的,价格并不便宜。但是陈苗苗喝到熟悉的曹嫂子的豆浆后, 不禁发出了一声感叹:“还是曹嫂子的手艺更好。” 两人用过朝食,便往书院去了。两姐弟在门口分道扬镳,陈岩自去拜访山长夫子和同窗们,陈苗苗要去饭堂和小卖部看看。 她先去看了饭堂。之前进京赶考少了一百人,但是账目上却没见减少。一问, 说是殿试的榜传了回来,所有人都知道了今年前三甲出自晴空书院, 除此外一共中了三十人,于是, 求学的人趋之若鹜。之前还空了一些的院舍全都住满了。据说还有人在等着入学,毕竟这三十人搬走,他们就可以搬进来。 果然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陈苗苗刚感叹了一声,便瞧见山长的书童过来, 请她移步去山长处商议要事。 陈苗苗忙放下账本, 领着林伯过去了。这也是这段时日江楚耳提面命的,如今正是要紧时候,她万不可一人行动。 山长处坐了许多的夫子, 瞧见她来, 山长便笑道:“陈掌柜来了, 诸位有何想法,都可商议。” 众夫子才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陈苗苗开始还一头雾水,听了好几句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书院要办牡丹宴,一为贺喜,二为迎新,三也为送别。简单来说,就是借了牡丹花名辞旧迎新的庆功宴。 事实证明,古代嘛,还是文人更会玩,陈苗苗粗粗听下来,他们那些玩意儿,三天三夜也足够。酒是必须的,陈苗苗也早在走的时候就写了泡桃花酒和杏花酒的法子,方才她还问了一句,说是早早便备下了,这会儿已经可以启坛了。 而听了众夫子七嘴八舌的提议,陈苗苗只觉得耳朵嗡嗡的,都快炸了。许久,待最后一个人也闭上了嘴,她才道:“诸位所言,我已记下了。如今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尽量做到满足多人的要求。” 牡丹宴就设在五天后,幸好就设在书院里头的湖边。桌椅板凳凉棚之类的事宜,陈苗苗写好数目便交给了于夫子,她自己专注在菜上头。还有两日的时候于夫子告诉她齐了,陈苗苗又把江楚拉了过来当苦力,告诉于夫子:“江夫子已尽知要如何归置,于夫子可与他商议。” 这回出去,众夫子学子也知道了江楚的真实身份,没有人再把他当夫子了。尤其是这回回来,众人瞧见他都恭敬揖礼。于夫子早早便猜出来他身份不一般,倒是如常。瞧见江楚拿出陈苗苗画的图纸,他一边上来看,一边还打趣了一句:“江大人与陈掌柜的亲事,是打算在京城办,还是在临城办?” 江楚与于夫子关系不错:“待容与的授官下来后,看她如何想。” 于夫子让人去搬了油布来,又笑道:“若是在临城,在下还想来讨杯喜酒喝。” 江楚闻言弯了弯唇角:“于夫子平日里多有照顾她和容与,在下必要亲自拿着帖子去请的。” 于夫子笑道:“那我可就等着了。” 牡丹花宴这日,一大早陈苗苗便早早起来了。陈苗苗前一日忙得沐浴完倒头就睡,许是睡得足,今早精神还不错。她一过来便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 午初的时候,学子们结伴而来。前几日众人就发现湖边搭起了凉棚,长长的一个接着一个。今日过来,众人发现凉棚里正中放着几张长桌,但是旁边并没有放上椅子。而大部分的长桌上是空的,只有几张上头摆了些东西。 一张上头摆了些新鲜的果子,比如苹果、梨都切成了月牙状,黄澄澄的橘子十分惹人喜欢。而旁边的那张上头摆的就是些干果蜜饯,还有众人非常喜欢的炒花生炒瓜子。旁边还立了一个牌子:依据需要随意取用,少量多次杜绝浪费。 陈岩自然又是一个活广告。他抬手抓起两颗花生:“一次少拿些,还可多吃点儿种类,也避免吃不下别的。咦,你们吃这个花生。“ 众人一尝。这花生并不似普通的炒花生那种香酥,而是有一种淡淡的咸味。有人尝了旁边那一篓,发现居然是蒜香味的。而炒瓜子也不同,有普通的白味,还有咸口和甜口的。赵时休感叹:“果然是掌柜姐姐,连这个都考虑到了各种口味。” 有位也考中的学子附和道:“自打有了晴空书院,有了饭堂和小卖部,如今我吃别的酒楼,总觉得精美有余,灵气不足。那些街边小食倒是颇有灵气,偏又没有掌柜姐姐那般用心放心。以往我只觉得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是相对的,自打吃了掌柜姐姐的菜,才知道这两居然可以同时出现,还可以那般和谐。” “就是啊。这回离开书院,也不知何时才能尝到这般精妙的菜肴了。”另一位考中的学子叹了口气。 还未开宴,气氛首先便低落了下来。就在众人陷入沉默的时候,熟悉的清丽声响起:“这有何难。只要你们回书院,难道山长还会吝啬不让你们吃一餐饭不成?就算是我发挥失常,没能中了下一回的饭堂比试,临城也还有凌云食肆,京城还有姐姐方便面店。只要回京述职或者路过临城,不就都能尝到了?” 听见陈苗苗的声音,众人齐齐抬头。陈苗苗将手中的锅子放到了桌上:“人生何处不相逢,指不定哪日我的店便开到什么江南蜀地去了,说不得还能碰巧遇见呢。” 众人一想,的确如此,纷纷笑了:“就为掌柜姐姐这一句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等会儿也要敬姐姐掌柜一杯。”若非无后顾之忧,他们怎能这样平稳甚至超常发挥? 陈苗苗莞尔一笑:“不必敬我,我们等会儿共同举杯,敬这难得的相逢罢!” 新入学的学子们入学后,才发现这饭堂如此好吃,还有更新奇的小卖部,都纷纷猜测这位榜眼之姐肯定是一位十分干净利落的了得之人,多有想成是那种英姿飒爽的女英雄模样。如今一见,才知是自己偏颇了,人不可貌相。正如苏重山当年能笑对唤他苏探花之事一般,掌柜姐姐确实是有大智慧的。 如今正是暖和的天气,搭凉棚只是为了防止突然下雨或者是蚊虫。午正的时候,陈苗苗领着人端上了最后一桌的菜,便笑着对山长道:“山长,我这边的餐食已备好。此乃自助餐,大家不拘座位,依自身所需各自取用即可。” 山长捋须一笑:“哦?听名儿倒是新奇,那我们来瞧瞧?” 陈苗苗一一给他讲解。除开最早的鲜果干果桌之外,再下一张桌子是卤菜。满满一张桌上全是卤味,分为酱香和五香两种味道,前者颇有些辣味,后者一点儿辣也没有。山长各自拈了一颗花生米尝尝,点点头。 再下一桌就是凉菜。如今正是新鲜蔬菜上的时节,比如新鲜的嫩蚕豆和春笋,再比如鲜脆的各种菜丝,酸辣、香辣、五香等等,甚至还有只倒些香油和盐的,旁边还有一些调料,可以自己加。凉菜可以单独吃,旁边还放了一屉屉小小的面皮,还可以用来包着吃,也算是迟到的咬春了。陈苗苗就给山长包了一个,山长还叮嘱多倒一点儿姜醋。 再往下就是热菜了。下一桌是满满的面点。深受大家喜欢的虾饺占据了半壁江山,,还有各种馒头花卷包子蒸饺。因为不能放太久,所以面只做了凉面。山长拈了一个馒头,咬了一口,笑了:“我就说这个红点儿是什么,原来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呀。” 众人纷纷鼓掌,目光不约而同朝着一旁的江楚看去。江楚浑然未觉般,目光从头到尾只落在陈苗苗身上。众人纷纷觉得,啊,自己为什么要看他们,牙都酸了,嗓子眼儿却被齁住了。 接下来就是按照烹饪方式来的。比如炖的,这会儿都盛在砂锅瓦罐里,放在炉子上。蒸菜还放在大蒸笼里,若是需要之人再揭开盖子来拿,平日里就放到里头。而煎炒的下头都放了小蜡烛算是保个温。至于炸的,陈苗苗专门安排了个人在此架着油锅复炸。铁板烧和烧烤,也是有专人在负责。 倒数第二个桌,上面是点心。鲜花饼自然是这会儿的主角,还有青团。而西点的话,陈苗苗又烤了许多的蛋糕面包还有饼干,其中最让大家心动的,就是奶油蛋糕。那切开的侧面,蛋糕坯被一层厚厚的白色裹着,白色上头还有草莓果酱淌下,那种色差,看得人纷纷咽了一口唾沫。 最后一个桌,就是甜品了。山长看着那琳琅满目的小碟子:“这,怎么吃?” 陈苗苗的菜单板重出江湖,上头用白纸写着许多的饮子。陈苗苗嘴角一勾:“这都是我们的新品。往后,平日里凌云食肆会卖这些饮子、蛋糕面包饼干,还有方便面等便利食品。休沐日可接私房菜。山长,要不要来一杯珍珠奶茶?” 山长点点头。片刻后,他端起来用勺子舀起一勺。看着那微微晃动的“黑珍珠”,他笑了:“还真是珍珠。”再喝一口,他眼睛都亮了:“甚好,再来一杯。” 作者有话说: 陈苗苗:我就知道没人能逃出珍珠奶茶的魔爪。 第123章 烧鸡 得到山长夸赞的饮子, 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会儿尚且没有玻璃杯,大家看不见那层次分明的色泽,只听山长不住地赞美, 心痒痒的仿佛猫抓一般,只得转向陈岩:“容与,你可喝过?” “自然。”陈岩嘴角噙笑地点点头, “回来的路上,我没甚胃口。姐姐可是因为我, 才想出这个饮子的。” 要不是看他是掌柜姐姐的亲弟弟,他们一定要套麻袋把他打一顿才罢休。待到山长走开,众人立刻涌了上去。陈岩被他们刨去了最后:横竖你都喝过,那就不必担心人多喝不到了,后头等着去吧。 陈岩摇摇头, 不与他们争辩,转身拿了自己的食盒, 去找自己最爱吃的肉去了。 既是牡丹宴,书院专门弄来了许多牡丹。众人边吃边聊边赏花, 一个人提起联句,大家伙儿就都涌过去联句。一人提起诗,众人就一股脑都凑过去作诗。还有射覆、占签、投壶等等,不一而足。 陈苗苗也端着一个盘子, 夹了一些自己爱吃的东西, 走到了一旁的桌椅边。她将盘子放在一边,坐下休息了一会儿,面前投下了一个身影。她一抬头, 江楚递了一只剥开的橘子给她:“怎地不吃, 又没胃口?” 陈苗苗接了过来, 摇摇头:“倒也不是,站得有点儿久了,休息会儿腿先。怎地不和他们聊聊,这回回了京,恐就没什么机会过来了。” 江楚将盘子放下:“放心吧,你想来,我们就能来。” 陈苗苗听他如此说,立刻高兴起来:“我还以为,以后都只能在京里了。对了,这几日容与都早出晚归的,你们到底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江楚慢条斯理地包着春卷:“这几日在准备鱼饵,待容与今日把竿下了,就只等鱼咬钩了。“ 这会儿?陈苗苗看向被众人围着的陈岩:这会儿大庭广众之下,他要下什么竿? 陈岩他们刚联完句,正在说着方才谁联的多,谁联的好。有人推陈岩的巧,陈岩忙摆手:“我不过是化了罗夫子上回联的诗句,要论好,还是罗夫子的好。” “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那回夫子们联的句了。果然是夫子们,难为怎么想来,简直句句都好。”郑立询感叹道。 任穗也点头:“我也记得!那日还记得罗夫子那一联十分精妙,许久都没人接。后头还是杨夫子得了一妙句,这才接了下来。” 新来的学子们纷纷问起那联诗,任穗被缠得无法,只得写了出来。新学子们纷纷凑上来看,又指着那两联:“果然是难得的佳句。“ 有一个不怕生的学子追问道:“敢问师兄,罗夫子是哪位?杨夫子又是哪位?” “喏,那边穿秋香色的就是罗夫子。”赵时休用扇子指了指方向,又道,“至于杨夫子,当日饭堂比试完之后,他说是家中有事,便辞了书院的差事。” 当时杨夫子虽然在众人面前持不同意见,但除了知情的山长夫子和陈苗苗他们几个,学子们是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对外的说辞就是他家中有事回乡了。 那学子十分遗憾:“对比前一句的巧,我更爱下一句的稳。本想讨教一二,却是没这个机会了。” “倒未见得。”就在一片惋惜中,陈岩忽然开了口,“前儿个我不是从洛城回来吗,路上倒是偶遇了杨夫子,他正往青州去。我回京时正好想去青州一趟,还说去拜访他呢。” 别人尚可,新来的学子们倒是十分兴奋。若不是担心太过冒昧,他们都想托陈岩带信过去了。好在他们还是担心惹得这位史上最年轻榜眼不开心,只是请陈岩帮忙问问杨夫子,可能给他写信或者拜访。陈岩一一应下了。 待他们说完,赵时休这才道:“容与,你怎地要去青州?” 陈岩轻叹了口气:“这回清明还在京城,虽然回家在祠堂里拜了,但想着往后授官不知天南海北了,就想着先去父母曾经待过的地方看看,再去他们离开的江边拜祭一下。” 赵时休他们都知陈岩的家庭情况,闻言都沉默下来。半晌,苏重山道:“容与打算何时上路?我也要回乡去一趟,正好顺路。” 顾明轩也同样点头:“我也要回乡一回,也是顺路。不若,我们到时候约个地方再一道上京?” 陈岩面露笑容:“不若就约在景州?” “好!”两人异口同声地应下。 这下赵时休有些不开心了:“我也想与你们一道,可是我家不在那个方向啊。” 郑立询笑着拍拍他:“我也要回乡,我们两个一路。到时候我们京城见,就约在姐姐方便面店,岂不好?” “这可再好不过了!”任穗一拍手,“我们到了京里,都送个信到掌柜姐姐店里。往后我们相约,也都送信过去,岂不更好?” 陈岩笑道:“这可是平白给我姐姐加活了,这可不能白做工,得付钱才是。” 任穗连忙道:“那是自然,岂能让姐姐白亏。” 旁边一个人笑道:“我瞧啊,你是想要吃掌柜姐姐做的菜吧。容与,别听他的,到时候他就去你家蹭饭了。” 一群人哄堂大笑,十分开心。陈岩转过头,目光瞧见某个离开的人影,眸光一闪,冲江楚的方向点点头:鱼,上钩了。 陈苗苗本想将林伯夫妇带着一道,但是这边着实没有个熟悉的人,只能将他们留下。不过赵大厨的小徒弟这回被带回来了,他要在这边指导做方便面什么的。时间太紧了,她也没法一一指导,只将蛋糕面包饼干和奶茶等几种饮子教会了林婶,便动身回京了。 江楚的籍贯是景州,但其实他也只回去过一回,不过这也给了他们一个由头。赶路的第一晚,江楚就送给陈苗苗两把匕首,一把大些的放在枕下,一把小些可以白日里带。 陈苗苗接过这两把匕首,一脸紧张地问道:“这么严重?” 江楚右手轻轻握住她的肩,左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木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就在隔壁,若是有什么事,吹这个即可。”这个可比什么大声喊更加有穿透力,也没那么费劲。 陈苗苗郑重地点点头,接过那个绳子,这才回了房。她将匕首一一看过,将大的给石榴压在枕头下,她自己把小的也压在自己枕头下,又拿线打了个络子,将木哨串起,挂在了脖颈上,这样要用的时候就很方便了。 做完了这一切,陈苗苗才躺到床上去。石榴吹熄了蜡烛,眼前骤然一片黑暗。陈苗苗心没来由地突突了两下,握住胸口,感受到那只木哨的存在,这才心定了许多。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64节 一连三天晚上都风平浪静,陈苗苗不禁有些小小的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风声鹤唳了?然而,第四日晚间,她半夜偶然醒来,忽然听见窗格子一声响。 有人!陈苗苗一瞬间就没了睡意,左手抓起木哨塞进嘴里,右手伸进枕头下握住了匕首,翻身下床。几乎就在吹响的那一刻,她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不好! 意识逐渐涣散,而陈苗苗强撑着跑到了门口。门闩被拉开,江楚跨步进来,一把接住了软绵绵往下倒的陈苗苗。他回头肃声道:“去追!” 陈苗苗再醒来的时候,正在马车上。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头还有些晕乎乎的:‘我们这么早就出发了?“ 江楚放下手中的书本,执起旁边的壶倒了一杯水,递到她的嘴边:“午时都已经过了。” 陈苗苗一口水差点儿呛在了嗓子眼儿:“什么,都这么晚了?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不是睡,是被迷晕了。”江楚起身,坐在她的身后,将她圈在怀中,给她喂着水,“好在你当时警醒,及时把门打开,你们才没有吸入太多的迷烟。要是太多,也是会出事的。大夫给你们两个瞧过了,没什么事,不过留下了药,说若是头晕就吃一颗。你这会儿怎么样?” 陈苗苗脖子左右转了转:“不晕,但是有点儿饿。” “朝食就没用,这会儿就过晌午了,自是该饿了。”江楚喂她喝完水,放下杯子,“想吃点儿什么?这会儿有热水,给你调个藕粉,还是泡个方便面?” 陈苗苗仔细思索了一番,摇摇头:“都不想吃,我想吃肉。你能给我变个烧鸡来吃吗?” 面对陈苗苗亮晶晶的眼睛,江楚俯身,在她的额上落下一个浅吻:“好,我去给你找。” 三刻钟后。后头的那辆马车上,陈岩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十分惊讶地掀开车窗帘子。只见穆天兜着几个油纸包快速而来。瞧见陈岩掀开帘子,他笑着勒住了缰绳,从窗户递过了一个油纸包:“陈小哥,接着。” 陈岩接了个满怀,看着他又拿着油纸包去了前头的马车。陈岩打开油纸包,浓郁的香味飘散出来,烤成深色的鸡皮闪着诱人的光泽,还是热乎乎的,引出了肚子里的馋虫。陈岩掰下一个鸡腿,虽然方才吃了一碗方便面,但是颠了这么一会儿,他觉得他又可以了。 前头车里的陈苗苗发出同样的感慨。她撕下一块鸡肉,蘸了自己带来的酸梅粉,递到江楚嘴边。看江楚一口咬下,她嘴角一勾:“是不是很好吃?” 江楚点头:“比辣的好吃。” 陈苗苗刚蘸了自己带的辣椒面,闻言哼了一声,忿忿地咬了一大口:“我不管,蘸辣椒面才是最好吃的。” 看着她灵动的眸子,不复方才躺在那里虚弱的模样,江楚心落了下去,眼中闪出笑意:“术业有专攻,你说的对。” 作者有话说: 结尾有点儿卡,加上这几天被虫咬了身上长了好多小红疙瘩,姨妈又来了,简直debuff叠满了。 第124章 小吊梨汤 酒足饭饱之后, 陈苗苗也精神了许多。她净了手坐下,一边问起了昨晚的事宜:“昨晚那些人追上了吗?” 江楚提起旁边温着的小吊梨汤,给她倒了一杯:“穆天跟到了他们的落脚地, 然后就回来了。” “啊?”陈苗苗喝了一口梨汤,随即反应过来,“你是故意放他们回去复命的, 好让他们有机会继续动手?” 江楚眼中露出笑意:“果然是陈掌柜,钓鱼的精髓都被你掌握了。” 陈苗苗得意地晃晃脚:“那可不, 也不看看我是谁,榜眼的姐姐,脑子能不聪明吗?” 江楚笑着将她揽在怀中,在她的颊侧落下个浅吻:“有道理。” 陈苗苗习惯性地环住他的腰,静静地靠着他的胸口。马车一摇一晃, 吃饱了的她又有些迷糊了。忽然,车轮子大约是压到了一块石头, 腾了一下。陈苗苗的瞌睡立刻被弹飞了,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疑问:“那他们要是不再动手了怎么办?” 江楚将她重新揽在怀中:“是你, 你会不动手吗?” “废物!”一座不起眼的小屋子里,一个人将茶杯往地上一掷,哐当碎了一地。若是陈苗苗在场,就能认出这个人的声音, 正是那日和杨夫子一同从山长院舍侧门出来的人。他叫做叶绵, 本是叶家的人,但其实是张松父亲张缈的头号手下。 叶绵站起身来,怒目而视:“我让你们做什么?” 高个手下垂头低声道:“跟踪他们, 想法子探听他们手上有什么东西。” “那让你们放迷烟了吗?” 高个看了一眼矮个手下:“他提议说, 他们人并不多, 与其这样被动,不如主动出击。但是,他们毕竟有人会武,担心惊动了他们,所以我们才想着放迷烟。” “担心惊动了他们?结果怎么你一放迷烟他们就知道了?”叶绵一手抄起茶壶就砸了过去,正好砸到那高个手下的胳膊上,骨碌碌滚下,撒了他满身的水,“谁让你擅作主张的?如今这样打草惊蛇了,你让我们后头怎么办?” 高个手下迟疑了片刻,说道:“这回我们一定小心,绝对不会让他们察觉的。”话音未落,他就被叶绵一眼瞪得住了嘴。 叶绵气不打一处来,看了一眼矮个手下:“你怎么说?” 矮个手下抬起头来:“我想,反正都被发现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动手。” “能耐了啊!还直接动手!”叶绵气急,扬起手的时候,脑海里忽然想到了什么,手收了回来,“你们老实给我盯着他们。没有得到通知之前,万不可轻举妄动。要是再出这种差池,可别怪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可听见了?” 两人齐齐应是。叶绵挥挥手让他们出去了。他在屋内转了几圈,快步出来:“备马!” 接下来的两日,陈苗苗发现晚间风平浪静,再没有人来。她反倒是有些担心。这一日清晨上马车的时候,她问江楚:“那些人这会儿不出现,会不会是在憋大的?” 江楚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低声道:“等会儿马车出去转角的时候,你掀开车帘子看看,是不是对面小巷有一辆马车?” 陈苗苗记了下来。待到马车转角,她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果然瞧见对面小巷有一辆马车。她一想便明白了:“该不会是他们的人?” “是。”江楚将车窗帘子拢好,拿了一个烧饼递给她,“前日出发,他们这辆马车就跟上了。这两日一直跟着。” 悬在心头的靴子落了下来,陈苗苗却还是不放心:“他们这两日都没动手,难道是准备到了青州再动手?” 江楚不置可否:“他们应当是在看,我们到底手上有些什么东西。”他顿了顿,双手握住陈苗苗的肩膀:“到青州前,应该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从青州出发后,你一定要随身携带匕首。尤其是,渡河的时候。” 瞧见他的表情,陈苗苗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会故技重施?” 江楚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揽到了怀中:“总之,一切小心。有危险,一定记得木哨。” 到达青州的时候,已经是晚间了。陈苗苗他们在客栈住下,临近晚间的时候,跟着他们的两人瞧见陈语出去了。掌灯时分,他们瞧见陈语回来了,还带来了杨夫子。 果然如此。高个矮个手下互相对视一眼,去了他们包间的旁边那个包间,耳朵贴墙想要听隔壁在说什么。听了半晌,他们也没听见个名堂。矮个便让高个盯着门口,他自己绕道了那边包间的外头,蹲住窗格子下头偷听。 这下子他倒是听见了一个词,里头的人声音忽然提高了下,说了一个田黄石。矮个手下立刻心中一凛:他记得当时叶绵就是托他们将一尊田黄石的摆件送回去,难不成,他们已经发现了? 矮个手下挪了挪脚,抬起头想要凑近些再听清楚。就在此时,他只听头顶窗格一响。他忙缩回头,那窗格子还是在他的脑门儿上砸了一下。他顾不得疼,连忙蹲下来,整个脑袋埋在双膝之间。 开窗的穆天已经瞧见了墙根下蹲着的人,嘴角一勾,转过去疑惑地道:“好似方才外头有只鸟,一开窗户,就飞了,什么都没看清。” 里头的人哈哈两声,接着说起了其他的话。 矮个手下捂住脑门儿,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里头的话虽然能听清楚了,但蹲到腿都麻了,也没听到别的有用信息。但是他这会儿挪也挪不动,又不敢起身活动脚,只得慢慢爬了几步走开些,才松了口气。 直到江楚听见窗外没了动静,这才对着穆天使了个眼色。穆天关上了窗,江楚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杨夫子,之前的事,你我均心知肚明。但是有一件事,你不一定知晓。” 从今日被找到,杨夫子便知这一茬逃不过。但是他可没那么容易上当:“江夫子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 江楚把那个信封放到了桌上:“在饭堂开张的那日,凌云食肆和饭堂都走水了。” 杨夫子猛地抬头,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若是你不信我的话,自可想法去查,毕竟那日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是一两个。凌云食肆还修缮过,才重新开张的。”江楚看向他,“若是这件事传开,你说,你前脚刚离开书院,转眼书院就发生这种事,学子们和其他百姓们,会怎么想?” “不是我!”杨夫子这下是真的慌了,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我离开书院后,后头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怎能扣在我的头上?” 江楚一脸闲适地看着他:“重点不是我怎么想,而是别人怎么想。” 杨夫子咬咬牙,忽然开口:“江夫子,我知道你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夫子,否则那日你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拿出官府的文书。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但是,我要你保我一条命,还有我的名声。” “你是指,你当时买通人想要搞垮凌云食肆和金榜题名的事情,还是你想要说动山长暗中操纵饭堂比试的事情?”江楚越说,就瞧见杨夫子的眼睛睁得越大。最后,他站了起来,走到杨夫子面前,居高临下道:“你用我已经知道的事情,换你的命和名声,我不会太亏了吗?” 杨夫子连连倒退了两步,目光闪烁不止,半晌,他抬起头来:“我,可是我也只知道这些事。” “既是如此,那就不必再谈了。”江楚拿起桌上的信,摇了摇头,“看样子,这个京城松问书院夫子的名额,得给有缘人了。”说着,他转身往门口走去。 就在江楚的手正要去开门,杨夫子的声音响了起来:“等等!你真的可以保下我,还能让我去松问书院当夫子?” 江楚嘴角一勾,又拉平了嘴角,转过身来:“上头有松问书院的山长印章,你自可以验验。” 杨夫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拿起那封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除了名字之外,里头果然是推荐信。而那上头的印章确是真的。杨夫子松了口气,抬起头来双目通红,像是一个走入绝境的赌徒:“你要我做什么?” 江楚平静地看着他:“我要你手中一样东西。” 次日一早,陈苗苗姐弟和江楚就出发去陈二老爷曾在青州的房舍了。做戏做全套,他们先在外头就泪洒了一番,又给看门人塞了重金进去看了。 高矮手下都悄悄翻墙进去看了,他们在陈二老爷书房里头翻了许久,出来以后,三人还在书房外头烧了纸。两个人一点儿不敢隐瞒,出去就将这个消息飞鸽传书出去了。 下午他们去了江家的祖宅。这回他们没有翻找什么,而是祭奠了一番。当晚,他们并没有走。临近半夜的时候,江楚房间两个黑影从窗户出来。高个手下忙跟了过去。 临近天亮,那人和高个手下才一前一后回来。高个手下一脸疲惫:“不出所料,那人果然是去了书房找东西。我听见他们的话,说是总算是发现了这本书,这下可以解谜了。” “看清那本书是什么了吗?”矮个手下低声问道。 高个手下摇摇头:“太黑了,我又不敢靠近,不知道是什么。” “继续盯着,我马上去传信。”矮个手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回若是我们立了功,往后升官发财都少不了你。” 高个手下努力睁大眼睛:什么升官发财,他现在只想睡上一觉。这跟踪的日子,太不是人干的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5章 炸鹌鹑 “咱们溜了他们这么久, 他们居然还这么沉得住气?”从青州出发的那日,陈岩难得来了陈苗苗的马车,问江楚。 陈苗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陈岩一脸疑惑地看向她。陈苗苗冲江楚抬了抬下巴:“让你江大哥给你说。” 江楚眼中也染上了笑意:“你来之前, 你姐姐刚刚问了同样的问题,显见得是姐弟了。” 陈岩哑然失笑,随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我这也是担心, 夜长梦多。” “放心吧,他们只是小啰喽, 不敢擅作主张。”江楚给他倒了一杯茶,“你上回和那两位同窗约在景州会合?” 陈岩接过茶,点点头:“正是。” “他们家在河对岸?”江楚继续问道。 陈岩怔了怔,摇了摇头:“应当都是在河这边。” 江楚点点头:“你把他们的地址给我,再各自修书一封, 我让他们送出去,约他们三日后就在这边的河岸边见。” “三日?”陈苗苗一脸疑惑地抬起头, “可是我们到河岸边,最多两天就到了吧。” 江楚淡淡一笑:“我们这又是见杨夫子, 又是去青州宅子里找到了东西,当然,要查查事情,才符合我们得到消息找到东西的表现不是?” 陈岩立刻明白过来:“那我让陈语过来听候差遣。”他刚准备下车, 忽然又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们既然发现我们见了杨夫子, 那我们走了之后,杨夫子若是被他们找到了怎么办?” 江楚提起茶壶,水花注入杯中, 里头的茶叶随水而旋转浮沉:“放心吧, 我都安排好了。” 陈岩松了口气:“江大哥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只管吩咐便是。” “什么?他们已经找到杨夫子了?还去了青州老宅?”几百里外的陆州,张松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张脸沉了下来,“你们不是说杨夫子不见了吗?那怎么他们回去的路上见到了杨夫子,还知道他去了青州?养你们干什么吃的,一群饭桶吗!” 叶绵弯着腰赔着笑:“想来是他认为少爷您不会去青州,才敢在那边现身,可巧被陈家姐弟他们赶上了。少爷放心,我已经吩咐他们务必要将杨夫子给找到。”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65节 “他们能找到他,定是已经怀疑我了。”张松来回踱了踱步,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他来回走了几圈,站在桌前,忽然双手将桌子一掀,“放个火也放不好,找个人也找不好!如今这局面,你说要怎么办?” 茶壶茶杯的碎片四处乱飞,有几片从地上弹起,划过叶绵的衣裳下摆。还有一片碎片擦过他的手背,带出一串血珠。 不过须臾,外头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张缈领着长随快步走进来,看见这满地狼藉,忍不住皱了下眉:“怎么回事,松儿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张松虽然心里烦,但面对自己的父亲,条件发射地站定行礼。然而面对张缈的问话,张松一句都没回答。 张缈心中叹了口气,转向叶绵:“叶绵,你来说。” 叶绵将流血的手背拢在袖中,轻巧地躲开地上的碎片,走到张缈身边,附耳低声将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张缈越听,眉就越发拧了起来。听完之后,他长袖一甩:“你简直胡闹!我居然不知道,你竟然做了这种事。放火烧饭堂,你这是生怕他们查不到你身上是不?” 张松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儿子只是想要拿下晴空书院,这样也能给父亲在伯父那边多增加一些筹码,能够早日调回京中。” 张缈松了一口气,弯腰将他扶了起来:“要对付他们,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还平白惹人怀疑。有些时候,事不必自己动手,就稍稍架架火,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何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张松连忙反握住张缈的胳膊:“父亲救我!” “我不救你救谁?”张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的将来。就连你的大伯,如今幼子尚小,要成气候,还要至少十来年。这十来年,他也不敢说能始终如此时。这段时日,他也会全力培养你,这就是你的机会,你可一定要抓住,也要撑起来。这样,就算他的儿子成人,你的地位也不是能轻易撼动的,明白吗?” 张松一脸郑重地点头,却仍旧十分担心,“但这回的事要怎么办?” “这回的事我帮你了了。”张缈轻轻拍着他的肩,“不管你听见看见什么,都不要掺和进去,就当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不管谁问你,千万不能认。哪怕是你的伯父那头,你也不能认,你可明白?” 张松听了这话,心中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但是他本身胆子并不算大,听见可能暴露他更是完全慌了神,只知道点头,发誓自己不会说出去。张缈温言宽慰他几句,便让他去了。 待张松离开后,张缈面上的笑容一下子收了。他看向叶绵:“你说,他们如今在何处?” 叶绵低声道:“他们已经去过青州的老宅,据传,他们晚间专门有人去了一趟,似是找到了什么东西。如今,他们一边查,一边往景州去了。” “景州?”张缈眯了眯眼,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有些模糊的印象,“陈安的子女?” 叶绵点头:“正是。” 张缈轻轻笑了笑:“既是他们想查,就等他们好好查。他们不是喜欢问吗,就送他们一程,让他们直接问他们父母去。横竖景河风大浪高,本就难渡。” 叶绵眸光一闪,低头抱拳:“是。” “容与!”陈岩刚扶着陈苗苗从马车上下来,就听见有人喊自己。他抬头,正瞧见顾明轩和苏重山立在船前,冲他招手。 陈苗苗笑着拍拍陈岩的手:“他们都到了,快去吧。这两日赶路也着实累了,你先去松散松散。我去瞧瞧附近可有什么好吃的。” 看着陈岩走向那两人,江楚吩咐穆天跟着陈岩,自己则跟陈苗苗一道去了。 不得不说,这会儿正是各种鱼肥美的时候。尤其是这会儿打渔回来,渔民们提着桶上来,就在江边卖。陈苗苗挑了两条鳜鱼,决定一条清蒸一条做成松鼠鳜鱼,再挑了几斤虾,就白灼蘸酱油就很好吃了。还有扇贝,陈苗苗可还带了粉丝,正好做蒜蓉粉丝扇贝。 除了各种河鲜,还有卖其他东西的,大约晚市就在这边,甚至还有人卖家禽之类的。陈苗苗还看到了鹌鹑,买了几只,准备炸了,就让他们晚间下酒吃。 陈苗苗他们大包小包地回到江边。这边只有一个客栈,最近船来船往的,居然都住满了。江楚派人问了一圈,附近的农家都被借宿完了,倒是有座船上头有住的位置。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就只能宿在船上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了,江楚便包下了这艘船。当他跟陈苗苗说了之后,陈苗苗怔了一下,手中的鱼尾一松,油锅里立刻噼里啪啦起来。 陈苗苗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用筷子将鱼夹起,看着还没有过火候,这才松了口气:“好险。” 一只手轻轻地抚过她的颊侧,将她散落的发丝勾起,他低声而郑重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向你保证,你和陈岩,都不会有事的。” 陈苗苗抬头看向他。她明白,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她和陈岩就已经牵扯其中。这不是她想要结束就能结束的。只有江楚,他才是那个被迫搅合进来的人。陈苗苗坚定地点点头,又拉出脖颈里挂着的木哨:“你放心,匕首和木哨,我都随身带着。” 江楚看她如此珍重地带着自己给的东西,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情不自禁将她揽入怀中,浅吻了一下她的耳廓:“今晚子时前别睡着。” 陈苗苗身子瞬时一僵,随即郑重地点点头:“好。” 暮春初夏的夜晚,其实是十分惬意的。支起窗子,江风涌入,一室熏然。几人觥筹交错,喝的不是烈酒,而是他们最爱的奶茶, 苏重山夹了一只虾,咬了一口,十分甘甜:“还是掌柜姐姐做的东西好吃。对了,方便面店,往后就真的叫姐姐方便面?” 陈苗苗笑道:“是啊,这回回去就改匾,你们觉得如何?” “好!”苏重山拍掌感叹,“姐姐方便面店,大家一听就知道是掌柜姐姐了。” 顾明轩也点头:“简单易懂还好记,着实好名字。” 陈苗苗开心地一人夹了一只炸鹌鹑:“多谢那日你们捧场,无以为谢,到时候多来家中吃顿便饭吧。” 两人忙谢了。顾明轩瞧见江楚将剥好的小半碗虾放到陈苗苗面前,垂下眼,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夜逐渐深了。不过刚二更,他们就散了。不过那前三甲还在一处聊着天。高个手下还在盯着,就听见矮个手下道:“之前的吩咐,你都明白了是吧。那我们便分头行动,记得,一定要在子时看到信号,才动手!” 高个手下点了下头,还想多问两句,矮个手下已经领着人往那边去了。高个手下握刀的手都有些颤抖,心中狂跳:上头真的吩咐今晚要做那种事吗? 今晚的时间似乎过得很慢,慢得陈苗苗都在床上躺了许久了,还是没过二更。就在快到三更的时候,忽听得外头一阵嘈杂,只听一声怒吼:“有水匪!”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了一阵兵器交接声。陈苗苗腾地坐起! 与此同时,正在岸边蹲守的高个手下忽见船上点起了火把,紧接着就传来交兵的声音。他一怔:不是子时吗?但瞧见那边已经打了起来,他立刻吩咐:“冲!” 第126章 逃离 陈苗苗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抄起了床边放着的锅, 她刚拿起来,就察觉到旁边亮了起来。她一转头,只见石榴点燃了火折子!她忙冲了过来, 手中挥舞着锅,舞出来的风将火给吹熄灭了。陈苗苗压低声音道:“千万不可以点火!要是被人发现这间船舱有人就完了!” 黑暗里面,石榴的声音都直哆嗦:“姑, 姑娘,这些人该不会是来杀我们的吧!” “不会。”陈苗苗知道这些人的目标就是他们, 但是她相信江楚的判断。能将他们安排在船上住,这艘船就是他们放下去的鱼饵。她将手中的锅递给石榴:“接着锅,匕首还在身边吗?还记得我之前告诉你的吗?” 石榴立刻点点头,点完后才反应过来陈苗苗看不见,又连忙应了一声:“匕首在身上。我记得, 将锅扣在胸口,当盾牌护住心脉。” 陈苗苗这才松了口气, 抄起另外一只锅护住胸口,挪到了门口, 将耳朵贴在门板上,静静地听外头的动静:“若是外头没动静,我们就出去。” 石榴低声道:“出去不是更危险吗?” 陈苗苗换了一边耳朵仔细听,确认外头的声音离自己还很远, 手扣住门把手:“若是他们在船下凿了洞, 或者是放火,然后安排弓箭手在岸边瞄准窗户,我们在这里躲着, 岂不是坐以待毙?” “那我们现在去哪?”石榴低声道。 “嘘。”陈苗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屏住呼吸解开了锁扣, 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隙。打斗声比之前更加响亮一些,但听上去离这边还很远。打斗那边应是有人点了火,外头能隐隐看到一些轮廓,陈苗苗将门缝缓缓拉大,确认外头没人,便回头低声道:”快出来,用锅护住背,跟我走!” 石榴依言照做。陈苗苗还将门关上,凝神静听,这才蹑手蹑脚地往一边走去。走了几步,石榴认了出来,这并不是他们上船的船尾,反而是船头? 前头是一个岔口,左手边是去二层的楼梯,右手边能去对面的房间,往前走就是船头的方向。陈苗苗停了一下,刚跨了一步,忽听见右侧传来了一阵低低的脚步声。 几乎是在那一刻,陈苗苗背靠住墙的锅和匕首同时举了起来。石榴也紧张地牙齿直颤抖。当那脚步声过来的那一刻,陈苗苗的匕首已经架在了来人的脖颈上:“谁!” “掌柜姐姐?”苏重山的声音响起。 陈苗苗心中一松,忙收回了匕首:“我还说去找你们,你们怎么样?顾明轩有事吗?” “我很好,您不必担心。”顾明轩的声音在苏重山身后响起,“方才我和苏兄在一处,容与说去更衣。谁料还未回来,就发生了这事,我们就说出来找找他……” “走。”打斗声越来越响,陈苗苗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江大人在他身边安排了人,你们先走,先撤离一个是一个。” 江大人在他身边安排了人?两人直觉今晚恐非普通的水匪,面色一肃,匆匆跟着陈苗苗去了。 他们很快来到了船头,视野陡地一亮。陈苗苗忙走到了船舷边,低头往下看去,一边看一边手还在船舷上摸着,不一会儿,果然摸到了绳索。早在做完饭之后,江楚就给陈苗苗说过逃生路线。他在大船下留了两艘小船,若是大船下船的路被堵住,那就从绳索下小船。如果有人来了,赶紧割掉绳子,划走小船。 陈苗苗只庆幸苏重山和顾明轩都没有书童,不然这会儿人多了更是慢。陈苗苗本要让两人先走,那两人说什么也不肯。苏重山接过她们手中的锅,从怀中也取出一把匕首:“掌柜姐姐别忘了,我也是会武的。我最后一个,若是有什么,我还可以割断绳子跳上去。顾兄,你先下去,还可以接应她们。” 顾明轩再不纠结,先一步下去了。小船上准备得很齐全,甚至还有木棍那种武器。顾明轩检查一遍,确实没异常,便道:“下来吧。” 石榴先下去了,爬下去的时候腿都快软了。陈苗苗是第三个,当她爬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天亮了起来。她一抬头,忽然眉一皱:“他们放火烧船了!” 这火烧起来,不光映亮了天空,也显出了船头这几个人。蒙面的人已然发现了他们,快步往这边奔来! 陈苗苗没法慢慢爬了,她顾不得手有多疼,往下滑了一点儿,看了看时间,直接往下一跃,低声道:“快,快下来!” 话音刚落,她已经跌落到船上,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等到那股冲击力过去,她才发现原来顾明轩已然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早一步垫在了下面。 “快划!”苏重山一边喊道,一边拉起了那根绳子。他没有直接顺着绳子爬下来,而是脚在船舷上一点,就这样在船的侧壁外沿助跑了几步,脚尖一点,将那绳子当成了武器往后一掷,正中追到最前头的人的面门。那人被打了个趔趄,而苏重山在空中划了条弧线,稳稳当当地跳到了船上。 船晃了晃,但随即就保持了平衡。待那些人追到船头时,船已经划出几米远,光跳肯定时跳不过来了。而且他们手中带着锅和木板,还可以挡箭。 他们划远了一些之后,忽然瞧见又亮了一些。只见岸上一伙官兵也赶到了。一片火光之下,船上交战的人也越发明显。 “少爷!”“容与!”石榴和苏重山同时认出了船头一个执剑的人,正是陈岩。 随着那官兵上船,那进攻陈岩的人动作越发凌厉。陈岩刚挑掉面前人的武器,没防住侧面冲过来了一个人。好在陈语往前一扑,将侧面的那人扑走了。而说时迟那时快,陈岩面前的人忽然暴起,直扑陈岩。 陈岩往旁边一躲。然而那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拽住了陈岩的后背衣裳。下一瞬,陈岩被他高高举起,重重地往下一抛! 随着哗啦一声,巨大的水花腾了起来! 陈苗苗的心在那一刻提到了嗓子眼,失声喊了出来。划船的顾明轩动作一顿,连忙往陈岩落水的方向划去! 新科三甲在景河遭遇了水匪,榜眼被匪人丢入河中,下落不明! 次日一早,这个消息传到了圣上耳朵里。圣上刚好奉太后南巡路上,正行至利城。利城距离景州不过百里,当晚消息便传了过去。圣上震怒,一边派人寻找,一边宣了状元探花以及景州的知州,还要将贼匪一并带过来。 他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在第三日一早赶到了利城。顾明轩和苏重山仍旧穿着那日的衣裳,十分皱巴,人也十分憔悴。瞧见圣上,两人齐齐跪了:“求圣上为陈岩做主?” “榜眼找到了?”圣上连忙问道。 苏重山眼圈都有些红了:“我们过来的时候,还未有消息。江大人和陈岩的姐姐,都顺着河下去找了。” 圣上一拍椅子扶手:“岂有此理!蒋知行!你这个知州怎么当的?怎的景州还会有水匪?” 知州蒋知行扑通一声跪下:“圣上,臣听闻此事也十分震惊,已经派出所有人寻找了。那些贼匪都被抓住了,全部带了过来,只要一审便知。”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个声音道:“蒋知州的确该彻查一下,我记得,五年前,这位榜眼的父母,也是在景河上出了事。” 这话一出,圣上的眸光一闪:“哦?五年前榜眼的父母也在景河出事?” “是。”户部尚书开了口,“因着想求圣上将状元或是榜眼拨到户部,臣就打听了一下。说来,这也太巧了。水匪一向是不犯官的,怎会在同样的地方对同一家人下手。莫非,陈家的人知道了什么秘密,有人想要杀人灭口?” 圣上看向了吏部尚书:“朕记得榜眼是平远侯陈家之后,五年前,榜眼的父亲时任什么职位?” 吏部尚书揖了一礼:“回圣上,这恐要回京查一查。” “查!三日之内,朕要看到结果。”圣上一脸愤怒地道,“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法司会审,朕就在后头听。几位阁老留下,状元探花留下,其余人等便退下吧。” “臣领命!”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齐齐应下。 其余臣子便退了出去。臣子们出去的时候,正好前两日被宣的张缈领着张松赶到外头。瞧见臣子们出来,张缈唤了相熟的一位官员道:“兰大人,圣上这会儿可得空了?” 兰大人摇了摇头:“景河上水匪袭击了江大人和今科前三甲,目前榜眼落水下落不明。好在水匪都被抓住了,如今圣上让三法司会审,他亲自听审。” 这话一出,张缈立刻感觉到张松脸色一变。他飞快地看了身边的人一眼,随即冲兰大人抱拳道:“圣上果是体恤臣下,竟亲自听审。犬子本也是晴空书院出来的,与三甲关系不错,听见这事也着实被吓到了。多谢兰大人。” 兰大人点点头,叹了口气:“如今正在寻找,盼吉人自有天相吧。圣上今日恐无暇了,张大人也请回吧。” 张缈笑着应了下来,目送兰大人离开后,这才敛了笑:“方才你这么慌做什么?” 张松一张脸煞白。半晌他抬起头来,嘴唇哆嗦着问道:“父亲,这伙水匪,真的和我们没有关系吗?” 张缈冷哼一声:“不管有没有关系,总之这一刻起,不管谁问你,你给我牢牢记住,这件事跟你绝没有关系!”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66节 第127章 蜂蜜核桃 “痛痛痛痛痛!”伴随着嘶嘶的吸气声, 一个年轻男子忍不住呼痛。 一个爆栗在他的脑门儿上头炸开:“还知道痛啊?那是谁那么逞能非要去出去迎战那些人的?” 距离景河几十里的一座农家里头,陈岩的左手和左小腿都被白色绷带缠上了,陈苗苗给他换了头上的绷带, 顺手就给他来了那么一下。 陈岩一脸委屈巴巴的表情:“姐我脑袋还受了伤,你这样一打,万一你弟弟变傻了怎么办?” “傻?傻就对了!”陈苗苗将药和烈酒放好, 又把绷带也卷好,没好气地看着他, “就知道逞能,若是真的缺胳膊断了腿,我看你往哪哭去!” 陈岩嘴嚅喏了一下,正想要小小辩解一下,适时进来的江楚一句话解救了他:“该吃药了。对了你的汤也半个时辰了。” 陈苗苗这才起身, 起身的瞬间又立刻转身严肃地看向陈岩:“不许乱动!要是留了什么后遗症,今后我可不管你。” “知道了!”陈岩举起完好的右手, “姐我一定好好喝药,绝不乱动。” 陈苗苗早早就借了锅, 炖了一锅鸡汤。为了担心跟药效冲突,她什么药材也没敢放,只放了些干菌儿。一揭开锅,瓦罐里腾起一阵白雾, 散开之后, 就是翻着小花的鸡汤,满屋香气。汤只是一部分,重点还是要吃肉, 这样才能有营养。 陈苗苗一勺下去, 黄澄澄的鸡汤中是满满的鸡肉和菌菇。她又用随身带的锅快速炒了一个韭菜炒蛋、一个芹菜木耳炒山药、一个蒜蓉红苋菜, 再把从带来的小坛子中加了两块豆腐乳,拿了三副碗筷,一边用胳膊肘撞开门,一边道:“江楚,帮我端下菜,再拿下米饭。” 刚进去,她就瞧见里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但不应该出现在此的人——穆天。当时顾明轩他们去利城,他是跟着过去回话的。瞧见他回来,陈苗苗猜到了几分。他们已经在这里隐蔽地待了两日了,舆论发酵也足够了,也该现身了。陈苗苗放下菜:“再拿一副碗筷来,吃完再走。” 江楚出去的时候叫走了穆天。陈岩低声道:“姐你猜到了啊?” “这有什么猜不到的。”陈苗苗将炕上小桌安好,又将菜端上来,“你找到的消息都拖了一天才送出去,我怎么不知你们心中在想什么,不过就是要一个好出场时机。如今就是你亮相的最好时机,那为何不现在去。但不许骑马,坐我的马车去。” 陈岩连忙道:“姐你也要去啊,这一趟去,恐有风险。” “再风险能有那天晚上大?他们还敢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动手不成?”陈苗苗冷哼一声,“若是要去,就听我的。否则就别去。” “就依你姐的话便是。”江楚从外头走进来,“接下来的事情,恐还需要她出面。” 本想要辩解的陈岩默默闭上了嘴,接过筷子埋头吃了起来。他知道了,自己现在是说什么错什么,还是老实吃饭吧。 说是很急,但是陈苗苗拿了许多被褥引枕来铺好马车,才上路。这一路上,圣上一连遣了好几回人来问陈岩的伤势,每回陈岩都是感激涕零地想要行礼,内侍都在他刚动的时候就立刻止住了,说是圣上专门免礼,还赏了许多药材和对伤口有益的食物来,显示出了十分的重视。 陈岩自然是满口谢恩,再三表明自己想要立刻就去拜见圣上谢恩。但是在内侍离开之后,他们一次也没喊过加速,反倒是因为陈岩的伤势又耽搁了半天,在第二天晚上一更的时候,才终于赶到了利城。 因着圣上想要与民同乐,故而利城并没有宵禁。他们一入城,还未到落脚的客栈,便有圣上宣召江楚和陈岩。江楚便让穆天送陈苗苗先去住下,陈苗苗不干,非要在马车上等。思及陈岩还伤着,圣上也不可能说太久,便让她一道了。 到的时候已经快二更了,但是行宫里外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圣上特意赐了轿子,内侍就在轿子旁等着。陈苗苗亲自把陈岩扶上了轿子,又特意将引枕放到了他的患侧,让他可以靠着,又不放心地检查了一遍他的绷带,这才起身冲旁边的内侍行礼道:“有劳您了。” 内侍笑着避了这一礼:“掌柜请放心,这都是咱家分内之事。” 陈苗苗这才退开。江楚不放心地叮嘱道:“晚间露重,在马车上等。若是冷了,就让穆天先送你回去,别硬撑。” “知道了,你们去吧。”陈苗苗点了点头,目送着他们离开。转弯的时候,内侍扫了一眼,见陈苗苗还站在原地,手帕都揉皱了,收回视线,知道怎么回圣上了。 直到他们完全不见了,陈苗苗这才上了马车,扑进了那软软的垫子中。演戏真累啊,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要把这伤势过重演给圣上看。横竖他左胳膊和左腿确实有伤,就算太医来了也不怕。还不知道他们要多久,陈苗苗翻了个身,拿起一只青花罐打开来,蜂蜜核桃仁真好吃。 轿子一直到了圣上起居的院子外才停下,内侍本要扶他,江楚已经先一步背起了陈岩:“有劳领路。”内侍这才罢了,在前头领路。 江楚背着他走过院子,低声道:“可还能撑得住?” 陈岩应了一声,双目明亮:“江大哥,我没问题。” 两人的交谈传入了内侍的耳里。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今儿个这差事,兴许会得个赏。 虽然时候已经很晚了,但圣上的书房里还是坐得满满当当。众目睽睽之下,江楚背着陈岩一步步走得十分稳当。直到走到堂中,江楚这才站定,想要将陈岩放下。 他刚一动,顾明轩和苏重山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一左一右地扶着陈岩站定。陈岩冲两人道了谢,正要行礼,圣上已经开了口:“不必多礼,赐座!院正和院判,快给榜眼看看。” 当然也不能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直接看伤口,顾苏二人将陈岩架到了里头隔间。太医奉命诊治之后,又拆开绷带仔细瞧了,重新用了药,又亲自包扎上,这才出来复命:“回圣上,榜眼的左胳膊脱臼,前臂还有一道伤口。脱臼的地方复位了,但伤口有些深,需要勤换药,恐还要休养好几日。脚踝扭伤也有擦伤,恐还要静养一个月。额头的伤势勤加换药便是。“ 院判还斟酌着道:“榜眼是在水中受的伤,恐伤口有脏东西,还要防止发热。” 圣上道:“前日遣了人去瞧,就说他在发热,还在用退热的药。江楚,将这几日的药方子这些给太医。你们给朕好好看看,务必要将榜眼全然治好!” 几位太医领命,自去斟酌药方去了。 圣上这才松了口气,待陈岩被扶着坐下之后,这才道:“朕听闻你们三人在船上遇袭,简直吓了朕一跳。怎地突然遇到了水匪?榜眼竟还被水匪扔进了水中,下落不明,真是胆大包天。江楚,你们在何处寻到榜眼的?” 江楚起身抱拳回话:“回圣上,其实并不太远,好在榜眼会水,顺水漂流的时候曾被一棵枯木挡住,他抱住那枯木。臣发现他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亏得他死死抱住枯木的树干,这才没有继续被冲走。只是天太黑,他又虚弱无法求救,故而白日天亮了才发现。故而蒋大人他们并不知道。” 圣上点点头:“正是吉人天相。兴许是榜眼父母在天有灵,也在这河上保佑他。” 听圣上提到父母,陈岩眼中的光黯淡了许多,垂下眼来,一脸落寞:“学生当日顺水漂流时,都觉得恐要命丧此处了。当被那枯木挡住时,也觉得,应当是父母在冥冥之中保佑着我。” 室内一时间停滞了片刻。不一会儿,圣上开了口:“今日你们刚到,榜眼身子还虚弱,正该好好休息。明日辰正,江楚和三甲再过来,与朕一同听审水匪头目。住处不必担心,朕已经给你们留好了。刘蓬,领他们去吧。” 江楚与陈岩他们起身谢恩,其余臣子们也起身,一道跪下恭送圣上离开。走出正堂,圣上便问内侍:“方才你接到他们之后,他们如何?” 内侍将自己看到听到的都一一说了。圣上听了以后不发一言,只道:“去问下太医的药方可改好了,若是改好了把药拿齐送去。明日辰初,仍旧是你去接榜眼他们。” 瞧见他们不过三刻钟便回来,陈苗苗知道重头戏在明日。听闻圣上赐了住处,就在旁边,她也没有多言,到了之后,见各色都齐备,她便去厨房煮了面,每个人一碗。众人都饿了,吃完后洗漱便歇下了。明日就是重头戏,他们得养精蓄锐。 次日,利城的衙门里头,三法司的头头都坐在上头。后面,是圣上和几位阁老,还有江楚和前三甲。他们刚坐下,便听见前头的刑部尚书开口:“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半晌,一个男子粗犷的声音响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景城树县赵家村人,景洪帮帮主赵行是也!” “景洪帮?”御史大夫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们为何袭击这艘船?” “为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人出了高价钱,让我们上去干一票大的。横竖都是打家劫舍,能干一票大的,你能不动心?”赵行哈哈大笑起来。 第128章 审案 惊堂木啪的一声砸了下来, 大理寺卿怒道:“放肆!这是衙门,岂能容你藐视公堂!来人,打他二十杖!” 赵行的声音里显然是不在乎:“反正你们审案子, 不就是屈打成招吗!我刚不过就是随口一说,这位大人生那么大气做什么?” 这话一出,别人倒是还好, 圣上面色沉了下来,目光逡巡了一圈, 最终落到了江楚的身上。 其他人也齐刷刷看向江楚。江楚坦然抬头,瞧见一片各怀心思的目光中,唯独陈岩的目光中带着担心。江楚的目光在陈岩的身上顿了一下,随即冲圣上揖了一礼,这才从后门出去。 片刻后, 江楚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我有证据。那艘船就是我租下的,我手上有和船老大签的契书, 当晚事发时,我就在船上。” 御史大夫的脸色好看了些:“将证物呈上。” 一阵脚步声响起, 随即赵行蛮不在乎的声音响起:“我只不过随意挑了条船去打劫一下而已,运气不好挑到了官员头上而已。我又没杀人放火,不过只是想要些财而已。” “没杀人放火?”刑部尚书冷哼一声,“官兵到的时候, 正好看到你们将人投进河中, 火光漫天,还说没有杀人放火!” 赵行一怔,随即嚷嚷起来:“火不是我放的!我们只是上去偷东西而已, 根本连火把都没带!至于那什么投进河里, 我是真的不知道!” 惊堂木又一次拍了下来:“你居然还敢狡辩!来人, 打到他说实话为止!” 赵行立刻嚷嚷了起来:“我骗你们做什么!我真的只是带人去偷东西的!那个什么杀人放火真不是我的命令!” “还嘴硬!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啪嗒一声,大理寺卿一边下了令牌,一边怒道。 “慢着!”就在此时,江楚忽然开了口,“三位大人,这人冥顽不灵,恐他出去乱说公门屈打成招。横竖都押解上京了,不若一一提审。待那人招出来,再看他说不说!” 赵行被人拉到了旁边房间去,用布条勒住了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还有两个人看管着。堂中此刻众人松了口气,陈岩开口道:“圣上,学生愿去认人!” 顾明轩和苏重山倒是也想代劳,但是那日那么远,他们也是凭借对陈岩的熟悉才认出陈岩的,确实没看清那个黑衣人的模样。陈岩还道:“那日学生的书童也在,如今他正在外头候着。学生愿和他分开单独辨认。” 圣上沉吟片刻,应了下来,又唤江楚:“你的人那日也在,跟着一道辨认吧。” 那日晚上被抓住的人一个个单独被带了上来。陈岩和陈语几人分别用屏风隔开,一个个看过去。一直带了二十个人,陈岩他们都十分平静。当第二十三个人被带上来时,陈岩眸光一闪,低头在纸条上写了什么。 片刻后,几张同样的纸条都送到了圣上面前,齐齐写着二十三号。二十三号被重新带了上来,一番审问之后,他招了,说是老大让他们除掉船上的人,不留活口,并带回他们的行囊。 三法司老大重新让人带回了赵行。大理寺卿再一拍惊堂木:“你的手下已经招了,怎么,你还要嘴硬下去?” 赵行嘴上的布条被松开,连忙迫不及待地道:“我哪个手下?” 大理寺卿横眉竖目:“还要嘴硬,跪在你旁边的不正是你手下!” 赵行瞧着那人许久,一脸茫然:“大人,我不认识这人!” “放肆。”大理寺卿胡子都差点儿被气飞,冲二十三号道,“你抬起头,让你老大好好瞧瞧,你是他哪个手下。” 二十三号抬起头,看见赵行的时候也一愣:“大人,我不认识这人。我的老大不是他。” 大理寺卿高高举起的惊堂木怎么也拍不下去了:他想过很多种结果,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种。 于是又开始了认人,这回是赵行和二十三号分别认人。经过一番审问和辨认,总算分出来了两拨人。 两拨人,同时同样对一艘船动手。圣上的脸色黑到了锅底:“审,朕要知道他们背后的人是谁!对了,吏部还没查到榜眼父亲的履历吗?” 一直默不作声的吏部尚书起身,将一个卷宗呈了上来。圣上亲自打开来一看,目光落在了最后,目光定格了一瞬,又阖了起来:“继续审!” 吏部尚书回座的时候,飞快地抬了一下眼眸。张绘对上他的目光,端茶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端起了茶。 赵行仍旧只承认他只是为了偷东西,没有杀人放火,他的手下也如此说,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异常。另一边承认老大让他们杀人放火,但是老大是谁,就是不说。 眼看已经到了申末,眼看就要陷入僵局,忽然蒋大人在外头求见。三法司老大不知他为何突然求见,宣了他进来。蒋大人二话不说,呈上了一张纸:“这是手下在那日捉完这些人及救起榜眼后,在船上和附近搜索时,发现的一个信封,里头有这张纸,赶紧送来了。” 纸被呈了上去。三法司还没看,屏风后的圣上开了口:“拿来。” 于是那兵卒捧着那张纸绕过屏风。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圣上,臣有本要奏。”众人抬头,工部侍郎脚下飞快地过来,恰恰好与那人兵卒撞到了一起。两人手中的东西散落了满地。兵卒连忙起身磕头,一声也不敢吭。 工部侍郎也忙跪下请罪。圣上摆摆手:“行了,快把东西呈上来吧。” 工部侍郎便将散落的纸张一一捡起。那兵卒不敢动,只在他剩最后一张的时候,这才弯腰捡起来。谁知他的手刚捡起那张纸的一角,工部侍郎便道:“这也是我的。” 众人一怔,坐得最近的户部尚书道:“秦侍郎,这是榜眼他们遇袭案的证物。” 工部侍郎眉一皱:“胡说,这分明是我奏折中的证物!” 这话一出,众人大惊。圣上眸光一闪,先一步开了口:“秦永,你今日有什么折子要呈上?” 工部侍郎整理了一番衣裳,郑重跪下:“圣上,臣要弹劾张阁老纵容手下强占田地,逼死农户!” 一直仿佛是个局外人的张绘这会儿才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圣上看了一眼张绘:“张阁老,你怎么说?” 张绘起身,十分从容地起身敛衣,行礼道:“圣上,秦侍郎所言,纯粹无稽之谈。” 圣上看向秦永:“秦永,你可知诬陷朝廷命官,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秦永磕了一个头:“臣所言句句属实,张阁老不光侵占名田,还借御田之名中饱私囊!一应证物,都在这里。” “呈上来。”圣上淡淡吩咐道。 内侍恭敬地将东西接过,呈了上来。圣上一一翻看了起来,看完折子后他一言未发,看到最后的时候,他忽然笑了一下:“秦侍郎,你方才说,你最后捡的那张纸是你的证物?”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67节 秦永一脸严肃地抱拳:“正是,那是臣顺藤摸瓜,从逼死农户的乡绅家中搜出来的,据臣所查,那正是张家的族徽。” “张家的族徽?”圣上忽然笑了一下,两只手同时提起两张纸,“这里面,出现了两个族徽。” 秦永一脸惊诧:“怎会有两个,我只记得有一个啊。” 就在此时,一直未开口的敬王开了口:“那还有一个,不就是蒋大人呈上的证物吗?张大人,你要不要也看看,是不是你家的族徽。” 圣上顺势将那两张纸交给了内侍:“你们捧着,请张阁老辨认一番。” 两名内侍一人捧一张,捧到了张绘的面前。在场众人的目光也齐刷刷落在他身上。若是只有田庄的事,或者是只有遇袭的事情,兴许他还能辩辩,但如此巧地都拿出了张家的族徽,这就不是他一时半会儿能辩清的了。 此时阳光正好从外头斜着照进来,让那两张纸上的画十分清晰。张绘目光落在那标志上,即使闭着眼,他也能画出那个深藏于心的图案。他的脑海里已经飞速运转了起来:这回要怎样脱身? 忽然,他的目光一顿,指向了右边的那张:“这个是假的。右边的人那衣裳里头只有两竖,而我家的族徽上是三竖。” 圣上便让人拿来,细细一看,果然瞧见不一样。他看向张绘:“那另一张是真的?” 众目睽睽之下,张绘也不能就此否认,毕竟这个族徽虽然用得少,但若是圣上让他交出来查验,他也没法抵赖,只得应了。 真假分了出来。那么现在问题又来了,一张真一张假,哪个证物是假的? 敬王又开口道:“既然是秦大人和蒋大人呈上来的,让他们来认认不就完了。” 想法是不错,但是结果却是,两个人辨认了一番,发现纸都是一样的,到底自己带来的是哪张,还真是记不住。得,这会儿又陷入了僵局。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在船上来刺杀的一共两拨人,只留下了一张族徽,那这到底是哪一方的呢? 夕阳这会儿十分灿烂。就在众人的一片沉默中,忽然听见外头传来通报:“圣上,榜眼的姐姐在外等着,说是给榜眼送了药来。” 圣上这才想起今日陈岩在此坐了一天,吩咐人将东西拿进来。瞧见那盛药的青瓷时,他忽然想到了方才看过的陈岩父亲履历,最后一个任职就是在青州。青州,景河。圣上眸色一沉:“敬王,你随朕来。” 第129章 卤肉卷 圣上跟敬王单独去了旁边的房间。 陈苗苗送来的不光是药, 还有一个食盒。打开食盒,里面是用油纸包好,放得整整齐齐的圆筒状的食物。江楚拿起一个, 解开“圆筒”。他将一头的纸往外折起,露出半截“圆筒”,只见里头是面皮包裹起的卷饼, 头上露出花花绿绿的内里食物。江楚将纸叠好后,递给了陈岩。 陈岩接过来咬了一口。江楚又给顾明轩和苏重山一人一个, 自己也拿起一个,默不作声地拆开后咬了一口。卤得十分入味的猪肘晶莹剔透而富有嚼劲,炸过的鸡柳十分酥脆,卷心菜丝、黄瓜和炒至断生的土豆丝都很脆嫩,还有吸饱了卤汁的千张, 面皮煎出了谷物的香味,又柔又韧。 苏重山吃的第一口就不禁感叹:“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 圣上正好从旁边房间走出来, 瞧见他们吃得香甜,笑道:“什么熟悉的味道?陈岩的姐姐给你们送了什么好吃的?” 苏重山连忙回话:“回圣上, 我们考科举的时候,掌柜姐姐也曾经做过这个卤肉卷让我们带进去,又方便又一目了然。若非掌柜姐姐的巧思,我们考科举也没有这么轻松。” “哦?卤肉卷?”圣上好奇地看了一眼, “看着倒新奇, 味道如何?” 陈岩不好意思地笑道:“姐姐送了一些来,若是圣上不弃,不若尝尝?” “大胆!这是什么东西, 怎能随便就敢让圣上尝?”大理寺卿刚开口, 就被圣上瞪了一眼。大理寺卿跪了下来:“圣上, 此乃外来之物,当心龙体啊。” “臣弟最爱外来之物,不若就让臣弟来先试试毒吧。”敬王忽然冒了出来,十分不见外地自己拿起一个,挤到江楚旁边,“江大人,你这是怎么弄的?” 江楚帮着他拆开油纸后,敬王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那最后淋下的红油满口生香,更增加了一分风味。敬王边吃边点头:“的确不错。你们怎么都叫榜眼的姐姐叫掌柜姐姐?我听闻,她年纪不大啊。” 苏重山笑道:“最早她在书院外头开食肆,大家都叫掌柜,后头知道她是陈岩的姐姐,便就跟着陈岩喊了。” “听起来,你们倒是很喜欢她。”敬王三下五除二已经吃完了一个,又拿起了一个,十分坦然地拆开递给圣上,“皇兄,臣弟试了,这东西不仅没毒,味道还好得很,你也尝尝吧。” 圣上刚接过来,就瞧见大理寺卿不赞同的目光。他大手一挥:“来人,将朕的御膳赐给诸位。晚间还要继续审问,诸位乃大华栋梁,也要注意身子。” 御膳早就备下了,就等圣上传膳了。片刻工夫,膳食就摆好了。以张绘为首,众人团团坐了一桌子。满桌的玉粒金莼,众人却没甚胃口,目光时不时落在唯独没上桌的几人身上,尤其是他们手中的那个什么卤肉卷。圣上连御膳都不吃,居然对那个东西爱不释手,不知道会是什么味道?那个榜眼的姐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做出圣上都赞不绝口的食物来。 衙门外头的马车里,陈苗苗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就在此时,马车门外传来响动,石榴正好打开车门进来。她看到陈苗苗打喷嚏,连忙上前来:“姑娘,可是凉着了?我们快回去吧。” “没事,方才熬辣椒油后鼻子一直痒痒的,过会儿就好了。”陈苗苗用手帕揉揉眉心,“怎么样,东西送进去了吗?” 石榴点点头:“都送进去了。不过我刚看了一眼,里头许多侍卫,看起来圣上都还在里头。姑娘,还要探探消息吗?” 陈苗苗摇摇头:“不必了,回去吧。”里头正是关键时期,她还是回去磕瓜子等着就好。 几个人把卤肉卷都给消灭干净了。敬王吃了两个还意犹未尽,问顾明轩:“你们平日里在书院里经常吃这个,不过,我听说你们开了饭堂?” 顾明轩摇了下头:“回敬王爷,这也是我第二回 吃。饭堂里每天的食物都不重样,有些喜欢吃的,还要大家一齐向掌柜姐姐建议才会多做两次。” “哦?陈岩的姐姐还在书院里开了饭堂?”圣上吃完最后一口,扬了下眉。 苏重山笑道:“回圣上,掌柜姐姐可是经过两轮比试,所有夫子学子们一票票投出来的。说起来掌柜姐姐也十分不容易,比试之前还遇到了有人故意来闹事。” “故意闹事?怎么回事?”敬王立刻来了兴致。 苏重山将那日的事简单说了说。当听到陈苗苗还雇佣了那日被利用的那人时,圣上眼中露出一丝满意。苏重山也有意说好话,最后还说了一句:“哪怕就定下了人选,也还有人不服,半夜跑到凌云食肆和饭堂去放火。好在老天有眼,饭堂那边有人值夜,及时发现了,可惜跟丢了人。食肆那边虽然放了火,可是正好天降大雨,浇熄了。” 敬王看了圣上一眼:“还有这事,方才你怎么不说?” 苏重山愣了一下:“这不是在查船上的案子吗?”他话音刚落,忽然脸色一变:“难不成,是同一伙人?” 圣上看向陈岩:“陈岩,除此之外,这一路上可还有遇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陈岩思索了一下,这才道:“回圣上,若是说起来,倒是有一件。我们在快到青州的时候,有一天晚上遇到了一伙梁上君子。他们用迷烟的时候,被江大哥发现了。” 敬王细细问了时间地点,又问细节。陈岩越是回答脸色越白:“难不成,这也是他们那伙人?” “若是按照方才有一伙人所说,说不定是这些人。”敬王直视着他,“你回了家,又去了一趟青州你父母落脚的地方,你可曾发现你父亲遗物中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吗?” 陈岩摇摇头:“我只是带了几本书,不过赶路还没来得及看。” 敬王拍拍他的肩:“回去好好翻找一番,若是发现了什么,及时上报给我。”他特意整了整衣襟:“方才你的话,倒是给了我一个思路。皇兄,那下半场就交给我了。” 圣上应了一声,这才告知众人后续由敬王主审,三法司协助,其他人仍旧听审。若是太晚,行宫里已经备下了房间,众人可一并歇下。说完,圣上起驾回宫。 这敬王审人和方才的三法司不同,问的问题五花八门,然而不过一会儿,还真撬开了一个人的嘴,那去凌云食肆放火的事情,还真是他们受张家指使做的。又是张家的族徽,又是凌云食肆放火,很容易想到一个人——张松。 行宫外张绘落脚的府邸里头,张缈和张松坐在会客的花厅里,许久,张松都有些不耐烦了:“怎么大伯还没回来?“ 张缈抬了抬眼:“爹常告诉你要耐心,做事千万不能急。” 话音未落,便听见前面一阵脚步声。张松眼睛一亮,立刻站了起来:“大……”话音未落,他看到穿着铠甲的侍卫时,整个人一怔。 那侍卫头上下打量了一番,亮出腰牌:“奉皇令,宣张松进士问话。” 张松脸色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看向张缈。张缈只认出了这服色腰牌确是禁卫,但是禁卫他根本接触不到,更别谈攀关系了。他只得暗中递过去一个荷包,问张绘可在。 那禁卫压根儿不收,也一声不吭,只催着张松走。张松回头看向张缈,张缈只得敛起担心,叮嘱了一句:“圣上问话,可一定要好好说,切记我之前的吩咐。” 张松还想说什么,禁卫又催了起来,还一左一右提着他便往外走。黑夜中,张缈看着张松被带走的背影,心中忽然闪过一个预感。待他们离开,他立刻去寻管家:“十万火急,务必立刻寻到大哥。” 管家一脸为难:“可是,大老爷早上出门之后,真的没有回来过。我是真的寻不到他。” 张缈心中咯噔一声,那种不详的预感慢慢放大。莫非,真的出事了? 一路上被禁卫包围着,张松越走越是害怕。当他被带进衙门公堂的时候,正瞧见张绘和几位大人走出公堂。两番交错的时候,他想要喊张绘一声,却只见到张绘深深看了自己一眼。 张松被带到公堂正中,抬眼瞧见上头坐着敬王。虽不明白为何不是圣上,他仍恭敬地跪下行礼。敬王点了点头:“张松,你可知道凌云食肆失火的事情?“ 张缈的吩咐犹在耳畔。张松盯着面前的地砖缝,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回王爷,学生不知。” “那,船上放火杀人事件呢?” 张松手指甲掐着手心:“学生,也不知。” “哦?”敬王看着他,“这件事震惊朝野,又是你曾经所在的晴空书院同僚遇到的,你居然不知?” 张松心中一颤,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这,这件事,学生略有耳闻。” “只是略有耳闻?” 张松咬咬牙:“是,只是略有耳闻。” 敬王起身,来到了他的面前,抖开两张纸:“其中一张,是那伙水匪留下的。而另外一张,是有人弹劾你大伯,说是他侵占民田的证据。有人已经招了,放火是张家用书信指使的,里头就有这个东西——你们张家的族徽。” 张松看着那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族徽,一股寒意从脚起:他们知道了?他们知道了! 敬王俯下身来,目光直视着他:“能对凌云食肆动手的人,也就只有在晴空书院读书的你了。你最好给我仔细看看,哪张,是你留下的?” 第130章 酱肉小笼包 光从敬王的身后照过来, 他整个人的影子仿佛一团乌云一般笼罩在张松身上,压得张松喘不过气来。张松避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手心都快被自己指甲掐出血了:“王爷, 学生并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哦?”敬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张家的族徽,除了你大伯、你父亲和你, 若是你不仔细看,我不介意再请你父亲来看看, 看认得出来还是认不出来!” 张松身子不住地晃了一下,牙齿紧紧地咬着,目光落在那两张纸上,脑海里仿佛一团浆糊一样:要怎么办?他今天要怎么脱身?他今天还能脱身吗? 他紧张地盯着那两张纸,尽管外头起了风, 他的额角都渗出了细汗。他的眼珠不住在两张纸上来回看着,越是看, 心中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墙摇摇欲坠。就在那堵墙即将要倒下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到了右边那张纸上的两竖上。那一瞬间, 他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来:“这,这是有人在栽赃!” “什么栽赃?”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张松抬起头来刚要回答,忽然发现面前的敬王收起了纸, 双手抱拳揖礼:“皇兄。” 皇, 兄?张松心中好不容易被撑住的那堵墙又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慢腾腾地转过身,瞧见那明黄色的身影时,腿一软, 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他行完礼, 圣上淡淡地嗯了一声, 踱步到他的面前,微微弯腰:“方才你说,栽赃?什么栽赃?” 张松微微张开口,方才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就在他的脸色越发苍白的时候,敬王适时地添了一句话:“张进士,若是有人栽赃你,你但说无妨,圣上一定替你做主。相反,若是欺君,你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所以,这两张纸,你得好好辨认,好好说明白。” 额角的汗犹如黄豆大小,从张松的额角缓缓落下。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想了许多,关于自己,关于大伯,关于张家,关于未来。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要逼他做这样的选择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圣上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还没认出来?既是如此,便把张绘叫来,让他来认认!” 张松的声音随着这句话一颤,待到他反应过来,话已经脱口而出:“回圣上,这两张都不是我做的,尤其是右边这张,这个族徽也是假的,肯定是有人栽赃我们张家。” 圣上的眸子微眯,看了他半晌,看到他都心虚了,这才缓缓道:“你是说,这两张,都不是出自你手?不管是侵占田地,还是杀人放火,都跟你没有关系?” 张松暗暗咬着牙,迟疑了一下,重重地点头:“是!” 圣上面上无甚表情,看了他片刻,这才吩咐道:“来人,在敬王的院落里收拾一两间房舍出来,让张进士住进去。” 张松刚松一口气的心随之提了起来,一脸惊恐地就要磕头。他刚一动,肩膀就被握住了。他抬头,对上敬王微笑的脸:“如今事情没查清楚,此案我是主审,若是有什么兴许还要问你,这也是方便询问。别紧张,假的不会是真的,真的不会是假的。赵冰,好好送张进士回去。” 他身边的长随赵冰立刻应下,躬身对张松道:“张进士,请。” 当着圣上和敬王,张松半分不敢有意见,只得起身。由于太过紧张,他起来的时候还晃了晃,匆匆行礼后告退出去。 出去的那一刻,外头狂风大作,应是雨快来了。就在他们下台阶的时候,瞧见几个人往这边而来。 灯笼被吹得左摇右晃,根本没法照明。由于太黑,双方交错的时候,张松这才看清那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三甲,以及江楚。 陈岩首先站住脚,冲他抱拳揖礼,看见他身边的人:“张公子,你这是……”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68节 赵冰笑着解释:“江大人,三位公子好,王爷十分欣赏张公子,邀了他过府与世子一叙,如今世子正在候着。” 陈岩恍然大悟,连忙道:“原是王爷有要事,您先请。” 赵冰拱拱手,又转身笑着冲张松做了个请的动作:“张进士,请吧。” 张松心里有苦说不出,但是更不想与这几人打交道,匆匆抱拳揖了一礼便加快脚步离开。走出几步,他忽然回头,瞧见几人正跪下冲屋里之人行礼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咯噔一声:他是不是做错了? 不!若是他不这样说,这罪名就会落到他的身上。大伯官至首辅,不过是侵占田地这等小事,一定有法子的,他肯定能明白自己这样选择的用意的。 圣上瞧见江楚他们过来,笑道:“陈岩怎样,身上可还撑得住?” 陈岩忙道:“回圣上,学生身子很好,可以撑得住。” 圣上笑道:“你撑得住,朕倒是撑不住了。行了,今日天也晚了,都回去好好歇着吧,明日再继续。” 敬王也笑道:“臣弟也有些掌不住了。既如此,臣弟便先告退了。” 圣上哈哈一笑:“都回去吧。刘蓬,收拾几间屋子,请各位大人住下。江楚,他们三哥就交给你了。” 江楚抱拳揖礼:“臣遵旨。” 窗外突然哐当一声,惊醒了正在榻上支着头打瞌睡的陈苗苗。她这才发现外头已经吹起了大风,还打起了雷。她刚想问什么时辰了,便听见门外的动静,忙叫石榴开门。 瞧见他们四个全须全尾地回来,陈苗苗这才松了口气。她忙用手背碰了碰茶壶的温度,温温的正好,她便让江楚给他们倒水,一边自己垫着布从炉子上端下了蒸笼:“晚间了就没泡茶,给你们泡了一点儿果茶。这里还做了些点心,你们若是饿了,可以用一些。” 陈岩迫不及待地揭开蒸笼盖,瞧见里头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小笼包。陈岩先就夹起了一个,吹了吹,稍稍没有那么烫了之后,这才咬了一口。 皮儿十分蓬松,散发着面粉独特的芳香。这样蓬松的皮儿只有薄薄一层,里头是满满的馅儿。这馅儿不是往常最常见的鲜肉大葱,而是呈现深褐色,那酱被蒸过之后,完全融入了肉馅儿里头,肉汁里面满满的香味。陈岩吃完一个,感叹了一声:“姐姐,这是什么馅儿啊,也太好吃了。” “这个是酱肉馅儿,今日看到街上有人卖酱,便买了一些。”陈苗苗笑着揭开这笼屉,“下头还有白菜香菇馅儿和麻辣粉丝馅儿,若是不能吃辣的,就别吃最下面的那屉了。对了,还有汤,我去给你们端。” 陈苗苗刚出门,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停下脚步回头,瞧见江楚跟在她身后。她刚想说话,手就被他牵起了:“晚间风大,怕你一个人不安全,我去帮你端。” 两人牵着手往厨房走去。明明是吹着大风打着闷雷的初夏夜,陈苗苗愣是觉得还似在氤氲的阳春花园里。她还特意晃了晃手,走了一会儿才问道:“事情还顺利吗?” 江楚的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上移到她的脸上,清冷的脸上总算有了些情绪:“很顺利,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走。” 听他如此说,陈苗苗心放松了许多,走了两步,她又道:“明日还是要这么久吗?那我要不要提前给你们准备些吃食?” “不必。”两人正好走到厨房,江楚端起砂锅,“今日你来的时候恰好。明日若是我们还是这么晚,还是派人来送就是。” 陈苗苗将炉子的盖子盖上,闻言扬扬眉:“那吃食可还够?要不要明日多做点儿?” 江楚和她并肩往回走:“就今日那么多,或者再多一点儿便够了。”他犹豫了一下,才道:“还是做这样方便些的吃食,不过最好不和今日的一样。” 陈苗苗愣了一下,忽然福至心灵:“该不会,有别人吃了我做的吃食吧。难不成,是圣上?” 江楚眼中露出笑意:“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不过不光是圣上,还有敬王。” 陈苗苗心里有数了,又问他们可有什么忌口。江楚摇摇头:“他们曾经都是皇子,喜好不能轻易让人知晓。你就做些大众口味即可,不必刻意。” 陈苗苗应了下来,在进去之前,又压低了声音:“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用那个东西?” 江楚站定,附在她的耳边道:“如今还不是时候,你好好收着。待要用之时,我会提前告诉你的。” 陈苗苗放下心来,先一步打开了门,冲门里众人笑道:“鸡汤来了。”话音未落,她看到里头三个人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陈苗苗只得摊开手:“得,明早给你们做鸡汤面吃吧。” 次日,敬王就拿着问张松的结果去提审那些水匪了。杀人放火那伙人倒是尚可,唯独赵行听说张家矢口否认这个真实性,冷笑了一声。这件事被特意安排的狱卒暗中报了上来。 晌午,赵行一个人在那边坐着,根本没吃饭,就静静看着一只老鼠爬过,叼走了最上头的东西。不一会儿,隔壁监牢的人忽然叫了起来:“这,这老鼠怎么死了!” 赵行眉心狠狠一跳,目光立刻落到了那只碗上。半晌,他抬起头来,冲门口看守的狱卒道:“劳烦禀告主审官,我有事要招!” 赵行很快被带到了公堂上。敬王看着他:“你最好事真的要招,否则你之前记下的板子,可够把人打死又打活了。” 赵行闭闭眼,眼前就是那老鼠爬过碗的场景。睁开眼,他道:“五年前,张家曾许以重利,让我们去偷船上一位客官的随身包袱。” 作者有话说: 是的,尾声就在眼前。 第131章 终章 赵行要交待的事情, 敬王听到禀报后就派人去请了圣上,其余官员一个没请。江楚和陈岩他们当时都不知道。他们只听说圣上去了一趟,却没有召见他们。 晚间, 他们就听说诸位大人们回家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陈岩和陈苗苗互相对视了一眼。陈苗苗继续将奶茶倒满,递给江楚:“难道, 有什么新进展?” 江楚接了过来:“我猜是。因为,只有张阁老被圣上留下了, 对外倒是说是为了在江南接见外国使者的事。但是工部侍郎那封弹劾他的折子,圣上留中不发。” 陈岩这一日总算不用去坐硬板凳装可怜了,躺在榻上,听见这话也立刻坐了起来:“那,是不是该拿出那样东西了?” “不急, 还不到时候。”江楚喝了一口奶茶,觉得比平日里奶味更重一些, 更加醇厚,冰冰凉凉的感觉将初夏的燥热都压了下去。他一气喝了半杯, 这才继续道:“等几天,他们会醒过味儿来的。” 陈岩还在云里雾里,陈苗苗立刻反应了过来,问道:“那你可要去拜访拜访那些大人?” 江楚看向她的眸子中闪过笑意:“不必, 这种事他们驾轻就熟。” 陈岩有些懵:“姐姐, 你们在说什么?” 陈苗苗已经胸有成竹,笑着对陈岩道:“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就是一个房子修好后糊好窗, 几年都没有坏过。但是有一天这个窗被人不小心打破了一个角, 当时那家人没有管, 后头,那个窗的窗户就被各种人不断打破,不久那间房子的窗户都被打破了,最后整个房子也变得破烂。” 陈岩已然明白了:“工部侍郎的这个折子,就如同那颗石子,敲破了张家完好的窗。有人投石问路,其他人也会很快一拥而上。” 陈苗苗笑着点头,递过去一碗酥酪:“你还在吃药,不能吃茶,喏,吃这个吧。” 不同于这边的其乐融融,张家暂时入住的宅邸里,却仿佛蒙上了一层乌云。 这一日晚间,管家气喘吁吁地刚回到府里,张缈旁边的长随立刻来请他。待他一走进房内,屋内坐着的张缈立刻起身。 两个人同样期待地看着对方。然而四目相对之后,两人眼中的光不约而同地淡下了下去。早起就说过,张绘尝试面圣和见同僚,而管家就去打听其他的事宜,如有消息立刻互通有无。如今看来,却是大海捞针。 外头风又大起了,吹得屋内唯一的灯不断晃动。张缈正要说话,忽地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他和管家两人同时往外头看去。 熟悉的服饰出现在眼前,那日,张松也是这样被带走的。领头却是圣上身边的大内侍:“张大人,圣上宣召。” 张缈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十分平静,比张松当时的表现简直是天上地下。内侍却一声不吭,只是微笑着请他离开。 就在张缈跨出房门的那一刻,风乍起,屋内那盏残留的灯倏地熄灭了,周围骤然一片漆黑。 黑暗降临的时候,张缈的脚顿了一下,迎着风头也没回地往前走去。 张缈被圣上宣召后也没回去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又观望了两天,圣驾已经重新启程了,张家三人都仍旧没有回去。众人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这一日的小朝会上,一位御史又递上了一个弹劾张绘门生强占民宅的折子,圣上依旧留中不发。这一日后众人打听圣上也没让张阁老自辩,众人仿佛闻着肉味儿的苍蝇,三日之后,就有好几个人上折子弹劾张绘。 开始还只有张绘,后头就连张缈,张氏的族人、门生等都遭到了弹劾。当圣驾快到江南时,弹劾的折子仿佛雪花般。而此时,一个说法在官员中传开来:据传,那伙贼匪是张家买通来对陈家杀人灭口的。 杀人灭口?这四个字引起了无限遐想。但是无论怎么试探,陈家姐弟也没有说一个字。 直到,圣上在朝会上亲口说张缈涉嫌谋害官员,革职入狱查办后,众人才惊觉这事恐怕是真的。就在圣驾到了江南后,微服出访的那日,他点了前三甲与其一道出去。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何方,回去的时候,圣上手中难得拿了一个小包袱。 就在众人猜测圣上是不是给太后皇后带的东西时,次日的朝会取消,圣上接连传了许多重臣。接下来的一个月,抓人、革职、查案、辩驳等等各种事情轮番上阵。就连在江南耕耘多年的布政使也倒台了。 而当张绘下狱的那日,圣上在朝会上大发雷霆,细数张绘各种罪行,首当其冲就是结党贪腐。而在朝会过后,一个说法传扬开来,说是陈家姐弟在到了江南归置的时候,无意中从带来的书籍里,发现了一个账本。 这个消息并没有人否认,还有人悄悄去向几位重臣求证,随后传得更加一板一眼。待到圣上定罪的圣旨颁布,张缈和其子确有谋害同僚的罪名。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难怪那日榜眼会遇袭,原来张家是想要灭口啊。 张绘下狱后的第九十一天,圣上赐了他三尺白绫,留了他一个全身。张缈和张松斩监候,不得赦免。张家女眷幼童没入掖庭,族人也流放的流放,党羽入刑的入刑。权倾朝野二十余年的张家就这样轰然倒台,连带着朝中,也空出了许多的位置。 而这一切初定,已经是秋天了。张缈和张松行刑的那一日,陈苗苗和陈岩在城外的寺庙里,红着眼上了一柱香。松烟袅袅升起,日暮的钟声响起,林间的鸟儿展翅飞起,夕阳红得仿佛鲜血一样。 伴随着一声声钟声,他们跨出寺庙大门时,在外等候许久的江楚回过头来。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他身上的白衣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 陈岩低下头说了一句:“我先上车了。”说完他快步经过江楚身边,真个动作麻利地上了车。 江楚走过来,朝她伸出手:“回家?” 陈苗苗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手上,将手搁在了他的掌心,眼角扬起了今日第一个笑:“好,回家。今日我们吃锅子!” 次年的春日,姐姐食肆在短暂歇业重新装潢后,重新开业。陈苗苗用这一年的利润,盘下了旁边的店,中间的墙打了,两间合并成了一间。 当鞭炮声响完之后,众人涌入了店里。 店里左边仍旧是之前的方便面和粉丝粉条之类的柜架,还摆了一长条一长条的高桌圆凳,提供免费开水,可供人就在这里坐着吃。若是要煮,那就要付一文钱的柴火费,当然,煮的还可以加蛋和其他菜等,各有利弊。 调料和脱水蔬菜等也放了个柜架,可以自行挑选。难能可贵的就是在一个角落,专门辟出了一块,是素食调料。大家看到都表示不解,直到佛诞日,店里人络绎不绝,众人这才发现了陈苗苗的远见。 而店的右边,放了许多的柜架。如果是晴空书院的人来看到,立刻便能认出来,这不就是小卖部吗?没错,陈苗苗并没有打算在京城里面开酒楼食肆,但是小卖部她还是想要开的,这都是零嘴啊。 不过这里不叫小卖部,叫姐姐便利店。众人这还是第一回 见到这样的模式,还在抓瞎的时候,晴空书院众人已经熟悉地拿起了餐盘,垫上一张油纸和一个木夹子开始自助了起来。众人一见,也有样学样。本是捧场,谁料回去后一吃,他们才发现了好处。 说是晴空书院众人,这会儿已经有些不准确了。因为张家倒台之后,朝中也迎来了大清洗,升的升降的降,圣上也一改之前让三甲进翰林院的旧例,分别将顾明轩进了户部,苏重山进了礼部,而陈岩,去了刑部。其他进士,也都在实职的更多。 秦语明进了工部,当他得知陈岩去了刑部的时候,还有些诧异,专门来寻了陈岩。得知是陈岩自己要求的,他满怀纳闷地走了。 陈岩送了他出门,回过头来,正瞧见陈苗苗在门口磕着瓜子看他。他笑着上来:“姐姐,你怎么就没问过我,为什么选刑部?” 圣上是亲口问过陈岩想去哪儿的,当时陈苗苗也在场。陈岩不假思索便回答了刑部,倒是让圣上也愣了愣。不过后头圣上也应了下来,让他去了。 陈苗苗笑道:“这回你和你江大哥合力破了父母的案子,肯定颇有心得。既是这案子能破,姐姐相信你,一应案子都能破。” 听见姐姐夸自己,陈岩眼睛都笑弯了:“不过姐姐你不好奇,行刑前一日,张缈找江大哥说什么吗?” 陈苗苗摇摇头:“不好奇。”能有什么,无非就是恐吓威胁,以过来人的身份提点他,今日自己的下场就是明日他的下场。她笑了笑:“你江大哥,跟他们不一样。”江家是祖上握过权力又被迫放弃权力的家族,他自小便看过经过。圣上要的,也不过就是他孤家寡人只能依附皇权而已,张家倒台启用寒门,都是圣上一手扶植的结果。 陈岩挑挑眉:“方才姐姐还说没有什么案子是我破不了的,眼下就有一件。” “什么?” 陈岩一脸严肃:“姐姐,你们的婚期定在何时啊?” 陈苗苗瞧见刚出现在门口的江楚,嘴角一勾:“不知道。我先出去一趟,你记得把面揉好,等会儿回来我们吃饺子。” 陈岩看着陈苗苗一路小跑着过去,江楚伸手拉住她往外走,笑着摇摇头,习惯性往厨房走去。 马车上,陈苗苗好奇地问江楚:“前几日你就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神神秘秘的,这会儿都要去了,还不能告诉我?” 江楚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仍旧不松口:“一会儿便知道了。” 两刻钟工夫后。 陈苗苗站在一个府邸里头,左右看看。这新刷的漆,新移植的花木,哪哪都显示出了新气象。她看向江楚:“我记得,刚才门口挂的牌子,是学士府。” 江楚点了下头:“是。” 陈苗苗好整以暇地看着江楚:“我还记得有人给我说他是穷夫子?没术脩?那这堂堂一品大学士,这府邸怎么回事?” 江楚上前一步,将她圈在了怀中,低头在她的额头印了个吻:“夫子和大学士都是皇上委派的,府邸是皇上赐的,其他的都是夫人的,我也是夫人的。” 陈苗苗满脸爆红,忸怩了下:“……亲都没成,什么夫人,不害臊。” 江楚一脸郑重:“前面四礼都已走完,这请期,你准备何时给我答复?” 咸鱼女配只想开饭堂 第69节 陈苗苗舒服地靠在他怀中,顾左右而言他:“对了,这后头可有花园,能给开出一块地,种些又好看又好吃的蔬果吗?” 江楚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只要你应下婚期,我立刻让人去办。” 陈苗苗莞尔一笑:“这个啊,等我再想想吧。” 江楚看着她转动眼珠的狡黠模样,心中一阵缱绻,低下头,准确地攫取住了她的双唇。 风都柔了,云也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苗苗好不容易喘匀气,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晚上包饺子,还没买肉呢。走走走,我们去买肉。” 江楚嘴角一勾,任由她拉着往外走去。府邸赐下来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这里富丽堂皇由余,却没什么人气。如今他觉得,这里总算鲜活了起来,像一个家。他们的家,未来一定会非常有趣。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 本来昨天就该完结的,结果做核酸回来搞到九点过,今天到现在还没出结果,sad!番外后日开始更。你们想看什么呀? 预收文《我投喂了科举文男主》,喜欢的亲可以进作者专栏收藏下,也顺便收藏下球球作者呀! 百年御厨世家的徐桃穿进了一本科举文,穿成在酒楼打杂的落魄御厨之后,被诬陷而被赶出了曾经是自己家的酒楼。 原著中她辗转多地帮厨,攒钱打官司,很多年后才遇到了外放当知县的新科状元男主,讨回了那座酒楼,但那时她已经落下一身病,没等酒楼重新开张就倒了。 与其等待不知道在哪的原书男主,她咬牙当了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选择自己努力,从挑担卖凉面、担担面走街串巷开始,攒够钱后摆了个摊。 摆摊的时候,有一位衣裳洗得发白的书生常来吃饭,每次都是二两干拌素面,吃完再喝一碗免费的面汤。卤肉饭、黄焖鸡、猪脚饭等轮番上阵,摊子生意越来越好,当有一回书生因为太饿在摊子上晕倒过后,往后徐桃悄悄给他多放了些面条,再多加些芝麻和葱。 半年后,她租下了一间店铺。食肆开业那天,正是殿试发榜之时。众人齐贺时,新科状元送了贺礼来。她正在疑惑,却见他着一袭状元服上门。原来,他就是那位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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