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派只有我一个渣渣》 第一章 从前有座山 燕沁后背挺得笔直,下颌微低,目光落在自己前面的一方白玉色的地砖上,这块地砖右边与另一块地砖的空隙处有一根细细的头发,估计头发的主人操的心有点多,发质焦枯,透着一股子有心无力的沧桑和啰嗦。 比如,面前这一位苦口婆心自清晨一直讲到晌午的掌门。 掌门是个看起来约莫六七十岁的老头儿,一身洗得泛白的藏蓝色外袍,袖口磨得已经开了线,露出里面劣质的黑色丝线,正随着老头激动的挥舞而迎风飘扬。 燕沁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燕沁,你有什么意见?”老头一吹胡子一瞪眼,愣是将那没有半指宽的眼睛撑起了一片天,看上去精神竟然还勉强矍铄起来。 燕沁一拱手,微微欠身弯腰,道:“徒儿没有意见,师父您继续说。” “哼。”老头翻了个白眼,继续唾沫横飞道:“我们清华宗这一脉的传承就寄托在你们两个身上了,想当年我们清华宗,一宗三出窍八元婴,十大天门万重山,天下修真者趋之若鹜……” “得,师父又开始吹了。”旁边的许志用肩膀撞了她一下,悄声道:“师妹,你快点篡权夺位吧,这老头子罗里吧嗦的我真是受够了。” 燕沁面无表情地咬着牙,声音勉强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怎么不夺?” “这小破山头,夺了来简直是侮辱你师兄我的品位!”许志语气里满是不屑,“我可是要进北敖宗的……” “你这个欺师灭祖的混账东西!”老头一声怒吼让整个清华宗都震了三震,一旁的树叶子都簌簌而落。 燕沁敏捷地躲过一道凛冽的鞭风,眼睁睁地看着鞭子甩到了许志的屁股上,瞬间杀猪般的嚎叫不绝于耳。 “师父师父我错了……哎吆!师父哎,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吧!”许志被撵得上蹿下跳,燕沁从袖子里扯出一块灰扑扑的破布擦了擦树底下的石凳,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托着腮笑眯眯地瞧着老头子教训皮猴儿。 这一闹腾便到了傍晚,燕沁看着被打得爬不起来的许志,冲自家师父一拱手,微微欠身笑道:“师父功力又进步了,恭喜师父。” “哼。”老头子冷哼了一声,竭力绷住脸不让自己的嘴角翘起来,只是那跃跃欲试快要飞起来的胡子将他出卖了个干干净净。 老头子背着手溜溜达达地走了,燕沁抬脚踢了踢还趴在地上装死的许志,“师父已经走远了,别装了,快点起来。” 方才还半死不活的人一下子蹦了起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自己被抽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忍不住骂道:“死老头子下手真狠!” “活该。”燕沁喜闻乐见且幸灾乐祸,“让你在他开晨会的时候说小话。” “啧,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许志愤愤不平道:“老头就是偏心,每次只打我不打你。” “幼稚。”燕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正事。” 第二章 去死吧 第二章去死吧 许志一听脸色一肃,却还是忍不住顺手从旁边薅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含混不清道:“打听清楚了,东西在北敖宗。” “所以你真打算去北敖宗?”燕沁忍不住皱了皱眉,“去做洒扫杂役的话” 许志看她脸上不忍的表情,那早已经被狗啃得没剩多少的兄妹情忽然升腾燃烧,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家师妹,感动道:“不要紧,我可以的,我能行的,我会忍辱负重将东西拿到手!” 燕沁眨了眨眼,慢吞吞地接上了之前的话:“就凭师兄你的资质人家恐怕不要吧?” 许志脸上感动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面部开始逐渐扭曲,新仇旧恨一齐爆发,拔出佩剑就要往燕沁身上砍,“今天我非得替天行道清理门户!” 燕沁拔腿就跑,剑刃贴着她的耳朵梢擦过,耳边的头发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燕沁脚步一顿,转身一个扫堂腿,许志一跳,燕沁顺势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笑眯眯道:“师兄别闹了,办正事。” 许志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关键这件事忒难办了点。” 燕沁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我去?” “使不得。”许志背着手学老头子转悠了一圈,然后蹲在地上,随手拿了个枯木枝一通划拉,“北敖宗处在大陆中央的月上州,咱们清华宗在大陆西北的小角落里,等你赶过去师父头七都过完了。” “……”燕沁被噎了一下,低声道:“说得好像你能御剑似的。” “我虽然不会御剑,可是我会阵法啊。”许志嘲笑她嘲笑地理直气壮,“有时候阵法用起来要比御剑方便得多。” 燕沁使劲磨了磨牙,拧眉看向地上许志画的宛若一坨特立独行的狗屎的地图,伸手指了指狗屎的头部,“北敖宗,修真界第一大宗门,高手云集,洞天福地灵脉无数,掌门陌上川出窍期的高手,宗门内连最底层的洒扫弟子都是筑基以上……” 她蹲得脚有点麻,稍微挪了挪地方,又指向狗屎的最底下的一个小点,“清华宗,据说是修真界前第一大宗,虽然大陆修真史根本就没记录过这个宗门吧。目前统共一个山头,基本没什么灵气,掌门黄大山,筑基五层,弟子两名,大弟子许志练气七层,大师姐燕沁练气六层,宗内目前一共三位修士,开春准备招收新弟子……” 许志听自家师妹说着,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丢人,真丢人。 “现在,清华宗修为高超的大师兄要万里迢迢地去北敖宗,做一名光荣的杂役。”燕沁叹了口气,“师兄,要不让老头子死了算了,咱们啊一拍两散做个散修去,岂不逍遥快活?” “师妹!”许志狠狠地瞪了燕沁一眼,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上,深吸一口气道:“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最后师兄妹二人的讨论话题以“就让黄大山这个糟老头子去死吧”终结。 第三章 师兄 第三章师兄 燕沁回到自己的小破屋子里,闷头灌了一杯冷水,试图浇灭自己心底的烦躁,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 虽然说让黄大山这个臭老头去死,但是她跟许志都明白,他们就是拼了命也得救他。 黄大山不是个好师父,更不是个合格的掌门,但是他却将许志和燕沁两个小崽子从小拉扯到这么大,养育之恩,无以为报。 燕沁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那轮明月,从床底下扒拉出自己藏起来的那坛子酒,爬到屋顶上去看月亮。 回忆一点点延伸放大,她甚至想起来上一世小时候缠着爸爸去游乐园的场景。 她已经很久不去想上一辈子的事情了,毕竟越想越痛苦,然后渐渐变得对痛苦都麻木。 她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就忽然穿越到这个所谓的修真大陆,变成了一个靠捡垃圾为生的流浪儿。 这个身份着实操蛋,没爹没娘,没有来处没有归途,连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 有些时候现实远比小说里讲的残酷得多,她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个衣袂飘飘的仙人来找她,声泪俱下告诉她,你身为天下第一大宗宗主的爹和修真界第一美人的娘找了你十几年,少主您快回去吧! 她竭力地生存下去,哪怕有着成年人的灵魂,然而普通人在修真界不过蝼蚁,也只能四处流浪,吃了上顿没下顿。 她悲催地等了两年,终于等到了黄大山这个长相猥琐又极其无能的老头子。 那时候老头子身后已经跟着另一个拖着长鼻涕干瘦干瘦的小崽子了。 后来老头子带她回了小破山头。 后来小崽子成了她大师兄。 再后来,她和大师兄两个小崽子在弱鸡师父的谆谆教导之下成功地长大,变成了两只长大了的……弱鸡。 “哼……”燕沁一边喝酒一边嗤笑了一声,低声嘟囔道:“说好的修真界第一大宗呢……” 老头子活不长了。 不知道在捡到他们之前这个臭老头子活了多久,然而筑基五层,也就比凡人活得稍微长那么个几十年,她和许志快要将宗内的书翻烂了,最后得出黄大山的寿命只剩不到二十年的结论。 为此许志还专门下山去游历了一年,被人打得半死自己挣扎着爬回来,告诉她北敖宗有能救师父的东西。 当时许志浑身是血,一整条胳膊几乎快要没法看了,骨肉嶙峋大刺啦啦地刺进燕沁的眼睛里,她当时就知道,北敖宗许志是一定回去的。 辛辣的酒水灌进喉咙,燕沁使劲眨了眨眼睛,毛绒绒的月亮挂在天上,看上去凉丝丝的。 她从来就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典型地混日子,而许志则是持续性混吃等死间歇性踌躇满志的代表,俩人能在清华宗窝一辈子也挺好。 最好能收几个徒弟。 燕沁灌完一坛子酒,再伸手去拿另一坛的时候被一只手给狠狠拍了一下。 她转头望去,便看到许志坐在她边上,看样子不知道待了多久。 夜色衬得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带着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青涩与稚气,看上去有股子横冲直撞的锐气。 许志拿起酒,一口气全灌了下去。 酒水顺着他的下颌流到衣襟上,濡湿了一大片,依稀露出根红色的绳子。 第四章 捡漏呀 第四章捡漏呀 燕沁双手撑在身后仰起头去看月亮,许志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抹嘴,沉默了一会道:“等开春招收完新弟子我就走。” 燕沁低哼了一声:“凭你现在的修为等于去送死。” “送死也得去。”许志咧嘴一笑,“师妹你得好好修炼啊,师兄在北敖宗等你。”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燕沁低嗤了一下,耳边忽然想起了压抑隐忍的抽泣声,她惊愕地转过头去,就看见许志双眼通红,眼泪都快流进嘴巴里了。 许志使劲擦着眼泪,然而越擦哭得越凶,他哽咽着断断续续道:“师妹……你和师父,一定一定要等我回来……” 燕沁抿了抿嘴唇,“嗯。” 她忽然想起,许志也不过是个才十九岁的孩子,整日大师兄大师兄地叫着他,她都快要忘记他的真实年纪了。 那天晚上的事情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在黄大山面前两个人从来都是演技绝佳,一直等到开春清华宗招收新弟子。 据黄掌门说,清华宗每隔十三年才会招收一次新弟子,在单传了十八代之后他黄大山终于不负师门重托,找到了两个弟子。 黄大山之啰嗦让燕沁听得脑壳子痛,她和许志各自穿上了象征着清华宗的道袍,灰扑扑地堪比捡破烂的流浪汉。 “燕沁去北边,许志去南边,为师去东边,”黄大山两只小眼睛眯溜起来,散发着志在必得的光芒,“这一次怎么说也得捡回三个来!” “……师父,咱们是来收徒弟的吧?”许志痛心疾首道:“为什么要说得跟捡破烂一样?” “捡漏知道吗知道吗啊!”黄大山一巴掌拍到许志的脑袋上,“但凡资质好一点家里有点钱的会将孩子送到咱们手里来吗?” “不能。”许志撇撇嘴,对着燕沁做了个鬼脸,背上自己那把宽剑,拔腿就往南边跑去。 燕沁幽幽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朝着北边溜达。 清华宗占据了个小灵山,叫清华山,周围都是些连灵气都没有的荒山野岭,再出去一百里才有点人烟,稀稀疏疏几个小山村,住的大多是些没有灵根的普通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着麻木的生活。 能收到徒弟才怪了。 燕沁走了有一个上午,堪堪能看见远处的一个小村庄,细路边的柳树勉勉强强抽出了点绿芽,看上去有点半死不活,她蹲到柳树下边,百无聊赖地数着地上的蚂蚁,一阵激烈的吵闹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隔她几百步远的小河边。 啊,一群小屁孩。 燕沁耷拉下眼皮,准备继续百无聊赖地数蚂蚁,半秒钟之后忽然抬起头来双眼放光。 咦!小孩子! 徒弟……燕沁使劲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勾起一个阴险到歹毒的邪恶笑容,来啊,捡徒弟呀 她走近几步,便看到七八个小男孩正在拉扯着一个小孩,那小孩身上穿得破破烂烂,个头在一众小孩里最矮,身子骨看起来也很弱。 燕沁大致扫了一眼,看中了为首的那个耀武扬威的孩子王。 这孩子骨骼清奇五官清秀双目有神,一看就是个修仙的好苗子啊! 第五章 狐狸精 第五章狐狸精 她清了清嗓子,捋了捋灰扑扑的袖子,走上前去,道:“住手!” 一群闹腾的皮猴子安静了一刹那,然后继续闹起来,无视了燕沁这个大活人。 “打死这个狐狸精!” “打死你!” 那个小孩蜷缩在地上,用手使劲护住自己的脑袋,被几个孩子踢得那么狠都没哼一声。 有可能是被打糊涂了。 燕沁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自己挑中的徒弟果然不凡,踢得最用力,骂的最难听,下脚的角度也十分地刁钻,是个狠毒的好苗子! “婊子生的狗杂种!” “小狐狸精!” “叫爷爷!” 燕沁:“……” 她从袖子里使劲掏了掏,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符纸,费了好大劲才用灵力点着,将这群小孩定在了原地。 她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背着手围着小孩们转了一圈,笑眯眯道:“不打了呀?” 一群小崽子惊恐地望着她,好似看着什么可怖的怪物。 燕沁后牙槽有点疼,她使劲咬了咬,挑眉道:“继续,不用管我。” “呜呜……我动不了……”有个小孩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下好,一个哭都跟着哭,宛如几百只鸭子在她耳朵里排队嘎嘎地聒噪大叫。 “闭嘴!再哭就把你们都吃掉!”燕沁笑容狰狞地看着他们,满意地看着他们都停了下来。 “知道这是什么吗?”她十分有耐心地解释,“这叫仙法。” 她干脆盘腿坐了下来,从袖子里又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符纸,按顺序依次演示了局部降雨术,凭空起风术,点燃小火苗等等神奇的戏法,唬得一群小屁孩一愣一愣的。 她托着腮笑眯眯地环视一周,和蔼地问:“有想学的么?拜我为师就可以哦。”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燕沁挑中的预备徒弟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燕沁激动地看着小男孩,用鼓励的目光示意他继续。 “不学你会杀了我们吗?”预备徒弟问道。 燕沁:“……” 她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当然不会,我可是大宗门的正经弟子,知道清华宗吗?” “不知道。”预备徒弟摇摇头。 这时候地上之前一直蜷缩着不动的小孩慢慢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双黑黝黝的眸子。 燕沁的目光只轻轻扫了一下便略过了他,清华宗有三只弱鸡已经够了,再招回个弱鸡去,擎等着灭门吧。 是以她也错过了小孩眼中瞬间的错愕和不可置信。 她专心致志地给自己将来的徒弟介绍清华宗,在黄大山的基础上顺带胡诌上一大通神话故事,吹得天上地下无,眼见预备徒弟已经动摇了,那定身符却忽然燃尽了。 “哎?能动啦!” “哈哈,真的能动啦!” 七八个小孩子欢欣雀跃,远处传来了大人的吆喝声,几个猴崽子一通鸟雀四散,眨眼间便只剩下了燕沁跟地上的那个被欺负的小孩。 燕沁:“……” 她使劲磨了磨牙,“真是寸到家了。” 地上的孩子艰难地蠕动了一下,虚弱地像是随时要死掉一样。 燕沁低头,目光猝不及防地和他对上,神经瞬间紧绷了一下。 第六章 凑合吧 第六章凑合吧 刚刚像是感觉到了……杀意? 可再看,小孩眼睛黑黝黝的,闪烁着可怜巴巴的味道,一副求救的表情。 怎么可能。燕沁皱了皱眉,对他道:“你别这样看我,本宗不收弱者,尤其是像你这种只会被人打的。” 小孩紧紧抿着嘴唇,垂下了眸子,看上去有些失望。 燕沁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看了看天色,准备先随便找个地方过夜,等明天继续搜寻未来徒弟。 蜷缩在地上小孩察觉到她渐渐走远,然后慢慢地笑起来,那笑声一点儿也不像个孩子,反倒像是个千年恶鬼,带着十足的恶意和不甘。 居然……能活下来…… 陌上川的笑声越来越低,到最后眼底满是阴蛰,仿佛淬了毒的刀子。 身为修真界第一人,竟会被身边之人暗算至此,当真 “唉。”一声幽幽的叹息忽然从头顶传来。 陌上川猛地抬起头,眸子里满是惊讶,他竟然没有察觉到别人的靠近?他的灵力和修为……都消失了! 燕沁看着小孩眼底先是惊讶,然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而变得无比失落的模样,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那我总得捡一个回去跟师父交差对吧?”燕沁自言自语道:“弱点就弱点吧,反正这是我们清华宗的传统了。” 陌上川皱着眉盯着面前这个穿着破烂,姿色……不,毫无姿色的女修士,就这样的连做北敖宗的杂役都不够格。 而且什么清华宗,他连名字都没听说过,说明连前十大宗门都没进,竟然还想收他做徒弟? 呵,哪里来得这么大脸? “你叫什么名字?”燕沁蹲在他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脏兮兮的脸。 小孩沉默着没说话。 “说话。”燕沁又没忍住戳了一下他的脸,“他们为什么叫你狐狸精?” 陌上川额头的青筋快要爆出来了,自打他成为北敖宗掌门五百年来,还从未有人敢对他如此不敬过! 只可惜昔日修仙界第一大佬现在灵力全无法力全失,且附身在一个小娃娃身上,因为之前被另一群小娃娃暴打现在正处于浑身无法动弹的境地。 燕沁耐心告罄,她问道:“你家中可还有亲人?” “你……哎,算了,我带你进村子看看吧。”她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他身上的破烂衣服,然后伸手将小孩从地上抱了起来。 陌上川挣扎了几下无果,便如同死鱼一样趴着不动了。 燕沁抱着小孩进村子的时候,看到之前选中的预备徒弟有种想将怀里的小孩扔掉的冲动。 白白净净五官清秀骨骼清奇,一看将来就是个人物啊……反观怀里的这一只,除了这双眼睛还能看,其他的一概……惨不忍睹。 瞧瞧这小塌鼻梁,瞧瞧这黢黑的皮肤,这长得令人十分着急的眉毛和这一言难尽的脸型,骂他是狐狸精可能狐狸精都感觉自己都被侮辱了有没有? 尤其是这身毫无灵气的小身骨……燕沁越看越后悔,如果不是预备徒弟一蹿得没影了,她可能真要干出当街遗弃幼童的勾当来了。 第七章 丑人多作怪 第七章丑人多作怪 陌上川将她眼里的嫌弃看得清清楚楚,原本已经平复下来的心境忽地再起波澜,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修士,当真可恶! 她竟敢嫌弃自己! 当真是人丑多作怪! 陌上川一向喜爱美丽的颜色,北敖宗上至他的亲传弟子下至宗门内扫地的小童,莫不是姿容姣好,像燕沁这种平庸的姿色着实入不了陌宗主的眼。 “吆,这不是那狐媚子的儿子吗?” “这女道长是谁?怎么抱着他……” 周围的村民开始窃窃私语,燕沁多少有点修为,听得一清二楚,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拉住个村民问道:“请问您知道这孩子的家在何处吗?” 那村民很是嫌弃不屑地撇了撇嘴,指了指远处的一处茅草屋,道:“道长,你何必管这个小崽子,他那狐狸精娘可将我们害惨了!” 燕沁一愣,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抱着的小孩,他眼底全是漠然,好似完全没有听到。 几个村民围上来,似乎是想同燕沁好好说道说道这孩子狐狸精娘的详细事迹,燕沁抱着小孩笑得有些僵硬,“不必了,我只去看看,多谢。” 说罢,抱着小孩便逃也似地往那小茅屋边去了。 这茅草屋与小孩身上的衣服如出一辙,除了破破烂烂便找不出别的形容词来形容它了。 燕沁对于世上竟有人过得比清华宗还悲惨感到惊讶,顺带着给予了一丢丢同情,直到她看清从门内走出来女子。 那女子长相十分清丽,一双勾人的丹凤眼,朱唇含笑,行步间身姿婀娜妖娆,浑身上下带着股勾人的魅惑。 即便是只穿着村人的粗布麻衣,她还愣是将领口撑大,露出了小半截雪白圆润的肩膀。 燕沁低头看了看小孩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忍不住问道:“你确定你不是从外面捡回来的?” 这要是小孩的亲娘,那孩子他爹得长得多么惨不忍睹才能将孩子造化成这般令人惊叹的模样…… 陌上川看到女子的瞬间有一刹那的惊讶,目光登时晦暗下来。 “请问,这孩子”燕沁刚刚开口说话,就被女子粗暴地打断。 “吆,小兔崽子这是被打死了?”女子嘻嘻地娇笑着,分明是十分出色的容貌,却硬生生被她变得刻薄世俗,“我可不给他收尸,你随便找个地儿给埋了吧。” 燕沁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我,你是他娘?” 女子清丽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不是不是!他是我捡回来的!我怎么可能生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陌上川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可惜那黝黑的肤色将他的表情完美地掩饰住,十分完美的保护色。 燕沁有些气闷,“我打算收这孩子为徒,如果” “随便随便!”女子再次打断了她的话,脸上全是不耐烦的神色,“你要带走便是,拖油瓶一个竟还有人当成宝贝,啧啧。” 一再被人打断话,燕沁有点上火,本来想着这是孩子的亲娘她多少想尊重一下的,谁知道竟是这么个神奇的货色。 第八章 小哑巴 第八章小哑巴 “既然夫人这么说,那人我便带走了。”燕沁不想再多跟女子说一句话,抱着小孩抬脚便走。 “哎,等等!”女子忽然从身后叫住了她。 燕沁转头,便见女子娇滴滴地拉了拉半落的衣襟,笑道:“我好歹也养了他五六年,你就这样将人带走了,不太合适吧?” 燕沁快要被气笑了,“哦?那你想怎么样?” “这样吧,给我十两银子,你将人带走。”女子轻笑了两声,“这孩子呀,可听话了呢。” “呵,银子呢,我是没有的。”燕沁一把将小孩扔到旁边的干草垛上,笑眯眯道:“告辞!” 被这么一摔给摔懵了的陌掌门:“…” 燕沁拍拍手抬脚就走,还没走到院子门口就被那女人扑上来拦住了,“哎,道长我说笑的,您赶紧把他给带走吧。” “不要银子了?”燕沁笑眯眯地问道。 “不要了,不要了。”女子讪讪笑道:“您快将人带走吧。” 燕沁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折步返回到干草垛边一把将小孩抄起来,陌上川笃定自己从这个女修士眼里看到了可惜,她心里一定是在可惜他的便宜娘为什么不要银子,那样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不要他了。 果不其然,等走出院子,陌上川就听燕沁自言自语道:“好了,这下我真得收你为徒了。” 陌上川咬了咬牙,凛冽的目光恨不能直接洞穿这个弱小无知且自大的低等蝼蚁。 走了没多久,燕沁将小孩放了下来,皱着眉严肃地问他,“你多久没洗过澡了?” 陌上川冷着一张脸,虽然从那张黝黑的脸上并看不出他是怎么个意思,但是他的鼻子尖明显地耸了耸,而后那稀薄的眉毛惨不忍睹地拧在了一起。 一股子馊了的酸臭味,让陌大掌门险些想再死一次。 燕沁哎吆一声盘腿坐了下来,用手指戳了戳小娃娃的额头,语重心长道:“黑蛋,答应师父,以后可别这样皱眉,真的……真的太惨不忍睹了。” 陌上川皱着眉毛使劲瞪着她,黑蛋! 黑蛋是什么东西 你是谁师父? 混账东西! 他刚准备开口说话,然而嗓子眼像是堵了块粗糙的石头,只能发出一丝粗粝的气声,他那黑黝黝的脸上终于清晰地出现了裂痕。 “哎吆喂!”燕沁脸上的表情也裂开了,“这还是个小哑巴。” 陌上川咬了咬牙,他现在就想杀了这个死女人。 “这不得被你师祖给嫌弃死。”燕沁愁眉不展地望着自己捡来的小徒弟,后牙槽一阵疼。 眼前的小孩看上去不过四五岁,堪堪超过她的膝盖,身子骨瘦弱,比同龄人还要再小上一圈,长相不忍多言,还是个小哑巴…… 小孩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缺陷,在燕沁的视角里,小孩子倔强而固执地低着头,下巴都快要戳到胸膛上去了,很有可能待会就要吧嗒吧嗒掉眼泪了。 这股子可怜的劲当真是……一点儿都不让心疼。 第九章 狗蛋狗蛋 第九章狗蛋狗蛋 好在燕沁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干咳了一声,抬手在小孩乱糟糟的头发上使劲揉了揉,将小孩的头都给揉得有点扁了,“没事,咱们清华宗可是修仙大派,灵丹妙药无数,不仅能治好你的哑症,还能给你美个容,以后变成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陌上川:呵呵。 他现在很想一巴掌将这个死女人拍到地上,一字一句告诉她,本座的师祖两千年之前已经飞升了,而且本座一点都不丑! 虽说他对自己一直被外界誉为修仙第一人不屑一顾,但是这里他还是想着重强调一点:这个第一不仅指修为,且指容貌! 自打他睁开眼睛看到这个女人开始,心底的怒火就没有降下去过! 等到燕沁抱着小孩跟师父师兄汇合的时候,迎来的是大师兄许志惊天动地的嘲笑声。 “师妹你是从煤堆里捡了块碳抱回来的吗哈哈哈哈哈哈哈!”许志捂着肚子狂笑,另一边黄大山背着手围着燕沁和陌上川转了一遭,啧啧了两声摇了摇头。 “燕沁啊,师父知道你一直对自己的外貌耿耿于怀,但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逃避现实,找一个更丑的来安慰自己,这种心态是不对的,对修为也会有不好的影响……”黄大山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再说咱们清华宗真没收过这么黑的徒弟。” 燕沁抱着怀里的小黑蛋,做着无谓的挣扎,“师父,我不是,我没有。” “黑蛋他也没有那么黑。”燕沁有些心虚地低头看了小孩一眼,心道,跟前世的非洲兄弟比起来,简直白多了……吧? 陌上川似乎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从燕沁怀里挣脱出来,艰难地跑到旁边的小溪边,从清澈的溪水中看清了自己的模样,险些一头栽进水中。 这个东西……陌上川捂住自己的心口,闷头的窒息感让他有点发晕,这……一个人,怎么能丑到这种地步! 奇丑无比! 惨不忍睹! 简直是玷污本座的双目! 他一想到这张脸长在自己身上,忽然觉得被亲信之人暗算至魂飞魄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燕沁看着站在小溪边垂着小脑袋看自己倒影的小娃娃,无声地叹了口气,心底那少得可怜的良知终于冒出了一点小苗。 她走到黑蛋身边,安慰道:“别听你师伯和师祖瞎说,咱们白着呢!一点都不黑。” 陌上川转头看着这个丑女人,忽然觉得这个女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她还是善良的一个女 “不如师父给你改名叫狗蛋好不好?”燕沁陶醉在自己为人师表的高尚事业之中,“黑蛋什么的不叫啦!” 陌上川那张本来就黑透的小脸更加黑了,他决定收回刚刚夸奖这个蝼蚁的话。 像这种心思歹毒邪恶的女人就应该将她的脸涂黑然后赐她一死。 燕沁抱着更名为狗蛋的黑蛋回到师父身边,这才注意到师兄和师父身边各自站着个小孩。 第十章 毫无资质 第十章毫无资质 许志身边是个水灵可爱的女娃娃,扎着俩可爱的小发髻,粉色的丝绦垂在耳边,有些害羞地半藏在许志的腿后边,年纪看上去跟狗蛋差不多大,但明显比狗蛋好看上太多。 而另一边更是对比惨烈,师父带回来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男孩,看上去有十一二岁了,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是五官深邃立体,高眉深目,鼻梁挺直,带着股凛冽的气势,长大了绝对是让女修士趋之若鹜的那一类。 燕沁紧张地抱住了自己的小徒弟。 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就会扔掉狗蛋拼上老命去跟师父师兄抢人了! 没事的没事的,燕沁赶紧安慰自己,说不定狗蛋看着资质平平,实则是天命之子呢?比如有上品的单灵根,或者什么独一无二得天独厚的什么体质,以后就一步步升级打怪成男主角……之类的。 然而,现实就像一个盛满了狗屎且破了洞的袋子,总会猝不及防喷你一身。 清华宗山峰顶,燕沁冷冷地盯着测出来的灵根结果,咬着牙问黄大山,“师父,您这个是不是出错了?” “胡说八道!”黄大山冷哼了一声:“你这徒弟都测了这么多次了,每次都一样,不信你测测自己的灵根。” 燕沁将手放到灵根石上,不久上面便出现了一条浅绿色和银白色的脉络,木系水系双灵根,虽然纯度不是很高,但资质好歹是中等稍微偏上一点的。 许志又将自己的手放上,上面出现了条金色的脉络,雷灵根,单灵根,也是纯度不高但是勉强能挤进上等资质里了。 另外两个被带回来的孩子,小女孩叫慕云,双灵根,纯度较高,比燕沁要好上很多,而另一个男孩刀烨,纯度极高的冰灵根,资质好到让黄大山特地去给清华宗的历代掌门上了柱香。 于是刀烨直接变成了燕沁的小师弟,自己荣升二师姐。 然而狗蛋……她的小徒弟,是四灵根。 四灵根……基本就可以和修仙告别了,没有什么大的机缘这辈子只能是个普通人了。 和燕沁一样不知所措的是狗蛋,或者叫陌上川。 他还是北敖宗掌门陌上川的时候,是纯灵根,万中难遇的灵根,修真界一般几千年才会出一个纯灵根,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不世出的天才。 身为天之骄子的陌上川,此前连单灵根都看不上,认为不过尔尔,然而如今他竟然在想自己为什么不是三灵根?哪怕是三灵根,也是可以修仙的……哪怕只挨上一点边呢? “师妹你看开一点,起码有狗蛋在你就不是咱们中间资质最差的了。”许志自以为的安慰实则无形之中深深嘲讽到了师徒二人。 “沁儿,将这孩子送下山吧。”黄大山难得地叫了燕沁的小名,连声音都柔和了几分。 可惜内容并不那么温和。 燕沁抬起头看向狗蛋。 瘦瘦小小的黑娃娃好像还在震惊地看着灵根石上那四条色彩斑斓的脉络,眼底满是惊痛和不可置信。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师父……” “去吧。”黄大山叹息一声,领着刀烨离开了。 第十一章 去他的毫无资质 第十一章去他的毫无资质 许志抱起慕云,拍了拍燕沁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师妹别伤心,等我走了你就把慕云抱过去养,让她给你当徒弟。” 燕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想慕云长得水灵可爱,还和自己一样是双灵根,乖巧又听话,当徒弟确实是不错的。 可是……她看着自己刚收了不到两天的小徒弟,心底莫名地闹起了别扭。 可是,那个黑蛋才是她的徒弟,是她机缘巧合阴差阳错从一堆小崽子里挑出来的徒弟。 燕沁抿了抿唇,走到小孩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低声道:“对不起啊,做不成你师父了,我领你下山,帮你去找个好人家养你好不好?” 陌上川转头看向她,心里乱成一团,丝毫没有了身为出窍期修士的镇定和从容。 灵根是修士修炼的根本,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灵根能修炼的基础上,若没有了灵根,一切都是免谈的。 虽说之前这具身体的容貌和哑疾让他有点不满意,但从内心深处他压根就没在意这点事情,然而灵根不同。 哪怕是三灵根,他也能想办法继续修炼,不过是过程会艰难百倍,然而四灵根,还是有这么多杂质的四灵根,基本上宣告了这具身体的仙途就止于此了。 燕沁将他抱起来,心底无端地难过起来。 虽然一开始确实是百般嫌弃的,但是从她在村头折返弯腰抱起他的时候,心底就已经接受了这是自己的小徒弟的。 领着小孩上山的时候她还在兴致勃勃地想要给他取个什么大名,要挑哪一间房子做他的卧室,想着自己应该怎么教导他…… 一步一个台阶,燕沁走得越来越慢,最后将小孩放下来牵住了他的手。 黑黑的小手被她握在掌心里,软得不可思议。 只是那只小手冰凉刺骨。 忽然,那只小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指,她一愣,便看到小孩停下了步子。 自打她遇到他开始,他对外界做出的反应很少,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然而现在小孩却主动抓住了她的手指。 燕沁微微低下头,目光透过山间的薄雾和他的目光相撞,初春稀疏的枝桠嫩叶被轻轻吹动,林间的虫鸣鸟语渐渐模糊,山风盘旋过清华山的草草木木,最后轻柔地落进了那双黑得透亮的瞳眸里。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那么不喜欢这孩子到最后还是要收他为徒。 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她从来没从这孩子眼里看到过退缩和逃避,更没有所谓的胆怯和懦弱。 就如同此刻他站在自己面前,他坚定的目光明确地告诉燕沁,他没有放弃,他要留下来。 燕沁冷冷地看着他,毫不留情道:“你知不知道这比登天还难?” 小孩点点头。 “你知不知道可能终其一生你也没办法给自己挣来一个开始?” 小孩顿了顿,然后点头。 燕沁蹲下来,双手搭在他瘦小的肩膀上,声音变得柔和了些,“你知不知道,你师父我……如果没有耐心了,就会放弃你?” 第十二章 审美 第十二章审美 小孩定定地看着她,燕沁从他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然后一把抄起小孩,低声道:“去他妈的四灵根吧。” 我徒弟就是我徒弟。 清华山的风陡然变得温柔起来,陌上川趴在她怀里,目光紧紧盯着这个并不算漂亮女修士,听着她低低骂出的脏话,原本差到极点的心情忽然就诡异地飞扬了一小下。 身为千年难遇的纯灵根,他只需要师父一点点指导便一脚踏入了修仙的道路,自此之后修炼速度飞快,旁人难以望其项背,就连他的师父也不会多加干涉,他那早已渡劫失败化为飞灰的师父留给他最多的回忆就是每年仅有一次的会面时,给他的例行公事般的鼓励。 从一开始他便是天之骄子中的佼佼者,站在巅峰俯瞰芸芸众生挣扎,不曾体味过他们的悲欢离合和艰难跋涉,人世间的悲欢并不与他相通,他早已习惯了居高临下,是以就算是他的师父,也只能对他恭敬有加战战兢兢。 所谓的尊师重道,所谓的来自师父的谆谆教诲,他从未体验过,也不屑体验。 北敖宗的前宗主从未想到,自己会因为一个不起眼的蝼蚁,一天之内情绪波动如此剧之多。 自此,谪仙神子般的北敖宗宗主陌上川终于从神坛上走了下来,一脚踏进了这浩浩汤汤的喧嚣红尘,从清华山上第一缕炊烟升起的地方,开始了他漫长而崎岖坎坷的修仙之路。 初春的第一场雨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清华山上的树木开始抽枝发芽,舒展开蜷缩了一冬的身躯,好像燕沁偷懒伸腰打了个哈欠的功夫,整座山就突然被这微风细雨给吹淋了个透绿。 半山腰的小亭子里,两个四五岁的奶娃娃坐在铺得乱七八糟的棉垫子上,中间摆了些造型诡异审美低下的劣质玩具,这两个小娃娃一黑一白,一美一丑,正大眼瞪小眼地瞧着对方;另一边,一个干干巴巴的糟老头子眯溜着一双小眼睛,老神在在地喝着清茶,他旁边坐着个挺着腰背的少年,俊美的少年正低着头沉默认真擦拭着手里的长剑,而就在两个人头顶的横梁上,正趴着个在呼呼大睡的青年,一边大呼还在一边吧唧嘴,咕咕哝哝地说着让人听不懂的梦话。 燕沁盘着腿大刺啦啦地坐在椅子上,背后靠着根落了漆而变得斑驳难看的亭柱子,正一手捏着根绣花针,以决绝凶狠的姿态往自己另一只手上的破布上扎。 “师叔,你在干什么呀?”慕云努力地绕过那堆挑战小孩子审美的破玩具,摇摇晃晃走到燕沁身边扒拉住她的膝盖,使劲踮着脚想往她手上的破布上看。 燕沁笑了笑,使劲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我在绣荷包,你看。” 说着伸手将那块破布递给小丫头看,慕云第一眼看到所谓荷包上的图案时,圆而亮的葡萄眼受到了极大的视觉冲击,以至于很多年之后再看到燕沁拿起绣花针她都恨不得将针夺过来嚼吧嚼吧咽下去。 第十三章 冲击 第十三章冲击 自打看到这破布上的一坨东西,这种难以磨灭的恶心感势必将会跟随随她一生。 “看,像不像一只清高独绝傲视苍生的仙鹤?”燕沁抖了抖那破布,笑得一脸满足,低声道:“下个月你师祖寿辰,我打算把这个荷包送给他做礼物的。” 慕云忍不住抖了一下,干巴巴地笑道:“师叔,你和师祖有仇吗?” 她原本的意思只是想吐槽一下,谁料燕沁竟是一下子挺直了腰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以一种无比激动和兴奋的口吻道:“你如何知道?” 亭子另一边正优哉游哉喝茶的黄大山懒懒地撩起眼皮往这边瞥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咂了一口。 一旁装木头人的陌上川发誓他看到了这糟老头子在看到荷包的瞬间眼底涌起的惊恐。 他盯着一脸黑皮往燕沁手里的荷包看了一眼,辣得眼睛发痛,忙低头看向那堆虽丑但还在可接受范围内的玩具。 这边慕云正听着燕沁给她讲她和许志师兄妹二人如何在黄大山的迫害之下顺利长到这么大,横梁上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师父啊啊啊!” 那悲伤凄怆中带着婉转低泣哭喊声让燕沁眼皮一抖,黄大山直接将手上的那杯茶抖到了刀烨干净的白袍子上,顺带溅了无辜的狗蛋一身。 刀烨:“……” 狗蛋(陌上川):“……” 慕云扬起小脑袋看向自己的师父,奶声奶气道:“师父,你做噩梦了吗?” 横梁上传来一阵响亮的擤鼻涕的声音,恶心得狗蛋虎躯一震,忙站起身来哒哒跑到燕沁边上,远离被鼻涕溅一身的惨剧。 许志吸了吸鼻子,从横梁上露出个脑袋来咧嘴一笑,“没事没事,就是梦见你们师祖被狗给吃了,肠子都被狗给拉出来哎吆!” 一个茶杯在许志的脑袋上四散而开,燕沁一把抄起两个小的,冲刀烨喊了声:“小刀子快过来!” 刀烨对于师姐给自己起外号这件事情非常不满意。 但还是比较识时务地抱起自己的宝贝长剑从亭子里一跃而出,和燕沁并列站在棵大树底下,围观亭子里的鸡飞狗跳。 “师父您消消气,大师兄不过做了噩梦而已。”燕沁在外面微笑道:“肠子被狗拉出来什么的,真的不能怪大师兄目无尊长,他向来尊重您的,不太爱惹您生气,您就稍微打他几下出出气就好,千万别用力将人打死了。” 慕云扯住她的袖子,奶声奶气道:“师叔,你这样劝师祖会更生气的。” 燕沁低头微笑地看着慕云,小声道:“说什么呢,毕竟你师叔我也不是什么魔鬼。” 说罢,眼见黄大山快要力竭制不住许志了,她扬声道:“什么!小刀你怎么能说大师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大师兄怎么会希望师父被狗吃了呢!简直胡闹!” 刀烨: 亭子中传来新一轮的惨叫,夹杂着许志的怒吼:“燕沁你个王八蛋,看我不砍了你煲汤喝!” 第十四章 穷呀 第十四章穷呀 燕沁笑眯眯地抱起自家狗蛋就开蹿,“吆,那人家好怕怕哦” 刀烨看着这几个为老不尊鸡飞狗跳的自称修真第一大宗门的成员,严重怀疑自己是被黄掌门给忽悠了。 然而淅淅沥沥的雨丝轻飘飘地落在脸上,带着些许凉意,竟是让他的内心无比地宁静。 这触手可及的人间烟雨就这样突兀地将他包裹其中,带着不容拒绝地强势,却不会让人心生反感,反倒生出了温暖的安心。 清华宗。刀烨心想,有时候缘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让一群毫不相干的人聚集在一起,亲切地仿佛上辈子便认识一般。 “小师叔。”慕云仰起头唤他。 刀烨低头看着堪堪到自己膝盖的小女娃,便见她冲自己伸出两只白莲藕似的小胳膊,“抱!” 刀烨后背一僵,冷冽的眉眼微动,然后弯下腰将小娃娃抱了起来。 慕云笑得眉眼弯弯,黑葡萄般的眸子里满是笑意,她将小脑袋搭在少年尚未彻底拉开身形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待许志拖着残身破躯从亭子里出来,便看到少年正高度紧张地抱着自己的小徒弟,神情严肃正经,忍不住咧嘴一笑,结果扯到自己的伤口,疼得面目狰狞。 清华山本就不大,房屋都是十三年前黄大山捡回燕沁和许志回来后亲手盖的,这些年断断续续地又盖了几间房子,都参差不齐地坐落在半山腰上,彼此离得不远不近,处于刚好能看到却又看不清的距离。 这几间屋子盖得比山下那些村子好不到哪里去,燕沁最满意的是山顶那间宽阔明亮的屋子,然而却被师父强制做了藏书阁和刑堂,燕沁和许志在那间屋子里曾没日没夜地抄过功法,也挨过鞭子罚过跪,是以现在那间屋子绝对是她和许志最讨厌的没有之一。 陌上川的年纪太小,燕沁不太放心让他单独住一间房子,便亲自动手准备在自己屋子里隔出一个小隔间来,许志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也立马决定有样学样,给自己的宝贝徒弟也做个漂亮的小房间,于是师兄妹二人跑到黄大山那里要银子去了。 “你们自己的徒弟自己操心去!”黄大山一副不关老子事的霸道样,“你们两个狗崽子自打进了清华宗可给我挣过一文银子吗!师父我都不要求你们能挣灵石,只要银子都没有,你们羞不羞愧!” 燕沁和许志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摇头,语气特别诚恳道:“不羞愧!” 黄大山被气了个仰倒,“滚滚滚!没钱!” 两个人被骂出来,沮丧地垂着脑袋溜达到后山。 许志蹲在一棵歪脖子树下吭哧吭哧刨坑,最后刨除来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用手拍了拍上面的泥土,有点费劲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有一叠银票和不少碎银子,还有几十个下品灵石,许志叹了口气,“师妹,咱们好穷啊。” 燕沁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些银子都是她和许志近一年辛辛苦苦攒起来的,自从知道师父很可能随时嗝屁,两个人就开始攒银子,以防不时之需,现在这些钱不知道够不够许志前往北敖宗…… 第十五章 白日做梦 第十五章白日做梦 两个人这一年来卖过符咒,表演过戏法,甚至还去个小宗门接了几个任务,这才勉强有了几块下品灵石。 十两银子可以换一颗下品灵石,一百颗下品灵石可以换一颗中品灵石,而一千颗中品灵石可以换一颗上品灵石…… 这足以证明他们是有多穷了。 燕沁蹲在地上,伸手抓了一把灵石,幽幽道:“曾经有人告诉我,银子买不来幸福,买不来爱情和亲情,我们不能让银子践踏了自己的尊严。” 许志用一种神奇的目光看向她,认真道:“虽然师妹我觉得这人说得有道理,但我还是想说,请用银子和灵石来尽情地践踏我吧。” 燕沁深吸了一口气,道:“银子确实买不来这些东西,但是要没银子,这些东西很有可能就离你而去了。” 许志咽了咽口水,“师妹的意思是……” “咱们得再去搞点银子和灵石。”燕沁微笑道:“这上有老下有下,咱们这是提前感受到了中年压力啊。” 许志勉强听了个明白,“那咱再去接个任务?” “嗯!”燕沁点点头,“我听说鹤濑宗最近发布了新任务,咱们明天去领个难度级别稍微高点吧。” 修真大陆被记录在册的宗门共三千二百七十六宗门,鹤濑宗勉强挤进了册子,刚好最后一宗门。可即便是最末一的宗门,人家宗内都有十三座山头,弟子过百,好歹有两个洞天福地,而像清华宗这种只有一个小山头的宗门连进册子的资格都没有,在旁人眼里和散修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这么一想,现在宗门内都一共六人了,很快就能赶上鹤濑宗了呢。许志壮志满满地想,这四舍五入就相当于进册子了哈哈哈…… 这般商量好之后,燕沁和许志便十分心安理得地拿走了铁盒子中的大部分银子,只留下了孤零零几十个下品灵石,再将那铁盒子重新埋了起来。 刚走了两步,燕沁捧着银子停下,欲言又止地看着许志。 许志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所以师兄咱们攒不住银子啊。”燕沁深深地叹了口气,“就算咱们没法生在北敖宗,生在易和宗也行啊。” 许志闻言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易和宗,修真界排名第三的大宗门,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富,富到流油,富到冒泡,就算单凭原本的实力远远排不到第三,但是人家可以用灵石砸。 硬生生将那参差不齐的资质用灵石灵药砸成上等,就这么扶摇直上砸到了第三。 许志深吸一口气,道:“我爹要是易和宗宗主,我做梦都能乐醒。” 燕沁咂咂嘴,“我要是能在易和宗当个丫鬟,出来也能变个小富婆。” “师妹我们要努力!” “师兄我们要奋起!” “……” “……那咱们还是先下山买点吃的吧。”燕沁垂下眼看了看手里的银子,“这些除了买床买桌椅,应当还够去宴喜楼吃一顿。” “我觉得春和楼比宴喜楼好吃。” “宴喜楼!” “春和楼!” “……” 青天白日做春秋大梦是师兄妹二人为数不多的共同爱好和娱乐活动。 第十六章 下山 第十六章下山 鉴于是给慕云和狗蛋买东西,燕沁十分民主地允许两个人跟着,临下山的时候燕沁瞥见端坐在亭子里擦剑的刀烨,硬是将这个新来的小师弟也拉了下去。 离清华山最近的大型集市都隔了十几座山,每次都是许志画阵法过去,这样迅速又便捷,但是这次有小孩子跟着,所以两人决定坐马车过去。 几个人站在那个破破烂烂的马车跟前,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点不可置信,唯独慕云欢呼雀跃围着马车绕圈圈,兴奋地像个小孩子。 哦,她就是个小孩子。 许志和燕沁找来木板和钉子,乒乒乓乓了一个时辰,才将那破破烂烂的马车升级成打满补丁的马车,至于那匹马……如果忽视那灰黄相间的一身杂毛,也不能掩盖它就是一匹骨瘦嶙峋老马的事实。 无论如何,在天将要擦黑的时候,几个人终于坐上了这架摇摇欲坠的马车,一路尘土飞扬下了清华山。 许志在外面赶车,燕沁在这等恶劣的环境下还能睡得死沉,慕云双手扒着马车的小窗户,好奇地看着马车外傍晚的山景,大片的火烧云留连于天际,在初春的微风中烈烈欲燃。 陌上川盯着一旁呼呼大睡的女修士,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另一边的刀烨忽然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陌上川斜了他一眼,心里不屑地低嗤:小兔崽子,竟还玩上瘾了。 他是远远见过刀烨几面的,勉强在心里留了个小崽子资质尚可的印象,却不曾想会在这般情景下变成师叔师侄的关系,硬生生让他降了两个辈分。 简直胡闹。 马车忽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燕沁的后脑勺狠狠地磕在了马车上,疼得她瞬间冒起了泪花,下一秒一个黑黢黢的东西直直地扑向她,她眼疾手快一把捞住自家徒弟,一只脚踩住了慕云的小裙子,好险没让小家伙从窗户里栽出去。 而后她便用唯一空闲的那只脚恶狠狠地踹在了马车门上,语气极其恶劣道:“师兄你好好看路行不行!” “啊我刚刚睡着了!”许志那蠢到令人发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师妹这马竟然还能自己赶路诶!” 燕沁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咬牙切齿地狞笑,“呵呵,它还能自己撒尿呢,赶紧供起来吧!” 阴森森的语气让外面的许志哑了声,燕沁这才有空看看两个娃娃的情况。 “没事吧?”她低头看向怀里的小黑蛋,然后被那极富冲击力的容貌闪了一下眼睛,快速地抬起头来看向慕云。 陌上川嘴角微微一抽,咬牙从她怀里爬出来,坐到一旁闷闷不乐。 这个女人……他早晚要杀了她! 燕沁给慕云拍了拍被自己踩脏了的小裙子,将小孩一把捞起来扔进刀烨的怀里,打了个哈欠道:“小刀子,看好你两个师侄,我再睡一会。” 刀烨冷着脸僵直着腰背愣在原地,慕云扒拉着他的胳膊想要爬起来继续看外面的火烧云,陌上川盘着小腿坐在马车中央摇摇晃晃,刀烨扭头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不负责任师姐,似乎做了良久的挣扎,才冷脸一只手一个小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自己两根腿上。 第十七章 兔子 第十七章兔子 慕云挣扎了一会都被刀烨用胳膊拦住,没一会就累了,自己扭了扭身子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睡了过去。 陌上川想下去却被刀烨给镇压,心里怄得厉害,想他堂堂北敖宗宗主…… 此时的陌上川尚可想一想自己曾经辉煌的历史,然而自此之后的许多年,他连想都觉得浪费时间。 入夜之后,许志停下了马车,招呼着众人点起了火堆,自己带着刀烨钻进林子里,没一会便拎回来几只野山鸡和一只雪白的兔子。 慕云圆溜溜的眼睛黏在了那只白兔子身上,刀烨攥着兔子耳朵,思索了一会,拎着兔子耳朵将兔子递到了慕云面前。 慕云开心地笑了起来,伸手接过兔子捋了捋毛,“小师叔,它好可爱啊。” “嗯。”刀烨冷冷地点头。 果然,小女孩是喜欢这些毛绒绒的小动物的。 旁边的燕沁闻言也蹲下来摸了摸她怀里的小白兔,笑得一脸温柔,“真可爱呀。” 刀烨愣了一下,燕沁这个师姐看起来大大咧咧,没想到竟是这般温柔的一个 “烤出来一定更可爱。”燕沁笑眯眯道:“这个时候的兔子最好吃了。” 刀烨:“……” 旁边的慕云看起来快要哭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去抓一只给她玩,便听慕云奶声奶气道:“为什么不煮了吃呢?” 刀烨:“……” 燕沁耐心地给慕云解释着为何烤着吃比煮着吃更好的时候,那边许志和陌上川已经将野鸡给收拾完准备上火烤了。 陌上川手里拿着根五彩斑斓的野鸡毛,微微眯起眼睛,若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娃娃做起这个动作来定然十分可爱,若是个玉树临风的少年也必然赏心悦目,只可惜顶着这黑皮怎么看怎么猥琐。 嗯……猥琐这个词放在一个小娃娃身上竟是意外贴切。 燕沁默默转过头去,有点想哭。 “蛋蛋诶,咱可别这样看东西了,忒丑了点啊。”许志痛心疾首道。 燕沁蹭蹭走过去抱起自家徒弟,恶狠狠道:“你才丑!我们家狗蛋漂亮着呢!” 陌上川抓着她的衣领子,正默默地将手上的泥巴抹在了她的后背上,听见这话,又伸手将那泥巴抹掉,结果留下一大块灰扑扑的印子。 然后他就听见燕沁嘀咕道:“美颜丹又不是多贵,等攒够钱就买一颗给我徒弟。” 低级美颜丹,三颗上品灵石,确实……不贵。 等她攒个七八十年也就够了。 那只兔子到底没有被吃掉。 慕云抱着被燕沁取名为“兔子”的兔子,哒哒哒跑到了许志面前,“师父师父,快看!兔子!” 许志蹲在她面前,被兔子腿蹬了个满脸。 燕沁专心致志给自己小徒弟喂食,等陌上川吃到第三根鸡腿的时候,她终于满足地拍了拍手,放过了被自己糊得满脸油的狗蛋。 陌上川打了个饱嗝,懒洋洋地靠着树,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 死女人,等他恢复了修为,一定要报此羞辱之仇! 第十八章 和尚 第十八章和尚 “宝啊,这根鸡翅特别好吃!”燕沁嘴里叼着根鸡腿,将去了骨头的鸡翅塞进了自己小徒弟嘴里,含混不清道:“多吃肉才能长高,起码以后能在身高上碾压他们。” 陌上川咬牙切齿地嚼着鸡肉,舔了舔满是油腥的嘴唇,鉴于他现在是个哑巴,只能忍气吞声……再吃一个鸡翅。 晚上睡觉的时候许志跟刀烨爬到了树上,树底下燕沁搂着两个小的呼呼大睡。 “小刀子,大师兄我一直没问你,”许志倚着跟粗壮的树枝,眯起眼睛看向沉默的少年,“你资质这么好,怎么会来清华宗呢?” 刀烨闻言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他。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又不是黄大山那个老糊涂。”许志笑呵呵道:“虽然燕沁老嫌弃我傻,我又不是真傻,你这资质别说鹤濑宗,便是去易和宗他们也会收的。” 刀烨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我……”刀烨抿了抿唇,半晌才道:“我已经拜了黄掌门为师。” “嘿。”许志笑了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的举止气质不凡……哎,算啦,你愿意待在清华宗便待着,我和燕沁也会把你当成亲师弟的。” 许志看着他,刀烨闷闷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师兄。” 言尽于此,两人也各自睡了过去。 许志点到为止,刀烨不想说,他也没深问,黄大山那个死老头看着不靠谱,不过收徒弟这件事应当会靠谱……吧? 翌日。 清晨,燕沁是在慕云和众多小鸟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醒过来的。 怀里的狗蛋睡得还很香。 她恶劣地捏住他的鼻子,硬生生地将人给憋醒了。 陌上川幽幽地盯着面前笑得荡漾的女人,如果目光能杀人,燕沁早就可以灰飞烟灭拥抱大自然了。 吃过早饭,几人再次坐上马车,晃晃悠悠了几个时辰,终于出了深山,走到了大道坦途上。 虽然说修真大陆宗派林立,修士数之不尽,然而还是会有很多人天生没有修行的资质,终其一生只能作为凡人存在,短短几十年过后尘归尘土归土。 一开始他们散落在大陆的各个角落,宗门内降生的婴儿有许多没有修仙资质或者资质奇差的,便会交给山下的凡人抚养,久而久之便在各个宗门山脚形成了城镇,这些城镇大多依附于各自的宗门,凡人生下有资质的孩子也会交给宗门抚养,如此循环往复,便形成了诸多关系网错综复杂的世族和宗门,有些势力较大的世族甚至与大宗门都有一抗之力…… “这些城镇里往往会有一个较大的世族统领,负责和宗门接洽各项事务,与其他城镇也会有生意往来。”许志架着马车听燕沁给两个小娃娃讲的话忍不住插了句嘴,“这鹤濑宗底下便有几个较大的镇子,咱们现在去的就是其中之一鹤唳镇。” “鹤唳镇最出名的是宴喜楼狮子头,味道一绝。”燕沁装作不经意提道:“到时候带你们去尝一尝。” “别听她的,最好吃的明明是春和楼的红烧肘子!”许志不服气地喊道:“而且还便宜!” 燕沁刚要反驳,马车忽然停住,许志从外面探尽头来小声道:“师妹,出来。” 燕沁心下一跳,撩起帘子跳了出去,便看到路中央站着个和尚,一身雪白的袈裟,手里挂着串血红的佛珠,低眉垂目冲他们行了个佛礼。 第十九章 冷冰冰 第十九章冷冰冰 待他抬起头,燕沁呼吸微微一滞,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模样,眉眼温润清雅,生得一副绝佳的皮相,然而周身安宁温清的气质却将他从这茫茫红尘中隔开,仿若隔了那么十丈千丈远,让人起不了亵渎的心思。 这是名佛修。 “不会是禅宗的弟子吧?”许志小声道。 不待燕沁答话,那和尚一笑答道:“贫僧一介散修,无门无派,与诸位施主有缘,可否顺路搭贫僧一程?” 燕沁看这一条大道就他们这孤零零一架马车,顺路捎个人无可厚非,可是这和尚突兀地出现在路中间实在诡异。 燕沁与许志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戒备之色,于是许志对那和尚道:“抱歉,车内还有几个孩子,实在没有空了。” “无碍。”和尚施施然行了一礼,侧身退到了路旁。 只是那动作颇有些艰难,好似左腿跛得厉害。 燕沁又回到车里,许志一甩鞭子,马车又重新跑起来。 她摁住蠢蠢欲动的慕云,靠在马车门框对许志道:“师父可从来没教过我们乐于助人。” “嗯。”许志闷闷地回答道:“上次我就是因为识人不清被打得去了半条命。” “所以不能怪我们袖手旁观。”燕沁咬了咬后牙槽,低头正对上狗蛋和慕云的眼睛,她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不知是在对谁说:“修真界一向弱肉强食,在摸不清对方是敌是友之前最好别乱发善心,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许志闷闷地点头,“对,做人不能太善良,做修士更不能太善良。” 陌上川心底冷笑,好歹这两个小崽子还没蠢到家。 慕云也眨巴着眼睛没说话。 “吁!”许志忽然停下了马车,扭回头去看,那和尚正一瘸一拐地艰难地沿着路走,想来是一介散修,也没有什么飞行法宝,更没有多余灵石雇个脚力,只能凭借双腿赶路。 偏偏那和尚还是一脸平静淡然的模样。 燕沁也看见了,忽然听慕云软软道:“师叔,相比之下我们还算好的对吧?” 燕沁咬牙道:“师兄,让他上来,看起来也没多少修为,就让他和你坐外面,要是有不对你就把他踹下去。” “好。”许志答应地十分痛快,调转马车头冲着和尚跑去。 陌上川冷眼瞧着这两个天上有地下无的蠢货,心里恨铁不成钢,估计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有可能连累自己,真的是想尽办法作死。 马车在和尚面前停住,和尚似乎愣了一下,旋即释然一笑。 许志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若道友不介意,可搭你一程。” 忽视掉之前的尴尬,和尚到底还是坐上了马车。 慕云窝在燕沁怀中小声道:“师叔,这和尚长得好看。” 燕沁失笑,同样小声道:“比你小师叔还好看么?” 慕云拧着眉毛盯了刀烨一会,义正言辞道:“我觉得还是小师叔更好看一些,这和尚瞧着冷冰冰的。” 第二十章 我欲寻一人 第二十章我欲寻一人 可是任谁来看,都是刀烨冷着张脸,和尚面带微笑春风和煦,然而燕沁又觉得慕云说的没错,一个身在凡世烟火,一个却早已脱离了这十丈红尘。 后者终究要更冰冷些。 “贫僧法号明尘。”和尚道。 明尘十分健谈,据他说他已走过大半修真界,他自东方而来,一路行至此地,到这西北之后欲再南下,去往海外十方灵岛。 许志和燕沁都听得津津有味,毕竟他们从小到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鹤唳镇了。 “你要走遍整个大陆吗?”慕云趴在燕沁的膝盖上问明尘。 “是的。”和尚答道。 “为什么呀?”慕云继续问他。 燕沁和许志也都看向他,显然他们两个也十分好奇,只是不好意思多问。 “我欲寻一人。”明尘道。 为寻一人而走遍整个大陆,若非亲人,那便是放在心上十分重要的人了。 见他们眼底都是善意的好奇,明尘忍不住微微一笑,捻了捻佛珠,道:“说是人却也非人,诸位可愿听贫僧讲一故事。” 路上无聊,有故事可听,燕沁几个自然十分乐意。 修真大陆的东方宗门林立,最多的却是佛门道家,禅宗是佛门最大的一宗,却并非唯一,其余自是有不少佛家门派。 在大陆的最东方有一小宗门,只零星几座山头,山中弟子皆是佛修,一日山中掌门下山途中捡了一名弃婴,资质尚可,便带回宗内抚养。 弃婴自小便做了和尚,成了宗主的亲传弟子,整日除却修行便是帮师父打理后山的灵田。 灵田旁有一棵一人抱粗的古木,虬枝缠绕,枝叶茂密,后来小和尚便习惯了打理完灵田后坐在古木下念经修行。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和尚慢慢长大,取了法号,是为明尘。 明尘,是明心,明己,也是看明看透这凡尘。 明尘十八岁这年,正在树下打坐,忽见面前出现了一个身着灰绿衣袍之人,这人一眼看去非男非女,只那双碧绿的眸子亮得灼人,清透地不似凡世之人。 这人自称梵泠,是这古木修出了灵智,千年化形,因明尘在树下修行多年,梵泠沾了明尘的功德结下了因果,须得还了这因果才能继续修行。 梵泠一再坚持,明尘无法,只得允它隐去身形藏匿在自己身边,等着合适的时机还了这因果。 这一隐匿便又是二十年。 山中不知岁月,二人相伴多年,白日一同修行,夜来一齐赏月下棋观景,早已结下深厚的情谊,是真真正正的知己了。 而后明尘所在的宗门被灭门,一把火烧透了几座山,连同那棵活了千年的古木,宗门三百多人无一存活,只剩一个明尘被梵泠用元神护住捡了一命。 梵泠终于还了这番功德因果,却也因此落得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明尘自始至终都未曾被伤到分毫,再次恢复意识却同时失去了生活多年的同门和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后来的明尘孑然一身,许多年后学会了卜卦之术,因缘际会之下为梵泠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梵泠尚在尘世,于是他便开始徒步寻遍大陆,想要找到梵泠。 第二十一章 何日能寻得 第二十一章何日能寻得 这个故事被明尘叙述得十分平淡,也并不完整,甚至连前因后果都交代地不甚分明。 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被明尘用他那平淡无波的语调说出来并不多么吸引人,可抛却那些是非因果,只是这么想想,得是多么铭心刻骨的感情才能支撑一个人,让他在失去一切之后走遍了世间,而这只因为那么一个似是而非虚无缥缈的卦象? 燕沁看着明尘温润干净的眉眼,叙述着故事的和尚没有悲喜也没有仇恨,只有萦绕在周身一股淡淡的清冷,似乎这卦象的真与假,这故事最后的结局都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只是在找那么一个人,一个陪他在山间清雾中安静修行,陪他在冷月清泉旁静默下棋,同他一个眼神便明了一切的人。 甚至这个人非男非女,非妖非魔,却抵过这红尘十丈。 自他魂飞魄散之后,明尘便与这红尘渐行渐远,明明近在咫尺却远隔千里万里了。 “要是找不到怎么办呢?”慕云问他。 明尘似乎毫不介意她的无礼,只是微笑道:“若找得到便是我与他之间的缘分因果未尽,若是真的找不到他……总归我还是在找的。” 似是能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让他这般执着,便已经足够幸福。 燕沁心想:我到不了这个境界,自然也不会懂嘛,这个和尚真是个可怜人。 明尘抬头,望进她的眼睛里,温和道:“施主通透,好在早已放下。” 燕沁愣了半晌,忽然明白了过来,不由哂笑,“我这情况跟你不同,不放下反倒会变成累赘了。” 明尘说的是她的前尘往事。 十几年过去,那个五光十色喧嚣繁华的世界,那个世界中的嬉笑怒骂种种往事,她都已经快忘得差不多了,时间当真是个好东西。 可到底忘没忘,谁又能说得清呢? 明尘坐在马车上,喃喃自语道:“或许梵泠早已投胎转世,重新变成了一棵树,或者做了人,做了妖,做了魔,又或者变成了花鸟鱼虫,这世间万事万物,他倒是叫我好找。” “若是找到梵泠,你要对他说些什么呢?”燕沁问他。 明尘愣住,那双清润的眸子盯着虚空半晌,才略微带着迷茫道:“我不知道。” 总觉得有许多话要同他讲,可到头来却不知道该作何讲。 “说不定现在梵泠正听着,这路边可好多树呢,说不准他正听着……”燕沁微微一笑,“不管梵泠做了花鸟鱼虫还是人妖魔,你们总会遇见的。” 明尘盯着自己跛了的左腿,过了良久才开口,那声音极轻,似乎是怕惊扰了旁边的什么人,却又害怕那人听不到,不得不逼着自己抬高声音,因此听上去有些颤抖,缓慢地飘散在傍晚微凉的风里面。 “你回来……便好。” 诸多复杂深刻难以宣之于口的感情都融进了这孤零零的几个字里,却寄托了和尚不知多少年的跋涉与艰辛。 “快看,前面就是鹤唳镇了!” 第二十二章 六根不净 第二十二章六根不净 在镇子门口同明尘告别之后,许志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师兄怎的了?”燕沁问他。 “你说,和尚不是修的无情道吗?可明尘与梵泠……”许志不解地看着和尚一瘸一拐的背影,“这六根不净啊。” “净与不净是人家自己的事情。”燕沁道:“更何况哎,你管人家这么多干什么?还是多操心一下银子够不够花吧!带回还得去鹤濑宗的任务发放处领任务……” 许志被她这么一说,果真没有时间去担心别人了,抱着自己的小徒弟乐颠乐颠去挑家具了。 燕沁还是没忍住转头,明尘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里面。 更何况,若真六根清净修了那无情道,明尘就不是梵泠认识的那个明尘了。 鹤唳镇是个中等的小镇子,镇子里大多是些凡人,不过路上也有不少修士,修为均不是很高,比燕沁许志高的不多,大家都差不多练气,说实话便都是菜鸟。 实际上这个镇子还真有点像游戏里的新手村,大家开局都身无分文,一身装备全靠自己打。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燕沁抱着陌上川,许志抱着慕云,刀烨跟在许志后边,便听许志吓唬小孩子,“不认识的人要带你们走千万别跟着,有的是十足的大坏蛋,把你们带回去炼成药丸,到时候我们去找你都找不到,变成个药丸没有嘴巴没有胳膊,只能干看着师父找你……” 慕云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眼里都含了泪泡泡,她抱住许志的脖子,小声道:“那师父你要看好我。” 许志咧嘴一笑,掂了掂怀里的小人,“那是自然,你师父我可是清华宗第一高手。” 燕沁嘴角微抽,刚要顺便嘲笑许志几句,前面忽然传来了小孩的哭闹声。 越往前走那声音越大,渐渐清晰起来。 “我不!我就要这个嘛爹爹!爹我要这个!” “你不给我买我就不走!” 燕沁往那人群里扫了一眼,便看到个身着华服的小公子哥,看着不过六七岁,正缠着个青年,要买那摊子上的一个玩偶。 青年眉宇间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好似在强忍着什么,也不理会小孩的哭闹,朝那摊主扔出一袋灵石,有几枚从收口处滑落出来,燕沁一看,好么,这一袋子中品灵石……可以说是很富有了。 “全给我装起来。”青年冷声道。 小孩瞬间不哭了,眉开眼笑抱着玩偶,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看热闹的人很快便散去,燕沁和许志也继续往前走,许志凑到她跟前小声道:“方才那人瞧着眼熟。” 燕沁皱起眉,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印象。 “好像是鹤濑宗的大弟子,叫玄什么来着。”许志低声道:“没想到啊,儿子都有了。” 燕沁点点头,又听许志道:“鹤濑宗看起来也很有钱。” 燕沁:“……” 没多久几个人便来到了木匠铺,这里有专门买家具的地方,那家具都是巴掌大小,谈拢价钱后直接放到纳戒里带回去便可以了。 第二十三章 眼瞎 第二十三章眼瞎 这纳戒大多形如戒指,也有的可以化作各种形状当做饰品戴在身上,纳戒之中形成一个独立的空间,可以装些法器宝贝灵石,品阶高的甚至可以装活物。 只可以清华宗上下只有一个纳戒,除了像家具这种特别大件的东西燕沁他们会用纳戒之外,大多数东西都是用不到纳戒的。 燕沁对陌上川道:“看中了哪一个便指给师父看,只要价钱合适咱们就买回去。” 陌上川敷衍地点了点头,这些个破烂玩意实在是入不了他的眼,他平日里起居虽说看起来简朴,实则华奢非常,陌宗主向来喜欢低调的奢华,只可惜在这里他只能低调,没法奢华了。 慕云这时候已经选好了,她指着一套十分漂亮的家具道:“师父我要这个。” “小姑娘好眼光。”店家笑眯眯道:“这是本店最新打造的一套,使用金丝楠木做成,冬暖夏凉……” 许志咽了咽口水,试探地问道:“多少钱?” “不贵不贵,只要五百块下品灵石。”店家笑道:“难得小姑娘喜欢嘛。” 许志:“……确实不贵。” “慕云,咱们再看看,说不定有更漂亮的呢。”许志哄着慕云道 慕云似乎明白过什么来,十分乖巧地点点头,几个人转了一大圈,最后挑了价格最便宜的那两套。 最后临走的时候,燕沁和许志一咬牙,决定不去宴喜楼吃饭了,省出来的钱加上许志跟老板的软磨硬泡,最后竟是给刀烨也凑上了一套。 刀烨欲言又止,只是默默地看着燕沁二人,最后扭过头低声道:“随便你们。” 买完家具,燕沁和许志分头行动,许志去鹤濑宗任务领取处去取任务了,而燕沁和刀烨则带着两个小娃娃在街上闲逛。 可歌可泣的是,身为师姐和师父的燕沁拿出自己的私房钱,给三个小家伙买了几串糖葫芦。 只有慕云开心地舔着糖葫芦,陌上川和刀烨面面相觑,最后在燕沁逼视的目光之下完成了一次壮举。 燕沁眯着眼睛微微一笑,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腿被人狠狠地踢了一下,疼得她瞬间想骂人。 “滚开!你踩到小爷的鞋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正站在她面前,恶声恶气地道。 陌上川的目光冷飕飕地落在那小孩身上,发现是之前买玩偶的那个小孩。 燕沁和许志脾气都不太好,不过向来窝里横,在外面和许志都是尽量能少惹事便少惹事,眼前虽说是个小孩子,但是他踢得那一脚着实很重,燕沁的火气瞬间便冒了出来。 但是和小孩子动手也真的说不过去。 燕沁扫了这小公子身后,没有大人跟着,不过已经有许多人朝这边看了过来。 她不欲惹事,向后退了一步让开路,谁知道那小公子竟是嚣张至极,一脚又朝着她的小腿踢过来,似乎是要泄愤。 燕沁面无表情地一脚踩住了那只嚣张的脚,然后用了个巧劲在落地前别开了他的腿,那小公子一下站不稳,脸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面上,顿时那小孩哭嚎出声。 燕沁礼貌地退后一步,微笑道:“小公子眼睛生得这般漂亮,可得好好看路。” 不看路眼瞎的么。 第二十四章 熊孩子 第二十四章熊孩子 那小公子看上去十分愤怒,恶狠狠地从地上爬起来,冲燕沁道:“你你竟敢羞辱小爷!你知道小爷的爹是谁吗!你这个丑八怪,还领着一个更丑的!恶心!” 燕沁瞬间就冷下了脸。 “混账!住口!”一声厉喝从远处传来,眨眼间一名黑衣青年便到了众人面前,正是不久前给这兔崽子买玩偶的人。 那小公子似乎被吓住了,而后哇哇大哭起来,“我不!我就不!这个贱人欺负我!” 燕沁:“……” 她忽然觉得跟这种小孩一般见识简直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呢。 她冷哼了一声,牵起陌上川,低头同他道:“蛋蛋你记住,做人呢最重要的是灵魂和内在,越在意那副皮囊的人越肤浅,就像那羊屎球,外面光鲜亮丽顺滑无比,可不管怎么说,屎就是屎呢。” 曾经无比注重外在的陌上川:“……” 刀烨看着外表光鲜亮丽的糖葫芦,再联想起燕沁刚刚说过的羊屎球,怎么也下不了第二口了。 慕云笑嘻嘻道:“师叔说的对呀!” 那青年脸色似乎也不好看,只是冲燕沁拱手道:“小儿无状,冒犯道友了。” 燕沁微笑着摆摆手,“哪里哪里,小孩子玩闹罢了。” “在下鹤濑宗玄之泽,如若道友不嫌弃,可愿一同喝杯清茶?”玄之泽笑道。 “对不住了,在下有事在身,不如改日。”燕沁一拱手,领着几个小的就钻进了人群里,只远远地听见后面小孩的哭喊声。 “师叔,咱们为什么要走?他不是要请你喝茶吗?”慕云不解道。 “哎。”燕沁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无奈道:“那玄之泽可是鹤濑宗首徒,我打了人家儿子,就算一开始是那狗崽子不对,那也是人家儿子,要是这人再十分小气,今儿个咱们几个就甭想活着离开了。” 陌上川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不是骂人家儿子骂得痛快的时候了?怂包一个。 燕沁确实怂,但是好歹没吃亏,她不喜欢惹事,可谁也不能预料自己会不会踩着屎啊。 燕沁长叹一口气,“等我有钱了,一定要买上一百颗美颜丹当糖豆磕!长得不好看碍着谁了真是,一个两个上赶着嘲讽咱们……蛋蛋啊咱不伤心!到时候美瞎他们的狗眼!” 陌上川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他真的很想问一问眼前这个女人,说好的不看外表只看灵魂内在呢! 燕沁的袖子被扯了一下,燕沁慢慢低头,目光落在抓着自己袖子的小手上面。 她惊喜地蹲下来和陌上川平视,声音要多温柔有多温柔,“怎么了蛋蛋?” 这可是第二次狗蛋对外界有反应呢!之前她对他说上十句这小屁孩都不见得回应一下,完全就是高冷得一批,如果不是黄大山确认这孩子脑子没问题,她都快以为自己收了个自闭症儿童呢。 陌上川皱着眉头,心里千百个不满然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看着面前满脸写着开心的女人,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算了,狗蛋就狗蛋,蛋蛋就蛋蛋吧。 反正他不应就是了。 第二十五章 小王八蛋 第二十五章小王八蛋 见小徒弟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燕沁才想起他的哑疾来,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然后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道:“不管人家怎么说,我家狗蛋在师父眼里就是最好看的,咱不生气,也不皱眉毛啊。” 她轻轻地将他皱起的眉头抚平,心里默默流泪,因为一皱眉就更丑了啊啊! 陌上川颇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短短的睫毛扑闪了两下,也没能形成扇子般的阴影,只能认命地抓住燕沁的手,被她领着继续往前走。 他仰起头看着燕沁在阳光下的侧面,心想,所谓师父……是怎样的存在? 不等陌上川思考这个问题,许志便回来了,只是走近了一看,几人都抽了口凉气。 只见许志一手捂着半别脸,直到走近燕沁才看到他指缝里的血迹。 燕沁低呼出声:“师兄!” 许志闻声冲她笑了笑,他转过头又用袖子使劲擦了擦脸,可血还是不停地往外冒。 燕沁一把抓住他的手,“谁干的?” “没事,不小心磕的。”许志嘿嘿一笑,对燕沁道:“好了,任务也领回来了,咱们抓紧时间回去吧。” 燕沁皱起眉,又听许志小声道:“快点着,别吓到小孩。” 燕沁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牵起慕云和陌上川回到了马车上。 刀烨看着他没动弹,许志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肩膀,“赶紧上车,不然师父要等着急了。” 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压抑,燕沁看着手里的任务单,眉头拧得死紧。 那单子被捏得有些发皱,上面还零星溅着几滴血。 许志被打得不轻,好在燕沁带了几颗疗伤的丹药,许志的伤口虽然看起来吓人,但好歹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清华山脚,燕沁先让刀烨领着两个娃娃上去,她拽住许志走到一旁,问道:“这下可以说了吧?到底谁干的?” “没……”许志支支吾吾不想说。 燕沁气得翻了个白眼,“是不是鹤濑宗的人干的?那群就只会仗势欺人的王八蛋!” 许志使劲摇了摇头,“不是,是是个小孩。” “啊?”燕沁顿了顿,“什么小孩?” “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孩,穿得破破烂烂的,我不小心撞到他,没等道歉呢他上来就给我一顿打,你说这小孩我也不能还手对吧,要不多欺负人啊。”许志振振有词道:“可谁知这小孩好像有点修为,给我这挠的,嘶……” 同样撞到小孩并且跟人家动手甚至冷嘲热讽的燕沁:“……” 最近还真是跟小孩杠上了。 “算了,走吧。”燕沁郁闷地转身,一边走一边道:“小孩怎么了,谁还不是个宝宝呢?对熊孩子该揍就得揍。” 许志:“唉。” 燕沁继续道:“你看看咱家这几个小孩多乖啊,哪来的那么多臭毛病,都是大人给惯出来的。” 许志:“师妹说的是。” “下次再遇到这种狗孩子让我来,看我不骂得他喊娘!”燕沁愤愤道:“今儿那小王八蛋要不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 第二十六章 小屋子 第二十六章小屋子 “啥?”许志见她忽然停下,后知后觉道:“你也碰到熊孩子了?” “……没有!”燕沁转头微笑道:“师兄,师父喊我们呢,快点!” “啊?哦。”许志捂着半张脸,迷迷糊糊地就跟着燕沁上了山,也没有心思理会什么熊孩子了。 家具材料都买了回来,燕沁便摩拳擦掌准备给自己小徒弟拾掇屋子了。 许志显然也干劲满满,每天都要过来参观一下燕沁的进度。 燕沁原本的屋子是黄大山盖得屋子中最大的一座,统共两间房,她本来是一间做卧室一间做修炼室和书房的,现在要给她家狗蛋匀出一间房来,光设计图她就画了好几张。 她本想从修炼室隔出一间,但是修炼室跟卧室比起来本来就小,再隔开就更加逼仄,会严重影响她修炼的心情。 许志对于此事保持怀疑,毕竟他师妹修炼向来是两天打渔三天晒网,被黄大山罚去刑堂的时间要比在修炼室的时间多得多。 燕沁忍痛从自己宽敞明亮的卧室划分出了一小半地方给了自己的小徒弟,中间砌了一道墙,在她卧室门旁边给狗蛋加了一道门。 新买的家具安置好,燕沁又给他铺好床,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十分像个好孩子住的房间了。 这几日一直跟着燕沁睡的陌上川极其嫌弃这个新房间,毕竟这个房间还没有他以前养狗的狗窝大。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啦。”燕沁蹲下来对他道:“等咱们蛋蛋长大了,师父就给你重新盖一间大房子。” 陌上川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抬脚走进了自己的狗窝。 “啧,崽崽还挺酷。”燕沁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他的小身影,心想养个徒弟真心不错的,那种责任感和满足感简直让她想再捡几个狗蛋回来养。 “蛋崽,听得到师父说话吗?”燕沁隔着那堵墙抬高声音问。 隔壁安安静静一片沉默。 又忘了他不会说话了。 燕沁沉默了一瞬,从门口探出头朝陌上川的房间喊:“崽崽?” 陌上川:“……” 他拒绝这个蠢名字。 燕沁逗了一会小徒弟,又从床底下摸出了一坛酒,拎着坛子就往黄大山那边去了。 酒鬼一个,完全没有女人的样子。陌上川在心里默默地鄙视她,转眼又瞧见让燕沁忙活了好几天的新屋子,仰面躺在了柔软的新棉被上。 算了,看在她这么费尽心力做出来的份上…… 这边燕沁溜达到黄大山的屋子前,十分温柔地敲了敲门。 门自己打开,燕沁提着坛子进去,便看到黄大山这个死老头正仰面躺在榻上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得她耳朵发麻。 “师父。”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黄大山一只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她抬头又立马阖上,但是鼻子却闻到了酒香味,他依旧闭着眼拿架子,“燕沁啊,何事来求为师?” 燕沁笑眯眯道:“师徒之间的事,怎么能叫求呢?便是我不说,想来师父您也会操心的。” 第二十七章 鸡立鹤群 第二十七章鸡立鹤群 黄大山冷笑了一声,见燕沁将那坛子酒稳稳当当放到桌子上,磨磨唧唧地开口道:“要是为了你那徒弟的事那就算了,赶紧拿走,我就当你没来过。” 燕沁眉头一皱,不满道:“师父!” 黄大山将双手抱在胸前,闭上眼睛装听不见。 “他好歹是我徒弟,即便是资质差一些,只要想办法,他总能修炼的!”燕沁道:“我现在不求别的,只想先治好他的哑疾,师父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黄大山不为所动,就是不开口。 燕沁一看小脾气也上来了,“师父既然不管那就算了,我明天就带他离开,修真界这么大,总会有热心肠的人愿意帮我们,不像某些人一样冷血。” 说完甩袖子就要走。 身后的黄大山怒喝道:“你给我站住!” 燕沁停下,背对着他,显然火气正大。 黄大山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的性子,平时看着笑眯眯的一团和气,可实际上倔得跟头驴似的,如果不让她撞个头破血流,说破了嘴皮子她也不会听。 关键是还就会窝里横,动不动就尥蹶子。 这个驴脾气! “当初我让你送他下山你不肯,”黄大山慢悠悠道:“你当师父我是嫌弃这孩子的资质,嫌他长得丑当然了,也确实嫌弃,但是,下山对这孩子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燕沁垂着脑袋不说话。 “我看得出来,那孩子不肯认命,你也是。”黄大山从榻上爬起来,盘腿做好,“可是你想过没有,等他们开始修炼了,另外几个娃娃顺顺利利,只有他连气都引不了,他怎么想?时间一久,注定会衍生心魔。” 一只鸡在鸡群里生活得很自在,可若强行将它养在鹤群里让他误以为自己可以做只仙鹤,等他认识到自己实际上只能当只鸡的时候,就会不甘心。 不甘,嫉妒,愤怒,怨怼……渐渐地便会迷失本心。 一个见过汪洋大海的鱼,怎么甘心守着自己那一畦浅浅的水洼? 可惜他连那水洼都跳不出去。 “我不管,他拜了我做师父的!”燕沁转过身抬起头来,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他给我敬了茶磕了头,那便是我徒弟了!就算他这辈子都没办法修炼,也是我燕沁的徒弟。” “以后若他敢犯下什么大错,我必第一个不饶他。”燕沁的声音慢慢低下来,“师父,求你了……” 黄大山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燕沁弯起眼睛笑了。 今年初春的雨水格外多,淅淅沥沥的雨连着落了好几天,燕沁懒洋洋地窝在自己房间里,闲来无事便逗自己的小徒弟玩,只可惜小徒弟太高冷,不太搭理她。 燕沁拿着毛笔,歪歪扭扭的教陌上川写字,她指着宣纸上的两个字道:“崽崽啊,这两个字叫燕沁,是你师父我的名字。” 陌上川有点不忍心去看她写的奇丑无比的两个字,燕沁似乎也觉得这俩字写得太难看,她又俯身从书桌上扒拉了一会,拿出了一根细细的碳条。 第二十八章 名字 第二十八章名字 陌上川看着她那手里的碳条,不知道这人又想作什么妖。 燕沁垂眸盯着那白色的宣纸许久,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最后用奇怪的姿势拿着那碳条,在纸上划拉了几下。 燕沁两个字写得遒劲大气,一笔一划间带着隐约的锋利和锐气,单看这把字,着实没办法与写字的人联系起来。 陌上川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两个字,燕沁用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道:“我叫燕沁,燕山之北,有雪沁园……算啦,反正你也听不明白,知道这俩字长什么样就行。” 说完她抓起那张纸使劲揉巴揉巴扔到了地上,好似着急忙慌地逃避着什么,最后竟是费尽用了火焰术将那纸烧得只剩下灰烬。 燕沁见他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笑了笑道:“师父字写得难看,还是烧了吧。” 陌上川将目光落在了桌子上那张用毛笔写的字,无语凝噎。 “蛋崽,师父一定会早日治好你的哑疾。”燕沁看他想说却不能说的模样心里泛酸,将小徒弟抱在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到时候你可得好好叫我声师父啊……” 风裹挟着细雨从窗外飘进来,打在燕沁脸侧的碎发上,连空气都带着股湿漉漉的清香,陌上川被她抱在怀里,眯着眼睛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他心想,我年长你好几百岁,叫你师父岂不成了笑话? 简直是胡闹。 燕沁不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在想什么,只觉得蛋蛋乖巧又安静,即便缺点不少,但也是个十分合格的徒弟。 微风正好,昨晚有些失眠的燕沁这时候昏昏欲睡起来,还抱着徒弟窝在椅子里就这样睡了过去。 梦境之中光怪陆离,因为写了一个名字,那些曾经让她努力埋葬的东西喷涌而出,燕沁心想,她上一世那么短暂且平淡无奇碌碌无为,说起来并没有多少可以让她留恋的东西,但是为什么每次触及到她心里都要这么难受呢? 大概是曾经存在过,生活过,却离开得那么匆忙又猝不及防,甚至她刚到修真界的那几年,每一天都在疯狂地思念着那个世界,思念着那个世界里的人……然后强迫自己忘记,也强迫自己放下。 那个繁华喧嚣的世界于她而言,终归是故梦一场,多想并无益处。 陌上川安静地趴了好一会儿,耳边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他一转头,发现燕沁竟是这样就睡着了,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刚要挣扎着下来,便听燕沁低低嘟囔了一声。 他一抬头,便看见燕沁拧着眉,眼角还挂着一滴泪要落不落的。 陌上川的目光又落在了方才她烧出的灰烬上,隐约觉得同那她方才写的两个字有关,却不知道究竟有何关联,心里轻轻啧了一声。 这个看起来一直没心没肺的女修士,心里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让她只是些个名字都这般难过? 一只微黑的小手轻轻擦掉了她的眼角的泪珠,然后轻手轻脚地从她身上爬了下去。 第二十九章 试探 第二十九章试探 清华宗首次纳新之后的第一次晨会终于轰轰烈烈地如期召开了。 黄大山意气风发地站在“众多”徒子徒孙面前,滔滔不绝地讲着清华宗的光辉历史,为了让黄掌门立起面子,燕沁和许志罕见地没有开小差说小话,给足了黄大山面子。 几个新来的听得似懂非懂,没有各自的师父做坏榜样,起码看起来听得十分认真。 黄大山十分满意这次晨会的召开,点名表扬了自己新得的爱徒刀烨,同时习惯性地批评了许志和燕沁。 于是许志和燕沁有样学样,报复性地批评了各自的徒弟,黄大山看不下去加重批评,一时间清华山鸡飞狗跳。 今天的清华山也是安安静静呢。 晨会散会之后,燕沁领着自家徒弟悄悄地去了后山。 她准备给自家徒弟开个小会,顺便想验证一件事情。 陌上川一时摸不准燕沁要带自己做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跟着她。 燕沁领着他到了后山的一处断崖边,天上又飘起了小雨,冷得燕沁一个哆嗦。 陌上川站在她身旁,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山间的清雾,对面的山峦像是被笼罩了一层轻纱,在风中看不分明。 燕沁低头冲他笑了笑。 那个笑容看起来很浅淡,同她以往充满狡诈算计的微笑不同,是以让他有些不太适应。 “崽崽,师父知道你能听懂,很多事情也不用我解释……”燕沁说道:“我没什么大本事,也没多大志向,若你根骨不差待在清华宗真是没半分前途可言。” 陌上川:“……” 难得燕沁还能有点自知之明。 “像你小师叔那种的简直就是……”燕沁冲他眨了眨眼,“但是以你目前的资质,待在清华宗也许还不错,换做人家大宗门估计连睬你都不睬。” 陌上川想了想若是这具身体出现在北敖宗,不,估计连大门都进不去进被轰出来了。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感恩戴德也不是想让你知足,我能做你师父也是我的幸运,咱们师徒俩这叫缘分……师父只是想让你知道,所有的事情师父会想办法的,你心里不要装那么多事情。”燕沁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跟个小大人似的,累不累啊?” 陌上川习惯性地装聋作哑,不睬她。 燕沁蹲下来用手掰住他的肩膀,神色柔和道:“你能听懂师父讲话对不对?” 陌上川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能听懂的话眨眨眼好不好?”燕沁耐心道。 陌上川不为所动,双目无神地看向远处的山峦。 燕沁的心越来越凉,她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声音有些急促,“蛋崽,你看着师父!” 陌上川不喜欢她这种强势的姿态,微微皱起眉。 啧,好麻烦的女修士。 燕沁不相信同他说了这么多他一点都听不懂,与黄大山谈了一番之后,她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小徒弟能够回应自己。 她不是一个十分自信的人,更不是一个意志多么坚定的人,很多事情都会因为失去信心或者种种原因半途而废,她做事情都是因为一时兴起,三分钟热度……因此她会瞻前顾后,她会担心因为自己而害了小徒弟。 第三十章 别扭 第三十章别扭 这种因为不确定和无能为力产生的焦虑使得她对小徒弟的要求高了起来,这是过分且不合理的,但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哪怕他回应一下呢。燕沁有些焦躁地想道。 燕沁的力气有些大,掐得陌上川的下巴有些发红,他忍不住伸手想掰开她的手,却被她一把抓住。 “你能听懂对不对?你不是傻子对不对?”燕沁直直地盯着他。 陌上川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什么?傻子!她她竟是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傻子 燕沁见他一副呆样,心底一阵烦躁,往常的耐心都喂了狗,盯了半晌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她冷冷的甩开他的手,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他能听懂,却偏偏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这让燕沁怒火中烧。 她知道小徒弟在装傻,他分明就是故意不回应她! 回去的路上燕沁没有等他,步子迈得很大,余光瞥见小孩自己跟了上来,心慢慢放下来一点,但是步子依旧没有放慢。 就该让他吃点苦头! 山路不平整,来时是燕沁抱着陌上川来的,可回去他却不得不自己走回去,这幅凡人的躯体十分瘦弱,他有几次都差点摔跤。 心头的火气也慢慢涌了上来。 真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女修士,就这样的也配做别人的师父? 燕沁没有再加快步伐,却也没慢下来,和小孩保持着十几步的距离,待她余光瞧见小孩被树枝绊倒跌在泥地里的时候,她脚步顿了一下之后又继续往前走。 却还是没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小孩。 小孩子趴在泥地里,正艰难地想要爬起来,额头好像还碰破了点皮,也不哭也不闹,只是若有所思地眨了一下眼睛,小手撑在石头上爬了起来。 燕沁心里的焦躁莫名地降下了一点,却升腾起另一种烦躁,她想去把小孩抱起来哄一哄,可一想到小孩子对什么都没有反应呆呆傻傻的模样就迈不动腿。 不管他!燕沁一边走一边想,我可真是个十成十的混账。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磕磕绊绊地走着,细雨朦胧中让一切都看不真切,在初春山间的鸟鸣声中渐行渐远。 远处山包上正在慢悠悠喝茶的黄大山捋了捋自己干巴巴的小胡子,眯起眼睛叹道:“分明还是个孩子……” 却做了别人的师父,努力承担起教导另一个小娃娃的命运,是幸,也是不幸。 事实证明,折腾徒弟最后还是折腾的自己。 陌上川回来之后便发起了高烧。 一开始燕沁并没有发现,是许志领着慕云过来找陌上川玩,进门之后才发现小孩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 燕沁现在心里后悔地要死,但是孩子却依旧昏迷不醒。 “师兄,怎怎么办?”她手足无措地看着陌上川,语气焦急道:“他这么小,是不是不能吃丹药?我去找师父!” 许志一把拉住她,“你去找师父有什么用?他又不会医术。” 燕沁急得脑子有些糊涂,一把甩开他的手,“这里又没退烧药也没法打针,孩子都不知道烧了多久了,我……都怪我,我不该让他淋雨的……” 第三十一章 懊恼 第三十一章懊恼 许志道:“情况紧急,还是画个传送阵去鹤唳镇吧,镇上有大夫专治小儿疾病的。” 燕沁急忙点头,抱起陌上川,又拿了个大披风将他裹严实,等许志画传送阵。 画阵还是需要时间的,燕沁摸着徒弟滚烫的额头,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在这种地方发烧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小孩的身体本来就差…… 陌上川意识有些模糊,只能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在不断地抚摸着自己的脸,有些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点熟悉,又好像全然陌生。 小孩子软塌塌地伏在自己怀里,小手小胳膊绵软无力,好像下一秒就要死掉一样,燕沁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之前做的那是什么混账事!她跟个小孩到底是在怄什么气! “崽崽,师父错了,都怪师父。”燕沁低声道:“对不起,是师父不好……” 等到了鹤唳镇找到许志所说的那个大夫,燕沁的心才算放下了一半。 “再晚半个时辰就没救了。”大夫不悦道:“你们是怎么管孩子的?” 燕沁一阵后怕,讪讪道:“都怪我,让他淋了不少雨。” 大夫一边下针一边道:“这孩子可不仅是淋雨受寒,他这是忧思过重郁结于心,这么小的孩子,你们这些当大人的整天跟他说什么呢?” 燕沁有些茫然地低头看向紧闭双眼的小孩,忧思过重?郁结于心? 她跟他说的那些话对他造成的影响原来这么严重的吗? 于是燕沁再次陷入了无尽的懊恼之中。 天知道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误会。 自打陌上川死而复生进这具身体之后,他想的要比“师父今天凶我跟我吵架还不肯理我嘤嘤嘤”这种事情沉重多了,至于燕沁同他发火在陌掌门眼里不过是个女娃娃在闹脾气差不多性质,他还没有那么多闲心去因为这么个小小的女修士“思虑过重”。 不过是因着淋了些雨,这具新得的身子又分外孱弱,是以这才病倒了。 但关键是这些燕沁不知道啊,她正陷在无尽的自责与懊恼之中,守在自家小徒弟身边,满脸写着“我很后悔”四个大字。 “师妹,这也不能全怪你嘛,小孩子身体弱这个也是避免不了的嘛。”许志在一旁安慰她,“我看狗蛋师侄这次一定不会有事的。” 燕沁听得眉头一跳,她的嗓子急得有点哑,“你说什么?” “啊?”许志挠了挠头,“我说狗蛋师侄一定不会有事的。” “唉……”燕沁脸上流露出悲痛的表情,“都怪我。” 许志: 燕沁给还在睡的小徒弟掖了掖被子,沉声道:“师兄你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你一出生就被你亲娘老子嫌弃,恨不得你死了才好,天天被一群小孩打骂欺负,除此之外你还身患哑疾身体孱弱,全身黑得跟煤球一样,好不容易等来个仙人师父肯收你为徒” 燕沁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结果发现自己是四灵根,根骨奇差,估计连修仙的门槛都踏不进去,然后你师父给你起了名字叫狗蛋,还逼迫你跟她交流……” “别别说了!”许志颤巍巍地指着燕沁,大义凛然道:“燕沁你个完蛋玩意儿!你怎么可以这么诅咒你师兄!” 第三十二章 前尘 第三十二章前尘 燕沁的呼吸有些不稳,她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果然是会思虑过重忧思成疾的吧。” 这时,床上的小孩身体忽然抽搐了一下。 燕沁满脸紧张地攥住了他的手,着急忙慌地问道:“大夫,这是怎么了?” “小孩梦靥而已,不必惊慌。”大夫淡定道:“你这个做师父的也是心大。” 燕沁哑口无言,只能垂着头暗自懊恼。 陌上川恍惚间听见了燕沁和许志的声音,但很快那些声音渐渐飘远,他整个人仿佛被一团厚厚的棉花包裹住,整个人轻飘飘的。 朦胧之前,他好似回到了北敖宗主峰上的明华殿中,成群结队的侍女自殿门鱼贯而入,在座的弟子皆是身穿蚕丝白衣,外罩银色纱衣,衣服右胸前绣着白色的紫阳花,若是不仔细看极容易忽略。 诸位弟子皆是神情恭谨克制,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桌上摆着各式奇珍异果,均是饱含浓郁的灵气,随便拿出一样都会让无数修士争相抢夺,但是现在却被放在桌子上无人问津。 陌上川端站在明华殿的主位前,他有些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之中了。 底下数百名弟子见到他纷纷起身行礼,殿门外没有资格入殿数万门众亦恭恭敬敬地起身,一齐朗声贺道:“恭迎掌门出关!” 他忽然想起来,这是不久前为庆贺他出关宗门安排的大典。 明华殿前能容纳数万人的广场之中人头攒动,队伍的最末尾甚至要排到半山腰。 他向来不喜欢这些繁冗琐碎的仪式,然而在陌温诺和金子宁的劝说之下他也耐着性子参加了。 陌温诺向来会撒娇,她本就生得十分娇美,说话软软糯糯,且根骨也不差,陌上川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还是十分喜爱的。 她站在最前面,笑得眉眼弯弯对他道:“恭喜哥哥。” 陌上川勾了勾嘴角,难得露出点温和的表情,另一边一个容貌俊美的青年接话道:“掌门此次出关修为大涨,子宁恭贺师兄。” 啊,这是金子宁。 他的三师弟,修为仅次于自己的北敖宗大长老。 他与金子宁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拜师,情同手足,比起陌温诺,反倒是他与金子宁的关系更亲近一些。 大典的各项活动都是大同小异,陌上川只参加了一半便离开了,他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回到自己的卧房,路过那面一人多高的镜子时脚步忽然一顿。 镜子中的男子身材颀长,着一袭月牙白广袖华服,玉冠束长发,神色冷峻,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稍显几分凌厉…… 单就相貌而言,确实尚可。 毕竟在北敖宗掌门眼中容貌能称得上入眼的都屈指可数,尚可的水平目前就他自己一个。 陌上川心想,本座这幅容貌怎能叫黑蛋? 黑蛋? 狗蛋? 粗鄙直至! 他心中愤愤不平,本座怎能叫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名字! 他忽而又一滞,自己方才……是在生气? 记忆中他已经很久都不曾生气了,而且他鲜少有情绪的波动,毕竟当站在众生的顶峰高高在上的时候,那些蝼蚁再如何蹦跶作妖都不值得他发怒了。 镜子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女子。 那女子看起来是个散修,身上穿着灰扑扑的道袍,头发有些凌乱地被根破绳子扎在脑后,那女子长着一副平淡无奇的脸,说不上丑,但也绝对说不上好看,单单他门外洒扫的侍女都要比她好看上几倍。 唯独那双眼睛让他皱眉,那双眼睛明亮清澈,里面好似没有半点杂质…… 啧。他有些不悦地皱眉,她是 “……崽崽!” 第三十三章 改名 第三十三章改名 “崽崽你醒了吗?宝宝?” 陌上川心底嗤笑,这都是什么蠢名字,到底是那个不幸的小孩被人起了这种小名? 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等他恢复意识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梦里那张平平无奇的女修士正在满脸焦急地喊他崽崽,喊他宝宝,喊各种难以入耳的名字。 陌上川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燕沁,他的便宜师父。 啊,原来他就是那个不幸的小孩。 幸福的小孩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小孩却各有各的不幸。 比如一觉醒来又被改名的陌上川。 即便是对着熬得眼眶通红面容憔悴的燕沁,陌上川感觉自己也不想接受自己以后叫燕大宝的这个事实。 燕沁笑眯眯地对他道:“宝宝喜不喜欢这个名字啊?咱们以后可不叫黑蛋狗蛋了,你就是师父的宝贝,好不好?” 陌上川嘴角微抽,心道,一点都不好。 “骗你哒!”燕沁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道:“你自己选好不好?” 陌上川僵直了身子,方才额头温软的触感不啻于他渡劫时的五雷轰顶,直接将他的三魂七魄击了个四散飘零。 燕沁见小徒弟呆住,心里一片酸软,瞧瞧,徒弟已经被她的开明和妥协惊呆了! “对不起呀,师父不知道你会这么在乎这件事,也不该冲你发脾气,更不该让你淋雨……”燕沁絮絮叨叨地说着,本事深得黄大山真传,“以后你不想回应师父就不回应啦,师父不会逼你的,咱们慢慢来” 燕沁絮絮叨叨的话忽然顿住。 一只软软的小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嘴唇,小手的主人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茫然,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亲自己。 燕沁责任感顿时爆棚,她轻声细语地同他解释,“师父亲你的额头是想表示师父爱你,你明白什么是爱吗?” 陌上川眼里还是迷茫,对于爱这种事情他向来不会关注,他甫一出生母亲便已去世,没过多久父亲也陨落,被师父领回北敖宗之后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修炼,便是关系最好的金子宁和陌温诺也不过是一年见上寥寥数面,爱这种事情于他而言没有必要且无任何意义。 至于男女之爱更是遥之又遥了,或许偶尔会遇到过让他心弦微颤的女修士,但那都是他少年时期情窦初开的事情了,大多是不了了之,便是双方有意但是碍于对方根骨太差他也给拒了。 在陌掌门心里,起码是纯灵根才能有资格同他结为双修道侣的。 于是陌掌门就从母胎里一直单身到现在。 于是现在变成小孩子的陌上川缓缓地摇了摇头。 便见燕沁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变成了一个欣喜若狂的表情。 陌上川心道:这就让你这般开心么?你就是在嘲笑本座吧!蝼蚁! “崽崽,再摇个头给师父看看?”燕沁笑得眉眼弯弯,语气充满了引诱的意味。 陌上川:不,请容我拒绝。 小孩终归是被折腾得太累了,醒来没多久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燕沁给他盖好被子,跟许志从医馆里走出来。 “师妹,我跟你件事,你一定得沉住气。”许志从方才被大夫叫走回来之后便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燕沁笑道:“你说就是,瞧你这表情还以为怎么着了呢。” “师侄他的哑疾不是天生的。”许志皱着眉,似乎在斟酌着怎么跟燕沁开口。 燕沁的笑容一顿,“嗯?什么意思?” “这孩子原本能说话的,但是这喉咙是被强酸灌进去毁的……”许志似乎也觉得这件事情太匪夷所思,却不得不说下去,“那大夫祖上世代在鹤唳镇行医,医术不差,他说这孩子被强酸灌进喉咙本该没命的,但是有人又用仙法将他救了回来,虽然没死,但是却说不了话了。” 燕沁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最后彻底消失。 她觉得这太匪夷所思了,“师兄,这根本不可能,崽崽他的嘴巴和舌头都很完好,而且他脖子上根本不见半点伤痕,不可能的。” “师妹,这可是修真界,有什么不可能的,有的人死得只剩根骨头了还能活过来呢。”许志有些沉痛地拍了拍燕沁的肩膀,道:“所以小师侄平时沉默些可能也是有原因的吧。” 第三十四章 陌上川 第三十四章陌上川 燕沁有些不可置信,对一个孩子做这种事情简直是畜生不如,她一想到徒弟更小的时候遭遇过这种事情心都快揪起来了。 “你到底是从哪里捡来这么个孩子?”许志不解道:“这混得也忒惨了。” 燕沁喃喃道:“到底是哪个王八蛋……” 到底是哪个天杀的王八蛋对个小孩子做这种事情! “师兄,你帮我看着他,我去去就回。”燕沁不等许志反应过来,往腿上贴了两张符,风也似得便消失在了街道转角。 “师妹!”许志在后面喊了一声:“千万别冲动!” 燕沁当然不会冲动。 她只是后悔当时带狗蛋离开时没把那个女人给千刀万剐了! 她不信一个女人会让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这种事情! 等到燕沁赶到当初捡到狗蛋的那个村子时,整个村子都不见了。 不,不是不见了,是整个村子都被夷为平地了。 这个村子燕沁这十几年来是来过几次的,自然不会记错,只是现在只剩下了光秃秃的一片平地,寸草未生,更别提狗蛋娘的那个小茅草屋了。 一股凉意忽然从后背蔓延而上,燕沁头皮都变得有些发麻。 她没有细想,往两腿上又啪啪贴了两张符,飞也似得蹿了出去。 片刻之后,两位白衣仙人悠悠然地从半空中落在了地上,其中一人可不正是几日前燕沁遇到的熊孩子爹玄之泽,只听他嗤笑道:“算这散修有眼色,若是再晚半步,她便离不开这里。” 另一位仙人神色倨傲,虽然与那人一样身穿白衣,但是显然二者并不属于同一宗门,他的白衣看上去不知要比前者精美多少倍,外面还罩了层金纱,愈发显得华贵逼人。 “仙首,既然事情已经结束,在下斗胆请仙首去宗内一叙”玄之泽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 “不必,我还有事,这便告辞了。”那人径直打断了他的话,自行离开了。 玄之泽被拂了面子也不恼,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只是眼底闪过的愤懑出卖了他。 若是他能生在北敖宗,凭他的资质不知要比这名北敖宗下层弟子强上多少倍! 他正要离开,忽然脚步一顿,两指并拢一道指剑便朝着身后的某处射了过去。 从树后滚出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满脸的惊恐,看向玄之泽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爹爹爹……” “玄鹤,你如何会在这里?”玄之泽压住心底的暴躁,满眼阴戾地看向他,“你都看到了什么?” 玄鹤虽然又皮又熊,但终归是个小孩,一听他爹这语气就吓得快要尿裤子了,他一个劲地想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哭,“爹你不要杀我!” 玄之泽不悦地皱起眉,责怪道:“你这孩子,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如何会杀了你呢?” 他表面看起来和颜悦色,但是背后的手却暗暗蓄力,目光落在了玄鹤的天灵盖上。 玄鹤直觉不对,爬起来想要跑,却被根树枝绊了一跤跌在了地上。 玄之泽忍不住微笑了起来,“乖,听话,过来,爹不会让你感到痛苦的。” 玄鹤吓得面无人色,他哆哆嗦嗦想要爬起来但是却因为害怕四肢没有了力气,正当他绝望之际,忽然身后的树林跑出来了一个人,一把扯住他,飞快地往地上扔了个圆圆的东西,周围瞬间便升腾起浓浓的雾气。 这点小把戏玄之泽根本不放在眼里,他一挥袖子眼前的雾气便统统散去,两个小孩子逃跑的背影出现在远处,他正欲去追,身边突然出现掌门的通讯符。 “之泽,速归!” 玄之泽冷冷地看了那两个小孩的背影一眼,还是御剑飞向了鹤濑宗的方向。 这边燕沁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鹤唳镇,在医馆门口看见四处张望的许志,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脸色苍白喊道:“师兄!” 许志见她脸色极差,调子都破了,难得做了个人,一把扶住她将人半托半抱进了医馆里。 “怎么了怎么了?”许志有些担心地问她。 燕沁的腿现在还是软着的,她狠狠地灌进一大碗水,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地指向自己道:“我方才差点就死了。” 许志被这句话的威力吓得瞪圆了眼睛,他上上下下将燕沁打量了一遍,确认自家师妹没缺胳膊少腿才呼出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仿佛劫后余生的是他自己,“你要是死了我一定会被师父打死的,到底怎么回事?” 燕沁将事情前前后后仔细讲了一遍,许志听她讲到整个村子都被夷为平地时也顿觉毛骨悚然。 此时的燕沁跟许志还只是修真界的两只小菜鸟,他们在修真界最偏僻的角落里安安稳稳生活了十几年,从小到大都不曾跟人斗过法,做过的最艰难的宗门任务是去几十米高的断崖上摘朵花儿,两人见过最惨的伤便是那次许志被人打了个半残,还只是伤了根胳膊。 第三十五章 老头子 第三十五章老头子 许志从小没心没肺混不在意,燕沁自异世穿越而来,前世不过短短二十余载,过得生活是无比惬意与安宁,别说杀人,她连鱼都没杀过,是以这般安安稳稳过了十几年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头一次亲身感受到死里逃生的滋味,燕沁整个人都不太好。 抱着小徒弟走在清华山的山道上,她才彻底安下心来,好似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之后,再多危险也找不到自己了。 燕沁以为事情到此便可以结束了,她会继续在清华山上安安心心地养徒弟,继续和许志斗嘴,顺便气气老头子,等攒够钱就跟许志一起去北敖宗偷药,然后大家一起安安心心混吃等死。 然而命运的大手早已捏住了她的脖颈子,只是现在小心翼翼还不曾让她察觉。 “陌上川?”燕沁摸着下巴,盯着小徒弟选出来的名字,有些疑惑道:“这名字听着耳熟。” “陌上川乃北敖宗掌门。”刀烨在一旁道。 “北敖宗掌门……啊,想起来了。”燕沁右手成拳一下砸在左手掌心里,“据说还是修真界第一美人呢!” 许志皱着眉道:“可惜是个男的。” 陌上川:“……” “啧啧,那得好看成什么模样啊。”燕沁摇头感叹道:“听说还是个纯灵根,这样惊艳才绝的人物……” 许志插嘴道:“一定很受女修士欢迎。” 燕沁眯起眼睛补充道:“说不定也很受男修士喜欢。”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容。 身为当事人的陌上川本人:不,我不是,我没有,你们住嘴! 燕沁看了一眼陌上川,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崽崽你想叫这个名字?” 陌上川点点头。 “嘶……人家陌掌门会不会介意啊?”许志道。 “崽崽想叫就叫吧,反正咱们和北敖宗隔了十万八千里,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到咱们头上来。”燕沁开玩笑道:“一个五百岁的老头子肚量不会这么小的。” 老头子陌上川: “咱们崽崽有名字啦!”燕沁抱起陌上川,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脸,笑道:“阿川?小川?川川?” 陌上川发誓那一瞬间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迸发而出了,天道可正,他活了五百年,还从未有人敢用这般恶心的语气叫出这种一言难尽的昵称。 “小上?阿上?上上?”燕沁皱眉道:“怎么听起来都怪怪的?” 陌上川垂下眸子,呵,你知道就好。 刀烨对自己的师侄抱着十二万分的同情,毕竟他已经被叫了近一个月的小刀子了。 名字定下来之后燕沁终于悄悄地松了口气。 说实话她并在意小徒弟叫什么名字,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自己对他的重视,当初给他起狗蛋这么名字也是玩笑成分居多,却不想小小的孩子心思会这么重,也许平时他们表现出的种种也会无形之中伤害到他…… 她不想让小徒弟变得自卑敏感,因为她也曾经历过,那种小心翼翼的卑微和无意识的敏感曾让她厌恶至极,她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是刻进了骨子里,即便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她很少想起自己的过去,也懒得期望自己的未来。 第三十六章 玄家兄弟 “师妹,你收拾好了吗?”许志在门外叫她,“再晚就来不及了!” “知道啦!”燕沁回了一声,收拾好自己的包袱,对乖乖坐在椅子上的陌上川道:“阿川,师父这次要去三天,你和慕云这几天要乖乖听小师叔的话,知道吗?” 陌上川点了点头。 “乖,师父很快就回来,别担心。”燕沁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记得要想师父啊,走了。” 陌上川觉得燕沁真是个啰嗦又多事的女人,什么叫别担心但是要想她? 会想她才怪! 这次许志领的任务难度虽然很低,两个人费了些功夫才收集齐那么多草药,不过这些草药大多生长在深山之中,是以这次格外耽误了些时间。 拿到最后一株草药,燕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算是完事了。” “走啦,这里虫子太多了。”许志挠了挠脸上的疙瘩,将东西收进纳戒。 “你滚开!不要跟着我!”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们耳边。 燕沁和许志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一起跳到了树上,往身上贴了张匿息符。 很快就走来了两个七八岁的小孩。 两个小孩一前一后,前面那个身着华服,神色中带着十足的不耐烦和倨傲,后面那个却穿地破破烂烂,仿佛街上的小乞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目光一直落在前面的小孩身上。 燕沁一眼便认出了前面的那个小孩,正是之前那个踢她的熊孩子。 “是他!”许志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谁?”燕沁小声问。 许志似乎有点牙疼,“就是上次把我脸给挠了的那个小乞丐……” 燕沁:“……” 上次许志被人打成那样她以为是仇敌,结果弄了半天是个小屁孩?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玄鹤停下脚步,怒气冲冲地看着不久前救了自己的乞丐。 小乞丐面无表情道:“不。” 玄鹤有些崩溃地看着他,“你救了我,我也道谢了也给你灵石了,赶紧滚蛋!小爷现在很烦!” 小乞丐沉默着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啊啊啊你到底想怎么样!”玄鹤大声道。 “你跟我走。”小乞丐淡定道。 “你谁啊我就跟你走?”玄鹤冷冷嗤笑一声:“小爷堂堂鹤濑宗的小少爷,跟你去一起讨饭吗!” “玄之泽要杀了你。”小乞丐道。 玄鹤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顿时就炸了,他一拳打到小乞丐的脸上,揪住他的领子喊道:“你放屁!我爹才不会杀了我!我可是他亲儿子!” “他会。”小乞丐依旧十分冷静,他比玄鹤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盯着他,“玄之泽此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别说亲儿子,便是生身父母都照杀不误。” “你你住口!”玄鹤撒开他的衣领退后了几步,警惕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哥哥。”小乞丐嘴角带着血迹,但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当年你被玄之泽带走的时候还很小,可能不记得我了。” 第三十七章 秘闻 “你胡说!”玄鹤吼道:“我从小长在鹤濑宗,根本不是抱来的。” “娘只是个凡人,玄之泽当年手刃亲父母妻儿,我命大侥幸躲过一劫,却还是没能护住你。”小乞丐道:“我名玄独岸,大你四岁,当年你刚满周岁,玄之泽在你的周岁宴大开杀戒,在场一百二十三人仅剩你我二人。” 玄独岸说着便眼眶通红,“弟弟,你如何能心安理得叫那个禽兽为爹!” 玄鹤怒极反笑,“你有什么证据?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方才玄之泽要杀你难道不是证据?你眼见他屠了整个村子难道不是证据?”玄独岸道:“你右后肩处有个月牙形的疤,那是你满月的时候不小心从床上掉下来时磕的,你耳朵后面有颗红痣……” 玄独岸盯着他道:“你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玄鹤震惊地看着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后,然后拔腿便跑。 “玄鹤!”玄独岸低吼了一声,不得不追了上去。 燕沁和许志面面相觑,过了良久燕沁才缓缓道:“那村子是玄之泽屠的。” “玄之泽听起来就是个禽兽啊。”许志咂咂嘴,“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万万没想到啊。” 燕沁沉默了一会,道:“害怕。” 许志脸色严肃道:“我也害怕。” “回家。”燕沁冷静道:“我想师父了。” “走。”许志道。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动。 “你怎么不动?” “腿麻了。” “我也是。” “……” “别多管闲事才能活得长久。” “要是管闲事就会早早死掉。” “我最不喜欢管闲事了。” “我也是。” 两个人一拍手,从树上跳了下来,燕沁冷冷道:“更何况我们还跟他们有仇。” “是的,傻逼才会帮忙呢。” 俩人头也不回地回到了鹤唳镇,交了任务领到了一百个下品灵石,然后愉快地回到了清华山。 原本说好的三天,但是因为任务比较艰巨燕沁和许志足足耗费了五天才回到了清华山。 回到清华山看到自家师父师弟和徒弟师侄,燕沁顿时感觉回到了温暖的大家庭。 此时黄大山正在给几个小的开晨会,大家本来都安安静静地听着,便听远处传来了一声带着哭腔地喊声:“师父!” 刀烨第一反应是大师兄,毕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等那声音靠近了他才发现是二师姐,不觉有些惊讶。 毕竟在他印象里这个二师姐总是笑眯眯的,遇到事情也不急不慌,一副慢悠悠的模样。 燕沁巴巴跑到黄大山跟前,眼泪汪汪道:“师父,我差点就死了!” 黄大山眉头一跳,刚要训斥她,便看见她眼睛鼻子都通红,看起来真的是很委屈了。 “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吧。”黄大山冲刀烨几个摆了摆手,转头又瞪了燕沁一眼,“都多大人了还动不动这幅样子!胡闹!” 燕沁一瘪嘴,眼见泪就要掉下来了,黄大山赶忙咳嗽了一声:“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第三十八章 回山 于是燕沁和许志将这趟出门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上报,并且适当地进行了添油加醋,说得是跌宕起伏妙趣横生,便是说书的都要甘拜下风。 “师父你说玄之泽会不会来赶尽杀绝?我是不是得逃出去避一避?”燕沁不安道。 黄大山:“……” 刀烨:“……” 慕云:“……” 陌上川:“……” “我觉得有道理!”许志附和道:“师妹,咱们还是先暂时离开清华山吧!别到时候连累了师父和孩子们。” 燕沁沉痛地点点头,下一秒俩人就一人挨了个脑瓜崩。 “少在这里大呼小叫,我清华宗还没怕过谁!”黄大山冷哼了一声:“就呆在清华山哪里都不许去!” 说完,黄大山背着手溜溜达达地便离开了,留给众人一个骄傲倔强的背影。 燕沁和许志对视一眼,又迅速地闪开。 目睹了两人互动的陌上川:“……” 他就知道。 果然是演的。 路上两个本来商量好借此机会能名正言顺地离开清华山,毕竟去北敖宗的由头最好能是名正言顺的,如果黄大山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去的。 谁知原本胆小怕死的老头子忽然硬气起来,虽然没能达成目的,但是燕沁却并不失望,从心底涌上的淡淡暖意让她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老头子还是挺护犊子的嘛。 “师叔,你不在的时候师弟不好好吃饭!”慕云蹦跶到燕沁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一副告状的得意表情。 “嗯?”燕沁垂眸看了陌上川一眼,冷冷一笑,“是么?” 后背忽然有些发凉,陌上川仰起头看她,冷不防脸颊被这女人一把捏住。 “陌上川小朋友,你师姐说的是真的吗?”燕沁居高临下地问他。 不许直呼本座名讳。 不许污蔑本座是小朋友。 不许随便给本座安不知道哪里来的师姐。 可惜陌上川此时是敢怒不能言。 他冷漠地转过身,迈着自己的小腿向前走去,留给燕沁一个冷漠而倔强的背影。 “啧啧,这还会闹脾气了?”燕沁新奇地看着陌上川,道:“果真小孩子一病就会变小啊。” 她一路跟到师徒两个的屋子里,进门后一把捞起小孩,抱着软软的小孩子顿时心硬不起来了。 “阿川?”她笑眯眯道:“在别人面前要记得给师父留点面子。” 说着就要将脸往他脸上凑,想给小徒弟爱的亲亲,却冷不防被只小黑爪糊了一脸。 陌上川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大字:我拒绝。 燕沁叹息,“阿川,有没有想师父啊?” 陌上川冷漠脸,嗤,说好三天回来拖拖拉拉成五天才回来,若是放在北敖宗,这种弟子是要上刑堂受罚的。 燕沁笑道:“啊,一看就很想师父啊,都想得吃不下饭了呢,真是个可心的乖宝宝。” 陌上川:不,我没有,我不是。 燕沁忽然间又想起他的喉咙,原本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冲淡的情绪再次浮现出来。 第三十九章 小娃娃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喉咙。 小孩子的皮肤很滑嫩,可是却曾经经历过那般可怕的经历,单单是这么一想燕沁都不寒而栗。 她勉强勾了勾嘴角,将头靠在了小孩瘦弱的小肩膀上,“阿川,没办法说话是不是很难受啊?” 陌上川一愣,他有些不明白这个女修士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情绪,但还是能听出她语气里的心疼和无能为力。 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孩罢了。 他想了想竟是有些好笑,怎么说他也修行了五百多年,重生进小孩子的身体竟然连心智都倒退了么? 竟是被这个尚未满二十岁的小修士牵动心神…… 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燕沁柔软的头发。 感受到头顶的温度,燕沁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便看到自己的小徒弟冲自己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是燕沁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小徒弟笑。 然后蓦地红了眼睛。 她忽然觉得自家徒弟长得无比可爱,简直是个温柔的小天使。 那个笑容很轻,且转瞬即逝,但是燕沁却奇异地记住了很多年,以后的很多年里她见过无数美人展颜笑,却不曾有一个让她如此珍惜留恋。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坚定了燕沁要治好自己小徒弟的决心。 “川宝,你要尽快学会写字哦,到时候你想对我说什么都可以写在纸上,”燕沁道:“师父也很想知道你的心情。” 已入深春,窗外阳光正好,风中柳絮吹满山,落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中,惊飞了一片蝴蝶。 慕云坐在许志的肩膀上玩着他给自己做的小风车,清脆的笑声洒满了整个清华山。 燕沁给睡着的陌上川掖了掖被角,出去笑眯眯对慕云道:“阿云,来,师叔抱抱。” 慕云笑嘻嘻地冲她伸出了胳膊,燕沁抱过软软糯糯的小团子,狠狠地亲了一口,“阿云要不要睡午觉啊?” 慕云脆生生地道:“不要呀。” 燕沁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道:“那要不要去找小师叔玩啊?” 慕云眼睛一亮,“要!” “走,师叔带你去找小刀子!”燕沁马不停蹄跑到了刀烨的住处,不等冷酷的少年开口,便将小姑娘扔进了他怀里,自己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尚未反应过来的刀烨:“……” 慕云伏在他耳边悄声道:“小师叔,师父和师叔想商量离开清华山呢,我们去听一下好不好?” 刀烨皱眉道:“你如何知道?更何况偷听非君子所为。” 慕云不说话,只是用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一大一小对视许久,终究是好奇心占据了上风。 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五岁的小娃娃和十二岁的少年能有多少定力。 另一边,燕沁和许志正在讨论具体的计划。 “路费是凑齐了,延寿丹也确定在北敖宗,咱们只剩下一个理由离开清华山了。”燕沁道:“实在不行师兄你就说去下山游历了呗。” 第四十章 出发寻药 许志抱着铁盒子默默道:“师妹,我从小到大就下山游历了一次,还身受重伤,我觉得师父不会答应的。” “不让老头子知道就好了!”燕沁一咬牙道:“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给他留封信让他别找就是。” 许志点点头,“但愿老头子能活到我回来的那天。” “每月一封信,若是收不到信我便去找你。”燕沁道:“若是一年之后你未按照约定的日期回来,我也会去找你,虽说咱们的目的是药,但是你若是为此搭上性命那就太不值当了。” “我自然知道。”许志点点头,咧嘴一笑,“你师兄没那么傻。” 燕沁笑了笑,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她自己留在清华山让许志只身前往北敖宗,是该说他俩胆子太大还是太敢痴心妄想呢? 若是陌上川知道这两个人的想法,恐怕连嘲笑都不想嘲笑的。 两人计划地十分粗糙且随意,让不远处躲起来偷听的刀烨十分地……一言难尽。 他看了看师兄师姐手里的盘缠,再仔细想了想北敖宗离清华山的距离,沉默了许久。 入夜,许志将慕云哄睡着之后,拿起自己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悄悄地出了门。 全然没有注意到他关上门的瞬间,原本在床上睡得香甜的小女娃娃蓦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全然没有白日的单纯和无辜,月光透过窗户将阴影打在她脸上,竟是无端多出几丝诡异和阴沉。 燕沁在不远处等着他。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将那身灰扑扑的道袍都映衬地明亮了几分。 “师兄,此去珍重。”燕沁朝他一拱手行了一礼,惊得许志后退了几步。 他伸手指着燕沁道:“师师妹你别这样,会让我感觉自己会一去不回的。” 燕沁忍不住笑了出来,本来沉重的心情也缓和许多。 她将自己准备的包袱递给了许志。 许志疑惑道:“这是?” “我攒的私房钱。”燕沁冲他一眨眼,“还有从师父手里搜刮来的宝贝,都给你啦。” 许志顿时感动地快要流下泪来,毕竟从小到大他连块肉丝都没有从燕沁手中抢到过。 燕沁伸手捶了他一拳,干咳了一声道:“少摆出这种恶心的表情,快走吧。” 许志吸了吸鼻子,伸手狠狠地抱了她一下,然后一擦眼睛,背着俩小包袱下山去了。 燕沁站在原地,一直等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原地。 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树梢上站着一个小女娃娃,目光冷然地看着许志一步步离开。 夜晚的清华山寂静而沉默,连虫鸣声听着都孤寂了许多。 这一夜似乎注定是个不安宁的夜晚。 山顶的屋子里,十一二岁的少年执笔写下了一封信,默念口诀将信送到了远隔万里的地方。 后山中,只有四五岁的女娃娃面色冷肃地盘腿而坐,忽然猛地睁开了眼睛,拧眉看向极东之处,喃喃道:“通宇洲列宿城?” 燕沁躺在屋顶上,怔怔看着天边挂着的弯月亮,屋子里的陌上川正睡得深沉。 孤身一人下山的许志转身看了一眼清华山。 黄大山将占卜筒内的铜钱撒在桌面上,铜钱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瘦小地老头子看着卦象面无表情,沉默了许久才从椅子上起来,背着手离开了,只道了一句: “天命难违。” 第四十一章 万里挑一 第四十一章万里挑一 “众所周知,修士修炼大体分为六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练气期,这个阶段首要的事情就是引气入体,若是能引气入体成功,那么你就成功了一半,当然,引气入体也是有条件的。” 燕沁顿了顿道:“有修炼资质的人体内都会有所谓的灵根,引气入体最基本的要求是三灵根,灵根越少,杂质越少越纯粹则修炼速度越快,目前我们知道的灵根有雷灵根冰灵根水灵根火灵根木灵根……等等许多灵根,当然也有极其罕见的纯灵根…… “比如当今修真第一大宗北敖宗的掌门陌上川当然不是我们清华宗的陌上川小朋友便是万里挑一的纯灵根,这是天赐的大气运,可遇不可求,所以咱们听听也就好了。” 燕沁笑眯眯道:“修真界的修士大部分都是三灵根和双灵根,一部分是单灵根,纯灵根更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而且灵根是可以通过修炼改变的,嗯,虽然很难,但也不是不行,毕竟咱们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的嘛,所以即便是四灵根的修士也不应该妄自菲薄丧失信心。” 说完,燕沁特意看了看陌上川,见他没有什么表情这才继续讲道: “炼气期共十层,等你过了练气期,便可以进入筑基期了,到了这个阶段你的外貌就可以不再继续衰老,所以什么时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是你还是个小娃娃就筑基了,又或者等你七老八十才筑基,那就惨了,如果没有大机缘那么对不起,您这辈子就可能顶着这么个容貌了,所以一般门派的弟子都是过了十八才会筑基……” 燕沁絮絮叨叨道:“等筑基期十层修过,接下来便是金丹期元婴出窍期,最后才是渡劫期,基于现在小朋友们尚未引气入体,我就不再继续往下细讲啦,毕竟当今修真界的大佬们,处于出窍期的可能比是纯灵根的人还要少,等过了渡劫期,那才是真的飞升成仙了。” “当然啦,我们也不应该灰心,毕竟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见鬼了呢?”燕沁微笑着鼓励大家道。 闲来无聊在旁听的刀烨:“……” 被强行带进来的慕云:“……” 被多次点名的陌上川:“……” 听燕沁讲课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毫无负罪感的走神,因为她讲的大多数东西都是屁话,只要有点常识的人讲得都要比她逻辑清晰内容条理,然而迫于现实,三人只能强忍着继续听下去。 直到他们听见燕沁以一种无比骄傲的语气宣布:“当然了,身为清华宗的二师姐,我可以很低调地告诉你们,我已经是练气六层了!只比你们大师兄低了一层!并且只要我每日拿出一个时辰勤加修炼,我刚好可以在二十岁的时候筑基,保持住最完美的状态!” 刀烨嘴角微微一抽。 慕云垂下脑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陌上川气得简直想掰开燕沁的脑袋好好瞧一瞧,她到底是从哪里得出的每日修炼一个时辰就叫修炼的这种鬼话! 而且,一般门派弟子过了十八才筑基没错,但是人家那是拿着丹药往下压的,也就是说人家的实力早就达到了筑基甚至更高了,所以不知道燕沁是从哪里找来的自信能大言不惭地在三个孩子面前说出这种话。 如果有尾巴,想必燕沁的尾巴早就翘得老高了,毕竟紧紧是练气六层就已经被她渲染地仿佛她已经是修真界的大能了。 所谓的“众所周知”,大抵就是这样被彻底篡改的。 第四十二章 惭愧惭愧 第四十二章惭愧惭愧 许志“离家出走”的事情还是被黄大山发现了。 燕沁费劲巴拉瞒了半个月,黄大山由一开始的疑惑到最后怒气爆发,吓得燕沁将“事实”和盘托出。 “师兄他一直向往外面的世界,怕您不答应所以才偷偷下山的。”燕沁小心翼翼道:“师父您生气了?” 黄大山气得跳脚,指着燕沁的鼻子骂道:“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自己什么水平不知道吗!啊,那狗崽子才练气七层就敢出山,急着给人家去送命吗!” 燕沁眨了眨眼眼睛道:“练气七层……应该还行的吧?” 黄大山狠狠一瞪,右手一翻手里便多出了一根长鞭,燕沁见势不好拔腿就要跑,然后被鞭子给捆了个结实。 燕沁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了,毕竟许志那厮吸引火力的功夫炉火纯青,她更多的时候是在一旁添油加醋看热闹。 “你们这两个蠢货!”黄大山扬起手想打她,手掌尚未挨到燕沁的头发丝就听她带着哭腔道:“师父!我可是您的亲徒弟啊!” 黄大山的巴掌一滞。 燕沁委屈地瘪了瘪嘴,可怜巴巴道:“师父您想打就打吧,虽说我不比师兄皮糙肉厚抗打,但是您若打完消了气那也是值得的,不过您下手可得轻点,免得打疼了您的手。” 黄大山硬生生被气笑了,那巴掌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最后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给我滚去刑堂抄功法!” “诶!”燕沁弯起眼睛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在鞭子离开的瞬间麻溜地跑了。 围观了全程的刀烨:“……” 这个二师姐真的是真的是……一言难尽。 “小刀啊。”黄大山悠悠然收回了鞭子,小眼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与之前忽悠他做徒弟的模样一个神态。 刀烨不着痕迹地微微后退一步。 “虽说你资质上乘,但是功法还是不能拉下的。”黄大山悠悠然道:“方才看你神色跃跃欲试,不如你就跟你师姐一起去刑堂抄功法吧。” 全程冷着脸面无表情的刀烨:“啊!” 不,我没有。我没有跃跃欲试。 而且并不想抄功法。 刀烨刚要开口反驳,便听黄大山继续道:“顺便帮我监督你师姐,她惯会偷懒耍滑,若是她少抄一遍,你就多抄两遍,去吧!” 刀烨忍无可忍道:“师父,我” “哦对了,顺便把那俩小崽子带到刑堂去看着,为师要睡午觉。”黄大山满足地捋了捋胡子,“徒弟多了就是好啊,什么时候你师兄师姐像你一样让我这么省心就好了。” “是,师父。”听到一句小小夸奖的刀烨眼睛微微一亮,拱手行礼后追着燕沁去了刑堂。 黄大山脸上露出一个狡诈的笑容,又背着手溜达着回自己屋子去了。 至于离家出走的许志,黄大山心底哼了一声,小崽子在外面蹦跶不了多久。 刑堂。 燕沁抄一句功法,抬头看一眼对面三个小孩。 慕云攥着笔不知道在白纸上划拉什么东西,一大团一大团的墨迹洇在纸上,偏偏她还自得其乐。 陌上川倒是乖乖听话练着燕沁给他的写字入门,一二三四五六七…… 刀烨飞快地抄着功法,下笔遒劲有力,那字写得整整齐齐像是刻印出来的。 燕沁咬了咬笔杆,又心不甘情不愿地抄了一句,对刀烨道:“师弟你的书法真好看。” 刀烨矜持地弯了弯嘴角,轻咳了一声:“师姐过奖。” 陌上川用余光瞥了一眼刀烨的字,在心里与自己之前的字暗搓搓地比较了一番,心底冷哼了一声。 这种字若是称得上好看简直是在侮辱好看这两个字。 然而等他低头看到自己和燕沁几乎如初一辙的鬼画符之后胸口一滞,为什么重生之后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过来! 功法修为消失殆尽也便罢了,资质这种事不能强求,可现在他竟然沦落到连写字都要重新开始练…… 陌掌门表示胸闷气短这种感觉习惯了就好。 然后抖着手写下了一个“一”。 燕沁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地点评道:“蛋崽你这个一写得力道不够啊,手腕要有力。” 陌上川抬头,目光幽幽地落在了燕沁抄功法的那张纸上,呵,你还真好意思说。 燕沁干咳一声,抬起袖子捂住自己的纸,“你师父我咳咳,主修的不是书法。” 陌上川默默地收回目光,继续闷头练字。 燕沁莫名地感受到了小徒弟的嘲讽之力,心虚地又老老实实抄了半个时辰的功法,继而又坐不住了。 刀烨有些头疼地看着自己的师姐,沉声劝道:“师姐,抄完师父要检查的。” “老头向来不耐烦这些的,顶多看一眼,只要在里面夹些别的纸……”燕沁冲刀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师弟你懂哒!” 刀烨:“……” 陌上川一挑眉,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燕沁能满脸骄傲地说自己每天能抽出一个时辰来练功了。 呵,她要是能二十岁筑基他就不叫陌上川。 “好啦,抄了这么久功法,大家可以歇息一下了。”燕沁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打了个哈欠,“行了行了别抄了,课间休息就得好好休息。” 刀烨劝道:“师父没说能休息” “啧,小刀子。”燕沁摇了摇头,道:“我辈修行之人切忌不可因循守旧刻板固化,殊不知那些大成者均是在创新中取得进步的,若师父说什么我们便做什么,那和没有灵魂有什么区别?”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有独立的意识!”燕沁拍了拍桌子,义正言辞地看着刀烨,“若怕这怕那,岂不是永远无法进步?” 刀烨:好像有点道理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陌上川嘴角微微一抽,我信了你的邪! “师叔说的对呀!”慕云眨巴着眼睛道:“那师叔咱们可以出去玩吗?” 燕沁一噎,虽说偷懒可以,但是公然逃课她还是不敢的,毕竟许志不在能替她挨打的人不在…… “外面有什么好玩的,”燕沁眼睛一亮,笑眯眯道:“不如师叔给你们讲故事怎么样?” “跟那和尚讲故事一样的吗?”慕云有些期待。 “比那个有意思多了,一般人我都不给他讲的。”燕沁神神秘秘道:“我给你们讲一讲仙人的故事。” “仙人?”慕云不解道:“可是大能们飞升之后都不会再回到修真界了,师叔如何知道呀?” 刀烨点点头,“确实如此。” “仙人嘛,无非就是得道飞升,定然有回来的,只是不想让你们知道罢了。”燕沁娓娓道来,“今日咱们便讲一讲这八仙过海的故事……” 燕沁讲故事向来会胡扯,而且添油加醋形象生动,将本就跌宕起伏的故事讲的得绘声绘色,一时几个人都沉迷进了故事里。 毕竟有个仙人的噱头在这里,饶是陌上川也是没有见过真正的仙人的,而且修真无岁月,众多修士大多闷头修炼,即便是有杀人夺宝秘境冒险的故事也大多只自己知晓,一般没有时间去大肆宣扬,更何况有些东西是说不得的。 祸从口中出,这一点在修真界还是没有错的。 是以修真大陆的所谓话本行业极其单调,翻来覆去的不过那些众所周知经过美化的大能事迹,而且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燕沁讲得是口干舌燥,几人听得是津津有味,直到日落西沉燕沁才打住,堪堪将故事收了个尾。 “听起来……这些仙人的手段与修真界的修士也差不多。”刀烨似乎依旧沉浸在海上的风浪之中,他喃喃道:“不过这般经历却是极其惊险有趣的。” 燕沁当然不是纯讲的八仙过海,她将各种故事一糅合讲出来的故事连自己都要叹服,她微微一笑,“有趣吗?” 慕云和刀烨点头,陌上川最后在燕沁的逼视之下也勉强点了点头。 慕云纠结地咬了咬手指头,“师叔,这是真的吗?” 燕沁云淡风轻地给了他们会心一击,“自然是编的,我怎么可能见过神仙。” 对面三人表情一裂:“……” “哈哈哈哈!”燕沁大笑,郁闷的心情转好,便抻了抻懒腰从坐垫上爬起来,“好啦,时候不早了,走走走,吃饭去!” 刀烨拉起慕云和陌上川跟在她身后,三人情绪不是很高涨,燕沁转头瞄了一眼,“一个个地别垂头丧气的,与其纠结见没见过仙人,倒不如专注于眼前,脚踏实地方能仰望星空。” 说完她转过头去搓了搓胳膊,噫这陈年老旧的馊鸡汤味哦 身后的刀烨却忽然怔住,而后停下脚步对燕沁道:“师姐用心良苦,师弟惭愧。” 燕沁转身歪头一脸迷惑: 看着刀烨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一丝表情,燕沁收回了接下来‘不如我们先吃一顿好吃的’……这种话。 总觉得现在说出来会让自己的形象破灭…… 看着燕沁满脸‘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惭愧什么但是既然你惭愧了那我就受着吧’的表情,陌上川忽然觉得后牙槽有点疼。 今天的清华宗也是奋发向上的一天呢。 第四十三章 雨落长安 第四十三章雨落长安 傍晚,燕沁带着慕云和陌上川回自己的小院子,鉴于许志不在,燕沁自然便承担起了照顾慕云的责任。 好在慕云十分乖巧听话,燕沁并不费心,毕竟带一个孩子是带,带两个也不差。 这些天陌上川已经可以写些简单的字了,于是燕沁十分喜欢同他交流,哪怕他只在纸上写个是,她都会开心很久。 “蛋崽,你晚上想吃什么呀?”燕沁一边写一边问他,然后将纸推了过去。 陌上川抿着唇,拿着毛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个鱼字。 “好嘞,咱们今晚吃鱼,清蒸还是红烧啊?”燕沁继续问,鉴于这几个字太难写,燕沁便道:“清蒸你写个一,红烧你就写个二。” 陌上川:“……” 他一脸嫌弃地心道:我为什么要陪这个女人玩这么无聊的游戏? 然后陌上川落笔写了个一。 “真香!”慕云在院子里蹦蹦跳跳,闻着鱼的香味,对陌上川道:“师弟,师叔可真疼你呀,我师父就从来不问我的意见。” 在远处默默赶路的许志忽然打了个喷嚏,懵懵地挠了挠头。 清蒸的鱼被端上来放在桌子上,燕沁耐心地给俩小孩挑着鱼里的刺,还不忘叮嘱,“慢点吃,小心卡到喉咙。” 陌上川闷头吃鱼,慕云吃着眼睛忽然一亮,“师叔,我想吃烤兔子。” “啊,兔子啊。”燕沁想起之前去鹤唳镇带回来的被取名为“兔子”的兔子,“你在养着吗?” “没有,小师叔养着呢。”慕云吃了口鱼道:“上次我想吃小师叔不让。” 燕沁:“……”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那我们还是去后山抓一只野兔吧。”燕沁笑眯眯道:“等你小师叔把兔子养肥了咱们再烤了它。” 慕云无比同意地点点头。 陌上川继续闷头吃鱼。 正抱着兔子面无表情撸毛的刀烨后背忽然一凉。 过了几日后,从鹤唳镇采集物资归来的燕沁手中攥着个单子,满脸写着开心。 “师姐?”刀烨在路上碰到她,不解地喊了一声。 燕沁开心地快要哭出来,她展开那单子指给刀烨看:“小刀子!快看!易和宗竟然发布了秘境任务,第一等的奖励是延寿丹!延寿丹啊!而且地点就在秋渭洲!” 刀烨的目光掠过那张盖了易和宗宗门印章的任务单,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嘴角,“确实少见。” “不行,得先把许志喊回来……”燕沁碎碎念道:“我去写信!” 毕竟做任务要比远去月上洲的北敖宗靠谱多了啊! 急匆匆地写了信,燕沁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颗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毕竟师兄妹一场,她也不愿意让许志冒那么大风险。 小阵法很快将信传送了过去,许志的回信要比她夸张得多,简直能透过信看到许志哭天抢地涕泗横流的怂样。 送完信,燕沁迈着轻快的步伐去给小崽子们上课,这次是依旧是常识课,多数信息都是听鹤唳镇的说书人或者清华宗的破烂书上得来的。 “众所周知,修真大陆广阔无垠,修真界究竟有多大至今尚未有定论,但是已知的便是修真十三洲和大陆南方尽头的十方灵岛,哎对,就是之前咱们遇到的那个和尚明尘要去的海外十方灵岛。” 燕沁继续道:“修真十三洲在修真大陆上并不毗邻,他们中间往往隔着万重千山或者恶水沼泽,若要试图走路那可能走一辈子都到达不了另一个洲,洲与洲之间的往来大多是靠传送阵或者灵兽脚力又或者飞舟法器,不过这些都很烧灵石的,没灵石就不必想了。” “几乎每一个洲上都有一个十分强大的宗门,经过千万年的争夺演变,最后排出了修真十大宗门,而修真十三洲中最出名的便是处于大陆中央的月上洲,修真第一宗门北敖宗就坐落在月上洲灵气充裕的群山之中,唉,不是很想提那个叫陌上川的掌门了,反正大家知道他很厉害就是了。” 燕沁敷衍地说道:“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跟这种人打交道了,我们忽视他便好。” 正在听课的陌掌门:我看你有点飘。 慕云认真地点点头,问道:“那师叔,咱们在哪里呀?” “嗯……这个嘛,”燕沁将手背到身后,缓缓道:“我们清华宗处于修真大陆西北部的一个洲秋渭洲,正所谓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咱们洲的名字还是很有意境的。” “渭水是什么?”慕云不解道。 刀烨微微蹙眉,“长安在何处?” 陌上川抬起头望向她,燕沁的眼睛中少见地出现了一丝慌乱和狼狈,她干咳了一声,似乎想要掩饰那一刹那的失态,“哎,我胡诌的,反正很有意境就是了。” 燕沁讪讪一笑,她定了定神继续道:“修真界有一本排名册,上面记载了十三洲中能数得上名的一千三百七十二宗门,就那鹤濑宗便是册子上的第一千三百七十二名,至于清华宗嗯,我们很快就能上册子的,大家要有这个信心!” 听课三人组:“……” “那么十三洲都是那十三洲呢?”燕沁敲了敲桌子,“我接下来说的你们要仔细听,到时候要考的!都给我严肃点!” “大陆中央月上洲,第一宗门北敖宗。” “月上洲东方的飞星洲,第三宗门易和宗。” “飞星洲东面的霭风洲,第二宗门禅宗,这个洲上大部分是佛修,就满地的秃头和尚。”燕沁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那他们是从哪里找的新弟子呢……” 陌上川额头的青筋一跳,恨不得将她踢出去自己来讲。 “此外还有月上洲东面的芳汀洲南面的鸿影洲南沧州,最北面的长歌洲和雪青洲,西南的无定洲和墨销洲,妖族的枯悄洲和魔族的通宇洲……”燕沁皱眉停顿了一下,“嗯,基于太啰嗦了,师叔就不细讲那些门派了!接下来……” 实际上忘记了门派名的燕沁有些心虚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自己的瞎扯大业。 很好。陌上川心中想,就这个水平燕沁能修炼到练气六层都能说一句实属不易了。 下课之后,慕云缠着刀烨去后山抓兔子,燕沁心血来潮领着自己的小徒弟去摘花。 燕沁薅了一大把颜色鲜艳的花,那架势像跟那丛花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陌上川回想起宗内女弟子白衣飘飘于花海中轻捻一朵花的优美姿态,再看看眼前这霸道十足的薅花姿态,沉默地接过了燕沁递给自己的花束。 燕沁扒拉着花丛,一边扒拉一边薅,头发衣服上都沾了不少草叶子,最后掐了几根细长的柳枝,盘腿便坐在了草地上。 她垂下头将手中的柳枝弯成环状,然后将各色的花别在那环上,乍一看做得十分漂亮。 陌上川站在她身边默默地给她递花,顺便给她摘着头发和衣服上的草叶子,有些好奇她是这么将这些幼稚无聊的事情做得如此兴致勃勃。 暖洋洋的阳光洒在一大一小师徒两个身上,陌上川盯了脚下的草地许久,然后也学着燕沁的样子坐了下来。 燕沁抬头看向他,然后冲他弯了弯眼睛,“崽崽,你知道长安是什么地方?” 陌上川摇了摇头,又回想起方才讲课时她忽然的慌乱和狼狈,像极了之前她用那碳条写名字时候的神情。 燕沁将编好的花环戴到他头上,点了点他的鼻尖,怅然道:“一个你师父我永远都回不去的地方。” 小娃娃神色茫然地瞧着她,燕沁微微一笑,“修真界这么大,这芸芸众生啊……” 燕沁的声音很轻,她似乎只是在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些什么东西。 “他妈关我屁事。”燕沁哼笑一声,桀骜不驯地扬了扬下巴,“所以不用背那些乱七八糟的洲名门派,你只要记住清华宗就行啦!” 陌上川:“……” 他有点不明白这女人的逻辑和思路,能将话说成这般前言不搭后语也是个人才。 燕沁恶趣味地捏了捏他的脸颊,将满腹的郁闷和心思都压下,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的内心,哪怕是对着个懵懵懂懂的小娃娃,她能说出口的也不过这几句话了。 “蛋崽,你想你娘亲吗?”燕沁问他。 陌上川先想起的是自己的生母,可是他连她的面都没见过,而后反应过来燕沁说的是小村子里的那个女人,眼中闪现出几分厌恶。 就凭那个女人也配? 燕沁笑道:“那就是不想啦。” 她将小孩抱在怀里,捏了捏他的小黑爪,“不想也好。” 不管是思念还是怨恨,都不如淡忘来的彻底和干脆。 “师叔!”慕云清脆的喊声从远处传来,“师叔,来烤兔子啦!” “小师叔抓到了好几只肥兔子呀!” “来啦来啦!”燕沁一下爬起来,领着陌上川往那边走,一边走一边喊:“师叔给你做叫花兔好不好啊?” “好!”慕云远远地应和着她。 “小刀子,你要不要留一只回去给兔子当老婆啊?”燕沁扬声问。 手里攥着好几只兔耳朵的刀烨:“……” 不,这几只花色这般差,好吃又懒作才被这么容易抓到,根本配不上他家花色漂亮兔毛柔软而且啃胡萝卜十分勤劳的兔子。 毕竟兔子总是自家的好。 主不嫌兔丑。 有时候做一只合格的好兔也不容易呢。 第四十四章 意外之喜 第四十四章意外之喜 燕沁同许志约定的是在任务地点,也就是位于秋渭洲灵脉的崇义秘境,崇义秘境三十年一开,不过这秘境隶属于远在飞星洲的易和宗,今年却突然开放,还向所有修士授权,只要能拿到盖有易和宗印章的任务单即可入内。 进入秘境可以是单独进入,也可组队进入,但是组队人数不得超过八人,燕沁和许志只有两个人,一张任务单已经足够。 燕沁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盘算着,清华宗去灵脉少说也有几千里,秘境开放时间在一个月之后,时间很紧,不能再耽搁了。 燕沁向黄大山禀明情况之后,拎起包袱就走。 陌上川站在不远处,目光清冷地瞧着她,结果就见这位平时自称最喜欢自己的师父连头都没有回,显然已经将他忘到了脑后。 心底涌上一丝恼怒,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燕沁走了一大段路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转过头便看到自家小徒弟站在树底下遥遥地望着自己,那小眉毛皱得让她想戳瞎自己的双眼。 燕沁:“……” 她默默转过头,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转过头去带上大大的笑容,“蛋崽,师父走啦,快回去吧!” 陌上川转身便走。 燕沁被他这么干脆的动作惊了一下,又忍不住大声喊道:“等师父回来呀!” 陌上川没回头,这让燕沁很放心。 果然是个冷酷的小崽崽。 冷酷的小崽崽有点恼羞成怒,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有点怪异。 燕沁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快马加鞭,路上还跟许志通了几次的信,终于在二十三天之后赶到了崇义秘境。 崇义秘境位于秋渭洲最大的灵脉之中,一共有三个秘境门,均是在半山腰上,路上有很多拿着任务单的修士,有的穿着门派的校服,有的穿着私服,不过远远望去,大部分都是门派修士,散修湮没在其中并不起眼。 易和宗早早地就派人守在了秘境门口,易和宗的弟子均是身着黑色修身校服,袖口领襟处用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的纹路,腰上佩戴者上好的冰玉刻着各自的名字…… 总之处处显露着‘虽然我很想低调但是我这么有钱根本低调不了我也很苦恼’的气息。 燕沁拍了拍自己灰扑扑的道袍,撩起袖子将上面的泥点子搓了搓,然后开始四处张望寻找许志。 秘境七天之后才会开启,许志在信中与她约定的见面地点是在其中一个秘境门山下的万福客栈。 燕沁大致转了转,便去了客栈准备要一间客房,结果却被告知没有了房间。 “您也瞧见了,这么多修士来,咱们客栈早在十天前就满员了。”小二客气地笑道:“客官您还是另择他处吧。” 燕沁无法,只能拿起包袱准备离开,她闷头想着该怎么和许志联系,冷不防撞到了一人,她急忙要保持平衡,眼看就要跌倒的时候一只胳膊伸了过来。 那只胳膊眼看就要碰到她的腰。 燕沁脑海中闪过无数种被人揽腰抱住的美好场面,然而身体却来不及配合,她一巴掌拍在了那只胳膊上,然后站稳了…… 十分礼貌地跟被撞到的人保持了合适的距离。 燕沁一边抬头一边道歉:“对不起,我没看” 卧槽,这么帅的吗! 眼前的男子一身白衣飘然,身姿颀长眉眼清俊,眼角有一颗黑色的泪痣,嘴角噙着抹淡淡的笑意,正若无其事地收回自己被拍了一巴掌的胳膊。 燕沁:我恨! 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打人家胳膊呢! “抱歉。”燕沁的声音陡然柔和了八度,“你没事吧?” “无碍。”低沉的声音瞬间让燕沁有种看偶像剧的错觉。 “那就好。”燕沁点点头,极力忽视那股心悸的感觉,干脆利落地走出了客栈。 等站在太阳底下的时候燕沁才将一直压着的那口气呼了出来,却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冷不防跟方才那美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燕沁:“啊!” 美人冲她展颜一笑。 燕沁礼貌性地扯了扯嘴角,转身哒哒哒地就跑了。 “师妹!”许志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吓得燕沁往旁边一跳,然后被许志拉住了胳膊。 “你吓死我了!”燕沁拍了拍心口,便听许志问道:“方才那男的谁啊?你俩对着傻笑啥呢?” 燕沁:“……” “先离开这里再跟你说。”燕沁扯住他的袖子,一路上沉着一张脸。 等人逐渐稀少之后,燕沁才悄声道:“师兄,方才那个男修士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许志摇摇头,疑惑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有感觉?” “对!”燕沁恶狠狠地磨了磨牙,“就是那种感觉!” 许志疑惑地挠头,是就是吧可是燕沁这表情有点神奇啊。 “啊,那我去帮你问问他叫什么名字,哪个门派的……”许志认真地斟酌道:“不过师妹,就算是嫁到其他门派里去你也不能忘了师父啊。” 燕沁微笑道:“我嫁过去找死吗?” “啊?”许志歪了歪头,不解地眨了眨眼。 “少学慕云卖萌。”燕沁一巴掌糊了他一脸,搂过他的脖子低声道:“还记得上次我去了一趟蛋崽之前住的村子吗?那人给我的感觉很熟悉,我打赌那人一定和村子灭门有关系。” 许志脸上露出了惊悚的表情,他使劲搓了搓胳膊,“那那怎么办?他不会是追你追到这里来灭口的吧?” “应当不是,否则我在路上就死了。”燕沁对自己的水平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低声道:“就是不知道玄之泽会不会出现,咱们还是尽量不要跟他们碰上的好。” “嗯。”许志使劲点点头,道:“不过万一弄错了呢?” “那不是更好?”燕沁皱起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说这又不是演话本,长得好看顶个鬼用,还不如灵石来得实在。” “我觉得也是!”许志再次附和,“对了师妹,我给你看点东西。” “你能有什么好东西?” 话音未落,燕沁震惊地看着许志摊开的包袱,里面竟然装满了下品灵石和中品灵石,目测得有好几百颗。 燕沁手忙脚乱地将包袱系上,悄悄地环顾一圈,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们才悄悄地松了口气,“师兄,财不外露知不知道!” “这我当然知道!”许志点点头,“这不是急着想让你分享一下我的喜悦之情嘛。” “你哪来的这么多灵石?” “捡的。” “……” 走路从来不会捡灵石只会踩狗屎的燕沁向大师兄许志投去了名为羡慕嫉妒的目光。 许志的运气总是会来得猝不及防,相反燕沁的霉运总是如影随形。 比如在他刚落难时就碰到了黄大山,而燕沁苦苦挣扎了两年快要挂掉的时候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黄大山。 比如在下山历练碰到人家打架,好巧不巧就能捡到上品的法宝,而燕沁则丢了珍藏多年的宝贝…… 再比如,同样是捡徒弟,许志捡到的是慕云这种资质良好乖巧可爱的,燕沁捡到的是陌上川这种一言难尽的徒儿…… 燕沁默默地捂住了心口,总觉得这件事情不能进行深入的探讨,否则她担心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之心与可敬可爱的大师兄反目成仇。 两人就这样在山下幕天席地过了六天,他们所在的区域大多都是散修,毕竟人家有门有派的弟子们不屑与这些散修为伍,虽说两人有宗门,可单看外表却比散修还要落魄上几分。 燕沁原本正和许志商量着怎么能拿到续命丹,周围忽然安静了一瞬。 燕沁抬起头,便看到之前的那个美男子突兀地出现在这片“低级”的区域内,举止温雅有度,正朝着她和许志的方向走来。 燕沁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顺手将许志也拉了起来。 两只小弱鸡高度紧张地望着朝他们走来的这位看起来就很厉害的修士,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小命搞丢。 白衣男子在两人面前站定。 燕沁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地捏着符纸,准备见势不好就开溜,许志跟她不遑多让,那紧张的模样一看就是想溜的。 “这位兄台,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白衣男子冲许志微微一笑,目光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啊?没见过!没见过!”许志连忙摆手,义正言辞道:“兄台你认错人了。” 燕沁:“……” 这剧情跟她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啊。 白衣男子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在下北敖宗金博轩。” 周围传来一阵抽气声。 毕竟单单北敖宗这三个字说出来在修真界就代表着十足的份量,更何况此人相貌又如此出众。 “啊,在下清华宗许志。”许志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兄台要是没别的事情我我就先走了!” 说完就想拉着燕沁离开。 然而金博轩似乎并不这么想,他一把抓住许志的手腕,笑道:“不知许兄可否赏脸一叙?” 许志满脸卧槽地看着他,眉毛纠结地像是被人用手拧过。 燕沁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手心的汗快要将那符纸给浸透了,这才听金博轩慢悠悠道:“许兄不要多心,在下只是觉得你我有缘,想要同你结交一番。” 第四十五章 所谓运气 第四十五章所谓运气 事实证明,一切没来由的结交都是隐藏极深的不怀好意。 许志深谙其道,毕竟曾经被人和狠狠坑过一把,现在只能僵着笑意婉拒了金博轩的好意,金博轩也断没有继续纠缠的道理,只是神色惋惜地离开了。 燕沁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讪讪道:“师兄,你这四处招蜂引蝶不好。” 许志捂住心口蹙眉痛苦道:“只怪我生得太招人喜欢,这可如何是好呢?” “住口。”燕沁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冷冷一笑,“你的话引起我极度不适,小心我打你。” 许志哀婉地叹了口气。 燕沁抖了抖胳膊,余光忽然瞥见远处一队人,目光一顿,“师兄,鹤濑宗。” 许志连头都没敢回,小声道:“那玄之泽也来了?” “来了。”燕沁神色有些凝重,“师兄。” “嗯?” “我想跑。” “跑吧,我有点害怕。” “好,咱们去另一个门。” 关于贪生怕死这件事,燕沁觉得是她与许志还有黄大山为数不多的优点。 不过没等燕沁和许志离开,易和宗的管事弟子忽然高声道:“秘境门提前开启,请各位道友持任务单按次序到传送口,传送地点不确定,入境是各位自愿,生死有命,还望各位保重。” 许志抓住燕沁的胳膊,抓得燕沁有点疼。 “咳咳,咱俩可别散开了。”许志道。 “嗯。”燕沁严肃地点点头,“不过师兄你可以先从我身上下来。” 她一点也不想背着个大男人进入秘境。 许志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的请求,下一秒传送阵开启,一阵眩晕过后,燕沁被砸在了地上。 果然……燕沁转头看了看周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连许志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她被传送的地方看起来有些偏僻,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芦苇荡,不远处有一条浅浅的河流,上面漂浮着些黑乎乎的絮状物,看起来有点恶心。 易和宗发布的任务是采集月光草和独角兽王的皮,这两种东西燕沁之前闻所未闻,好在易和宗给了图,按照规定,月光草采到三株以上以及猎到两张皮才有资格进行排名。 燕沁整理了一下自己少得可怜的家当,凭心情选了一个方向出发。 另一边,秘境门口。 刀烨领着慕云和陌上川来到了传送阵前,刀烨道:“我进去之后,你们要听安叔的话。” 旁边一个身着易和宗校服的小老头笑眯眯地点点头,“两个孩子交给我,您放心,在里面注意安全。” 刀烨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身影消失在了传送阵中。 秘境内,燕沁正费尽地想要将自己的腿从泥沼之中拔出来,她已经陷入这泥沼中快半个时辰了,然而这半个时辰内别说有修士路过,便是一只鸟都没能见到根羽毛。 燕沁情急之下燃了张传讯符,“师兄你在哪里?我需要帮助!” 没多久传讯符燃尽,许志兴奋激动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师妹你先等等,我被传送到了月光草的生长地,哇,全是月光草啊,哈哈哈!” 燕沁:“……” 她又燃了张符过去,“师兄你先做任务,我这里不急,注意安全。” 她深吸了一口气,使劲抹了一把脸,然后糊了自己一脸泥巴。 “……” “我还就不信了!”燕沁狠狠一咬牙,被愤怒占据的女人充满了力量,只见她猛地一发力将自己的腿拔了出来,然后一下子张倒在了泥巴地里。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泥巴地里爬出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了这片泥沼,转过头去一看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现在正值傍晚,泥沼上方开始渐渐浮现星星点点的蓝色光芒,轻飘飘地浮动在泥沼上方。 它们还有一个更通俗的名称鬼火。 燕沁觉得自己有点想骂娘。 她紧了紧身上的包袱,深吸一口气,然后拔腿就跑。 泥沼中慢慢爬上来一个人形的骨架,大抵是因为从泥沼里爬出来,骨头上面还沾着不少泥巴和乱七八糟的树根。 周围明明灭灭的鬼火发出了尖锐的笑声,刺激得燕沁差点跪下来喊救命。 那骨架转了转脖子,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正巧转过头的燕沁与头骨上的两个黑洞对了个正着:“啊!” “啊啊啊啊啊”惊恐的叫喊声响彻天际,夹杂着比那笑声还要恐怖的哭嚎,“贱人滚开滚开不要追啊” 只顾吭哧吭哧逃命的燕沁: 还有别人 她有点激动地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便看到两个小小的黑影在昏暗的天光中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他们身后跟着无数的“人”,只是那些人的身子都是花茎的模样,上面不断滴落着黑色的恶心液体。 一根花茎上长着颗人头,有点像棒棒糖,然后棒棒糖们乌泱乌泱冲自己飞奔而来的场景有点震撼。 燕沁在纠结了一秒钟之后,果断转身朝着有骷髅和鬼火的沼泽跑去。 另外两人跑得也很快,最后变成了三人齐头并进,身后一排又一排整整齐齐的“棒棒糖”。 “啊啊啊竟然是你这个贱人!”一个人逃跑之余竟然还有闲工夫骂人。 燕沁转头一瞧,好嘛,这可不正是玄鹤那个兔崽子吗! “我呸!你才是个贱人!”鉴于燕沁现在心情极度不好,果断地骂了回去。 就是和小孩子过不去了怎么着吧! 玄独岸大声道:“别吵了,快看前面!” 燕沁和玄鹤同时转头朝前看,然后不约而同地惊恐出声:“啊啊啊啊” 前面的骷髅召集了密密麻麻的鬼火,骨手一挥,铺天盖地的鬼火朝着三人而来。 燕沁大骂一声,从袖子中揪出了块破布,口中念了诀子,那块破布猛然变大,她一手一只小崽子,三个人就被破布包裹了个严严实实。 黑暗中甚至还能听到鬼火撞在破布上的闷响。 两只小孩浑身都在打哆嗦,虽然燕沁也很想打哆嗦,但是时间不允许,她一把扯起两个小崽子,“快跑!” 他们身后无数鬼火落在了那人首花身的怪物们身上,一阵阵撕心裂肺地鬼叫声接连不断传来,听得燕沁头皮发麻。 等惨叫声渐渐消失,脚下的泥土也渐渐变得硬实之后,燕沁才呼哧呼哧喘着气停了下来。 她转头一看,果然“棒棒糖”们被烧得只剩下一堆黑色的棉絮,随风飘落到不远处的河流之中,形成了最开始的时候燕沁看到的那种黑色的絮状物。 “呼,这下没事了。”燕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便看见玄鹤和玄独岸正瞪着眼睛盯着自己看。 “你们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我牵着只鬼似的……”燕沁的话音越来越低,最后消失不可闻。 她白着一张脸看着对面的玄鹤和玄独岸,两个小崽子站在她对面,那么她现在牵着的这只手是谁谁的? 燕沁的手颤抖着想要收回来。 结果手被抓得紧紧的,另一只手甚至还调皮地挠了挠她的手心。 卧槽……燕沁僵硬地转过头,第二次同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窝对了个正正好。 燕沁哭丧着脸道:“不不好意思,没看清人。” 骷髅歪了歪脑袋,看起来有点疑惑。 大兄弟你这样卖萌真的一点都不萌!燕沁崩溃地看着它,使劲地抽了抽自己的手,结果那骷髅纹丝不动。 燕沁暗道完蛋,悲惨地笑道:“兄台你高抬贵手啊行不行?” 那骷髅愣了一小会儿,然后轻轻地拉着她的手抬了起来。 燕沁:“……” “松手?”燕沁试图跟这只骷髅讲道理。 骷髅再次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骷髅头,不动弹了。 “它竟然能听懂人话!”玄鹤惊奇道。说着便想伸手碰碰它。 “别乱动!”玄独岸神色谨慎地抓住玄鹤的手,惹得玄鹤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燕沁快要哭了,她使劲甩了甩骷髅的手,惹得骷髅不悦地用另一只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拍得她头有点发晕。 “你松手,你再不松手我就对你动手了啊,把你的骨头架拆得七零八落。”燕沁恶狠狠地威胁道。 骷髅不为所动。 燕沁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用刀尖对着它的腕骨处,“松手。” 骷髅不为所动。 燕沁攥紧了匕首,猛地朝着它的腕骨处砸了下去。 骷髅不为所动。 燕沁:“……有句脏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闭嘴,看小爷的!”玄鹤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一把大刀,刀身快要比他人还要长了,一个起势刀锋伴着凌厉的劲风落在了骷髅的胳膊上。 骷髅不为所动。 玄鹤被那力道反震得一屁股坐在了泥巴里,气得大骂道:“你这个贱骨头快给我放开这个贱人!” 燕沁大怒:“小兔崽子你给我住口!” 玄独岸凝视了骷髅一会,沉声道:“不若将你那只手砍了吧。” 燕沁:“啊!” 玄鹤:“啊!” 两人震惊地看着玄独岸,便看到他理所当然道:“你们可真笨。” 燕沁噌噌退后了两步,连带着骷髅也退后了一步,她用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玄独岸道:“你你离我远点!” 玄鹤抱着自己的大刀思索了一会,抬起头对燕沁道:“我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 燕沁伸出手掌制止了他蠢蠢欲动的大刀,面部表情硬生生地扭曲成了表情包,“不,你并不觉得!” 第四十六章 你是魔鬼吗 第四十六章你是魔鬼吗 最终,燕沁在骷髅不反对的情况下,和骷髅手拉手快乐地走在了郊游的小路上。 “它为什么拉着你不放?”玄鹤不解道。 “我怎么知道。”燕沁生无可恋道。 “它看起来并没有危害我们的意思。”玄独岸接话道:“也许只是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它。” “我不知道。”燕沁面无表情道:“不过我很想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要跟着我。” 玄独岸脸上的表情一僵。 玄鹤不屑道:“嗤,小爷跟着你那是你的运气。” “差点丢命的运气?”燕沁挑了挑眉,“我谢谢你啊!” “不必客气。”玄鹤扬了扬下巴,“你只需要给我们找吃的就行了。” “呵呵。”燕沁微微一笑,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觉得我有点饿了,看起来……挺好吃的。” “啊!”玄鹤惊悚地瞪着她,然后一下子跳到了玄独岸的身后,指着她怒道:“贱人,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燕沁懒洋洋地将身子靠在骷髅上,勾唇一笑,“你看起来这么漂亮,不如清蒸了吧。” 玄鹤被她笑得头皮发麻,不等他反击,就听见燕沁嚎了一声:“妈呀!” 燕沁再次和骷髅头眼对眼,这次她甚至看清了骷髅整齐的牙齿上面缠绕着的细细的草根。 “哈哈哈哈你个胆小鬼!”玄鹤不遗余力地开始嘲笑她,最后被玄独岸拖过去捂住了嘴。 “恩人,多谢你方才出手救我兄弟二人。”玄独岸拱手行礼道:“我们兄弟二人误打误撞进这秘境,单凭我二人根本无法出去,我们希望能跟着恩人出这秘境,恩人放心,我们兄弟二人肯定不会拖您的后腿,更不会给恩人添麻烦。” 玄鹤干巴巴地抻着脖子,先是瞪了玄独岸一眼,又瞪了燕沁一眼,怒道:“我跟他才不是兄弟!” “嗯,我觉得也是。”燕沁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咳了一声道:“跟着我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们都得听我的。” “凭什呜呜!”玄鹤说到一半就被玄独岸捂住了嘴,玄独岸道:“是,我们一定听话不添麻烦。” 燕沁得意一笑,“首先,我不喜欢别人讲脏话,更不喜欢别人叫自己贱人,你俩换个称呼,比如,燕姐姐之类的。” 玄独岸嘴角微微一抽,玄鹤浑身都炸毛,“你呜呜休想!” 燕沁挑眉看着她。 玄独岸能屈能伸,弯腰道:“燕姐姐。” 玄鹤梗着脖子不说话,玄独岸推了他一下,小少爷直接将头扭过去不看他了。 “我弟弟他有些骄纵,姐姐别生气。”玄独岸道。 “说了我不是你弟弟!”玄鹤再次出离地愤怒了。 燕沁也不在意,不管怎么看这次和熊孩子的斗争她占据了上风,于是心情愉快地扯着骷髅上路上。 说起这骷髅,看出来它在沼泽里没多久,顶多也就几个月,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燕沁受不了它身上泥巴的臭味给它用河水冲了冲之后,那骨架真真是雪白漂亮。 形状十分优美。 这骷髅看起来生前是个男性,个子比燕沁高出半个多头,即便只是具骷髅也比其他骷髅好看上许多。 燕沁觉得自己脑袋一定是坏掉了,竟然会认真地审视一架骷髅。 这骷髅哪里都好,除了它拉着自己的手不肯放。 燕沁再次试图用匕首敲断骷髅的手腕胳膊或者其他的任何地方。 骷髅不为所动。 燕沁心虚地想要收起匕首,但是匕首的刀刃却冷不防被骷髅捏住,她使劲抽了抽,没抽动。 “……”燕沁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一本正经道:“我跟你讲,我刚才只是想给你松松筋骨,没有别的意思。” 骷髅歪了歪脑袋,将匕首从燕沁的手中夺走,举起刀子就想往燕沁的手腕上扎。 燕沁大惊,一把攥住了它的骨头手腕语气惊惶:“不不不不!真不用我谢谢你了!” 骷髅停了一会,松开了捏着刀刃的手,那匕首乒乓一声掉在了地上。 燕沁企图捡回匕首。 燕沁的企图被骷髅发现,燕沁捡回匕首失败。 燕沁欲哭无泪地被个骨头架子抱了个满怀,语气悲怆道:“大兄弟你有点硌人你知不知道?” 骷髅不为所动。 一路上燕沁既要忙着和智障无脑的玄鹤吵嘴,忙着时刻警惕着面善心黑的玄独岸,忙着应付紧拉着自己不放的骨头架子,还要努力地寻找月光草和独角兽,最后还要高度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玄之泽。 尤其是一想到自家大师兄正徜徉在月光草的海洋里,她就忍不住想要磨牙。 古人说得好,人比人可真他娘的气死人! 走了接近一天,三人一骷髅终于走到了看起来相对正常的地方,周遭蓊蓊郁郁的山林散发着“我很富有我这里有宝贝快来看呀”的气息。 燕沁对自己的运气向来不抱有任何希望,她戳了戳玄鹤,“小玄子,快给姐姐指个方向。” 玄鹤愤怒地打开她的手,“不许叫我小玄子,叫我玄少爷!” “噗哈哈哈哈!”燕沁没忍住笑出了声:“哎吆,就您这样的还少爷呢?” 玄鹤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蓦地红了眼睛,眼看就要掉下金豆豆来。 燕沁平日里最看不得别人哭,尤其是小孩和女人,她干咳了一声,“行了行了,是男人就别哭鼻子,羞不羞!” 玄鹤眼里的金豆豆大滴大滴地落下,他一边恶狠狠地擦着一边吼道:“我本来就不是男人!我还是个孩子!” 燕沁被他这一出整得一愣,话不过脑子嘴就略贱:“瞧您说的,谁还不是个宝宝呢……” 玄鹤气得哭出了声。 燕沁讪讪地闭上了嘴。 玄独岸深深地叹了口气,指着一处方向道:“姐姐,不如我们走这边吧。” 燕沁如释重负地点点头,走了几步又悄声对玄独岸道:“快点去哄哄你弟弟吧。” 玄独岸看了她一眼,心道:没想到这姐姐虽然嘴巴毒,但是心底还是很善 “哎吆喂哭得我脑瓜子疼,忒能嚎了。”燕沁直起腰来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玄独岸:“……” 果然,心地善良刀子嘴豆腐心什么的都是假象。 一行人鸡飞狗跳地赶了一上午路,快中午的时候燕沁拎着碍事的骷髅钻进林子里,费了好大的劲才逮了只山鸡,干脆利落地烤了。 这么久几个人都没吃过东西,这时候都是饥肠辘辘,玄家兄弟看着燕沁撕下了最肥硕的两根鸡腿,又撕下了最香的两根鸡翅,将剩下的扔给他们。 “我要吃鸡腿!”玄鹤愤愤地站起来,眼睛盯在燕沁手里的鸡腿上。 燕沁翻了个白眼,懒洋洋道:“我说小少爷,这是我抓的我烤的,你想吃自己捉去呗。” 玄鹤被她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黑得如同锅底,他恼羞成怒地指着燕沁道:“你你这个……你给我等着!” “玄鹤!”玄独岸脸色一沉,将玄鹤拉着坐下,“不得对姐姐无礼,吃饭!” 玄鹤生气地抱住胳膊不理他。 玄独岸冲燕沁抱歉地笑了笑,然后细心地将鸡架上的肉撕下来递给玄鹤,“小鹤,给你。” 玄鹤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不许叫我这么恶心的名字。” 然后厚颜无耻地接过了玄独岸给他撕好的肉条。 燕沁一边啃肉一边恶狠狠地磨了磨牙,这个兔崽子……她要是治不了他她燕沁名字就倒着写! 她正怒气冲冲地啃着鸡腿,正准备再恶狠狠咬一口的时候鸡腿忽然不见,上牙磕着下牙一声脆响咬了个空。 燕沁转头,便看见那骷髅正举着她拿鸡腿的那只手,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那根被她啃得奇形怪状的鸡腿,微微歪着脑袋,整个骷髅写满了疑惑。 然后燕沁和玄鹤玄独岸一大两小就眼睁睁地看着骷髅咬了一口鸡腿,不等它开始咀嚼,那块肉就从骨头架子里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停了下来,上面沾满了灰尘和泥土。 “哈哈哈哈哈你好笨啊!一个骨头架子还想吃东西哈哈哈哈……”玄鹤一边吃肉一边笑,结果不小心呛到了自己,狠命地咳嗽了起来。 玄独岸赶忙递给他水给他拍背。 骷髅垂着脑袋盯着地上那块沾了灰尘的鸡肉没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看了看手里的鸡腿,看了一小会儿又抬头看向燕沁。 整个骷髅都写满了委屈。 这种莫名其妙的心酸感……燕沁嘴角一抽,然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头盖骨,给人家摸了一头盖骨的油花。 炖骨头汤会不会炖出油来?燕沁没来由地想。 骷髅忍不住骨架一震,悄悄地挪了一下位置,离得燕沁稍稍远了一些。 “小白你吃不了东西的。”燕沁安慰道:“不过你可以抓东西烤东西看着我们吃东西,这么想想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对不对?” 对面因为嘲笑骷髅而被呛到的玄鹤震惊地看着她,声音扭曲到变形,“你是魔鬼吗!” 燕沁理直气壮地一叉腰,“起码我没嘲笑人家!” 骷髅将鸡腿放回到燕沁手里。 骷髅默默地蹲在地上。 骷髅想静静。 玄独岸安静的撕着鸡肉投喂弟弟,直到将那鸡架剔得干干净净,才拍拍手停下来,然后将那鸡骨架递给了骷髅。 “也许你能吃这个?”玄独岸有些不确定道:“或者跟它做好朋友?” 燕沁和玄鹤一齐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向玄独岸:“你是魔鬼吗!” 第四十七章 师姐好巧 第四十七章师姐好巧 骷髅接过鸡骨架,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三个人类紧张兮兮地盯着它。 被咬下来的骨头不幸地重复了之前鸡腿肉的宿命。 骷髅沉默地垂下了头盖骨。 燕沁忍不住给它打气,“小白,骨头架子也要有志向的,说不定你努力修炼就修出人形来呢!” 玄鹤附和道:“对,还能修出个脑子来,不用这么笨兮兮的。” 燕沁瞪了玄鹤一眼。 玄独岸疑惑道:“小白?” “对,小白,这是我给它起的名字。”燕沁一脸骄傲道。 玄鹤摸了摸下巴,沉思道:“不过好像只狗的名字啊。” 骷髅歪脑袋,似乎不太明白什么是狗。 燕沁不屑与小屁孩争论,伸手捏了捏小白的骨指,道:“咱换只手牵成不?你都快把我这只手捏麻了。” 骷髅不为所动。 “唉。”燕沁心累地站起身来,顺带着将骷髅也带起来,对玄独岸道:“继续赶路吧,我估计咱们会遇到同样进入秘境的修士,你们……” 燕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注意看着点,安全第一。” 言尽于此,玄独岸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缓缓道:“好。” “啊?什么意思?”玄鹤不解道:“你们在说什么?” “闭嘴吵死了。”燕沁一巴掌糊在他的脸上将人向后别了别,“你俩跟在我和小白身后,碰上人别乱说话。” “嘁,小爷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说话的人。”玄鹤抱着胳膊摆出一个自以为很潇洒的姿势。 燕沁不忍直视,牵着小白就走。 路上遇到了一拨全是女子的队伍,这些女修士皆是身着绯色衣裙,眉心着花钿,长发飘然宛若仙子下凡,随便哪个拎出来都是明媚动人。 玄鹤盯着看了一会,又将目光落到燕沁身上,嫌弃道:“你瞧瞧人家,那才是女修士该有的样子,啧啧。” 燕沁暗搓搓地磨了磨牙,皮笑肉不笑道:“哦,是么?” 玄鹤咽了咽口水,色厉内荏道:“怎么,我说句实话都不行了吗?” “行,怎么不行。”燕沁挑挑眉,意味深长道:“没想到少爷您小小年纪……啧啧。” 玄鹤愣了一会才咂摸出燕沁的话,顿时恼羞成怒,脸上浮现一层薄红,“你你别乱说!我只是觉得人家比你好看。” “哦”燕沁拉长声音道:“我也没说别的呀。” 玄鹤气得直跳脚,却拿燕沁没有办法,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准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殊不知接下来的许多个十年,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被燕沁气得跳脚,然后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此时的小少爷沉浸在日后报仇雪恨的美妙幻想中,却突然被玄独岸捂住了嘴。 玄鹤刚要反抗,便听玄独岸沉声道:“玄之泽。” 玄鹤瞪大了眼睛,浑身抖了抖,闭嘴沉默了。 玄独岸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拉着玄鹤躲进了燕沁拿出的破布之中。 这块破布似乎有隐匿气息的功能,这等宝贝便是鹤濑宗都没有,燕沁这种一看就很穷的人是从哪里得来的? 玄独岸压下心底的疑问,捂住了玄鹤的嘴,结果却被他狠狠地咬了一口。 玄独岸吃痛,却没将手收回来,反倒是冲他弯了弯嘴角。 玄鹤没能达成气人的目的,讪讪地松了口,郁闷地蹲在破布里面不说话。 “这是?”玄之泽有些惊讶地看着和燕沁肩并肩手拉手的骷髅。 “哦,这是我新收的宠物。”燕沁随口胡诌,索性玄之泽也不关心这个。 “自打上次鹤唳镇一别,与道友许久未见了。”玄之泽微笑道。 燕沁十分不走心地同玄之泽虚与委蛇,燕式假笑道:“玄兄也好久不见啊。” 玄之泽笑道:“你也来秘境了,上次没能一起喝茶着实让我遗憾呢。” 呵呵。燕沁继续假笑道:“遗憾遗憾,我也相当遗憾。” 其实一点都不遗憾甚至还非常开心。 “这次来主要是找我家那不听话的小子,这孩子竟自己一人偷偷跑到了秘境,我怕他有危险,特地过来寻他。”玄之泽道:“若是道友见到还望及时告知。” “啊,一定一定。”燕沁微笑道:“现在的小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一点都不体谅老父亲的心情。” “老父亲”玄之泽:“……” “失言失言,您这般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看起来一点都不老。”燕沁表情真挚道。 玄之泽:“……过奖。” 他一点都不想跟这个女修士讲话了。 玄之泽只是路过,不过是同燕沁客气一下,燕沁也客客气气地将人目送了很远。 直到确定老父亲离开,燕沁才松了口气,掐了诀子将那破布放出来,就看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玄鹤。 “哎吆,这是想你爹了?”燕沁惊奇道:“估计你爹还没走多远,我送你去找他?” 玄鹤吸了吸鼻子,哭得更稀里哗啦,却因为害怕玄之泽闻声复返又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声音。 燕沁看着哭成小泪人的熊孩子,又瞧了瞧旁边满脸仇恨的玄独岸,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两个苦命的小瓜娃子啊。 一个本来从小就骄纵得宠的鹤濑宗小少爷突然得知残酷的真相,还被自己之前最亲的人追杀,另一个目睹自己的生父杀了自己的母亲夺走自己的弟弟,现在处心积虑想要报仇还得照顾不懂事的弟弟…… 她弯腰拍了拍玄独岸的肩膀,又摸了摸玄鹤的小脑袋,“好啦,别哭了。” 陡然变得温柔的声音让玄鹤一顿,都忘记要哭了。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呢,当时你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要死要活,”燕沁十分敷衍地扯起个笑容,“等到你变得足够强大之后” “就就能淡然处之了吗?”玄鹤哽咽着问。 “屁话,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燕沁不解道:“我还没看出来小少爷你有当圣父的潜力呀。” 玄鹤嘴一瘪,怒道:“你根本就不是来安慰我的!你就是故意在刺激我!” “呀,被你发现了呢。”燕沁笑眯眯道:“不管你和你爹有什么仇什么怨,等你长大了再说,现在就算你伤心的要死你爹也不会心疼,反倒是让你哥心里难受。” 玄鹤闻言偷偷地看了玄独岸一眼,便看见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满脸担心。 他哼了一声,使劲擦了擦眼泪,“我才不管他心里难不难受。” 燕沁冲玄独岸一挑眉,好嘛,这次可没不承认你是他哥了。 玄独岸冲她无辜一笑。 燕沁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一个白切黑的小崽子,还天天装无辜。 三人一骷髅赶路的第二天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刀烨!”燕沁看着拿着长剑出现的冷峻少年,震惊道:“你怎么来崇义秘境了?师父和两个小崽子呢?你什么时候来的?” 刀烨:“……” 不是很想回答。 他盯着自家师姐和一只骷髅手拉手后面还跟着两小屁孩的清奇画风,道:“我来找你和师兄。” 好么,只回答了一个问题。 燕沁自以为猜到了答案,道:“你偷偷下山是不是没告诉师父?哎呀,家里那俩小孩不得把老头子折腾得散架……” 不,我不仅偷偷下山我还将师侄们都带出来了。刀烨在心里默默道。 然而表面还是老老实实默认,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 燕沁师姐有言:善意的谎言不算谎言。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白,这是玄鹤和玄独岸。”燕沁挨个介绍,又反过来对玄鹤和玄独岸道:“这是你们刀烨哥哥。” 玄独岸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烨哥哥。” 燕沁被雷了一下,烨烨哥哥? 刀烨面无表情地看着玄独岸,过了半晌才道:“你比我大。” 玄独岸脸上的笑容一僵。 燕沁的目光在刀烨和玄独岸身上打量了一遍,玄独岸只到刀烨的肩膀,和玄鹤看起来差不多大只有七八岁的模样,谁知还是个大龄儿童? 刀烨自顾自道:“我今年十一岁。” 玄独岸笑道:“那就是了,我今年刚好十二岁。” 刀烨冷着脸没有动静,玄独岸继续盯着他保持微笑,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总觉得下一秒就可以打起来了。 玄鹤却好像意外地喜欢刀烨,有些别扭地叫了一声刀烨哥哥。 惹得燕沁惊奇地看了他一眼。 这下玄独岸看刀烨的目光更加不善了。 燕沁没工夫理会这群小孩的心思,牵着小白晃了晃两个人的交握的手,“行了,咱们现在需要抓紧时间采集月光草,找独角兽扒皮,当然顺便搜罗点好东西就更好了,出发吧!” 路上燕沁同刀烨详细解释了小白的来历,遗憾的是刀烨也没有想出办法能让小白松手。 “不过这看起来像是新尸,在泥沼中皮肉内脏被腐化干净,但是原身陨落前的一丝生气尚存于尸骨,泥沼那处灵气又比较充裕,所以温养出了原本的一点灵智。”刀烨道:“若是其人生魂尚在,未尝不能死生肉骨。” 燕沁沉思良久,道:“小白好像还能控制鬼火,而且它的肋骨处有一处焦黑的痕迹无论如何都洗不掉。” “应当是致命的伤。”刀烨道:“师姐,这骷髅非人非鬼非魔非怪,还是不要过多接触的好。” 燕沁举起自己被小白紧紧拉着的手晃了晃,“我倒是想别过多接触。” 小白似乎能听懂两人的谈话,整个骷髅愤怒地拉着燕沁远离了刀烨。 刀烨:“……” 燕沁安抚地拍了拍小白的骨头胳膊,小声道:“小白,你生气了呀?” 小白咯吱咯吱将头转向她,微微低了低下颌。 直面一个骷髅头还是需要莫大勇气的,燕沁挑眉道:“吆,还会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呢。” 小白:“……” 骷髅拒绝跟你说话并且留给你一个后颅骨。 第四十八章 悬崖之歌 第四十八章悬崖之歌 客栈。 安叔暴躁地训斥着手下的弟子,“连两个小娃娃都能看丢!要你们干什么用!还不快去找!” 易和宗的弟子纷纷出去寻找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但是谁都没有想过去秘境去找,毕竟两个四五岁的小娃娃是不可能进入秘境的。 然而事实就是慕云和陌上川都进了秘境。 并且神不知鬼不觉。 慕云狡黠一笑,对陌上川眨眨眼,“狗蛋,你可千万不要跟师叔说,否则我们会被骂的,师叔就不喜欢你了。” 陌上川:请容我拒绝。 而且,说好的不叫狗蛋呢! 慕云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对陌上川道:“师弟你先在这里睡一觉,等你醒来的时候我就和师叔回来了。” 陌上川暗道不好,他现在修为全无,原本以为慕云只是个小娃娃,谁知这小女孩竟是不简单。 然而说什么都晚了,慕云拿着符一巴掌拍在了他的额头上,下一秒他就昏了过去。 慕云将自家师弟放下,口中念念有词,将小孩安全的放在了法阵之中,除非是她本人来解,否则此阵外人是无法看见更无法进入的。 做完这一切,慕云才拍拍手,小娃娃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了森林之中。 然而陷入昏睡的陌上川却并未彻底失去意识,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神魂出现了剧烈的波动,甚至同这具身体产生了排斥,那尖锐的疼痛让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痛苦地蜷缩起了身体。 可惜身处慕云布下的法阵,除非慕云回来,否则是不会出现人来救自己的。 陌上川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的脸,那是……燕沁? 正在准备和刀烨一起猎杀一头三尾兽的燕沁忽然停下。 她转头看向原本一直牵着自己手的骷髅,小白忽然松开了手,整个骷髅跌落在了地上,若不是刀烨眼疾手快从后面托了一把,小白很有可能就变成了一堆白骨头。 燕沁小声地喊它:“小白?小白你怎么了?” 骷髅没有任何回应。 骷髅已经是一具废骷髅了。 燕沁蹲下来,用那只好不容易恢复自由的手戳了戳它的头盖骨,“小白别闹了,快起来。” “师姐,来了!”刀烨低声提醒她。 燕沁来不及仔细观察小白的情况,转过头专心致志准备猎杀三尾兽。 三尾兽顾名思义,就是有三只尾巴的神奇物种,这货和棒棒糖不同,棒棒糖造型诡异且危险性极大,而三尾兽看上去像个白乎乎的胖团子,身后三条毛绒绒的大尾巴,整只兽走起路来像是一大团行走的棉花糖。 可爱归可爱,三尾兽最出名的是它的内丹,是炼制美颜丹的基础原料,但又因为三尾兽十分稀少,所以往往是可与不可求。 燕沁摩拳擦掌准备下手,毕竟这东西幼年时期的战斗力一点都不高,凭借她这般渣渣的修为完全能应付得了。 不远处三尾兽慢吞吞地朝着燕沁和刀烨爬过来。 另一边玄鹤和玄独岸也屏住呼吸紧紧盯着这只三尾兽。 燕沁一抬手,四个人同时动手,朝着三尾兽扑了过去。 原本慢悠悠在散步的三尾兽听到动静,慢吞吞地抬起头,就看到四张凶神恶煞的扭曲面孔,顿时惊得整只兽都不好了。 三尾兽求生意志剧烈,后腿使劲一蹬踩在了玄鹤脸上,整只兽想借力往前蹿,却被燕沁一巴掌糊住了脸。 三尾兽:“啊!” 玄鹤和玄独岸在后面扯住了它的后腿。 三尾兽愤怒地悲鸣起来,还从来没见过哪家修士不要脸到捉一头幼年三尾兽都要四个人的! 这也太欺负兽了! 刀烨举起了自己的宝贝长剑,对准了三尾兽的脖子。 三尾兽惊恐地嘶鸣起来,娘亲救命啊啊啊啊啊啊人类要杀兽啦! 轰隆轰隆! 地面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正在齐心协力欺负三尾兽的四个人满脸懵逼地抬起头来,就见天边一大团云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看起来像个庞然大物。 啊,果然是个庞然大物! “快跑!这个咱们打不过!”燕沁一把将小三尾兽啪叽扔到了地上,拔腿就跑。 跑的时候还不忘召出破布将小白的尸骨裹起来带走。 四人分了两路,燕沁和玄鹤一路,玄独岸和刀烨一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小三尾兽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冲着巨大的三尾兽委屈地嗷呜了一声。 大三尾兽高冷地一爪子糊在了小三尾兽的毛脸兽,嗷嗷吼了两声:你真是太丢兽脸了! 嗷呜!兽也不是故意的!是那群人类修士欺兽太甚!尤其是那个最大的!小三尾兽可怜兮兮地呜呜了几声。 大棉花糖冲着燕沁就追了上去。 身后的地面轰隆作响,燕沁崩溃地转头,怒道:“明明两路你凭什么追我们!” “对啊,你这只贱兽!”玄鹤同样愤怒道。 后面的三尾兽显然修为高深早已生出灵智,听到玄鹤的话之后吼了一声加快了速度。 “玄鹤你个猪队友!”燕沁恨恨道:“你干嘛跟着我!” “明明是你跟着我!”玄鹤大声喊道:“怎么办啊?”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燕沁背着小白的尸骨心下凄然,心道:我才穿越十三年刚年满十八岁难道今日就要葬送在此? “姐!燕姐!前面是悬崖!”玄鹤崩溃地大叫出声,但是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你以为写小说呢哪来的这么多悬崖啊呀”燕沁跑得比玄鹤要快几步,原本正频频回头看那只三尾兽,却猛地脚下一空,整个人直接朝下扑去。 玄鹤本来想拉她一把,奈何两人体重差距过大,自己被燕沁直接一块拉了下去。 “卧槽你居然死都要拉上我!”忍不住爆粗口的玄鹤嘹亮的声音在悬崖边久久不散,回音一重又一重。 巨大的三尾兽在悬崖边徘徊了好几圈,甚至探出头去望了望深不见底的悬崖,最后才满意地甩甩尾巴离开了。 哼,你敢欺负本兽家里的宝宝,本兽就逼你跳崖自尽。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燕沁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只见她一只手缠着一块破布条,破布条的另一头紧紧地缠在一棵在峭壁上顽强生长的古木上,怀里抱着一架骷髅,腿上还挂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就这么悲惨地挂在悬崖上,底下是万丈深渊。 燕沁的腿有点发软。 “玄鹤你撒手啊啊不然那棵树会断的!”燕沁抖着嗓子道。 “我不不不撒手!”玄鹤又怒又怕,“那棵树快赶上你的腰粗了怎么可能会断!”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燕沁愤怒道:“还有我的腰比那棵树细多了!” “随便你反正我死都不会撒手的!死也要拉你当垫背的!”玄鹤一边说着一边想抱着她的腿往上爬,但是一低头看见那无尽的深渊,顿时胳膊有点发软,挂在她身上不动了。 “等树断了咱俩就一起死!”燕沁的声音抖得有些厉害,“你撒手我自己就能爬上去了。” “我信了你的邪!”玄鹤抓得更紧了,“你怎么不看看离悬崖顶多高!你又不会御剑!” 燕沁使劲咽了咽唾沫,她一只手搂着骷髅的腰,试图绕过骷髅从袖子里拿出传讯符来。 “啊啊啊你干什么别瞎动啊!”玄鹤惊慌失措地喊。 “我我我找符叫人来救我们!”燕沁哆嗦着嘴唇道:“你你给我住口!” “你你他妈就不能把这骷髅扔了吗!”玄鹤崩溃道:“你搂它比搂我都紧!” “放屁!我根本就搂不到你!”燕沁理直气壮道:“再说小白是我的伙伴,和我手拉手郊游了一路呢!要扔也是扔你好吗?” 终于摸到了传讯符,燕沁念诀子燃了它,“小刀子救命!我和玄鹤被困在悬崖上了,速来救命,我们一直朝西南方向跑的,快点来!” 背景音是玄鹤持续不断的救命声。 完全躲过追捕且已经摘了果子食用准备补充体力的刀烨和玄独岸:“……” 燕沁和玄鹤除却一开始战战兢兢吓得要死之后,很快就淡定了下来。 甚至能平复下心情来聊聊天扯淡了。 比如“喂,那棵树上怎么长了棵透明的草?”玄鹤问道。 燕沁闻言抬头望去,果然,一株透明的草在风中颤巍巍地抖着叶子,透明的叶子上脉络分明,甚至能看清里面流动着的淡金色。 “我去……”燕沁喃喃道:“想不到我也能有今天。” “啊?”玄鹤不解。 “月光草。”燕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这悬崖掉得值。” 正说着,忽然又一道传讯符过来,空气中响起了许志的声音:“师妹师妹,我采的月光草快要装不下了,你快点来帮忙。” 燕沁:“……” 有时候喜悦与悲伤真的只有一步之遥呢。 “暂时去不了了,师兄你将具体位置告诉我。”燕沁回完话,便想去摘那株月光草,无奈她一手缠着布条,另一只手搂着小白,根本腾不出空来。 玄鹤自然更指望不上。 于是燕沁只能抓心挠肺地盯着那株月光草,甚至能看到空气中飘散而出的金色脉络……嗯?金色的脉络怎么会空气中? 燕沁使劲睁了睁眼睛,一阵眩晕过后双目陡然变得无神。 只是却依然保持着之前顽强求生的姿势,握紧破布绳的力道甚至都不曾放松。 以至于等过了许久之后,当玄鹤发现她已经失去意识时,整个人都已经要崩溃了。 “燕沁?燕姐?姐!你说话啊!” “燕沁!” “姐!” 凄厉的呼喊声响彻长空。 而此时身处幻境之中的燕沁却望着眼前衣衫不整的男子,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第四十九章 幻境一 第四十九章幻境一 雕花白玉的大床,帷幔层层叠叠挂起被风吹得微动,男子倚靠在床头垂着头,披散的头发遮住了他半张脸,身上只着亵衣,上衣领口大开,似乎是被人给强行扯开的,稍显凌乱。 燕沁的目光顺着他结实流畅的肌肉落在他修长的脖颈和露出的一小截白净的下颌上。 燕沁心想,我这是到了年龄然后开始做春梦了? 不不不,她燕沁怎么可能是这么没有节操的人。 片刻后,燕沁才有了动作,然而那动作并不受她自己控制,因为她根本就没想动! 燕沁被迫走向床边,被迫挑起男子的下巴,被迫看到了一副惊为天人的好容颜。 在这张脸面前金博轩都要被秒成渣渣自惭形秽。 那双眼睛是少见的丹凤眼,而且还是双眼皮,微挑的眼尾让他看上去凌厉清冷,却偏偏又带着一丝强压住的魅惑,燕沁的心脏没出息地噗通了两下。 即便是身处这种环境中,他依旧是神色清冷,抿着唇,几缕发丝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轻飘飘地落在那精致的锁骨上。 燕沁有点羡慕这位仁兄的锁骨。 当然更羡慕他这张脸,若是放在不不,这张脸放在哪里都是祸水好吗! 燕沁的指腹轻轻地摩挲过他稍显苍白的唇,一路向上停在了他的眼角下,然后听自己以一种极其恶心的语调道:“天下第一的美人,看起来也不过如此,今日我倒要尝一尝是什么滋味。” 不不求你住口!燕沁在内心狂吼,不许用我的声音说着这么没有节操的话! 男子眼神微动,修长的手指拂开她摸着自己脸的手,冷声道:“燕宗主请自重。” 燕沁一愣,燕宗主? 这个梦有点意思。 “呵,你现在修为全失灵根尽断,少在这里给我拿捏姿态。”燕沁听见自己的声音道:“你若从了我,我便保你一命,清华宗身为修真界第一大宗这点实力还是有的,若是你不肯,那我便将你从清华宗丢出去,修真界可是有无数人都对天下第一美人虎视眈眈呢。” 燕沁听到这里,可以十分确定这是在做白日梦了。 清华宗是天下第一宗?她心道,我这白日梦也是真什么都敢想。 男子目光淡漠地看着她,不为所动。 然后“燕沁”就在燕沁的惊恐目光中一下将那男子扑在了床上,并且上下其手准备解人家的衣服。 住住手啊! 燕沁狂喊,猛地一阵眩晕袭来,等她定睛一看,正好跟身下美人清冷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燕沁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猛然发现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就是目前的场景稍微有点难办。 燕沁趴在他身上,两个人的呼吸彼此交缠,她甚至能看清楚他的眼睫毛,长得让女修士嫉妒。 真的能形成小扇子般的阴影。 燕沁道:“你的眼睫毛真好看。” 男子:“……” 这夸赞角度当真清奇。 燕沁面不改色地将自己的爪子从男子的腰上拿下来,然后再从人家的亵衣里将爪子抽出来。 可这美人修为全失灵根尽断,她现在又是天下第一宗的宗主,那岂不是燕沁的眼睛微微发光,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那岂不是意味着她可以为所欲为? 反正这是场梦啊。 不应当,我不应当是个禽兽。燕沁认真地告诉自己,压下自己蠢蠢欲动的作恶的心思。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思都不太受自己控制了,反正她现在十分想要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人为所欲为。 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诡异的梦! 燕沁艰难地放过了美人,自己盘腿坐在床上默念了一遍清心诀。 那人也坐起来,将自己已经滑落的亵衣拉上,燕沁的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差点控制不住这具身体的动作。 燕沁深吸一口气,扯过旁边的被子一下将那美人裹了个严严实实,“我警告你不要诱惑我!” 那美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底写满了嫌弃。 燕沁抹了一把脸,从床上跳下来,慌乱地推门出去。 外面清新的空气让她顿时冷静了许多。 这时,一黑衣女子款款而来,面带娇笑:“宗主,这药可用着尽兴?您若不嫌弃,我这里还有。” 燕沁一脸懵逼,“什么药?” 女子娇笑连连,“您真是说笑,自然是帮您和那美人助兴的药。” 燕沁使劲磨了磨牙,她就说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原来是因为药。 燕沁狠狠瞪了她一眼,自己闷头往前走,走到了自己的寝殿中,她看着这寝殿华丽奢靡的装饰,心道我这宗主做的也很享受的嘛。 可是那女子也跟了进来,笑嘻嘻道:“要媚娘我说啊,宗主您直接给那陌上川吃颗药丸,到时候他肯定求着你成就好事。” “噗!”正在喝水的燕沁直接将水给喷了出来。 喷了那媚娘一脸。 媚娘又恼又怒地擦着脸上的水,“宗主你真的好过分!” 燕沁一把拉着她,不可置信道:“你说那美人是谁!” “陌上川啊。”媚娘衣衫半露,嗔怒道:“不是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人家所在的小宗门灭了将人抢回来的吗?现在又想始乱终弃?” 燕沁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这发展稍微有点刺激。 燕沁自然知道这里的陌上川就是现实世界中修真界第一宗北敖宗的宗主,而不是清华宗她那个黑蛋徒弟陌上川。 只是在梦里肆意将人家安排到一个小宗门……不知道大佬听说后会不会一怒之下将清华宗给灭门。 另一边,陌上川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试图调动起自己的灵气,果然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丝灵力。 他伸手摸了摸镜子,看到上面的纹路之后便知道自己是身处幻境之内了。 可是幻境的主导者并不是他,也就是说即便他知道破阵之法,但是也没有办法说出来,更没法直接破解。 被慕云打晕之后他经历了很剧烈的神魂波动,甚至隐约与什么东西遥相感应,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就被拉进了这个幻境之中。 他暂且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被拉入这幻境之中,但是当他睁开眼就看见自己的便宜师父的时候,内心还是十分拒绝的。 尤其是她还想强扑的时候。 简直没有丝毫身为女修士的矜持和羞耻心! 陌上川收回手,负手而立,思索着如何才能引导燕沁破了这个并不十分高级的幻境。 门忽然被人推开。 陌上川不悦地看向门口,便见燕沁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他又好气又好笑,这人贼心贼胆俱全,这时倒是故作矜持起来了。 燕沁面色凝重地站在门口没敢进去,她害怕那药还没散干净,犹豫了一会才对陌上川招招手,“陌道友,你可否出来一下?” 陌上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为所动。 燕沁使劲磨了磨后牙槽,特意用霸总的语气道:“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不能保证自己会对你做什么了!” 陌上川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处境,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由主导者燕沁想象出来的,看向燕沁的目光陡然冷冽。 燕沁硬生生地打了个哆嗦。 陌上川走到了门口,声音淡漠,“何事?” 燕沁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人从屋子里扯了出来,扯得陌上川一个趔趄。 燕沁眼疾手快扶了他的腰一把。 陌上川的脸色微微发黑。 接着燕沁身后的几十个侍女鱼贯而入,开始打扫清洁这座大殿。 燕沁松开手,笑道:“我派人来给你打扫打扫屋子,不如先去我的房间坐坐?” 燕沁的话音刚落,对面的清冷美人眼神警惕地看着她,让她十分受伤。 “我真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发誓。”燕沁道:“就算你修为全失灵根尽断,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受制于我,我也不会违背你的意愿强迫你的。” 修为全失。 灵根尽断。 手无缚鸡之力。 噗噗噗三把刀血淋淋地扎在了陌上川的心脏上。 燕沁便看到陌上川脸色发白身体微晃,她赶忙一把扶住他的胳膊,“你没事吧?” 陌上川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拂袖甩开了她的手,径自向前走去。 燕沁怅然若失地看着美人颀长的身姿,默默抹了一把脸。 我可去他妈的天下第一美人,这也忒难伺候了。 但燕沁还是不得不跟了上去。 “陌上川!”燕沁叫了他一声。 陌上川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美人一顾千金难换,更何况天下第一美人,燕沁过了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道:“等过几日我就送你下山。” 陌上川眼神微动,勾起唇嘲讽一笑,“让我下去送死么?” 燕沁猛地想起现在还有无数修士对陌上川“虎视眈眈”,再看看陌上川现在一副看负心汉的嘲讽模样,深深地叹了口气,“算了,当我没说。” 陌上川转身继续走,燕沁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心道这梦怎么还不醒? “宗主您散步呢?”媚娘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忽然一下挽住了陌上川的胳膊,整个人软软地靠在他身上,“宗主您是不是厌了这人?不如将他赏给属下如何?” 陌上川脸上的冰霜能有三尺厚了。 燕沁见势不好,忙向前走了几步,将人从媚娘手中扯了回来,义正言辞道:“别胡说,什么赏不赏的,他又不是个东西!” 不是东西陌上川:“……” 媚娘瘪了瘪嘴,“那就等宗主您玩腻了之后吧,讨厌” 说着一扭一扭地款款离开了。 燕沁看得头皮发麻,小声嘀咕道:“这怎么还不醒呢……” 陌上川低头看向燕沁,结果只看到了她的头发顶,两只小巧白净的耳朵在有些凌乱的头发里若隐若现。 他沉声道:“这不是强迫,这是爱情。” 燕沁猛地抬起头像见鬼一样看向他。 陌上川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梦境和幻境两个词,反倒会被换成奇怪的词语。 燕沁惊奇道:“爱情?” 陌上川神色尴尬地望着燕沁。 “这不是强迫?”燕沁小心翼翼地问道。 陌上川黑着一张脸道:“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我向来不会自欺欺人。”燕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万万没想到,这位天下第一美人是个外闷内骚的闷骚啊。 第五十章 幻境二 第五十章幻境二 燕沁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便是精致流畅的侧颜。 燕沁尚未完全清醒过来,又困得闭上了眼睛。 半刻钟之中燕沁忽然睁开了眼睛,同陌上川大眼瞪小眼,俩人眼底满是震惊。 燕沁沉默地将放在他胸口上的手抽了回来。 陌上川沉默地将压在燕沁身上的腿抽了回来。 燕沁蹙眉,记忆渐渐回笼,昨日派人去给陌上川收拾寝殿,跟陌上川围着山上转了一圈之后她就回房睡了。 陌上川凝神回忆,昨日燕沁派人给他收拾寝殿,带着燕沁围着山上转了一圈他才回房,研究完阵眼之后他便睡了。 对眼前的情况完全没有任何记忆。 燕沁坐起身来,确认自己身上的亵衣十分严实之后才长长得舒了口气。 陌上川神色莫名地看着她。 “你那是什么眼神!”燕沁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怒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里是我的房间。”陌上川冷漠道。 “……”燕沁咬咬牙,“整个清华宗的房间还都是我的呢!” 陌上川不为所动,“出去。” 燕沁心里窝火,顺势靠在床头,皮笑肉不笑道:“我不。” 陌上川脸色一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然而下一秒腰却被人一把揽住,整个人被拖回到了床上。 “燕沁!”陌上川再次被她压在了身下。 不管是不是身处幻境,连续两次被一个女修士给压在身下且丝毫不能反抗,这种事情严重挑战到了陌上川的尊严。 燕沁欲哭无泪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手就忽然不听使唤了。 陌上川眼神微愠,片刻之后两人彻底调换了位置。 燕沁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陌上川一只手就压住了她乱动的两只手,微微眯起眼睛,“别以为这是爱情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燕沁震惊地看着他。 陌上川恨恨地咬牙,幻境不能说也就罢了,为何偏偏要改成这般不堪入耳的词语! 下一刻,不等燕沁说话,两个人一下子翻到了床下,连带着乱七八糟的被子和衣服,甚至扯断了床边的帷幔。 “这是啊!”燕沁的脸狠狠地撞在了陌上川的胸膛上,疼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 陌上川被砸得差点吐血。 与此同时,悬崖边。 “你们等一下!我得先把燕姐和小白捆得结实一点!”玄鹤扒拉在古木上,自上而下用绳子吧燕沁的脑袋捆在了小白的胸膛处。 “小鹤,你轻点!”玄独岸在上边看得胆战心惊。 “放心,我有数!”玄鹤喊了一声,然后将燕沁的胳膊绑在了小白的腰上,余光瞥见古木上的那株漂亮的透明草,伸手拔下来将草塞进了燕沁的袖子里,“看在你救小爷一命的份上,替你摘了!” “好了,可以往上拉了!”玄鹤冲上面大声喊道。 一人一骷髅被捆得结结实实,磕磕绊绊地开始被慢慢地拉上悬崖。 幻境之中,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两人终于停止了激烈的“运动”。 “你你轻点……” “不行。” “别动啊,嘶,疼死我了!” “你先起来……” 房间里一片狼藉。 大殿外,媚娘倚着柱子同众多侍女调笑道:“咱们宗主和那位美人可真是激烈啊,啧啧,这大清早的就这般急不可耐……啧啧啧啧。” 侍女们捂嘴娇笑,有的甚至红了耳朵。 然而房间内: 燕沁终于能扶着腰站了起来,伸手抹了抹自己的鼻血,还不小心碰到了脸上磕出来的大包。 陌上川也是衣着凌乱,胸膛都露出了大半,嘴角处还在流血…… 燕沁艰难地将人给拉了起来,“你没事吧?” 陌上川摇摇头,见燕沁鼻青脸肿的模样,道:“一定是爱情外面出了问题。” 正准备找个外套穿上的燕沁一个踉跄差点栽倒,扭头道:“爱情里面外面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反正你的脑子一定是出了问题。” 陌上川:“……” 门外,有侍女轻轻地敲了敲门,“宗主,需要洗漱沐浴吗?” 燕沁道:“不用,你们都退下。” “是。”外面的侍女面面相觑,媚娘翻了个白眼,“走走走,人家嫌咱们烦呢。” 外面终于安静了下来。 陌上川看着燕沁艰难地披上外套,一步一步挪到了他面前。 “是爱情吗?”燕沁一脸严肃道。 陌上川一时摸不准她到底是指的什么,只是斟酌道:“反正不是强迫。” 燕沁蹙了蹙眉,“你不是原本身处爱情中的人?” “不小心被拉入了爱情。”陌上川道:“强迫是不会持续这么久的。” 燕沁嘴角抽了抽,调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文艺的呢。” 陌上川冷漠地穿上衣服,“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你心悦我。”燕沁捂住心口幽幽道:“这可真是甜蜜的负担呢。” 陌上川目光深沉地盯着她,“呵。” 无形的嘲讽之力让燕沁想打人。 “说起来,你在爱情之外认识我吗?”燕沁摸了摸下巴。 陌上川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不认识。” “那……你真的是陌上川?”燕沁眼睛忽然一亮,语气也忍不住有点激动,“就天下第一美人的那位?” 陌上川的目光顿了顿,“不是,只是路过的修士。” 燕沁失望地啧了一声,“唉,我就知道怎么可能运气这么好。” “你很想见陌上川?”陌上川语气淡淡地问她。 “啊,就平常的修士都肯定很想一睹他的姿容吧。”燕沁揉了揉自己之前被撞到的肚子,“而且我家小孩还取了跟他一样的名字,都不肯要我给他起的名字。” 这一刻,陌上川想起了被狗蛋支配的恐惧。 “算了,先不提这些,你有办法从爱情里出去吗?”燕沁问道。 “只有大致的猜测,而且……”陌上川看了一眼门外,“这两天你见过最多的人是谁?” 燕沁眨眨眼睛,“你啊。” 陌上川:“……” “除了我。”他垂下眸子,伸手从茶杯里蘸了点茶水,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桌子上划出 一个圆圈。 燕沁疑惑道:“你是说媚娘?” “昨日我在山上转了一圈,发现这里面的整个清华宗仅限于这座寝殿的千米之内,千米之外便出不去了。”陌上川道:“而出现的人只有那个媚娘跟十几个侍女,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你我二人。” 燕沁道:“那是不是我们只要就能出去了?” 燕沁神色凶残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陌上川摇摇头。 “那怎么办?”燕沁坐在了椅子上,顺手拿起茶杯准备喝了一口,手却被陌上川一下子握住了。 燕沁满眼狐疑地瞧着他,道:“若你在外面也长这个样子,我倒不是很介意同你结为道侣。” 陌上川冷漠道:“方才这杯子用过了。” 燕沁这才想起来方才他用手指沾了里面的茶水,可手边又没有其它杯子,她忍不住道:“你沾个水就为了画个圈?” 陌上川:“……” 他只是想提醒她关于镜子的问题。 但是那镜子他现在压根靠近不了,更说不出关于镜子的问题。 陌掌门决定换个方式。 “你平日里都怎么梳妆打扮?”陌上川语气波澜不惊道。 “啊?”燕沁放下杯子,理直气壮道:“我平日里根本不梳妆打扮。” “……” 陌掌门决定坐以待毙。 不过好歹燕沁的脑子多少带了点进来,她狐疑地瞧着陌上川半晌,试探道:“你想让我打扮得好看一点?” 陌上川伸手点了点桌子上那个快要干涸的圆圈。 燕沁眼睛转了转,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停在了镜子面前。 她转头冲陌上川甜腻一笑,用娇滴滴的声音道:“上川,快过来帮我束发。” 陌上川如释重负的走过去,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好,拿起了梳妆台的梳子。 燕沁朝他挑挑眉,然后呢? 陌上川却没理会她,将她乱七八糟的头发解开,一点点耐心地给她梳开。 燕沁的发质很软,但是她从来都懒得梳,都是用根破绳子一扎应付了事,他待在清华宗几个月,从未见她耐下性子来好好梳一梳头发。 燕沁一开始十分不舒服,别扭地动了动脖子,陌上川拍了拍她的后背警告了一下,燕沁便老老实实不动弹了。 陌上川盯着镜子里的燕沁,用他独清冷的音质道:“可曾有旁人给你梳过头?” 燕沁郁闷地瞧着他,“没有。” 她不喜欢被人碰自己的头发,也不喜欢跟别人过度接近。 “你问这个干什么?”她疑惑道。 陌上川用那根破绳子将她原本低低扎在脑后的头发束成了利落的马尾,马尾一直垂落到肩膀,他俯下身与镜子中的燕沁道:“想此后只为你一人束发。” 燕沁的眼皮跳了跳,在镜子里的脉络冲出来的瞬间就将其抓住,然后狠狠一扯,镜子里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 燕沁死死地压制住那金色的脉络,大怒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这里装神弄鬼?” 陌上川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尚在发红的耳根上,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然后将目光移到了那金色脉络上,道:“不过是株月光草修炼出了灵智,借机吸取人身上的生气。” 那金色的脉络微微一抖,幻化出人形,正是那媚娘的模样,只是那金色的脉络依旧被燕沁攥在手中,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媚娘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道:“媚娘无意伤人,还求二位饶媚娘一命!” 第五十一章 幻境三 第五十一章幻境三 燕沁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媚娘,转头看了看陌上川。 陌上川微微摇了摇头,道:“这幻境本就是针对你的,你随意。” 燕沁转过头去,咳了咳,中气十足道:“你有何冤屈,速速报来!” 媚娘盯着满脸泪水,懵懵道:“我我没有冤屈。” “那你为何要拖我们入你这幻境之中!”燕沁大怒,“我们无冤无仇,你怎的就跟我们过不去?” 媚娘哭唧唧道:“我本是这秘境之中唯株修出灵智的月光草,一天从土里出来玩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悬崖,好在被这古木托了一把,自此便在它身边安了家,我每天都努力修炼,可是你们忽然出现,还想拔掉我……我一害怕就就把你们拉进来了……” 燕沁有些心虚地扬了扬下巴,“我只是看看你,又没拔掉你。” “我已经被拔掉了呜呜……”媚娘大哭起来,“你们人类修士最喜欢欺负我们草了!” 面对哭得稀里哗啦的月光草,燕沁头都快要大了,她只好道:“你先将我们放出去,我再把你栽回去就是了。” “我不!我的根系都断了,我已经不是一株完整的草了!”月光草用控诉的目光盯着燕沁道:“你要对我负责!” “你想怎么样?”燕沁叹了口气道。 “你你养我好不好啊?”媚娘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吃的也不多,每天给我一点点生气就好。” 燕沁微微一笑道:“那我还是将你打杀了吧。” 说着就要扯断那些金色的脉络。 “别!”媚娘急忙道:“你若是强行杀了我,你们就会被永远困在这幻境里了!” “哦吆,那感情好。”燕沁开心道:“天下第一美人相伴,困死我也知足了。” 说着就开始撕扯那些金色的脉络,一副撕不断你我就跟你姓的凶残架势。 “啊啊求求你不要!快住手!”月光草凄厉地哭喊道。 燕沁被震得耳朵发麻,她停下手,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乖,现在还要我喂你生气吗?” 月光草眼泪汪汪道:“不不要了。” “现在放我们出去。”燕沁扯了扯手中金色的脉络,惹得媚娘神色惊恐。 “好。”月光草法力低微,最厉害的保命之术便是幻境,这下幻境被破,只能委委屈屈地将人放了。 燕沁忽然回头看向陌上川,冲他灿烂一笑:“美人,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陌上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并未答话。 这人单单是长身玉立站在这里便是一副令人叹为观止的画卷,燕沁看得有些出神,等周围的画面开始扭曲的时候才猛然回过神来,忙道:“我叫燕沁,就在清华宗,若需要帮忙记得来找我啊。” 陌上川微微勾起了唇角,淡淡道:“好。” 画面彻底扭曲,等燕沁定神恢复意识的时候,脑袋正狠狠地磕在了石头上。 燕沁痛呼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入目便看到大大小小五六个脑袋直愣愣地瞧着自己,险些吓得又晕过去。 “……哎慢点慢点,你别把我师妹的脑袋磕坏了!”许志嚷嚷道:“哎师妹你醒啦?” “师叔!”慕云软软的声音也在耳朵边响起。 燕沁看着慕云,小家伙正无辜地瞧着自己,顿时急火攻心,指着刀烨道:“你你就这么把他俩带来了?” 刀烨沉默地点点头。 燕沁险些被气晕过去,这可是秘境之中,危险四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命了,带着两个话都说不清的娃娃进来就是给人家送人头的吧! “师妹你先不要生气。”许志将她扶起来,“你刚经历了那么大的危险,先缓一缓。” 燕沁捂着鼓起大包的后脑勺坐起来,连带着旁边的骨头架子小白。 “嘶,小白你好了啊。”燕沁摸了摸他的头盖骨,转了一圈才问:“蛋崽呢?” “在那边睡觉还没醒呢。”许志道:“我半道遇上了慕云,又回去将陌上川也带过来了跟你们汇合,不过说起来师妹,这小崽子命可真大……” 燕沁已经没工夫去仔细听许志啰嗦了,站起身来走到陌上川身边小心地将小孩抱起来,问道:“他睡了多久了?” “就就几个时辰吧?”许志不确定道。 燕沁来不及生气,正准备叫醒他,便看见小崽崽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里面还带着刚睡醒的茫然。 “崽崽!”燕沁冲他笑了笑,柔声道:“醒了呀?” 一旁,从未见过燕沁这般温柔的玄鹤顿时撇嘴,“嘁,丑八怪一个还当个宝贝。” 燕沁没听见他的话,将陌上川放在了地上,蹲下来替他擦了擦沾着泥巴的小脸,“崽崽累不累?饿不饿?要不要喝点水?” 陌上川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神魂被强行拉入幻境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摇了摇头,神色蔫蔫的。 燕沁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让他和慕云坐在树底下休息,然后和许志一起对刀烨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灵魂叩问。 “偷跑下山的?” “带着两个小崽子?” “留了师父一个人?” “我看你是要造反。” 刀烨迎来了他人生中第一顿男女混合双打,最后颇有些狼狈地蹿到了树上,对底下还在跃跃欲试的燕沁和许志道:“对不起,我错了。” 鸡飞狗跳一通之后,燕沁和许志头痛地看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崽子。 五岁的慕云,六岁的陌上川,八岁的玄鹤,十一岁的刀烨和十二岁的玄独岸,外加一具脑子不太好使的骷髅。 “师妹,其实咱们不是来做任务的是来带孩子的吧?”许志语气悲怆道。 燕沁头都要大了,蔫蔫道:“我十几岁,我好累。” 正说着话,燕沁的袖子忽然动了动,一片透明的叶子正悄咪咪地戳着她的手腕。 燕沁纳闷,从袖子里拽出了一株草扔到了地上。 许志诧异道:“月光草?” 燕沁皮笑肉不笑,“月光草精。” 落在地上的草精幻化成人形,正是一个容貌姣好的黑衣女子,满脸委屈地看着燕沁。 燕沁嘴角一抽,“你既然遵守承诺放了我们出来,那我便放你走了。” 媚娘顿时惊慌失措,她被人连根拔起,主根都断了大半,若是留在这秘境之中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分食干净,她目光在一众人里扫视一群,最后落在了燕沁身边那个黑不溜秋的小孩身上。 那小孩抱着燕沁的胳膊正昏昏欲睡,燕沁也不恼,就任由他抱着。 在月光草精眼中,燕沁是个十足的大恶人,心狠手辣杀草不眨眼,还不曾见过她对谁这般好,眼珠一转,顿时有了计较。 “我能治好这孩子的哑疾!”媚娘指着陌上川道:“还能帮他美白!” 陌上川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听到她的话无动于衷,又懒洋洋地靠着燕沁睡了过去。 神魂有些不稳,而且旁边那具骷髅也在温养着他的神魂,重生这几个月这是他睡得最舒服的一次,他一点都不想浪费宝贵的睡眠时间。 “此话可当真?”燕沁沉声问道。 “自然,我的汁液有修复和美白的功效,我看他喉咙有暗伤,若若是你答应养着我保护我,我就帮你治好他,还能帮你让他变得好看一点……”媚娘抓紧时间推销自己,“我可是这秘境之中罕见的月光草” “其实也不是那么罕见。”许志插了一嘴,伸手甩出了一个大包袱扔到地上,里面露出了无数月光草的叶子。 媚娘大惊失色地退后两步,惊恐至极地望向许志,“你你!” 果然人类只有更凶残没有最凶残! 媚娘心疼地抱住了自己胖胖的小叶子。 “既如此那我便收了你。”燕沁沉下声道:“可若你做任何对我们不利的事情,我就把你榨成汁喝掉。” 媚娘的小叶子哆嗦了一下。 但勇敢的月光草精还是大胆地跨过了自己无数小伙伴的尸体,走到燕沁面前,道:“叶月媚愿奉您为主。” 燕沁挑了挑眉道:“不必了,养孩子就够麻烦了,我一点都不想养草。” 叶月媚一脸控诉地看向她,哭喊道:“你方才还答应要养我!” 燕沁磨了磨牙,“行!随便你了,只要你能将他的哑疾治好。” “主人放心!包在媚娘身上。”叶月媚喜笑颜开,摇身一变变成了个透明的镯子挂在了燕沁的手腕上,里面还流动着星星点点的淡金色,乍一看十分的漂亮。 “下来自己走。”燕沁一脸冷漠道:“若我发现你还敢吸取他人生气,就将你榨汁喝。” 手腕上的镯子抖了抖,委屈巴巴地回了棵草,又摇身一变成了个身着浅金色衣裙的女子,“是,主人。” “叫我燕沁就行,我们清华宗一向倡导人人平等,不兴封建主义的阶级等级那一套。”燕沁正义凛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光。 一群奇奇怪怪的人就这样组队上路了,毕竟崇义秘境要开放一个月,现在才过了几天,仅仅是个开头罢了。 燕沁抱着怀里还在熟睡的陌上川,冲旁边的小白嘀咕,“这孩子怎么睡起来没完啊……” 骷髅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骨,想伸出骨指摸摸她怀里的小孩子,只摸了一下就被燕沁推开了。 “你别吓着他。”燕沁扯了扯陌上川身上盖着的披风,走了几步就见小白停在原地不动弹了。 “小白?”燕沁转头看它,只见骷髅不适地转动了一下脖子,正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骨指。 看来还是一具敏感脆弱的小骷髅,燕沁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怕小孩子害怕,小白快过来。” 陌上川看着自己的骨头爪子,抬起骷髅头望向燕沁,发现自己的身体还在被她抱着,呼呼地沉睡。 陌上川:“……” 真的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第五十二章 初出茅庐 第五十二章初出茅庐 之前他虽然有注意到这具一直跟在燕沁身边的骷髅,但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过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真相很简单,这具骨架就是他自己。 他死后的尸体腐烂过后留下的骨架,肋骨上还留着那道要了他性命的伤口。 陌上川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在剧烈地波动,因为他回想起了不久前身死道消连神魂都险些散去的场景。 至于尸体为何会被丢在崇义秘境的泥沼里……他心中冷冷一笑,数来数去也不过那几人做的。 燕沁算是这几个月与他的神魂接触最多的人,所以也就不奇怪这具骷髅为何会黏着她不放了,因为留在尸骨上的生魂本能地想要找到他。 所以陌上川出现之后,骷髅就不再非要牵着燕沁的手了,毕竟已经找到了正主。 而燕沁抱着他的尸骨坠在悬崖边上,阴差阳错进入月光草精的幻境之中,连带着那骷髅上的生魂也被抽入,原本被慕云封印在法阵里的真正的神魂也因为这缕生魂而被带入幻境…… 陌上川望着燕沁,都说大道无情,但是大道却也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他本应在这世间魂飞魄散,却阴差阳错重生在了一个刚好死去的小孩身上;本以为四灵根无缘仙途,但是却遇到了燕沁,甚至在这秘境之中找回了自己的尸骨,尸骨上面尚留他一缕生魂…… 只要等他成年之后将自己的尸骨炼化重塑身体,资质的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了。 兜兜转转,他重登仙途的机缘莫不真是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女修士? 骨掌被另一只柔软的手拉住,他侧过头,便看见燕沁冲他温柔一笑,“好啦,小白不生气,我牵着你走,不过等会我累了你帮我抱着崽崽。” 陌上川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比起在幻境之中谨慎戒备混身竖着尖刺的燕沁,他还是觉得眼前这个毫无防备的燕沁顺眼得多。 一行七人一骷髅一草精,不管怎么说还是很能引人注目的。 尤其是带着几个小崽子和一具骷髅来秘境探宝。 走了约摸有三个时辰,燕沁和许志才决定停下来休息休息。 燕沁和小白轮流抱着陌上川,许志和叶月媚轮流抱着慕云,所以赶路最痛苦的就是玄鹤几个半大不小的。 玄鹤小少爷脾气上来,在那里同玄独岸闹脾气。 这会儿玄独岸也累得要命,却不得不费心去哄自家不懂事的弟弟。 燕沁不是很想管玄之泽和这两个小崽子之间的破事,但是人救都救了,俗话说得好,送佛送到西,她总不能又半道将小孩给扔了。 燕沁将陌上川放到小白怀里,自己站起来拍拍手朝着玄鹤走了过去。 “陌上川”牌骷髅抱着自己的真身,感觉十分诡异。 那边吵吵嚷嚷一阵子,没多久就听见了玄鹤的哭声,再过了一会世界都安静了。 玄鹤老老实实地坐在玄独岸身边,悄悄地抹着眼泪。 燕沁回来接过孩子,自言自语道:“孩子太熊多半是找打,抽一顿就好。” 陌上川:“……” 总忍不住为自己的将来担心。 “师妹。”许志忽然抱着慕云过来,用眼神示意她看向东面,“那群人盯了咱们好久了。” 燕沁故作不经意地扫过目光,心下一跳。 那是一群临时结队的散修,看起来得有七八个人的样子,穿得不是同一的校服,大部分看上去很落魄,目光紧紧盯着这边,虎视眈眈。 “我估计是盯上我手里的月光草了。”许志低声道:“可能是之前拿出来给慕云榨汁喝的时候……” 燕沁咬牙切齿道:“你就非得这个时候榨汁吗!” “慕云吵着要喝,我就给她榨了点。”许志心虚道:“反正那么多全交上去也浪费。” 燕沁深吸一口气,将几个人都叫过来,一人给发了几张符,叮嘱道:“见势不好就抓紧跑,确认自己安全后再联系。” “媚娘,这几个孩子你多看着点。”燕沁嘱托道。 叶月媚点点头,“主人放心。” 燕沁对许志道:“他们要是敢硬抢就弄死他们。” 许志眨眨眼睛,“师妹你好凶残。” 燕沁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不然等着被他们弄死?” 许志撸了撸袖子,目光灼灼道:“那还是咱们先把他们弄死。” 崇义秘境进来历练的做任务修士都有等级要求的,大部分是炼气期的修士,只有极少部分的筑基期,若非必要,筑基期和炼气期的修士是不会动手的,毕竟炼气期的看到筑基期的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上赶着打架? 在秘境里做任务而已,没必要把命搭上。 除非遇上特别凶残的不讲理的修士。 果然没过多久,那七八个散修就朝燕沁许志几人走了过来。 为首的一个散修剃了半边头发,另一边辫成了密密麻麻的小辫,乍一看还挺酷。 “这几位小朋友,”那散修敷衍地冲几人拱了拱手,“我们几个路过,见你们几个小朋友带着一大包的月光草,担心你们护不住,特意过来同你们商量一件事情。” 许志脸上浮现出几分怒色,他欲冲上去理论,却被燕沁拦住。 “愿闻其详。”燕沁微微一笑还了个礼。 刀烨和玄独岸对视一眼,带着几个小孩退后了几步。 那散修道:“不如咱们结伴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我们要求不多,只需要分给我们半数的月光草即可。” “这……”燕沁故作犹豫,“可否让我和师兄商量一下?” 散修道:“自然可以。” 然而他身后的散修皆是目露凶光,贪婪的目光挡也挡不住。 “我看中这个女娃娃了!谁也不要同我抢!”一个蓬头垢面的修士猛地朝着慕云扑了过去。 为首的散修面色一变。 那边许志早抱起慕云,一脚将那修士踹开,将慕云塞给刀烨之后,举起自己的宽剑便同那修士打斗起来。 燕沁连连退后几步躲过了那修士的攻击,转头对刀烨几人道:“快走!” 说着,那块一直被她当做抹布的破烂布子陡然变大了十几倍,将剩下的几个修士拦住,自己不要钱一样洒出去一叠符,心疼得快要滴血。 那一叠符咒瞬间散开,将那五六个人围了起来,燕沁迅速地掐了十几个诀子,那层层符咒无火自燃,长长的金色符文从符纸上延伸而出,在几人上空编织得密密麻麻,燕沁猛地睁开眼睛,周身杀意弥漫,大喝一声:“落!” 那半圆形的巨大符文罩轰然而落,震得地面发颤,自下而上弥漫起浓浓的灰尘,燕沁白着脸后退几步。 另一边,许志逮着那个最开始口出狂言的修士狂揍,已经将人揍得妈都认不出来,那修士宛如一条死鱼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浓浓的烟尘散去,燕沁看着圆圈内横七竖八躺着的那些人,趔趄着退后了几步。 最开始为首的那名散修口吐鲜血,眼睛直直地盯着燕沁,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他脸上满是震惊和不甘,颤巍巍地指着燕沁。 燕沁笑眯眯道:“呀,原来我这么厉害啊。” “噗”那修士被气得一口血喷了老远,竟是直接气绝身亡! 许志震惊地跑到燕沁身边,“我的天!师妹你原来这厉害的吗!” 一口气干掉了六个人…… 燕沁也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慢慢气绝身亡的散修,满脸惊恐道:“我我杀人了?” 许志呆呆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啊,应应该算是吧。” 燕沁继续保持惊恐状:“师兄我害怕。” “我也害怕师妹。”许志咽了咽口水,“我好像把那个人打死了。” “咱们快跑。”燕沁白着一张脸,“快点。” 许志扭头就跑,跑了几步之后见燕沁还站在原地,不解道:“师妹快跑啊!” 燕沁欲哭无泪,“师兄我的腿不听使唤。” 老实巴交活了三十来年上辈子这辈子都是第一次杀人的燕沁内心有点崩溃。 刀烨等人没跑多远就收到了许志的传讯符,让他们在原地等他和燕沁。 没过多久远处便出现了两个相互扶持的步履蹒跚的人影。 刀烨和玄独岸赶忙迎了上去,本以为会接到两个身负重伤的人,结果这俩人别说重伤,便是头发都没掉一根。 燕沁抖着腿坐在了地上,靠着小白抱着陌上川,身上还在不停地打哆嗦。 刀烨不解道:“师姐这是怎么了?” 许志的情况比燕沁要好上一点,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你师姐她……一招杀了六个人。” 刀烨:“……” 陌上川和慕云:“……” 媚娘瑟瑟发抖的抱住了自己的小叶子。 燕沁颤抖着举起了自己的两只爪子,虚弱道:“我不仅杀了人,而且把我去年辛辛苦苦炼制的符全都撒了出去……我练了一年啊……” 慕云试探地问道:“师叔你炼了几张符啊?” “十二张,整整十二张我准备收藏的,我还在上面画了十二生肖,画得惟妙惟肖!”燕沁心痛到窒息,“全部白炼了!” “诶?那十二张符咒不是前年师父给你布置的作业吗?”许志纳闷道:“去年你又在上面添了几只狗啊猪啊又重新交了一遍的。” 燕沁一顿,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好像是哦。” 她垂头从袖子里掏啊掏,竟然还掏出来了一叠皱巴巴的符纸,长长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慕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勇敢的拿起了一张符纸,想看看师叔说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是什么意思。 小女娃娃踉跄地退后了一步。 她的眼睛再次受到了重创! 比之前看燕沁刺绣还要震撼的重创! 旁边附身在自己尸骨上的陌上川瞥了一眼,痛苦地封闭了自己的神魂。 “这是一坨屎吗?”玄鹤凑上来问。 燕沁咬着后牙槽,皮笑肉不笑爱道:“不如你来试试?” 第五十三章 旁观者清 第五十三章旁观者清 然而这些都只是一个开始,路上陆陆续续有些看到他们是一群孩子便起歹念的修士,都被燕沁和许志打发了。 自然是避免不了手一哆嗦失手将人给杀死的。 燕沁和许志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实力。 “我是练气六层吧?”燕沁疑惑道:“说好的拼死厮杀呢?” 许志皱眉道:“怎么感觉杀人跟踩蚂蚁一样?” “师兄,历史教育我们,骄兵必败。”燕沁摸了摸下巴,“你用这么欠揍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许志道:“如何不祥?” “感觉我们会变成蚂蚁的那种……不祥。”燕沁严肃道:“你还记得你这把剑从哪里来的吗?” “小时候我跟师父吵架自己偷偷跑去后山……后来,撒尿的时候看见的……”许志回忆道:“当时就觉得这把剑很威风,我就将它拖回来了。” 那个时候许志还没这把宽剑高,吭哧吭哧地将剑拖回来的时候黄大山和燕沁都惊呆了。 黄大山当时怎么评价来着? 哦,一块废铁,没事就拿着玩吧。 许志皱眉深思,“这难道不是块废铁?” “这块废铁削铁如泥,那些修士的剑一碰就断了。”燕沁幽幽道:“老头子当时根本就是瞎扯的,一点都不识货。” “啧啧,真是不识货。”许志格外赞同。 两人对黄大山的不屑之情更上一层楼。 “那你这块抹布呢?”许志问:“我之前一直以为它真的就是块能变大变小的抹布。” “它确实是块抹布没错……”燕沁讪讪道:“我用来擦鞋擦凳子的。” 比如每次看黄大山教训许志的时候,她一般都会拿出来擦擦自己想坐下的地方,有时候是木头凳子,有时候是块石头,有时候是树干…… 那年燕沁八岁,被黄大山罚画符咒,半夜悄悄溜到他屋子里将他的衣服给撕了一大块,后来苦于没办法毁尸灭迹,就当成抹布塞在袖子里了。 “老头子有这么好的东西?”燕沁疑惑道:“不可能吧,我当时才多大,一撕就撕下来了?” 师兄妹二人面面相觑,最后归结于误打误撞。 “师妹,其实我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许志道。 “师兄,请你收回你那大胆的想法。”燕沁一本正经道:“先让老头子活下来再说。” 许志震惊地看着她,过了半晌才都:“师妹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其实我也是刚想起来……”燕沁叹了口气道:“不说了,咱们还是赶紧去找独角兽吧,听说你把秘境之中长月光草最多的地方都薅光了?” 许志点点头,“还剩下一小片,要是师妹你也在咱们就一棵都不给他们留。” 燕沁冲他竖了竖大拇指,“好魄力!” “不过这些天遇上的麻烦也不少。”许志看上去颇有些愁眉苦脸,“这一拨一拨的要来抢,咱们压根应付不过来啊。” 燕沁微微眯起眼睛,“不如这样……” 许志听着眼睛慢慢睁大,喃喃道:“师妹你可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奇才啊!” “哪里哪里。”燕沁谦虚一笑,“这不是得为了师父不得已而为之嘛,我多数时候是个温柔的小姑娘。” 师兄妹两个勾肩搭背窃窃私语,不是发出几声诡异的笑声,看得其余几人嘴角微微抽搐。 身为清华宗根正苗红的传人,燕沁和许志完美地继承了清华宗的优良传统。 几人一路前行,甚至好运气猎到了一只幼年三尾兽。 燕沁拿着那三条尾巴道:“刚好可以做三条披风,三个小孩一人一条。” 玄鹤闻言望向她,大声道:“我要那条最大的!” 燕沁一挑眉,“说包括你了吗?” 玄鹤一噎,“我也是小孩!” “你不是我们清华宗的小孩。”燕沁恶劣一笑,“你不是鹤濑宗的小少爷吗?” 玄鹤被欺负地眼眶通红,干瞪了燕沁许久,最后郁闷地跑到了树下自己一个人坐着了。 玄独岸见状想要去安慰,被燕沁制止了,“你若是想你弟弟以后都是这种飞扬跋扈的性子你就去。” 玄独岸咬了咬牙,狠下心了来没有过去。 玄鹤自己在那里和众人泾渭分明,过了许久都没有人过来哄他,整个人顿时更加暴躁了。 “师妹,你何必跟个小孩子过意不去?”许志瞧着那小孩有些可怜,“慢慢教就是了。” 燕沁呵呵一笑,“教就是教,慢慢来在这里岂不是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许志看着燕沁脸上阴恻恻的笑容,“师妹你你手下留情。” 燕沁点点头,待过了半个时辰将人晾得差不多了,将陌上川交给小白抱着,自己朝着玄鹤走过去。 玄鹤坐在树底下,脸朝着树干,背对着众人。 燕沁背着手走过去,伸脚踢了踢他的屁股。 背对着燕沁的小孩眼睛微微一亮,但旋即鼓起了脸颊,抱着胳膊愤怒地瞪着树皮。 燕沁啧了一声:“少在这儿跟我拿乔,你再用后脑勺对着我就自个儿在这喝西北风,我们都走,不碍您大少爷的眼。” 玄鹤噌得一下站起来,转过身怒气冲冲地吼她:“你就是总针对我!” “我针对你?”燕沁一挑眉,嗤笑一声道:“哪来这么大脸啊你。” 玄鹤通红着眼眶,明明被欺负得厉害了,可是却水平不到家无力还击,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燕沁朝小孩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 玄鹤气得落下了金豆豆。 燕沁道:“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落泪还不如我们家的小姑娘。” 玄鹤知道她说的是那个漂亮的小姑娘,顿时心下不服,硬生生地将眼泪憋回去,金豆豆要落不落地挂在睫毛上。 “玄鹤,姐姐想和你认真谈谈。”燕沁将手掌放在了他的头顶,领着小孩到了树后,躲开了众人的视线。 陌上川眯着眼睛看向那边,压下心底微微的不爽。 燕沁怎么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他本以为她会将那月光草精杀掉,结果收了做宠物,本以为带着这两个小孩只是顺手,结果现在开始认真教导…… 可是若真认真说起来,她做的最多余的事情就是牵着具突然从泥沼中冒出来的骷髅走在路上,甚至还和两个小孩兴致冲冲地教骷髅吃东西,即便是命悬一线的时候也不能将只相伴几日的骷髅抛下…… 若是身为旁观者,每每看到这种没有必要的善意,人们总是不屑一顾的,只当这人是个傻的做了多余的事情,可当这些善意切切实实落在自己身上,却又忽然觉得有些温暖了。 陌上川的目光扫过正和月光草精还有许志玩耍的慕云,扫过正在噼里啪啦暗中较劲的玄独岸和刀烨,还有正在教训玄鹤的燕沁,微微一哂。 就好像是忽然之间,身边就多了这么些奇奇怪怪的人,那些原本像是在雾里花水中月的虚无缥缈的喜怒哀乐种种感情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展现在了他面前。 他从前觉得修仙一途注定是孤家寡人,所以即便是大多数时候是一人茕茕孑立,即便是一路孤身一人踽踽独行也不甚在意。 站在修真界的巅峰,他追求的是大道仙途。 可是骤然从云端跌落至泥潭,他却发现了许多从前不曾见过的风景,那些从前不屑一顾的常常忽视的被称之为感情的东西。 陌上川现在仍然不确定自己需不需要这种东西,但是身为一个近距离的旁观者,甚至是被温暖和善意照拂着的人,他竟然觉得也不错。 至少,他不抗拒。 骨头架子沉思的时候依旧是一具骨头架子,简直比身为一个小哑巴还安全。 而在树后,燕沁正看玄鹤表演什么叫做涕泗横流。 这个小孩显然没有他哥哥那般强大的内心和坚韧的意志,如同大多数小孩子一样,脆弱地有些可怜。 也偏执地让燕沁想打人。 自以为是,觉得所有人都得围着自己转,认为别人对自己好是理所当然,心意不合就撒泼打滚找人哄……燕沁默默地叹了口气。 “玄鹤,你想长大吗?”燕沁问。 玄鹤止住哭泣,含泪点点头,“等我长大了就把你打趴下!” “好啊,我等着。”燕沁笑笑,“你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吗?” 玄鹤拧眉思索了一会,声音还有些哽咽,“等像许志那么高的时候。” “错。”燕沁认真道:“人要经历很多次成长,而第一次成长,是你认识到自己不是世界中心的时候。” 玄鹤愣住。 “玄鹤你要记住,不是所有人都要围着你打转,你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燕沁觉得自己对个七八岁的小孩讲这些有点残忍,更何况这孩子也未必能懂,但她还是认真道:“玄鹤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必须要对你好,也不是所有人在你犯错误之后还会原谅你。” 玄鹤垂下脑袋,半晌才低声道:“所以,我爹爹才要杀我吗?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太不听话了?” 第五十四章 遭遇战 第五十四章遭遇战 “这我没办法评判,但是根据你哥哥说的,你爹根本就不是个好人。”燕沁道:“这点我没办法否认。” 对着个孩子讲他爹的坏话,燕沁觉得自己有点王八蛋。 但是她必须得让这孩子认清楚这个事实,否则到时候玄之泽一哄将孩子带回去杀了,到时候才真是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大人的很多事情你现在根本知道的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不必在这件事情上太过执着。”燕沁道:“等你有能力调查的时候再去评判不晚。” 活在仇恨中的人是可悲的,不管玄之泽做了什么天怨人怒的事情,若是玄鹤一直沉溺于这件事情出不来那才坏事。 “玄独岸对你这么好是因为你是他亲弟弟,这种好也不是理所当然,别人对你好,你就要回应人家,若是一昧地伤别人的心,再深沉的感情也会被消磨干净的。” 燕沁拿出破抹布给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将他那张原本还算干净的小脸擦得灰扑扑的,有些心虚地咳嗽了一声。 “那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们?”玄鹤问道。 “啊,”燕沁仰头看了看天,漫不经心道:“就顺手救下来了,可能是有缘吧。” “哼,反正我们又不是清华宗的孩子。”玄鹤有些委屈的瘪瘪嘴,“你也一点都不喜欢我。” 燕沁被他说得心底一软。 这还就真真是个小孩子的想法。 你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单纯得要命。 她挑了挑眉道:“若是真不喜欢你我在悬崖的时候就直接将你踹下去了。” 玄鹤睁大了眼睛瞪她,“你果然是有这个想法的!” 燕沁有点想崩人设直接动手。 “那那如果我以后变成一个听话的好孩子……”玄鹤嗫嚅道:“你是不是能多喜欢我一点?” “你想让姐姐我多喜欢你一点啊?”燕沁满足地笑笑,“看不出来你还是挺喜欢我啊。” “你你……我可没这么说!”玄鹤别扭地转过头,正巧冲着燕沁露出了红彤彤的耳朵,还外强中干道:“你就说能不能吧!” 燕沁点点头,“能啊,当然能了,我最喜欢乖巧懂事的小孩子了。” 知心姐姐的谈话到此结束,燕沁本以为这会是玄鹤人生中一个质的飞跃,可不知道是不是刺激得有点狠了,自此之后玄鹤的人生朝着诡异的方向一路狂奔,离着乖巧懂事是隔了十万八千里远。 事实证明,有些小孩就算是变得再好,那也和乖巧懂事沾不上半点关系。 经过燕沁的教育之后,玄鹤看起来收敛不少,至少表面上收敛了许多。 几人一路上还算顺利,众人经过磨合也变得默契了不少,尤其是燕沁和许志,玄独岸和刀烨。 刀烨和玄独岸都是属于有点底子勉强够看但是又因为年纪太小而受限的类型。 刀烨的路子沉稳缜密稳扎稳打,而玄独岸则是狠戾诡谲灵活多变,这般配合下来战斗力倒也不弱,甚至能隐隐超过燕沁和许志单独一人的时候。 不过两位少年平时都是属于话不多,一个总是脸上面无表情,另一个脸上永远带着和煦的微笑,反正都很模式化,这也算是另一种相似了。 燕沁暗地里同许志商量着,准备回去让老头子再收两个徒弟,要是老头子不教,他们两个教也是一样的。 然而这一次遭遇的人却是有点棘手。 燕沁和许志看着对面的金博轩和玄之泽,顿时想跑。 玄鹤认出了旁边的金博轩,悄声对玄独岸说:“那个人不是和爹……和玄之泽一起灭了那村子的人吗?他还带从那村子里带走了一个女人。” 燕沁听了一耳朵,心下微凝,金博轩带走了一个女人?那女人莫不是陌上川的那位便宜娘? 玄独岸示意他闭嘴,这次的遭遇实在太突然,又或者金博轩和玄之泽已经盯上了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准备双方人马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对上了,连藏的时间都没有。 虽然说对方只有两个人,但是很明显修为远在燕沁和许志之上,那金博轩甚至已经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了…… 要知道隔级如隔山,即便是练气十层和筑基一层,这两者之间的差距也是压倒性的,是以越级挑战这种事情,除非你真的是天赋异禀,否则连想都不要想。 玄之泽的目光落在了玄鹤身上,自然也认出了他旁边那个救他离开的小心,只见他神色自若道:“多谢燕道友替我寻到了小儿。” 玄鹤回想起当日玄之泽屠村的场景,浑身的血液霎时冰凉,白着一张小脸看着玄之泽,被他眼中的恶意惊得退后了两步,躲在玄独岸和刀烨的身后。 “许兄,我们之间可真的是缘分。”金博轩微笑着对许志道:“看来我算的果然没有错,你便是能带我找到兄长的人呢。” 许志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只见金博轩指着小白骷髅道:“我兄长于四个月前不幸渡劫失败,身死道消,尸身落在修行之地的泥沼之内,可我们却遍寻不得,原来那泥沼深处是活泥,竟是将我兄长的尸骨从地底移动到了此处,还望许兄体谅我寻兄心切,现在只想带兄长的尸骨回去好好安葬。” 陌上川冷冷地瞧着这个之前见过几面的下层弟子,内心冷笑。 认他做兄长,也不怕折寿。 燕沁听着却微微犹豫,虽然金博轩的话处处都能对得上,但是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金博轩见他们犹豫,继续道:“我兄长渡劫时右肋处有一致命伤口,若两位不信可以亲自查看。” 许志巴巴地跑过去瞧骨头架子了,而燕沁自然知道这处伤口,她心下一转,慢吞吞道:“既然二位都是来我这里寻人,所说也均是合情合理,我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对面的玄之泽和金博轩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不过,任何事情都不能听一面之词就下定结论,更何况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我们自然是有情谊的。”燕沁看似苦恼的拱了拱手,微笑道:“不若这样,若他们愿意跟你们走,你们带走便是,若他们不愿,身为同伴,我和师兄自然是要调节一二的。” 至于怎么调节……这意思可就是帮谁不一定了。 玄之泽眸光一暗,金博轩脸色也不是十分好看。 两人都没想到两个练气层的修士胆敢对筑基期的修士公然挑衅。 结果自然是不会如二人的意,骷髅抱着小陌上川无动于衷,玄鹤恨不得离玄之泽远远的,甚至鼓起勇气对玄之泽道:“我不跟你走!我要去清华山!” 有那么一瞬间燕沁想直接把玄鹤扔给对面的玄之泽由他去自生自灭! 上来就把老巢报上名可还好! 行吧,燕沁和许志对视一眼,不管怎么着都得正面刚了! 上一秒大家还在笑眯眯地讨价还价,下一秒变故陡生! 燕沁对上了玄之泽,许志对上了金博轩,叶月媚刀烨玄独岸带着骷髅和小孩们一阵风似地就跑了个没影。 像话本里演的你不走我就不走咱们同生共死这种神奇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在清华宗身上,他妈的不走你留下来拖后腿么? 燕沁这次出来带了不少符,这次撒得比上一次还要狠,符咒的咒文直接将玄之泽困在了原地,然而不等燕沁念完诀子,一柄长剑直接破开了封印,裹挟着力风朝燕沁砍来。 燕沁剑术不精,但好歹被许志追着打过许多次,逃跑的技术还是勉强可以的,当下躲开这道攻击,召出抹布直直地往玄之泽脸上糊去,她手也未停,接连不断的法诀从口中念出,符文再次密密麻麻地缠绕住了玄之泽。 “爆!”燕沁低喝一声,整个人连连退后,巨大的爆炸声让燕沁有点发懵。 不等烟雾散去,爆炸中心冲出一人,虽然衣服被爆炸波及烧得焦黑,但是却只受了些小伤,当即两人又继续过招。 燕沁没有件像样的兵器,对上剑修着实吃了个大亏,脆皮法师血薄防御弱可还好? 燕沁几乎是被玄之泽追着打,但是玄之泽一时半会也无法脱身,燕沁仿佛一条滑不溜秋的鱼,既抓不到却又时时刻刻来缠着骚扰,耗得玄之泽怒火中烧。 另一边,许志对上金博轩却是实打实地没戏,两人同是剑修,金博轩尚且比许志高了不知多少,被金博轩压着打且毫无反手之力。 燕沁这边估摸着刀烨几人跑得差不多了,当即放弃了跟玄之泽的纠缠去帮许志,否则他们今日可能真的活不下去了,两人合力一拼或许还可以有一线生机。 “去追!”金博轩没有让玄之泽留下来帮忙,在他看来自己完全可以对付这两个小卒子。 玄之泽也不耽误功夫,径直朝着几人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燕沁瞅准机会,用破布将许志卷了过来,两个人急急退后十几米同金博轩拉开了距离。 “我本不欲与二位为难,为何你们就是不识相?”金博轩神色淡然,御剑漂浮在半空之中居高临下看着燕沁和许志,“我不欲伤你们性命,现在给你们机会去逃命。” 燕沁和许志对视一眼,傻子才会真信了他的话。 黄大山说过,修士对战,宁可拼死一搏也绝对不能将后背留给敌人,否则你以为的生机便是彻彻底底的死期。 虽然黄老头喜欢瞎扯吹牛,但是这一条燕沁和许志还是深信不疑的。 斩草必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燕沁和许志默契地撞了一下胳膊肘,两个人迅速分开,一前一后夹击金博轩。 金博轩冷笑一声:“找死。” 第五十五章 少壮不努力 第五十五章少壮不努力 燕沁主要是给许志掩护,必要时候甚至能来一记绝杀,三人缠斗了半晌,竟是一时没能分出个高下。 燕沁和许志都不同程度受了伤,但是燕沁依旧满场乱窜,不时搞一下偷袭,让金博轩烦不胜烦。 他对敌过这么多修士,倒是头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 金博轩心头火气,看准时机一剑刺穿了燕沁的肩膀,燕沁直接被那剑风甩了出去,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 “师妹!”许志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手中的剑路一乱,竟也被金博轩拍在了地上,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血。 燕沁捂着不断流血的肩膀,脸色苍白地望着朝两人一步步走来的金博轩。 “两位,自以为是和不自量力乃是敌对大忌,你们师父难道没有教过你们吗?”金博轩掌心慢慢凝聚起冷焰,他抬起手,笑道:“真是可惜呢。” “真是不好意思……家师只教过我们,硬打不过就阴死你!”燕沁话音刚落,将自己那沾满鲜血地手掌猛地拍在了地上,血液顺着金色的符文纹路迅速蜿蜒缠绕,血符冲天而起形成一个禁锢的符文罩,正巧将金博轩困在其中。 燕沁半跪在地上,绑着头发的破布绳被劲风吹掉,满头长发凌乱地浮在空中,她眼白血丝密布,口中念念有词。 “……你给我死!” 砰! 耀眼的血金色倏然炸开,燕沁被那力道炸得径直撞在了几十米之外的树上,许志下盘一些没有被推得那么远,但是也被牵连到再次吐血。 片刻过后,金色的血雾散去,爆开符文的地方干干净净,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许志刚要说话,就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一滴微凉的液体滴在他的鼻尖,他伸手摸了摸,摸了一手的黏腻。 待他定睛一看,惊呼出声:“师妹师妹!血雨!” “躲开那里。”燕沁的话音刚落,呼啦一声血雨倾盆而下,许志方才在的地方直接变成了一个血坑。 许志眼神惊恐地看了那血坑半晌,脖子僵硬地看向燕沁。 “这这是金博轩?”许志指了指那滩血水,声音有点打哆嗦。 燕沁白着一张脸,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股腥甜蓦地涌上喉头,她压了压没压住,血直接喷了出来,透过指缝顺着手背流到了手腕上,濡湿了一大片衣袖。 五脏六腑仿佛被无数只手拉扯着一样,燕沁恨不得此刻直接晕过去才好,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疼得她想掉眼泪。 “快走……去找……玄之泽。”燕沁大喘着气,径直往自己身上拍了两张符,吞了颗丹药,将内伤外伤暂且压住,气息勉强捋顺了。 许志受的伤也不轻,他吞了一把丹药,跑过来扶住燕沁,嘴里道:“师妹你这也太厉害了!方才我真以为咱们死定了!” “是差点死定了……”燕沁叹了口气,“我那符咒没背全,有一段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就随口编了几句,结果被反噬了……” 许志:“……这这也能忘?” 燕沁讪讪道:“要是没忘按理说都不会有血水留下,案发现场会很干净。” 许志:“……” 燕沁担忧道:“我们会不会被寻仇?” “应当不会吧。”许志不确定道:“都成一滩水了怎么可能知道是咱们做的。” “也是。”燕沁颤巍巍地举起自己的爪子,面带痛苦道:“我真是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女人!这双手好脏,啊啊啊好脏……” 许志抽了抽嘴角,“师妹,恕我直言,你演得好假。” 燕沁哼了一声,啪啪往两人身上拍了几张符,“走,再不去小崽子们就要被杀干净了。” “媚娘在应当能抵抗一阵的吧……”许志道。 燕沁点点头,直到片刻之后两人找到地方,发现只剩下玄鹤一人呆滞地站在原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两个人脸色一变。 “玄鹤,你哥哥他们呢?你爹呢?”许志焦急地问。 玄鹤好像失了魂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没说话。 “玄鹤!”燕沁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将他的头打得偏了偏,嘴角甚至溢出了血丝。 玄鹤依旧没动静,燕沁还要再打被许志给制止了,“燕沁你干嘛!你也疯了吗!” 这时玄鹤好像才反应过来,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燕沁咬牙,揪住他的领子问道:“你哥他们人呢?” “半道上……我哥还有刀烨哥哥护着我,媚娘姐姐带着慕云和陌上川半道上跟我们走散了……玄之泽追了上来要杀我跟哥哥,我哥和刀烨就跟他打了起来……打着打着就不见了……呜呜……”玄鹤断断续续地讲清楚事情的经过,越哭越凶。 “别哭了!”燕沁吼了他一声:“玄独岸和刀烨为了护着你现在不见了,你还有脸哭!遇到事情只会哭!” 许志扯了扯燕沁,“快去找那俩孩子,半大不大的抵抗不了不多久。” 燕沁点点头,一边走一边道:“媚娘那里应该暂时不会有事,我看看玄鹤,跟上!” 她回头朝玄鹤又吼了一嗓子。 燕沁大部分时候脾气还算不错,但是一旦生气来还是很吓人的,饶是许志也被她脸上的表情吓了一大跳。 “燕沁,你到底怎么回事?”许志皱眉道:“你别对小孩子这么凶。” 燕沁闷闷地点了点头,低声道:“这事怪我,我不该放他走的。” “当时什么情况我又不是知道,难道让你眼睁睁看着我被打死吗?”许志郁闷道:“你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钻牛角尖。” 燕沁咬了咬牙,“走!” 一路上玄鹤都非常沉默,憋着眼泪不哭,燕沁也都是沉着脸,身上的伤又重了几分,肩膀处的伤口不停地冒血,她都快将身上的丹药吃完都没能止住血。 好在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找到了玄独岸和……玄之泽的尸体。 玄之泽之前被燕沁伤了一点,现在却是已经死透,胸口处插着玄鹤给玄独岸防身的大刀。 这把刀是年前玄鹤生辰时玄之泽送给他的,最后竟是以这般方式还给了他。 玄鹤呆立在原地,看着伤痕累累的玄独岸低低地嘶吼了一声,朝着西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径直栽倒在了地上。 玄独岸几乎去了一条命,最后只能虚弱给燕沁指了个大概的方向,说刀烨重伤待在那里。 她原本以为叶月媚的幻境拖一阵,便是她和许志活不下几个孩子也能逃掉……谁知两个练气四五层的小少年竟然生生磨死了一个筑基期,当然也没办法忽视两人都是资质上乘根骨俱佳的原因,但是燕沁还是感到一阵后怕。 燕沁对许志道:“师兄你留在这里看着他们两个,我先去找刀烨,然后去跟媚娘汇合。” 许志有些不赞同,“师妹你的伤太重了,我去找刀烨,你留下来吧。” “无碍。”燕沁转身便走,加持了疾行符之后转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许志无奈地叹了口气,学着黄大山的口吻道:“这犟驴脾气嘿。” 燕沁走到半道被迫停了下来,扶着树干哇得吐出了口黑血,黏腻的血丝挂拉在嘴角上,将她给恶心坏了。 用衣袖胡乱地擦了擦嘴巴,她又踢了踢脚下的土将那口黑血盖住,低低地骂了一声。 早知道以前就不偷懒了,现在真的是为之前的懒惰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所谓少壮不努力背书偷懒,老大徒伤被人打成狗屎。 燕沁缓了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她发誓以后绝对安安稳稳待在清华宗不出来蹦跶了,诗和远方一点都不适合自己。 她一路上都在找刀烨,她贴在刀烨身上的符咒已经消失不见了,压根找不到半点他的消息。 燕沁心底焦虑非常,似乎是因为符咒反噬的原因让她迟迟静不下心来,她一路上感觉血都快吐干了。 燕沁忽然停了下来,蹲在一滩血迹面前,旁边丢着一把剑,她认出来是刀烨平日里十分宝贝的那把,平日里都不会离身。 燕沁的脑子轰地一下就炸了,脑海中闪过无数刀烨可能遭遇的惨事,握着那把剑踉跄了几下,靠在了树上。 这小子虽然平日里冷面寡言,但其实是最懂事的那个,她和许志都很喜欢这个小师弟。更何况他资质根骨俱佳,小刀子要是出了事黄大山估计得扒了她和许志的皮。 燕沁定了定神,没见着尸体不能随意下定论,说不定小子遇到什么危机情况先跑了也说不准。 她朝着一处看起来像是有人踩过的草丛走去,默默念了一遍清心诀,将体内乱七八糟紊乱的气息平稳下来。 一路上没有碰上其他人,反倒是越走越偏僻,林子中甚至还起了雾,迷迷蒙蒙地看不清晰。 燕沁屏息凝神,脚下都是小心翼翼的,冷不防突然被人抓住了胳膊,她眸光一冷就要动手,那人却径直将她扯到了树后,冰冷的骨爪捂住了她的口鼻。 燕沁震惊地看着将自己按在树上的骷髅,抓住他的骨头爪子,低声道:“小白?” 陌上川忍了这个比狗蛋好不了多少的称呼,沉默地点点头。 遥想几个月前,陌掌门连衣服上有根头发丝都无法容忍,现在已经可以毫无负担地顶着一副骷髅架子在人前面不改色了。 “你怎么在这里?蛋崽呢?”燕沁神色中带着一丝急躁。 陌上川此时自然没有办法回应她,只是在她手心中写了安全两个字。 燕沁再次震惊了,“小白你这智商增长的速度有点快啊,前几天还在啃鸡骨头呢。” 陌上川:“……”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异响,燕沁立马警惕地闭嘴,从树后露了个头,只见雾气迷蒙中有几个黑影慢慢地朝这边都过来。 “什么人?”燕沁小声问。 陌上川没办法解释,只是在她掌心写道:“杀。” 第五十六章 老大徒伤悲 第五十六章老大徒伤悲 燕沁默默抹了一把脸,不小心将手上的血抹到了脸上,血腥味差点让她吐出来。 陌上川这才注意到她肩膀上的伤和满是黑色血迹的衣袖,目光微凝。 他制止住燕沁想冲出去打架的动作,在她掌心写道:“待着,别动。” 然后整具骷髅轻飘飘地滑了出去。 饶是燕沁与骷髅朝夕相处多日,在这迷雾之中看到它漂浮在半空之中也是有点腿软的。 她不放心,还是露出头去看,结果之前那几个黑影都不见了,只剩下小白一个人……不,一具骷髅。 燕沁没心思管那些人去哪里了,问骷髅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叶月媚和两个小崽呢?可见过刀烨?” “……”陌上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走到燕沁身边,慢吞吞地写道:路过,见刀被一人带走,叶前去探查,两小在安全的地方。 燕沁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松,可这一松不要紧,之前被符咒和丹药强行压制住的大伤小伤内忧外患一齐爆发了出来,她腿一软一头便要栽到地上。 陌上川一把揽住她,骨头架子被坠地嘎吱作响,险些抻到筋骨。 燕沁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晕过去,谁知意识还是十分清醒,伸手抓住小白的骨头胳膊道:“疼死我了。” 陌上川凭借留在尸骨上的低微法力试图探查一下她的内息,却被一股强横了力量冲击了出来,整个骷髅不可置信地晃了晃。 燕沁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丹药想要吞,却被只骨头爪子捏住了。 ‘饮鸩止渴,多吃无益。’陌上川在她胳膊上写道。 燕沁快要哭了,她疼啊,吃药都不让吃! 她窝在骨头架子的怀里被硌得要命,还要被体内四处乱窜的气流冲击,整个人都在打哆嗦,手胡乱地抓住了骷髅的肋骨,嘟囔道:“完蛋玩意,身上一点肉都没有……好歹让我晕过去也行啊……硌死我了……” 骷髅身体一僵,捏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肋骨上拿开,骨指落在她的后颈处轻轻一捏,燕沁终于如愿以偿地晕了过去。 等燕沁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片充满雾气的林子里了,自己靠在树上,旁边是具骷髅。 “小白……”燕沁哑着嗓子喊了他一声。 陌上川转头看向她。 燕沁现在披散着头发面色惨白,好似从哪里爬上来的厉鬼一样,干瞪着眼睛道:“扶我起来,咱们去找刀烨。” 陌上川有点生气地按住她乱动的肩膀,沉默地看着她。 ‘不许去。’他简明扼要地写道。 燕沁失笑道:“小刀子现在很危险,不能不去,小白你听话。” ‘你伤得很重。’陌上川继续写:‘去了也是添乱。’ 燕沁还是不肯放弃,正要同他争辩几句,忽然接到了许志的传讯符,“师妹,我已经和媚娘汇合,刀烨现在很安全,只是情况有点复杂,你先别着急,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 燕沁:“……” 陌上川将她刚才乱动掉下来的草药再次给她糊了上去。 燕沁歪头看了那草药半晌,低声道:“谢谢你啊。” 陌上川的骨头爪子顿了顿,没动静。 “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把草药磨碎的。”燕沁盯着他骷髅头上雪白整齐的牙齿,“难道……” 陌上川:“啊!” ‘不是!’ 燕沁仔细想象了一下小白一只手往嘴里塞草药另一只手穿过肚子再接住的场景,有点……想笑。 燕沁打坐调息了一个时辰之后,脸色终于没有那么难看了,她睁开眼对骷髅道:“对了小白,之前没来得及问你,那金博轩真的是你弟弟吗?” 陌上川心底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不过是北敖宗一个下层的弟子,宴会上连明华殿都进不了的人也胆敢称是他弟弟。 不过仔细算起来,他似是见过金博轩的。 他与那金子宁是师承一人的同门师兄弟,而那金博轩是金子宁本家的人,世家大族那一套宗族亲缘关系错综复杂,硬是将差了几百岁的两个人凑成了表兄弟,认了也不怕折寿,当时金子宁还同他抱怨了一次。 这时他又听燕沁问道:“那你可是在他的刺激之下恢复了神智?” 陌上川勉强点了点头,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尸骨,他还想让燕沁将自己的尸骨带回清华山安置,待他现在的身体成年之后将尸骨炼化。 “那可否继续修炼?”燕沁道:“以后你这算是鬼修?骨修?还是能修炼出骨肉来?” 陌上川沉默,一概摇头。 燕沁不好再问,也不想问他与金博轩之间的“往事”以免惹他伤心,只是道:“那你跟我回清华山可好?清华山风景秀丽景色宜人,灵气充裕人杰地灵……” 陌上川:本座信了你的邪。 风景秀丽景色宜人倒是勉强符合,灵气充裕那就是完完全全在胡扯了,清华山位于修真大陆最偏僻的西北角,根本就是灵气最稀薄的地方。 但是陌上川还是配合地点点头。 燕沁弯了弯眼睛,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盖骨。 陌上川捏住了她的爪子,心道能与一架骷髅这般亲近,燕沁也真真是个人才了。 燕沁想将手抽回来,一下没抽动。 微凉的指骨轻轻地划在她柔软的掌心,让燕沁整只胳膊都有点麻嗖嗖的。 ‘多谢。’ 轻轻的两个字让燕沁勾起了唇,她一把抓住他缩回去的骨爪,笑眯眯道:“那你打算怎么谢我呀?” 陌上川甚至燕沁一笑就没安好心,更知道她蹬鼻子上脸的功力,当下只能假装自己是一具废骷髅。 燕沁见骷髅装死心底直乐,伸手戳了戳他的肋骨道:“不如你快点修炼出人形啊,我看你骨骼清奇秀美,若是修炼成人形定然是位美男子,到时候要是合我眼缘,你以身相许入赘清华山怎么样?” 陌上川整个骷髅都僵在了那里,清心寡欲修炼了五百年的陌掌门既震惊于燕沁大胆轻浮的言论,又震惊于她对具骷髅都能说出以身相许这种话来,简直简直是……不知羞耻! 他忍不住回想起在幻境之中她趴在自己身上说的更加霸道轻浮的话,顿时整具骷髅都不好了。 幻境是人内心的真实反映,这个女修士果真是在觊觎着自己,甚至连自己的尸骨都不肯放过! 燕沁不过是嘴贱调戏这骷髅几句,压根没想到骷髅内心的戏会这么多,当然更不会疯了想去跟架骷髅谈恋爱。 可奈何这世间便是有诸多的阴差阳错,此时此刻燕沁因为嘴贱图一时之快随便撩了一下,日后却不得不满含辛酸泪品尝今日种下的苦果。 燕沁说完哈哈大笑,甚至还假惺惺地安慰了骷髅几句,道:“你若不喜欢我记得日后化形时挑个丑一点的相貌,那样我便不会纠缠于你了。” 陌上川想起了自己当下的真实身体,顿时一口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噎得难受。 燕沁当真是个只看容貌不看内在的肤浅修士! 这般一闹腾,燕沁原本郁闷急躁的心情好上了许多,自己又再打坐恢复了半晌,终于能起身朝着刀烨许志等人的位置赶去。 却说另一边,刀烨一睁开眼便被一片雪白占据了视野。 他动了动身体,周围一片绵软,毛绒绒的触感让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倏然身下一动,一只巨大的狐狸脑袋转了过来,同他来了个面对面。 刀烨:“啊!” 这是何方妖物! 巨大的狐狸占据了整个山洞,那双清澈的狐狸眼直直地盯着他,眼尾处甚至带了点淡淡的粉色。 非常的……可爱。 刀烨身受重伤,喉咙疼得厉害,但还是用沙哑的声音道:“是你救了我吗?” 巨大的狐狸头轻轻地点了点,炙热的鼻息喷了刀烨一脸。 刀烨面无表情地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狐狸湿漉漉的鼻子,惹得狐狸一呲牙,露出了锋利的犬齿。 刀烨赶忙收回了手。 大狐狸又垂头轻轻地嗅了嗅他的脖子,身后的九条尾巴巨大而蓬松,直接将刀烨淹没在了狐狸毛中。 快要被憋死的刀烨挣扎着爬了出来,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道:“我叫刀烨,可有人来此寻我?” 大狐狸静静地瞧着他不说话,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他一口。 刀烨被舔得在它身上滚了一圈,艰难地从它身上爬了下来,冲它拱手道:“多谢狐狸你的救命之恩,但是我还有要紧事要做,以后你若是有难事可来清华山找我,告辞。” 刀烨拖着残躯败体往山洞洞口走去,刚一走到门口,便被一条巨大的狐狸尾巴卷住轻飘飘地带了回来。 大狐狸趴在山洞中央,九条尾巴像条大毛毯垂在身后,将刀烨卷回来之后就用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瞧着他。 “狐狸,我真要走了。”刀烨也不恼,再次站起来准备离开。 这次他走出了洞门一步,再次被大尾巴卷了回去。 刀烨:“……” 半个时辰后,趴在山洞不远处小山包后面的许志和叶月媚无语地看着刀烨第二十三次被卷回了洞内。 叶月媚无语道:“您师弟还真是执着。” “那大狐狸也十分执着。”许志叹了口气,“好歹那狐狸并不想伤他,咱们再等等,等他们玩够了再下去。” 叶月媚:“……” 月光草精不是很懂人类和狐狸的世界。 第五十七章 狐狸精 第五十七章狐狸精 等燕沁找到许志他们的时候,便看到叶月媚化作一株巨大的胖草在晒太阳,慕云和陌上川躺在媚娘的胖叶子上呼呼大睡,叶月媚甚至贴心地在两个小娃娃肚子上盖了叶子。 他们旁边,玄独岸正在打坐疗伤,许志正在教玄鹤功法。 燕沁和陌上川:“……” 所以他们担心了一路到底在担心什么? “小刀子呢?”燕沁问。 “刀子在跟只大狐狸玩呢。”许志指了指不远处的洞口,“你瞧。” 于是燕沁便看到灰头土脸的刀烨站在洞口,没多久一只巨大的尾巴伸出来缠住了他的腰,将人拖了回去,半晌后刀烨再次出来,再次被拖进去……如此循环往复。 “我见它没有伤害刀子的意思,就没有轻举妄动,到时候惹怒它把师弟给踩扁了就不太好了。”许志认真道:“师妹,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等养好伤杀了那只狐狸,取了它的内丹剥了它的皮,抽了它的筋喝了它的血。”燕沁木着一张脸,沉默地坐在了巨大的月光草下,打坐调息。 许志:“……” “总觉得师妹自打见血杀人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威武雄壮了许多。”许志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这种大狐狸的肉吃起来口感怎么样。” 叶月媚抖了抖叶子没说话,心道你们两个人半斤八两都是无比凶残的人类! 洞内。 刀烨身上本就有伤,如此这般折腾让他几乎耗尽了气力,他白着嘴唇靠在洞壁上,同那只九尾狐对峙着。 “为何不肯放我离开?”刀烨微微蹙眉,“我与你无冤无仇,若你是要我报恩,直说便是。” 大狐狸狭长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了眯,眼尾的红痕颜色微深,片刻后,大狐狸口吐人言,陌生的声音在洞内响起,“提什么要求你都答应?” 刀烨自然不会傻到什么要求都答应,严肃道:“只要不违背道义伦常。” 大狐狸慵懒地吹了吹胡子,伸了个懒腰之后站了起来,一个庞然大物占据了几乎三分之二的山洞,刀烨被逼得蜷了一下腿。 长而柔软的白色绒毛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刀烨……刀烨有点想撸狐狸毛。 他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从狐狸的大尾巴上挪开,警惕道:“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的要求很简单。”大狐狸迈着步子走了两步,发觉洞内太过狭窄之后深感无趣,又将前腿交叠在胸前懒洋洋地趴下,冲着刀烨打了个哈欠。 刀烨被喷了一脸狐狸口水。 他面无表情的抹了一把脸,趁着大狐狸不注意,悄悄地将手在它的毛尾巴上抹了抹。 大狐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他,过了好一会才接上方才的话,“你只需要答应我三个条件即可。第一,带我离开秘境。第二,十年之内助我化形。” 刀烨刚要开口,便见那大狐狸朝着自己呲了呲牙,“否则我就吃了你。” 刀烨:“……” 这只大狐狸要挟他,一点都不如清华山的兔子可爱。 燕沁师姐说过,必要的时候要能屈能伸,第一要务是保全自己的性命。 刀烨深以为然。 “那第三个条件呢?”刀烨冷静地问道。 “第三个条件要等我化形成功之后再说。”大狐狸眯着狭长的眼睛懒洋洋道:“反正不会违背道义伦常就是了。” 刀烨垂头思考了一会,年仅十一岁的小少年尚且带着些许孩童的稚气,但是眉眼间已经可以看出些许锐利,若等他长大,必然也是位俊美的人类修士。 大狐狸满意地看着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狐狸爪子,顺了顺有些不整齐的白毛。 等大狐狸将两根前肢顺毛顺得整整齐齐十分令狐满意的时候,对面一直坐着的小少年才抬起头来,面无表情道:“我答应你了。” 大狐狸满意地眯起了眼睛,伸出了自己的毛爪子。“一言为定。” 刀烨的目光落在大狐狸藏在毛毛中的粉色肉垫子,伸出手掌同它轻轻碰了一下。“一言为定。” “外面的人类都是来找你的?”大狐狸问道。 “他们是我的师兄师姐还有师侄。”刀烨不自觉地朝洞口看了一眼,但是下一秒就被毛绒绒的九条尾巴占据了视线。“你不要伤害他们。” “本狐从不随意伤人。”大狐狸不屑地呲了呲牙,露出了锋利的犬齿,“倒是你们人类总是随意伤我们妖族。” 刀烨沉默片刻,“外面的人类都是好人。” 大狐狸吹了吹胡子,明显不信。 刀烨又道:“我保证他们不会伤害你。” 大狐狸冷哼了一声,过了一会才道:“本狐名为尚易,乃是罢了,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刀烨不解地看着它,“你为何会在这秘境之中?你自己没有办法出去吗?” 尚易闻言整只狐狸都变得有些暴躁,“还不是你们人类做的好事!若不是当初我下山中了你们人类的奸计,我先早已化形成功!” “那些人伤你是不对,但是你也不能以偏概全。”刀烨严肃道:“世界上有好人也必然有坏人,不能因为伤你的是人类你就认为所有的人类都是坏的” “你懂什么!”尚易暴躁地站起来,锋利的牙齿抵在了刀烨的脖子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扎穿他的脖子。 刀烨被大狐狸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了,但他还是继续道:“就像你们狐狸也也有好狐狸和坏狐狸。”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狐狸轻嗤了一声,收回了锋利的牙齿,硕大的狐狸脑袋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你只要答应我的条件就行了,你这个小人类可真是啰嗦。” 刀烨面无表情地闭上了嘴。 跟狐狸讲不通道理,还是兔子好。 大狐狸喷了他一脸热气,见他不说话便用爪子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身上这么多伤,下嘴都没处下,是谁将你打成这样的?” 刀烨被它碰到伤口,整张脸疼得拧了一下,他向后退了退,低声道:“算是……仇人。” 玄独岸的仇人。 刀烨现在回想起之前两人和玄之泽的打斗都心有余悸。他之前一直以为玄独岸是个满心满眼都装着弟弟的同辈,可现在想起他对上玄之泽时凶狠毒辣的模样和他的手段…… 可以肯定的是,单单凭借他们两个练气四层是绝对打不过已经筑基的玄之泽的,但是玄独岸几乎是对玄之泽的弱点了如指掌,想起之前燕沁同自己讲过了事情,可以肯定的是玄独岸绝对是在鹤唳镇暗中观察了玄之泽很长时间了。 如此心智和手段,再加上超乎常人的耐力,玄之泽死在他手里也不算冤,生出这么一个儿子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 大狐狸看着陷入沉思的少年。 他抬起爪子戳了戳他的脸颊。 刀烨抬眼看向它,便听狐狸道:“我可以帮你报仇。” 刀烨谨慎道:“有条件吗?” “当然有。”尚易道:“我怎么可能白白帮你。” 这还是只十分有原则的大狐狸。 刀烨哦了一声,淡淡道:“不必了,他已经死了。” 尚易失望地甩了甩尾巴,将自己团成一团,道:“明天早晨我同你一起离开,你若想打什么坏主意小心自己的脑袋。” 刀烨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点点头,倚着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大狐狸悄悄地睁开了眼睛,见那少年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发着抖。 大狐狸伸出舌头舔了舔牙齿,伸出尾巴将少年卷到了自己怀里,大度地允许他躺在自己的尾巴底下。 狐狸也不是只冷血狐,对人类的幼崽还是有一点耐心的。 翌日。 燕沁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耳边是清脆的鸟鸣声。 燕沁面无表情地瞪着正在吊嗓子的胖草,严肃道:“媚娘,请你记住你是一株草,而不是一只鸟。” “我的梦想是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媚娘一脸憧憬道。 “想要飞却怎么都飞不高?”燕沁差点唱出来。 媚娘生气地扭过头继续吊嗓子去了。 燕沁伸手戳了戳还在沉睡的小徒弟,低声道:“崽崽,你怎么还不醒过来啊?” 此时陌上川的神魂正在舒服地温养,自然没办法回答她,但是陌上川留在骷髅上的一缕神识却十分清楚,他走过来在燕沁的胳膊上写道:‘无事,让他睡便是。’ 燕沁还是很相信小白的话,她点了点头,“希望如此吧。” 然后她便气势汹汹地去找许志,准备同他商量商量如何杀狐救人。 接着便看到一只体型巨大的白色狐狸叼着她家小师弟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小师叔被狐狸咬死了?”慕云惊恐地看着刀烨的“尸体”,拽着许志的手道:“师父!” 许志撸起袖子就要拿剑去杀狐。 燕沁拽住跃跃欲试的许志,对他道:“小刀子还喘着气呢。” 大狐狸将刀烨放在了地上,沉声道:“他好像生病了,有点烫嘴。” 燕沁:“……” 虽然明白大狐狸想表达个什么意思但是“烫嘴”这个词很微妙啊真的不是因为嫌烫嘴才不吃吗? “狐狸精?”玄鹤一脸惊奇道:“这么大!” 燕沁谨慎地过去将刀烨拖了过来,交给了许志和叶月媚。 “伤太重发烧了。”叶月媚道。 燕沁看着那只大狐狸,道:“多谢你救了我家师弟,不知狐狸您怎么称呼?” “尚易。”大狐狸邪魅的狐狸眼扫了一眼这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明白了为何像刀烨这么大点的孩子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看起来年纪最大的那两个伤得很严重,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可以但是内伤严重,另一个同刀烨差不多大的少年已经伤到了根骨,剩下的几个小的还有那株月光草精他几乎可以一脚一个没有任何负担…… 就这样的也敢来闯崇义秘境,可以说找死找得很及时了。 第五十八章 条件 第五十八章条件 叶月媚在医术方面稍微懂一些,加上她的叶子有很神奇的治疗功效,没多久刀烨就醒过来了。 听完刀烨不明不白就答应那只狐狸精三个条件之后,燕沁气得差点敲开他的脑袋。 “……我本不想答应,但是想起师姐说过必要的时候要能屈能伸,我顿时也不去计较那么多了……”刀烨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情绪,眼睛都微微亮起来。 燕沁艰难地捂住心口,扯了扯嘴角道:“那你可真棒。” 刀烨微微一笑,“师姐过奖。” 燕沁深沉地叹了口气,挽起袖子准备去同那只大狐狸谈谈,却被刀烨拽住了。 “嗯?”燕沁气势汹汹地低下头看着他。 “师姐,我都已经答应它了,击掌立誓了。”刀烨道:“不过是将它带出秘境,让它在清华宗待上几年罢了。” 燕沁瞪了他一眼,“这是只九尾白狐,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虽说妖族与十三洲来往甚少,现在统治妖族的就是九尾白狐一族,这只虽说还未化形,但是看这个头年岁也不小了,它一个不高兴就能把你给一口吞了。” “尚易心性很好的。”刀烨道:“我昨晚都失去意识了它都没伤害我。” “那是因为你烫嘴。”燕沁振振有词道。 “师姐……”刀烨垂下头,声音低了下来,因为刚刚退烧嗓子还哑着,这般喊她让燕沁登时强硬不起来了。 燕沁伸手指了指他,“算了。” 刀烨悄悄地勾了勾嘴角。 这么好大一只毛绒绒的狐狸,该养在哪里呢? 许志震惊地看着燕沁,“师妹,你就这么同意了?刀烨这小子胡闹你也跟着糊涂了么?” 燕沁一把搂过许志,低声道:“小刀子跟人家击掌立誓了。” 许志:“……他还真敢。” 击掌立誓受天道约束,若是有违誓言是要遭受所谓“天谴”的,毕竟有很多先例为证。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得先去同那狐狸精交交手,我倒要看看这小妖精给小刀子灌了什么迷魂汤。”燕沁愤愤道:“竟然还敢提三个条件,它怎么不上天呢。” 燕沁气势汹汹地去找大狐狸了。 刀烨闭上眼睛眯了一会,便听见玄鹤的声音,“刀烨哥哥,你没事吧?” 若说这群人里玄鹤小少爷看得上谁,恐怕也只有刀烨一个人了。 “无事。”刀烨面无表情道。 跟在玄鹤身后的玄独岸面带微笑,不急不慢道:“你也是命大。” 刀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玄独岸微笑,不闪不避。 玄鹤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总觉得下一秒这俩人要打起来了。 但明明昨天两个人还一起对付玄之泽的……想到这里,玄鹤又忍不住情绪低落起来,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走到小角落里,挨着大胖草坐下一起跟她晒太阳了。 玄独岸很快注意到了自家弟弟的情绪,不再与刀烨对着,自己离开去安慰玄鹤去了。 另一边,正跃跃欲试准备和那只大狐狸打一架的燕沁被陌上川摁住了。 陌上川沉默地指了指她肩膀上快要裂开的伤口,燕沁羞愧地低下了头,被骷髅牵着老老实实坐在了树底下不乱蹦跶了。 陌上川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这一圈半大不小的孩子,最大的两个方才都打得难舍难分,还能指望谁呢? 年过五百岁的陌掌门表示他的心很疲惫。 就这样,再次扩大的队伍继续进发,朝着最终的目的地走去。 月光草他们已经收集足够,并且可以保证其他的修士绝对不会收集的比他们还要多,至于具体的原因,还要说回几天前,燕沁让许志和叶月媚耍了个阴招。 许志带着叶月媚找到月光草生长地,暗中让她将剩下所有月光草的生气全部吸收殆尽,原本正在收集抢夺月光草的修士们瞬间懵了,因为一瞬间所有活着的月光草全部枯萎了! 被迫“残杀”同胞的叶月媚一边颤巍巍地指着许志痛骂你这个魔鬼燕沁这个魔鬼,一边兴致勃勃努力地吸收着生气,一人一草鬼鬼祟祟苟在草丛里,借着燕沁那块能够隐匿气息的破布,扼杀了无数修士的希望。 是以只要他们现在能够收集两块独角兽的兽皮,延寿丹绝对是囊中之物。 一行人走了五六天,才进入了独角兽的领地。 独角兽并不是燕沁想象中童话故事里有雪白马身额头上长角的漂亮神兽,而是一种又矮又胖黑色皮肤上布满了褶皱的东西,长着一张血盆大口,牙齿尖利,可瞬间刺穿骨肉,幼年独角兽有半人高,而一般成年独角兽有三米高,独角兽王估计还要更大…… 燕沁想象着一大坨会移动的黑色狗屎一蹦一蹦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场景,脸色微青。 还要扒皮…… 燕沁捏着自己所剩不多的符纸,微微叹了口气,来了一趟秘境,自己辛辛苦苦炼制了五年的符全部都扔进来了,要知道她才开始炼符才不到六年! 燕沁心疼地无以复加,像是通讯符疾行符这种简单好炼制也就算了,而剩下的那些才是宝贝啊宝贝。 一路上燕沁都神色蔫蔫的,除了日常观察自己的小徒弟醒没醒的时候勉强有点精神,大多数时候都是心不在蔫,和玄鹤也不吵嘴了,也不兴致勃勃地想要跟尚易那只大狐狸打架,也不去和许志讨论猎杀独角兽的事情,常常自己一个人发呆。 慕云懒洋洋地趴在月光草精的大叶子上,奶声奶气地喊:“师父,我要喝月光草汁!” 身下的月光草瑟瑟发抖,小姑娘狡黠一笑,换了个姿势趴着。 许志忙不迭失地去给自家宝贝徒弟榨汁去了。 燕沁托着腮看许志榨汁,道:“师兄你省着点,别到时交任务的时候不够了。” “肯定够的,我和媚娘第二次去的时候又带回来不少。” 燕沁:“……师兄,做人不能做得太绝。” “不是你告诉我要搞就直接搞死,别留口气到时候叫人来寻仇的吗?”许志不解道。 “啊,我说过吗?”燕沁迷茫地指了指自己。 许志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顺手糊了她一额头草渣子,“你这几天怎么了,这么没精神?” 燕沁神色飘忽道:“没事,只是觉得生活失去了希望。” 一想到回清华山又要开始练符,她就觉得人生黯淡无光。 可是这种话能说吗? 当然不能! 这一个两个小崽子都巴巴地盯着她,若是她上行下效,清华山的学风铁定歪得不能再歪。 向来不喜欢做人的燕沁这次难得做了个人,捡起自己少得可怜的责任心,将自己的痛苦深埋在心底,却还是忍不住嘟囔道:“怎么捡了这么多孩子……” 许志笑了笑,“其实也挺好的,以前清华山就咱们三个人,这次回去一定十分热闹了。” 可怜单纯的许志现在还幻想着所谓的热闹安详,然而现实总是和幻想差着十万八千里,安安静静了十三年的清华山即将迎来最是鸡飞狗跳的十年,自此黄大山安静恣意的老年生活彻底荡然无存。 燕沁在这里跟许志唠了没一会,就被某具骷髅拎着去换药了。 燕沁神色恍惚道:“小白,我肩膀上的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换药了吧?” 骷髅假装没听见,继续给她换药。 “哎,我是说真的,现在都能抓兔子了。”燕沁认真道:“真没事了,别换药了,那草药抹上去可疼了。” 陌上川顿了顿,在她手心里写道:‘若不根治,恐留后患。’ 燕沁负隅顽抗,“不过就是被剑捅了一下,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燕沁的声音在骷髅头恐怖的逼视之下越来越低,最后消失不可闻。 陌上川给她抹好了药,将她的衣服整理好,看她那一头乱糟糟的还沾着草叶子,写道:‘将头发好好梳一梳。’ 燕沁一愣,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名字便脱口而出:“陌上川?” 第五十九章 自吃自醋 第五十九章自吃自醋 陌上川整个骷髅愣在了原地,骨爪停留在了她的衣领处,一人一骷髅“深情款款” 地凝视着对方,让不远处的许志生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燕沁眼睛动了动,继续试探道:“在幻境之中的那个陌上川?天下第一美人?” 陌上川暗道大意,决定装傻到底,慢慢地缩回了手,学着骷髅之前的样子歪了歪头,每一块骨头都在试图表现出自己的疑惑不解。 但是燕沁脑子转得飞快,瞬间联想起一些事情,当即就将媚娘叫了过来。 “主人,你找我何事?”月光草精平时更喜欢用原形待着,她的本体本来就大,吸收了那么多同胞的生气之后变得更胖了,透明的叶子一抖一抖的,看起来肥得流油。 “当日在幻境之中你可是拉入了两个生魂?”燕沁问道。 叶月媚以为她要翻旧账,当即瑟瑟发抖,“是是的。” “别紧张,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燕沁微微一笑,道:“当时另一个生魂你是从哪里拉进去的?” 叶月媚茫然道:“跟主人您一起啊,当时你们两个挨得那么近,我自然是顺便拉进去的……” 燕沁慢慢勾起了唇角,“行了,没你的事了,去玩吧。” 大胖草颠颠地跑了。 燕沁微笑着看向骷髅,语气温和道:“小白?” 陌上川幽幽地看着她,以为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内心正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便听她下一句道:“你原本真生得像幻境之中那么好看吗?” 陌上川:“……” “若真如此,我便不好强求你化形时变丑了。”燕沁叹息道:“白白浪费了一副好容颜啊,不过虽然你说自己不是陌上川,但那张脸可真是对得起天下第一美人这称呼了。” 陌上川心里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被燕沁气得提了一口气,他慢慢在燕沁掌心写道:‘曾有幸见过陌宗主一面,是以在幻境之中借了他的容颜与姓名一用。’ 燕沁了然,怅然若失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不过你说,要是我努把力,能追到陌宗主的可能性多大?” ‘不可能。’微凉的指骨在她掌心写道,力道微微有些大。 陌上川心中愤慨,这个女修士果然是觊觎他!轻浮! 燕沁一挑眉,笑道:“哎吆,小白你吃醋了呀?” 骷髅放在她掌心的手指一顿,然后收回了骨爪,坐在一旁沉默不理她了。 燕沁险些笑出声来,心大到调戏一个骷髅简直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自顾自闷头笑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戳了戳他的肋骨,“你生气啦?” 陌上川心中冷笑,呵,他怎么可能会跟一只蝼蚁生气,肤浅。 燕沁憋着笑一根一根地戳他的骨头,一边戳一边道:“好啦好啦,别生气,就算他生得再好看,芯子那也是个五百多岁的老头子了,我怎么可能想不开去招惹他呢。” 显然这句话典型地火上浇油了。 陌上川心道,你不仅在招惹这个芯子五百岁的老头子,你还在用手指一根根地戳他的脊梁骨。 手指被冰冷的骨爪抓住,燕沁无辜地眨眨眼睛,笑道:“白兄,咱俩好歹共患难一场,别这么小气嘛。” 被接连说老说小气的陌掌门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生气了。 燕沁哥俩好地揽住他的肩膀,悄声道:“我看你在幻境之中那么有经验,不知你有什么办法能帮我追到个美男子啊?说出来分享一下。” 陌上川拧眉,可惜他现在没有眉毛,只能在燕沁的掌心写道:‘你从何处看出我有经验?’ 竟然红口白牙毫无根据地污蔑他! 燕沁眯眼沉思了一会,道:“给我梳头发的时候,可撩可撩的,若不是我定力极好,说不定现在就闹着要嫁你了。” 陌上川回想起在幻境之中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对她所说的“定力极好”保持怀疑。 ‘不知。’他简洁利落地在她掌心写道:‘你年纪尚小,莫要想三想四。’ 燕沁啧啧了两声,小声道:“小气鬼,不说就不说呗,再说我好歹二九年华,正是清华山一枝花,可怜早早被师父剃了头发,当了尼姑出了家……” 陌上川忍无可忍写道:‘你不是佛修。’ “我当然不是佛修,我可是清华宗正经的嫡系传人,专攻符咒和丹药的,虽然说后者还没准备好吧……” 燕沁越说越担忧,又想起自家蛋崽迟迟不醒,顺便又想起了自己回去要炼符的事情,后者简直是对她的迎头痛击,她郁闷地仰面躺倒,手指不老实地戳着陌上川的脊梁骨,“愁啊愁,愁煞人呐” 陌上川坐在原地,木然地任凭她戳着自己的脊梁骨解闷。 陌掌门心道,古人有句话说得着实没错,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入夜,燕沁抱着自家小徒弟睡在胖草上面,临睡前还念念有词:“崽崽快点醒过来,回魂了回魂了……” 待众人都入睡之后,骷髅悄悄地走到燕沁旁边坐下,看了一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修士和她怀里丑得惨不忍睹的小娃娃。 他凝神感受了一下这具骨架和自己身体的联系,确定神魂已经被滋养了不少之后,才伸出了骨指,轻轻地碰了一下燕沁怀里的小孩。 毕竟一直待在骨头架子里并不适合他修养。 片刻之后,坐在燕沁旁边骷髅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样,而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孩则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陌上川接着月光看了看依旧闭着眼睛的燕沁,伸出一只略黑的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触感微凉。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蝼蚁。’陌上川在心里暗暗道。 燕沁的鼻尖微动,他赶忙收回了手闭上眼睛,等了一会之后才又悄悄地睁开眼睛,确认燕沁没醒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半晌之后,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动作而兀自恼羞成怒的陌掌门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进入了睡眠。 第二天清晨燕沁醒来之后,惊喜地发现自家小徒弟睁开了眼睛。 “崽崽!”燕沁轻声道:“醒了?怎么样?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陌上川轻轻地摇了摇头。 燕沁松了一口气,抱住他的脸狠狠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后将小孩抱在了怀里,“崽崽你可吓死师父了!” 被迫埋胸的陌上川一言难尽地感受着自家师父平坦的胸膛。 燕沁抱着陌上川整个人一扫之前的颓丧,一天到晚就围着他转,嘘寒问暖生怕他有哪里不舒服。 于是陌掌门悲哀地发现,他曾经以真实面貌出现在眼前面前,结果被她百般警惕防备,他以尸骨的形式出现在她面前,除了每天被欺负就是被调戏,兜兜转转到头来发现只有做燕沁徒弟的时候待遇才是最好的。 为了安全起见,陌上川还是将一缕神魂分到了那具骷髅上,以免燕沁察觉到什么怀疑到自己身上来。 于是他更加立体更加全方位地感受到了两者之间的差距。 比如,只要徒弟搭理她,她就绝对不会分出半点精力去管其他的事情。 比如,小白想要跟她说话,只要徒弟出现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抛下小白颠颠跑过去。 再比如,最近跟小白讲话的主题全都是她的小徒弟怎么样怎么样…… 陌上川郁闷地生起了自己的气。 就这么一个又黑又瘦资质奇差还有哑疾的小孩有什么好的? 难道他堂堂修真界第一美人还比不过这样的? 又黑又瘦资质奇差还有哑疾的小娃娃闷闷地坐在地上,拒绝了自家师父共进午餐的邀请。 燕沁郁闷地去找小白诉苦水了。 陌上川骷髅拒绝了燕沁进行交谈的邀请。 燕沁诧异地挠了挠头,心道我已经这么不受欢迎了吗? 继而又想,是不是我最近太暴躁遭到了大家的孤立? 燕沁特意去玄鹤等人面前转了一圈,发现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并且愉快地同玄鹤吵了一架,将小孩气得眼泪汪汪。 于是她坐在叶月媚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她的胖叶子纳闷道:“媚娘,小白和蛋崽怎么忽然都不肯搭理我了?” 月光草瑟瑟发抖,小心翼翼道:“可能是您说错话了?” “没啊,蛋崽从未生过我的气。”燕沁不解道:“莫不是小孩睡得太久变了性子了?” 叶月媚:“……” 燕沁戳了戳她的叶子道:“你之前不是说能治好他的哑疾吗?现在就快点开始吧。” 叶月媚点了点叶子。 “对了,先榨点汁给崽崽喝,美美白。”燕沁道:“你别整天晒太阳了,看看自己都胖成什么样了。” 这些天吃饱喝足每日舒舒服服晒太阳胖了好几圈的叶月媚幽幽叹了口气,“主人您果然嫌弃我了吗?当真是有了新欢就抛弃旧爱……” “你这都哪里学来的,”燕沁踢了踢她的胖叶子,“快点起来榨汁去。” 燕沁想尽办法想讨自家崽崽欢心,折腾得一大堆人都没法消停。 最后燕沁端着叶月媚榨出来的月光草汁跑到陌上川跟前,轻声细语哄道:“崽崽,来喝点好东西。” 陌上川的目光落在那带着淡金色的透明汁液上,满脸写着拒绝。 “不是媚娘的叶子,是你师伯摘的那些干净的。”燕沁哄道:“乖,喝一点咱们就能变白了。” 陌上川狐疑地看着她,刚要伸手去接那杯子,一滴浓稠的黑色液体滴落进来,瞬间将草汁染得黑透,表面甚至浮起了黑泡泡。 燕沁一抬头,正巧看到一张血盆大口张在自家徒弟上方,锋利的牙齿离师徒两人仅有一臂之遥。 “师妹快躲开!”许志惊诧的声音在燕沁耳边炸开,让她的脑子嗡地一声停滞了一瞬。 第六十章孤男寡女 第六十章孤男寡女 一阵恶臭铺面而来,锋利的牙齿几乎是贴着燕沁的脸颊而过,给她的侧脸划过一道长长的血痕。 燕沁几乎是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在看到那牙齿的时候将眼前的小徒弟扯了过来,胳膊被那尖利的牙齿瞬间刺穿,下一秒黏腻的黑色液体混合着她的鲜血喷了出来,此时的燕沁甚至尚未感觉到疼痛。 温热的鲜血溅到了陌上川和燕沁的脸上。 陌上川明显地愣了一下,抬头去看燕沁。 燕沁脑海中正想着这他妈是谁的血,下一瞬一阵剜心钻骨的剧痛袭来,险些让她站不住。 “师妹!”许志大喊了一声,持剑插进了那独角兽的一只眼睛,独角兽怒吼了一声,却也因为吃痛松开了咬着燕沁胳膊的牙齿。 “快走!”许志拉起燕沁迅速离开了原地。 下一瞬独角兽巨大沉重的身躯落在了方才他们呆的地方,砸出了一个爆炸式的巨坑。 “快跑,都赶紧跑!”许志的目光瞥见不远处朝着这边狂奔的七八只巨型独角兽,声音都要劈开了,“快离开这个地方。” 正在晒太阳的叶月媚迅速将身上的慕云一卷,拔腿便跑。 另一边,巨大的狐狸尚易微微眯了眯眼,看了看尚且有些虚弱的刀烨,用嘴巴叼住了他的衣领将人甩到了自己的背上,也开始跑了起来。 笑话,他一只干净又高贵的九尾狐怎么能跟这般肮脏低等的独角兽战斗呢。 玄独岸和玄鹤紧紧跟在九尾狐后面,结果玄鹤不小心被地上的树枝绊了个跟头,玄独岸便要去扶他。 然而身后便是两只来势汹汹的独角兽。 “快走!”许志一把将玄鹤拎了起来,冲玄独岸吼道。 此时一只独角兽已经追上了他们,三人一下子便被冲开了。 数量众多体型巨大的独角兽排山倒海般而来,且速度奇快无比,一下子就将众人给冲撞地七零八散。 等燕沁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抱着小徒弟,身后跟着小白,其余人竟是连影子都没瞧见。 而他们身后还有最开始的那只独角兽紧追不舍。 燕沁双腿有些发软,之前受符咒反噬的伤尚且没好利落,还又被这独角兽咬了一口,那黑色的液体似乎带有毒素,眼前的景色渐渐地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她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试图用疼痛来保持自己的清醒。 然而收效甚微。 被她抱在怀里的陌上川看着燕沁苍白的脸色,心下微沉。 独角兽是凶兽,其口内分泌的液体含有剧毒,越是奔跑只能让毒素蔓延地越快,最后会让中毒者出现四肢麻痹,幻觉等症状,最后的下场就是被它吞入腹中。 陌上川操控着自己的尸骨赶了上来,骨指触碰到自己的眉心之后,他的元神瞬间进入了骷髅内,而这具小孩子的身体则再次陷入了沉睡。 此时燕沁似乎已经撑到了极限,她眼前一黑,在奔跑中脚下一软便要跪扑到地上。 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地腰被什么硌人的东西紧紧箍住,然后整个人停止了下坠,被什么人抱在了怀里。 闭上眼睛的前一秒一片白色的衣角从她眼前划过,带着股淡淡的冷香。 白衣广袖华服的男子悬浮在半空中,怀里抱着晕过去的燕沁,燕沁身上还趴着个小娃娃。 独角兽见了血被激发了凶性,不断地朝着半空的男子怒吼。 半空中男子垂眸看了一眼怀里脸色苍白的女修士,眉头微皱,冷冽的目光落在了那头独角兽上。 那双清冷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目光一凝,无形的冰蓝色光晕一闪过后,地上巨大的独角兽瞬间便化作了飞灰,眨眼间便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怀里的人痛苦地拧起了眉,伸手抓住了他雪白的衣襟。 陌上川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燕沁的脸上。 苍白的脸已经开始隐隐发青了。 他又看向她肩膀上因为剧烈活动而被崩裂的伤口,无声地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老实几天才愈合的。 燕沁那只被咬伤的胳膊几乎快要断掉,却仍旧强撑着抱了他一路…… 陌上川心神微动,抱着怀里的人转瞬间便消失了半空中。 耳边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燕沁有点费劲地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大团火苗。 燕沁惊得想要跳起来。 下一秒一只修长莹白的手摁住了她,那动作看上去轻飘飘的却让她动弹不得。 燕沁顺着那只手向上望去,目光掠过从白色广袖中露出的半截干净白皙的手腕,最后落在了一张算是熟悉的脸上。 “美人?”燕沁沙哑着声音,顿了一顿才疑惑道:“小白?” 陌上川被她这称呼噎了一下,无论他以何种形式出现,燕沁总是能说出一种让他不顺心的称谓来。 “我这是……又进了幻境?”燕沁的脑袋现在还在晕着,恶心感一直萦绕不去。 “不是幻境。”稍稍低沉优美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她耳朵有点发麻。 “我……我徒弟!”燕沁猛地瞪大了眼睛,后知后觉想起了自己晕倒之前的境况,整个人一下子坐了起来,慌乱道:“我徒弟呢!” “他没事。”陌上川伸手扶住她,制止了她想要站起来的动作,最后目光落在不久前自己刚给她包扎好的伤口上,微微叹了口气。 很好,肩膀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燕沁扒拉着他的胳膊四处环顾,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正在熟睡的小徒弟。 燕沁瞬间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身体上的伤痛,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右半边胳膊几乎没有一点知觉。 “小白……我的胳膊……”燕沁试图用左手拿自己的右胳膊,却发现左肩上的伤口也在流血,顿时不敢乱动了。 燕沁疼得泪眼朦胧,颤巍巍地用左手的食指指着自己的右胳膊,语气悲怆道:“小白,废了吧?你不用瞒我……我手筋尽断,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练剑了对么?” 陌上川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燕沁抽泣了一声:“别骗我了,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陌上川:“……我记得你不是剑修。” 燕沁尴尬地停止了表演,语气冷漠道:“哦,是的呢。” “一颗续骨丹便可将你的胳膊接上。”陌上川语气平静道:“而且只是骨头断了,筋未断。” 燕沁面容扭曲地看着他,“我没有续骨丹,你有吗?” 陌上川:“……没有。” 曾经富有到无法计量的陌掌门未曾想到有一日会因为一颗续骨丹而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疼。”燕沁抽了抽鼻子,红着眼角道:“我要回家找师父。” 不等陌上川说话,便听她使劲磨了磨后牙槽,“然后狠狠打那个臭老头一顿!为了给他要一颗延寿丹容易嘛我!” 陌上川伸手箍住她试图乱动的肩膀,语气淡漠道:“你且忍耐一下,这草药明早便可见效。” 燕沁稍微一转头便同他的眼睛对了个正着,呼吸微微一滞,赶忙退了一下。 “小白你别顶着人家陌宗主这张脸对着我,太有冲击力了。”燕沁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做一个禽兽的激动之情。” 陌上川:“……” “你莫要乱动。”他微微蹙眉,伸手要拉开她的衣襟,想要将她崩裂的伤口再敷层草药,却被燕沁敏捷地躲开了。 “我给你换药。”陌上川一脸严肃道。 燕沁挑眉看着他,语气真挚地问道:“小白你知道孤男寡女火堆夜深人静一人拉开另一人的衣襟换药,下一步要发生什么吗?” 陌上川眉毛蹙得深了一些。 燕沁深深地叹了口气,用看无知纯洁小少女的目光看着他道:“尤其是你这么……嗯,貌美如花的男子,不合适你懂不懂?” “之前一直是我给你换的。”陌上川淡定道。 燕沁一噎,耳朵尖有点发红,怒道:“你之前顶着个骷髅架子你爱怎么换就怎么换,现在现在怎么能一样!” 很好,他的真身不仅比不过那个黑瘦的狗蛋,现在连具骷髅都比不上了。 陌上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自己可以吗?” 燕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断掉的右胳膊,吸了吸鼻子,悲壮地摇了摇头。 “过来。”陌上川拿着手里的草药道。 燕沁悲愤地挪了挪屁股挪到了他跟前。 陌上川面不改色地扯开了她的衣襟,动作十分流畅自然。 燕沁疼得浑身打颤,压根没了心思去关心乱七八糟的事情,使劲咬着下嘴唇,渗出血丝来都没注意。 陌上川的目光扫过她死命咬着的嘴唇,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燕沁吃痛松开了牙,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陌上川看着她咬得惨不忍睹的下嘴唇,道:“嘴唇咬破了。” 燕沁想拍开他的手,奈何两只手都负伤动作不便,只能干巴巴地瞪着他。 “你先把手拿开。”燕沁一边被他捏着下颌一边泪汪汪道:“疼……” 陌上川松开手,低头给她敷药,淡淡道:“不许再咬着了。” 第六十一章 照顾 第六十一章照顾 “哦。”燕沁恹恹地应了一声,没消停一会就嚎了一嗓子:“小白你轻点!疼疼疼” 陌上川手法熟练地给她包扎好,又仔细地将她的衣襟整理好,修长微凉的手指擦过她的脖颈,让燕沁差点跳起来。 陌上川额头的青筋鼓了鼓,一把压住她没受伤的胳膊,冷声道:“别乱动。” 燕沁以控诉的目光瞪着他,一脸严肃道:“小白你这是在勾引我。” 陌上川嘴角抽了抽,“没有。” 燕沁一脸我都懂的表情,微笑道:“不用不好意思的。” 陌上川:“……真没有。” 燕沁努力地不去想疼得要命的伤口,拼命地满口胡扯,“你就是,你长得这么好看就是小白好疼啊,你到底给我敷得什么东西!” 燕沁疼得想打滚,脸色惨白,声音都开始变得越来越虚弱。 陌上川将她扯进自己怀中紧紧地箍住,另一只手固定住她两根受伤的胳膊,沉声道:“这是幻觉,独角兽粘液的余毒,其实你根本没有这么疼。” 燕沁疼得脑袋嗡嗡作响,带着哭腔道:“你骗我,我快要疼死了!” 陌上川任由她将头在自己的颈窝处乱蹭,蹭了一脖子的汗水和泪水。 “小白……疼……”燕沁死死咬着牙道:“疼死了……” 陌上川低声道:“半个时辰之后便好了。” 燕沁张嘴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陌上川浑身一僵。 燕沁咬得并不疼,但是陌上川却被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给包围,让他罕见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缓声道:“松口。” 燕沁脑子里一团乱麻,身体上的伤口疼得她冷汗直流,她原本就极其怕疼,加上这毒液的作用,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然而那声音低沉冷冽,奇异地让她冷静了些许。 她松开嘴,目光落在那形状漂亮整齐的牙印上,带着哭腔道:“我咬得还挺好看的……” 陌上川:“……” 陌上川想捏着她的后脖颈将人直接扔出去。 “小白,半个时辰过去了没有啊?”燕沁如同死鱼般靠在他身上,惨白着一张脸问道。 “一刻钟。”陌上川淡淡道:“身为修士,如若这点痛都承受不了,如何成就大道。” 燕沁以一种苍凉的目光直视前方,空洞的神情生无可恋,“谁他妈要成就大道,我最大的梦想就是筑基,以不老的容颜活他个一二百岁。” 陌上川纵横修真界多年,真真是头一次听到一个修士说自己最大的追求是筑基的,当真是……长见识了。 燕沁疼得哼哼唧唧,估计连自我意识都已经控制不了,说话只凭借直觉,若是放在平时,估计被打死她都不会跟一个相识不过十几天的修士说这么多真话。 陌上川任凭她用唯一有知觉的左手抓住了自己的衣领,将那衣领扯得乱七八糟。 “我……我这算不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燕沁喃喃道。 陌上川心道,你还真敢说,也不怕被我一指头给捏死。 “能死在你怀里……”燕沁虚弱道:“我这辈子值了……我死之后,请将我和上品灵石葬在一起……当然别忘了放美颜丹……” 陌上川忍无可忍道:“闭嘴,你根本不会死。” “不,你骗我,我一定会被疼死的。”燕沁愤愤道:“你一定是在外面有别的小母狗了!连上品灵石都不给我花了!” 陌上川沉沉地叹了口气,他怎么不知道独角兽的毒液能让人的戏这么多呢? 他冷酷道:“有也不会给你。” 燕沁又想抬胳膊,被他眼疾手快地制止了,他攥住她的手腕威胁道:“你若再不消停我便将你和你徒弟扔在这里。” 燕沁委屈地瘪了瘪嘴,睁大眼睛干巴巴地瞪了他一会,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不说话也不动弹了。 陌上川有点气又有点想笑,原本聒噪的空气倏然变得安静,让他有些不适。 片刻之后,他低头看向燕沁那有些凌乱的头发,低声道:“燕沁?” 怀里的人扭了扭,还是没动静,一句话都不说。 陌上川失笑,“我又不是让你不说话。” 燕沁满吞吞的抬起头来,控诉道:“小白你方才凶我。” 陌上川:“……” “你以前从不跟我说一句重话。”燕沁继续道。 陌上川回想了一下“以前”,发现除却在幻境之中外,他都是处于口不能言的状态,如何跟她说话?更别提所谓的重话……这个女修士真的是 “你果然是在外面有小母狗了。”燕沁万念俱灰道:“罢了罢了,我还是早早领着孩子回清华宗,咱们好聚好散……” 陌上川木然地听着,拒绝接话。 就这般好不容易熬过了半个时辰,燕沁终于停止了胡言乱语,闭着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陌上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燕沁若是闹腾起来,简直比他进阶都让人心累。 他伸出手将她脸颊上散落的头发拢到了耳后,手指忽然一顿。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别人的容忍度这么高了? 若是放在从前,莫说是有人靠在他怀中,便是靠近他一尺他都会感到不舒服,当然后来随着他修为渐深,别人也轻易不敢靠近他。 至于燕沁……大抵是平日里作为小孩子被她抱来抱去的习惯了,两个人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是以这般亲近也不会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习惯当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更何况,燕沁并不令人讨厌,毕竟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在意是骗不了人的,燕沁是真的十分在意自己的小徒弟,这种师徒之间的情谊他从未体验过,却并不会反感。 燕沁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她使劲眨巴了眨巴眼睛,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之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试想一下若是你一大早晨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被一个绝世美人抱在怀里,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燕沁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道:“小白?” 陌上川睁开了眼睛,对上燕沁清明的目光,顿时放下心来。“你醒了。” “啊,醒了。”燕沁试着动了动,全身虚软酸痛,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夜自己发疯的情形来,一言难尽地看着陌上川,讪讪道:“昨晚真是辛苦你了。” 陌上川:“……不辛苦。” 但是总觉得这对话有哪里不太对劲。 燕沁道:“你这是化形成功了?” “没有,只是暂时的。”陌上川道:“大约只能维持五天左右。” 强行凝聚出元神实体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当时的情况迫在眉睫,只是这样做对元神的损耗极大,估计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会陷入沉睡之中。 燕沁软趴趴的戳了戳他的胸膛,恹恹道:“小白,谢谢你救了我们。” 陌上川只不过是自救的时候捎带上了她,却被她这般认真地道谢…… “不客气。”陌宗主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她的道谢。 “那要不要我以身相许?”燕沁眼睛忽然一亮,“你可以入赘清华宗。” 陌上川:我谢谢你了。 “真不用客气。”陌上川竭力让自己不做出欺师灭祖的行径,总觉得燕沁每句话都在疯狂地作死。 燕沁失望地叹了口气,“唉,那真是太可惜了。” 不,一点都不可惜。 陌上川拿过她的右胳膊,发现伤口已经止住血了,道:“独角兽的牙齿内可以分泌毒液,你的伤一时之间没有办法痊愈,需要续骨丹。” 燕沁皱眉,“老头子好像有,等回清华宗再说吧。对了,那只追我们的独角兽呢?” “不知道。”陌上川面不改色地摇摇头。 “那真是太可惜了,说不定能猎张皮呢。”燕沁心痛道。 “你想要延寿丹?”陌上川问。 “呃……”燕沁狐疑地瞧着他,心道他如何知道? “昨夜你自己说的。”陌上川道。 “哦。”燕沁抿了抿唇,道:“确实需要,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拿到奖励。” “因为你师父?” “嗯。”燕沁点点头,却并不多言。 一向能说的燕沁这种时候却格外沉默。 似乎只要是让她不开心的事情,她总是会抗拒与别人分享,如同之前她写自己的名字,说起那个神秘的‘长安’,她总会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让人窥探到自己的内心。 这与她平日里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模样相距甚远。 真是一个复杂的人。 “小白,你帮我拿张传讯符出来。”燕沁道:“我得跟其他人联系上。” 陌上川点点头,伸手从她的袖子里掏出了所有的纸符,发现只剩下了她珍藏的十二张生肖符咒,其他的估计是在奔跑的路上全都丢了。 更别提传讯符了。 燕沁如遭雷击,心痛到滴血。 “完蛋了。”她语气悲怆道:“我们成了失联人员了。” 她现在伤了右胳膊,根本不可能现场炼制符咒,身边带着个不谙世事的小娃娃和随时变回原形的骷髅…… “不知道师兄他们怎么样了。”燕沁喃喃道。 但是燕沁若是知道许志现在的处境,估计会拖着残躯去打死他。 第六十二章 讨价还价 第六十二章讨价还价 许志和玄鹤围着一头自己撞死的独角兽转了一圈。 “它它就这么自己撞死了?”玄鹤不可置信道。 “嗯,真一头撞死。”许志为难道:“这可怎么扒皮啊,看着皮老厚……” 玄鹤试着伸手戳了戳那只死掉的独角兽,“不可能,除非你有玄阶的法宝” “像这种的吗?”许志举起了一把通体莹白的长剑。 “啊!”玄鹤震惊地望着那把剑,道:“你竟然有这种上品阶的法宝?” “刚刚捡的。”许志不解道:“我还差点被绊倒呢。” 玄鹤:“……” “这么好的宝物怎么会被随随便便遗弃在地上?”玄鹤依旧震惊。 “没事,一大袋灵石还能随随便便被遗弃在地上呢。”许志无所谓道:“总有一些眼瞎的看不见嘛。” 玄鹤:“……” 许志耍了花把势,然后迅速地将独角兽的皮扒了下来,强忍着恶臭将皮裹巴裹巴扔进了纳戒之中。 两人一路前进,玄鹤由一开始的震惊和不可置信渐渐转变成了麻木和漠然。 大概有些人天生运气就比较好吧。玄鹤艰难地说服自己。 随便选一条路就是条宽阔安稳的大道…… 随便停下来就能找到吃的…… 随便…… 直到他们再次遇见了一头独角兽,而且是一头死掉的独角兽。 旁边还多了两名修士的尸体。 “估计是因为内斗两败俱伤。”许志忍不住叹息摇头,“明明再去找一头就好了,何苦落至如此地步,白白便宜了路人。” 于是路人许志很欢快地扒了这头独角兽的皮,顺带着从那两名死去的修士身上搜集了不少灵石和法宝。 末了许志挠挠头,“事情是不是太顺利了?这还不到一个月,咱们就可以去交任务了?” 玄鹤木然地点点头。 “那咱们先去找其他人,大家汇合之后再出秘境。”许志心情非常愉悦,忍不住拍了拍玄鹤的脑袋,“小子,听说你欺负过我师妹?” 玄鹤震惊地看着他,悲愤地怒吼:“到底是谁欺负谁!我欺负她?你好意思说得出口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许志没想到这孩子的反应这么大,也没见燕沁对他做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啊,为何听上去像是受了莫大的欺压? “我的意思是,一开始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许志认真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师妹这人比较记仇,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玄鹤生无可恋道:“我已经知道了。” 何止是比较记仇! 简直是睚眦必报! 不过……玄鹤看向许志,“你不是和那个恶毒的女人一伙的?” “我是呀。”许志微笑道:“我要是不和她一伙不就变成被欺负的吗?” 玄鹤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我会将你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师妹的,你放心好了。”许志笑眯眯道。 “魔魔鬼!”玄鹤感觉自己幼小脆弱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欺骗。 另一边。 就在许志和玄鹤一路走一路捡漏的时候,玄独岸正背着刀烨艰难地跋涉在弯曲的山道上。 而尚易则直接缩小成了拳头大小,挂在刀烨身上,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之前尚易保持原形,一只皮毛雪白极其罕见的巨型九尾狐走在路上还是很引人注目的,在接连被三波修士攻击之后尚易终于不胜其烦,缩小了身形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人类总是贪心不足的,不管过了多少年都不会改变。 他懒洋洋道:“小子,你跟刀烨不是互相看不顺眼吗?不如你将他丢掉,或者我将他吃了,我护着你出秘境怎么样?” “然后换我替他完成你的条件?”玄独岸勾了勾唇。 “自然。”尚易呲了呲牙,“你不觉得带着这么个累赘赶路太过辛苦么?” “还好。”玄独岸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燕姐姐救了我跟小鹤,我不能将她师弟弃之不顾。” 尚易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这话你自己信吗?人类是不是谎言说得多了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玄独岸目光微凝,“你什么意思?” “你跟你那所谓的弟弟压根就没有血缘关系,还逼着自己整天作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来,你们人类可真有趣。”尚易恶劣地笑了笑,“怎么样?如果你答应我,我就帮你把那个‘弟弟’也给杀了,可好?” 玄独岸停下了脚步,将一直背着的刀烨放在了地上,向来带着微笑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整个人周身的气质一变。 就像是从一个有点小聪明的疼弟弟的好哥哥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不择手段的恶鬼。 玄独岸冷嗤了一声:“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尚易踩在刀烨的胸口上,迷你版的九尾巨狐看起来就像个雪汤圆,但是说出来的话并不讨喜,“那你处心积虑还要留在这群人中做什么?格格不入的滋味并不好受吧?” 玄独岸蹲下来同拳头大的小狐狸对视,“我自有我的打算,你去完成你和刀烨的交易,我做我自己想要做的事,咱们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否则对谁都没有好处。” “小子,你威胁我?”尚易狭长的狐狸眼眯了起来,“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那我就拉着刀烨一起死。”玄独岸微微一笑,阴蛰的目光落在刀烨身上,“这位的身份可不简单,你若是承担得起后果动手便是。” 尚易露出了尖利的牙齿。 玄独岸也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一人一狐之间蓄势待发,刀烨的声音忽然在两人中间响起:“你们要打的话离我远一点。” 玄独岸:“……” 尚易:“……” 一人一狐紧紧地盯着面色苍白的刀烨,玄独岸阴沉着脸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刀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在玄独岸的逼视中掏出了一张传讯符,念了个诀子让它燃了起来,“师兄,我同玄独岸还有尚易在一起,安全勿忧。” “……”玄独岸目光警惕地看着他。 刀烨面无表情地看回去。 尚易踩了踩他的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了下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人类的小崽子就交给人类的小崽子去应付,他只是一只高贵单纯的九尾狐,什么都不懂。 “玄鹤不是你弟弟。”刀烨冷声道。 “你果然听到了。”玄独岸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目光变得冷漠阴蛰。 “你和玄之泽之间的仇恨与玄鹤无关,你为何要将他扯进来?”刀烨不解地看着他,“你为何要对他那么好?” 刀烨垂眸看着胸前拳头大的小狐狸,忍无可忍地伸出手撸了一把,嘴角不自觉地轻轻勾起。 落在玄独岸眼中那边是赤裸裸的嘲讽了。 “与你何关?”玄独岸冷笑道:“就算说了,像你这种人也永远都不会明白。” “你还没说。”刀烨一本正经道:“你若是不说明白,我是不会让你和玄鹤一起进清华山的。” 玄独岸目光一凝,“真是多管闲事。” 刀烨挣扎着坐了起来,尚易冷不防从他胸口处滚落,幸好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气。 “师姐待你与玄鹤这般好,你不该利用她。”刀烨目光锐利道。 “这会师姐师姐叫得亲密,若是你那师兄师姐知道自己的小师弟是易和宗离家出走的小少主,你猜你能不能继续留在清华山?”玄独岸似笑非笑道。 刀烨冷着一张脸沉默了下来。 “只要你不干涉我做的事情,我自然会帮你保守秘密。”玄独岸笑眯眯道:“如何,小少主?” “你如何知道?”刀烨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这你就别管了。”玄独岸注意到自己叫他少主时他眼底的厌恶,便改了称呼,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亲爱的师兄师姐不利的。” “你最好能说话算话。”刀烨冷冷地盯住他。 “那是自然。”玄独岸微笑。 两个小少年几番讨价还价之后终于肯各退一步,对彼此的厌恶和警惕成功地更上一层楼。 对峙过后,玄独岸面不改色地朝着刀烨伸出手,微笑道:“走吧,我带你去找你的师兄师姐。” 刀烨冷着一张脸没有动作。 玄独岸弯腰俯身道:“小少主,说实话,你与我那个少爷弟弟比起来还真是半斤八两呢。” 刀烨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拧眉盯着他,厌恶道:“不许叫我少主。” 玄独岸一挑眉,勾唇一笑,“哦?那叫你什么?小刀子还是阿烨?” “闭嘴!”刀烨很久没有生过气了,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像玄独岸这般每句话每个字都踩在他红线上的人了。 玄独岸淡淡道:“阿烨你何必如此生气,毕竟我们可都是知道彼此小秘密的人。” 刀烨冷着一张脸甩开了他的衣领。 住口。 鬼才跟你知道彼此的小秘密。 最终还是玄独岸背着刀烨继续上路,只是这一次彼此的心情都有了极大的差异。 之前两人不过是互相看不顺眼,不愿搭理不搭理便是,可是现在自己的把柄都被握在对方手中,即便是不想搭理也不得不时刻关注警惕着对方了。 尚易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毛爪子,趴在刀烨的肩膀上,看着少年紧绷的侧脸,心道人类可真是种复杂的生物。 他以为两个人能打起来,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吃掉其中一个了,毕竟这两个人都是十足的好根骨,上品的单灵根简直大补。 可惜啊可惜。 第六十三章 道侣与修炼 第六十三章道侣与修炼 燕沁被胳膊和肩膀上的两处伤折磨地痛不欲生,毕竟两只胳膊都没办法动,连吃饭都成问题。 好在骷髅架子能暂时化为人形,帮她解决了这个燃眉之急。 陌上川一连喂了她三根鸡腿,终于扬眉吐气报了之前被塞了三根鸡腿的奇耻大辱。 “我还想吃跟鸡翅。”燕沁笑眯眯道。 陌上川拿起鸡翅,突然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了报仇雪恨的快感,反倒生出了一股郁闷。 “我家崽崽最喜欢吃鸡腿了。”燕沁一边吃一边道:“可惜他不喜欢吃鸡翅,简直丧失了人生一大乐趣。” “先咽下去再说话。”陌宗主伸手替她擦了擦嘴边的油腥。 燕沁险些被噎死。 她贼心不死道:“小白,请问你缺道侣吗?” 陌上川后牙槽有点发痒,他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谢谢,不缺。” “可我也没见过你的道侣呀。”燕沁疑惑道。 “我没有道侣,也不缺道侣,明白了吗?”陌宗主的心灵十分地疲惫。 “哦”燕沁拖长了声音,“我也没有道侣,很缺一个道侣。” 陌上川:“……” 燕沁看见他吃瘪心里就十分开心,哪怕只是开口调戏一下嘴上占占便宜,她向来会自己找乐子,否则也不会老老实实跟许志还有黄大山在清华山窝上十三年。 一开始陌上川还会十分在意,燕沁这般不拘小节言语轻浮简直是女修士之中的异类,可一段相处之后他便发现是燕沁在耍着自己玩。 燕沁嘴上说得越多,那越说明她不在意,或者只是临时兴起想要找点乐子耍,若是她真有此意,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可是即便只是听她说说陌上川都想动手打人,盖因为此人言语之轻浮,举止之放纵,已经完全超过了他可以忍受的范围了。 这边燕沁已经说到两个人的孩子可以取什么名字了。 “最好先生个儿子,再生个女儿,哥哥叫铁柱,妹妹叫翠花,怎么样?”燕沁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不……”陌上川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他现在终于相信当初燕沁给自己取‘狗蛋’和‘黑蛋’真的是随口取的,而绝对不是带有任何歧视的意味。 一个能将自己的本命法器称之为“抹布”的人,你还能指望她什么呢? “啊,那叫什么名字好?你快点想一个。”燕沁催促道。 陌上川皱眉,从昊字辈思索到书字辈,道:“言书”他忽然一滞,恼怒地瞪着燕沁。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一本正经地思索名字的问题! 燕沁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道:“言书不行,不行。” “为何不行?”陌上川蹙眉道。 “言书鼹鼠,你想让我们的孩子以后被人家喊鼹鼠吗?”燕沁忍俊不禁,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陌上川再次想捏死这只胆大包天的小蝼蚁。 清心寡欲了五百年的陌掌门顶着自己生前的容貌,空负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被一个相貌平平无所顾忌的女修士调戏到怀疑人生。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陌掌门重生之后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莫不是燕沁便是天道派来惩罚他的? 燕沁折腾了一番终于将自己折腾累了,自己跑到一旁去日常观察小徒弟了。 燕沁在徒弟面前像是变了一个人,安静温柔地不像话。 “小白,你快过来看看我徒弟。”燕沁一脸激动地喊他。 陌上川虽然真心觉得这么个黑蛋没有什么看头,但是看在是自己真身的面子上还是“纡尊降贵”走了过去。 风姿绰约的男子走到燕沁面前,垂眸看了一眼小“陌上川”,并没有什么新奇的发现。 “白了。”燕沁开心道:“我家崽崽变白了一点,月光草的汁液真的管用诶。” 这种时候的燕沁同平时开玩笑的燕沁又截然不同了,这种单纯地因为一点点小事情就开心得不得了的模样…… 陌上川忍不住也勾了勾嘴角,淡淡一笑,“嗯,白了一点。” “我家崽崽以后一定会长得很英俊。”燕沁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孩的脸,朝着陌上川炫耀道:“我家蛋崽是我见过的最乖巧的小孩。” “你家?”陌上川的心底升腾起一丝怪异的情绪。 “对呀,我家的乖徒弟。”燕沁笑得一脸满足,“好期待崽崽长大啊。” “他不是你徒弟吗?怎么变成你的家人了?”陌上川问道。 “是徒弟,更是家人。”燕沁摸了摸小孩地头发,轻声道:“这么小的小娃娃收了做徒弟,其实就跟养儿子养弟弟一样了,只有把他当成家人才不会让崽崽感到孤独……哎,像你这种没有徒弟的人是不会懂的。” 陌上川看着她一脸炫耀骄傲的表情,内心真的是……哭笑不得。 他身为北敖宗的宗主,已经活了五百多年,自然是收过徒弟的,但是从未将徒弟当成家人来对待,师徒之间的关系完美地继承了他自己与师父的关系,例行地客套几句,指点几句,然后各自回去修炼…… 即便是北敖宗关系最亲密的师徒,也不过是平日来往稍微多一点,师父教导地尽心一点罢了。 大道艰难,谁还有多余的心力去尽心尽力照顾一个后辈,跟何况徒弟不止一个,往往师兄弟之间的感情要比师徒之间的感情深得多。 是以,陌上川对燕沁的这种说法很是奇怪。 但是无论如何,看到有人将自己真切地放在心上,人类的本能是会开心的,即便是陌上川也不会例外。 燕沁自得其乐地看了一会儿小徒弟,自己又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用唯一能稍微动弹点的左手在地上乱涂乱画,一刻都不得闲。 “怎不见你修炼?”陌上川不解道。 自打认识燕沁,他一次都没见她安安稳稳坐下来修炼过。 “啊?”燕沁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我修炼什么?” 陌上川噎了一下道:“你除了画符之外还会什么?” “嗯,让我想想,我会的稍微有点多。”燕沁皱眉沉思了一会,开口道:“我会炼点丹,会画点阵法,会做饭,会绣花,还会种菜……就这么多吧。” 陌上川:“……”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将做饭绣花种菜与画符炼丹相提并论的。 “会一点?” “就是知道怎么操作但是从来没试过。”燕沁大言不惭道。 “所以说……你是符修?”陌上川道。 “啊,算是吧。”燕沁点点头,“本来我想做剑修,可是每日清晨都要起来练剑,我压根起不来,而且那剑谱和剑路我总是弄混,师父就让我放弃了这个想法。” “炼丹是因为我想炼美颜丹,但是奈何材料不够,我只好先纸上谈兵先看着。”燕沁兴致勃勃道:“等我有钱买原料了我就使劲炼,分给大家吃,以后清华宗的人出去,啧,各个玉树临风,想想就开心。” 他果然不应该对燕沁的动机抱有任何期待。 “至于阵法嘛,这个许志已经很熟练了,我再学就没什么用处……”燕沁摸了摸鼻子,“而且每次我都找不到路,所以也就会个入门。” “所以你最喜欢画符?”陌上川道。 “这个嘛,”燕沁干咳了一声,想起自己被罚抄功法的光辉历史,有些惭愧道:“其实是被师父罚抄功法,我老是将之前的混进去骗他,他便想了个办法让我画符,画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陌上川:“……” 他果然不应该抱有太多希望的。 燕沁叹道:“真是纳闷那么多枯燥的功法,怎么会有人一天到晚闷头修炼的?特别是那些一闭关就二三十年的家伙,真不是人啊。” 一闭关就二三十年的陌上川: 他真的错怪黄大山了,能将燕沁通过罚抄的形式督促到练气六层已经是黄掌门莫大的成功了。 “那你最喜欢做什么?” “吃饭睡觉养徒弟。”燕沁一脸骄傲道:“闲来无事接几个采草药的任务,有钱之后去鹤唳镇吃顿好的,没事逛逛清华山……啧啧,真的是太幸福了。” 燕沁成功地刷新了陌掌门对“不思进取”和“胸无大志”这个两词的程度认知。 用混吃等死来形容燕沁真的是太贴切不过了。 “你难道不会不甘心吗?”陌上川不解道:“修仙一途有无数可能,你便一点都不想成就大道渡劫飞升?” “想过自然是想过的,白日梦谁不会做啊。”燕沁丧丧道:“可是兄弟你也得考虑一下现实情况对不对?我一个双灵根,而且还是纯度不那么高的双灵根,我每日埋头修炼修它个几百几千年,终于得道飞升了又有什么乐趣呢?” “成日里醉心修炼什么都不做,孤孤单单自己一个人,就算站在修真界的最顶端依旧是孑然一人,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好的?”燕沁振振有词道:“就算他飞升成仙了,是不是以后还是得没日没夜的修炼,依旧还是孑然一人,这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孤单生活有何乐趣可言?” 陌上川:“……” 竟然无法反驳。 第六十四章 突如其来 第六十四章突如其来 他回顾了一下自己五百年的修炼生活,发现几乎同燕沁所说的一样,孑然一身不对! 陌上川猛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燕沁。 不过是听她说了几句话,竟然差点将他的道心给动摇了。 莫非是元神凝体损耗过大,让他险些听信了燕沁的歪理? 燕沁叹道:“人各有志啊,有些人生来就注定做不成天才,就算拼尽全力都只能是一个普通人,去强求那些做什么呢?” “我更喜欢开开心心过一天是一天,什么时候戛然而止了我也不会去后悔什么。”燕沁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否则等到停止的那一天,等你忽然发现自己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有做,还没有来得及去关心自己在乎的人……就真的悔不当初了。” 又是那种表情。 陌上川望着燕沁,第一次想要知道一个普通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他也是第一次听到一个资质平平的修士诉说着自己的想法。 在他眼里寻常的不过如同呼吸般简单的事情,在其他人眼里可能就已经比登天还要难。 他到现在还记得重生不久之后得知自己是四灵根时的感觉,那种蔓延至全身的无能为力的绝望感……真的可以压垮一个人。 从前曾有人厌恶地对他说,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懂我们的感受。 从前曾有人用嫉妒的目光看着他轻而易举就完成难度最高的任务。 从前……他曾经一度以为有些人修为平平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可现在才发现有些人就算拼尽全力可能也只是做一个修为平平的人,那已经是他们的极限。 细细想来,燕沁说的或许也没有错,一直努力坚持或许可以有机会飞升成仙,但是他们也有权利选择混吃等死享受时间……世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非黑即白,他没有权利去要求每个人都积极进取求证大道。 “哎小白,你别这么认真地思考我说的话啊。”燕沁漫不经心地笑道:“我不过就是想给自己找个偷懒的理由罢了,可别因为我这么说你就不努力修炼了,我还等着你完全化形跟我结为道侣呢。” 陌上川无语地望着她,淡淡道:“我自然知道你只是想偷懒,大道本就无情,在乎纠缠的东西越多就束缚越大,你不过是被世俗绊住了脚步。” “啧,谁叫我本就是个俗人呢。”燕沁满不在乎地一笑,“七情六欲,哪一样我都不想舍,有本事你打我呀?” 陌上川有点压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指头了。 这只小蝼蚁是在挑衅他! “净跟你瞎扯淡了。”燕沁继续划拉着,“可是不扯淡真的没事干啊,独角兽我现在又猎不到,师兄他们我也不知道怎么找,只能等着他们来找我了。” “小白你要不要听我讲故事?”燕沁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这一刻,陌上川想起了被八仙过海支配的恐惧。 他本能地摇了摇头。 燕沁失望地瞅了他一眼,道:“不如咱们继续给闺女和儿子起名字?” 陌上川:不,请容我拒绝。 “要不你跟我讲讲你的事情?”燕沁说话才意识到自己嘴瓢了,讪讪一笑,“抱歉,我” “没事,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陌上川笑了笑,语气波澜不惊道:“你想听?” “是有那么一点想。”燕沁诚实道:“不过也不是很想,不想说咱就不说,不给自己找不痛快。” “没什么不痛快的,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陌上川也学着燕沁不拘小节的样子坐了下来,而后转过头看她,“十分枯燥。” 燕沁饶有兴趣地作洗耳恭听状。 “我甫一出声,母亲便难产而亡,我四岁时,父亲不幸陨落,又过一年,一宗长老找到我与同父异母的妹妹,将我二人带回了宗内,因我资质尚可,掌门便收我为亲传弟子,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师弟……之后我便一直留在宗内修炼。” “完了?” “嗯。”陌上川点点头,面上微冷,“几个月之前我渡劫之时遭人暗算,陨落后本该神魂溃散,尸骨被遗弃于泥沼之内。” 燕沁用左爪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安息吧,节哀顺变。” 陌上川:“……” 他这是不与这厮一般见识,若是她一开始敢这般说,他定然叫她魂飞魄散。 “你现在知道是谁暗算你吗?”燕沁眼底流露出跃跃欲试的光芒,“要不要报仇?要不要改头换面重新进入宗内大杀四方,阴谋阳谋让他们防不胜防,心狠手辣的折磨他们,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知道是你的时候来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燕沁一秒钟戏精附身,抬起左手颤巍巍地指着他,“啊……怎么会是你!竟然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不可能……这不可能……啊,我不相信!” 陌上川伸手拿开她的狗爪子,咬牙切齿地微笑,很好,她成功地让自己险些失去报仇的想法。 陌上川心底刚升腾起来的尖锐的怨怼和愤怒还不等发展壮大就被她一顿插科打诨给压了下去。 他道:“我自是不会放过他们。” 燕沁点了点头,“还要狠狠地折磨他们。” 陌上川微微挑眉。 “你现在越开心,过得越舒服,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折磨了。”燕沁笑眯眯道。 陌上川一愣,而后轻轻点了点头,“确实有道理。” 耽溺于仇恨,那是对自己的折磨。 燕沁一激动忍不住拍了拍手,险些将自己摇摇欲坠的胳膊又给拍断了,顿时疼得面部一阵扭曲。 陌上川伸手拿过她的胳膊,“别乱动,我看看。” 男子低眉垂目,俊美的侧脸在氤氲的火光中透出了几分缱绻的温柔,饶是燕沁再没有想法,此时此刻也被逼得生出了一丁点不该有的想法来。 她抿了抿唇,将目光移开,百无聊赖地盯着不远处的小徒弟静心去了。 不应当,我不应当对个骷髅架子生出什么旖旎的想法来,这可是对人家尸体的大不敬。 燕沁的思绪有些飘忽,她知道自己的定力没有自己想象地那般好,也知道自己从来都是三分钟热度,便是将人追到了估计没几天厌倦了就会拍拍手走人,这不是害了人家么…… 乱七八糟想了许多,直到陌上川唤了她一声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啊,我我觉得时候不早了,咱们先歇息吧。”燕沁磕磕巴巴道:“明日赶路去找师兄他们。” 说完自己僵硬着,几乎是同手同脚走到了小角落里,靠在自家小徒弟旁边闭上了眼睛。 陌上川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这是怎么了? 燕沁闭着眼睛,有些奇怪这种感觉,不应当,着实不应当。 第一次见小白这幅皮囊的时候只有惊叹,便是她扑上去非礼人家都只是觉得好玩有点意思,被他那么近抱在怀里也没什么异样的感觉……可为啥都相处了这么多天只是眼贱多看了一眼就就…… 燕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惊悚的想法。 小白说过这幅皮囊是借用的人家陌宗主的脸,那她岂不是对那位陌宗主……噫,会被人家劈死的吧? 好在事实证明燕沁可能真的就是看眼花了或者是鬼迷心窍了一瞬,等第二天早晨醒来看到小白的时候,燕沁可谓是心如止水,和之前一样了。 燕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想许是我平时净调戏人家,结果恶果不小心报应到自己头上来了。 二人简单收拾了一番便抱着熟睡的小徒弟上路了。 两天过后,燕沁与陌上川在一湖边休息,那湖面清澈平静,周围一遭的柳树,虽说布局有些怪异,但是二人均未放在心上。 陌上川本就是强行凝神结体,早就没有多余的法力去探查周遭的情况。 是以,当湖中暴起的恶蛟袭来的时候,二人均是猝不及防。 陌上川带着燕沁和真身急速后退,险险躲过了恶蛟的一击,但是二人均被溅了一身的湖水。 恶蛟没有开灵智,似乎只是想满足一时的口腹之欲,将燕沁几人吞吃了,是以攻势急遽,似是饿得有些狠了。 燕沁怒极,召出了纸符欲动手,却被陌上川制止了。 “我来。”他的嗓音清冷,带着丝成年人独有的低沉,莫名地让燕沁心安下来。 燕沁接过小徒弟,道:“那你小心。” 四周的湖水陡然间暴涨,燕沁尚未来得及离开,眼看便要便那巨浪吞没,而后被陌上川轻轻一推,瞬间便到了远处,目光所及便是一头长长的蛟龙自上而下嘶吼一声,露出了森森白牙。 厚重的水幕遮挡了她的视线,片刻过后,那巨大的蛟龙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一个白衣绰约的男子立于湖面,侧脸清冷绝艳,簌簌水滴落下,而他身上却未沾分毫。 燕沁便见他一步一步踏着湖水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忍不住屏息凝神,目光落在他身上未能移动分毫。 大抵是因为她本就是个俗人,乍一见这般的仙人之姿,免不了要心旌摇曳一下子。 第六十五章 任务成功 第六十五章任务成功 陌上川走到她面前站定,见她一副怔愣的模样,心底有些好笑,“你怎么露出这幅神情?” 燕沁有些尴尬地笑道:“忽然觉得你真他妈好看。” 陌上川:“……别说脏话。” “哦。”燕沁怔怔道。 “那恶蛟出现的突然,看样子应当是被什么人养在这里,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速速离开。” 陌上川说完,将手伸开摊在她面前,掌心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里面流动着些许冰蓝色的脉络。 燕沁不解道:“这是什么?” “这是那恶蛟的内丹,蛟龙的内丹有提升体质的效用,刚好适合你水木双灵根。”他将珠子放进她手里,“赶路时要小心些,平时睡觉时莫要乱动,小心将伤口崩开……” “你你作什么忽然说这些?”燕沁心道不妙,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就在交代遗言。 “我本强行凝神聚体,耗费元神过多,本可以多撑几日,可惜……”陌上川一脸地风轻云淡,平静道:“无事。” “这也叫无事?你的元神要散了吗?那那你的尸骨呢?”燕沁有些慌乱道:“小白你可别吓唬我。” 陌上川看着一脸急躁的燕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将她额上的碎发拢了拢,道:“以后记得好好梳梳头发,一个女修士别整日里乱糟糟的。” 燕沁先是一愣,而后瞪了他一眼,怒道:“你别给我转移话题!” 陌上川眉间微蹙,事出突然,似乎怎么同她解释都不合适。 他的尸骨经过这些天的润养已经与他的神魂合为一体,但是现在他尚且无法将之炼化,只能以后徐徐图之,之后他的元神应当会在身体内沉睡一段时间才会醒过来,尸骨自然会消失…… 可是这一切跟燕沁解释起来太麻烦,而且就不得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不欲让燕沁牵扯过多,于是便道:“都会消散了。” 燕沁脸上的表情一裂,“消散……什么消散?” “我本是已死之人,何必强求。”陌上川波澜不惊道:“多谢你将我从泥沼之中带出来。” 燕沁一把抓住他的手,语气仓惶道:“小白,我要怎么救你?我我……” 陌上川抬起另一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记得好好修炼,你资质并不差。” 燕沁震惊地看着他渐渐变得透明的手掌和胳膊,大脑一片空白。 “小白……” 陌上川微微一笑,目光清冷淡然,转瞬之间便化作星星点点的碎光飘散在了空气之中。 燕沁手里握着那颗蛟龙的内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神情一片茫然。 就就这般消失了? 就好像她初入秘境时从那泥沼之中莫名其妙地碰见了他,现在他又莫名其妙地消失…… 一时间心里忽然变得有些空落落的。 燕沁站在原地良久,茫然地看着偌大的湖面和四周四通八达的道路,忽然就感到了孤单。 大概是……怅然若失? 燕沁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抱着依旧在沉睡的小徒弟选了条路继续往前走,将小白交给自己的内丹妥善地放在身上,不时拿出来看看,便这样一个人又单独走了好几天。 第一天的时候,她很平静地赶路。 第二天的时候,她还是很平静地赶路。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的时候,她用左手艰难地升起火来烤鸡腿的时候,忽然就难过地要哭出来。 死骷髅怎么能说消失就消失,连点骨头渣子都没留给她。 好歹朋友一场。 她都想好了等回清华山要再盖间屋子给他住,等着他慢慢能修炼出人形,以后大家可以一起胡闹一起闯秘境做任务…… 结果他就这么潦草地消失了。 当真是当真是过分! 燕沁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点后悔,每当她想起最开始小白尚且浑浑噩噩时,固执地抓着自己的手不肯松开的模样,胸腔里都酸涩地厉害。 不管怎么样都是后悔的,即便是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燕沁戳了戳怀里熟睡的小徒弟,声音有些难过,“崽崽,怎么办啊,师父好想哭啊。” 怀里的小孩依旧在沉睡。 “我果然不是个颜控,现在想起小白都是想他那身骷髅架子。”燕沁又自言自语道:“他人这么好……他要是不救我就好了,也不用强行凝神聚体……” 燕沁厌恶地想道,我可真是个马后炮。 第七天的时候,她碰到了慕云和叶月媚。 慕云扑到她怀里,亲昵地蹭了蹭她,软软糯糯道:“师叔,我好想你呀。” “乖,师叔也很想阿云。”燕沁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有没有乖乖听媚娘的话?” “有!”慕云弯着眼睛笑得一脸天真。 媚娘瑟瑟发抖地抱住了自己的小叶子。 “咦?师叔,小白不见了呀?”慕云扫视了一周,“而且师弟他怎么又睡过去了?” 燕沁目光微黯,道:“小白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 慕云见燕沁情绪不高,抱住她的脖子亲了亲她的脸颊,“师叔不要不开心,慕云陪着你。” 燕沁笑着亲了亲她软软滑滑的小脸,“那师叔就会很开心了,慕云真乖。” “师弟老是在睡觉,懒猪。”慕云指着叶月媚怀里的陌上川道。 “蛋崽他身体弱,可能比较嗜睡,等他醒过来可不能这么说。”燕沁冲她眨眨眼睛,“回去让你师祖给看看,老是睡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燕沁细细地问了叶月媚,确认两人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才放下心来,顺便要了几张传讯符,终于能和许志取得联系。 得知许志与刀烨已经联系上之后,心底的大石头终于沉沉地落了下来。 第十三天的时候,她碰到了许志和玄鹤,以及他们收获颇丰的战利品。 许志问:“那骷髅呢?他不是一直很黏着你吗?去哪里了?” “啊,他消失了。”燕沁神色平静道:“为了救我和崽崽。” 许志语塞,拍了拍燕沁的肩膀,“师妹你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他本就是已死之人。”燕沁漫不经心道:“我有什么好伤心的。” 许志担忧地看着她。 “人家是为了救你才消失的,你真是无情无义冷酷心肠的女人!”玄鹤不屑地看着她,大声道:“我果然没看错你。” 燕沁狞笑道:“对啊,你要不要体验一下?” 玄鹤害怕地躲到了许志身后。 燕沁嗤笑一声,死死地咬住后牙槽,生怕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地哭出来。 大约是因为其他人都不曾见过小白是人时候的模样,心底里只当他是具开启了灵智的骷髅,所以悲伤才不会那么明显。 可是燕沁是真真切切见过这个人的,和他一起聊了很多事情,还被他细心温柔地照料过,知道他笑起来什么模样,生气时是何种神情…… 所以她很伤心。 许志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道:“师妹,这未必是见坏事,说不定早早去投胎转生,对小白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许志大多数时候不靠谱,但是安慰起人来总是一针见血。 燕沁点点头,笑道:“我知道,没事的,行了,咱们继续走吧,方才不是说小刀子他们到了秘境门口么?去找他们吧。” “终于要回清华山啦!”慕云欢呼一声,被许志举起放在肩膀上。 “走啦,交任务去!” 上交任务的时候燕沁这一队的月光草和独角兽皮是最多的,自然有资格拿到了心心念念的延寿丹。 临走时燕沁回头看了一眼崇义秘境渐渐关闭的大门。 在欢呼喧闹的背景音里,她释然一笑,隔着层峦叠嶂和冰冷的湖水,安安静静地同小白告别。 至于那些未曾挑明的朦朦胧胧的情愫和戛然而止的对话,就当丢在了崇义秘境之中吧,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个突然心动的时候呢,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而下一次崇义秘境的大门开启要等到三十年之后了。 这是她和许志第一次闯秘境做任务,她第一次受了这般严重的伤,第一次结识了清华山以外的朋友,第一次伸手救了别人,第一次收了宠物…… 也是第一次亲手杀了人,第一次体会到看着一个亲近之人渐渐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眼前是这般难过的事情。 许志抱着慕云嘻嘻哈哈地走在最前面,玄鹤被叶月媚用根大胖叶子吸引得上蹿下跳像只暴躁的二哈,刀烨依旧面无表情地负剑而行,怀里多了只毛绒绒的白狐狸,他旁边是面带微笑看着玄鹤的玄独岸…… 燕沁抱着沉睡的小徒弟,心想,我应知足,这世间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更何况我们还拿到了延寿丹。 远在清华山的糟老头子估计要担心疯了吧…… 她来时孤身一人风尘仆仆,归去时却成群结队欢声笑语,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我应当十分开心。 燕沁怅然若失地心想。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徒弟的额头,轻声道:“崽崽,我们回家啦。” 第六十六章 小桃花 第六十六章小桃花 燕沁随手将毛笔扔到了桌子上,使劲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窗外绿树成荫,聒噪的蝉鸣让她恨不得现在就窜出去捉了它们炸了吃。 她垂头看了看自己抄得歪歪扭扭的功法,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宣纸,企图将其混入其中滥竽充数。 “记得好好修炼……”清冷低沉的嗓音仿佛在耳朵边响起,让她的动作微微一顿。 “啧。”她不满地磨了磨牙,死骷髅真是阴魂不散。 随手将作案工具扔到了破纸篓中,她又认命地拿起毛笔,一字一句地开始抄。 抄了足足半个时辰之后,她再次潇洒地将毛笔一扔,自言自语道:“我可以明天再好好修炼。” “燕沁”外面传来了玄鹤的呼喊声,“你快点过来帮忙啊沉死小爷了!” 燕沁从窗户中探出头去,便看到玄鹤正在吃力地搬着一个大椅子,憋得脸红脖子粗。 他身后玄独岸和刀烨正抬着一个大长桌子往这边走。 许志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脑袋上还骑着个慕云,“师叔师叔!要烤鸡翅!” “来啦!”燕沁喊了一声,直接从窗户里跳了出去,冷不防踩到了一大片透明的叶子,里面的金色脉络被她踩得乱七八糟。 叶月媚痛呼一声,嘤嘤嘤地抽泣了起来,“主人你踩到我了!” “抱歉抱歉,我忘了你喜欢在这里晒太阳。”燕沁赶忙将脚挪开,回身拍了一下大胖草,“赶紧起来去帮忙,整个清华山就数你最懒。” “分明你最懒……”叶月媚嘀嘀咕咕地化作了人形,泫然欲泣道:“人家上次收拾屋子你还夸我是清华山最勤劳的草呢。” 燕沁假装没有听见,兴致勃勃地去准备烧烤了。 这是她从崇义秘境回来之后想到的,毕竟以前人少,吃起来没意思,这下人多了好几个,又刚好是夏天,简直是露天烧烤的绝佳时候! 距离崇义秘境之行已经过了整整两个月了,期间她和许志连哄带骗让老头子吃了延寿丹,还抽空给玄鹤和玄独岸盖了两间屋子…… 不过盖屋子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燕沁和许志本来打算将两人的屋子落在半山腰,兄弟二人住在一间屋子里也是可以的,但是却被玄鹤和刀烨给拒绝了。 玄鹤拒绝还说得过去,这臭小子一直对他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一向沉默的玄烨竟然要玄独岸去山顶住山顶除了燕沁最不喜欢的刑堂书殿之外还有刀烨的小院子。 玄独岸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刀烨不说话。 两个人的视线噼里啪啦暗中交火,燕沁只当这两个小少年是碰到了知己,经过崇义秘境的共患难之后变成了铁哥们,于是便笑意吟吟地应了下来,无视玄鹤的意见,将兄弟两个的屋子都盖在了山顶刀烨院子的旁边,三人成了“友好”的邻居。 燕沁微笑道:“你们都没有意见吧?” 三个人面面相觑。 刀烨只想随时都盯着玄独岸这个蠢蠢欲动的危险分子。 玄鹤只想离得玄独岸远一点,毕竟这个哥哥这也管那也管,什么都不许自己做。 而玄独岸呢,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绝对不包括跟刀烨做邻居。 燕沁笑眯眯道:“有意见保留,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掌握生杀大权的燕沁甚至心情愉悦地在后山给叶月媚划了一块灵气充裕的花圃当根据地,还允许尚易挑了个干燥舒适的山洞当洞府。 整个清华山仿佛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期间种种,大概唯一让她忧心的事情便是小徒弟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 她抱着陌上川去给黄大山看,黄大山只是说让她安心,过年之前小娃娃肯定能醒过来就是了。 燕沁之后将小徒弟抱回去,每日勤勤恳恳地给他喂月光草汁和媚娘亲手炼制的药丸,期待着小徒弟醒过来的时候能够开口说话。 入夜,整个清华山都开始热闹了起来。 蛙声虫鸣与众人说笑嬉闹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清冷皎洁的月光洒在草地上,与那火光交相辉映。 慕云手里拿着根烤串跑着要去扑萤火虫,许志端着盘子紧张地追着她,大声喊道:“慕云你给我慢点!小心看路!” “师父!虫虫!”慕云指着草丛上方成片的萤火虫,一边跑一边开心地笑着喊。 燕沁正在教叶月媚烤月光草,叶月媚一脸怒容地烤着,愤愤道:“你就是个魔鬼!哎哎燕沁燕沁,主人!快拿过点孜然来!” 燕沁嘴里塞着半块鸡翅,含混不清道:“那边,你右手那边第二个小瓶子!” 她手里还在不停地扇着扇子,将羊肉串翻了个个儿,吸了一鼻子香气。 黄大山老神在在地端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吃着徒弟给自己专门烤的老年人专用五花肉,时不时抿口清茶。 玄鹤啃着自己梦寐以求的大鸡腿,目光不住地往黄大山眼前的五花肉上飘,试探地问黄大山:“宗主,五花肉好吃吗?” 黄大山懒洋洋地耷拉着眼皮,和蔼地笑道:“你猜?” 玄鹤愤愤地咬了一大口鸡腿,心道不愧是燕沁的师父!小爷我算是遇到对手了! 一旁的树上,刀烨正盘着腿慢条斯理地享用着自己的烤青菜,并且再次拒绝了尚易要将兔子烤了的凶残要求。 没过多久,尚易从林子里叼了只野兔回来,然而心底里依旧觉得刀烨养的那只白白胖胖的名为兔子的兔子更好吃一些。 尚易甩着他那九条大尾巴去找燕沁烤兔子去了。 玄独岸倚在树干上,朝着刀烨扔了两串大白菜,“给你。” 刀烨一把接过白菜,垂头冷冷地瞧着他。 “我不喜欢吃。”玄独岸微笑地举起了手里的肉串,“我吃这个。” 刀烨冷哼了一声,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大白菜。 许志追了个半死终于逮住了活泼过头的慕云,将小娃娃扔给闲着的刀烨和玄独岸,自己回屋拎了两坛酒去找燕沁了。 燕沁让叶月媚和玄鹤接手,自己端着一大盘肉和许志盘腿坐在地上,接过许志递过来的酒,一把拍开了酒封,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燕沁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打了个酒嗝。 许志跟她碰了碰酒坛,也灌了一大口,哈哈笑道:“师妹!” “师兄!”燕沁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多亏了你的好运气!” “哪里哪里!”许志客气道:“师妹也是出了不少力气的!” “过奖过奖!”燕沁谦虚地摆摆手。 师兄妹两个暗搓搓地喝着小酒,许志压低声音道:“燕儿啊,不是师兄故意惹你伤心,小白没了你是不是难受了好久啊?” 燕沁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搭住他的肩膀将声音放得更低,“也没有很久啦,就一想起来心里还是有点难受的,慢慢就好了。” “师妹你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骨头架子了吧?”许志咬了一大口牛肉,又灌了一口酒,悄声道:“你这感情表达方式不太对啊,活像个死了丈夫的小寡妇。” 小寡妇燕沁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怒道:“你才小寡妇呢,别整天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明明是你给我讲的小寡妇上坟。”许志委屈道:“我以前根本就不知道小寡妇。” 燕沁咬牙切齿地又踹了他一脚,然后狠狠灌了一大口酒,低声道:“其实……是有那么一丁点,真的就一丁点。” 燕沁捏住食指和大拇指,谨慎地比量了一个微乎甚微的距离,眯了眯眼睛道:“一丁点儿。” 许志心痛地搂过她,哀嚎一声:“我可怜的妹子哟” 燕沁险些一酒坛子砸到他脸上。 “你想啊,一个本来就生得极美就算是借了人家的样貌吧温柔体贴又细心的男子,跟我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一起,孤男寡女同吃同住近半个月,”燕沁一边吃一边道:“我不动心不太正常吧?” “好像也有道理。”许志点点头,迷迷糊糊道:“那那他喜欢你吗?” 燕沁:“……” 燕沁一边喝酒一边沉思良久,最后皱着眉头啃了一大口鸡翅,“这个嘛,我倒是没看太看出来,有种男人吧,他就是对谁都好,就跟中央空调似的,难说……” “啥叫中央空调?”许志不解道。 “类似于普照大地的太阳,对谁都是体贴温柔。”燕沁摸了摸下巴,“关键是我也没能见着个可对比的女修士啊。” “再说了,他都消失了,喜不喜欢的反正都没了。”燕沁暗搓搓道:“也有可能我是真喜欢那张脸,啧。” “可你不是最痛恨那些只看外表不看内在的颜狗么?”许志继续道。 燕沁:“……这个这个得分情况,更何况我家小白内在绝对是温柔善良的。” 许志摇摇头,“你这感情状况来得突入其然。” “谁会没有个突如其来的心动呢。”燕沁满不在意道:“就是来了你能怎么办?” “可惜啊可惜,这朵小桃花还不等开就落了!”燕沁拍了拍见底的酒坛子,仰面躺倒在草地上,看着夏夜的繁星,眼前不时飞过几只发着淡绿光芒的萤火虫,叹道:“我惦记惦记总可以吧?” “可以!”许志豪爽地锤了捶她的肩膀,“师妹别灰心,以后师兄一定给你物色个又温柔又体贴又美丽的!” “哼……”燕沁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借着醉意想要睡过去,忽然听见玄鹤那小子高喊道:“燕沁燕沁,你家小徒弟好像醒了!” 第六十七章 师徒缘分 第六十七章师徒缘分 燕沁醉醺醺地坐起来,便看到不远处自己屋子的门口站着个瘦瘦小小的娃娃,正扶着门框朝这边看过来。 不知道许志从哪里搞来的酒,后劲有点大,她脑袋晕乎乎的站起来,一个趔趄差点又栽到地上。 “师妹!”许志站起来扶了她一把,结果被她不小心推了个倒仰,然后就爬不起来了。 慕云笑嘻嘻地跑过来戳了戳他的脸,“师父,你快起来呀” “别闹……”许志看着自家小徒弟的脸重了好几重影子,使劲眨了眨眼睛,嘟囔道:“这到底是什么酒啊……” 慕云歪了歪脑袋,“什么酒呀?” “忘记了,嗝。”许志打了个酒嗝,嘿嘿地傻笑起来。 燕沁摇摇晃晃地朝着自家小孩的地方走去,等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膝盖一软,径直跪了下去。 陌上川:“啊!” 这个大礼……以他燕沁徒弟的身份应该是受不起的…… 会折寿的。 黑黑瘦瘦的小孩不动声色地朝着旁边挪了挪。 燕沁一把将小孩搂进了怀里,悲伤道:“崽崽啊,你终于醒过来了呀!” 陌上川被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脑袋有些发晕,他抓着燕沁的衣襟推了推……嗯,没有推动。 燕沁直起身子来捏了捏他的小脸,“你怎么一个劲地睡觉啊?你知不知道师父都快担心死了?” 陌上川现在口不能言,只能点点头。 燕沁委屈道:“你这一睡就两个多月,我还以为你得亲亲才能醒过来呢……可惜我也不是白马王子,只能当个恶毒的继母……” 燕沁一贯会胡言乱语,便是清醒的时候都能随口编出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来,喝醉了以后更是变本加厉。 陌上川表情惊恐地被她亲了一脸。 “崽崽……”燕沁将头放在他的心脏处,听着小孩的心跳声,声音有些哽咽,“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嗝……” “小白离开了,你要是再走了,我我就没有可以养着的……嗝……”燕沁带着哭腔断断续续道,还时不时打个酒嗝。 陌上川发誓这是他活了五百多年,第一次见到一名女修士在自己面前醉成这般模样! 当真是一点姿态都不顾,毫无礼仪风度! 然后当他听到小白的名字时,心底还是涌上了一丝歉疚。 当着她的面消散,对于这么一个未经世事的年轻修士而言果然是有些残忍了。 他忍不住抬起小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燕沁泪眼朦胧地瞧着他,过了半晌才慢吞吞道:“虽然变白了一点,可依旧很丑呢。” 陌上川额头的青筋抽了抽,原本放在她脑袋上的小手毫不客气地拍在了她的脸上。 啪叽一声有点清脆响亮。 燕沁怔怔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惊喜道:“哟,我家崽崽睡了这么久还这么有劲儿呢,真棒。” 陌上川:这莫不是个傻子。 燕沁十分有做昏君的潜质,关键时候原则下限可以统统抛去喂狗。 燕沁醉醺醺地抱着自己小徒弟来到桌子前,给小孩喂了点温热的羊奶和几块小饼之后,便深一脚浅一脚抱着小徒弟回了房间,将一大摊都扔给了自家小师弟。 燕沁自己匆匆地洗漱之后,打了温水来给小徒弟擦了擦脸和手,温声细语道:“崽崽,今晚上和师父一起睡好不好?” 陌上川原本想拒绝,可是看着燕沁期待的目光,最后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 燕沁喝了酒之后身上暖呼呼的,躺在被窝里搂着他一个劲地傻笑。 陌上川闭上眼睛不理会她。 燕沁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小脸,又将他给弄得睁开眼睛。 陌上川蹙眉看向她,就见这女修士委屈巴巴地看着,连声音都软和了八个度,“崽崽,明天早晨可一定得醒过来哦。” 燕沁虽然醉得厉害,但是那双眼睛里满是委屈和不安,生怕他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了,她絮絮叨叨道:“虽然说一开始很不想收你做徒弟,你真的太小太弱了,我真的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将你养没了……” “可是我家崽崽真的很努力,努力地想要活下去……”燕沁傻兮兮地笑着,“师父以后一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伤了。” 陌上川安安静静地听着,想起在崇义秘境被她紧紧抱在怀里拼命奔跑时的情景,原来,她一直十分自责的吗? “崽崽,师父真的真的好爱你……嗝!” 心里的某个地方蓦地塌陷了一块,柔软温暖得不可思议,这种纯粹无垢的感情是他从未感受到过的。 仿佛漂泊了五百多年的灵魂忽然就落了地,切切实实落到了一处安稳的地方,被温暖和在意彻底包裹住,足够抵御外面的疾风暴雨和一路的坎坷荆棘。 这就是燕沁所说的家人吗…… 分明是个偷奸耍滑混吃等死的小蝼蚁,却固执地想要为他遮风挡雨,全心全意地照顾保护着他,燕沁,你图什么呢? “崽崽,拉钩钩。”燕沁伸手勾住了他的小拇指,轻轻地晃了晃,“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最后轻轻地在他的大拇指上盖了个章。 不过一百年,要求这般低。 陌上川任凭她抓着自己的手,小小的身子窝在她的怀里,温暖地不可思议。 在他漫长的五百年的记忆里,从未有人抱着自己入眠,自从他有记忆开始,漆黑的夜晚便是自己一个人度过。 幼时他应当也是怕黑的,怕打雷,怕屋子外面呼啸的风声,怕突然出现的脚步声……可是已经过去了太久的时间,别人不曾知晓,他也不曾刻意记起,慢慢地竟是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 他生来便是强者,最脆弱的幼年时期是在别人的无视中度过的,等上了北敖宗,他便早已成了众人仰望的存在,他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嫉妒艳羡爱慕崇拜敬畏……唯独不曾有过疼惜和爱护。 便是真的有,他也不会在乎。 毕竟他已经足够强大。 可是当所有的一切可以重头再来的时候,当他变成了一个弱小无助的孩童的时候,当燕沁不顾生命危险都坚持救下他的时候,他才发现被人关心牵挂,被人疼惜爱护着可以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情。 他不需要,并不代表着他不想要。 小小的孩童抓住了燕沁的手指,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既然你这么想当我师父,那我便认下你这个师父了。 至于他那漫长复杂的过去,当舍则舍,便当此生重新开始了。 直到此时此刻,陌上川才算是真正地留在了清华宗,才算是真正接受了自己是燕沁徒弟的这个身份。 两个人的师徒缘分至此,才算是真正地开始。 燕沁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脑袋疼得要爆炸,昨天晚上的事情她只记得自己端了盘子肉去和许志喝酒,喝了没几口之后……剩下的事情便全部断片了。 “嘶”她低头闻了闻身上的酒味,差点吐出来。 “怎么把你给抱过来了?”燕沁看着依旧在熟睡在的小徒弟,心下戚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崽崽啊,什么时候醒过来……” 原本闭着眼睛的小娃娃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燕沁惊喜地看着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崽崽!” 燕沁昨晚闹腾了很久,拉着他说了一大堆胡话,以至于天快亮的时候他才睡下,结果睡了没多久又被她折腾起来了。 师父归师父,打扰他睡觉就是燕沁的不对了。 陌上川翻了个身想继续睡,结果身子一下子腾空,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不得不再次睁开了眼睛。 “我连着给你喂了两个月的月光草汁,按着媚娘的说法,你应当是能说出话来的。”燕沁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好像要说话的是她不是陌上川。 “你等等,为师先去沐浴。”燕沁将他放到了床上,笑道:“你继续睡一会吧,记得醒过来哦。” 困得要命但是被折腾得毫无睡意的陌上川:“……” 谁都别拦他,他今日就要欺师灭祖砍了这个混账师父! 燕沁低下头来轻轻地亲了一下小徒弟的额头,轻声道:“乖乖等着师父。” 陌上川睁着黑亮的眸子看着她,有些不自在地闭上了眼睛。 勉强睡一会儿……也不是不行。 燕沁从床上轻手轻脚地下来,匆匆忙忙沐浴洗漱,梳头发的时候顿了顿,将原本一直是随意扎在脑后的头发用梳子仔细地梳好,束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利落了不少。 她抿了抿唇,从窗户里探出头去,道:“媚娘,你确定你那汁液真的有效?” “肯定有效,你也不看看你白了多少了!”大胖叶子正懒洋洋地趴在窗户底下,“你家小徒弟肯定能说话了,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燕沁趴在窗户台子上,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脸,随手揪着媚娘的一片叶子,嘟囔道:“万一不行呢?” “不行就继续喂呗。”大胖草拽回了自己的叶子,“主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 燕沁皮笑肉不笑道:“我看你是想被烤了。” 大胖草哆嗦了一下,紧接着又道:“主人,快看,你徒弟过来了。” 第六十八章 不靠谱的 第六十八章不靠谱的 燕沁转过头,便看到四五岁的小娃娃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懵懵地站在门口看她。 燕沁走过去将他抱起来,“崽崽饿不饿,要不要吃早饭?” 陌上川伸手摸了摸她扎起来的马尾。 “师父的新发型,好看不?”燕沁故意甩了甩长马尾。 陌上川点点头。 刚沐浴完的燕沁身上有股淡淡的草木香,比那酒味不知道好闻了多少倍。 陌上川被她抱在怀里,舒服地有点发懒,懒洋洋地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心想做个小孩还是很好的。 “崽崽,现在要不要试试能不能说话?”燕沁抱着他坐到软榻上,将小孩放在对面,紧张地注视着他。 陌上川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没有动静。 燕沁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没事没事,咱们不急,慢慢来,总能” “师父。”微微有些沙哑的童声猛然在她耳边炸响。 燕沁怔愣地看着他,手僵直在原地保持着揉他头的动作,她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小心翼翼道:“崽崽……再叫一声?” “师父。”陌上川轻轻地勾了勾嘴角。 燕沁渐渐弯起了眼睛,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红了眼眶,“嗯,对,我是师父,崽崽的师父。” 即便是已经行了拜师礼,但是从徒弟口中听见他亲口叫师父,那种感觉终归是不一样的。 就好像无形之中,有一份责任沉甸甸地压在了燕沁的肩膀上。 她以后要抚养这个小娃娃成人,要教导他做人做事,要保护他不受伤害……之前明明也在做的事情,现在这一刻却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大概是被对方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种从心底蔓延而上的喜悦和责任感让她既紧张又幸福。 于是这一天,清华山上上下下都被燕沁抱着小徒弟炫耀了一遍。 便是连躲在后山睡大觉的狐狸尚易都知道了燕沁那个哑巴小徒弟会讲话了,甚至被燕沁讨了些以前掉的狐狸毛,说是打算给小徒弟做件毛领披风。 尚易不喜欢那个哑巴小孩,总觉得他身上有股危险的气息,但是好在他不经常去前面一直窝在后山,也懒得去管他们之间的事情。 燕沁这一开心,整个夏天就不小心开心过去了。 入秋之后,天气一点点地冷了下来,原本郁郁葱葱的清华山一下子就变得萧瑟了起来,半黄不绿的叶子打着旋地被吹下来,落在了陌上川的鼻尖上。 慕云坐在树枝上,晃悠着两条小短腿,笑嘻嘻道:“师弟,你变胖了呢。” 陌上川知道这个小女孩不简单,但是目前为止一直安安分分地并没有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他也不会主动去挑明。 “你也胖了。”小娃娃淡淡道。 慕云脸上的笑容一僵,“我胖了?” “嗯。” 慕云皱眉道:“那是因为我在长身体。” “我也在长身体。”陌上川一本正经道:“师父说吃多一点才能快点长高。” “那我们去将小师叔的胖兔子捉来烤了吃吧。”慕云转了转眼睛,笑嘻嘻道:“叫上尚易,他也一直很想吃掉兔子。” 陌上川不是十分理解为何慕云和尚易对刀烨的兔子这般执着,不过刀烨确实将那只兔子养得油光水滑,远远看上去就好像只会动的大白馒头。 “慕云,怎么又爬树上去了?”燕沁的声音忽然响起,两人一抬头,就见燕沁皱眉看着慕云,“小姑娘不要爬太高,等你长大一些师叔带你去爬后山那棵大榕树。” 慕云眼睛一亮,“真的吗?” “真的。”燕沁点点头,“不过现在还不行,来,跳下来,师叔接着你。” 燕沁站在树下张开胳膊,慕云笑着从树上跳了下来。 “哎哟,宝贝儿你是不是胖了?”燕沁抱着她掂了掂,“差点折了我的老腰。” 慕云:“……” “师叔我没胖,师弟才胖了!”慕云不服气道。 “胖点才好。”燕沁抱着慕云,忍不住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亲,“阿云真可爱。” 慕云又笑嘻嘻地回亲了一口,“师叔也可爱。” 燕沁被萌了一下,她用脸蹭了蹭小娃娃滑嫩的小脸蛋,道:“今日师叔给你们做好吃的……” 陌上川看着两个亲密无间的师叔师侄,眉毛微蹙。 “师父。”小娃娃软软地叫了一声。 燕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带上了温柔的笑容,转头看向小徒弟,“怎么啦崽崽?” “抱。”小娃娃张开胳膊,歪着头看向她。 燕沁毫不犹豫地放下慕云,伸手将小徒弟抱起来,“呀,崽崽也要抱抱啊。” 陌上川趴在她的肩膀上,冲着慕云微微一笑。 呵,敢跟本座抢师父,谁给你的胆子。 慕云暗暗地舔了舔自己的小虎牙,脸上挂起了甜美的笑容,糯糯道:“师叔阿云也要抱” 燕沁完全抵抗不住奶娃娃的诱惑,只好一只手一个,全都抱了起来。 即便都是奶娃娃,重量加在一起依旧十分可观,燕沁感受到自己的老腰发出了摧枯拉朽般的咔嚓声。 身为顶天立地的女汉子,燕沁甚至还转了个圈圈。 不远处正在逮蛐蛐儿的玄鹤忽然跑过来,伸出胳膊甜腻腻地喊:“燕沁,抱” 燕沁嘴角一抽,抬脚就要踹。 玄鹤险险躲过了她的死亡之脚,嚷嚷道:“好哇燕沁,你这是差别待遇!” 燕沁皮笑肉不笑道:“你明显就是不怀好意。” “你就是一直欺负我!我要去告诉黄掌门!”玄鹤凶巴巴地威胁道:“除非除非你也让我在这里吃饭!” 燕沁一挑眉,“你哥又不是不给你饭吃,少来我这里蹭饭。” 玄鹤瘪了瘪嘴,委屈道:“玄独岸和刀烨都是修炼狂,压根就不记得吃饭,我老是挨饿!都怪你,偏偏把我跟他俩安排在一起!” “哦?你不是很喜欢你的刀烨哥哥吗?”燕沁饶有趣味道。 “可那也架不住他不给我饭吃!”玄鹤怒道:“而且这俩人动不动就打一架,有好几次我差点就被伤到,简直是没有人性!” 燕沁不解道:“他们俩不是好兄弟吗?” 玄鹤忍不住抖了抖胳膊,幽幽道:“你见过将对方往死里揍的好兄弟?” 燕沁:“……” “行吧,你以后就来我这里吃饭。”燕沁看了一眼玄鹤,不等他跳起来,又严肃道:“给你什么你吃什么,少给我蹬鼻子上脸。” “嘁,谁稀罕。”玄鹤嘀嘀咕咕了一句,然而还是十分诚实地跟在燕沁后边进了屋子。 玄鹤之前养在鹤濑宗,吃穿用度都是精挑细选,然而自从到了清华宗以后,生活质量直线下降不说,还要事事亲自动手,大概唯一能让他高兴的事情便是没有人逼着自己修炼了。 他悄悄地躲起来哭过好几场,可是不会有人来安慰他,更没有人顺着哄着他,唯一愿意哄他的玄独岸最近修炼成狂,压根抽不出时间来。 于是他唯一的消遣就是满山乱转逮蛐蛐了。 燕沁端出几盘青菜来的时候,一直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敢怒不敢言,忍辱负重地一口一口艰难下咽。 燕沁只当没看见,照顾着慕云和陌上川吃蛋羹喝肉汤。 小少爷大概也是真的饿狠了,就这样还吃了两个大馒头…… 燕沁微微叹了口气,山上那俩臭小子到底怎么回事?瞧把小孩给饿的。 玄鹤抹了抹嘴,瞥了一眼俩奶娃娃跟前的蛋羹跟肉汤,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道:“我吃饱了,谢谢。” 燕沁勾了勾嘴角,心道小少爷终于有点长进了。 “嗯。”她点点头,看着小少爷垂头丧气地出门去了。 “师叔,你为什么不给他肉吃呀?”慕云不解道:“我看见你给他做大鸡腿了。” “嘘。”燕沁狡诈的眨了一下眼睛,“他过关了我就把大鸡腿给他。” “过关?” “嗯。”燕沁神秘地点点头,“玄鹤他已经进步很多了。” 吃过饭,燕沁哄着两个小娃娃睡午觉,自己又认命地去书房打坐修炼了一个时辰,抄了半个时辰的功法,这时候两个小的才悠悠转醒。 “媚娘。”燕沁低低地唤了一声。 原本在打瞌睡的大胖草幻化出人形,变成了名娇美的女子,“主人” “说了别叫主人,听得我头皮发麻。”燕沁干咳了一声,“你去帮我带着崽崽和慕云去散散步。” “好的。”媚娘趴在桌子上,用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看着燕沁道:“燕沁,你是不是要去看玄鹤那小子?” “嗯?”燕沁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啧,你就是关心他吧?还嘴硬不承认。”媚娘笑嘻嘻道:“没想到你这个魔鬼还是会偶尔心地善良一下子。” 燕沁冷哼了一声,“我是要找他,一起去看看山上那俩小崽子到底在干什么。” 刀烨和玄独岸本以为是最靠谱的两个,结果弄了半天是最不靠谱的? 燕沁站起来揉了揉因为抄功法而变得酸痛的手腕,磨了磨后牙槽,“他们怕是不知道清华山的枫叶为什么这么红。” “为什么?”媚娘好奇道。 “因为不听话小孩的鲜血染红了它。”燕沁面目狰狞地微笑道。 第六十九章 留不得 第六十九章留不得 刀烨躲过迎面而来的凌厉刀锋,反手一剑刺向他的咽喉。 玄独岸脚尖一点急急后退几步,抬刀格挡住刀烨的剑,手腕一个反转逼近了对方。 锋利的剑刃刀锋离着两个人的脖子咫尺之遥。 刀烨冰冷的目光同玄独岸似笑非笑的目光撞上,谁都不肯退让半分。 不远处,贴了匿息符的燕沁和玄鹤蹲在草丛里,看着两个人对峙。 “他俩什么时候开始打架的?”燕沁问。 “刚搬过来的第二天,刀烨哥哥说要向他讨教……”玄鹤郁闷道:“然后基本上每天都要打上一架。” 燕沁啧啧地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抓了把瓜子出来,咔嚓咔嚓地开始嗑。 玄鹤瞪着她,“你不是要来解决问题的吗?” 燕沁呸呸吐出了瓜子皮,懒洋洋道:“我还当他俩真打架呢,人俩儿就切磋,闹着玩的。” 她顺手递给玄鹤一把瓜子,“你没看见他们都没伤着对方么?” 这边燕沁话音刚落,玄独岸的脸就被刀烨的剑划伤了。 燕沁:“……” 玄独岸也不甘示弱,刀刃划过刀烨的胳膊,血迹慢慢洇了出来。 燕沁:“……” 玄鹤咔嚓咔嚓地嗑瓜子,“我就说吧,真不明白,既然讨厌对方就不要见面嘛,干嘛上赶着打架。” 燕沁咔嚓咔嚓地嗑瓜子,“对啊,不过我也没听说他俩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不懂。”玄鹤摇摇头,将嗑下来的瓜子皮放到了燕沁手中。 燕沁:“……” 那边两个人已经完全抛弃了武器,开始拳脚相加。 “你不去阻止他们吗?”玄鹤有些紧张地看着正在打架的两个人。 燕沁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十一二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强行干涉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恐怕会引起逆反心理。 她沉思了一会,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做青少年心理学家的潜质,将手里的瓜子皮一扔,拍了拍手撤掉匿息符走了出去。 “哎燕沁!”玄鹤小声地喊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燕沁走上去一脚一个将两人径直踹开了。 去他妈的不强行干涉吧。 正打得尽兴的两个人先是一愣,又对视了一眼,继而将目光别开。 若说清华山上最难对付的是谁,不是黄大山也不是许志,而是燕沁。 燕沁笑眯眯地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两名少年,“哟,二位打架呢?” “……师姐。”刀烨捂着胳膊站了起来,老老实实地垂下了头。 “燕沁姐姐。”玄独岸露出个纯良的微笑,“你怎么上山来了?” “我怕再不上来你俩就把山顶给我掀了。”燕沁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个灰头土脸的少年,啧啧地摇头,“说说吧,为什么要打架?” 刀烨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这个问题,不是很想回答。 玄独岸笑道:“姐姐,我们是正常地切磋一下,不是打架。” 燕沁眯了眯眼睛,这只小狐狸,“哦,切磋,好吧,那看起来是我误会你们了,继续吧。” 燕沁伸了伸手,笑道:“继续切磋吧二位。” 玄独岸和刀烨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你们这个年纪精力过剩我也是可以理解的,既然你们不想切磋,那我就帮你们想想办法好了。”燕沁一脸和蔼温柔。 “你们两个给我围着清华山跑十圈,不许借助任何法术。” “是。”刀烨毫无异议地接受了。 玄独岸也只好应声称是。 “然后去吧刑堂里的卫生打扫一下,那些书给我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明天我去检查。”燕沁道:“唉,我就是心太软了,对你们的要求一点都狠不起来。” 玄独岸:“……” 刀烨:“……” 不等两个人反应过来,身上就分别被拍了两张符。 燕沁微笑道:“这叫令行符,除非你们完成了我说的任务,否则就别想着停下来了,去吧。” 她拍了拍手,两个人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跑了起来。 燕沁冲还藏在草丛里的玄鹤勾了勾手指。 玄鹤走出来,踮了踮脚看向两个渐渐远去的身影,咽了咽口水,“燕沁……燕沁姐姐,那符咒真有那么厉害吗?” “一般般吧。”燕沁眯了眯眼睛,“小时候我研究出来对付许志的。” 玄鹤:“……” “那那我能学吗?”玄鹤有些期待地望着她。 燕沁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你想学?” 玄鹤点了点头。 燕沁有些纠结道:“收你做徒弟?我家崽崽不知道愿不愿意……” “谁谁要做你徒弟!”玄鹤愤怒道:“你想得美!” “哦,那就好,吓死我了。”燕沁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我可搞不定你这么大个徒弟。” “你!”玄鹤气得直跳脚,“我不学了!谁稀罕!” 燕沁看着被自己气跑的小屁孩,认真思考起玄独岸和玄鹤的归属问题来。 总不能让俩孩子就这么没名没份地住在清华宗,等过段时间正式开始修炼没有人带着不行啊…… 于是燕沁当晚就拽着许志跑到黄大山那里去了。 “你们怎么想的?”黄大山不急不慢地喝着茶,抽空撩起眼皮了看了燕沁一眼。 “不知道。”燕沁摇摇头,苦恼道:“慕云和崽崽年纪都太小了,再收个徒弟就……再说,就算我和师兄收了玄鹤和玄独岸,他俩又是兄弟,崽崽和慕云还比他们小,这个辈分问题也头疼……” “行了,就是想让我再收两个徒弟。”黄大山站起来,吹了吹胡子,“你们就是巴不得早早把我给累死!” “哎师父,您可千万别这样想!”许志一本正经道:“你吃了延寿丹,绝对累不死的!” 黄大山咬牙切齿地抽出了鞭子。 “师父!”燕沁一把扶住他,笑道:“我和许志肯定是要帮您的,您平时只要占个师父的名头就行了,再说,您不是一直想将清华宗发展壮大吗?出去一说您嫡传的弟子有五个之多啧,人家一听就知道您多么厉害了!” “哼。”黄大山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就你会说,我能不知道?” “怎么可能,师父您肯定知道啊!”燕沁狗腿地给他捶背捏肩,“师父,你就答应吧。” 黄大山舒服地眯了会眼睛,慢悠悠道:“那个叫玄独岸的我可以收下。” 燕沁愣了一下,“那玄鹤呢?” 黄大山沉吟了一会儿,道:“这孩子……与我清华宗无缘。” “什么意思?”燕沁不解道:“可他已经在清华宗住下了,那不就表明他与我们是有缘分的吗?” “沁儿,”黄大山沉下语气道:“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燕沁一听他叫自己的小名就知道坏事了。 这件事情八成是真的。 这语气跟之前要她将陌上川送下山的语气一样。 “如果我非要坚持呢?”燕沁道:“崽崽不就留下来了吗?” “情况不一样。”黄大山摆摆手,“去吧,你爱养着便养着,届时便是强留也留不住的。那孩子的未来不在清华宗。” “是。我知道了。”燕沁闷闷不乐地看着黄大山,见他真的没有收下玄鹤的意思,便只好被许志拉着离开了。 “什么叫与清华宗无缘?”燕沁边走边跟许志道:“难道是他跟鹤濑宗缘分未尽?” “不知道。”许志摇摇头,“老头子的占卜术还是有点厉害的,也许说得真的有道理。” “厉害什么,当初还不是让我送崽崽下山,现在我收了崽崽做徒弟也没怎么样嘛。”燕沁忿忿不平道:“老头子真的是……” “老眼昏花?”许志接话道。 “我可没这么说。”燕沁撇了撇嘴,“师父他一遇到这种事情就神神秘秘的,也不肯多跟咱们解释,我要学占卜术他还不肯教。” “我想学八卦他也不教。”许志同仇敌忾道:“老头子就知道藏私!” 虽然两个人都知道那不适合自己,不过是过过嘴瘾,但是等看到朝着自己袭来的鞭子的时候还是速度极快地躲开了。 “说我坏话还敢站在门口说,生怕我听不见是不是!” 黄大山中气十足的叫骂声从屋子里面传出来,“你们这两个欺师灭祖的混账玩意!赶紧给我滚!” “师父您千万别生气!”燕沁高声道:“师兄说明天他去买猪大肠给您补补脑子!” “我什么时候说了!”许志愤怒地指着燕沁。 燕沁冲他眨眨眼睛,果然那鞭风轻缓了一点,燕沁趁机拉着许志赶紧蹿了出去。 “没听师父喜欢吃猪大肠啊?”许志挠了挠头,“师父不是喜欢吃猪脑子吗?” 燕沁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师父最喜欢吃猪大肠行不行?那次烧烤的时候就捡着猪大肠吃了,我给他烤的五花肉都没吃多少。” 许志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明天要去鹤唳镇?” “明天是个统称!”燕沁摸了摸下巴,“过几天再去。” “那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许志皱眉道:“不然我收了玄鹤做徒弟?” “不,先静观其变。”燕沁摇了摇头,“先教着吧,就算真的没有缘分,以后见面的时候好歹也有几分情谊在嘛。” 黄大山房间内,老头子看着桌子上摆得乱七八糟的命盘和符纸,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留不得啊。” 第七十章 不对盘 第七十章不对盘 燕沁是在后山的闻雪亭找到的玄鹤。 这处亭子正好对着一个悬崖,冬日来这边观雪最是漂亮舒适,于是不顾许志和黄大山的阻挠,燕沁坚持用自己那笔狗爬的字写了闻雪亭三个大字。 结果便是除了燕沁偶尔心血来潮会过来瞅两眼,其他人基本上不会过来,原因无他,便是雪景在漂亮也抵不过那三个恐怖的字给人带来的不适。 玄鹤小朋友也算得上是勇气十足,竟敢一个人呆在亭子里,被秋风吹得哆哆嗦嗦的。 七八岁的小孩抱着膝盖,将脑袋搁在膝盖上,愣愣地看着对面的悬崖和满山萧索。 “咳咳。”燕沁在他身后轻咳了一声。 玄鹤闻声转过头来,见是燕沁,又闷闷不乐地将头扭了回去。 “小少爷也学会伤春悲秋了呀。”燕沁碰到他总是忍不住嘴贱调笑几句,这几乎是两个人碰上就炸的根本原因。 玄鹤罕见地没有回嘴,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你不开心呀玄少爷?”燕沁从袖子里掏出一大把瓜子里递到他面前,“吃不吃?” 玄鹤转头瞪了她一眼,抓走了一大把。 “哎你起码给我留点啊。”燕沁又抢回来一小把,一边嗑瓜子一边道:“你不嫌冷啊?” “小爷才不冷。”玄鹤一脸倨傲道:“少在这里多管闲事了。” “行吧,那就算了,本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既然您不想见我,那我就走吧。”燕沁摇摇头,拍拍屁股打算走人。 “什么好消息?”玄鹤忽然叫住她。 “您不是不想听吗?”燕沁微笑道。 玄鹤憋得满脸通红,凶巴巴道:“我现在忽然想听了,快点说。” “好吧。”燕沁挑了挑眉毛,“我教你画符呀。” 玄鹤的眼睛亮了一下,旋即又故作不在意道:“嘁,谁稀罕啊。” 燕沁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那要不要跟姐姐学啊?” 玄鹤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手,“学就学,谁怕谁!” 燕沁强忍着笑意,这个死小孩,“行吧,那每天晚上到我院子里来,不许迟到。” “知道了,好烦好啰嗦。”玄鹤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下来,几步就从闻雪亭里跑没了影子。 燕沁懒洋洋地倚着栏杆,将双腿交叠搭在石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着瓜子,盯着对面的山崖看了好一会。 命数缘分这种东西她以前是不相信的。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要按照既定的轨道去运行,所有的缘分都是预定好了的,那么人们这么努力生活努力存在的意义在什么地方呢? 如果一个人已经知道了自己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不管再怎么努力事情都是会发生的,那么未免也太过索然无味了。 可是后来又想,知道是一回事,真的经历过又是另一回事,既然无法阻止便也只能自欺欺人地说顺其自然…… “啊”燕沁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每次想这种哲学问题都会脑壳子痛,大概这就是为什么师父不许她学占卜术的原因。 一边相信着命数和缘分,另一边又逼着自己去否定这种东西,越想越怀疑自己甚至开始怀疑整个世界,这种人能学会占卜术才是老天无眼吧! 燕沁最不喜欢动脑子思考深刻的问题,她最喜欢做一个肤浅无知的人,起码这样能让自己活得舒服一点。 “管他去死!”燕沁咔嚓咔嚓嗑着瓜子,在凛冽的秋风中喝了一肚子的西北风。 “你好吵。”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亭子上传来。 燕沁吓了一跳,“谁?” 话音刚落,便从亭子上跳下来一只九尾狐,不过好歹没有用原形,只是变成了正常狐狸那么大小,否则估计要将闻雪亭撑烂。 “尚易?”燕沁不解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每天都会来这里晒太阳。”狐狸狭长魅惑的眼睛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你嗑瓜子的声音太吵了。” 燕沁递给他一把瓜子,“来点儿?” 尚易狐狸嘴一抽,“……是什么让你觉得狐狸会嗑瓜子?” “嗯?你不会吗?”燕沁惊奇道:“你可是大名鼎鼎的狐狸精啊!”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狐狸精在你们人类嘴里是什么意思。”尚易冷哼了一声:伸出舌头卷走了瓜子,过了一会儿呸呸吐出了瓜子皮。 “厉害啊兄弟。”燕沁朝着它竖了竖大拇指,“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狐狸!” “你也是我见过的最愚蠢的人类。”尚易高冷道。 “……你这样让我很受伤。”燕沁假惺惺道:“狐狸你活了多久了?” “记不清了。”尚易趴到石桌上,“大概有个两百年吧。” “那你有狐臭吗?”燕沁问。 “你想被吃掉吗?”尚易答。 “那你是不是可男可女随意变换形态?”燕沁继续作死地问。 “要是化成你这幅样子换不换都没有什么必要。”尚易继续犀利地回答。 “而且你这样问一个从未化形成功的九尾狐是对狐极大的不尊重。”尚易继续追击。 “啊,真是抱歉,忘了您身为一只大龄狐的痛楚。”燕沁笑眯眯道。 尚易毫不客气地冲她呲了呲牙。 “那你有认真思考过人不,思考过狐生吗?” “思考本身就是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只有你们人类才会在乎这个。”尚易道:“你这个对狐来说太难了。” “没想到你还是只哲学狐。”燕沁夸赞道。 尚易嗤了一声:“你对玄鹤那么好做什么?他又蠢又笨只会惹是生非。” “人类小时候都这样的。”燕沁笑道:“再说我觉得这小孩挺好玩的,就是个死傲娇。” “傲娇是什么?”九尾狐求知欲十分旺盛。 “就是死鸭子嘴硬的意思。”燕沁一边嗑瓜子一边喂狐狸嗑瓜子,感慨道:“好歹有个二十四孝好哥哥照顾着,不然扔大街上迟早被自己给作死。” 尚易:呵呵。 二十四孝好哥哥……那可就真的未必了。 是夜。 玄鹤开开心心地回到房间里,便看见玄独岸坐在桌边等自己。 “你来做什么?”玄鹤警惕地看着他,“我没偷懒也没挑事,你别没事找事啊。” 玄独岸站起身来笑道:“我只是有点想你了,过来看看弟弟你。” 玄鹤一阵被他笑得头皮发麻,狐疑地看着他,“你看也看过了,赶紧走吧,我要睡觉了。” “小鹤,听说燕沁姐姐答应教你画符了?”玄独岸问道。 “嗯,怎么啦?你羡慕呀?”玄鹤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你要是以后别再管这管那,说不定小爷心情好就帮你求求情,让她也教教你。” “这倒是不必了。”玄独岸微笑道:“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玄鹤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真的走了,才一下子蹦到床上开心地打了个滚。 玄独岸从玄鹤屋子里出来的时候便看见不远处的刀烨。 刀烨抱着剑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玄独岸径直走到他面前,啧了一声:“阿烨你盯得可真紧,你这是怕我杀了他么?” “不许叫我阿烨。”刀烨面无表情道。 “那叫少主?”玄独岸无辜地笑了笑。 “闭嘴!”刀烨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玄独岸,你好自为之,别在清华山动你那些歪脑筋。” “我有什么歪脑筋啊?”玄独岸不解道:“你瞧,阿烨你总是针对我,对我有着莫须有的偏见,你这样很不好。” 刀烨不想同他废话,利剑出鞘闪过一丝寒光。 “怎么?又想被燕沁姐姐罚去跑圈?”玄独岸不紧不慢地开口,笑道:“或者去刑堂抄书?” 刀烨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声道:“小矮子,跑圈都赢不过我。” 玄独岸后牙槽有点痒,他嗤笑道:“那是我还没开始长个子。” “不是比我大一岁么?估计是不长了。”刀烨胜利地勾了勾嘴角,看着几乎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人,心道师姐说的果然没错,同别人吵架的时候就要挑痛处戳,最好能一击必杀。 玄独岸咬牙切齿地微笑,“你最好给我小心一点。” 刀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道,师姐可没教过我成功把对方激怒之后应该怎么办。 “哦。”他冷冷地点了一下头,道:“那你得快点长高了。” 玄独岸:“……” 大约这世上总有些人是天生不对盘的。 比如刀烨和玄独岸。 比如燕沁和玄鹤。 “你这是画的狗屎吗!”燕沁拎着一张符纸质问玄鹤,“我第一次画都没你画得这般鬼斧神工!” “明明是按照你画的来的!”玄鹤不服气道:“分明是你画得更像一点!” “胡说八道,你简直是在侮辱我的品位!”燕沁指着桌子上的符咒道:“这才是我画的!” “你画的简直是在侮辱狗屎的品位!”玄鹤站在椅子上怒道:“小爷画的那里差了!” “你看看你画的,狗屎见了都要被吓哭好吗!”燕沁怒道。 原本在一旁安安静静享受自己的鸡蛋羹的陌上川:“……” 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 于是一整个晚上,清华山都充斥着诸如狗屎笨蛋之类不堪入耳的粗鄙之语。 第七十一章 寿辰 第七十一章寿辰 转眼已经到了深秋,天气越来越冷,树上的叶子只剩了零零星星几片,一派枯寂萧索的景象。 然而这一日清华山却是热闹非凡。 今日是清华宗掌门黄大山的寿辰,燕沁和许志带着一群小孩忙忙碌碌准备了近半个月,终于等到了今日。 长长的大红色绸缎围着黄大山的院子缠了一圈,院子里摆了一张大大的圆桌,上面摆了满满当当的美味佳肴,甚至还有燕沁费了好大劲才琢磨处理的“蛋糕”。 今日燕沁几人都穿上了清华宗的校服,大大小小的孩子皆是身着月白色长衫,头发高束成马尾,看上去精神又利落。 崇义秘境之行收获颇丰,燕沁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有钱人的快乐,甚至费了好几天的功夫和媚娘一起设计了两套校服出来。 男式校服窄袖束腰,穿上去舒适利落,女式校服是齐腰襦裙,看上去典雅又大方,众人都十分满意。 当然不满意也没有用。 燕沁穿着男式的校服和许志站在一起,领着众人向黄大山祝寿。 “祝师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许志弯腰行礼,送上了自己的礼物。 黄大山接过来,满意地点了点头,是许志自己誊写的一本珍贵的功法。 “祝师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燕沁也送上自己的礼物。 黄大山接过来,果不其然是那个她绣的香囊,上面惨不忍睹的图案让黄大山地老眼抽搐了一下。 不仅如此,燕沁还在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黄大山一把将那香囊握住,挤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来,“好好好。” 燕沁满足地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 “祝师父生辰快乐。”刀烨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到灵芝,送给了黄大山。 那灵芝长得略大,反正燕沁是没见过这么大的灵芝,不过黄大山面不改色地接了过去,便也不在意了。 玄独岸送了一个小木雕,雕刻的是黄大山的样子,当然有几分美化的成分,黄大山开心地接受了。 玄鹤送了……送了一笼子蛐蛐,据说是逮了好几天…… 黄大山照样笑呵呵地收下了。 慕云送了一小截不知道从哪里薅来的树枝,黄大山开心地收下了。 陌上川送了一条由师父代织的围巾,黄大山假装不知道,还笑着夸了两句。 毕竟单看那惨不忍睹的手法便知道是谁的手笔了。 叶月媚送了一瓶据说能让人年轻十岁的药水,黄大山宝贝似的收了起来。 尚易难得从后山出来,给黄大山吐了个狐狸毛垫子。 燕沁看着师父收到的一对奇奇怪怪的礼物,再看看他面不改色十分开心的模样,暗道果真姜还是老的辣啊。 大家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饭之后已经是下午了,不巧起了大风,于是黄大山便让众人散去,不再多加逗留了。 燕沁抱着陌上川回到了房间里,给他擦了擦脸和小手之后便要哄他睡觉。 “师父。”陌上川轻轻地喊了她一声。 燕沁正在洗脸,闻言抬起头来看向她,“怎么啦蛋崽?” “我不困。”陌上川坐在床上软软道。 小娃娃乖乖地坐在床上,在一大团被子里显得越发小巧了。 燕沁胡乱地擦了擦脸,自己也爬到床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陌上川摇摇头。 “就是不困呀。”燕沁笑眯眯道:“不如师父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陌上川:不,你不想。 “师父,我想修炼。”陌上川道。 曾经的修炼狂魔三好学生如今做个无所事事的奶娃娃真的是相当痛苦了。 燕沁愣住,有些结巴道:“修修炼?” “嗯。”陌上川严肃地点点头,“师父,可以吗?” 燕沁心道,这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宝贝你一个四灵根现在就要修炼你修炼个鬼哦。 “当然可以啦。”燕沁再次无原则地宠徒弟,脑海中飞快地搜索着办法。 陌上川自然是不会有这个烦恼,他已经将自己的尸骨融合在了元神之中,他只要每天都努力将其炼化一点,不出二十年便能将尸骨彻底炼化,重塑根骨。 可是燕沁她不知道啊。 燕沁皱眉思索了半晌,跑下床从橱子中拿出了一颗珠子。 那是小白消散前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那颗他亲手取出来的蛟龙的内丹。 燕沁犹豫了一会,带着珠子回到了床上。 陌上川见她手里的东西愣了一下,他以为燕沁应该早就将这颗内丹炼化了,毕竟能改善根骨的东西向来是求之不得,一般修士拿到定然早早将其炼化…… 燕沁竟然还留着。 “这个是小白留给咱们的,你还记得小白吗?”燕沁笑道:“他之前还抱过你呢。” 陌上川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这是可以改善体质的东西,我们可以试着将其炼化,看看对你有没有帮助。”燕沁道:“不过我不知道怎么炼化……” 陌上川:“……” 原来如此。 请赔我方才感动的心情。 燕沁试探道:“要不把它砸碎了吞下去?” 陌上川:你怕是想毒死我。 “还是……再等等吧。”陌上川抓住她蠢蠢欲动的手,“师父我困了。” 燕沁惋惜地看着那内丹,道:“或许等师父筑基了就有办法了。” 陌上川幽幽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被塞进了被窝里。 “乖,睡吧。”燕沁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师父在旁边看着你。” 陌上川这一觉睡得很熟,直到耳边响起了一道雷声,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崽崽不怕不怕,打雷而已。”燕沁本来在捂着他的耳朵,结果这道雷声太大,还是将小孩吵醒了。 小孩似乎是被吓到了,她赶忙将小孩抱起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崽崽不怕哦,打雷而已,师父在呢。” 陌上川心道我怎么可能害怕打雷? 下一秒一声炸雷轰然响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陌上川……陌上川将头埋进了燕沁的颈窝里。 一定是因为这具身体年纪太小的缘故,陌上川闻着燕沁身上淡淡的草木香,忍不住多闻了几下。 然后他就僵直在燕沁的怀里。 我这是在做什么?他心道,我不该是个变态,草木香有什么好闻的。 “崽崽?”燕沁见小孩一副呆呆的模样,忍笑刮了刮他的鼻尖,“想什么呢?” 陌上川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了无生趣地趴在她怀里。 窗外狂风暴雨,屋子里却燃着根蜡烛散发着暖黄色的光亮,燕沁的怀里温暖又安宁,让他一度有种恍惚的感觉。 “师父,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问。 “因为我是你师父啊。”燕沁失笑道:“师父如果不对崽崽好,那崽崽不就会很伤心?” 陌上川有些发困了,但他还是从氤氲的烛光中看到了燕沁带着温柔笑意的脸。 燕沁是个很温柔的师父。 那些一直在束缚着他的,一直在阻碍着他的东西似乎开始渐渐消失了。 一开始对燕沁的嫌弃和嘲讽也变得遥远又模糊了起来。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呢?陌上川迷迷糊糊地想着,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在一片温暖和安心之中睡了过去。 自打今年冬天落了一场雪,空气便陡然干燥起来,而在陌上川不小心生了一场病之后,转眼便到了年关。 燕沁一向喜欢热闹,往常清华宗便是只有三个人的时候,燕沁和许志都是会闹腾的,更何况今年一下子多了这么些人,燕沁和许志简直是兴致勃勃地提前了一个月就开始采购年货。 修真无岁月,修真界很少有修士注重年节,一般只有宗门属下的城池才会在过年的时候张灯结彩地庆祝,毕竟凡人生命短暂,即便只是一年于他们而言也是漫长的时光,总要好好的庆祝一番,顺便乞求来年的平平安安。 除夕的前一天下了一场大雪,让燕沁几个费了好大的劲才铲出了几条路来。 许志领着刀烨和玄独岸在贴春联,燕沁带着玄鹤和慕云以及叶月媚还有自家小徒弟正不务正业地堆雪人。 “啪!” 一个大大的雪球正中许志的后脑勺。 许志转头,便看见燕沁抱着慕云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当即就将对联扔给了刀烨,团了个雪球砸了回去。 刀烨和玄独岸没有丝毫默契地贴完了对联,然后一人被砸了一个大雪球。 许志和玄鹤哈哈大笑,而后被燕沁全部砸在了脸上,愤怒地去找燕沁报仇去了。 刀烨和玄独岸冷冷地对视良久,刀烨脚下突然一动,玄独岸不甘示弱,两个人飞快地团了雪球往对方身上砸去。 片刻过后,燕沁等人震惊地看着两个少年用飞快地速度砸着雪球,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们……不疼吗?”许志惊讶道。 “分明是燕沁姐姐不让他们打架憋得太久了。”玄鹤解释道:“我觉得他们在趁机打架。” “少年人的友情真的是高深莫测。”燕沁摇了摇头,悄咪咪地将一团雪球塞进了许志的衣领里。 “嗷”许志哀嚎了一声,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燕沁你看我今天不清理门户!” 顿时院子前又乱做一团,就连专心打架的刀烨和玄独岸都被殃及无辜不得不卷了进来。 一堆人群魔乱舞,惊呆了端着小茶壶出来喝茶的黄大山。 啪。 一个雪球好死不死砸在了黄大山的胡子上,簌簌地落在他最宝贝的茶壶里。 于是这一年的除夕,大大小小的清华宗弟子都在刑堂中抄书度过了。 真是幸福完满的一年呢。 第七十二章 十年 第七十二章十年 十年后。 初春时节,草长莺飞,暖阳当空。 凌厉的剑风扫过一地落花,白衣少年身姿矫健,脚尖轻点跃上枝头,簌簌梨花应声而落。 微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梨花香。 正在一旁熟睡的女修士似乎是被吵醒了,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一身月白色的衣裳落满了梨花。 燕沁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便看见俊美清雅的少年穿花拂叶而来,映着三月暖阳和梨花白,让她恍惚了一瞬。 “师父。”清澈中带着些许稚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燕沁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从榻上坐起来,抖落了满地梨花,大抵是因为喝媚娘调制的药汁喝得有点多,她现在生生白了好几个度,连颜值都升了几个档次据清华宗大师兄许志说。 “练完了?”燕沁仰起脸看向面前的少年,脸上忍不住带上了笑意。 “嗯。”陌上川微微一顿,“师父在笑什么?” “方才梦见你小时候了。”燕沁站起来,看着面前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徒弟,感慨道:“你可能不记得了,当年你才这么一点大,抱在怀里软软的,还不会说话……” “你是不知道自己当年长得多”燕沁硬生生地拐了个弯,昧着良心道:“可爱。” 陌上川:“……” 他现在还记得刚重生时差点被惊得昏厥过去的情形,可爱……着实太过牵强了。 幸好这些年一点点将自己的尸骨炼化,否则即便是靠着媚娘的月光草汁也绝对不会长成现在这幅模样。 燕沁看着自家小徒弟俊雅清秀的五官,满意地不得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白皙的脸颊,“乖,师父带你去刑堂找几本功法。” 陌上川点点头,伸手替她拂去了头发上的花瓣,“师父,方才师祖过来找过你。” 燕沁一边走一边道:“就跟他说我下山了。” 陌上川道:“师祖是要你炼丹。” “我不会。”燕沁理直气壮道:“我现在才筑基三层,哪里有那么多灵力炼丹,他布置的符咒课业已经快将我的灵气压榨干净了。” 陌上川笑了笑,劝道:“师父可以每日多修炼几个时辰。” “我不。”燕沁转身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小心我给你加作业。” 陌上川歪了歪头,道:“刀烨和玄独岸都已经筑基五层了。” 燕沁捂住心口,语气悲怆道:“你少跟我提那俩混蛋,上次从我这里顺走的符咒我还没跟他们算账呢!” 陌上川弯起眼睛笑道:“不是师父你故意留给他们的?” “才不是!”燕沁怒道:“还有,别整天叫他们名字,好歹都是你师叔。” 陌上川假装没听到,道:“师父,你头发散了,我给你扎一下。” “快点。”燕沁停下脚步,嘴里依旧在碎碎念,“你师伯才筑基四层,师祖筑基七层,不急不急,我今年打算炼制一套豪华版生肖符咒,用上等的原材料,到时候让你带着,关键时候可以用得上……” 陌上川认真地帮她将头发束好,低声道:“好,徒儿先谢过师父。” 燕沁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崽崽真是越来越有礼貌了。” 陌上川微微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耳朵尖有点发红,“不是说好不叫小名了吗?” “好啦不叫不叫。”燕沁笑眯眯道:“阿川长大了。” 师徒二人边说边走,迎面碰到了慕云。 十年过去,当年软软糯糯的小姑娘依然变成了明眸善睐的少女,灵动的眼睛,巴掌大的小脸,端的是娇美可人,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襦裙,正俏生生地冲他们打招呼,声音清脆甜美,“师叔!阿川!” “阿云,你师父呢?这几日老是找不到他人。”燕沁问道。 “师父正在参悟一套剑法,待在屋子里没出门。”慕云笑道:“师叔,你们也去刑堂吗?” “嗯,带你师弟去寻几套适合他的功法。”燕沁低声道:“小刀子和小玄子在上面?” “嗯,小师叔和玄师叔都在,我看他们又要打起来,便赶紧下来了。”慕云道。 “天天打来打去也不嫌烦。”燕沁没好气道:“就应该让他们多跑几圈。” 燕沁说着神色忽然一黯然,慕云见状忙道:“师叔你快上去吧,我先回去啦!” “嗯,路上慢一点。”燕沁拍了拍她的肩膀,见她走下去才收回了目光。 “师父可是想起了玄鹤?”陌上川忽然出声问道。 燕沁沉默了一会,“没有,走吧。” 陌上川不喜欢燕沁露出这种神情,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微微地……不爽。 等燕沁和陌上川上去的时候,估计两人已经打完了,地上一片狼藉,花草树木的残肢散落一地。 刑堂门口,身着一袭黑衣的青年五官深邃立体,脸上神情冷冽,正面无表情地往自己的手掌上缠着白布。 “小刀子,又打架了?”燕沁看见他黑衣上的刀痕,转头看了一圈,“小玄子呢?” “嗯。”刀烨抿了抿唇,极其不情愿道:“他在里面。” 燕沁无奈地挑了挑眉,道:“你好歹是他师兄,多少让着点。” “他比我年长一岁。”刀烨面无表情道:“而且和我一样高了。” 所以才不要让着他。 燕沁:“……” “师姐你来了。”从刑堂内走出了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修士,嘴角噙着抹淡淡的笑意,英俊的脸上煞风景地多了道浅浅的血痕。 “嗯。”燕沁点了点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口才放下心来,“晚上去我那里吃饭吧,今晚吃饺子。” “好。”两人异口同声地点点头,对视一眼之后又各自嫌弃地别过了头。 燕沁领着小徒弟去找书了,刀烨站起身来想回屋子,却被玄独岸拦住了去路。 刀烨压了压心底的火气,冷声道;“做什么?” “阿烨,方才我真不是故意的。”玄独岸一脸认真道。 “闭嘴。”刀烨脸色发青地看着他,“方才的事情你若是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将你丢下清华山。” 玄独岸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微笑道:“我自是不会说出去的。” 刀烨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玄独岸挑眉,慢悠悠道:“我也是受害者。” 刀烨怒极反笑,刚入鞘的剑又拔了出来,“我看你是活不成了。” 玄独岸抽刀将他的剑别住插了回去,死死地摁住他的手,“你想惹师姐生气?你自己想挨罚被拖累我。” 刀烨愤愤地甩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玄独岸嗤笑一声,扛着自己的长刀也离开了。 一直躲在暗中观察的燕沁转头问自己的小徒弟,“我有那么吓人吗?” 陌上川诚实地摇了摇头,道:“师父是个温柔的人。” 燕沁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捏了捏小徒弟的脸颊,“还是我家崽崽最懂我。” 陌上川抓住她不老实的手,低声道:“师父,咱们可以站起来了。” 燕沁点点头,将小徒弟拉起来,去专心致志地找功法去了。 陌上川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指尖,微微蹙起了眉头。 “阿川,快点过来。”燕沁在远处叫了他一声。 他压下心底怪异的情绪,走到燕沁所在的书架旁,见她手里拿着本有些泛黄的书,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宣纸,上面带着些晕开的墨迹,歪歪扭扭的写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几个字。 “你小时候练的字。”燕沁弯起眼睛笑得十分开心,“个子还没有书案高,攥着支毛笔费尽地在那里写,我看着都心酸哈哈哈。” 陌上川:“……” 还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您的心酸呢。 燕沁将那张纸交给他拿着,一边继续找一边道:“阿川,你过了今年就十六了吧?” “嗯。” “那就是个大人啦。”燕沁弯腰从最下面拿了本书,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等过几天得单独给你盖间屋子了,一直住在师父隔壁的小屋子里真是太委屈你了……” 陌上川停下脚步,垂眸道:“师父这是……嫌弃我了?” 正在努力找书的燕沁一愣,直起身子来道:“怎么会?” “我不觉得委屈。”陌上川淡淡道:“也不想搬出去。” “不是让你搬出去。”燕沁哭笑不得道:“是给你盖间大房子呀,以后你就能有自己的卧房书房还有练功室” “你看,你还是想将我赶出去。”陌上川抬起眼睛,声音带着点委屈,“既然师父想让我搬出去,我搬出去便是。” 燕沁被小徒弟这一连串话给整的有点晕,“我不是那个意思。” 陌上川道:“不赶我走?” “我什么时候赶你走了?”燕沁无奈道:“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明白呢,只是在咱们院子旁边再起座院子。” 陌上川心道,我自然知道只是再起座院子,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行。 他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才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布了个温养神魂炼化尸骨的大阵,若是直接搬出去这几年功夫白费不说,以后他的修炼效果将后大幅度减损……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搬出去。 “不要。”陌上川低下头,放低声音道:“师父,我不想离开你。” 第七十三章 梳理 第七十三章梳理 燕沁最近在苦恼一个问题,徒弟太依赖自己怎么办? 她认真反思了一下过去十年养育自己小徒弟的全部历程,惊奇地发现自己果真是过度溺爱了。 媚娘舒展着自己愈发宽大的枝叶,道:“你那小徒弟就是太黏你了,整天形影不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亲儿子呢。” “别瞎说。”燕沁拍了一下她的大胖叶子,懒洋洋地倚着她的茎,苦恼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崽崽是个男孩子,以后是要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不能让我养得这般柔弱无害。” “那你打算怎么办?”媚娘也跟着她一起想办法,“不如直接将他赶出去?” “不行,从小到大我一句重话都没对他说过,他肯定受不了。”燕沁一想起在刑堂里陌上川的那个表情就心疼,“这孩子心思重,不能一下子表现地太明显,得慢慢来。” 媚娘叹了口气,“瞧瞧,养徒弟多麻烦呀,还是养我容易些。” “是,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这么多年除了胖上十几圈修为一点长进都没有。”燕沁毫不留情地打击她,“也不看看你化形的时候丰满成什么样了。” “嘤嘤嘤,你就是不爱我了!”媚娘抖动着全身的叶子,抖了燕沁一身灰尘。 “我看你是想松松土了。”燕沁狞笑道:“天天赖在我窗户前面,都遮光了。” 叶月媚惊恐地缩成了一团,颤巍巍道:“燕沁你这个魔鬼!” “不想被我拔掉就老老实实变得小一点。”燕沁磨了磨牙道:“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叶月媚哼唧了一声,将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坑了燕沁一个跟头。 “我看你是要造反。”燕沁从地上爬起来,撸起袖子既就要辣手摧草。 “师父。”清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前一秒还面目狰狞的燕沁一秒变脸,转过头去便笑道:“阿川,抄完了?” “嗯。”陌上川点点头,目光淡淡地扫过那株透明的月光草,道:“刀烨和玄独岸来了。” 燕沁点了点头,捋了捋袖子,指了指他,“以后记得叫师叔。” 说完抬脚便走。 陌上川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也没往心里去,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 燕沁给慕云夹了好几次菜,都没给他夹一次。 陌上川不觉得这是件值得在意的事情,但是任凭谁十年如一日每次吃饭都会给你夹菜,突然有一天不给你夹菜了,还是会不习惯的。 尤其是,另一个参照对象依旧在享受这种贴心的无微不至的照顾。 燕沁忽然转头对他笑了笑,“阿川,想什么呢?快点吃饭。” “嗯。”他拿起筷子自己夹了口菜,食不知味地咽下去。 “我听师父说你们两个要下山游历?”燕沁忽然问刀烨和玄独岸。 刀烨点了点头,“师父布置了任务,过几日便要下山了。” “你们都二十多岁了师父才放你们下山,可比我和你们大师兄幸福多了。”燕沁笑道:“不过你们现在修为颇高,倒是不会让人担心,明日来我这里取些符带着,多少以防万一。” “多谢师姐。”玄独岸笑道。 “毕竟是同门师兄弟,路上要相互照应。”燕沁道:“在家里打打架胡闹也就罢了,出去要齐心协力,不要闹矛盾。” “是。”两个人都乖乖点头应声。 “多吃点,来。”燕沁道:“临走的时候告诉我,我跟师兄去给你们送行。” 一顿饭吃完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慕云三人离开后,燕沁便去了书房画符。 陌上川洗漱完之后坐在床上打了一会坐,等着呆会燕沁进来转一圈便准备睡觉了,可是今天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不禁微微有些烦躁地睁开眼睛。 他下床出了屋子,便看见燕沁正在书房里伏案画符。 “师父。”他喊了她一声。 燕沁转过头来,诧异道:“阿川?还没睡啊?” 陌上川抿了抿唇,嗯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 “夜里凉,别穿着亵衣在外面站着。”燕沁催促他道:“快点上床睡觉,我再画一会符就歇下了,去吧。” 说完,又继续凝神画符去了。 陌上川气闷地看着她伏案的身影,转身回房睡觉去了。 等站着的少年离开了,燕沁才悄悄地转过头来,对着窗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窗外一根大胖叶子冲她摇了摇。 要从小习惯开始,养成孩子独立的习惯。 然而半夜燕沁还是没有忍住,贴了张匿息符去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徒弟,顺手给他掖了掖被子。 少年俊美清雅的容貌即便是睡着也是十分好看的,燕沁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悄悄地从屋子里退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主人你可真没出息。”媚娘化作个镯子缠在她手腕上悄声道。 “真的就最后一次。”燕沁悲壮地抹了一把脸,“阿川都已经十五岁了,毕竟男女有别,以后就不能随意去看他了,媚娘,我忽然好失落,有种儿大不由娘的悲伤感。” 媚娘:“……我看你是疯了。” “必须得让他自己独立,你看看小刀子和小玄子不是从十一二岁就自己住在山顶,慕云十二岁也自己住了,这都十五了还赖在这里……”燕沁叹了口气,“我这个师父做的真是太失败。” “不失败不失败,”媚娘安慰她道:“你看你徒弟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变得多好看。” “这可能是唯一让我开心的事情了。”燕沁叹了口气道:“以后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家的女修士。” 燕沁叹了会气,忽然又道:“一个月之内我非得让他乖乖出去不可。” “你对他又狠不下心来,实际一点吧。”媚娘叹道:“半年之内能让他搬出去就算是极大的成功了。” 燕沁沉默了一会,道:“玄鹤他走了几年了?” “七年多一点吧,快七年半了。”媚娘化作人形滚到了她床上,“你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今日上山忽然想起来的。”燕沁低声道:“总归是我对不住那孩子。” “祖宗,你就别钻那牛角尖了,根本就不关你的事好不好?”媚娘道:“是他自己决定要离开的,连他哥都留不住他,就算你当时在又能怎么样。” 燕沁沮丧地抱住脑袋,“算了,大概真的像师父说的那样,他与咱们清华宗真的是无缘吧。” 大胖草难得做了棵好草,伸出叶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陌上川最近心情十分烦躁,连修炼打坐都静不下心来了。 燕沁最近十分不对劲。 说关心他依旧是十分关心他,但是总是给他一种淡淡的疏离的感觉,让他十分不适。 比如说话的时候再也不会随便捏他的脸了。 比如也不随随便便摸他的头了。 比如不给他夹菜了。 比如晚上睡觉前也不去看他了。 比如他牵她手的时候都会被她有意无意地躲开了…… 再比如……很多很多。 明明是平时小的不能再小的细枝末节,但是偏偏让他十分地在意。 每次对着她温柔的笑脸他都没能问出口。 直到这一次燕沁再一次躲开了他的手,他只是下意识地想牵着她,却被她这般刻意地躲开,这些天积攒的不爽终于爆发了。 他强硬地一把抓住了她躲开的手。 燕沁愣了一下,想将手抽出来,结果发现被这个臭小子抓得死紧。 “阿川,松手。”燕沁温声道。 陌上川没有松开,微微皱着眉头,“师父,你这几天为什么躲着我?” 燕沁揣着明白装糊涂,故作惊讶道:“有吗?没有吧,我这不还是天天跟你待在一起,哪里躲着你了?” 陌上川微微眯起眼睛,“你自己心里清楚。” 虽说陌上川装乖扮小这么多年都要真以为自己是个十几岁的小少年了,但是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和霸道是短短十几年抹不掉的。 而且他被燕沁宠了这么多年,燕沁乍然变得这般疏离冷淡让他十分不适应。 燕沁微微一笑,道:“阿川,你都十五岁了,是个大孩子了,不能整天腻歪在师父身边,多向你师叔师伯几个学学,要做一个坚强的男子汉。” 陌上川:“……” 并不觉得坚不坚强和牵不牵手有什么必然联系。 燕沁慢慢地将手抽出来,道:“师父总不能陪你一辈子,你要学会独立对不对?” 燕沁循循善诱,试图让自己的小徒弟明白过来。 陌上川目光微沉,不能陪一辈子…… 确实,以后燕沁会找到自己的道侣,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甚至还会收其他的徒弟,没有理由一直陪着他的。 “所以以后阿川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燕沁习惯性地想伸手摸摸他的头,然后拐了个弯,变成拍了拍他的肩膀。 陌上川勾了勾唇,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心里的郁闷和暴躁快要将他湮没了。 “所以师父还是想让我搬出去?”少年的笑容有些阴沉,然而燕沁并没有发现。 “没,其实你可以再待一段时间的,不用这么着急搬。”燕沁笑着打哈哈道。 “那如果我就是不搬呢?”陌上川微笑道:“师父要生气吗?” 第七十四章 退让 第七十四章退让 燕沁无话可说。 徒弟我不会生气但还是希望你能搬出去做一个独立的大孩子。 是的徒弟如果你不乖乖搬出去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求求你了宝贝赶紧滚蛋可以吗? …… 燕沁望着小徒弟尚显稚气的脸庞,尤其是他用那双微挑的丹凤眼瞧着自己,她可耻地想要屈服。 其实十五岁,嗯,也不是很大吧,要不就再等几年,等崽崽十八岁的时候 ‘燕沁!祖宗!你已经拖了三年了,三年三年又三年,你想拖到什么时候!’叶月媚气急败坏地挂在她手腕上传音道。 燕沁抿了抿唇,俗话说的好,我们要透过问题看本质,只有找到本质的原因才能解决问题。 于是她温和地笑道:“崽崽,能告诉师父你到底为什么不想搬出去吗?” 当然是因为他费心费力布置的大阵,另外还有些他不想深究的原因。 陌上川波澜不惊道:“不想离开师父。” 燕沁所有劝解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好嘛,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燕沁心道,我看你是想挨打了。 “师父就在你隔壁。”燕沁努力保持微笑,“你吃饭还是来师父这里吃,做功课想要过来也可以,只是换了个睡觉的地方而已。” 陌上川:“……” 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在已经有现成大阵可用的情况下,他不觉得自己再花上几年去布置个复杂的大阵有什么意义。 他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搬。”他淡淡道,然后转身离开。 准备长篇大论从独立自强聊到宏图大业的燕沁: “我成功劝动他了?”燕沁疑惑道。 叶月媚从她手腕上跳下来,扭着小胖腰去晒太阳了,“明明是人家自己想通了。” “唉,崽崽一向懂事。”燕沁感慨道,她犹如一个沧桑的老父亲欣慰含泪,“我终于不负重托将阿川养育成人……” “并没有人托付你。”叶月媚总是一针见血。 燕沁再次辣手摧草。 盖房子也需要时间,期间刀烨和玄独岸下山游历去了,燕沁当着他们的二师姐却操着一颗老母亲老父亲的心,临走的时候给他们带上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符咒丹药仙草解毒丸续骨丹,外套披风鞋子狐狸毯厚毛毡…… 毕竟当年只背了一个包袱领着群屁孩子就敢闯秘境的遭遇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了。 “记得定时传消息回来,遇到打不过的就赶紧跑,别跟人家应扛,大丈夫能屈能伸……”燕沁絮絮叨叨地说着,最后神情一变,“要是你俩敢内讧看回来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被燕沁揍过无数遍的刀烨和玄独岸乖乖称是。 那两张英俊的脸上都赤裸裸地写着:我们先表面上迎合她,然而实际上根本不会听。 燕沁笑眯眯地磨了磨牙,一人的身上拍了一张符。 那符纸一接触身体立刻消失,两人想用灵力探查结果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安心啦,只是确保你们安全的符纸,没有副作用。”燕沁眨了眨眼,笑得一脸纯善。 刀烨和玄独岸将信将疑地下了山。 “师叔,那符纸真的只是确保安全?”慕云好奇地问她。 “当然不是。”燕沁笑得神秘,“到时候他们就知道了。” 燕沁原本愉悦的心情在看见陌上川准备搬到山顶刑堂去住的时候顿时灰飞烟灭。 燕沁站在屋子外面看着在里面收拾屋子的陌上川,呵呵地冷笑出声:“我看他是欠揍了。” “不是你让人家搬走的吗?搬走了又不愿意了?”刚刚闭关出来的许志不解地看着她,“师妹,你不能这样溺爱徒弟” “这臭小子跟我示威呢!”燕沁咬牙切齿道:“我是就平时太惯着他了,今天我非得叫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许志连忙拦住了她,道:“你不是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有点叛逆吗?刀烨和玄独岸那俩小子那段时间不是也折腾得天翻地覆吗?我还记得你亲自到山上住了一段时间温声细语地教导呢……” 燕沁狞笑出声,“什么温声教导,我不过是设了结界,一天打一顿罢了,呵,就是欠揍。” 两个人被师姐以“切磋”为名义折磨得死去活来,奋发图强努力修炼一直到修为超过了自家师姐才隐隐松了口气。 许志咽了咽口水,幽幽道:“还是我家慕云省心。” 燕沁点点头,赞同道:“女孩子最乖最听话了。” 正在阴暗的地窖里摆弄傀儡的少女莫名地打了喷嚏,喃喃道:“谁在骂我?” 燕沁终于是看着陌上川因为“伤心过度心灰意冷”最后“离家出走”了。 旁边给陌上川准备的院子依旧在建。 陌上川不在的第一天,想打他。 陌上川不在的第二天,想打他。 陌上川不在的第三天,想打他。 …… 陌上川不在的第五天,燕沁提着刀气势汹汹上了山顶。 许志看着杀气四溢的燕沁,对旁边的大胖草幽幽道:“媚娘,我觉得清华山要见血。” 媚娘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严肃道:“我觉得,主人可能会无耻的屈服。” 燕沁到了山顶,便看见白衣少年倚着栏杆在看天。 燕沁:“……” 白衣俊秀的少年郎在春日暖阳下倚栏远望,原本满值甚至要爆的怒气猛地下降了一半。 被师父赶出来孩子可能也比较忧郁吧,但是她家崽崽心思敏感细腻,就是不肯说出口。 燕沁慢慢地走了几步。 少年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形成了小扇子般的阴影,看上去弱小无助又可怜。 燕沁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心道要不还是不揍了,好不容易养得这么俊秀好看,再给打出毛病来就不好了。 方才只剩一半的怒气又减掉了一大半。 少年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微微抬起头侧过脸,阳光打落在他身上,带着暖融融的光线,他应当是看见了她,冲她弯起眼睛笑了笑。 燕沁满脑子便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我家崽崽笑起来真好看他这么乖离家出走一定不是故意的肯定都是我的错! 怒意值不仅清零甚至愧疚值直线上升。 陌上川声音清澈,温声道:“师父,你来看我了?” 不,我是上山来揍你的但是现在不仅不想揍你甚至想抱抱你好好安慰你! 燕沁压抑住心底毫无原则的溺爱,强迫自己冷下脸道:“你还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陌上川脸上的笑意一僵,然后沉默了下来。 燕沁一看他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就有点冷不下脸来,干咳了一声道:“你就这么不想搬出去?” “嗯。”陌上川回答地毫不犹豫。 燕沁慢慢地皱起了眉,直觉告诉她,陌上川一直在坚持这件事情一定不单单是不想离开。 可是硬问肯定是没有答案的。 “崽崽,师父跟你谈谈。”燕沁拉着他进了屋子。 陌上川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掌,嘴角噙了抹淡淡的笑意。 冷战果然还是有点用处的。 谈判的结果以燕沁的惨败和妥协告终。 打又舍不得打,骂也舍不得骂,只是看着他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的小模样燕沁就恨不得好好不管对错自己道歉哄一哄了…… 最终还是又被拖了三年。 燕沁牵着小徒弟从山顶上下来,便看见媚娘用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看着自己。 燕沁羞愧地低下头。 “幸亏你家徒弟是个品行端正之人,否则照你这个宠法迟早养出个纨绔来。”媚娘不知是话本子看多了还是听多了燕沁的故事,满脸恨铁不成钢,“自古慈母多败儿啊” 燕沁心痛地捂住了脸。 她悄悄地看了一眼正在屋子里打坐的小徒弟,对媚娘道:“我搬走呢?” “祖宗你就别折腾了。”媚娘用她“妖娆”的身子拧成了一个透明的麻花,“你要是搬到隔壁院子里,你徒弟指定也跟着搬过去,有意思吗?” “没意思。”燕沁叹道:“还是等他再大大吧。” 燕沁怕少年多想,入睡前敲了敲门,例行转了一圈便要走,却被他拉住了。 燕沁看着窝在被子里的少年,笑道:“怎么啦?” “感觉很久没有见师父了。”陌上川面不改色道。 燕沁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不过五六天而已,以后你若下山游历,师父是不能陪着你的,到时候你怎么办?” “那便早早做完任务回来。”陌上川道。 “这岂是你想提早就能提早的?”燕沁好笑道:“行了,快睡吧。” 陌上川闭上了眼睛,燕沁起身给他吹灭了蜡烛,掩上了门。 黑暗中原本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眸光复杂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有些事情想不出头绪来便不想了,只要维持住现状便已经很好了。 他如今将自己的尸骨炼化了三分之一,虽说是四灵根,但是已经是练气七层的修为,即便是单灵根的修士在这个年纪修炼至练气七层也不容易,但是现在还远远不够。 总觉得……有些东西如果不能牢牢抓在手里,早晚都会消失不见。 第七十五章 被掳 第七十五章被掳 “师父!” 燕沁转过头,便看到陌上川提着饭盒追了上来。 “你忘了带午饭。”陌上川将饭盒递给她。 燕沁接过饭盒,笑道:“忘了便忘了,一顿不吃不打紧的,瞧把你给累的。” “炼丹时体力很重要,中间不能出丝毫差错,饭是必须要吃的。”陌上川任由她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弯起嘴角笑了笑。 “好好好,知道了。”燕沁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 陌上川点了点头便准备离开,忽然被燕沁拉住了。 “师父?” “嘘。”燕沁用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唇,示意他不要讲话,然后将人拉到了树后面,贴上了匿息符。 两个人挨得极近,燕沁将他护在身后,他甚至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清香。 他垂下眸子,抬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燕沁没有注意到徒弟的小动作,全身心地戒备着那股陌生的气息,精神极度紧绷。 陌上川现在的修为不够,没有办法感知到危险,但是也察觉到了那股气息,那是一股令人十分不舒服的气息。 燕沁心下诧异,清华宗地处偏僻人迹罕至,而且整座山都在许志布下的护山大阵之下,元婴以下的修士进来都会有预警。 那来得是…… 燕沁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了,除却上一次玄之泽和金博轩屠村的时候,这是第二次,而且远比上一次强烈地多。 黄大山最近在闭关,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而尚易早在三年前便开始闭关了,仅剩的最强战力刀烨和玄独岸还下山了。 燕沁心中思绪飞速急转,悄无声息地给许志送去个传讯符,然而下一瞬便被发现了。 糟糕! 燕沁用“抹布”一挡,撒出一叠符咒,扯着陌上川急急后退,然而还是被那股强势的攻击撞得喉头一甜。 “师父!” 陌上川一把扶住她,眼底闪过一丝寒光便要动手,却被燕沁给制止。 “阿川,去找你师伯!”燕沁压下他的剑,转身便要去应敌,然而那股气息却诡异地消失了。 燕沁皱眉搜寻了一圈,然而没有丝毫发现。 方才受的那一击不轻,燕沁压下去的那口血还是涌了上来,眼前黑了一瞬。 陌上川伸手扶住她,眸光微冷,那股气息似曾相识,不像人类修士,倒是有些像……魔族? 燕沁晃了晃站稳,便带着陌上川急急地朝着许志那边赶去。 然后便看见许志软塌塌地躺在一堆碎石中,脸色惨白,身边还有一大摊血迹。 “师兄!”燕沁的身子顿时凉了半截,忙扑过去,手一时不知道要往哪里放。“师兄!”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掰开他的嘴给他喂了几颗丹药,才见许志闷咳了几声,睁开了眼睛。 “师兄,你感觉怎么样?”燕沁紧张地看着他。 “咳咳……无事……”许志又吐了口血,“就是觉得快死了。” “没呢,还差点。”燕沁的声音有点发抖,“你看清是谁了吗?” “没有……慕云慕云被带走了……”许志一说起来脸都快青了,“慕云那孩子跟他动手了,我让她躲起来她不肯,完蛋玩意儿……” 燕沁又惊又怒,可是连人是谁都没看清楚,该去哪里找人? 而且清华宗向来与世无争,怎么会有人专门找上山来? 燕沁和陌上川将许志扶进了屋子里,燕沁急匆匆地围着整个清华山转了一圈,连慕云的头发丝都没能找到。 最后找到了后山。 “媚娘!”燕沁喊了一声,便见大胖草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窜出来,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燕沁大致将事情同她说了一遍,让她去帮许志治伤,然后自己离开了清华山。 燕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许志的屋子里灯火通明,见她回来,许志紧张地看着她。 燕沁摇了摇头,“方圆几百里我都找过了,没有找到。” 许志脸色苍白,喃喃道:“慕云那丫头才练气五层,她……她……” 许志她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恨恨地捶了一下床。 燕沁道:“师父闭关不会时间太久,走的时候我已经传了符给他,明日他应当能出关了,我在阿云身上留过符咒,师父通过占卜术应当能确定她的位置,别太过忧心。” 在场的几个人皆是神色沉重。 修真界的腌臜事并不少见,有很多女修士就是被迫做炉鼎供人采补……而慕云年纪尚小,资质中上,生得又好看,很难说被人掳去会怎么样。 燕沁一想到这里心头的火就直直的往上蹿,慕云那丫头虽说平常看着机灵,其实胆子小的很…… 许志是个糙汉子,整日里大大咧咧的,很多事情都会顾及不到,慕云有一半时间是和陌上川一起待在她这里的,几乎相当于半个徒弟了,这下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甚至生死不明。 而他们现在甚至只能干着急,一点办法都没有,找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燕沁坐在台阶上,有些茫然地看着一片黑夜。 她本以为大家安安稳稳一起窝在清华山便已经很好很好了,她不求自己和这几个孩子变得多么强大厉害,只要能平平安安就行。 这十年过得安安稳稳,差点都快让她忘记了这里是修真界。 弱肉强食,实力至上的修真界,并不会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种条例,更不会有杀人犯法这种事情存在。 连她手里都握着几条人命。 燕沁忽然觉得胸口有些憋闷,整个人都陷入了困顿,心想,也许我真的错了,我想让大家开开心心一起生活在一起,不用那么努力修炼,不用去在意外面的腥风血雨,可是我连保护他们都做不到。 就算清华山在修真界最偏僻的西北角,就算基本不会有人找到这里。 她又想,要是平时多努力修炼,督促着几个孩子努力修炼,让他们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这件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出去历练的刀烨和玄独岸呢?他们会不会也遇到危险不能自保? 早早离开清华宗的玄鹤呢? 以后崽崽会不会也遇到危险没有办法自保四处求助无门呢? …… 纷杂的思绪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缠绕地喘不过气来,肩膀上忽然一重,后背传来了一片暖意。 “师父,进去吧。”陌上川将披风的带子给她系上,“外面冷。” 燕沁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你进去陪着你师伯就行。” “慕云她不会有事的。”陌上川道。 那丫头来历不简单,修为也绝对不会这般低,这次的事情并不一定是偶然。 燕沁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勉强地笑了笑,过了片刻又猛地站起来,道:“我再出去找找。” “师父!”陌上川一把拉住她,道:“不是等师祖回来吗?你这般没有头绪的找是浪费时间。” “万一找到了呢?”燕沁喃喃道:“阿云一向怕黑,这般” 陌上川揽过她的肩膀,低声道:“师父,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燕沁脸色苍白地点点头,抓着他的手道:“崽崽,今晚待在师父身边,别乱跑。” “嗯。”陌上川点点头,道:“你白天的时候受了伤,让媚娘帮你看看。” “我没事。”燕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白天发生的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那人分明就是有备而来,而且修为很高,轻而易举地闯进来,但只是出手伤了师兄,若是我没有动作的话他估计也不会对我出手,他的目的就是慕云……” 燕沁跑进屋子里,问许志道:“师兄,当年你从哪里捡到的慕云?她可曾与你说过自己之前的事情?” “从一个山洞里,当时身边还有个包袱和几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洞里还有点干粮,就像是被人遗弃在那里的。”许志回忆道:“当时她穿的衣服很大,像是被人随便扔了件破衣服,路都走不利落,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在啃着块发霉的馒头……” “怎么了?你怀疑是扔掉她的人又回来抢人了?”许志愤愤道:“这么多年不管不问还有脸抢人!” 燕沁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是找不到关键的地方,越是着急越是想不起来,最后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几个人一直等到了天亮,才等到了出关的黄大山。 黄大山听他们讲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先是吹胡子瞪眼骂了燕沁和许志一顿,又急急忙忙地钻进屋子里去卜卦了。 虽说他们总是日常嫌弃黄大山这个糟老头子,但是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只要黄大山在,众人便仿佛有了主心骨,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等黄大山从屋子里出来,众人便见他面色沉重,拧着眉毛皱着胡子,一副牙疼的模样。 “师父,怎么样了?”许志扑上去问道:“慕云她现在在哪里?她她现在安全吗?” 黄大山语气沉重道:“慕云现在在通宇洲。” 燕沁和许志脸上的表情一裂,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 第七十六章 通宇洲 第七十六章通宇洲 修真大陆之东尽头,有一洲名为通宇洲,其地域宽广无垠,终年瘴雾缭绕不见天日,妖魔肆虐毒怨横生,是整个大陆最为黑暗的地方。 通宇洲与西临暮天洲,北通妖族未名洲,暮天洲是禅宗的地盘,相传千万年前以禅宗为首的众多佛修宗门在两洲的交界处设法立经,梵音佛语终日绵延不绝,以御魔物。 通宇洲现在四分五裂,诸位魔主分据各方城池,虽说不复昔年强大的实力可仍旧不可小觑,魔修生性残忍暴虐,喜杀戮,不知有多少人类修士命丧其手,人类修士与通宇洲的往来极少,但也不乏有修士堕入魔道成为魔修…… 是以人类修士各个宗门基本上是见到魔修便会将其诛杀,与通宇洲势不两立。 通宇洲,列宿城。 列宿城的上空终日阴云密布魔物缠绕,而城中央盘踞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宫殿内外灯火通明,丝竹声乐不绝于耳,不时传出女子的娇笑声。 大殿的中央是一群衣着暴露的舞女,正伴着乐声偏偏起舞,媚眼如丝地瞧着上方正懒洋洋倚在榻上的男子。 说是男子也不尽然,从外表上看去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黑袍长靴身姿颀长,双腿交叠搁在面前的长桌上。 他怀里搂着两个娇美的舞女,任由她们攀附在自己身上,一个给他剥着葡萄要喂他,另一个就着杯子喝了一口酒,白嫩的胳膊攀着他的脖子,嘴对嘴喂给了他。 他握住舞女的后脖颈深深地吻了上去,黑袍大开露出了紧实的胸膛,惹得一众舞女频频朝着他身上看去。 少年生得一副好相貌,眉长目深,唇薄鼻挺,一双狭长的眸子自带邪气魅惑,好似从地底爬出来的冷厉鬼魅,糅杂着十足的邪恶和致命的危险。 “魔魔主”怀中的女子正含羞带怯低低的喊着他,忽然之间整个身子化作了一捧灰沙,从他指尖簌簌而落。 另一个原本使劲想往他身上靠的女子霎时苍白了脸,惊恐地爬下去跪在了地上。 “魔主息怒。”女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起来消失。 “嗯?我未曾生气,何来息怒?”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伸出脚勾起了她的下巴,嗤笑一声道:“一群废物。” 大殿里的众人霎时都安静下来,齐齐跪在地上,唯恐惹怒了这位暴虐无常的魔主。 少年百无聊赖地扫视一圈,冷嗤了一声,拂袖离开了大殿。 “魔主,事情没办成。”一名清瘦的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废物。”他似笑非笑地看了那清瘦男子一眼,“不过是座没了魔主的废城,也让你们打了这么多天。” “魔主,那座废城的魔主好像回来了。”清瘦男子道:“好像是个女人。” 少年微微挑起眉,饶有趣味道:“哦?女人,有点意思。” “魔主,要去会会这个女人吗?” “去自是要去的,待我将她掳来给你们做城主夫人。”少年笑得邪肆,眼底一片冷然。 秋渭洲,清华山。 “通宇洲?”燕沁心累地抹了一把脸,道:“师父要不是您再卜一卦?” “慕云被掳走不过六七个时辰,怎么可能突然就到了远隔千万里的通宇洲?”许志不可置信道:“更何况通宇洲不是魔族的地盘吗?” “不会出错的。”黄大山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而且一事不二卜,慕云那丫头现在还是安全的,没有生命危险。” 燕沁和许志对视一眼,燕沁问道:“师父,您能算出她具体的位置吗?” “通宇洲二十四城,她所在的地方带了个素字。”黄大山道:“通宇洲的西南方向。” 燕沁深吸了一口气,“师兄,鹤唳镇是不是有传送阵来着?” “可没听说有传送阵可以到通宇洲。”许志疑惑道:“那贼人是如何将人带到通宇洲的?” “连续传送?”燕沁道。 “不可能,若是连续传送至少要过六个洲,寻常修士连着过两个就承受不住了。”许志摇摇头,“就算那人修为高深,慕云也一定受不了。” 事情再次陷入了僵局,但是知道慕云是安全的之后,燕沁和许志总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 燕沁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行囊,陌上川在一旁看着她,冷不防道:“师父,我跟你们一起去。” “别闹。”燕沁正整理着自己的符纸,想到去的是通宇洲,又不要钱似地往纳戒里塞了好几沓符纸,甚至将笔墨都带齐了。 “你和媚娘还有师祖待在清华山,平常修炼多向你师祖讨教讨教,老头子还是有点东西的。”燕沁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拿了几件夏日穿的衣服和两条披风,手忽然被人一下子握住。 燕沁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立刻飞到通宇洲,她拿开陌上川的手,耐下心道:“崽崽,你听话,通宇洲太危险了,你不能去,乖乖呆在家里。” 就是因为危险才要去。 陌上川心道你们两个筑基的修士就准备这么跑去通宇洲,是该夸你们无知无畏呢还是夸你们敢于赴死呢? “让我去。”陌上川抿了抿唇,严肃道:“如果你不让我去,我便是自己也要去的,到时候比跟你在一起还要危险。” 燕沁停下来,目光严厉地看着他,“陌上川。” 燕沁很少叫他的全名,如果叫了,那就说明她十分生气。 陌上川沉默地看着她,丝毫不退让。 “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胡闹?”燕沁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放软声音道:“师父知道你很担心慕云,但是你去了一点忙都帮不上,你根本不知道那是多么危险的地方,如果连你也出了事情……我你让师父怎么办?” “到时候我连你在哪里都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事情我统统都不知道,就算把我急死了我都找不到你!”燕沁厉声道:“陌上川,你不小了,不要任性。” 陌上川第一次被她这般毫不客气地教训,心底微微有些新奇,还掺杂着些酸涩的不自在,他认真道:“我没有任性,我不放心你。” 燕沁顿时就像个被针戳破的气球,整个人凌厉的气势都降了下来,心底某个地方又酸又软,忍不住放缓了声音:“崽崽,我……是我没有用,没有能力护住你。” 陌上川眼神微动,低声道:“护住我?” 燕沁自责又愧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道:“抱歉,师父第一次收徒弟,没有经验。” “等师父变强了以后,崽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燕沁捏了捏他的脸,“所以现在乖乖的留下来,好不好?” 陌上川忽然想起了十年前那个在崇义秘境之中,振振有词有理有据告诉他自己只要快快乐乐混日子的年轻修士。 那时候只有十八岁的燕沁稚气未脱,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突然从泥沼中冒出来的骷髅,会毫不戒备地将自己的徒弟和师侄扔给一只月光草精,会因为自己杀了人瑟瑟发抖满脸惊恐。 十八岁的燕沁甚至接受不了一个朋友的死亡,对自己对别人都没有什么要求,毫无志向,毫无抱负。 可现在的燕沁却突然告诉他,她要变强,要保护他,要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他忽然有些心疼她,他宁可她还是那个喜欢混吃等死的燕沁,而不是将那些沉重的责任背负到自己身上。 “好。”他点点头,笑了笑,“那师父你路上小心。” “等师父回来。”燕沁伸出胳膊抱了抱他,“崽崽。” 燕沁拎着包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怕自己一回头就不舍得离开了。 陌上川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野中,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那里心脏的跳动,垂下头低低地笑了起来。 救人的事情刻不容缓,燕沁和许志通过传送阵到了鹤唳镇,然后便选择可以传送的最远距离。 “芳汀洲?”燕沁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知识储备,发现记得模模糊糊,印象中好像是修真十大宗门排名第四的花林宗的地盘。 “不管了,先去了再说。”许志拎着自己的宽剑,“走!” 三天后。 燕沁和许志先后通过了芳汀洲雪青洲和暮天洲之后,终于到达了通宇洲的地界。 肃杀阴沉之气扑面而来,燕沁看着晦暗的天空,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披风,然后戴上了披风上的帽子。 通宇洲对人类修士不欢迎,基本是如同人类修士见到魔修就杀一样,发现人类修士便会痛下杀手。 两个人不得不服下了几颗匿息丹药,掩盖住了自己身上的人类气息。 许志在一旁扶着块石头大吐特吐,毕竟连着过了三个传送大阵,不是一般修士能承受的,至于燕沁她已经吐不出东西来了。 两人如同死鱼一样瘫在地上,目光凄凉又悲壮。 “师父说慕云在东南方向带有素字的城池,东南方向带有素字的城池……让我看看……”燕沁拿着买到的通宇洲地图寻找,然后表情裂了一地。 许志疑惑道:“怎么了?” “东南方向的城池名字……”燕沁恨不得咳出口血来,“分别叫秋苏城素安城列宿城簌簌城。” 第七十七章 好巧不巧 第七十七章好巧不巧 黄大山并没有说具体是哪个字,估计是没有具体的卜算出来,但是“魔族是不是有毛病,为什么要起这么奇怪的名字!” 许志抓狂地挠了挠头发,“四个城池咱们要怎么找?” “先分头行动,随时保持联系。”燕沁道:“找到慕云之后别自己动手,先联系对方,咱们两个汇合之后再行动。” “好。”许志点点头,“那怎么分?” 联想到许志一贯的好运气,燕沁果断让他先选,毕竟越早找到慕云越安全,“师兄你先选,选直觉上最想去的那个。” 许志拧眉,盯着地图上的四个城池,“最想去的……那就素安城吧,然后我再去秋苏城。” “那我就去列宿城和簌簌城。”燕沁收起地图,顶着狂风道:“走吧。” 许志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语气沉痛道:“若此程一去不回” “你爱回不回,反正我回。”燕沁面无表情道:“师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嗯。”许志使劲点点头,“师妹,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低调行事,别随意招惹人家。” “放心。”燕沁信心十足地点点头,“我脾气好性格好行事做人都十分低调,保证不打架。” 许志放心地点点头。 三个时辰后,站在列宿城城门口的燕沁拿着抢来的腰牌,递给了检查的魔族。 某个阴暗的小角落,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小魔族呜呜地哭着,但是却被人绑的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验证通过,燕沁拿着腰牌笑眯眯地进了城。 列宿城看起来和一般的城池差不多,除了走到街上的都是魔族之外…… 燕沁看着那些长得风情万种身材火辣的女魔修,感觉自己在看维密走秀,这穿得可以说是十分潮流了。 不过也有许多魔修同她一样,浑身上下用袍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看路。 当然最突出的一点就是……治安太差。 从城门口走了不到五百米,燕沁已经遇到了三对打架的了。 魔族生性冷漠暴虐喜杀戮,嗯,可以说是十分中肯的评价了。 燕沁脑子转了一圈,想要找慕云并不容易,更何况是在这么庞大的一座城池内,而打听消息最方便的地方便是酒楼了,她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问街边一位卖东西的魔修道:“你好,请问列宿城最大的酒楼在什么地方?” 那魔修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不知道。” 燕沁:“……” 服务态度这么差的吗? “走走走,别在这里挡着我做生意。”那魔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像赶苍蝇一样将燕沁轰走了。 燕沁不死心地继续问了两个摆摊的魔修,结果差点跟人家打起来。 “这座城当真让人不爽。”燕沁漫无目的地走到街道上,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姐姐,就是这个人抢走了我的腰牌!”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传来,燕沁都没来得及回头,拔腿就跑。 “快给我抓住她!”一个尖利的女声喊道。 燕沁头皮发麻,卯了劲地开始跑,她一回头,便看见十几个高头大马身高体壮的男魔修朝着自己追了过去。 我靠! 燕沁不敢在魔族的地盘暴露自己法术,也不敢随意使用符咒,只能凭借自己的两根腿,而身后追捕的人似乎法力也不高深,并没有很快追上来。 于是一个在前面跑,一群人在后面追,燕沁的目光瞥见了一条窄巷子,想也不想就往里面蹿了进去。 事实证明,在跑不过别人的时候钻胡同是最明智的决定,因为连燕沁自己都被绕晕了。 她看着面前出现的一堵高墙,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咬了咬牙,脚下一用力蹬在了墙头,一个帅气利落地翻身就落入了院子之中。 “哎呀!”女子娇羞惊吓的声音响起,惊得燕沁差点跪下。 她抬起头,当即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一个衣衫堪堪挂在身上的女子正被一名男子抵在树上啃着脖子,那男子倒是衣着整齐,一袭黑衣宽肩窄腰,鸦羽般的黑发散落在身后,即便感知到有人闯进来,也依旧吻着那个女子…… “魔主有人……”那女子被吻得喘不过气来,千娇百媚道:“您您先……看看……” 燕沁尴尬十足地站起身来,墙外不知为何嘈杂声渐低,最后安静地落针可闻,只剩下女子低低的娇喘声,燕沁有种重新翻出去的冲动。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抱歉!”她讪讪一笑,脚下一用力就要闪人,忽然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压力,让她愣是没能跳起来。 那名男子依旧背对着她,燕沁表情无比地尴尬,再次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 男子的身子似乎僵硬了一瞬,随手将那名女子扔到了地上,惹得那女子痛呼一声,她揪着衣服含泪道:“魔主您怎么能这样” “滚下去。”男子的声音有些暴躁,吓得那女子忙不迭失地跑了,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弯曲的走道里。 燕沁直觉要不好,浑身的寒毛都在瑟瑟发抖,心道莫不是这人被自己撞见偷人要杀人灭口? 脑子诡异地清明了一瞬,她想起方才那女子对他的称呼,“魔主”……嗯,可能后果要比撞见偷人还要严重得多。 她脑子里闪过无数种自己悲惨的死法,没有注意到那男子已经转过身来,等她再看的时候,那男子已经闪身到了自己的面前。 燕沁看清了他的容貌之后,暗骂了一声妖孽。 长成这幅邪魅的模样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魔头…… “你从何处来?”那魔主忽然开口问。 “从来处来。”燕沁紧张地看着他,思索着自己打过他的可能性有多大。 “……”男子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扭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眼难尽地看着她。 燕沁浑身上下就露了一双眼睛,目光在他脸上打量了一圈,觉得稍微有点眼熟,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男子伸出手要掀开她宽大的帽子,结果被燕沁一巴掌拍开了。 燕沁转头看向自己那只作恶的手,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在认真考虑了一下得罪魔主之后被全城的魔修围追堵截和忍辱负重道歉之间差别之后,她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对不起!”燕沁斩钉截铁道:“我样貌丑陋,怕污了魔主您的眼睛,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放我离开。” “放你离开?”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阴蛰扭曲的笑容里带了一丝怨毒,“你当我列宿城是想来就来的吗?” “……”燕沁觉得这位魔主十分符合大魔头的人设。 她向后退了退,心道全城追捕就追捕吧,运气差的人真的是什么时候都差,她扔出几张符便要遁,结果被他一把扣住了肩膀将帽子扯了下来。 燕沁只觉得天灵盖一凉,便被人抓着帽子往后一拽,撞到了个冷硬的胸膛上。 “咳咳!”燕沁被勒得脸色铁青,头发还被他扯到了,顿时又疼又怒,一胳膊肘就捣在了身后那人的胸膛上。 燕沁下手的角度和力道都十分毒辣,砸得那人也闷咳了一声。 燕沁企图再接再厉,奈何对方反应极快,几乎转瞬就将她想要拿符咒的手反制在背后,让她动弹不得。 身为一个法师却被迫近战的燕沁:我觉得这样不太合理。 那魔主终于看清了燕沁的样貌,冷笑出声,轻声道:“果然是你啊。” 燕沁被他笑得头皮发麻,强大的威压让她十分地不舒服,她看不出此人修为多高,而且身上黑暗邪恶的气息就像是无数条毒蛇纠结缠绕在一起,冲她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燕沁成功地被自己给恶心到了。 她企图挣扎了几下,就被他折住了手腕,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她的腕骨就断了。 燕沁疼得骨头都在哆嗦,她白着一张脸,心道这个禽兽莫不是想要一点点将她的骨头给捏碎,然后剥皮抽筋煮汤? “抱歉,力道稍微有点大。”那人哼笑了一下,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将燕沁一巴掌拍晕之后,扛起来便离开了这座小院子。 燕沁觉得自己就像个破麻袋,被码头的苦力毫不留情地扔在了木板上,脑袋还狠狠地磕在了块石头上。 耳边仿佛有人在说话,一会低沉一会明朗,最后都统统消失不见了。 她觉得自己如果因为是撞见魔主跟名女子光天化日之下行苟且之事而被诛杀,未免有些太不体面了。 毕竟她是个堂堂正正仙风道骨的人类修士,这种死因说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耳边忽然又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她有点费劲地睁开了沉重的双眼,便看到一群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女子,正对着她指指点点,眼底充满了不屑和嫌弃。 “魔主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倒是长得挺白净清秀,莫不是想吃清淡小菜了?” “一点都不够风骚。” “屁股不够翘……” “而且她没胸啊!” 燕沁嘴角抽搐了一下,最后一位姐姐你可就真有点过分了。 胸小是我的错吗! 第七十八章 故人 第七十八章故人 燕沁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另一只手软趴趴的垂着,看着好不可怜。 “你们”她话尚未说完,就被这群叽叽喳喳的女人打断了。 “呀,会说话呢!” “哎,看上去有点凶!” “咦,这腰还挺细?” “……” 燕沁额头的青筋直蹦,她索性盘腿坐着任凭她们观赏评论了个够,直到终于安静下来之后,她才叹了口气,和颜悦色问道:“姐姐们,敢问这是何处?” “魔主宫!” “城主府!” “你是被魔主带回来的第四百五十六个小妾!” “听说魔主准备娶正房了!” “我们这种时候应当齐心协力对抗正房,听说那个女人陪嫁了一座城池呢!” “魔主今天晚上去谁那里啊……” 燕沁听得脑袋要爆炸,心累地瘫在床头,心道这莫不是霸道魔主强抢女修士的戏码? 不应当,这不应当。 “你们魔主”燕沁顿了顿,委婉地换了个说法,“精力很旺盛啊。” “魔主龙精虎猛公狗腰!” “魔主威武雄壮胆气豪!” “……” 燕沁考虑着自己要不要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以示自己宁死不从的决心和忠贞高洁的品质,但是她严重觉得这位魔主的眼神有点问题。 “魔主到!”有人高喊了一声,原本围着燕沁叽叽喳喳的一众女子瞬时作鸟雀散,甚至有人因为走得太急没看路撞到了门框上。 燕沁:“……” 燕沁打了个哈欠,纠结着自己要不要嘤嘤嘤哭着说你休想。 单就长相而言,这位魔主生得确实俊美邪肆,周身带着股风流倜傥的纨绔气息,十分适合当反派。 燕沁看着他慵懒地靠在榻上,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剥着手里的橘子,第一反应是魔族竟然也喜欢吃橘子? 人在江湖飘,总要有几个死对头,燕沁觉得现在是一个结仇的好机会。 “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子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开,落在了手里的橘子上。 燕沁肯定不会报上真名,她心思一转,微笑道:“在下贾明。” “……”男子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后轻哼了一声,道:“你为何会来通宇洲?” 燕沁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不对劲,但还是用真诚的口吻道:“来寻人。” “哦?”原本忽然正在吃橘子的人神色微变,坐直了身子,“来寻何人?” 燕沁微笑道:“寻一个晚辈。” “呵,这么多年才来寻,可见是没有多少诚心的。”男子脸上的笑容很是讥讽,眼底却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燕沁: 虽然她脑子不太记事,但慕云不过被掳总共才四天,哪里来的什么‘许多年’? “便是你找到了他,他若不愿跟你回去怎么办?”他又继续问道。 “不可能,她一直很乖,怎么可能不愿意跟我回去。”燕沁不赞同道;“我家小孩最懂事了。” 对面坐着的人怔愣了一瞬,而后站了起来,随手将橘子扔在了榻上,冷笑道:“不过是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非不辨善恶不明,他不让你们偿命便已经不错了。” 燕沁: 她觉得这话不太对。 你确定跟我说的是同一件事情? “这位魔主……大人,”燕沁求生欲极强地加了个敬称,努力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我看您府中娇花朵朵也不缺我这一个,不若您高抬贵手放我离开?” 对面的男子脸色变得有些古怪,眉头微皱,“她们跟你说什么了?” “放心,都是夸赞您的好话,说您龙精虎猛公狗腰,威武雄壮胆气豪……”燕沁啧啧称赞,“魔主果真好气魄!” 男子眼中含着三分薄怒,藏在黑发里的耳朵尖微微泛红,呵斥道:“才没有!” 燕沁被他这幅恼羞成怒的模样弄得一愣一愣的,她这个人向来嘴贱,特别是看到对手委屈的时候,于是便听她“好心好意”地安慰道:“没有也不要紧,您多吃点韭菜壮壮阳补补肾,照样雄风震九州!” 男子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怒道:“燕沁!你是不是找死!” 燕沁被他吼得虎躯一震,盘腿坐在床上目光震惊地瞪圆了眼睛,活像只受惊的鹌鹑。 “你怎么知道”燕沁抖着手指着他问。 “我没有知道”魔主瞪着眼心虚地答。 燕沁:“……” 魔主:“……” 燕沁咽了咽口水,试探地问道:“其实你暗恋我很久了?” “我眼瞎了才会暗恋你这种女人!”魔主气急败坏地低吼道。 “那你怎么知道” “说了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燕沁一噎,小声道:“我也没说你可能以前认识我还知道我的名字且有点眼熟啊。” 对面的男子似乎很是生气,那双昳丽的桃花眼都被气得眼尾发红,色厉内荏道:“你给我滚!” 燕沁大喜,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微笑道:“多谢魔主大人。” 然后拔腿就想跑。 冷不防被人一把扯住了腰带往后狠狠一扯,她忙拽住腰带,然后整个人又被扔垃圾一样扔到了床上。 燕沁扶着自己被撞到的老腰倒吸了一口凉气,愤怒地瞪着他,“你干什么?” “你不是要找人吗?”那魔主霸道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我就在这里。” 燕沁一脸懵地看着他,斟酌道:“你在这里……跟我找人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要找人吗?”魔主神色不明地看着她,气势强大迫人,“我在这里,明白了吗?” “哦!”燕沁惊喜地看着他,道:“没想到魔主大人您这般助人为乐!我那师侄应当是前几天到的通宇洲,十五六岁左右,很可爱的女孩子” 对面的魔主大人顿时黑了脸,一副燕沁欠了自己八百万灵石的神情看着她。 燕沁十分察言观色地止住了话头,讪讪笑道:“还是不必劳烦魔主大人了,我们自己找就行。” “燕沁,你哪里都别想去,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燕沁抿了抿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不见,眸光发沉。 她呆呆地坐了一会,然后仰面躺在了床上,用手捂住了脸,断掉的手腕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难看地在袖子里鼓着。 翌日。 燕沁醒过来的时候打了个打喷嚏,昨天躺在床上想事情就这么睡着了,也没盖被子,身上一阵阵地发冷。 按道理她已经筑基期,不会染上风寒才对,但是事情就是发生了。 就像原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的人又见到了。 门被打开,外面走进来了两个侍女,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要伺候她洗漱。 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收起了,丹药符咒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有在身边,她就是想跑条件也不允许,于是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她们的伺候,直到她看见俩侍女将手中的衣服展开。 燕沁一脸铁青地看着那身白色的长裙。 若是普通制式的长裙她自然不会抗拒,但是这衣服着实太过暴露,外面只罩着一层轻纱…… 倒不是燕沁迂腐,毕竟在现代她吊带短裤穿着毫无压力,但问题是这是在修真界且他分明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再这样做就意思很明显了。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燕沁指着那件衣服,语气冷厉道:“你们魔主呢?我要见他。” “姑娘,魔主说了,他已经有您师侄的消息了,若是您不穿的话,就不能保证给您找到的是死是活了。”那侍女恭敬道。 燕沁快要被气笑了,“好很好。” 七年不见,他倒是长了好本事! 原本满心的愧疚和心疼全都变成了怒火,竟然还学会威胁她了! 燕沁被气得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才堪堪平息下怒火来,她背着手侧目瞪了一眼那件衣服,咬牙切齿道:“行,我穿。” 问:孩子误入歧途怎么办? 答:管他去死! 一刻钟之后。 “姑娘,这身衣服很适合你。”侍女在旁边恭维道。 燕沁盯着镜子里自己被强行挤出来的胸和束得死紧的腰,幽幽道:“我觉得你在骂我。” 侍女:“……” 燕沁穿上那层轻纱,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不穿这层轻纱她顶多觉得这身衣服有点暴露,穿上这层轻纱她觉得下一秒自己就可以爬床勾引大佬了。 “姑娘这般好看,定能取得魔主大人的喜爱。”侍女夸赞道。 燕沁瞪着死鱼眼任由她给自己扑粉,呵呵冷笑了一声。 喜不喜爱不知道,但是她一定会教魔主大人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侍女给她挽了个流云髻,两个人又开始叽叽喳喳商量着给她戴什么首饰。 燕沁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不要脸的妖女,生无可恋道:“你们魔修都这么放荡不羁爱自由吗?” “放荡是真的,爱自由就不一定了。”侍女似乎是胆子大了一点,笑嘻嘻地回答道。 燕沁:“……” 行,算你狠,你赢了。 第七十九章 喝一杯 第七十九章喝一杯 燕沁被带去了魔主宫的正殿,她垂头研究着自己被治好的手腕,觉得魔族也是有点好东西的,只是一滴药水就痊愈了。 大殿之中有许多魔修,正在饮宴,所谓的魔主坐在大殿的主位上,怀里搂着三四个娇美的侍妾,自带邪气的桃花眼隔着正在翩翩起舞的一众舞女望了过来。 燕沁微微眯起眼睛,气势汹汹地回看了过去。 “魔主,您看什么呢?快点喝酒呀”旁边的侍妾娇滴滴地挽着他的胳膊,要喂给他酒喝。 然后她就发现自家魔主大人的手有点抖。 他接过那酒杯一饮而尽,然而拂开旁人站了起来。 原本喧闹嘈杂的大殿猛地一下子安静下来,无数目光纷纷落在了魔主身上,便见他朝着大殿门口走了过去。 燕沁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身姿颀长的男子已经称不上是少年了,他身上的气势和威压让整座大殿的魔修都不敢说话,不管怎样都忽视不了他身上的血腥和杀伐的气息,她忽然觉得心口发闷。 她还是没有办法相信,当年那个吵不过她动不动就哭,一言不合就闹脾气,漫山遍野地捉蛐蛐的小孩,怎么就变成了一个魔修。 八年前,清华山。 那年的夏天雨水特别多,动不动就倾盆大雨浇头而下。 因为玄鹤每天晚上都要来学习画符,所以燕沁没有关门,坐在屋檐下等着他过来。 那天玄鹤下来的很晚,燕沁正百无聊赖地揪着草叶子想自己的符咒,便见他淋着雨没打伞便过来了。 “你这是感受大自然呢?”燕沁被他吓了一大跳,震惊地看着他,“怎么没打伞?” 玄鹤罕见地没有跟她吵嘴,咬着嘴唇没说话,但是眼角有点发红。 燕沁也没多问,将小孩领进了屋子里,扔给他一条厚毛巾让他擦头发,从衣橱中翻出了几件衣服,道:“这是我和你差不多时的衣服,赶紧去洗洗换上。” 玄鹤很听话地去洗了个澡,换上干燥的衣服,出来的时候头发还在滴滴答答的淌着水。 燕沁老妈子心发作,唠叨道:“怎么不擦头发?头发不擦干会头疼,我这里又不是没毛巾,赶紧去把头发擦擦” “燕沁。”玄鹤打断了她的话,小孩仰着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如果你发现自己做错了事情,你会怎么做?”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燕沁漫不经心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你一个小屁孩能犯什么大错,这幅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作了多少恶呢。” “那如果是因为我”玄鹤忽然住嘴,咬了咬牙,垂下头不说话了。 “做错了事情就要改正,去弥补就好了嘛,怨天尤人是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的。”燕沁叹了口气,蹲下来替他擦着头发,耐心道:“如果有人因为你的错误而受到了伤害,你去好好道歉以后哈好对人家就是了。” “要是……来不及了呢?”玄鹤抬头,满脸都是泪地看着她,“如果已经晚了呢?我该怎么办?” 燕沁讶异地瞧着他,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玄鹤抿着嘴一副拒绝交流的倔强样,燕沁担心之余又有点生气,道:“你这样不说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的。” 然而玄鹤只是红着眼睛看着她,伸手搂住了她的脖子,趴在她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歹养了两三年,燕沁虽然经常和他吵嘴,但是也知道熊孩子心地不坏,心里还是很喜欢他的,不然也不会教他画符和功法,乍一见他哭得这么凶,也有点手足无措。 “不是,到底怎么了你说啊,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她大约是声音有些过于严厉,吓得玄鹤一下子止住了哭声。 还不等她松一口气,小孩哇地一声开始嚎哭。 燕沁:“……” 玄鹤的声音直直穿过厚重的雨幕,围着清华山环绕了一遭,立体声。 小孩估计是嚎地累了,到最后抽抽搭搭地趴在她肩膀上,哭唧唧道:“燕沁你是个好人。” “嗯,我知道。”燕沁毫不客气地接受了人家的夸奖,“毕竟我人美心善。” 玄鹤破天荒地没有反驳,“那你喜欢我吗?” “啊?”燕沁好笑地看着他,“如果你乖乖听话我就喜欢你。” “你只喜欢好孩子对不对?”玄鹤问。 “嗯,当然啦,我只喜欢好孩子。”燕沁顺着他的话道:“所以你以后要做个好孩子。” “那坏孩子呢?” “坏孩子我就把他赶出清华山。”燕沁恶劣地吓唬他,笑得十分狡诈,没有注意到小孩瞬间惨白的脸色。 那天晚上玄鹤难得认真地学习,说什么是什么,让燕沁大受感动,以为这个清华山第一纨绔终于迷途知返金盆洗手了,然而结局却与她想象之中的大相径庭。 第二天陌上川有点发烧,她急急忙忙地抱着小徒弟去了鹤唳镇,在山下碰到了玄鹤。 玄鹤站在路边看着她和她抱着的陌上川,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燕沁当时满心都挂着自己的小徒弟,压根没心思关注玄鹤,随口敷衍道:“玄鹤别在这里玩了,快点上山去,等会就要下雨了。” 说完她就抱着陌上川匆匆走了过去。 “燕沁!”玄鹤在她身后叫了她一声。 燕沁听到了想要回头,怀里的陌上川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给他拍背,等她再转过头的时候玄鹤已经不见了。 而此时的她根本没想到,这会是玄鹤跟她的最后一次见面。 等她抱着陌上川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玄鹤不见了。 走得无声无息,没有任何预兆,只留下了一张字条,用他那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我走了,不必找我。 “找”字还写错了,多写了一撇。 后来一群人找了半年,依旧是没能将人找到。 最后还是黄大山出面,让他们停了下来。 “那孩子终归是与清华宗无缘,强求无益,你们何必这般执迷不悟。” 燕沁和玄独岸又四处找了半年,依旧是没有结果,渐渐地便将这件事情搁下了。 燕沁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件事情让玄鹤没有办法接受,甚至接受不了自己待在清华宗,于是便独自离开了。 她常常想,若是下雨的那天晚上她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若是那天下山的时候带着玄鹤或者多对他说几句话,他是不是就不会对自己和清华山这般失望,是不是就会留下来? 她认识玄鹤的时候他还是个嚣张跋扈的小少爷,后来在崇义秘境救下他又将他带回了清华山,却让他在清华山找不到归属感,让他连离开都这般决绝…… 她对这个孩子始终是心怀愧疚的。 燕沁回忆间人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他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眉梢眼角皆是冷漠,“你今日这般甚是好看。” 虽说燕沁从昨日他喊出自己的名字时就猜到是玄鹤了,然后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去消化这个事实,但还是没有办法将眼前这个邪肆风流的魔主与当年那个动不动就炸毛的玄鹤联系起来。 他拉住她的手,将人牵着走向主座,一众魔修大声地起哄,吵得燕沁脑壳子痛。 她在思考自己是该反手给玄鹤一巴掌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又想起现在这孩子的修为高深莫测,动起手来自己讨不了便宜,顿时有些郁闷。 燕沁一时摸不准玄鹤的意思,她不知道他是恨自己还是在刻意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连逼着她穿这件衣服都看起来像是个恶作剧。 玄鹤强硬地揽住她的腰,带着她坐在了主座上,抬手给她倒了一杯酒,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不是爱喝酒么?尝尝魔族的酒与之前的有什么区别。” 燕沁拧眉看着他,伸手接过那杯酒,沉声道:“玄鹤,别闹了。” 旁边的人身体一僵,连揽着她腰的那根胳膊都开始微微地颤抖,接着便听他漫不经心地笑道:“玄鹤是谁?” 燕沁心底某个地方一抽,不管她怎么拼凑都没有办法将眼前的人拼凑出一个玄鹤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当初” “没有什么当初。”他笑着阻断了她的话,握着她的手将那酒杯端起来,“喝一杯怎么样?” 燕沁抿了抿唇,拂开的手,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侧过头看向正托着腮看自己的魔主,“那可否请魔主大人跟我说说……” 燕沁说着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她盯着手里的空酒杯,心道,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燕沁,你是想听到他说什么呢? 燕沁低声笑了起来,拿过桌子上的酒壶,将自己的酒杯又倒满,冲他举了举酒杯,道:“我敬你,魔主大人。” 火辣甘甜的滋味滑过喉咙,燕沁的余光瞥见了玄鹤皱起的眉。 她将酒杯轻轻地磕在了桌子上。 她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既没有立场来质问玄鹤为何当初突然离开,也没有资格去评判他现在所做事情的对错。 燕沁心烦的时候喜欢喝酒,现在这件事情足够让她心烦,她便一连喝了好几杯,直到头开始发晕了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醉了。 “别喝了。”一直冷眼看着她的玄鹤忽然摁住了她去拿酒壶的手。 燕沁抽出手,抬起头看向他,道:“我喝了不止一杯,够了吗?” 玄鹤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勾起了一个邪气的笑容,“足够了。” 第八十章 心思 第八十章心思 燕沁笑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三分醉意,“玄鹤,你长大了。” 原本笑意吟吟的男子渐渐收敛了笑意,目光阴沉地看着她,“对啊,我现在还是个魔修,一个视人命如草芥坏到骨子里的魔修,你满意吗?” 燕沁心道我满意个屁。 “满意,非常满意。”燕沁笑眯眯道:“您老人家最好能一统魔界千秋万代,所以能放我离开了吗?” 玄鹤凑到她面前,笑道:“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张嘴就能气死人。” “过奖过奖。”燕沁谦虚道:“没有对手这几年退步了不少。” 玄鹤没有如同小时候一般回嘴,只是勾着嘴唇看着她,直到将她看得头皮发麻才慢悠悠道:“燕沁,你留下来如何?” 燕沁喝醉的大脑有点迟钝,“我觉得不如何,留下来干什么?” “我不想娶那个新回来的女魔主了,我娶你怎么样?”玄鹤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怀中,姿势笑容熟练到无懈可击。 燕沁眨了眨眼睛,缓了半晌才有些大着舌头道:“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没坏,清醒着呢。”玄鹤低头凑到她耳边暧昧道:“我想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大约是酒壮怂人胆,又或者燕沁被气得有点发懵,她一伸手就揪住了他的耳朵,使劲一拧,怒道:“兔崽子我看你是想造反。” 燕沁的声音抬得有些高,原本喧闹的大殿诡异地寂静了一瞬。 玄鹤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笑着伸手握住她的手,强硬地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耳朵上扯了下来。 魔主大人输什么也不能输面子,即便是扯得疼得要命,也依旧一副淡定微笑的模样。 燕沁的手被他的力道掐得有点哆嗦。 “宝贝儿你大概是喝多了。”玄鹤咬着后牙槽微笑道。 “魔主这位新欢可真火辣!”下面不只是谁插了一句嘴,瞬间就有无数人开始恭维起了燕沁。 “您这位一看就很懂情趣!” “长得真漂亮啊魔主大人……” “胸平腰细皮肤白皙,这在列宿城可是罕见呐” “……” 燕沁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拼命挤出来的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位仁兄,您眼中的“平”和我的“平”大概不是一个字吧? 燕沁被玄鹤扯了起来,只听他匆忙地客套了几句,便拉着她离开了大殿。 燕沁已经醉得有些厉害了,她头重脚轻地被他揽着,时不时前脚绊住后脚,最外面那层轻纱也被扯得乱七八糟。 玄鹤忍不住低头看了她一眼,低笑道:“燕沁你是蠢还是傻,在魔修的地盘喝这么多酒,真不怕酒后失身吗?” 燕沁打了个酒嗝,迷迷糊糊道:“这酒比清华山的好喝。” 玄鹤揽着她的手臂有一瞬间的僵硬。 “别在我面前提这三个字。”他语气生硬道。 “可你他妈也得跟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啊!”燕沁积攒起来的怒意一下子被激了出来,“一开始就一副阴阳怪气天下人都欠你的蠢样!你就不能明明白白告诉我清华山我我们到底哪里做错了吗!” 玄鹤目光明灭不定,沉沉地注视了她许久,才沉声道:“你没错,你们都没有错,是我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你”燕沁话未说完,忽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周围的景色像是被什么能量强行给扭曲了一样变得模糊不清,下一秒她便落入了一个带着暖意的怀抱里。 “师父。”清冷的带着轻微恼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燕沁几乎是本能地放松了下来,“崽崽?” “是我。”陌上川扶住她,目光落在她穿着的衣服上面,瞬间带上了冷意,然后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皱眉道:“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点。”燕沁笑得心虚而乖巧。 陌上川一看便知道她已经是烂醉了,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沉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燕沁突然被抱起来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嘟囔道:“崽崽快放我下来,你这小身板会被我压坏的。” 陌上川感受着怀里轻飘飘的重量,抿了抿唇,道:“不重。” 燕沁嘿嘿地傻笑了一声,将头搁在他颈窝里使劲蹭了蹭,“还是崽崽会讲话……唔……” 她难受地闭上了眼睛,陌上川见状沉声道:“我们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突如其来的眩晕让玄鹤恍惚了一瞬,再等他定神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在他身边的燕沁不见了踪影。 玄鹤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不知玄鹤桌子上的是什么酒,燕沁醉得格外厉害,简直是一滩烂泥。 燕沁意识早已经模糊不清,但是本能地信任着自己的小徒弟,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一只手还抓着他的衣襟,断断续续道:“玄鹤……” 陌上川听得一清二楚,心底微微有些不悦,但是却说不清这不悦的原因是什么。 燕沁愤怒道:“你倒是说啊!到底他妈因为……什么?” “他就这般令你在意?”陌上川微微低下头问:“他又不是你徒弟。” “本来……可以的……”燕沁语气十分愧疚惋惜,语气中不自觉带了点委屈,“师父说不行,嗝,我就……都怪我……” 陌上川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语气有些不悦,“你原本想收他为徒?” 燕沁被他语气中的冷意给刺激了一下,睁开了眼睛,目光迷离地看着他,晕乎乎道:“啊,他很好” “呵。”陌上川忽然冷笑了一声。 燕沁默默地咽下了嘴里的“玩”字,不知道是哪里惹这个人生气了,只会一个劲地傻笑看着他。 陌上川被她看得心烦,将披风的帽子撩上来盖住了她的脸。 燕沁猛地一下被蒙住了头,挣扎着将那帽子掀开,委屈道:“你干嘛啊?” 陌上川从未听过她以这种撒娇委屈的温软语气说话,呼吸凝滞了一瞬。 初见燕沁时她从来是漫不经心和对他满是嫌弃,动不动就开嘲讽,一副吊儿郎当又十分狡猾的样子,后来渐渐地对他好起来,但是说话也是只是温和有度,很多时候还十分严厉,一副师长的派头。 他看着她因为醉酒变得微红的脸颊,脸上妖媚的妆尚未化开,目光如水迷离地瞧着他,一副柔软任人欺负的乖巧模样…… 脑海中有根弦啪地一声就断开了。 他微微俯身,慢慢地凑到她面前,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连鼻息都显得有些炙热。 他突然发现燕沁这双眼睛生得当真漂亮,尤其是里面只倒映着他自己一人的时候。 他慢慢凑近,鼻尖碰到了她微微湿润的鼻尖,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忽然破土而出疯狂地生长了起来。 只要再接近一点点 “崽崽?” 燕沁有些含混不清的声音猛然在她耳边炸响,让他原本灼热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冷无比,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燕沁醉醺醺地捏了捏他的脸,迷迷糊糊地笑了一声。 他微微挺直了身子,声音微颤,“师父?” “玄鹤?”燕沁使劲眨了眨眼,皱起了眉,嘟囔道:“师兄啊……再喝点?” 陌上川:“……” 燕沁又在那里醉醺醺地说着胡话,他抱着她站在原地许久,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了神来。 风吹过,后背一片冰凉,竟是不知他何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没有再看燕沁,不顾她的反对用帽子将她的脸盖住,强装淡定地继续往前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一时鬼迷心窍还是蓄谋已久。 燕沁是他自己认下的师父。 行了拜师礼敬了茶的师父。 修真界等级森严,各大宗门的礼教虽然没有凡人世家那般严苛,但是也是十分有规矩的。 陌上川虽然寿数不短,但在修真第一宗门长起来,作为名门正派主流正统,所谓的规矩礼法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比如说尊师重道。 即便是身为修真界第一人,有些东西他也是绝对不会去触碰的。 修真界极少有师徒结为道侣,在修真界这是有悖伦常之事,便是罕见地出现那么一对,也是为众人所不齿的。 而且大多被人诟病的都是师长一方,为师者纵容徒弟甚至不顾伦常…… 陌上川缓缓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他从未想过要和燕沁怎么样,只是将她当做自己的师父看待。 可那些之前被他有意无意刻意忽略的细节和事情都一件件一桩桩浮现在了眼前。 大逆不道。他心底只剩下这么一个词。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被一个人放在心上捧在手心里时间太久了,而他从有记忆起,从未遇到过对自己这般温柔亲密的人,所以便不知不觉沉溺了进去…… 毕竟他自始至终都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孩童。 燕沁对他的好,一点一滴堆砌出了一个如今的他。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女子,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燕沁烂醉如泥,等第二天她醒过来的时候,目光茫然地看着陌生的摆设和床帘,头痛欲裂。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被子慢慢滑落下去,她发现自己还是穿着之前喝酒时的衣服,伸出手就想解开束缚的腰带,这勒一晚上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师父,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燕沁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她看着推门而入的陌上川,一脸懵逼,“崽崽” 第八十一章 喜欢之人 第八十一章喜欢之人 燕沁本以为自己是被那两个侍女扶到了另一个房间睡了一宿,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碰到陌上川。 她最清晰的记忆就是她拿着酒壶往自己酒杯中倒了一杯又一杯,再往后便统统不记得了。 一喝大就断片这种毛病有时候真是令人脑壳子痛。 比如她现在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怎么和徒弟在一起,而且已经离开了列宿城。 她看着端着碗粥站在自己面前的陌上川,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 “你怎么来通宇洲了?” “师父先把粥喝了吧。” 两个人的话同时响起,又同时闭嘴,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燕沁恨恨地咬了咬牙,端过粥来大口地喝掉,将粥碗砰地一声放在桌子上,皮笑肉不笑道:“陌上川,今日你若是跟我不说明白,我就跟你没完。” 陌上川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她因为喝粥而变得殷红的唇上,心下微微一跳,眼见她怒火愈盛,冷静道:“我不放心师父,便来了。” 燕沁气得肝疼,怒道:“我走之前怎么跟你讲的?敢情我费了那么大工夫跟你讲道理,你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陌上川沉默地看着她,清俊的脸上带着些不知所措。 燕沁不争气地心疼了,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你一个练气期到这种地方来简直是找死,现在马上给我回去。” 陌上川看着她身上那乱七八糟的衣服,心头火起,但是又被他强行压下,语气却依旧带着点怒意,“和魔修一起喝那么多酒烂醉如泥,被人带到哪里去都不知道,师父就很安全么?” 燕沁被他说得一时间哑口无言,顿了一顿才道:“玄鹤他不会”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师父能保证他不会变吗?”陌上川扯了扯嘴角,声音有点凉丝丝的,“还是师父笃定他不会对你做什么?徒儿去的时候师父可是正被他抱在怀里呢。” 燕沁的脸色青白交加,显然是被气得不轻,陌上川这句句带刺的话让她十分恼火,却又挑不出毛病来,所以她更生气了。 她家崽崽从来没有这么跟自己讲过话! 难道魔族这地界有毒,不管多乖的小孩到了这里都会这么混账吗! 燕沁被气得有些狠了,加上宿醉本来就头疼,这下脑子跟快要炸开一样,她倚在床头,使劲揉了揉太阳穴,企图让自己好受一点。 陌上川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了,但是他就是不喜欢燕沁将玄鹤挂在嘴边,更不喜欢她跟玄鹤在一起的场景。 “你给我过来。”燕沁低声道。 陌上川十分听话地走到了床边,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燕沁快要被气笑了。 她咬牙道:“你给我站着!” 陌上川听话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燕沁:“……坐下。” 陌上川垂眸道:“师父若是不想看见我,我离开便是。” 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燕沁一把抓住他的手,怒道:“你给我离开去哪里?还嫌我操的心不够多是吗?” 陌上川背对着她,轻轻勾起了唇。 掌心温暖柔软的触感让他贪恋,然而很快燕沁就放开了他的手。 燕沁使劲揉了揉眉心,疲惫道:“你给我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陌上川又坐回了床边,目光不经意扫过她覆着轻纱的肩膀和胳膊,微微一顿,“我去给师父找身衣服回来。” “不用了。”燕沁嫌弃地扯了扯那层轻纱,领口被她扯得有点开,但是这人毫无所觉,还在自顾自地与那层轻纱作斗争,“我纳戒还在,里面有衣服。” 陌上川有些匆忙地收回目光垂下头,不去看她。 燕沁却丝毫没有察觉,毕竟是一手养大的小徒弟,小时候还一个被窝搂着他呢,只是换件外套而已。 等燕沁扯了那层纱穿上自己的灰色袍子之后,陌上川故作自然地看向她。 燕沁从床上下来,拧眉看着他,“列宿城戒备森严,玄鹤修为高深,你如何将我带出来的?” 陌上川抿了抿唇道:“之前师伯曾教过我移物换形的法阵,情急之下我便用了。” “这法阵我倒是听过,只是你修为不高,连师兄用起来都十分费力的阵法,”燕沁沉吟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陌上川怔然地看着她,“师父这是……怀疑我?” 燕沁被他那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道:“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有些不明白。” “师父醉酒醉得太厉害了,师父忘了师祖曾送我一宝物能短暂地提升灵力吗?”陌上川平静道。 燕沁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黄大山那老头子平时送这群小孩的东西太多了,她一时之间根本记不起来,又想陌上川根本没有必要骗自己,加上陌上川一副受伤的表情,便没有再深想。 “哦。”燕沁点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崽崽啊。” 陌上川一听燕沁这个语气眼皮就狠狠跳了一下。 “既然来了便跟着我吧。”燕沁叹了口气,“担心慕云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是同门的师姐弟,等找到她的时候便跟人家表明心意就是,你是男儿,本就应该主动一点,别平白伤了人家的心。” 陌上川被她这通话说得头有点大,忙解释道:“师父,我没有” “我懂我懂。”燕沁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咱们家崽崽长大了。” 陌上川严肃道:“师父你误会了,我不喜欢慕云。” 燕沁一副你就是死鸭子嘴硬的表情看着他,眯起眼睛微笑道:“嗯嗯,你不喜欢慕云。” 陌上川神色阴沉地看着她,“师父,我是认真的,我不喜欢她,你不要误会。” “啊?”燕沁本意只是想逗逗他,顺带缓解一下之前紧张的氛围,可是这般一看貌似……嗯,更紧张了。 “我是因为担心师父才会过来的。”陌上川盯着她的眼睛道。 燕沁被他那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打了个哈哈离开了他的视线,“那为师真是太感动了。” 陌上川:“……” 还真是没有看出您哪里感动到了呢。 燕沁表面不走心地敷衍有点闹别扭的徒弟,实际上大脑飞速转动怎么将这个小麻烦给送回去。 “这是哪里?”燕沁问他。 “簌簌城。” 燕沁:“……” 燕沁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推开了窗子,便看到外面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魔修,不巧被人瞪了一眼,又怂怂地将窗户关上了。 一时想不到办法送回陌上川,强行将人赶走又怕他犯轴悄悄跟着危险更多,还不如将人带在自己身边来得更安全一些。 然而两人在簌簌城寻了大半天,依旧没有半分消息。 燕沁只好传讯给了许志,问他有没有消息。 “我现在没找到慕云,但是已经有消息了,还结识了秋苏城的魔主,他要认我做义弟呢!你说我答应了他是不是就能让他帮忙了?” 许志苦恼的声音通过通讯符传来,燕沁和陌上川久久无语。 “师兄你要注意安全,谨防那魔主是不是有别的心思。”通讯符传了过去。 “他说我跟他死去多年的弟弟长得很像。”通讯符传了回来。 “……”燕沁默默地扶额。 “若他没有别的心思倒是无妨,不管怎样这是魔族地界,师兄还是安全为上。”燕沁打了道符过去,心累地趴在了桌子上。 “师父在担心师伯?”陌上川见状问道。 “不,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就没有个大佬想认为做义妹。”燕沁木着张脸道。 陌上川:“……” 魔族的城池上空终年阴云密布透不进丝毫阳光,房间里都燃着蜡烛或者放着夜明珠,他们所在的客栈很小,连蜡烛都是短一截的。 摇曳不定的烛火散发出温暖的光芒,淡淡地落在燕沁的侧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芒。 燕沁冲他伸出手。 陌上川习惯性地去握住,而后神色一僵,神情明灭不定地看着燕沁。 燕沁将他拉过来,懒洋洋道:“崽崽啊,快给师父捶捶肩膀,可累死我了。” 陌上川给她揉着肩膀,沉声道:“师父可曾想过要找道侣?” “啊,道侣……”燕沁沉吟了一会,脑海中闪过很多年前面带微笑同自己告别的人,忍不住笑了一下,“想过是想过。” 可惜死得不能再死了。 陌上川眸光一沉,等着她说是谁,但是迟迟没有等到。 “你问这个做什么?”燕沁揶揄道:“莫不是在来到的路上碰到心动的女修士了?” “嗯。”陌上川低低地应了一声。 燕沁半是诧异半是激动地直起了身子,眼底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但是身为师父她还是很克制地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哦?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性格品质如何呀?师承何人身在何方?可有兄弟姐妹?” 陌上川瞳孔微微颤了一下,沉默着继续给她按着肩膀。 “唉不愿说就算了。”燕沁讪讪地舔了舔嘴唇,笑道:“那人家可对你有意?” 陌上川停下来,将手扶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波澜不惊,“她不知道。” “啊?”燕沁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正对上了他的目光,那里面仿佛饱含着无数的情意和认真,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空洞至极。 “怎么不告诉人家?”燕沁忍不住站起来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喜欢一个又不是什么羞于见人的事情。” 陌上川看着她,清俊的少年站在摇曳灯火中弯起了眼睛,温柔地笑道:“要再等她长大一点。” 燕沁被噎了一下,讪讪笑道:“哦,原来是人家太小啊。” 真没想到自家徒弟竟是个如此丧心病狂的美少年,不愧是她燕沁的徒弟! 第八十二章 失败 第八十二章失败 陌上川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袍子,燕沁只穿了件披风将脸也挡住,两人从背后看上去身量相差不大,毕竟陌上川今年才十五岁,等再过两年恐怕就不是燕沁能比的了。 燕沁啧啧地感慨了两声,快走几步追上了他,今日他们决定在簌簌城探听一下消息,然后去秋苏城与许志汇合。 “闲杂人等一律退避!” 浑厚的声音从半空中扩散开来,几乎传遍了簌簌城的每一个角落。 “修为深厚啊。”燕沁站住,抬头朝天空中望去。 天空中开始飘起了花瓣雨,大片大片粉色的花瓣簌簌而落,几乎洒满了整条街道。 燕沁伸手接了一瓣,那花瓣微凉,落在手心里便化作了一团淡淡的水汽消失不见,留下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 不知为何路上的修士皆是驻足观望,然后默默地退让了到了一边。 按照这般骚气的出场方式,应当是个重要的人物。燕沁严肃地冲陌上川点了点头。 师徒两个默契地退后一步站在了人群之中,作恭敬状。 ‘簌簌城?’燕沁悄悄地指了指往下簌簌而落的花瓣,冲陌上川眨了眨眼睛。 陌上川弯了弯嘴角,抓住了她乱动的手。 燕沁极其自然地将他拉了过来,让他离得自己近一些。 陌上川贴着她的胳膊,两个人交握的手掌被掩盖在宽大的袖子下,以往这些习以为常的动作如今看来却是又有了别的意味。 清心寡欲五百年的陌宗主没想到自己会有朝一日沦落到因为牵手而心脏直跳的地步。 很快,那花瓣雨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 燕沁有些受不了越来越浓郁的花香,抬起袖子掩住了口鼻。 事实证明盲目从众的心里是普遍存在的,旁边的一个修士见她捂住口鼻,再联系到这浓郁的花香,心下一跳,赶忙将自己的口鼻也捂住了。 另一个修士也看到了,但是他心道,虽说簌簌城主就是以花香出名,但是万一有什么不好就危险了,于是谨慎地捂住了口鼻。 旁边的人看到,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 于是簌簌城的魔主华簌簌踏着花瓣缓缓而落的时候,并没有从一众修士的脸上看到惊艳或者痴迷,反倒是捂着口鼻满眼戒备 华簌簌身材姣好,腰细腿长,五官明艳动人,一身火红的长裙让她看上去愈发妩媚动人,而此时美人正有些怒意地看着这些人,高冷地哼了一声。 燕沁看得有些目不转睛,这可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她看到的第一位绝色女子,骨相皮相俱佳,那是吃多少美颜丹都塑造不出来的明艳。 华簌簌的目光落在了唯个目光淡然的人身上,轻笑道:“有点意思。” 然后便见这位以极其骚包方式出场的大美女朝着燕沁走来。 燕沁:“啊!” 难不成真有大佬要收我做义妹?我清华山终于要冒点青烟了? 周围的修士自动散开,给她让出了一条道路。 华簌簌走到了燕沁面前,嫣然一笑,“你真是与众不同呢。” 燕沁刚要谦虚地笑着说话,就看见这位女魔主伸手勾起了自家纯真无邪小徒弟的下巴,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燕沁:大佬你这样我会很尴尬。 女大佬邪魅一笑道:“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宝贝儿。” 燕沁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华簌簌不悦地看向她,结果只看到了一对明亮的眸子,慢条斯理道:“你笑什么?” 燕沁十分识时务地收声,严肃道:“一时没忍住被您惊为天人的姿容所惊艳。” 语气中一点儿也不谄媚不狗腿,叙述十分自然客观。 事实证明女人就是喜欢被人夸奖,这下华簌簌松开了捏着陌上川下巴的那只罪恶之手,“哦?何以见得?” “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踏花而来乘风而去,疑是仙女落凡尘,众人眼中均见得。”燕沁一通彩虹屁,惊呆了旁边的陌上川。 华簌簌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倒是个油嘴滑舌之人。” “实话实说罢了,魔主不必自谦。”燕沁讪讪笑道:“我这小徒弟不懂事冒犯了您,还请魔主大人不要与小孩一般见识。” 完全没有自谦甚至还想再听她夸两句的华簌簌:“……” 半个时辰后,被华簌簌请到城主府的燕沁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正骚扰自家徒弟的“狐狸精”。 “魔主,我家徒弟还是个孩子。”燕沁捏了捏自己的茶杯。 “不小了呢,听你说都十五岁了。”扒着陌上川胳膊甚至想要将手伸衣襟里的华簌簌笑道。 “他已有婚约,魔主这般做似乎是不太妥当。”燕沁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我觉得很妥当。”华簌簌凑过去要亲陌上川,却被一只手给挡住了。 燕沁极力克制着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将陌上川拉了起来,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到了华簌簌旁边,亲昵地抱住她的胳膊,狞笑道:“魔主,不如我来?” 华簌簌:“……” 本魔主觉得不行。 好在华簌簌没有继续纠缠的打算,似乎将他们“请”到城主府也只是一时兴起,不多时一个身着黑色轻甲的青年快步走了进来,直接略过燕沁和陌上川,一把拉住华簌簌,“簌簌!” 华簌簌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沉声道:“重晋,你怎么回来了?” “列宿城的那个疯子和慕容笑那边打起来了。”名为重晋的男子道:“慕容笑似乎有些招架不住,派人向你求助。” “呵。”华簌簌漫不经心地撩了撩眼皮,“那慕容笑之前不是仗着自己修为高深谁都不放在眼里么?这次碰上那个疯子刚好能治治她。” “慕容笑闭关不出十几年,现在回来若是要跟你算旧账,恐怕” “我难道怕她不成!”华簌簌眸光一厉,“当年我们簌簌城处处被她那素安城压一头,今日若是被那疯子给打死了,倒是省得我心烦。” 重晋面带忧色地看着她,劝道:“簌簌,怎么说你与慕容笑也是亲姐妹,她既然放下身段向你求助……” “闭嘴。”华簌簌目光狠戾道:“亲姐妹又如何,不还是照样背后捅刀子!” 重晋似乎是知道她正在气头上,便不再多劝,目光转向了燕沁和陌上川,道:“这两个人是?” “带回来玩的。”华簌簌懒洋洋道:“没兴趣了,把他俩解决了吧。” 燕沁后背一凉,拉着陌上川退后了一步,笑道:“我们自己走就行,不劳您费心了。” 重晋转了转脖子,伸手从空气中一抓,手中便多了一柄带着倒钩的弯刀,一句话都不说直取两人的命门。 燕沁早有准备,往陌上川的后背拍了一张符,眨眼间陌上川便消失在了原地。 燕沁没有了后顾之忧,被重晋追得有些狼狈,她深刻意识到身为一个半吊子符修的痛苦,被迫近战简直是在要她老命。 大约是燕沁这十年来过得太舒坦,抑或是之前在崇义秘境遇到的人给了她一种自己还可以的错觉,导致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那刀死死地钉在了墙上。 穿透了腹部的弯刀带着微凉的触感,燕沁甚至还分出神来想自己真他妈可以,被人钉在墙上吐血,简直太有损她清华山一枝花的形象了。 而且莫名其妙遇到这个骚包的华簌簌,然后又被这个行事乖张的魔主下令杀掉,这种毫无道理和逻辑的事情怎么就被她给遇上了呢? 事实证明还可以有更无道理和逻辑的事情。 那重晋走过来拿开她蒙在脸上的帽子,眸光忽然一动,道:“簌簌,这个人好像是那个疯子放出消息来要找的那个。” “那就暂且留她一命,用她来换点东西。”华簌簌舔了舔嘴唇,“逃走的那个去给我抓回来。” 燕沁的眼皮越来越模糊,果然自己下定决心想要变强和真正变强之间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中间还隔着几十万个清华山。 与此同时。 陌上川看着面前娇美温婉的女子,就要快压抑不住自己心底的仇恨和愤怒,但是理智却强行将他拉回了现实,燕沁还处在危险之中。 可是因为之前强行透支力量采用阵法将燕沁从列宿城魔主殿中带出来,而他本身只有练气期的修为,是以他现在灵力几乎是处于完全干涸的状态,更何况本身四灵根的体质也无法像纯灵根一样随时能让他吸收灵力。 所以被华簌簌缠上的时候他只能尽量按兵不动。 所以燕沁启动阵法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察觉到。 他习惯将一切在意的事情都控制在手中,可是现实让他再一次认识到了事情的残酷。 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事情都可以信手拈来轻松解决的陌上川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练气期的体质极差小修士,以前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的事情放在现在却要比登天还难。 甚至保护不了燕沁。 有时候自身的落差要比与他人的差距来得残忍。 他以为自己花费了十年的时间已经可以接受这样的自己,然而现在却发现五百年日积月累堆砌起来的骄傲根本接受不了。 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几乎没有失败过的经历,现在却成为了他致命的短板。 他忽然想起之前黄大山无意间说起过的一句话。 有些人外表看着无比强大,但是只要一点小小的挫折就可以将他击垮,一个从未失败过的天才是最容易被打败的。 他自嘲一笑,眼底又很快清明坚定起来。 失败也好打败也罢,他需要回去救燕沁。 “小兄弟,敢问素安城可是从这边走?”面前的女子见他愣了这么久的神,不得不再次问他。 陌上川目光冷漠地看着眼前面带微笑的女子,随手给她指了个方向。 “多谢。”女子道谢之后,脚步匆忙地朝着他指的方向赶去。 陌上川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胸腔的恨意汹涌。 他果然还是不甘心,陌温诺。 同父异母的妹妹,从小一起在北敖宗长大,他自问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这个妹妹的地方,却被她一剑捅在了肋骨处,身死道消。 如今竟是在通宇洲以如此潦草的方式再次见面。 第八十三章 疯子 第八十三章疯子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散发着阵阵恶臭腐败的味道。 燕沁迷迷糊糊地靠在墙壁上,伸手捂住自己腹部的伤口,疼得她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好在华簌簌打算留自己一命,将她扔在这里之前喂了她一颗丹药,不然这会恐怕她就要去见清华宗的列祖列宗了。 这地牢十分地简陋,地上连点稻草都没有,潮湿阴冷的地面冻得燕沁直打哆嗦,她费尽地往后挪了挪,想要给自己找个舒服的地方,冷不防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她伸手将那东西从屁股底下拿出来,赫然是根大棒骨。 嗯……骨头。 估计是人的骨头,但是色泽暗沉无光,上面还遍布坑坑洼洼的齿痕,像是被耗子给啃的。 燕沁随手扔掉,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正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直到听见脚步声才睁开眼睛。 一身玄衣的男子正倚在墙上,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燕沁翻了个白眼,又闭上了眼睛。 她早该想到,除了玄鹤谁还能在魔族的地界找她,不过华簌簌他们叫玄鹤什么来着? 哦,疯子。 这看着也不像个疯子啊。 “这么不想看见我?”玄鹤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他蹲下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从伤口上拿开,“怎么伤得这般厉害?” 燕沁睁开眼睛,默默地叹了口气,“学艺不精,没办法。” “那天你突然消失,害我担心了许久。”玄鹤从袖子中掏出药粉,给她粗略地敷在伤口上,又将丹药递到她嘴边。 燕沁抿着唇看着他。 “你这般不信我?”玄鹤似笑非笑道。 燕沁被他笑得心里难受,将丹药拿过来吞了下去,道:“听说你在跟素安城的魔主打架?” “原本打算赢了她娶回来当夫人的,听说长得很不错。”玄鹤意味深长地笑着,“不过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不娶她了,娶你。” 燕沁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那天她醉得厉害,压根不记得玄鹤说过什么,但是这般惊悚的内容还是震撼到了她。 “你才多大?”燕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玄鹤笑得暧昧,声音里带着丝丝的邪气,“我多大……那天在院子里你难道没看见吗?” 燕沁回想起两个人初次见面时的尴尬场景,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飙车这种事情得看人,她自认车技了得,但是在小辈面前着实开不了口,只能尴尬地笑道:“你今年才十七岁,不要过早地考虑娶不娶夫人,好好修炼才是正途。” 玄鹤蹲在她面前,手不老实地缠着她的头发,歪了歪脑袋道:“我可是魔修,哪里来得什么正途?” 燕沁:“……” 行,你厉害,我认输。 燕沁在玄鹤面前始终是有些愧疚,再见到他时又惊讶又心疼,不知道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玄鹤松开她的头发,道:“跟我回去?” 燕沁苦笑道:“我也没别的选择啊。” “跟我成亲?”玄鹤挑眉。 “这个就不要想了。”燕沁严肃道。 “走吧。”玄鹤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燕沁啧了一声,“我觉得这个姿势不太好。” “没事,等回去十八式随便你挑。”玄鹤认真道。 燕沁:“……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咦?我还以为你不懂呢。”玄鹤低头笑着看了她一眼。 燕沁心累地叹了口气,不想跟个毛孩子开黄腔。清了清嗓子道:“你之前同我说有慕云的消息?” “嗯。”玄鹤点了点头,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燕沁被噎得伤口疼,她皮笑肉不笑道:“不告诉就算了。” 玄鹤见她有点炸毛,道:“你若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我拒绝,请你不要告诉我。”燕沁干脆利落道。 “这种时候你难道不应该说什么如果不违背道义我就答应吗?”玄鹤冲她耳朵吹了口气,“你可真小气。” 燕沁被雷得外焦里嫩,一巴掌糊开他的脸,“你爱说不说。” “看起来真的是你要找的人呢。”华簌簌站在地牢门口,看着玄鹤道:“怎么样?既然确定了,那你就应该答应我的条件了吧?” 玄鹤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嗤笑道:“把人给我伤成这样,还敢让我答应条件?” 华簌簌神色一变,“你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方才不是没看到么?”玄鹤慢悠悠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反悔了,不行吗?” 华簌簌被气得脸色铁青,“狂妄自大!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也敢在这里跟我撒野!” 一时间罡风骤起,凌厉的风朝着玄鹤和燕沁袭来。 不等那风到眼前,一名黑衣男子忽然出现挡下了华簌簌的攻击,浓稠的黑云瞬间压在了华簌簌的头顶,中间雷电大作,就要兜头劈下! “列宿魔主且慢!”不知何时赶来的重晋大喝一声,道:“人虽是我伤的,但事先并不知情!更何况您要打下素安城,我们簌簌城可助您一臂之力,您将慕容笑交给我们,城池留下,何乐而不为?” 重晋说得十分有道理。 然而玄鹤不听。 “给我打。”玄鹤冷笑道:“没有你们我照样拿下素安城。” 燕沁被他抱着远离了战场,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远。 “怎么样?感不感动?”玄鹤邪魅一笑。 事实证明不是所有的邪魅一笑都是油腻的。 还有真……邪魅的。 燕沁赶忙殷切地摇头,“不敢动不敢动。” 玄鹤:“……” 燕沁转了一圈还是又回到了列宿城的魔主殿。 她抽空传了张通讯符给陌上川,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顿时整个人都开始慌了。 燕沁急得茶不思饭不想,焦躁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之后,推开了门。 “姑娘,魔主有令,在他回来之前您不能随便出门。”守门的侍卫道。 燕沁使劲磨了磨牙,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又继续尽职尽责地守门。 过了没多久,一个侍卫道:“我觉得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别瞎想了。”另一个懒洋洋道:“魔主再过一个时辰便会回来了。” 与此同时,费力爬到宫殿墙头的燕沁气喘吁吁地叉着腰,差点将老腰给拧断。 光是解开那屋子里的种种禁制就快将她脑子里的东西给掏干净了,现在找到宫殿的大阵缺口已经耗光了她的脑细胞。 如果不是找不到徒弟,她才不会那么辛苦去破阵破禁制,先安安稳稳将伤养好了再说。 当然,还是要套问慕云消息的。 燕沁站在近两米的墙头上,思索着要怎么跳下去。 她是学了如何御剑飞行,可是没剑。 她是学了如何使用飞行符,可是没符。 她转头看了看自己费尽爬上来的那棵大树,思索着自己原路返回而且不被发现的可能性有多大。 可能性为零。 燕沁威风凛凛地蹲在墙头,脑抽地觉得自己如果跳下去……应当不会被摔断腿。 就在她忍不住要跳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跳吧,我接住你。” 燕沁惊喜地低头看去,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 玄鹤站在墙下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她,那双桃花眼波光潋滟,掺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燕沁尴尬地蹲在墙头,“哈哈,好巧啊。” 玄鹤收敛起自己的笑容,“你打算去哪里?” “我徒弟不见了。”燕沁实话实说,“慕云也没消息,我必须出去。” “燕沁,你看,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相信我。” 十七岁的少年笑得张扬肆意,可眼底尽是阴霾和冷漠,那种沉默而压抑的愤怒却明晃晃地摆在了燕沁面前。 “玄鹤,不是我不相信你。”燕沁抿了抿唇道:“你自始至终都没有给我机会。” 玄鹤讽刺地笑了一声:“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给你答案。” “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燕沁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因为你做错了事情,因为我说不喜欢坏孩子?” “对,没错。”玄鹤笑得有些刺眼,“你看,一个十岁的小孩就是这样单纯,因为不被在意,不被喜欢,所以会伤心,然后就离开了。” 燕沁哑然。 “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想要吸引你的注意,你永远都围着你那个黑蛋徒弟打转。”玄鹤自嘲道:“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燕沁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确实更在意陌上川,到底是第一个亲传徒弟。 “你看,最开始救下我的是你,主动靠近我帮助我的是你,可不要我推开我的也是你,就像丢个垃圾一样丢到一旁。”玄鹤风轻云淡地看着她,“所以我便想,离开也就离开了,左右不会有人在意。” “那你哥呢!你知不知道” “别跟我提他!”玄鹤低吼了一声,脸上充斥着愤怒和恨意,“他才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燕沁张了张嘴,当年玄鹤一个劲地说自己做错了事情,但是始终不肯说出口的时候她去找过玄独岸,可玄独岸说不清,以玄独岸对玄鹤的宠溺程度,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将这件事情联系到一起。 可现在看来玄鹤对玄独岸…… 燕沁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已经承受不住自己思考这么多问题了,她本来就不聪明,这下快要将自己给绕晕了。 “对不起。”燕沁愧疚地看着他。 第八十四章 走投无路 第八十四章走投无路 她对玄鹤的关注确实不够,那时候陌上川正是身体最差的时候,三天两头往鹤唳镇的医馆跑,动不动就会发烧风寒,她只是照顾这么一个小孩就已经精疲力竭,玄鹤没事在她跟前晃悠,她大多数时候都会将他赶走让他自己去玩。 她想,有玄独岸在,玄鹤是不会孤单的,更何况还有刀烨和慕云在,许志和黄大山也会照看这群孩子…… 十来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对一个人今后的性格发展至关重要。等她回过神来,那个骄纵傲气的小少爷已经习惯了躲在暗处,到最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你看,你现在依旧要去找你徒弟。”玄鹤似笑非笑,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你又要将我丢下。” 燕沁被他的话戳地心脏疼。 “玄鹤,事有轻重缓急。”燕沁艰难地开口道:“我得去找他们。” 玄鹤脚尖轻轻一点飞上墙头,单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带了下来。 “那你去吧。” 燕沁落在地上,讶然地看着他。 “让你走了你还不走?”玄鹤不耐烦地看着她,“慕云应该在素安城,你那徒弟我不知道,赶紧走。” “你”燕沁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谁要娶你这个老女人!”玄鹤嫌弃地看着她,“没胸没屁股腰粗得像水桶一样,一张脸清汤寡水没滋没味,谁稀罕你。” 燕沁:“……” 虽然我对你心怀愧疚但是不妨碍我他娘的想打死你! “你给我等着。”燕沁使劲磨了磨后牙槽,伸手指了指他,“别以为苦哈哈说这么一通我就信了。” 燕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玄鹤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已经快要消失,才沉声道:“五六,跟上她,别让人伤着了。” “是。” 待人都离开了,玄鹤才将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拿出来。 诡异复杂的黑色纹路从指尖开始蔓延,缠绕过手心和手背,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半个小臂,而且还在一直往上延伸,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正在蠕动的东西。 他厌恶地将袖子放下,遮住里面不堪入目的东西,转身离开了。 有很多事情不是说解释就可以解释清楚。 就像有的人不是执意挽留就能留住。 从他踏入通宇洲的第一步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他与燕沁会渐行渐远。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遇到燕沁。 可就这般猝不及防地遇见了,还是在那样不堪的情景下。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夏天的夜晚,一群人在燕沁的院子外烧烤,热闹地不像话,燕沁拿着酒坛子和许志拼酒,淡淡地月光洒落在她微醺的脸上,脸上的笑容灿烂地灼人。 他一边啃着肉一边翻了个白眼,心想怎么会有这么不注重形象的女修士。 可是她笑得真开心啊。 那时候每个人都很开心。 清华山上的每个人好像都那么开心肆意,不在乎修为,不在乎家世,什么都不在乎,活得寡淡无味却无端地让人羡慕。 他还记得自己躲在外面偷听黄大山和燕沁他们的谈话。 燕沁在听到他与清华山无缘时震惊的表情,带着遗憾带着惋惜,却没有多说一句话。 他还记得许志无意间跟自己说起,燕沁那个小黑蛋徒弟当初也被黄大山要求送下山,但是燕沁不同意,执意要收为徒弟,求了黄大山许久。 燕沁果然是不喜欢他的。 又或者……自始至终这个叫玄鹤人都没有陌上川来得重要。 燕沁在华簌簌那里将陌上川送走的时候并不确定自己将人送到了哪里。 所以她只能用自己偷师来的半吊子的占卜之术,确定了一个大致的方位。 “正北?”燕沁摸了摸脑袋,将身上的东西数了数,勉强能凑合着用,给许志传了个消息之后,便马不停蹄地一路向北。 她贴着疾行符,速度不可谓不快,还要一边分出神来找陌上川,委实累得够呛。 一个时辰后,燕沁看着浑身是血躲在一块凹进去的山石中的陌上川,浑身的血液霎时间变得冰凉。 “崽崽!”她喊了一声,脚步都有些发软,但还是撑着跑了过去。 “你怎么了!”她看着昏迷不醒的少年,伸手将他扶起来,颤抖着试了试他的鼻息。 温热的鼻息让她一瞬间不知是哭还是笑。 她将随身带着的丹药一股脑地全给他喂了进去,少年原本雪白的衣衫被染得暗红,她甚至不知道人到底是伤到了哪里。 她抖着手解开陌上川的衣襟,浑身上下没发现一处伤口,但是每一处都有鲜血,仿佛是透过皮肤渗出来的一样。 “崽崽……”燕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剜去一块一样,后悔自责懊恼,一股脑地全部涌上了心头。 她一根手指头都没舍得碰过的孩子被伤成了这样,如果不是她找来,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孤零零地在这里昏迷,后果简直不可设想…… 燕沁捏了个净水诀将他身上洗干净,又给他换了身衣服,守在他身边没敢动他。 她仔仔细细地将他体内灵脉探查了一番,正要探查灵根的时候却被一股霸道的力量给推了出来。 燕沁收回了灵力,用袖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声道:“崽崽不怕,师父在呢。” 可陌上川的气息却依旧越来越微弱,眼看就要断气。 燕沁心尖都在抽着疼,她握着陌上川的手,大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多么失败的师父。 “崽崽……”燕沁呆滞地看着他俊秀的五官和惨白的脸色,忽然想起了黄大山教过自己的一种符咒。 以命续命之术。 以施咒者的性命换取被施咒者的性命,但这个咒术并不是对等的交换,施咒者十年的寿命只能换取被施咒者一年的寿命,而这种十比一的换取往往也是不稳定的,施咒者极容易被对方反噬,夺取寿命…… 总而言之类似于一种邪术。 这种咒术用得最多的地方是那些已经到了命数的修士身为被施咒者去夺取旁人寿命,操作之法对施咒者极其不利。 燕沁捏着手里的一沓符纸,垂着眸子思索了片刻,心道,燕沁你至于吗? 你来这异世已经是苟延残喘,不过是养了个徒弟,犯得上连命都给搭上吗?你用十年换他一年,把命都给他也不过多让他活十年,值得吗? 燕沁心里暗骂了一声,真不值。 万一还有别的办法呢?说不定事情就有转机呢? 燕沁抓着陌上川越来越冷的手掌,喃喃道:“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不是那种叱咤风云的大能修士,也不是学富五车知识渊博的圣手,唯一可以依靠的师父远在千万里之外,她身处通宇洲身无长物,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守着自己奄奄一息的小徒弟,走投无路,唯一能用的只有自己的咒术。 燕沁眼眶通红,抿着唇自言自语道:“我还想活得更长久一点长命百岁的……” 可是她的崽崽现在就快死了。 燕沁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绝路。 狭窄的岩石下,身着灰色衣袍的女修士跪坐在地上,眼眸微微垂下,口中念念有词,淡金色的符文从她的掌心缓慢地漂浮而起,慢慢地将两个人都笼罩在了一起。 陌上川醒过来的时候便看见燕沁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师父?”他愣了一下,脑海中的回忆渐渐回笼,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跌跌撞撞找了处岩石彻底昏了过去,甚至没来得及布置个结界。 “哟,醒啦?”燕沁笑着戳了戳他的额头,“小兔崽子差点吓死我。” 陌上川从地上坐起来,燕沁小心地帮着他扶了一下后背,但是没敢太用力。 “跟我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燕沁道:“浑身是血地躺在这里,谁干的?” 陌上川定了定神,道:“是一名女修士,她向我问路,我告诉她之后她便离开,我本想去簌簌城找师父,却半道上被她攻击,勉强逃掉了。” “是个什么样的女修士?还要不要脸!”燕沁气得脸都青了,摩拳擦掌地站起来,“师父给你去报仇!” “我没事师父。”陌上川道:“我早已记住她是什么模样,此仇必报。” 燕沁看向他,“崽崽你想自己报仇?” 陌上川点点头。 燕沁抿了抿唇,过了良久才释然一笑,“那崽崽一定得好好修炼才行。” 陌上川点点头,顿了顿又问:“师父,你给我吃得是什么丹药?我的伤那般重,怎会好得这般快?” 燕沁得意洋洋地看着他,“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师祖给我的好东西多着呢!你这点伤压根不会放在眼里,你应该清醒你家师父在宗门内地位超然。” 陌上川无奈地笑了笑,轻轻地点了点头,“多谢师父。” “什么谢不谢的,搞得多生分。”燕沁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鼻子莫名地有些发酸,轻咳了一声道:“好啦,等你再养养,咱们就去秋苏城找你师伯,然后去找慕云,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八十五章 克制 第八十五章克制 陌上川垂下眸子,抓紧了她的手掌,淡淡道:“好,我都听你的师父。” “哎哟,这才乖嘛。”燕沁又手贱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家崽崽怎么能这么乖呢!” 陌上川手臂一用力,将燕沁拉过来坐下,道:“师父,你也休息一下。” 燕沁其实已经累极,她也没有推拒,挨着陌上川坐下,靠在岩石壁上,一开始还和他勉强说几句话,但是没过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陌上川扭头看着陷入沉睡的人,以同样的姿势靠在石壁上,伸手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将人揽到了自己怀里。 怀里的人脸色惨淡暗黄,甚至隐隐有些灰败之感,眼底是一圈浓重的黑色,整个人憔悴到可怕。 即便是他动作这般大,她也依旧没有被惊醒,满脸疲惫。 他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脸颊,触感微凉,他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用披风将她盖得严严实实,倚在石壁上目光空洞地看着虚处。 “师父。”陌上川轻声道:“燕沁。” 怀里的人不自觉地动了一下,他微微低头看向她,她秀气的眉毛拧着,似乎是在担忧着什么事情,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不安和焦虑。 他深深地望着她,攥着披风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像是在极力隐忍克制着什么,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铸成大错。 燕沁无所觉地睡着,手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掌,神情才渐渐地安稳了下来。 陌上川深吸了一口气,眸色渐渐幽深暗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再也压抑不住喷薄而出,可偏偏还有股巨大的力道在拼命拉扯着他,试图将这些东西硬生生地塞回去,两股力量撕扯缠绕纠结在一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灼烧成灰。 “师父。”他不停地喊着她,无声无息,但是又仿佛用尽了全力,像是在一遍遍地提醒着自己,提醒着那些不可逾越的东西。 滴答滴答。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冷风裹挟着细雨飘进了这窘迫的一小块岩石底下,打湿了陌上川的头发,也落在了燕沁的披风上。 陌上川将那披风裹得紧了一些,然而他现在依旧动弹不得,双腿疼得已然失去了全部知觉,勉强能动的只有上半身,他只能尽量将燕沁抱在怀里将人遮住,不让雨淋到她。 雨水顺着发丝流到脸颊上,冰冷刺骨。 外面一片阴森寒冷,这片小小的岩石底下亦然,除了他怀里仅剩的那点温暖。 突如其来的雨像是一盆冷水浇熄了他所有复杂纠结的心思。 你看,你连一处温暖的立足之地都不曾给过她,你在危险时连护住她都做不到,你还有什么资格去肖想其他? 他抬头看着从天空飘落的雨丝,连揽着燕沁肩膀的手都保持着一个克制守礼的距离。 没有资格的。 燕沁休息之后精神好了很多,她再次问了陌上川伤他的那个女修士的信息,然而陌上川说来说去就那些东西,理由地点都无懈可击,燕沁最后也不得不确认这个女修士就是伤自家徒弟的恶人。 她将逼着陌上川画出来的肖像收好,愤愤道:“白长了张好看的皮囊,什么玩意儿!” 经过一夜的调息陌上川终于可以正常走路了,他替燕沁披上披风,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师父,咱们还是先去秋苏城吧。” 燕沁点点头,一路上小心谨慎终于到达了秋苏城。 当周围的人跟你一样惨的时候,你的惨不过是稀松平成,但是当周围的人都比你好的时候,你的惨就格外……惨不忍睹。 这一点感受在燕沁看到坐在华丽撵车里吃瓜的许志时达到了顶峰。 她不顾自己“虚弱非常”的身体,一步并做两步蹿进了车里,揪着许志的领子哭嚎道:“下次选的时候我要跟你换!” 许志被自家师妹撞了个满怀,手里的瓜了落在了地上,他用自己沾满瓜汁的爪子抱住燕沁,使劲在她后背上蹭了蹭,好声好气道:“哟,燕儿,这是咋了?” 燕沁欲哭无泪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泪汪汪地瞪着他。 许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惊讶道:“卧槽!” 燕沁悲愤地拿起块瓜咔嚓咔嚓地啃了几口。 “那个小王八羔子搞大了你肚子!”许志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撸起袖子,“爷爷今儿非得揍死那孙子!燕儿你说到底是谁!” 燕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口瓜喷了他一身。 “你从哪里得出的这个结论?”燕沁无语地看着他,将手里的瓜皮扔掉,又捡了个橘子顺手递给窗户边的小徒弟,自己挑了块瓜继续啃,咔嚓咔嚓咔嚓。 “你的意思难道不是脑袋一时不好使被人给”许志说着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杀意,偏过头便看见陌上川正阴恻恻地盯着自己。 他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道:“所以,到底咋了?你这一副死了黄大山的样。” 陌上川:“……” 有时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是门本事。 燕沁呸呸吐出了嘴里的瓜子,长叹一口气道:“这就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了。” “那就找个后娘长话短说。”许志道。 “我碰到玄鹤了,他现在是列宿城魔主。”燕沁简短道:“崽崽一路跟到了列宿城,我和崽崽被簌簌城魔主掳去,我肚子被扎了个大窟窿,玄鹤救了我,崽崽被人重伤差点没命。” 许志:“……” 陌上川的目光始终落在燕沁身上,受伤了? 许志一脸懵逼地看着燕沁,咽了咽口水道:“我就在秋苏城吃了两天瓜……” 燕沁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伸出食指颤巍巍地指着他,“别逼我残害同门师兄。” 许志十分感眼色地递上了茶水,笑眯眯道:“我和慕云已经联系上了,她就在素安城,是安全的,没受伤。” “那就好。”燕沁皮笑肉不笑道:“虽然阿云没事我很开心,但是我现在很不爽。” 许志乐呵呵道:“大概就是你师兄我运气比较好。” 燕沁使劲磨了磨牙,论非酋与欧皇之间的天堑,眯起眼笑道:“师兄啊师兄。” 许志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干笑道:“也可能是师妹你需要历经磨难才能见彩虹。” “我现在就让你看看彩虹。”燕沁狞笑着掐住了他的脖子。 “哎哎师妹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嘛!”许志自然不跟她动手,更何况燕沁也没下狠手,念在燕沁身上有伤,他一边躲一边道:“小心小心,你别用力……” 燕沁一腔悲愤复杂之情无处发泄,只能跟师兄耍耍赖闹腾一番,最后被陌上川抓着胳膊制止了。 “师父,有人过来了。” 燕沁和许志闻言望去,便看见一个紫衣男子突然出现在半空之中,那骚气的明紫色差点亮瞎燕沁的狗眼。 这男子身量颇高,然容貌昳丽貌若妇人,举手投足之间自见清贵之气,同魔修差了十万八千里,若第一眼见旁人必定以为是个正派公子哥,绝想不到此人会是称霸一方的魔主。 那么问题来了,他弟弟果真是晚娘生的吧? 虽说许志容貌也算英俊,但是跟人家真是差了几座清华山。 “阿志,你等的客人到了?”温柔的声音渐近,最后这魔主便落在了燕沁和许志跟前。 燕沁被这肉麻的称呼雷了一下。 就算是黄大山心情好的时候,顶多叫一声小志子,阿志……嗯,很强势。 “在下时臣燃,乃是秋苏城城主,想来这位便是阿志的师妹了。”时臣燃微微一拱手,道:“方才在接待客人,怠慢师妹了。” “无妨无妨,您太客气了。”燕沁受宠若惊回礼,心累道,可算碰上个正常人了! 时臣燃笑道:“里面请。” 燕沁许志还有陌上川便进了秋苏城。 不得不说秋苏城还是很像样子的,要比簌簌城还有列宿城更是人类修士居住的城池,建筑街道排列也很规范合理,里面的魔修看上去还算正常。 “时大哥,你方才在接待谁?没听说有客人要来啊。”许志疑惑道。 燕沁头大地看着许志,这厮管的事可真多,人家认了你当弟弟你可被真把自己当弟弟啊傻师兄! “一位从十三洲来的客人,想与我谈一笔‘生意’,只是危险太高,我没答应。”时臣燃无奈一笑,“阿志你别多心。” “哦,我只是担心你被人骗了。”许志老气横秋道:“一点也没有防备心。” “还说我,倒是阿志才是,心地太过善良,谁都相信……”时臣燃对着许志宠溺一笑。 燕沁:算我求求两位住嘴行不行! “今日我又从城里寻了些女修士,阿志要不要去瞧瞧?若是看上了哪一个为兄即刻让你们成婚。”时臣燃道:“正巧你师妹也在,算是个见证。” 许志面红耳赤地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时大哥我不急不急!” 燕沁憋笑憋得肚子疼,熟料时臣燃话锋一转,拍头作懊恼状,道:“是大哥糊涂了,你与师妹自小一起长大,定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如为兄” 许志和燕沁异口同声面如土色道:“不不不不!” 第八十六章 痴情 第八十六章痴情 “真是很有默契啊。”时臣燃感慨道。 燕沁:“……” 一旁的陌上川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心想这叫时臣燃的魔主当真太过骚气,迟早将他给杀了了事。 “大哥,我们还是先去谈正事吧,正事要紧。”许志简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他跟燕沁结为道侣,那绝对是修真界第一惨事没有之一。 “那素安城主名为慕容笑,是个心狠手辣的魔修。”时臣燃叹道:“她自十几年前就闭关不出,素安城一直由她的手下宋浔阳搭理,最近忽然又出现,着实奇怪,前段时间宋浔阳应当是为了给她寻合适的侍女,从十三洲和通宇洲都掳了不少十五六岁的少女回来。” “也就是说慕云是被那宋浔阳掳来做侍女的?”燕沁疑惑道:“千里迢迢跑到西北去只为了掳个少女?” “这宋浔阳修为颇高,且行事诡异行踪不定,师妹也应当知晓,魔修做事向来不管合理还是不合理,只求能达到目的,想必那孩子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让这宋浔阳给瞧上了。”时臣燃笑道:“不过不必担心,那女魔头至今尚未露面,恐怕是闭关修炼出了岔子。” “哦?还请时大哥讲得再详细一些。”燕沁道。 “这便要从两百年前讲起了……”时臣燃缓缓地讲起了故事。 两百年前,通宇洲是有一次可以统一的机会的,那时出了一个厉害的魔头,修为甚至到了渡劫期,是列宿城城主,名为狄逸弑。 狄逸弑法力高深,容貌俊美,且手腕颇为狠戾果断,在连续收服了十三座城池之后,甚至一直打到了与暮天洲接壤的地界,灭了几个禅宗的附属宗门,甚至有一个宗门被满门屠杀,山上一草一木都未留。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注定称霸的卓绝人物却败在了情字上。 他爱上了一名人类的女修士。 女修士是从芳汀洲的花林宗来暮天洲历练的弟子,名叫胥菀清。 胥菀清刚巧游历至暮天洲与通宇洲接壤的地界,顺手救了名和尚,那和尚好像还是个跛子,行动不便满脸惨淡,跛脚和尚声称宗门满门被灭,细问之下胥菀清得知了前因后果。 年起轻轻的女修士心中不平,便要替天行道,凭着一腔热血便孤身一人打入了狄逸弑的驻扎地。 芳汀洲的花林宗在修真界十大宗门中排名第四,只收女弟子,且各个须得容貌娇艳,所修炼的法术多与花草树木相关,便是打起来也是美丽浪漫的。 胥菀清手执雪白双绫,足尖轻点花瓣自天上飘然而来,路过之处青草生长繁花遍地。清冷又美艳的年轻女修士在漫天花瓣里飘然而落,手挽菱纱站在了狄逸弑面前,宛如九天之上落入凡尘的仙女。 只一眼,便让身经百战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动了心弦。 杀自然是不舍得杀,打又不舍得打,女修士的法力虽高,但在狄逸弑眼中不过是个蝼蚁之流,他耐心地陪着她玩,如同逗猫一样将人惹得频频炸毛。 清冷又固执的小仙女被大魔头耍得团团转,可又拿他没有办法,一怒之下要同他同归于尽,大魔头狄逸弑这才慌了神,心知是玩得太过火,忙又低声下气地去哄。 胥菀清本是花林宗下一任宗主的继承人,自然是不会同一个大魔头在一起的,可是心智再坚定也架不住她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 别看狄逸弑杀人打仗心狠手辣,然而也是个不要脸的,丝毫没有架子,撒泼耍赖运用地炉火纯青,缠得胥菀清没了半点脾气。 就这样两个原本完全不相关的人也不知是在暧昧还是在半推半就地纠缠不清,然而胥菀清却始终记得自己对那跛脚小和尚许下的承诺,要替天行道除恶积歼邪的。 陷入巨大矛盾和纠结的胥菀清犹豫不决,可那跛脚和尚却因为要找什么人早已离开,她也说服不了自己与一个大魔头纠缠不清,就在此时,花林宗的长老们听闻了消息赶来。 花林宗规矩极严,不允许弟子私自与宗门外的男子有所往来,终生不得婚嫁,起初长老们只当是胥菀清被那魔头纠缠,赶来将宗门的继任者解救,可是没多久便发现不对劲,最后逼着胥菀清做出选择。 胥菀清自幼于花林宗长大,种种思想礼教束缚于身,一番挣扎之后作出了最后的选择。 她将剑亲手送入了狄逸弑的心脏,迎着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义正言辞道:“自古正邪不两立。” 狄逸弑被捅了心脏,却仍旧拼着一口气问她,“胥菀清,你当真不喜欢我?” 胥菀清头也未回,只留给他一个清高孤傲的背影,伴着满地青草繁花摇曳,拖着带血的长剑消失在了狄逸弑面前。 “这这也太”许志讷讷道:“太可怜了。” “更令人唏嘘的还在后面呢。”时臣燃摇了摇头,继续讲。 那胥菀清终究是没下死手,给狄逸弑留了一线生机,可在通宇洲魔族的地界,重伤的狄逸弑便是一块血淋淋的肥肉,谁都想去分一口。 狄逸弑在昔日下属和各方魔主的追杀中勉强逃生,最后被一对姐妹给救了回去。 这对姐妹原本占据了一方城池,二人修为也不错,感情深厚,救回狄逸弑只是因为妹妹对他暗生情愫,姐姐也想借此机会帮助妹妹促成姻缘。 很快狄逸弑便养好了伤,但是依旧心心念念想着胥菀清,也没了心思去统一通宇洲,回到自己的列宿城休养生息。 姐妹二人得到了狄逸弑的重谢,然而妹妹不甘心,千方百计地想要取得狄逸弑的欢心,姐姐看不下去,多次争吵,渐渐姐妹两个开始离心,最后分道扬镳。 姐姐离开原本的城池,又重新抢夺了一座,彼时狄逸弑已经恢复了大半,将列宿城周围的城池收服,姐妹二人的城池亦然。 妹妹为了吸引狄逸弑的注意凭借救命之恩频频暗示要挟,姐姐却当众言明救命之恩以报,让狄逸弑无须挂怀。 狄逸弑对姐姐很是欣赏,平时各项事务也多有倚重,这边引得妹妹极度不满,渐渐地姐妹二人便开始针锋相对,再不复昔日的亲密。 再后来,狄逸弑得知了胥菀清回到花林宗之后自杀身亡的消息,悲怒交加之下让自己神魂溃散,追随胥菀清而去,而列宿城自那之后便一直封闭起来,外人根本不足以窥探内里。 这一封便是近两百年。 “那姐妹而是便是如今素安城的魔主慕容笑和簌簌城的华簌簌。”时臣燃啧啧了两声,“自从列宿城闭城之后姐妹二人便水火不容,不过那姐姐慕容笑修为要高于华簌簌,一直压着,只是在十几年前突然闭关,将素安城交给了宋浔阳,近几日才出现。” “难怪那簌簌城城主一出场便要撒花……”燕沁摇头叹气,“这华簌簌想不到是个如此痴情之人,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谁说不是呢。”时臣燃让侍女端上了水果和点心,继续道:“大约是七八年之前吧,通宇洲突然出现了个十来岁的小孩,不知怎么竟进了那列宿城,华簌簌像是疯了一样想要进去,可就是进不去,险些自毁根基。” 燕沁眉头一跳,那十来岁的小孩应当就是玄鹤了,忙问:“那后来呢?” “后来许多魔修甚至魔主都去尝试,可都没有结果。”时臣燃道:“三年前,列宿城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看着十四五岁的少年站在城门口,笑意吟吟地瞧着闻声赶来的魔修,称自己以后便是列宿城新的魔主。” “众位修士自然是不服,免不了要打一架的,可诡异的是那小孩修为极其高深,所修炼的法术便是在魔修看来都狠辣邪气,离得远些的魔主根本不想招惹,离得近的都被他揍了个遍,这个人也奇怪的很,不抢夺地盘,只打架,还风流成性,小小年纪那魔主殿便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女人……” 时臣燃道:“我等真是自愧不如啊。” 燕沁:“……” “师妹,你不是说玄鹤他”许志猛地收住了话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下去。 时臣燃挑了挑眉道:“看来阿志还是不相信我啊。” “不不不!”许志尴尬地笑道:“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列宿城魔主与我们有过些交集,算得上是……故交。”燕沁道:“还望时大哥莫要介意。” “无妨。”时臣燃很好脾气地笑了笑,“我只是被他打过一顿罢了,没什么深仇大恨。” 燕沁:“……” 那还烦请您把额头快要蹦出来的青筋稍微收敛一下下。 “这些年我与那宋浔阳还算有些交情,明日我便手书一封给你们,你们带去素安城,不过索要一个小小侍女,他应当不会为难于你们。”时臣燃道:“今日舟车劳顿,还请师妹在此地暂歇一晚。” “那就多谢时大哥了。”燕沁拱手回礼,心道许志这是什么好运气,居然遇到这么以为心地善良的魔主,她决定以后对许志稍微好一点。 依旧沉浸在故事里无法自拔的许志猛地打了个喷嚏。 第八十七章 梦境 第八十七章梦境 燕沁随着侍女的引导来到自己的房间,检查一番过后没有发什么禁制或者阵法,这才安心地躺在了床上。 结果动作有点大,一不小心扯到了肚子上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玄鹤给她了不少灵丹妙药,但是那个叫重晋的修为也不若,这伤口到现在还没愈合。 燕沁身上到现在还穿着最开始在列宿城被迫换上的衣服,这些天一直在外面套着个灰袍子,着实难受的厉害,随手将袍子解开,又去解那裙子,可不知道之前那两个侍女怎么给她穿的,她闷着头解了一刻钟愣是没能解开。 “嘿,我还就不信了。”燕沁察觉到伤口隐隐作痛,心头火起,从纳戒里掏出把剪刀就剪剪不断。 燕沁: 我可去您的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打算找个侍女帮忙,门却忽然被敲响了。 “谁啊?”她皱了皱眉,将那灰袍子披上,趿拉着鞋子走到了门口。 门外的黑影顿了顿,道:“师父,是我。” “崽崽?”燕沁打开门,就见少年长身玉立站在那里,手里还端着些东西,也没细看,疑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我过来帮师父处理一下伤口。”陌上川端着药和纱布,绕过燕沁走了进来,将东西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燕沁不想让自己的徒弟知道她受伤的事,但今日对着许志那个大傻子说秃噜了嘴,当即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简直让她威信颜面统统扫地。 陌上川见她推脱,垂下眸子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师父不好好处理伤口,得亲眼看看才放心。” 燕沁心道我也没说你有别的意思啊,而且这伤得位置着实有些尴尬,徒弟也老大不小了,掀开衣服让他看肚皮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太合适…… “崽崽有心了,师父真的没事。”燕沁笑嘻嘻道:“我会好好处理伤口的,你快点回去睡觉啊,乖。” 陌上川站在原地没动弹,一副你不让我亲眼看我就不走的架势。 燕沁头疼地看着他,肚皮也疼。 她笑眯眯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道:“崽崽,我真没事,不信” 陌上川一把抓住了她自虐的爪子,眼底微微泛起怒意,“师父,我真的只是看一眼。” 燕沁被他吓了一跳,手腕被他抓得有些疼,她抽了抽没抽动,尴尬地笑了笑,讪讪道:“那那就看一眼呗。” 又没不让你看,发什么脾气啊。 继而燕沁又意识到徒弟是真的很关心自己,一时间又非常窝心,到最后只能欣慰又哭笑不得地让他看伤口,只是 “这个裙子解不开,不如你凑合着看看外面。”燕沁哄他道。 陌上川看着被她扭得乱七八糟的绳带,无声地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耐心地帮她一根一根地解开那绳带。 燕沁的腰很细,身上的皮肤白皙,陌上川强迫自己垂着眼睛不去看,手指也小心翼翼地不去碰到她的身体。 然而越是求而不得,便越是渴望着什么,他的手指甚至微微有些发抖,被他强硬地克制住。 然而燕沁倒是没有察觉到什么,只当是这绳结太难解,道:“是不是很难解开啊崽崽?实在不行我贴张符将它给烧了算了。” “不难解。”陌上川低声道:“烧的话会有危险。” 陌上川就站在燕沁身后,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脖颈处,让她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脑袋。 燕沁轻咳了一声:“还没好?” “可以了。”陌上川松开她衣服上的带子,余光滑过一片雪白的肌肤,继而有些匆忙地转身去拿那药和纱布。 燕沁终于能将这束缚了自己许久的衣服给脱下来,然而碍于徒弟在场自然不行,她里面穿得略少,不太合适。 燕沁微微将那上衣掀起来一小块,刚好露出那伤口,对陌上川道:“你看,真没事的,不用担心啦,师父自己处理就行,快回去吧。” 陌上川看着那狰狞外翻的伤口,皮笑肉不笑道:“师父管这叫没事?” 燕沁低头一看,“呃,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已经敷过药了。” “坐下。”陌上川拉着她坐到床边,自己半跪在她面前,拿起盘子里的东西开始仔细地给她处理伤口。 陌上川处理伤口处理地很是认真,燕沁这个伤患就不那么认真了,百无聊赖地数了数小徒弟长长的睫毛,又将目光落到他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上,忍不住笑道:“崽崽啊,你这眼睛生得真好看。” 陌上川的手微微一抖,差点将药给撒偏,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抬眼看向燕沁,道:“师父的眼睛也好看。” 燕沁被他认真的模样给逗笑了,“互相吹捧呀崽崽。” 陌上川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腰,沉声道:“别乱动。” “哦。”燕沁伸手挠了挠被他碰到的地方,有点痒。 陌上川给她上好药之后,用纱布给她仔细地包起来,最后系了个骚气的蝴蝶结。 燕沁笑着拨弄了一下那蝴蝶结,“哟,系得真俊。” 陌上川嘴角微抽,将她那一小截衣服放下来,认真嘱咐道:“以后每天都要换药。” “嗯嗯可以。”燕沁认真地敷衍着他,打了个大哈欠,拍了拍他的头,“乖,去睡吧,师父困了。” 陌上川点点头,收拾了一下东西给她带上了门。 燕沁松了口气,莫名觉得放松了许多,身上的裙子终于脱了下来,换上了一身宽松舒适的亵衣。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腰身,嗯,还不算太粗,只是比束起来的粗那么一点点。 燕沁平日里并不做梦,然而今日却莫名其妙做了个奇怪的梦。 她知道这是在梦里,自己身处清华山的小屋子里,正躺在榻上小憩,窗外还在下着雪,冰凉的雪瓣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师父。”陌上川的声音从窗户外传来,燕沁转头,便看见他正趴在窗户外面,胳膊肘撑在窗户台上笑着看向自己。 少年清俊的眉眼总是好看的,仿若雪山上最顶尖处的那点儿雪,清隽深远,不染尘埃。 燕沁懒洋洋地躺着,心知是梦,便笑道:“怎的跑到为师梦里来了?” “大概是想师父了。”少年在雪中道。 “快进来,外面雪大,小心冷着。”燕沁朝着他递过了一只手。 陌上川将手搭在她的手心中,接着力一下从窗户外面跳了进来,带进来了一室的风雪。 然而转瞬间少年的身形抽条长高,变成了成年男子的模样,身姿颀长墨发飞扬,赫然是小白的模样。 燕沁已经许久不曾梦见过小白了。 他还是那般倾城绝世的容颜,一身白衣泠然,眉梢眼角都带着股清冷,周身清雅端正的风骨让人感觉不好接近,疏离而冷淡。 以往燕沁最喜欢逗这种看着一本正经的人了。 然而此时燕沁看向他的时候他却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你了。”燕沁打了个哈欠,感慨道:“这次怎么大发慈悲到我梦里来了?” “大概是想你了。”小白道。 “别学我家崽崽说话。”燕沁忍住笑道:“油嘴滑舌。” 小白只是笑着看她。 “你来看我大概是尚未投胎转世吧,你在那边可缺少什么东西?”燕沁道:“这些年都快将你给忘了,逢年过节也没给你烧过东西,这次说了我一并给你补齐了。” “不缺东西。”小白面色怪异道:“我听说你有想结为道侣之人了?” “哟,这是按捺不住吃醋了呀。”燕沁眉开眼笑地直起了身子,“之前活着的时候要你好好修炼当我道侣你不干,现在都化成灰了又开始反悔啦?” 小白抿了抿唇,望着她道:“是后悔了。” 燕沁挑了挑眉,暗自嘀咕道:“今儿这梦做得还挺真实。” “你还没告诉我是谁?”小白严肃道。 “哄小孩玩儿的。”燕沁笑眯眯道:“哪来的什么道侣。” “你徒弟在你眼里是个小孩?”他又问。 “可不是个小孩嘛,现在十五六岁青春期,说什么都不听,啥都得跟你反着来。”燕沁感慨道:“瞧这一趟把我给折腾的……不过我家崽崽还是很贴心的,知道心疼人,今天还给我包扎伤口了呢。” 小白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被她拉到榻上一起坐着。 燕沁冲他笑道:“好久没见你,一时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当年你若是跟我们一起回了清华山该多好。” 小白摇了摇头,道:“命中注定罢了,无须太过伤怀。” “只是有点可惜。”燕沁戳了戳他的胸膛,玩笑道:“你个没良心的,留我一个人年纪轻轻当了寡妇。” 果然即便是在梦里还是忍不住逗逗他。 忽然猛地一阵天旋地转,燕沁就被他压在了榻上,双手被他用一只手箍住摁在了头顶上方,姿势略微羞耻。 燕沁一瞬间涨红了脸,结巴道:“你你你干什么?” 小白眸光幽深,声音有些发哑,他垂下头来堪堪擦到她的鼻尖,低笑道:“燕沁,我真的后悔了。” 第八十八章 素安城 第八十八章素安城 燕沁猛地睁开了眼睛。 深呼吸了好几个来回才勉强回过神来。 卧槽。 她还是忍不住想骂句脏话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激动之情。 终于在她这朵小桃花死去的第十个年头,她再次梦见了他,并且剧情略微有点刺激。 怎么就没亲上呢?燕沁懊恼地想,我应当主动一点的,白白错失良机。 燕沁抓了抓头发,看向窗户外面,一片灰蒙蒙的,不只是她睡了没多久还是天快要亮了。 她裹着被子坐起身来,使劲吸了吸鼻子,勉强将心底的那点酸涩压了下去,死骷髅,没事跑到她梦里来干什么。 还后悔,后悔管个屁用。 她冷哼了一声,倒下去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与此同时,醒过来的陌上川幽幽地叹了口气。 还是没忍住,动用了一点尸骨的法力去到了燕沁梦里,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 梦中燕沁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冲他伸出的温热的手掌,秀气的眉和灵动的眸子,连窘迫时微红的脸颊…… 他险些没控制住自己亲上去。 但是关键时刻理智强行将他拉了回来。 他仰面枕着胳膊,盯着虚空,用目光描摹处燕沁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燕沁似乎……有些喜欢他尸骨化作的小白。 可却一直将身为她徒弟的自己当做孩子。 陌上川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要忧愁,也不知道束缚在他们身上的种种东西如何破解,他更不敢想象如果燕沁知道自己的心思之后会作何反应。 震惊?生气?厌恶?疏远?还是会一怒之下将他逐出师门? 他忽然想起了白日时臣燃讲过的胥菀清和狄逸弑的故事,二百年前他听陌温诺讲过这件事情。 那时他怎么想的呢? 为情所困,愚蠢至极。 看着陌温诺唏嘘感慨的模样他勉强挤出两句话安慰了一下,没多久就将这件事情忘到了脑后。 燕沁她……怎么看呢? 翌日。 燕沁被许志的拍门声吵起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之中。 她洗漱完之后换好衣服出来,便看见许志和陌上川已经收拾好在等着自己了。 燕沁顶着两个黑眼圈,又颓又丧地打了个哈欠,下台阶的时候差点踩空,被陌上川一把扶住了胳膊。 “师父小心些。”他道。 “啊,哦。”燕沁点点头,笑道:“没注意。” 陌上川在身后看着她透出疲惫的背影,缓缓地皱起了眉。 “小朋友,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时臣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意味深长地看着燕沁的背影。 陌上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抬脚走了。 时臣燃摊了摊手,兀自笑道:“年轻人就是好啊。” 素安城和秋苏城离得不算近,三人走了许久才到,凭借着时臣燃给的手令和书信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魔主殿。 “还请三位在此处稍等片刻。”引他们进来的侍卫令他们到了个小偏殿,“魔主大人正在接待客人。” 那侍卫很快退了下去,燕沁纳闷道:“怎么这些魔主老是接待客人?” “说不定是同一个客人。”许志随口道:“我们也是客人。” 陌上川忽然想起之前遇到的陌温诺,她来通宇洲定然不会是为了历练 “崽崽。”燕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回过神来,习惯性地要去抓她的手,被燕沁轻飘飘地躲过,燕沁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道:“想什么呢?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目光忍不住落在她的手上。 燕沁的手白皙修长,掌心十分地柔软,捏上去很舒服,按住的时候几乎没有力气……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难受?”燕沁忽然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有。”陌上川终于如愿以偿地抓住了她的手,一时间没舍得松开。 “没有怎么脸和脖子都红了?”燕沁严肃道:“哪里不舒服就跟师父说,万一加重了怎么办?” 陌上川:“……” 我怕说出来你会打死我。 旁边一直在吃东西的许志看不下去道:“师妹你就是太宠着他了,他都已经这么大了还当小孩子呢。” “我徒弟我乐意。”燕沁瞪了许志一眼,“你就是羡慕我家崽崽这么乖。” “那我家慕云更乖,长得又可爱!”许志不服气道。 “我家崽崽也很可爱,还很懂事!”燕沁回怼。 陌上川:我五百岁,我好累。 此时此刻,与燕沁许志所在房间只有一墙之隔的房间里。 “你能不能别乱动。”刀烨冷声道。 “不动怎么解开绳子?”玄独岸咬牙道:“不然你来解?” 刀烨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不断扭动地“妙龄女子”,嘴角微微抽搐,“你的裙子散开了。” “……”玄独岸看着自己露出来的白花花的大腿,不怀好意地笑道:“你是不是头一次看见女修士的腿?我不介意让你多看一会。” 刀烨黑着脸道:“我不介意让你没有腿。” 玄独岸冷笑了一声,脚腕上的绳子终于断了,然后站起来去给刀烨解绳子。 “嘶,你慢点。”刀烨低声道。 “你别乱动。”玄独岸摁住他的胳膊,两个人背对着背去解手腕上的绳子。 刀烨一边解一边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玄独岸咬牙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好地方,说不定是花楼窑子。” 刀烨脸色更难看了。 “放心,就你现在这个姿色勉强可以当个烧火丫头。”玄独岸道。 “呵,你就这么想去接客?”刀烨丝毫不客气地回怼。 玄独岸使劲一挣将快要解开的绳子挣断,翻身将刀烨压住,皮笑肉不笑道:“你再说一遍?” 刀烨被他揪着领子,皱眉道:“你又犯什么病!” 玄独岸神色不明地看着他,过了半晌自嘲一笑,沉默地将他给拉起来,替他解开了绳子。 刀烨见他神色不对,目光疑惑地盯着他。 玄独岸被他那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外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两个人十分默契地收声躲了起来。 “诶?我方才真听见有人在吵架。” 外面的人声音十分熟悉,刀烨和玄独岸对视一眼,皆看见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师姐?’ ‘是师姐。’ 门内的两个人无声地对着口型。 门外,侍卫对燕沁笑道:“您怕是听错了,魔主大人嘱托要将贵客伺候好,还请您移步到偏殿。” 燕沁疑惑地点点头,但是看着那道锁住的门还是十分想进去,她笑眯眯道:“好的。” 回到偏殿,许志见她一脸疑惑,便道:“怎么了?这是没找到厕所?” 燕沁狠狠怼了他一拳,低声道:“方才我路过一个房间,里面听着像是两个女子在吵架,那语气特别像小刀子和小玄子。” “怎么可能?”许志迟疑道:“那俩臭小子不是下山游历去了吗?顶多就在秋渭洲晃悠,不可能到通宇洲的,再说那是两个女子,肯定是你听错了。” “也许吧。”燕沁挠了挠耳朵,“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 另一边。 刀烨道:“师姐怎么会来通宇洲?” “肯定是有事情,说不定跟咱们一样接了任务来的。”玄独岸道。 “不,师姐如非必要轻易不下山,更何况我们是从芳汀洲接的任务,不可能这么巧。”刀烨分析了一番,最后下结论道:“肯定是山上出事了。” 玄独岸拧眉,“就算咱们去师姐肯定也认不出来。” 刀烨:“……” 两个人面面相觑,看着对方娇美明艳的容貌,无语相望。 “那花林宗的丹药到底会持续多长时间?为什么现在还不变回来?”玄独岸头疼地看着自己细弱的手腕。 刀烨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所以我们为什么接下花林宗难度最高的那个任务?” 玄独岸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道:“我们先来梳理一下任务信息,我们要找的是具尸体,而且是一具死了近两百年的女尸,于七年前被人盗走,花林宗给的范围是通宇洲的三座城池,簌簌城素安城还有列宿城。” “这个任务几乎没有人敢接,一般修士不愿来通宇洲,更何况那这三座城池凶名在外,尤其是那列宿城,是二百年前那个大魔头狄逸弑的老巢……”刀烨拧眉道:“莫非与那狄逸弑有关?” 玄独岸疑惑道:“狄逸弑我倒是听过,只知道他杀人如麻,一度灭了好几个禅宗的宗门,不过后来不是被花林宗剿灭了吗?” 刀烨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我很小的时候听我娘讲过一段故事,就是关于那狄逸弑还有花林宗的一个女弟子的爱情故事,我一直当做话本来听的,如今这般一想” “莫非我们要找的那具女尸就是花林宗那女弟子?”玄独岸眼睛一亮,而后紧皱起眉头,“可如今那列宿城的魔主好像是个残暴的疯子。” “不管怎么样,列宿城必须要去一趟。”刀烨说道:“现在关键是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咱们会被掳了过来。” 玄独岸低头从袖子里掏出来两张符,笑眯眯道:“师姐特制的匿息符。” 刀烨面无表情地接过一张,沉默了一会才淡淡道:“师姐没有给我。” “大概是师姐更喜欢我一点吧。”玄独岸微笑道。 刀烨冷哼了一声:“你比我多挨了十二次打,也许是师姐认为你更能闯祸。” 玄独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伸手去抢那张符,“我现在不想给你了。” “幼稚。”刀烨将符藏到背后,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第八十九章 滞留 第八十九章滞留 燕沁和许志自始至终都没能见到慕容笑。 这位在故事里被狄逸弑十分欣赏,其手段不下于狄逸弑的女魔头。 接待燕沁和许志的是慕容笑的手下宋浔阳。 宋浔阳身材微胖,看上去笑眯眯地宛如一个柔软的白馒头,眼睛很大,笑起来时一字以蔽之萌。 燕沁有点看不懂这个神奇的魔族了。 这么可爱的胖子怎么可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呢? “魔主她身体不适,让我来招待几位,还望见谅。”宋浔阳笑呵呵道。 “无妨无妨。”许志连忙摆手,“想必您也看了时大哥的书信,我那小徒弟……” “慕云姑娘无事,手下无状竟将您爱徒掳了来,宋某在这里先向您说声抱歉。”宋浔阳拱手行了一礼。 “宋先生不必如此,可否能让我们见见慕云?”燕沁微笑道。 “自然,请几位随我来。”宋浔阳走到前面带路。 转了几转,宋浔阳停在了一个小房间面前,道:“慕云姑娘就在里面。” 许志打开门,背对着门的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眼睛里迸出惊喜的光芒,“师父!师叔!” 少女猛地站起来,冲进了许志怀里。 “慕云!”许志一把抱住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可有受伤?” “没有,他们就是让我待在这个房间不让出去。”慕云瘪了瘪嘴,“给的饭还很难吃。” 许志长长地松了口气。 “师父你都瘦了呀。”慕云看着胡子拉碴的许志,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害你和师叔担心了。” “傻孩子说什么呢。”燕沁摸了摸她的头,“又不是你的错。” 慕云抿了抿唇,扎进燕沁怀里,撒娇道:“师叔我要吃你做的菜。” “好,回去给你做。”燕沁将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低声道:“可有人欺负你?” 慕云懵懂地摇了摇头,“我都没有见到别人,他们送饭都是从窗户里递进来。” 燕沁这才放心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叹道:“宝贝儿你可真是吓死我们了。” 慕云腻歪在她怀里,道:“师叔我想吃红烧肉。” “好,都给你做。”燕沁找到人自然十分开心,便听慕云道:“咦?阿川也来了?” “他非要跟来。”燕沁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脑袋,“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陌上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燕沁,听到慕云叫自己才猛地回过神来,对燕沁弯起眼睛笑了笑。 燕沁被他笑得心都快化了,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慕云狡黠地转了转眼睛,冲陌上川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陌上川只当没看到。 即便是一直都在谨慎克制,但是某些感情也会不自然地流露出来。 不管是时臣燃还是慕云都能看出来的事情,燕沁却偏偏看不见。 既希望她能发现又希望她永远不要发现……这种复杂酸涩的感觉既让他感到新奇又备受折磨。 “多谢宋先生了。”燕沁对宋浔阳道谢:“那这孩子我们便带走了?” “那是自然。”宋浔阳的目光装作不经意与慕云一对。 慕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一幕恰好落在了陌上川眼中,他垂下眼睛,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宋浔阳一路恭敬地将他们送到了素安城的城门口。 “以后还请诸位可以多回素安城看看。”宋浔阳笑着冲他们行了一礼。 许志被吓了一跳,忙笑着打哈哈,心道鬼才会多来回看看呢。 路上,许志自得道:“你看我认个哥哥还是很有用处的,那个白胖子对我可恭敬呢。” 燕沁笑着扯他的头发,“瞧把你给能的!” 慕云脚步轻快地看着他们打打闹闹,素安城在她背后越来越远,她忍不住转头看去。 那白胖子还站在城门口遥遥相送,见她回头,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礼。 巍峨壮阔的城池在阴沉晦暗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落寞。 她转回头,赶上了前面三个人。 “咱们接下来去哪里?”燕沁问。 “先去秋苏城与时大哥告别,咱们就可以回清华山啦!”许志伸了个懒腰,笑道:“回家回家!” 燕沁也是一身轻松,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师父昨夜没睡好?”陌上川见她神色萎靡,脸上透着一股疲惫,心下微微一跳。 “一晚上都在做梦,乱七八糟的。”燕沁笑道。 其实是梦见小白之后就没再睡着。 陌上川见她怔愣的模样,试探问道:“可是梦到了什么人?” “梦到了小白,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燕沁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事情,眼神中带着些许怀念,“一个很温柔的人。” 怎么招惹都不会发怒,只是无语又无奈地看着她。 陌上川……陌上川醋意横生,自吃自醋。 “师父看起来很在意他。”陌上川侧过头看她。 “他救过咱俩的命。”燕沁说:“况且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 “朋友?” 燕沁干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道:“朋友。” 她又想起了昨夜的梦,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应当算是朋友吧。 曾经有点想结为道侣的……朋友。 几个人到了秋苏城,却没能如预想之中一样顺利离开。 “列宿城的那位不知又发什么疯,说什么素安城的慕容笑逃婚,将这几座城池周围的路全都封锁了。”时臣燃苦笑道:“我等实力不够,不敢贸然与之相抗,还请几位暂且在秋苏城委屈几日。” 燕沁许志等人只好决定暂时在秋苏城住了下来。 燕沁其实也想过再去找玄鹤,但是一来玄鹤对当年的事情讳莫如深,她只隐隐约约知道与玄独岸有关,二来便是所有事情都清楚明白了,木已成舟,难不成再让玄鹤同他们一起回清华山吗? 自然是不可能的。 一天劳顿下来众人均是十分疲惫,吃过晚饭后便早早歇下。 燕沁一时想着玄鹤的事情,一时又在忧虑自家小徒弟续命的事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最后起身披了衣服出门看月亮。 然而通宇洲终年阴雾漫天,哪来的什么月亮。 燕沁有些沮丧地坐在房顶上,看着那阴森森的天空发呆。 “师叔?” 燕沁低头看去,便见慕云正在下面仰着小脑袋看她。 “还没睡呢?”燕沁道。 “我有些睡不着。”慕云笑了笑,脚尖一点跳了上来,燕沁扶了她一把,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又将自己披风给她裹上。 “师叔我不冷。”慕云抱住她的胳膊道。 “不冷也穿着。”燕沁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慕云眨了眨眼睛,“都怪我太没用了。” “你还小呢。”燕沁无奈地笑道:“以后勤加修炼就好。” 慕云点点头,就听燕沁继续道:“那素安城的魔主慕容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让玄鹤这般心心念念。” 慕云:“……” “他连慕容笑的面都没见过,为了个名头这般大费周章,蠢货。”慕云撇了撇嘴。 燕沁沉默了一会儿,转头对慕云道:“你知道列宿城魔主是玄鹤?” 慕云:“……师父告诉我的。” “哦。”燕沁又转过头去,叹了口气,“那孩子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慕云淡定地微笑,“师叔还是不放心玄鹤吗?当初是他自己决定要离开的,离开了就与清华山无关了。” 燕沁没说话,就这么笑了笑,然后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慕云乖巧地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问她:“师叔,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当然不是。”燕沁失笑。 一个人的心总共就这么大,装不了那么多的人的。 “好啦,时候不早了,快点回去休息吧。”燕沁拍拍手站起来,冲她眨眨眼睛。 慕云点点头,乖巧地从屋顶上跳了下去回了房间。 燕沁放松下来,仰面躺在屋顶上,发呆。 “你在担忧什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燕沁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循声望去,便看见小白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燕沁疑惑地看着他,道:“你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不然干嘛老跑到我梦里来? 小白走过来挨着她坐下,微微一笑道:“只是有些想你了。” 燕沁:“……” 小白不说话,只是用温柔缱绻的目光凝视着她。 燕沁心下一跳,幽幽道:“合着以前没想过是吧?” “……”小白忍不住笑了一声,歪着头看她,“以前也想过,只是不曾意识到。” 燕沁直觉不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小白,咱们这叫阴阳相隔你知道吗?” 小白抓住了她的手。 这个动作给燕沁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挣了一下,没能挣开。 “你在担心什么事情?”小白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这忽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燕沁有些不适,她有些紧张地盯着他,心脏跳得飞快。 “我徒弟他”燕沁皱了皱眉,心道做个梦而已,便是告诉了小白他也没什么办法,便随口胡扯道:“太乖了。” 小白微挑了一下眉毛,忽然凑近她,低声道:“说不定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乖呢?” “不可能,我家崽崽最听话了。”燕沁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露出了白皙的脖颈,在黑发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她没有看见小白陡然幽深的目光,只是看着某处虚空干巴巴道:“你不要老是来我梦里。” “为何?”他问。 “你这样让我”燕沁猛地转头,愠怒道:“我我……” 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神颜,本就是只颜狗的燕沁说话变得有些结巴,更何况很多年前她对人家就存着些不可言说的小心思,最后还没来及理清楚这人就为了救自己消失了。 原本只有三分的心思在这十年来的自我暗示以及思念之中也变成了五分,简直就是如同白月光一般地存在。 现在这只无耻的白月光还偏偏臭不要脸地撩她。 燕沁咽了咽口水,主动退后了一点,义正言辞道:“人鬼殊途。” 对面的人忽然就笑了起来。 “燕沁,你在意这些吗?” 第九十章 诚实一点 第九十章诚实一点 燕沁醒过来的时候心脏在砰砰直跳。 头顶上是黑漆漆的天空,身下是硬邦邦有些硌人的瓦片,她怔忪地眨了眨眼睛,试着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方才果然是做了个梦。 燕沁坐起来,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浑身透着一股浓重的疲惫感。 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感。 以命续命的咒术果真还是对身体有副作用,以至于她连着两天晚上都梦见小白那个披着人皮的骷髅。 ‘燕沁,你在意那些吗?’ 清冷的声音仿佛是贴着她的耳朵在问。 燕沁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心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她才不在意呢。 就是……怎么说呢,明知道在梦里,明知道不是真的,却还是让她有种真实感,这种被控制的感觉让她十分不舒服。 死骷髅。 都烟消云散这么多年了还不让她安生。 燕沁这会儿不在梦境之中,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 若说她是喜欢小白的她承认,只是这喜欢到底掺杂了多少东西连她自己也不确定,但肯定到不了十分喜欢的程度,更遑论爱了。 只是总想着手欠去撩一把,会偶尔想着拐回去做道侣也不错……关键是以前那厮都无动于衷她才可以放心大胆地招惹。 如今在梦里小白这般主动,她都快要被吓出心脏病来了。 “燕沁啊燕沁,”她抱着脑袋叹气道:“不如你改名叫燕怂怂算了。” “燕怂怂?”清冷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燕沁吓得一哆嗦,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去。 一只修长有力的胳膊揽住她的腰,将她轻轻往上一带。燕沁只觉得整个人晃了晃,便落进一个带着暖意的怀抱中。 有一瞬间燕沁以为是小白,她忙抬头去看,却看到了陌上川那张清俊雅秀的面容。 “崽崽?”她一只手还在抓着他的衣襟,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依偎在他怀里,眼里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失落。 陌上川扶着她的腰让她坐稳,冲她笑道:“师父怎么半夜待在屋顶?” 燕沁又有一瞬间的恍惚,明明徒弟与小白一点都不像,但是莫名地让她有种自己在与小白对话的感觉。 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恍惚道:“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陌上川微微抿了抿唇,“师父这几日看上去十分疲惫。” 燕沁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笑得不动声色,打了个哈哈道:“可能是赶路太累了吧。” 显然这种拙劣的借口是应付不了陌上川的,毕竟燕沁可以连着熬两个通宵画符还能围着清华山蹦跶两圈的人。 “不如我帮师父梳理一下灵力?”他牵起燕沁的手,双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燕沁有些慌乱地抽回手,抬起头对上了陌上川质疑的目光。 “师父,我这几日修炼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还希望师父能帮我解惑。”陌上川的声音听上去波澜不惊。 “什么现象?可有哪里不舒服?”燕沁顿时就紧张起来。 “我原本的灵气驳杂,可这几日均是水木双灵根的灵力格外丰沛顺畅,而且修炼速度快了许多。”陌上川佯装不解道:“师父可知道是为何?” 尤其是,连着两日总能通过元神与燕沁在梦中相见。 燕沁淡定道:“也许是通宇洲这地界灵气与秋渭洲不同,所以修炼起来不同吧。” 陌上川:我信了你的邪。 陌上川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燕沁被他的目光盯得发毛,率先移开眼睛,站起来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房睡了。” 话音刚落,手就被人抓住了。 燕沁低头看他,“崽崽?” “师父,你什么时候能对我诚实一点呢?”陌上川微微仰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燕沁将手抽出来,干咳了一声道:“小孩子别一天到晚瞎想,小心长不高。” 陌上川冷笑一声,看着她强装淡定地从屋顶下去回到房间,最后吹灯没了动静。 燕沁总有种被小徒弟看穿了的怪异感,按理说被施咒者应当不会有感觉才对,还是说他是因为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 燕沁枕着胳膊愣愣地发呆,别的也没啥事情瞒着他啊…… 很好,又成功地失眠了。 燕沁糟糕的心情在白天起床后成功地被延续了。 “刀烨!”燕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盯着面前俊朗的青年,如果可以的话,她的牙估计会被咬碎。 刀烨看上去十分狼狈,身上还穿着破破烂烂的女式裙子,被他撑得衣不蔽体。 刀烨脸上罕见地表现出窘迫和焦灼的神色,“师姐。” “好很好。”燕沁指了指他,气得脑袋快要炸了,“你和玄独岸临走之前怎么答应的我来着?” “不惹事生非,不出秋渭洲,不互相打架。”刀烨面色如常道。 “师妹你先别生气。”许志一把拦住准备揍人的燕沁,对慕云道:“快去给你小师叔拿件衣服来。” “玄独岸呢?”燕沁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毫无意义,这俩兔崽子肯定拴一起的。 “他被列宿城的人带走了。”刀烨面无表情道:“听说列宿城的魔主正在四处纳妾。” “你等等!”燕沁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列宿城魔主纳妾跟玄独岸有什么关系?” 她宁愿认为是玄独岸一眼认出了玄鹤所以才想混进去,但是这种情况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把你们从下山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事情都给我讲清楚。”燕沁正说着,眼前忽然黑了一瞬,身子禁不住晃了一下。 陌上川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脸色有些发沉。 刀烨缓了口气,将他们下山之后的经历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大致来说就是两个心高气傲自恃功力高强的年轻小伙子,认为偏僻又灵气稀薄的秋渭洲满足不了他们旺盛的好奇心,一路跑到了芳汀洲,听闻排名第四的花林宗要放任务,便颠颠地跑到人家任务发放处领任务了。 领任务的时候两人被个不长眼的混球言语相激,一时热血上头接了个最难的任务,来魔族的通宇洲找一具女尸。 期间两个人还误食了花林宗的转性丹,变成了女子的模样,结果刚到通宇洲就被人给掳了,被关在间小屋子里,直到昨日才逃了出来。 两个人从素安城逃出来之后意见发生了分歧,玄独岸想要去先完成任务,刀烨想来找燕沁等人,两人不欢而散。 “我那丹药吃的要比玄独岸早,所以早变回来了几个时辰,那时候他还是女子的模样,就被那些魔头不由分说带走了,说什么要献给列宿城的那位魔主做小妾。”刀烨一本正经道:“为了师弟的清白,我便急忙赶来找师姐和师兄求救了。” 燕沁:“……” 这等话本都写不出来的剧情是怎么让你们遇到的? 她不是很担心玄独岸的清白,一想到玄鹤提起玄独岸时的可怖神情,她现在十分担忧玄独岸的性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刀烨一脸无辜道:“大约两个时辰以前。” 他真的是“急忙”赶来的,微笑。 燕沁咬了咬舌尖,和许志对视了一眼,然后许志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过了几秒才猛地瞪大了眼睛,“那列宿城魔主不是玄鹤吗!” 燕沁拒绝和这个谜一样的师兄讲话。 “师兄,你看着他们,我去一趟列宿城。”燕沁站起来,灌了口凉茶,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师妹,还是我去吧。”许志道。 “我去,起码我跟玄鹤之前还算熟悉。”她漫不经心笑了笑,“更何况这秋苏城也未必安全,你得看着他们。” 燕沁说完便急匆匆地离开了,等许志反应过来一看,拧眉问慕云:“阿川呢?” “师弟他说累了回房间休息去了。”慕云微笑道。 许志点点头,拍了拍刀烨的肩膀,笑呵呵道:“也不怪你师姐生气,我都想打死你们两个。” 刀烨默默地退后了一步。 许志长叹了一口气,“平日里她对你俩有多上心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燕沁她胆子小得很,最怕身边的人出事。” 刀烨有些感动地望着自家大师兄。 “所以,等回了清华山你俩就等着吧。”许志狞笑道。 刀烨:“……” 果然,不该,抱有,希望。 列宿城,魔主宫。 玄鹤看着眼前眉眼有几分熟悉的“女子”,懒洋洋地笑了,“叫什么名字?” 玄独岸只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看着眼熟,一时之间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啧,哑巴?”玄鹤嗤笑了一声,从榻上起身,负手走到他面前,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下巴,调笑道:“这张脸倒是生得不错。” 玄独岸不悦地皱起了眉,伸手拍开他的爪子,冷眼看着他。 “倒是个性子烈的。”玄鹤看着眼前高冷的“美人”,顿时来了兴致,笑道:“你若是将我伺候舒服了,我便赏你个夫人当,如何?” 虽说玄独岸向来识时务者为俊杰,且惯会审时度势,但是堂堂七尺男儿被个流氓般的人这般调笑,简直是在他的逆鳞上跳舞。 他最厌恶的便是嚣张跋扈好色虚伪的纨绔,尤其是这个纨绔长得还不错的时候。 于是便毫不客气地动手了。 然而玄鹤手底下随便一个属下都能将他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到了玄鹤这里简直如同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了。 不到三招玄独岸便被巨大的力道掼到了墙上,脸上青白交加。 “当真是嫌命长啊姑娘。”玄鹤慢条斯理地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摁在了墙上,“我倒是头一次见真跟我动手的。” 玄独岸冷冷的盯着他,目光阴蛰毒辣。 刺啦。 两个人同时愣住。 玄鹤一脸懵地看着面前忽然变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年轻男子,这男的身上还穿着方才那件月白色的裙子。 嗯……这稍微有点挑战本魔头的三观。 玄独岸头一次在自己发狠打架的时候感到浓浓的尴尬。 原本一触即发的氛围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第九十一章 识破 第九十一章识破 “你是……男的?”玄鹤挑眉看着他赤裸的胸膛,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啊。”玄独岸应了一声,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虽说你长得不错,但是我不好这口。”玄鹤可惜道:“所以只能将你杀了。” 玄独岸:“……” 那我可真是得谢谢你了。 玄独岸掌心蓄力,正想拼死一搏,那魔主忽然一下松了力道,眯起眼睛道:“你是人类修士?” 玄独岸不屑地看着他,“是,你有什么意见?” “啧。”玄鹤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有同样感觉的玄独岸: 两个大男人互相盯着对方的脸看得目不转睛,这种情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玄鹤的目光落在他脖颈处一道长长的疤痕上,目光微沉,“你这疤是哪里来的?” “呵,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么?”玄独岸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心道这个什么魔主约莫是个傻子。 直到他看着对面那人愈发诡异的目光,心底微微一跳。 这么一想的话……他好像知道眼前这个人……像谁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凝视着对方久久无语。 玄独岸心道,啧,这小狗崽子竟然还没死? 玄鹤暗想,啧,这畜生竟落到我手里来了? 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两个人单单是目光就能将对方捅个对穿。 玄鹤皮笑肉不笑,咬着后牙槽挤出了一个让他恨透的名字:“玄独岸。” 玄独岸淡定地看着他,毫无情绪地勾了勾唇角,“玄鹤,你还没死呢?” “托你的福,不仅没死,而且还活得好好的。”玄鹤怒极反笑,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倒是你,许久不见怎么弱成这样啊,我的好哥哥?” 玄独岸不甘示弱的嘲讽回去,“那也比你强啊,混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魔主大人?” 砰! 玄鹤一拳砸在了他的肚子上,力度大到玄独岸身后的墙壁炸裂开蛛网状的纹路。 “呵……哈哈哈……”玄独岸低低地笑起来,血顺着他的嘴角下颌一路流到了衣襟上,染得刺眼一片血红。 玄鹤面色阴沉地看着他,抓住他的头发将人扯到自己面前,一字一句道:“这算不算你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玄独岸咳了一口血,冷冷地盯着他,咧开嘴露出了一口尚沾染着血迹的牙齿,“想要我死……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燕沁看着将自己拦在城门外的男子,暗自磨了磨牙。 这人身材清瘦,左半边脸戴着张黑色的面具,右半边脸冷漠疏远,燕沁是见过这人一面的,当时从华簌簌的地牢中出来时,玄鹤便是让此人拦住了华簌簌。 单凭自己一人就能拦住华簌簌这个魔主和她那手下重晋,可见修为之高。 “主人吩咐过了,不许您进城。”五六道。 燕沁拧眉,“我只是进去找个人。” “主人说,您权且当那人死了便是。” 燕沁:“……” 那就是还没死。 她无所谓地摆摆手,“行吧,你帮我给玄鹤捎句话。” 五六看了她一眼,“您请说。” “……算了。”燕沁皱着的眉头就没松过,“谢了。” 她转身便走,五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站在原地没动。 燕沁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在郊外寻了处僻静的林子坐了下来,倚在树干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突如其来的疲惫快要将她整个人压垮,她想不出办法将玄独岸带出来,因为她连这兄弟两个人的结在何处都不清楚。 你的大脑拒绝进行思考。 好累…… 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模糊,在郊外这般睡过去是十分危险的,但是她的理智已经拦不住瞌睡了。 她试着拿袖子中的符好歹隐匿起气息,然而手指刚碰到袖口,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形形色色的人路过又离开,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周围黑漆漆一片。 “师父。” “醒一醒。” “燕沁。” “师父。” …… 燕沁费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的小徒弟正紧张地看着自己,眼底隐隐带着怒意。 “崽崽?”燕沁用气声喊了一句,力气才缓慢地落回到了四肢百骸,就像是忽然能动弹了一样。 燕沁睡了一觉感觉好了很多,抬手抹了把脸,严肃道:“你不在秋苏城好好待着,跟着我过来的?” “嗯。”陌上川伸手帮她将披风的带子系好,手指不经意划过她的脖子,微微一颤。 燕沁已经没工夫注意这些细节,她现在连发怒都觉得累,只是道:“赶紧回去。” “放任你在这荒郊野岭睡上一个时辰?”陌上川的声音有些发冷。 燕沁脑子里乱糟糟的,捏了捏鼻梁,“我只是小憩了一会。” “以命续命是透支你的性命,你觉得只小憩一会能补回什么?”陌上川眼底的怒意已经彻底压抑不住了,他紧紧地盯着燕沁,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失措,冷笑了一声。 燕沁皱眉,从地上站起来,色厉内荏道:“什么以命续命,我都没听说过,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去!” 陌上川也站起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厉声道:“你跟我回去才对!” 燕沁被吓了一个哆嗦,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家徒弟。 她家崽崽向来乖巧懂事,说话温柔冷静,像这种周身气场全开,浑身带着冷厉压迫的气势,从来没有见过。 燕沁有些犹疑地开口道:“崽崽?” 陌上川愣了一下,抿了抿唇,放缓声音道:“师父,对不起。” 燕沁松了口气,“崽崽,师父真的没事,你不要整天瞎想。” 陌上川依旧不撒手,“师父你同我回去。” “我回去小玄子怎么办?”燕沁有点想发火,但还是耐下性子道:“陌上川,你听话一点行不行?” “以命续命的咒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被施咒者可以肆意夺取施咒者的寿命,本质上是一种献祭的法术。”陌上川平静道:“师父难道要逼我亲自试一试?” 燕沁惊讶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讷讷道:“你从哪里看的这些东西?” 他几百年前就看过,而且这种咒术早就被修真大陆十三洲禁止了。 陌上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严肃道:“你现在就解除咒术。” 燕沁的眼睛游移了一下,刚要开口就被他打断,“师父,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被你糊弄过去。” 燕沁脑壳痛。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些事情以后再说,你给我回秋苏城。” 陌上川咬了咬牙,“师父若是不解除咒术,我立刻以死谢罪!” “陌上川!”燕沁震惊地看着他,怒道:“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陌上川固执地看着她,若不是这种咒术只能由施咒者解除,若不是燕沁脾气这般倔强,他自是不必如此。 可偏偏燕沁无动于衷。 这种咒术对她的身体和寿命都是极大的损害。 “我只想你好好活着。”陌上川目光克制而隐忍地望着她。 燕沁扬起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她扯了扯嘴角,眼眶被烫得发酸,背过身去狠狠眨了一下眼睛,将眼泪憋了回去。 “然后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燕沁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之前陌上川浑身是血的模样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燕沁背对着他,是以也没能看到陌上川那一瞬间变得炙热幽深的目光。 有些事情知道与亲耳听着她说出来,终归是不一样的。 “师父可以再收个徒弟,我看玄鹤就不错。”陌上川微微一笑。 燕沁硬生生被他给气笑了,转过身道:“你又在这里跟我闹什么别扭?怎么自从来了通宇洲你就这么不乖了呢?” 老话说得好,孩子不能夸,一夸就垮。 陌上川微微眯了眯眼睛,一步步逼近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师父喜欢我乖一点还是任性一点呢?” 燕沁被他这股气势压迫得极其不舒服,拧眉道:“自然是乖巧一点……你给我站着好好说话,没事靠这么近作甚?” “可我乖一点师父便不会听我的话了。”陌上川低笑了一声,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燕沁后背一阵发凉,她狐疑地看着自己小徒弟,觉得陌上川很有可能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附体了。 不然为什么表情如此诡异? 陌上川伸手帮她将披风上散开的带子慢条斯理地系好,替她将散落在脸颊便的头发拢到脑后,语气温柔,“解除咒术我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燕沁张了张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只是退后一步,干咳了一声道:“不是师父不相信你,而是我我只记住了施咒之术,接触的咒语我还没来得学。” 陌上川:“……” 燕沁淡定地抹了一把脸,“所以这个事儿吧,咱们真的只能回清华山再说。” 两个人扯了这般久,最终被燕沁一句话给堵死了。 燕沁满意地看着小徒弟宛如便秘般的神情,心里的小人悄咪咪地比了个耶。 她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乖,快回去。” 赶紧滚蛋! 可烦死她了! 第九十二章 道侣 第九十二章道侣 幽暗的地宫之中,只有点点诡异的蓝色光芒照明,一个巨大的冰棺放在地宫中央,冰棺里冒着幽幽的冷雾,让整个地宫冷气更甚。 玄鹤站在冰棺前,看着里面躺着的俊美男子,脸色被旁边幽蓝的灯火映照得诡异非常。 “北敖宗来人说要跟列宿城合作,我会按照你之前的意思提了条件。”玄鹤顿了顿道:“你要花林宗满门给胥菀清偿命,这个遗愿还作数吗?” 冰棺里的人没有动静。 “即便她将你骗得这么惨,最后还与别人结为道侣,你还喜欢她?”玄鹤皱起眉,十分不解道。 冰棺里浮现的雾气渐渐显现出个人形,依稀可以看到他的五官,与冰棺中的男子极为相似,正是狄逸弑生前留下的一丝生灵。 他转头看向角落里的另一个冰棺,里面的女子面容秀美清冷,正是胥菀清。 “喜欢。”他凝望着自己深爱的女子,脸上忍不住带上了点点笑意。 玄鹤的表情有点暴躁,如果是他,他可能早就把这个女人的尸体给碎尸万段磨成灰,让她尸骨无存才好。 可几百年前这个叱咤风云的大魔头却宛如个傻子,将这个女人的尸体视若珍宝。 “我会和北敖宗的人谈。”玄鹤道:“只要你别后悔。” “不后悔。”狄逸弑轻飘飘说了三个字,就又钻进了尸体里面。 玄鹤瞪着那尸体瞪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主人,燕沁姑娘来过了。”五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低声道:“属下按您的吩咐没让她进城。” “嗯。”玄鹤应了一声,脚步没停。 “她让属下帮忙带句话。” “什么话?”玄鹤停下来看着他。 “然后又反悔不让带了。”五六一本正经道。 “……”玄鹤:“以后说话不要大喘气。” “是。”五六淡定地点了点头,“燕沁姑娘似乎身体不太好。” 玄鹤看了他一眼,“你看出什么来了?” “看起来非常疲惫,身上似乎有咒术。”五六道。 玄鹤的目光顿了一下,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不耐烦道:“以后这种小事情不用跟我汇报。” “是。”五六点了一下头,又道:“那位客人似乎在找您。” “我这便去。”玄鹤皱了皱眉,“你再去一趟素安城,我就不信这么个大活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主人一定要娶素安城那位魔主吗?”五六疑惑道:“那燕沁姑娘?” 玄鹤瞪了他一眼,“你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 “属下只是不明白。”五六认真道:“您看上去十分在意燕沁姑娘,却连城门都不让她进,而那位素安城的魔主姑娘您都未曾见过面却执意要娶她。” 玄鹤嗤笑了一声:“我也不明白。” “情爱之事果真精深奥妙。”五六感慨道。 玄鹤哼笑道:“上了床也就那回事。” 五六想起自家魔主那五六百人的庞大后宫,无语凝噎。 他不该与主人谈论这个的…… 燕沁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床边的淡青色的流苏。 她转过头,便看到桌子上燃着的半根蜡烛,旁边还有一个用过的茶杯。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一会,后知后觉地想起之前的事情。 小徒弟发现她以命续命的咒术。 她在和小徒弟扯皮。 小徒弟没扯过她。 小徒弟趁她不注意将她给打晕了。 …… 她还依稀记得陌上川当时那个得逞的笑容,狡诈地像只老狐狸。 燕沁脸色有点发青地瞪着那个茶杯,额头的青筋直蹦跶。 徒弟要反天啊。 她躺了一会儿,才坐起来,发现自己下不了床了。 燕沁:“……” 她伸手摸向床边,无形之中仿佛有块玻璃将她困在了原地,自己宛如一只被困在玻璃箱中的小白鼠,孤立无援。 燕沁摸了摸自己的袖子,果然一张符纸都没留下,纳戒都给她撸走了。 燕沁的怒火值达到了顶峰,小徒弟撒娇卖萌都降不下来的那种。 正在这个时候,门恰好就被打开了。 少年面带微笑朝着她走来。 “师父你醒了?” 燕沁蹙眉看着他,“将阵法撤掉。” 陌上川与她对视良久,燕沁丝毫不让,企图从气势上压倒对手,奈何对手太过强大,最后陌上川无奈一笑,像是长辈对着无理取闹的小辈的妥协。 陌上川一挥手,那堵无形的玻璃墙便消失了,他温和一笑,“我只是怕师父趁我不在离开。” 燕沁被气得有点糊涂,冷笑道:“将我打晕扛到这里你真是好本事啊!” 青春期的兔崽子简直没办法讲道理! 陌上川不置可否,只是微笑道:“只要师父将那咒术解开就好,我知道师父不会忘记。” 燕沁翻了个白眼,被识破的尴尬和恼怒混杂在一起,她冷声道:“把符纸和纳戒给我。” 陌上川老神在在站在原地不动弹。 燕沁气得咬牙,指尖微动,一股风刃朝着他的脑袋袭去。 陌上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那风刃停留在自己一拳之遥的地方,波澜不惊道:“只要师父将那咒术解开。” 燕沁气急败坏地收了风刃,她根本对自己的小徒弟下不了手! 从小到大没动他根手指头,师兄说得果然没错,惯不出好孩子来! 陌上川看着她疲惫青黑的脸色,挡在她面前没动。 “以命续命之术除了施咒者亲自解开还有一法可解。”陌上川不急不缓道:“只要施咒者和被施咒者结为道侣,那么被施咒的一方也可以主动解除。” 燕沁茫然道:“什么?” 神特么地结为道侣!连听都没听过! 陌上川脸上的神情有点诡异,目光深沉幽暗,语气却出奇地温柔,“师父,我们结为道侣可好?” 燕沁脸上的表情有点开裂,好气又有点好笑,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心累道:“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你非要气死我是不是?” 陌上川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 她一直将自己当成个孩子,当成她的小徒弟。 而不是一个可以考虑结为道侣的男人。 “师父觉得我是在胡闹?”陌上川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低沉。 燕沁弯下腰穿鞋子,头也不抬道:“屁大点小孩还结道侣,你怎么不上天呢?” “我是认真的。” 他微微低头,刚好看见她的发顶,被发带束在一起的马尾散落在她清瘦的后背上,一直垂到她的腰窝处。 她的腰很细,被她用巴掌宽的腰带束着,即便衣服灰扑扑的也掩饰不了那流畅的线条…… 他及时遏制住了自己发散的想法,轻轻舔了一下嘴唇。 “崽崽,你听着,这件事情我会解决好的。”燕沁穿好了鞋子站起身来,她一边低着头将袖口束好一边道:“我也不想死,这只是暂时解决的办法,你被那个女人伤得很重,在我不确定你是否能活下来之前我是不会解除咒术的。” 燕沁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师父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事情得分个轻重缓急,你师叔现在生死未卜,咱们现在至少死不了对不对?” 陌上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神色不辨喜怒。 “我陪你一起去。”陌上川最终还是退让了一步。 燕沁挑了一下眉毛,轻飘飘道:“好啊,走吧。” 陌上川有些狐疑地看着她,显然不相信她会轻易妥协。 “这一次,我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燕沁伸手从他的袖子中掏出了自己的符纸和纳戒以及自己的“抹布”,一件件地收好,牙疼道:“把你们都养成了什么熊样,不听指挥瞎捣乱,不挫挫你们的锐气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能呢……” “所以有必要让你们历练历练了,省得”燕沁拖长了语调,笑眯眯道:“连结为道侣能解咒术这种事情都能信以为真。” 陌上川被噎了一下,刚要反驳就被燕沁呼噜了一把毛,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师父知道你担心我,师父很感动。”燕沁丝毫没有表露出“感动”的情绪,反倒是有种秋后算账的意味,“乖,相信师父。” 陌上川伸出胳膊将她抱在了怀里,将下巴搁在了她的颈窝处,怀里的人温软带着暖意,他的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腰上,低声道:“师父,对不起。” 小徒弟撒娇并且认错,加成在一起的杀伤力十分巨大。 之前的争吵以及大逆不道将她打晕这件事情当然不会算了。只是现在她不想生气了,毕竟少年处于青春期,她勉强能理解。 燕沁哄小孩一样拍了拍他的后背,“行了,走吧。” 陌上川抱着她,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师父,对不起。” 他肖想着怀里的人,觊觎着一份不见天日的感情,他现在尚且能克制隐忍,却不知道在自己的感情长久无法得到回应之后会扭曲成何种模样。 燕沁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啦好啦我不生气了,没关系。” 陌上川松开了怀里的人,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崽崽,发什么呆呢?走了。”燕沁转头叫了他一声。 第九十三章 屏风 第九十三章屏风 陌上川远远地和她对望。 年轻的女修士身材清瘦面容秀气,眼眸清亮地看着他,眉毛有些不耐烦地蹙起,不笑的时候整个人看着严肃疏离,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又总是会带上股温柔真切的意味,将她的狡猾和小聪明掩饰地十分完美。 就是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女修士却阴差阳错地成了他的师父。 他枯寂而漫长的五百年生命里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他没有什么悲惨的童年和少年时光,也没有经历过什么诡谲残酷的勾心斗角。 自他有记忆以来便被捧在高不可及的位置,纯灵根的体质带给他的是无数的荣耀和追捧,他高高在上,俯瞰着芸芸众生在苦海中挣扎,他骨子里是清高而自负的,他原本的道路是渡劫飞升,踏入仙途,然后迎来更加漫长而枯寂的时光。 然而在渡劫之时他却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暗算至险些魂飞魄散,最后在一个四灵根的小孩体内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这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女修士。 四灵根的低等资质,清华山上稀薄的灵气,宗内匮乏的修炼资源,压在他身上的仇恨和愤怒,缓慢到令人发指的修炼速度…… 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终于是一脚踏进了人世的苦海,体验到了诸多的烦恼和无奈。 他的清高和骄傲让他看不起像燕沁这种混吃等死的低等修士,可是这种高高在上的蔑视在燕沁日复一日的悉心照料和无微不至的关心下渐渐地消散不见,甚至让他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她是自己师父这个事实。 他高烧不退的时候,她抱着他从清华山赶到鹤唳镇,守着他整夜整夜的不睡。 他因为四灵根的资质修炼缓慢,她一个从不爱看书的人将刑堂里所有的书翻了不知多少遍。 他幼时夜里常常噩梦惊悸,她夜里不知有多少次披着衣服赤脚跑过来安抚他。 ……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关爱和照料温柔地将他包裹其中,他长久以来都是将别人保护在身后庇佑着一宗,却是头一回被人护在羽翼之下,被人捧在掌心放在心尖上。 而现在她甚至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宁可以十年的寿命换他一年的寿命,还要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陌上川自认不是个高尚无私的人,相反他实际上冷漠而自私,骄傲而自负,长年身居高位让他甚至有些刚愎自用独断专行,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其他人的性命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想要一个人的命甚至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 在修真界这种残酷的地方,视人命如草芥着实再正常不过。 可是当知道燕沁会因为以命续命的咒术而折损寿数的时候,他却连一天都不想让她继续…… 也许从十年前他睁开眼睛,看见那个狡猾又心软的年轻女修士开始,他就已经被她牢牢地吸引住了。 只是一直没有察觉而已。 他上一世的日子枯燥无趣,被北敖宗以及诸多条条框框束缚,囿于其间,最后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现在想来也是可笑。若是再循规蹈矩活一世,和死了又有何区别? 所以,即便是师徒……也别想让他放手了。 “想什么呢?快点!”燕沁见他又傻乎乎地望着自己走神,有些急躁的冲他喊了一嗓子。 “来了。”陌上川轻轻勾起了嘴角,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漠的笑容来。 师父,咱们……来日方长。 入夜,两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列宿城,然而又拐拐绕绕潜入了魔主宫。 燕沁弓着腰又贴了几张匿息符,前面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阵法,将他们挡在了外面。 燕沁摸了摸下巴,低声道:“这种阵法算得上是大阵了,里面肯定很关着很重要的人。” 陌上川点了点,朝一个角落指了指,“那边。” 燕沁点了点头,甩出“抹布”之后,脚尖轻点,整个人就借力飘了出去,如同黑夜里的鬼魅,而后二指并拢,默念出了法咒。 十几张符咒悄无声息地贴在了不起眼的角落,燕沁悄然落地,冲陌上川勾了勾手指。 两个人一路摸进了最大的那座寝殿,然而里面并没有什么人,甚至连守卫都没有,周围寂静地有些不正常。 燕沁探查了一圈没有发现法阵,而后才放下心来观察周围的情况。 “我算出来的位置大概就是这个地方。”燕沁皱眉道:“不过鉴于水平有限,误差可能……比较大。” 陌上川正站在一个屏风前,似乎是在观察什么东西,听到燕沁的话道:“师父,这边似乎有个小型的阵法。” 燕沁走过去,仔细地看了一眼那个屏风,“这似乎是画了故事?” 陌上川点点头,目光落在了最开始那处地方,上面画着无数飘散的花瓣,一个青衣女子凌空踏步而来,眉眼清冷寂然。 “这是……胥菀清?”燕沁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个故事,再往下看,便是一个白银轻甲的俊美男子微微仰起头,目光惊艳地看着那女子。 “或许是个入口。”燕沁指尖凝聚了点法力,准备探查一下这个小型的阵法,可是行进到一半的时候,脸色陡然一变,“不对” 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就缠绕住了她,半边身子都被吸入了那屏风之中,陌上川伸手拉住她,但是抵不过那引力强劲,不过是瞬息之间,师徒二人就双双被吸进了那屏风之中。 强烈的眩晕让燕沁有点恶心,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已经彻底换了场景。 周围是一片漂亮的花海,不远处一名青衣女子正朝着她走过来,表情有些冷然,但是生得却是极美。 “四处寻不见你,却是躲到这里来了?”她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弯下腰冲燕沁伸出手来,“你刚开了灵智化形,却四处乱跑不安生,再这样我可就不喜欢你了。” “化形?”燕沁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她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体缩水变成了个七八岁孩童大小,身上穿着件……嗯,绿滢滢的衣裙。 “你不是吵嚷着要跟我一起下山历练吗?明日我便要去暮霭洲了,你也好好收拾一下。”青衣女子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可是修真界千年来第一株狗尾巴草化形呢,出去可不能丢了花林宗的面子。” 燕沁的表情碎裂了一地。 狗尾巴草……别以为前面加上修真界千年来第一株就能掩饰这个本质…… 很好,很强势。 不过,花林宗……燕沁看了一眼这女子的容貌,与那屏风上的女子十分神似,“胥菀清?” “不是叫我清姐姐了?”胥菀清笑了笑,“莫不是睡糊涂了。” “啊,没有。”燕沁摇了摇头,使劲闭了闭眼睛,眼前的场景又彻底改变了。 这次的场景似乎是在一座山下,她抬头望去,黑漆漆一片,整座山被烧得寸草不生,只剩下半边山门,似乎只剩了两个字,灵木。 灵木宗? 没听过。燕沁正思量着,忽然被人一把拉住了手,她一抬头,便看见胥菀清正神色冷肃地盯着某处,“什么人?出来!” 从一块被烧得乌黑的石头后面走出来了一位年轻的僧人,他身上的僧衣有几处被烧得破破烂烂,但是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没有受伤。 他生得眉眼温润,气质十分平和,只是走起路来左脚有些跛,他手中握着串血红的佛珠,低眉敛目冲他们行了一个佛礼。 “阿弥陀佛。” “你是何人?”胥菀清谨慎地拉着燕沁后退了一步。 “贫僧是这灵林宗的弟子。”和尚说话不急不缓,眉眼温润淡然,即便自己的宗门变得这般面目全非,似乎也引不起他多少情绪波动。 “你们……宗门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胥菀清不解道。 “通宇洲一位魔主来拜访宗主,宗主不知为何惹怒了他,他便将这山烧得干干净净,我宗内三百二十五人无一幸免。”和尚说这话的时候捏着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颤。 “那为何你还活着?” “有幸得一挚友相护。”和尚说话依旧不疾不徐,“侥幸捡了一条命。” 胥菀清脸色变得愤慨和不平,拉住那和尚让他详细讲讲那魔头的样貌和性命,言说要替他们讨回公道。 和尚说了,不出燕沁所料,正是通宇洲的那个大魔头狄逸弑。 胥菀清当真如同故事里所讲一样,义正言辞道:“此等魔头人人得而诛之,小师傅放心,我定会为你们讨回个公道!”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和尚微微一笑,“只是还请您万事小心。” 胥菀清点点头,拉着燕沁便要离开去找那魔头。 燕沁没动,抬起头看向那和尚,道:“为何你不自己去报仇?” “我欲寻一人。”和尚低眉敛目,眉眼间尽是淡然疏离,目光却仿佛透过她落在了不知什么人身上。 “可是护着你的那个挚友?”燕沁问道。 “正是。”和尚手掌心挂着串血红的佛珠,像是被这山上的三百多人和无数草木的鲜血浸染过,红得妖冶透亮。 “你知道他在何处?”燕沁不死心道。 第九十四章 阵法 第九十四章阵法 “不知。”和尚微微一颔首,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燕沁望着他行走艰难的背影,心下微动,“敢问小师傅法号?” “贫僧法号明尘。”年轻的僧人不曾回头,像是与这尘世斩断了所有的关联,只有另一头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牵引着继续向前走。 虽然时隔多年,但是燕沁还是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很多年前,陌上川慕云还有刀烨刚到清华山的时候,她和许志带着三个小孩去鹤唳镇,路上便遇到个跛脚的和尚,顺便捎了他一段路。 那和尚说自己在寻一个人,那人名叫梵泠,是一棵化了形的古木。 他孤身一人从大陆的极东之地跛着脚一路走到了极西,竟是走了整整两百年…… 他说他要去十方灵岛,却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他凭着自己的跛脚走了有多远。 燕沁有些恍然,心想,便是梵泠又投胎转生成了一棵树,两百多年的时间也该足够化形了,只是不知梵泠是否还记得这个和尚。 应当是记得的。 “你在想什么呢?”胥菀清出声打断了她的沉思,捏了捏她的脸,“皱着眉头像个小大人似的。” 燕沁讪讪一笑,伸手摸了摸鼻尖,“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和尚好生奇怪。” “没什么好奇怪的。”胥菀清轻笑了一声:“有些人是不会被仇恨所束缚的,这样也很好。” “那你为何要去替那群和尚报仇?你与他们素不相识,和那狄逸弑也无冤无仇。”燕沁始终是理解不了热血青年的踌躇满志。 “若是大家都这般想,只会任凭那魔头作恶,届时无人能敌他,岂不是自取灭亡?”胥菀清垂眸道:“小尾巴,等你再长大些就明白了。” 燕沁:“……” 我长了这么大,还是没明白啊姐姐。 燕沁不知道这场景转换是何种规律,周围的景象再次扭曲,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就看见胥菀清青衣飘然,长剑指着一个英俊的男子,眉目冷肃。 坦白来讲,狄逸弑剑眉星目,舒朗干净,若是放在她生活的前世,绝对碾压那些明星。 燕沁欣赏了一会大魔头的盛世美颜,余光忽然瞥见他身后的一个随从。 那随从穿着一身简易的铠甲,半张脸都隐藏在面罩之中,唯独露出一双浅淡冷漠的眸子,安静地看着这边。 这眼神有点熟悉,燕沁正凝神思考,冷不防撞上了他的目光,那股熟悉感瞬间让她弯了弯眼睛。 那人见她弯着眼睛冲自己笑,愣了一瞬,旋即便认出了她,眸子里微微闪过一丝惊讶。 而胥菀清已经声讨完狄逸弑,两个人升至半空动起手来,漫天花瓣旋转飞舞,簌簌而落的花瓣有些落在她身上,那浓郁的香味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仰起头,心道果真是话本子里的男女主人公啊,连打架都这么浪漫梦幻。 有魔修注意到燕沁这颗狗尾巴草,凶神恶煞地冲着她走过来,然而才走了一步,就被别人抢了先。 燕沁被人抱起来的时候吓得抓住了他的衣领。 “师父小心点。”陌上川隔着面罩,声音听上去低沉有力。 燕沁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一声,感觉被小徒弟抱起来有失威严,然而形势比人强,她还是很识时务地窝在他怀里看神仙打架。 “喂,你要这个小妖怪做什么?不如将她给我!”那被抢先的魔修还是不甘心,走上前来不客气道。 陌上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她是我的。” “妈的。”那魔修啐了一口,亮出了手里的狼牙棒,“老子今天还非要不可了!” 陌上川面色一沉,单手抱着燕沁,另一只手手腕一翻,一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冷光四溢。 那魔修大喝一声,那狼牙棒裹挟着劲风兜头劈来,陌上川没有硬接,而是急急地退后两步,地上被砸出了一个大坑,周围的树木甚至被那劲风殃及拦腰折断,扬起飞扬的尘土。 不等那魔修反应过来,陌上川手中的长剑便带着千钧之势迎面刺来,在靠近他的瞬间幻化出无数把利剑,倏然散开后又聚拢,四面八方冲着那魔修刺去。 燕沁有些牙疼地看着那个被扎成刺猬的的魔修,默默地移开了眼睛。 周围的景象因为这个变故而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师父!”陌上川忽然喊了她一声。 燕沁发现自己随着周围的环境也渐渐开始消失,赶忙道:“没事” 等周围的景象再次稳定下来的时候,燕沁看到的是一群青衣人正在围着胥菀清七嘴八舌地说话。 她断断续续听到什么“计策”“顺势为之”“非道义”之类的词语。 胥菀清坐在中间,眉目依旧清冷,只是有些不赞同地皱起了眉。 到最后,她才站起来道:“我当初只是答应你们会尽力一试,并没有说要去欺骗别人的感情。” “那狄逸弑是罕见的单系冰灵根,他的内丹刚好可以解你师父体内的冰寒之毒,不过是让你虚与委蛇一下,何必做出这般模样,倒像是我们这群长辈在逼你似的!” 胥菀清冷淡道:“我没有这样说。” “你若是能让他心甘情愿献出内丹再好不过。” …… 燕沁饶有趣味地蹲下来听着,原来凄美的爱情故事是场早有预谋的陷阱? 不过这群花林宗的长老们可真不要脸。 接下来便是仿佛按照剧本演绎的故事,狄逸弑可着劲地撩胥菀清,而胥菀清不拒绝不回应,只是吊着他的胃口,让狄逸弑深陷其中。 燕沁看得一脸复杂。 然而胥菀清迟迟没有动手,那群长老又跳出来轮番给她洗脑,逼着她去取狄逸弑的内丹。 胥菀清此人清高正气,断然不会做这种以情义要挟的事情,然而身后花林宗和长老的压力又时时提醒着她要做不齿之事。 燕沁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以上帝视角看着胥菀清的挣扎和抉择,终于等到了做出选择的那一天。 胥菀清提出要和狄逸弑做个了断,不想再这般暧昧不清下去。 狄逸弑也许是早就看出了什么,笑着对她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给你。” 胥菀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若我要你这条命呢?” “你若想要,给你便是。”狄逸弑的目光温柔缱绻,仿佛自己那条命都抵不过她一个笑容。 胥菀清拿出剑,指着他道:“同我打一场吧。” 胥菀清的实力要比她平日表现出来的高得多,燕沁终于明白了为何她敢一人从芳汀洲到暮霭洲历练,甚至敢孤身一人闯进狄逸弑的大本营。 她确实有这个本事。 狄逸弑似乎也十分惊讶,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渐渐正视起来。 胥菀清招招皆是杀招,毫不留情面,而狄逸弑却处处掣肘,不忍伤了她,最后被她一剑打碎了内丹。 狄逸弑跪在地上,皱眉捂着自己的伤口,道:“你把我内丹打碎了,如何同你宗门交代?” 胥菀清眼底流露出惊讶的神色,而后神情冷漠道:“我自有光明正大的手段,今日杀你,只为你平日作恶多端,甚至将灵林宗满门全灭,沾染鲜血罪恶无数,今日之果虽是你咎由自取,但我终归是骗了你,留你一线生机,是死是活听凭天意罢。” 她说完,提着染血的剑转身离开,自始至终都未回过头再看狄逸弑一眼。 跪在原地的狄逸弑低低地笑出了声,忽然抬高声音喊道:“胥菀清,你既已动心,何必又自欺欺人!” 胥菀清的脚步微微一顿,继续向前走,似乎根本不为所动。 周围的景色一片模糊,只剩下漫天凋零而落的花瓣,纷纷扬扬,似乎是在为这场虚假而凄惨的爱情送葬。 燕沁感慨地摇摇头,心道修真界谈个恋爱都要腥风血雨,太难了。 四处原本模糊的景象又波动了一阵,等稳下来的时候,燕沁便看见从某个模糊的点走来一个人。 那人身姿颀长,清雅俊美,宛若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翩翩君子,但那气质却是冷淡的斯文,漠然而疏离,带着股与生俱来的不与尘世相融的孤傲。 燕沁觉得这人眼熟极了。 然而气质却与她脑海中的人截然相反。 印象中的少年也是这般容貌清俊,只是尚未长开带着点稚气,但是大多数时候少年都是可亲的,乖巧懂事,声音温柔地喊她师父,偶尔会撒个娇闹个小脾气,会因为修炼不长进而苦恼郁闷……就像大多数人一样在浊世中生活着。 可燕沁看见这人的第一眼,便清晰地感觉到了距离感。 这个人像是从雪山顶上走下来的,不沾世俗,不染污浊。 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因为时空的错乱而有那么一瞬间侥幸相遇,然后互相看不顺眼。 燕沁蹙了蹙眉,心道陌上川要是长大了变成这幅模样自己可能会跪下来喊他师父,啧啧,这碾压众生的气势真是令吾等蝼蚁胆寒…… “师父。”男子在她不远处停下脚步,清冷的嗓音像是冰泉凝化而成的雪,自带凉意。 燕沁眉心一跳。 我收回刚刚要跪下来喊师父的话。 第九十五章 生死有命 第九十五章生死有命 清雅俊美的男子微微一笑,周身那股清冷疏离的气质便散去了大半,陡然变得平易近人起来。 燕沁仰着头看他,十分不适应这种角度,奈何在这阵法中挑中的身份不好,是株成了精的狗尾巴草。 “师父可找到阵眼了?”陌上川屈膝半蹲下来,与她视线保持平视。 缩小版的燕沁看上去十分弱小无助,甚至有点可怜巴巴的味道。 全程看戏十分认真并且还在回味的燕沁别说阵眼了,她都快忘记自己是身处阵法幻境之中了。 “还没有。”燕沁板着脸严肃道:“待我找找。” 陌上川冲她伸开胳膊。 燕沁:“……” “这阵法范围似乎很大,还是我抱着师父吧。”他弯起眼睛,里面盛着细碎的笑意,像是暖金色的阳光忽然铺洒在了平静的湖面,泛着舒适的暖意。 燕沁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安,任由他将自己抱在了怀里,然后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去那边找找看。”燕沁伸手指了个方向,目光忍不住落在他的耳朵上,然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陌上川浑身一僵,连抱着她的那根胳膊都微微收紧了一些。 然后燕沁便看到他那只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斥着血色,变得通红了起来。 燕沁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陌上川转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对不起啊崽崽,师父没忍住哈哈哈……”燕沁丧尽天良地笑出了声,见他有些恼了,又赶忙顺毛捋,好声好气道:“乖啊,师父给你揉揉。” 她替他轻轻揉了揉耳朵,趴在他的肩膀上笑得浑身发抖。 陌上川微微眯起眼睛,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顺势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燕沁的笑声戛然而止,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对不起师父,你太可爱了,我没忍住。”陌上川无辜地看着她。 燕沁知道这小子是存心报复,但奈何事前理亏,只能干巴巴道:“没大没小。” “嗯。”陌上川也不反驳,就这般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燕沁干咳了一声,假装四处看风景,然而周围一片马赛克般的景色让她很是尴尬。 “这里!”燕沁眼睛忽然一亮,发现了阵眼所在,指尖凝聚起灵力,径直破开了阵眼。 “师父等等”陌上川没有来得及阻止,那阵眼已然被燕沁破开。 又是熟悉的眩晕感,只不过这次持续的时间格外漫长。 燕沁睁开眼睛的时候,被压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压着自己的是陌上川,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崽崽,你快要将师父压死了,快起来。” 然而很快燕沁就意识到不对,压在她身上的这个人他妈的冰凉冰凉的! 燕沁哆嗦着手一把将人推开了点,映入眼帘的赫然是狄逸弑那张脸! 燕沁压住嗓子里的尖叫声,一把将人推开,狄逸弑的脑袋砰的一声撞在了坚硬的冰块上。 冰块? 燕沁坐起身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冰棺之内,里面甚至冒着森森的冷气,冻得她浑身一哆嗦。 她从冰棺之中跳出来,冲着里面的尸体拜了拜,嘟念叨:“晚辈无意冒犯,还请魔主大人勿怪勿怪。” 说完颤巍巍地将狄逸弑的尸体摆正当,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燕沁头皮一阵发麻,在偌大的地宫中扫视一圈,悲催地发现连个藏身之地都没有。 说话声越来越近,正当她走投无路之际,忽然被人拉住了胳膊拽进了处暗室。 “师父,是我。”陌上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燕沁瞬间停止了挣扎,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将自己放开。 这处暗室十分狭窄,一个人藏身堪堪好,两个人就显得十分拥挤,燕沁几乎是被他圈在怀里,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朵后面,她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偏了偏头,顺带着转了一下身,刚好将耳朵贴在墙壁上。 这墙的隔音效果很好,几乎听不见外面的人在说什么,燕沁从纳戒中拽出了张皱皱巴巴的符纸,啪得一下贴在了墙壁上,那墙壁变得透明起来,外面的声音也分毫不差地传了进来。 是玄鹤和一个陌生的女人。 陌上川在看到陌温诺的时候瞳孔微微缩起,搭在燕沁肩膀上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燕沁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陌上川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继续观察外面。 “这件事情于你百利而无一害,若是能将通宇洲统一起来,届时与北敖宗联手,不管是易和宗还是禅宗都不会是我们的对手。”陌温诺道:“至于花林宗,自然会按照你的要求,一人不留。” “通宇洲二十四城的魔主每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给我五年的时间。”玄鹤神色倨傲地看着她,“而这期间你们北敖宗要随时给我列宿城提供协助。” 陌温诺微微皱眉,“北敖宗身为修真界第一宗门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参与魔族地界的事物,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同簌簌城的城主谈妥,她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还有秋苏城的时臣燃,他实力在二十四魔主中排名靠前,言语中亦有松动之意。” “你们北敖宗搞这些事情,就不怕其他宗门群起而攻之?”玄鹤问道。 “我们自然有这么做的理由,至于其他的宗门,一盘散沙不足为惧。”陌温诺冷笑了一声,“你只要按照约定的计划行事即可,第一步吞下易和宗,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近一半……” 暗室之内,燕沁微微挑眉,易和宗是排名第三的宗门,十年前他们去历练的崇义秘境便是易和宗的私有秘境,这个宗门以有钱文明,是修真界当之无愧的土豪宗门。 可是燕沁还是觉得很奇怪,北敖宗要搞事情,为什么非要拉上通宇洲的这些魔族呢? 外面玄鹤与陌温诺还在来回地讲条件,燕沁听得越来越心惊,心道北敖宗这次要搞大事情,恐怕整个修真界都要被殃及…… 修真界一旦大乱,小小的清华宗即便是远在极西之地的秋渭洲,恐怕也没办法独善其身。 她又想,玄鹤这个混账小子当真是本事,竟然能让北敖宗的人来同他谈条件。 这般一边听着玄鹤和陌温诺的计划,一边胡思乱想,等燕沁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了动静。 “走了。”燕沁小心翼翼地探查了一番,为了小心起见,还是谨慎道:“再等等。” 陌上川似乎在走神,听见她说话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崽崽你怎么了?”燕沁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陌上川摇了摇头,笑道:“师父,我没事。” “玄独岸应当就在这附近,依着玄鹤的性子应当不会真的要了他的命,但是吃点苦头是肯定的。”燕沁放低了声音道:“那北敖宗好死不死搞什么事情,都排名第一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陌上川微微挑了一下眉。 他似乎能明白陌温诺这般做的原因,他身死道消十年修真界都没有传出半点消息,因为单单是陌上川这个名字镇在北敖宗,其余的宗门就不敢对北敖宗下手。 但是实际上北敖宗已经没有陌上川这个人了。 对外宣称他闭关几十年可以,时间一长他若不出面必然会有人起疑,届时单单是为了宗门在册子上的排名,想必各大宗门也是要争上一争的。 所以陌温诺要增加自己这边的筹码,素来为十三洲的名门正派们所不齿的魔族以及长久避世的妖族都是很好的联合伙伴。 想到这里他冷笑了一下,亲自跑到通宇洲来跟这些魔主谈条件,陌温诺也真能放得下身段。 “我们走。”燕沁估摸着玄鹤和陌温诺走远了,这才示意陌上川离开,然而暗室门打开的瞬间一股不祥的预感便涌上了心头。 他们早就被发现了! 燕沁浑身的寒毛都要炸开,不要钱似的抓了一把符咒洒了出去,几乎是用上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念出了法咒。 然而好死不死,她只是余光瞥了一眼,便看到扶着玄独岸从另一间暗室之中出来的刀烨。 在这一瞬间,燕沁连骂娘的心都有了。 真的是为敌方发现我方上了双保险,你瞧,为了避免你发现不了我们,我还多加了两个人供你选择。 燕沁拼着最后一口气迅速地将符阵笼罩在刀烨和玄独岸身上,一阵耀眼的金光闪过之后,四个人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几乎是金光散去的下一秒,陌温诺便出现在了地宫之中,她环视一周之后不屑地勾了勾嘴角,看了一眼大致的方位便紧跟着消失在了原地。 “主人,我们要不要去帮忙?”暗处,五六盯着陌温诺消失的地方问道。 “帮谁?”玄鹤似笑非笑地抛着手里的夜明珠问道。 “自然是帮燕沁姑娘。”五六道。 “呵。”玄鹤不在意地笑了笑,“生死有命,我可帮不了她。” 第九十六章 梦境 第九十六章梦境 燕沁一带三,险些被累出一口老血,最后停下的地点她也没有仔细选择,一片漆黑中只能看见星星点点的荧光,幽幽地漂浮在半空中。 “小玄子受伤了?”燕沁听见一人沉重的呼吸声,循声望去,只能隐约看见两个人影。 “嗯。”回答她的是刀烨,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伤得很重。” 燕沁此时无暇顾及玄独岸和玄鹤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后面还不知那人会不会追上来,只能咬着牙道:“我们得分开走,你带着小玄子先走,去秋苏城找你师兄,然后立马离开通宇洲。” “那师姐你呢?”刀烨低声问道。 “我和阿川随后就到,得确保那人不会追上来。”燕沁道:“否则咱们全都得完蛋。” “好。”刀烨干脆利落地将玄独岸扛了起来,道:“师姐你和小师侄小心。” 说完,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燕沁幽幽道:“……我还以为他会纠结一会儿的。” 果然她师弟就是这般干脆利落,生死惜别之类的还是不要奢望了。 “崽崽,你” “我不走。”陌上川抓住她的手,道:“我与你一起。” 燕沁:“……” “走吧,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燕沁无奈地叹了口气,碎碎念道:“你什么时候能跟你小师叔一样干脆利落就好了。” “我与他不一样。”陌上川在黑暗中凝视着她,目光毫不掩饰的放肆起来。 “对对对,你与他不一样,你是师傅最最可爱的小宝贝儿。”燕沁一边布阵一边胡咧咧道:“你说我家崽崽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般的人物,怎么就这么好呢?” 陌上川盯着她道:“可惜有的人就是看不到。” “啧,你说的是那小姑娘吧?”燕沁失笑道:“身为男人要主动一点啊崽崽,人家小姑娘说不定脸皮薄不好意思呢……” 陌上川看着与自己朝夕相处十年中都在致力于教别人厚脸皮的某人,无语凝噎。 “好了!”燕沁拍了拍手,终于将阵法布置完,她眯了眯眼道:“咱们现在可以离这里稍微远一些。” 一刻钟之后,燕沁和陌上川窝在一个狭窄的山洞之中,屏息凝神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师父这是准备埋伏她?”陌上川忍不住问道。 “对,只要能重伤她就算我们的成功。”燕沁笑得狡猾又嘚瑟,“我们要充分发挥自身的灵活性,敌进我退,敌退我扰,打得过就刚,打不过就跑。” 陌上川:“……” 为什么,突然,有点幸灾乐祸陌温诺会碰上燕沁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燕沁又等了一会,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崽崽你替我盯一会儿,人来了叫醒我。” “嗯,你睡吧。”陌上川坐在她旁边,目光微动。 很快燕沁便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陌上川替她盖了盖披风,起身走出了山洞,黑暗中猛然散开了冰蓝色的冷光,朝着远处的大阵一股脑地涌了过去,很快又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之中。 做完这些,陌上川才回到山洞,在外面设置了一个结界,靠着燕沁坐下来,倚着岩壁看着她。 也许是因为那以命续命的咒术,他与燕沁的梦境是可以连通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自己会以原本的样貌出现在梦中,而燕沁也一直以为自己是那架尸骨幻化出来的人形。 而燕沁对身为徒弟的陌上川可以说是没有丝毫杂念,对他可谓是满腔纯洁无垢的慈爱。 陌上川心塞地看着自家师父,虽然说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只能扮演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徒弟…… 他轻轻托住她的脸颊,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师父,你要等着我。”他语气温柔缱绻,笑着用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 燕沁在看到小白的时候便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这次不知为何梦见了崇义秘境的那片湖,岸边的树木郁郁葱葱,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他就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连那双冷冽的眼眸都看上去温暖不少。 “你怎么又来了?”燕沁虽然这般不客气地说着,眼底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小白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燕沁的目光落在那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掌上,轻咳了一声,然后装作十分随意的样子,伸手拍了一下那只手,恶声恶气道:“干嘛,这次又想给我个什么蛟龙内丹然后消失?” 陌上川微微挑眉,道:“你不希望见到我?” 燕沁轻哼了一声,假装四处眺望风景,轻声嘟囔道:“不希望见到你能老是梦见你么……” 他轻笑出声。 燕沁使劲戳了戳他的肩膀,严肃道:“有什么好笑的?” 陌上川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燕沁的动作一顿,抽了一下没能抽开,然后就被他十指相扣牢牢地牵住了。 “燕沁。” “干嘛?” “当初走得那般匆忙,我很抱歉。”他轻声道。 燕沁无所谓地笑了笑,“你那是为了救我和崽崽,我一直很感激你,所以不用抱歉。” 陌上川伸出手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的眼角,“那为何哭了呢?” “谁哭了?”燕沁一副我不知道你这个骷髅在讲什么的模样,语气笃定道:“肯定是你当时都快消失了看眼花了。” 陌上川低笑了一声,“嗯,看眼花了。” 燕沁心虚地干咳了一声,瞪了他一样,假装四处看风景,“你怎么还不赶紧投胎去?老来我梦里做什么?” “因为有想见到的人。”陌上川凝视着她,笑着道:“这人对我很重要。” 燕沁的脸微微有些发烫,别开头道:“哦,那你快去找她吧。” 陌上川道:“可她同我说人鬼殊途,嫌弃我是个骷髅架子。” “我什么时候嫌弃了!”燕沁转过头来愤愤地瞪着他,然后脸腾得一下变得通红。 陌上川笑得弯起了眼睛,“不嫌弃就好。” 燕沁被这个笑容刺激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心道这次算是彻底栽了,死了快十年的小桃花忽然又出现,并且花枝招展的勾引她! 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她死灰复燃的心思又开始跃跃欲试起来,毕竟眼前的人她肖想了多年,虽然一直克制着那点小心思,可再次遇上的时候发现她依旧没能忘记。 又或者,因为是在梦中,所以可以随心所欲不必考虑那么多东西,她可以遵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选择。 于是燕沁就毫不客气地抓住了他的衣襟使劲一拉,然后因为没能控制好力道两个人撞在了一起,让这个吻看起来格外凶狠霸道。 陌上川被她的大胆吓了一跳,然而并不想推开她,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在现实中肖想不得的人自投罗网,如何能让他放开? 温热的呼吸彼此交缠在一起,燕沁脑子有点糊涂,只能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闭着眼睛晕陶陶地被他亲着,差点把自己给憋死。 陌上川偏过头轻轻亲了亲她的耳垂,低声道:“阿沁,要换气的……” 不知是因为这个该死的昵称还是因为这该死的换气,燕沁瞬间涨红了,她捂住脸,恶声恶气道:“你给我闭嘴!” 陌上川将她的手拿开,盯着她的眼睛道:“阿沁,我心悦你。” 燕沁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结结巴巴道:“我我知道。” “那你呢?”陌上川微笑着问她。 “我自然也是喜欢你的。”燕沁轻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道:“不然亲你作甚?” 陌上川笑了,那是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那双眸子里像是盛着一整片星河,熠熠生辉。 燕沁也忍不住跟着他笑了起来。 “那你当初说的,若我修炼出人形便同我结为道侣的话还作数吗?”他垂下头,两个人面对面地近距离看着对方,鼻尖几乎要碰上。 “自然是作数的。”燕沁挑眉,“你修炼出人形了?” “不然如何来见你?”陌上川大言不惭道。 他将尸骨完全炼化进原身,不就是变相地修炼出人形么? 不管怎么样,燕沁得知这个消息是十分开心的,她问:“那你现在真身在何处?” 陌上川沉默了一会,道:“你想见我?” “自然。”燕沁道:“我当年以为你就彻底魂飞魄散了,没想到你还能活着。” 陌上川深知现在不是个坦白的好时机,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会去清华山找你的。” “这个给你。”他手中忽然凭空多出了两根细细的红绳,被编织得十分精巧细致。 “这是什么?定情信物?”燕沁拿起那红绳,笑道:“还挺好看。” “我帮你系上。”陌上川拿起其中一根,系在了她的左手手腕上,又给她另一根,“帮我系上可好?” 燕沁拿过那根红绳,一边打了个死结一边打趣道:“怎么感觉像是在正式结为道侣似的……” 陌上川等她系完,脸上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燕沁抬起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心底一跳,“……不会吧?” 燕沁将垂落的袖子拉上来,发现那根红绳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红痕留在手腕线处,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燕沁:“……” “方便我能找到你。”陌上川笑得一脸温柔宠溺。 燕沁抽了抽嘴角,“我信了你的邪。” 第九十七章 徒弟丢啦 第九十七章徒弟丢啦 修真界结为道侣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天道认可,相当于民政局给盖个章,具体表现出来的形式就是结为道侣的双方会在身体的同一部位出现相同的印记。 而里面具体可操作的内容过于复杂,有些水分也很大,甚至有人专门研制出法术或者符咒来强行进行道侣印记,是以虽说天道认可很重要,但是结为道侣这件事情大多数人还是十分谨慎的。 此时燕沁瞪着自己手腕上的红色印记,心里五味陈杂。 燕沁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有些马马虎虎,但是在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上还是很清醒的,所幸这只是在梦境之中,应当作不得数的……吧? 小白问他结为道侣可愿意,她回答愿意。 双方交换信物,道侣印记竟然就烙在了手腕上,只能说那两根绳子有问题,很有可能是什么强行结为道侣的法器。 燕沁神情沧桑地瞪着眼前一脸温柔的绝色美人,虽然自己不亏,但是心里还是有点别扭,“我觉得这种事情提前跟我说比较好。” “等不及了。”陌上川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垂眸道:“阿沁,要等我回来。” “什么” 黑暗狭窄的山洞中,原本正在熟睡的燕沁猛地睁开了眼睛,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定了定神,梦里的场景断断续续地浮现在脑海里,忍不住老脸一红。 一定是单身太久,竟然还做了个“春梦”…… 太不正经了,还结为道侣,大抵是这两天听狄逸弑和胥菀清的爱情故事听得太多脑子有点不正常了。 她捂住脸搓了搓,在黑暗中看见小徒弟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外面的阵法,忍不住笑道:“崽崽,快休息一会,师父来。” 陌上川在黑暗中点了点头,走过来将她拉起,低声道:“那师父你小心。” “放心吧。”燕沁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皱起了眉,“崽崽,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没事。” “我看看”燕沁伸手要将他拉回来,外面的阵法忽然有了动静。 陌温诺原本只是觉得有股气息十分熟悉才不紧不慢地追了过来,谁知竟然被个小小的阵法给坑了一把,伤了她的元神,当即大怒。 阵法之中光芒大盛,山洞内燕沁咬破食指,在半空中迅速画出繁复庞大的咒文,淡淡的金色映照的她白皙的脸庞微微发冷。 燕沁凝神敛目,结下个法印和那咒文一齐丢进了阵法之中,一把将陌上川推入了自己事前准备好的阵法之中,迅速道:“这阵法是通往暮霭洲的大阵传送点,我与你师伯汇合之后会立马离开,你在暮霭洲等我们。” 不等陌上川回答,燕沁便催动了阵法,他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燕沁拽出抹布,抹布瞬间变大成了个简易的披风,她从山洞中跑了出去。 “雕虫小技。”阵中的陌温诺终于等到了正主出现,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长袖一扫那阵法便瞬间溃散,几乎是眨眼间便追上了那人。 然而就在她要动手的时候,那人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半息之后又出现在了更远的地方,如此追了几个来回,陌温诺终于恼了。 “找死。”她怒喝了一声,双手凝聚起灵力,对着某个地方甩了过去。 燕沁后背莫名地一凉,再转头便看到一团巨大的灵力冲自己袭来,再躲已然来不及,然而下一秒就被人扑倒在地,那灵力险险地擦过她的脖颈,在上面留下一道显眼的血痕。 “师姐!”刀烨接着就将她拉起来,拉着燕沁卯足了劲朝着一片林子跑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接着便是绚烂至极的光芒,几乎照亮了一半的夜空。 师姐弟二人来不及思考,只能拼了命地往前跑,而后面的人似乎是被什么人给拖住了正在斗法,正好给燕沁和刀烨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边隐隐发亮的时候燕沁和刀烨才停了下来。 “刀烨!”燕沁扶了摇摇欲坠的人一把,摸到了一手的黏腻,抬起手掌一看,满手的血。 她忽然想起之前刀烨扑过来帮她躲过的那一击,应当是那时候被伤到的。 她赶忙喂他吃了几粒丹药,扶着他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独岸呢?” “我将他暂时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了。”刀烨道:“你和师侄两个人太不安全……” 燕沁心底一软,“行了,我知道,带上玄独岸回秋苏城再说。” 等燕沁带着两个重伤人员回到秋苏城的时候,许志都快急白了头发。 燕沁前脚刚走,后脚刀烨和陌上川就失踪了,他要追上去,被时臣燃和慕云给劝住,只能待在秋苏城干着急。 “谢天谢地你们终于回来了!”许志看着自己两个不省心的小师弟,“怎怎的都伤成这鬼模样了?” “说来话长,先给他们疗伤。”燕沁拧着眉道。 “不是,怎么又少了一个?阿川呢?”许志脑袋又要变大,抓了抓头发道:“又要去哪里救人?” “我将他直接送到暮霭洲了。”燕沁面无表情道。 省得又一个劲地缠着她解除咒术。 为了给玄独岸和刀烨疗伤,许志和燕沁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等两个人的情况稳定下来,时臣燃又带来了个好消息。 “列宿城不知为何突然撤掉了守卫,为了避免情况有变,诸位还是早些准备吧。”时臣燃说着拿出了一个纳戒,“贤弟,为兄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只给你准备了些许盘缠,只盼你届时不要忘记为兄,时常来通宇洲看看我。” “大哥你放心。”许志感动地握住了他的手,声情并茂道:“如果我能活着出去,等我变强之前一定不会再来了。” 时臣燃无奈地扶额,笑道:“那我便亲自去看你。” “好。”许志重重地点头,洒了几滴不那么真诚的眼泪。 一行人终于启程,在一片阴郁苍茫的背景中缓慢地前行,赶往阵法地传送点,渐渐地变成了几个小小的黑点。 列宿城最高的塔楼上,一袭黑衣的男子正倚着栏杆拿着酒壶喝酒,狭长的桃花眼里满是醉意。 “主人,他们已经离开通宇洲了。”五六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嗯。”玄鹤喝尽了酒壶里最后一滴酒,随手将那酒壶扔在了地上,酒壶滚落在地面上,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主人为何要放走他们?还有那玄独岸,主人不是说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吗?”五六不解道。 “走了省得在跟前碍眼。”玄鹤凉凉道:“再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再碰到……亲手将敌人折磨死可比一刀杀了痛快得多。” 五六垂下眸子,没有看到玄鹤眼中瞬间划过的落寞。 此时的玄鹤不过是在通宇洲刚刚找到了立足之地,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满腔都是仇恨和戾气,过往的种种让他不甘又愤懑,然而他深知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他以后漫长而无尽的时光都将会在这暗无天日肮脏又丑恶的地方度过。 最终变成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又或者变成个丑陋至极的怪物。 谁让他原本……就是个恶人呢? 十年前在鹤唳镇那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嚣张跋扈的小少爷被年轻的女修士不小心踩了一脚,然后恶语相向,每句话每个词都带着十足的恶意。 所以看,即便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自始至终都是个恶人,好不了。 “你说什么?”燕沁神色恐怖地看着那客栈的老板,几乎要将手中的信纸捏烂。 “那位小道友说您不必找他,然后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一个叫燕沁的女修士。”客栈老板道:“您身上的信物也都吻合,应当是给您的。” 燕沁展开那封信,上面只有寥寥几字。 “师父,我已去往其他洲历练,届时自会归宗,不必寻我,安好勿念。崽崽。” 燕沁额头的青筋直蹦,咬牙切齿地甩了甩手里的信纸,面色铁青地笑道:“好,真好。” 许志拿过那信纸来看了一遍,“卧槽!” “真厉害啊,十五岁的小屁孩!”燕沁怒极反笑,“什么都没带!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就他妈的想跑遍十三洲历练!他怎么不上天呢!” 燕沁气得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怒骂道:“狗崽子!自打跟出来就没让人省心过!” “师妹师妹你冷静!”许志见她快要被气昏过去,连忙拉住她道:“你脸色不太对” 许志话音未落,燕沁就一头栽到了地上。 “啊啊啊师妹!”成功错过燕沁让她脸朝地栽下去的许志慌乱地将人扶起来,见她气息微弱,彻底慌了神。 许志看着床上排排躺着的是三个半死不活的师妹师弟,沧桑地抹了一把脸,对一边的慕云道:“我觉得回去之后你师祖可能会打死我。” 慕云:“……” “到时候记得在师父坟头上添把土。”许志含泪道:“一窝人全带出来,结果丢了一个躺了仨……” 慕云愧疚道:“都怪我。” “不不不,怎么能怪你呢!”许志见自家徒弟可怜的小模样,瞬间就心软了,“当心,不管怎么样师父一定会带你们平安回到清华山的。” 第九十八章 苏醒 第九十八章苏醒 一年后。 秋渭洲,清华山。 燕沁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深秋,微微有些刺眼的光线让她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入目是她房间床帘上淡青色的流苏和一株胖得离谱的月光草,大摇大摆地占据了她近一半的房间。 “媚娘……”她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一样。 大胖草抖了抖叶子,幻化成人形,扑到她床边哭喊道:“燕沁你终于醒啦!” 燕沁被她喊得脑袋生疼,想要推开她,结果发现自己睡的浑身的骨头都酥了,软塌塌地用不上力气。 “我去告诉他们!”不等燕沁说话,媚娘已经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燕沁刚刚醒来,大脑还是一片混沌,只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她撑起胳膊坐了起来,目光扫过熟悉的房间,然后猛地意识到少了什么。 她徒弟呢? 脑袋里的记忆像是一瞬间被唤醒,迅速地切换到了她晕倒前的记忆,她拿着陌上川留给自己的纸条,径直被气晕了过去。 以这个场景为起点,从慕云被神秘人掳走到他们在通宇洲发生的种种事情全部都在她脑海之中飞速的闪现,最后定格在陌上川留给自己的纸条上面。 燕沁觉得自己没生完的气可以继续下去了。 “师妹!你醒了!” “师叔!” 许志带着慕云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便看见燕沁脸色铁青地坐在床上,神色极其恐怖。 许志忍不住放缓了步子,试探地叫了一声师妹。 燕沁神色缓了缓,径直问道:“师兄,我睡了多久?” 许志支支吾吾地不肯说,最后见她神色有些不耐烦了才道:“师妹,你听了可千万别激动,别再晕过去了!” 燕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到底多久?” 许志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燕沁皱了皱眉,“一个月?” 许志缓缓的摇了摇头,语气沉重道:“你睡了整整一年。” 燕沁一脸“你他妈肯定是在逗我”的表情,然后脸色越来越沉,“那崽崽呢?他可回来了?” “还没。”许志咽了咽口水,神色紧张道:“不过你别担心,师侄传回过消息来。” “他什么时候传回来的?”燕沁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结果膝盖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多亏许志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半年前。”许志道:“我让师父卜算过他的具体位置,可是师父说他算不出来,像是被什么高手给遮掩住了,不过师父说师侄不会有危险,这次历练是个大机缘。” 燕沁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道:“小兔崽子,等他回来看我不削死他。” “燕儿啊,师兄劝你还是先多关心关心自己吧。”许志低声道:“你是不是动用禁术了?” “嗯?什么禁术?我怎么可能动用禁术?”燕沁一脸淡定道:“我没有,你不要瞎说。” “如果你觉得自己被徒弟几句话气晕一年的话可以说服师父,我完全相信你。”许志拍了拍她的肩膀,“师父憋了一年的气,估计就想等你醒过来之后再收拾你呢,好自为之吧。” 燕沁:“……” 许志和慕云待了一会便离开了,没过多久刀烨和玄独岸便听着消息过来了。 燕沁看着消瘦了不少的两个人,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只觉得没了以往那般针锋相对,两个人相对平和了许多。 “师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刀烨脸上难得出现了点表情。 “感觉还不错。”燕沁笑了笑,道:“你和小玄子的伤都好了吗?” “好了。”玄独岸坐下来,对她道:“师姐,这次是我们连累你了,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燕沁笑着道:“你们能好好回来就很好了。” 刀烨和玄独岸对视了一眼,玄独岸道:“我们会帮师姐去找师侄的。” “不不不。”燕沁连忙摇头,严肃道:“不用去找,你和小刀子安安稳稳给我待在清华山修炼,在修为提高之前不许下山。” “至于陌上川,”燕沁叹了口气,道:“待我和师父商量之后再说。” 刀烨和玄独岸见燕沁刚醒来,也不好过多打搅,只是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甫一出门,玄独岸差点被门槛给绊倒,刀烨伸手扶了他一把,玄独岸也没推开他,只是抬眼淡淡地瞧了他一眼。 刀烨面无表情地扶着他,冷冷道:“你刚刚不是说伤好了吗?” 玄独岸皮笑肉不笑道:“你管我呢。” 刀烨回之以冷笑,但是手却没松开,一路任劳任怨地将人扶回了房间。 燕沁又在房间里待了小半个时辰,觉得有些力气了才下床准备去见黄大山,谁知道她刚打开门,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就背着手一脸怒意的站在了她面前。 燕沁有些怂地缩了缩脖子,脸上挂起了无辜纯洁的笑容,“师父,您老人家怎么过来了?我正准备去找您呢。” “哼。”黄大山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怎么着,打算堵着门不让我进去?” “哪有,师父您快请进。”燕沁忙侧开身,恭恭敬敬地请黄大山进去,将门关上。 “呵,还知道家丑不能外扬。”黄大山标准地嘲讽脸。 燕沁做事理亏在前,垂着脑袋慢悠悠地蹭到他跟前,嘀咕道:“怎么就家丑了呢?” “你自己干了什么事难道自己不清楚吗?”黄大山气得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清脆的响声听得燕沁手疼。 “我错了师父。”燕沁一点也不抗拒认错,态度良好语气诚恳,“但是用以命续命的咒术实在是逼不得已,当时崽崽他都已经” “什么以命续命的咒术?”黄大山皱起眉道。 “啊?”燕沁一脸懵地看着他,讷讷道:“不是?” 黄大山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以命续命的咒术,原来如此。” 燕沁心有戚戚地舔了舔嘴唇,拼命想着怎么才能等会被打的时候保住自己这条狗命。 “师父,那您说的禁术是?”燕沁试探地问道。 “哼,看看你的左手手腕。”黄大山冷哼了一声。 燕沁心里咯噔一下,慢吞吞地撸起自己的袖子,左手手腕上赫然一条鲜红的印痕缠绕着,色泽晶莹明亮。 燕沁:“啊!” 在梦境之中做的蠢事还能延伸到现实中来! 燕沁傻乎乎地使劲搓了搓,只是将周围的皮肤搓得通红,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说吧,那混账玩意儿是谁!”黄大山目光锐利地瞪着她,仿佛只要她说出这个人他就能提着大砍刀将人剁成八瓣儿。 燕沁觉得这件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只要好好哄一哄师父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然而等她想和盘托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除了知道小白是个骷髅架子,名字叫做小白,被亲近之人暗算而死之外,竟然一无所知。 连个正经的大名都不知道。 燕沁心虚地摸了摸脑袋,一字一句艰难道:“一个……叫小白的……骷髅架子……” 黄大山一脸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这下胡子直接被气得翘了起来,他使劲一拍桌子,上面的茶壶都被震得抖了抖,“燕沁!你给我老实交代!” 燕沁欲哭无泪地望着自家师父,“师父,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和他是十年前去崇义秘境的时候认识的,然后为了救我跟崽崽魂飞魄散了,我一直以为他死透了的,可是在通宇洲的时候又老是梦到他,在梦里面他给我系了根红绳子,就就这样了……” 黄大山抖着胡子伸出手颤巍巍地指了指她,怒道:“我一直当你是个聪明的,跟许志那个夯货不一样,谁知也是个蠢蛋!” 燕沁被骂得狗血淋头,不解道:“师父,这个红线很严重?” 黄大山气得又骂了一声蠢蛋,站起来,忽然又皱了皱眉,沉吟道:“如此看来,倒是像在救你……” 燕沁听得云里雾里,疑惑道:“什么意思?” “你先交代为何会动用以命续命的咒术!”黄大山眼看要拿鞭子,吓得燕沁立马将之前陌上川遇险的事情说了。 “什么都没弄清楚就敢动手,我看你的书是都看到狗肚子里了!”黄大山险些被气得背过气去,“那小崽子” 黄大山蹙了蹙眉,“就算你不救他也不会出什么大事,非得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十年换一年,你可真行。” 燕沁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委屈道:“那他当时看着就快死了嘛,我又没有别的办法。” “平时让你多修炼多学习你不干,整天就在那里鼓捣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符纸,活该!”黄大山充分发挥了一个喋喋不休师长的特色,唾沫星子都快溅到燕沁脸上了。 燕沁:弱小,无助,而且可怜。 “那小白这根红线和以命续命的咒术有关?那崽崽呢?现在崽崽在什么地方?”燕沁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又巴巴地凑了上来。 黄大山眯了眯眼睛,幽幽道:“那个骨头架子来历不简单。” “我也觉得不简单。”燕沁赞同地点点头,“长得可好看了。” 黄大山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就是这样才让人给骗到手了! 第九十九章 定数 第九十九章定数 燕沁扭头假装看窗户外面的大胖草,发现这株胖草正贱嗖嗖地冲她摇叶子。 “以命续命的咒术只有你自己解除,估计当时你死倔着不肯解除,那小白便强行与你结为道侣,将这咒术转移到了自己身上。”黄大山道:“结为道侣的方式有很多种,有一种逆天而行的方式便是双方可以共享寿数,这种方式再进一步便是相反的以命续命的咒术……” 黄大山耐着性子讲了许久,燕沁只听了个大致明白。 她作为以命续命咒术的施咒者,将寿命以十换一给自己的小徒弟使用,而小白则通过强行结为道侣的方式,将这个以命续命的咒术全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所以她当时在暮霭洲的客栈不是单单是被陌上川那小兔崽子气得,更是因为咒术彻底转移,身体之前的损耗太大,彻底睡了过去自动将养恢复,按道理来说这个恢复时间不会太久,顶多三个月便可以自己醒过来。 但是她刚回来时黄大山看见她手腕上的红线,而且又是一副透支生命的模样,便以为是有人别有用心强行与她结为道侣夺取了她的寿数,便强行将这结为道侣的红线给她破除了,强行破除结为道侣的印痕对人也有损伤,所以她才一睡就睡了一年。 但以命续命的咒术已经彻底转移到了小白身上。 燕沁听完一脸沧桑,指了指自己的手腕道:“怎么红痕还在?感觉比以前还亮了?” 黄大山咳嗽了一声,“我没办法彻底解除这个契约,只能强行给你封印压制住。” “那” “不行。”黄大山愤愤地瞪着她。 燕沁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我还没说呢师父。” “想都别想!”黄大山气哼哼道:“在我看到这个什么骷髅架子真人之前,休想要我给你解除封印。” 燕沁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可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小白在为崽崽续命?” “没有,你那小徒弟现在好得很,一点都不是短寿的命数。”黄大山道:“那什么白应当是将那咒术径直解除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哦。”燕沁点了点头,虽然黄大山这个老头子平时很不靠谱,但是这种事情上他向来是实话实话,不会对她有所隐瞒。 “那我现在就去找我徒弟!”燕沁眼巴巴地看着黄大山,笑道:“还要麻烦师父帮我看看这小子现在在哪里?” “我算不到。”黄大山提起这件事情显然也很不爽,“我只能算出他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具体的位置卜算不出来,仿佛是被人刻意隐瞒了一样。” 燕沁心里虽然十分着急,但是修真界十三洲地域辽阔,要找一个人何其艰难,听黄大山亲口说陌上川没有生命危险她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等黄大山再三确认她现在身体状况良好之后,她就被踢到了山顶的刑堂开始了漫长的面壁生涯。 黄大山的原话是,在燕沁在成功结丹之前,就不要想着从山顶下来了,在此期间禁止燕沁的一切娱乐活动,包括画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咒。 燕沁不服气道:“我可是个符修!” “符修也要有相应的实力,在你能达到人符合一之前就好好的修炼,除了我指定的符咒之外若是画其他的符咒,我就将你的爪子给剁了!”黄大山在修炼的事情上相当霸道且不讲理。 燕沁恹恹地点头同意。 然而她很快就开始专心致志地修炼了起来,毕竟被人追着打,在通宇洲寸步难行处处受制于人的糟心经历给她的打击太大了,起码在身边的人身受重伤的时候,她可以有更多更好的办法来救人,而不是傻了吧唧地以命换命。 玄独岸和刀烨因为这次下山历练擅自行动,也被黄大山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勒令他们加紧修炼,同样是进入金丹期之前不许擅自行动下山。 唯一没有被处罚的许志偷着乐了好几天,然后就被黄大山拎着扔到了后山丢给了刚刚出关的尚易。 条件是什么时候能接住尚易十招,什么时候能从后山中出来。 唯二闲下来的叶月媚和慕云也只能认命的修炼,毕竟黄大山将整座清华山都彻底封了起来,她们便是想出去也不可能了。 现在的众人只以为黄大山封山是因为燕沁几人此次下山表现着实太差,让他意识到了这群懒货再不好好管管迟早会将自己给作死。 然而等到许久之后,燕沁许志等人才知道黄大山这个老头做了个多么明智而正确的决定,正是这个无比英明的决定,才有了后来的清华宗和清华山。 往日喧哗浮躁的清华山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静悄悄地仿佛这些人都人间蒸发了一般,而从外面看过去,整个地界压根就没有清华山的影子,若是有极厉害的大能经过便会看出一丝端倪,这方圆几百里都被个极大的阵法隐藏了起来。 而能有实力做出这种阵法的人,在整个修真大陆的十三洲里,屈指可数。 黄大山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倚在榻上喝着小酒,醉眼朦胧地看着外面的湛蓝的天空和厚重的落地,喃喃道:“崽子们要快一点了……” 他清华宗的弟子,随便哪一个拎出去都不能任人欺凌。 修真大陆,十三洲南方的尽头,十方灵岛的某处小岛。 少年眉眼如画,脸颊处一道长长的血痕从嘴角一直延伸到脑后,他手中握着一把长剑,修长的手骨节分明,而在他的身后,是一片尸山血海。 他的对面,是个一袭白色年轻僧人,手掌中挂着一串血红的佛珠,正阖着眸子默默地念着佛经。 少年挽了个剑花,将长剑背在自己身后,随手扯了块布条缠住了手上还在冒血的伤口,一步一个血脚印,刺鼻的血腥味让他微微皱起了眉。 “小施主何必强求?”僧人忽然出声道。 少年答道:“你又何必强求?” 僧人沉默了下来,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复道:“此途荆棘遍地,变故丛生,施主当真要与我同行?” “当真。”少年声音中带着冷意,“四灵根于我无益,我必重塑根骨。” “若是此途身陨可有话留下?” “我必不会身陨。”少年微微扬起了下巴,脸上是势在必得的傲然,那经年累月长久积累下的傲气和风骨让和尚微微一愣。 “是贫僧多虑了,施主日后必成大器。”和尚微微笑道。 “大器倒不必,我只求一人。”少年道。 和尚怔愣良久,最后释然一笑,“原来你我本就是同道之人。” 修真大陆中央,月上洲,北敖宗。 “一定是他,我绝对不会看错!那股气息一模一样!”陌温诺神色狰狞,眼神中却忍不住带着一股惧意,“他还没有死!” 金子宁蹙了蹙眉,道:“温诺,你冷静一点,他就算没死又能如何?” “他一定会回来找我们报仇的!”陌温诺白着脸道:“师兄,陌上川会不会知道当年是我们” “不会,这都过去了几百年,谁还会记得那些事情,师父都已经渡劫失败陨落,这世上除了你我,不会再有第二人知晓这件事情了。”金子宁语气肯定,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次通宇洲之行你做的不错,快回去好好歇歇吧。” 陌温诺神色惊恐,“师兄,我要与你待在一处!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金子宁的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厌恶,但是脸上且浮现出温柔的神情,“自然,有师兄在,谁也伤害不了你。” “当时你那个表弟金博轩不是去秋渭洲的崇义秘境历练失踪了吗?现在还没有找到吗?”陌温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更加难看了。 “那个蠢货除了一张脸能看之外一无是处,失踪了十年都没能找到人,不过金家似乎传了消息过来,确认是被人给杀了。”金子宁似乎是很不耐烦说这件事情,看起来已经被金家的人烦扰了许久。 “是谁杀的?查出来了吗?”陌温诺问道。 “都过去这么久了,即便是场景回溯也看不清楚,场景非常模糊,他们那边只能查到是个女修士,但是具体还不确定。”金子宁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竟然被一个女人杀了,交给他的事情也没办好。” “所以说,陌上川的尸骨现在都没找到?”陌温诺惴惴不安道:“当时他刚好落到泥沼之中,谁知那泥沼竟是活的,将他的尸骨裹挟到了秋渭洲……师兄,你说会不会……会不会,他尚且留有一丝生气,又活了过来呢?金博轩会不会因为查到了什么才被灭口的?” “那日我在通宇洲也是在追击一个女修士,然后半道就被人阻拦住,那人真的像极了陌上川,尤其是法术……” 金子宁神色渐渐凝重起来,“若是这般说来,也不是不可能。” 陌温诺一下子紧张地站起了身。 金子宁的面色也不好看,他道:“当年金博轩死之前,曾经秘密地从秋渭洲送回了一个女人,那女人一直被关在金家,或许我们可以去看看。” 陌温诺点了点头,两个人当即就启程前往了金家。 虽说陌温诺和金子宁两个人脑洞开得极大,但是最后竟神奇地猜中了最后的结果,甚至还阴差阳错地查到了更深的东西。 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有些事情终归是避免不了的。 第一百章 出关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在清华山经历过第三个秋天的时候,在后山和只大狐狸磨了三年的许志终于能勉强接下十招,并且在冬天的某个夜晚结丹成功。 在清华山又经历了两个秋天之后,山顶上的玄独岸和刀烨一前一后结丹成功,唯独刑堂里的燕沁还没有一丝动静。 又这般过了一年,在除夕的那天晚上,清华山的刑堂里忽然有了动静,在漫天的烟花和火光中,燕沁终于结丹成功。 后来据清华山大师兄许志回忆,当他们正兴致勃勃地看着烟花准备吃年夜饭的时候,一个蓬头垢面的女鬼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身后拖着一个足足十个人大的袋子,在漫天缤纷绚烂的烟花中踩着厚厚的雪,半死不活地朝着他们走来。 若不是黄大山按着,刀烨和玄独岸两个大小伙子就要准备冲上去干架了。 燕沁霸气地将那巨大的袋子甩到了路边,一脚踩了上去,呲牙笑道:“师父,我做完你布置的作业了!” 燕沁发誓,她在刑堂里日复一日地修炼画着相同的几个符咒,到最后麻木到无意识地在画符,连结丹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一开始她还会胡思乱想,一会儿想想小白,一会儿想想陌上川,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满脑子里只剩下了那几个单调的符咒了。 踏出刑堂的时候她已经心如止水,内心毫无波澜。 她深深的觉得黄大山这个糟老头子让她画的是断情绝念符,结丹成功之后就变成个无情无欲的高冷修士。 直到许志吐出了嘴里的鸡骨头,幸灾乐祸道:“师妹你是最晚一个结丹的哟。” 最晚一个,还哟。 燕沁狞笑着转了转脖子。 “我是最早一个哟,比你早三年呢。”许志继续火上浇油。 最早一个,还哟。 燕沁咬牙切齿地捏了捏手指。 去他妈的高冷修士吧。 清华山愉快的除夕夜,在许志大师兄的鬼哭狼嚎中宣告了落幕,并且燕沁当一个高冷修士的新年愿望成功落空了。 第七年的春天,燕沁终于搬回来了半山腰自己的小屋子里,站在陌上川的小屋子门口良久。 七年前,慕云被掳走之前,她还在和自家崽崽在争执让他搬出去的事情,为此小徒弟还和她闹了几天的脾气,在山顶的刑堂上住了好几天。 而从她将小徒弟从山上领下来之后,他竟是一天都不曾住过便跟着她下了山,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燕沁抿了抿唇,低声道:“崽崽今年有二十二岁了,七年前他已经和我一般高了,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 叶月媚伸出大叶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家徒弟这几年断断续续传回过几次消息来,只是你一直在闭关,我们便没有告诉你。” 燕沁坐在书桌前,拿着几张薄薄的信纸,她数了数,整整六张,一张不多一张不少,自从她闭关之后一年一次。 最上面的一张似乎是今年寄回来的。 “师父,我一切安好,不日将归。一切安好,勿念。” 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陌生,似乎是已经脱去了少年的稚气,变得遒劲而有力。 “师父,近来修为见涨,徒儿不日将归。一切安好,勿念。” “师父,今天是除夕,我这边有些冷,也没有清华山那边热闹,希望大家一切安好。师父,除夕记得许个愿。一切安好,勿念。” 燕沁鼻子一酸,眼眶有些发烫,继续往下翻。 “师父,你现在可还在生气?徒儿不肖,还望师父莫要再气,待回去必定谢罪。一切安好,勿念。” 燕沁又被气笑了,捏了捏鼻子,嘟囔了一声小兔崽子。 “师父,我这边一直阴雨连绵,秋渭洲想必已经到了春天,记得不要太早减衣服,当心着凉。一切安好,勿念。” 最后一张,不知是中间哪一年写的,字迹很是潦草仓促,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师父,我想你了。” 燕沁蹙起了眉,使劲吸了吸鼻子,眼泪还是落了下来,顺着下巴滴答到了信纸上面,瞬间洇湿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叶月媚悄悄地走了出去,帮她带上了门。 燕沁捏着那几张薄薄的信纸,心里酸涩又充斥着莫名的暖意,各种复杂的情绪纠结在一起,忍了许久还是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单单是想到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如何孤身一人在偌大的修真界漂泊了六年,她的心便会揪着疼。 她从来没有吃过苦的崽崽,做事从来都是从容不迫慢条斯理的小徒弟,是在怎样的情况下,用这般潦草仓促的笔迹写下如此直白的思念? 他当时是不是危在旦夕? 是不是害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传信了? 燕沁自觉不是个好师父,小徒弟的离开她要负大半的责任。 薄薄的六张信纸她反反复复不知看了多久,最后仔仔细细地收了起来,下意识地提笔要给他回信。 然而笔尖且迟迟未落,浓墨滴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洇开了一圈墨迹。 她写了,要往哪里寄呢? 燕沁回到小屋子的第一个夜晚,迟迟没有睡,第二天叶月媚推门进来的时候是散落了一地的纸团,燕沁正握着笔趴在书桌上熟睡。 她胳膊下压着一张宣纸,上面只写着清瘦凌厉的六个字: 一切安好,勿念。 大抵所有在家等候着远行人归来的人都会写的一句话。 心里满腔的话要同那人讲,想要嘱咐他许多许多的事情,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天冷了有没有添衣服,有没有受伤,会不会想家,最想问的一句大该就是,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然而千言万语都被咽下喉头,只想告诉他我很好,你不必挂念,我在家里等着你。 叶月媚看着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忽然替这对师徒感到心疼。 她亲眼看着燕沁是怎么艰难地将那个黑黑瘦瘦的小娃娃拉扯大,放在心尖尖上疼着宠着,到现在终于肯说服自己放手让他自己去历练。 燕沁的眼皮动了动,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又一瞬间的茫然。 “燕沁,你醒啦?”叶月媚弯下腰伸出个小叶子戳了戳她的脸颊。 “嗯。”燕沁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小叶子,懒洋洋道:“睡得我腰酸背痛的。” “你趴着睡的当然会不舒服。”叶月媚道:“就六张纸你看了一晚上?” “啊。”燕沁低低地应了一声,喃喃道:“整整六年呢。” 叶月媚叹了口气,道:“你小徒弟早晚会回来的,他师父还在这里等着他呢。” 燕沁垂下眸子,看着桌子上的纸和上面的字,将那张纸团吧团吧揉在了一起随手扔在了地上。 “对啊,回来看我不打死他。”燕沁皮笑肉不笑道。 叶月媚眉心一跳。 然而燕沁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戾气,眼底甚至还带着点笑意。 叶月媚终于松了口气,道:“看来掌门关了你六年还是很有必要的。” 六年前燕沁睡了一年刚醒来的时候,身上的戾气快要将她整个人都湮没,其他人跟她说话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尤其是不会提起陌上川。 那时候的燕沁一提到陌上川都是一副看我不打死你的暴躁模样,大抵是因为养大的小崽子不听话了,脱离了她的保护和掌控,更因为一个少年在外面危险重重生死未卜,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无法承受。 而现在的燕沁沉静宁和了不少,似乎是这六年日复一日重复的枯燥磨平了那些尖锐和暴躁,让她能更沉着冷静地看待这件事情。 “师妹!”许志忽然跑了进来,兴冲冲道:“咱们山下有人搬来住啦!” 燕沁一下子站起来,“你说什么?” “有人!在山下!盖房子!”许志激动道:“目测起码有三户人家!” 燕沁瞬间激动了起来,“走走走,我们快去看看!” 叶月媚:“……” 我决定收回刚刚说她更沉着冷静的话。 于是,在清华山的树丛后面,一只巨大的狐狸,一株胖大的月光草,五个凑在一起的脑袋,齐刷刷地盯着远处正在和泥盖房子八九个人,旁边还有四五个正在玩闹的小娃娃,大的看上去不过六七岁,小的才刚学会走路。 “四个女的五个男的,六个小孩。”许志暗搓搓道:“一共有十五个人呢。” “三对夫妻,还有兄妹三人。”玄独岸低声道:“看起来彼此认识,关系还不错。” “你怎么知道?”刀烨转头问他。 玄独岸眯了眯眼睛,“你猜。” 刀烨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继续观察去了。 尚易大狐狸舔了舔嘴唇,“那个小娃娃看起来很好吃。” 慕云急忙捂住他的狐狸嘴,“不能吃,这些人是来山下住的,以后就是清华镇的居民。” “清华镇?”叶月媚疑惑道:“就这几个人?” “以后会越来越多的,凡人生孩子的速度很快的。”燕沁暗搓搓道:“现在我可以暂且叫它清华村。” 房子还没建完的几个凡人不知道自己村的名字已经被定了下来,依旧在埋头建房子。 “那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第一百零一章 清华村 “先去请示一下师父。”燕沁小声道:“老头子估计要乐疯了。” “他要是知道肯定觉得山下已经可以培养出几个世家来了,张口就是清华城你信不信?”许志嘿嘿笑道。 “你说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个城啊?”许志感慨道。 “最少要几十年。”玄独岸低声道。 “好久啊。”慕云叹了口气。 “多闭几次关就过去了。”刀烨淡定道。 燕沁面无表情地捂住了他的嘴,幽幽道:“师姐我现在不是很想听到‘闭关’这两个字。” 玄独岸闷笑出声。 刀烨瞪了他一眼,冲燕沁无辜地眨了眨眼。 燕沁拿开了手,低声道:“我先去探探。” “怎么探?”许志一副要搞事情的激动模样。 “尚易,来帮个忙。”燕沁薅了一把狐狸毛,疼得尚易差点嚎出声。 “燕沁!”尚易呲了呲牙,“我早晚要吃掉你。” “不要这么小气嘛。”燕沁呼噜了一把狐狸脑袋,然后踮着脚跑了出去。 “救命啊!”燕沁一边跑一边回头,后面一把狐狸毛幻化成一群白雕追着她啄。 尚易牙疼地看着自己的狐狸毛,心疼道:“简直是暴殄天物。” 刀烨安抚性摸了摸大狐狸的脑袋,道:“你一直是只好狐。” “狐是好狐,就是人不是好人。”尚易幽幽道。 另一边,那群人已经帮着燕沁打走了那些“狐狸毛”,正围着她关切地询问。 燕沁影帝上身,可怜巴巴道:“我没事,谢谢你们帮我打走了坏人。” 年纪看起来最大的一对夫妇关切道:“姑娘,你怎么会被那群白雕追呢?” “这个说来话长。”燕沁道:“为了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我决定送你们件东西。” 燕沁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沓皱皱巴巴的符纸。 几个凡人面面相觑,那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看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 “抱歉拿错了。”燕沁又将那符纸塞了回去,掏出了一叠银票。 “不不不,姑娘万万使不得!”几人连忙推辞。 燕沁摆摆手,“别误会,不是都给你们的,我希望你们能用这些银子在这里帮我多建个院子,这些钱买材料和扣除你们人工费之后的前就暂且存在你们这里可好。” “这……” 燕沁笑眯眯地将钱塞到他们手里,“好人必要好报。” 不知道燕沁又跟几人说了些什么,那几个人看起来有些激动。 说完,燕沁整个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几人又是一阵惊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仙人啊!” 且不说那几个凡人如何震惊,在清华山几人的眼中,就看见燕沁往自己脑袋上贴了张隐身符,大摇大摆地朝着他们走过来。 “啧啧,瞧瞧师妹这个嘚瑟样。”许志摩拳擦掌道:“尚易,我能也薅一把毛吗?” 回答他的是尚易锋利的泛着幽幽冷光的牙齿。 燕沁回来之后抹了一把不存在的虚汗,道:“咱们的清华村有希望在短时间内变成清华镇了。” “啊?” “那几个人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秋渭洲南边的凡人聚集地发生了灾荒,很多难民都拖家带口地朝着这边赶来。”燕沁义正言辞道:“在这种危急的时刻,我们清华宗要发扬乐于助人的友爱精神,让他们在清华山脚下落户。” “为什么非要他们在清华山脚下落户?”叶月媚不解道。 燕沁一撩袍子蹲了下来,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道:“知道那些数一数二的大宗门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吗?” 她在大圈圈周围画了好几个小圈圈,“靠得是周围的人,周围的凡人城镇越多,宗门的实力就越强,凡人可以提供资质良好弟子,而这些弟子与凡人联系紧密,等同于宗门与城镇的联系越来越紧密。” “等一个宗族出的修真弟子越来越多,就会形成世家坐镇城池,供养着宗门,而宗门也会优先给他们提供修真的机会,城镇繁华起来,便会又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过来……当然了,等发展成熟起来之后双方会形成更加复杂的利益链条。” 燕沁兴致勃勃道:“简而言之,有了人在咱们山下定居,咱们就有机会将宗门发展壮大,以后去买个什么东西办点什么事情只需要下山甚至可以让他们送上来,这种经营类的游戏简直太有成就感了有没有?” “经营类的游戏?”慕云不解道。 “你想啊,咱们将一个只有几人的小村落经营发展壮大成一个城池,以后还会有很多附属的小镇和村落,会有源源不断的物资和钱。”燕沁道:“而你们都会变成清华宗长老级别的人物,以后就能收很多徒弟将宗门壮大起来,结束咱们可敬可爱的黄掌门几代单传的悲哀传奇!” 几人被说得都有些意动。 燕沁看了一眼尚易,道:“而且凡人特别擅长蓄养美味的鸡鸭等禽类,以后想吃宴喜楼的烤鸡再也不用偷偷溜出去吃,想要多少要多少。” 尚易假装不在意地磨了磨爪子,漫不经心道:“凡人们是在南边吧?” 燕沁失笑,“是难民,咱们要好声好气地将人给请过来。” “毕竟要搞钱搞建设。”燕沁站起来叉腰道:“咱们清华山八雄注定要名垂青史的!” 许志幽幽道:“……所以,咱们还没请示师父呢?” 燕沁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道:“咱们兵分三路,师兄,你带着小刀子和小玄子去找难民,尚易和媚娘最好将清华山周围的土地平整一番,给他们收拾出适合耕种的土地来,慕云,咱俩去你师祖那儿卖个萌。” 慕云开心地点点头,跟着燕沁就颠颠地回了山。 这次黄大山格外好说话,十分痛快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之后没过几天许志刀烨还有玄独岸便带着第一批难民来了,后面陆陆续续还有好几批。 至于为何这般容易就将人招了来,还要说到清华山和秋渭洲特殊的地理位置。 秋渭洲在十三洲中属于最偏僻的一个洲,处在修真大陆的极西之地,而且灵气十分稀薄,这就注定了秋渭洲不会出什么比较大的宗门,秋渭洲里最厉害的一个宗门在册子里都只排到了第九百多。 而清华山处在秋渭洲西部偏南的地界,灵气也比较稀薄,但是四季交替十分标准,雨水也十分充沛,土壤肥沃,只是这些年来因为地方太过偏僻,凡人几乎不会往这边来。 唯一离得比较近的村子就是多年前被玄之泽和金博轩灭了的那个…… 除此之外便是远隔了好几座山的鹤唳镇了。 第一批难民过来的时候尚易和叶月媚刚好将那大片大片的土地平整好,叶月媚甚至贡献出不少月光草汁,让土壤变得更加肥沃。 第一场春雨落下的时候,难民已经到了大半,清华宗出钱又出力,还给难民们提供了可以居住的地方,不到一个月,山下的村镇已经有了个简约的雏形。 而在这个过程中,难民们也渐渐和燕沁等人熟悉起来,由一开始的仙长变成了燕姑娘和许兄弟,连尚易和叶月媚都可以大摇大摆地用原形在路上走而不会引起恐惧和慌乱了。 第三场春雨落下的时候,难民们基本上都已经到了,第一批种子也播种了下去,等到秋天就可以收获第一批粮食了。 燕沁一天到晚都忙得团团转,既要安排难民们居住的地方,又要安排土地房屋食物的分配,因为有许多难民来时已经奄奄一息,她不得不派人去鹤唳镇请回了几个大夫轮流看诊。 等到了夏天的时候,清华村基本上已经成型了,外面是滂沱暴雨,而清华山的几人正窝在黄大山的房间里开会。 黄掌门笑眯眯地抄着手在一边旁听。 玄独岸道:“目前山下一共九十八户人家,一共五百二十三人,目前来看青壮年劳动力居多,十五岁以下的有一百四十五人,每户人家的情况我都和临时推举的村长整理了出来,并且发放了清华宗的户牌。” “土地和种子是按照每户人家的人头分的,土地按照要求划分成等同大小的方块,春天种下去的粮食长势良好,等秋天的时候足够供养山下的人吃。”叶月媚抖着胖叶子道。 “我去鹤唳镇买了很多家畜,挨家挨户地分了下去。”尚易道:“但是他们之中好像没有人会做宴喜楼的烤鸡。” “咳咳,总会有人去学的,你得耐心等待。”燕沁十分真诚地安抚了大狐狸一下。 “目前宗内的钱已经花了大半,存粮剩下了不到十分之一,需要再去鹤唳镇买一些,前几日山下派人上来送了他们筹集的钱,都是碎银子,连一张银票的量都凑不齐。”刀烨道:“师姐,他们原本就是遭了难才来的,为何还要他们交银子?” “我们可以尽最大努力帮他们,但是他们最主要的是自救,不劳而获得多了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燕沁道:“得让他们知道这些东西不是白得的。” “没错。”许志赞同地点点头,继续道:“我已经那测灵根的石头捯饬好了,而且按照你的要求在上山的路上安排了测试的阵法,题目还在出,估计等今年秋天就能开始招收新徒弟了。” “师叔,刘大夫答应举家搬过来啦,他们家在鹤唳镇得罪了鹤濑宗的弟子,正愁着在鹤唳镇待不下去呢。”慕云道:“还有几个在鹤唳镇混得很差的商户,也答应搬迁过来。” 燕沁从她比了比大拇指,清了清嗓子总结道:“大家做得都非常好,接下来咱们只要时不时照看一下就可以了,还是要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修炼和招收新弟子的事情上……” 最后燕沁笑眯眯道:“师父,黄掌门,您老人家说几句?” 黄大山老神在在地放下胳膊,慢悠悠道:“都做得不错,为了奖励你们,我决定给你们布置新一轮的修炼任务。” 众人:“……” 老头子目光扫过一圈人,“自然,不会像上次一样持续那么久的时间。” 众人悄悄地松了口气。 “不过” 几个人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你们得好好准备,我觉得燕沁说的那个什么考试不错,以后每个月你们都会有一次考试,不合格一次便去刑堂闭关一年,以此累加。”黄大山笑得很和蔼。 燕沁几人:这个糟老头坏得很…… 第一百零二章 徒弟 等到秋天山下的村民开始收麦子的时候,燕沁收到了陌上川的第七封来信。 那封信同样是简短而明了的一句话:师父,徒儿一切安好,勿念。 燕沁咬牙切齿地看着手里的这张信纸,心道,好么,这次连要回来不说了。 但是终归是更加放心了一点。 等到清华山的树叶完全变黄的时候,清华宗第二次招收新弟子的活动如火如荼地召开了。 山下符合年龄要求的六岁到十五岁的孩子一共有三十七名,最后经过上山测试和灵根测试的孩子一共有四个,这个比例已经算很高的了。 燕沁和许志拿着这四个孩子的资料,去给黄大山汇报。 四个孩子三男一女,最大的十五岁,名叫戚然,然后是两个八岁大的龙凤胎,姐姐叫如意,弟弟叫顺心,然后最小的只有六岁,叫吴雨。 戚然是资质非常好的单灵根,其余的也是不错的双灵根或者三灵根,总之这一届的弟子资质都尚可。 “我们打算先这样教他们基础的入门常识,等过了年开春之后在让他们选择师父,我和师兄师弟都可以收徒弟。”燕沁道:“四个徒弟刚好够分。” 黄大山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已经不打算再收亲传弟子了,宗内的事物也大都交给了燕沁和许志,这个糟老头子平时的主要工作和最大的乐趣就是刁难自己的四个徒弟。 比如说受燕沁的启发开启了月考这种惨无人道的模式。 比如热衷于出各种各样的考卷让清华山的弟子们做,而且最喜欢出超纲的偏题怪题…… 这次的月考结束,黄大山已经将每个人的成绩批了出来,甚至找了张大红颜色的纸明晃晃地贴在了燕沁鼓捣出的公告栏上。 燕沁的公告栏本质是前段时间安置山下难民和具体建设事宜才建立的,如今却变成了成绩榜单发榜处。 大约燕沁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公告栏会随着清华山弟子人数的增多而不断地扩大,最终会变成清华山弟子心头的噩梦。 如今,榜单上只有四个名字,而燕沁的名字终于头一次排在了第一的位置,第二名是玄独岸,第三名是刀烨,最后许志荣登榜末。 不过鉴于每个人试卷和考核的内容不同,这次的排名……还是很有事实依据的。 燕沁乐得给自家师父送了一大坛子好酒,企图贿赂黄掌门让他再接再厉,黄掌门开心地收下了酒,并且表示没门。 日子就这样打打闹闹地过去了,秋末的时候,四个孩子被送上了山,安排在了燕沁几人新盖起来的学堂和专门规划出来的弟子宿舍中。 戚然是个长相英俊正气的少年,整个人看上去神采飞扬,虽然很兴奋,但还是因为年纪最大而稍微显得有些拘谨。 如意和顺心这对龙凤胎姐弟性格斯文安静,顺心全程跟在姐姐身后,却还是忍不住四处打量。 最小的吴雨却是最不怕生最调皮的一个,上山不到半个时辰就差点刨了叶月媚的根,顺带着揪了尚易的胡子,差点打碎了黄大山最喜爱的一套茶具。 四个人最终在弟子宿舍安置了下来,因为男女宿舍是分开的,顺心不得不和如意分开,差点哭了鼻子。 刀烨面无表情地带着男孩子们去了男生宿舍,而慕云则带着如意去布置女生宿舍,等他们全部安置好了以后,第二天便迎来了清华山的特色晨会。 这次黄大山没有之前那般啰嗦和吹牛,只是简短地交代了一段话,便到一边优哉游哉地喝起了小茶。 “基础的入门知识会学习两个月左右,期间由我以及我师妹燕沁,两个师弟刀烨和玄独岸来给大家上课,两个月后会进行课业考核,你们的成绩会被在公告栏上公示,待基础课业考核结束以后,你们便可以选择自己的师父了。”许志站在他们面前道:“当然,选择是双向的,要看你们各自的缘分如何了……” 燕沁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大师兄侃侃而谈,猛然间生出一阵恍惚感。 记得在很多年以前,清华山上的弟子还只有她和许志的时候,他们两个也是这样站在下面,一边说小话一边听着黄大山吹牛扯淡。 而转眼间,吹牛扯淡的人已经变成了当年那个最爱说小话的皮猴儿。 燕沁忍不住弯了弯眼睛,笑意盎然。 她没注意到在底下站着的孩子中,最大的那个少年目光微微一顿,神情坚定而热切了起来。 很快学堂便开课了,燕沁等人轮流教课,好在几个孩子学得十分认真,而且十分上进。 尤其是年龄最大的戚然。 每次下课戚然都会巴巴地跟在她身后问问题,而且这孩子还十分聪明,一点即通,是几个孩子中进步最快的。 特别是资质还最好,单灵根让他引气入体几乎毫不费力。 燕沁平日里自然也会多教一些,考虑到他年纪也不小,而且学东西扎实又很快,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燕沁便打算单独给他补习一下。 其余的三个孩子年龄还很小,正是贪玩的年纪,燕沁同他们也说过可以补习,只是一放学三个小屁孩就跟着大狐狸到后山捉野鸡去了。 燕沁觉得有大狐狸尚易在,她就不必担心孩子们会因为繁重的课业而压力过大了。 戚然跟着燕沁去了半山腰她的院子里,燕沁将人带进书房,便开始给他讲课。 戚然学东西十分快,而且态度端正认真,没有老师会不喜欢这种学生,燕沁教得也十分认真,这种学生教起来着实很有成就感。 如此教了大概有近一个月。 “时候不早了,不如先留下来吃了饭在走吧。”燕沁讲完今天的内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正好我许久没有做过饭了,让你尝个鲜。” 戚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灿然一笑:“那就打扰老师了。” 燕沁跑到旁边的厨房去做饭,留着戚然一人在房间里看书。 厨房里,燕沁一边做着饭一边同叶月媚聊天,大叶子懒洋洋地趴在窗户上对她道:“看样子你想收外面那小子当徒弟?” “那也得他同意才行。”燕沁将面放到锅里盖上锅盖,道:“戚然这孩子根骨心性俱佳,而且十分有韧劲,很能吃苦。” “也对,这次的孩子除了戚然都太小了,不然还得从头开始养,单单看你养你那小徒弟就够累心的了,这次收个大的也好。”叶月媚赞同地点点头,又道:“不过你那宝贝徒弟回来一看自己多了个师弟,不知道会什么反应。” 燕沁一边切菜一边道:“自然是很高兴的,不然单单就他一个人多孤单,就算一开始有些别扭往后熟悉起来就好了。” 燕沁忽然顿了顿,苦笑道:“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叶月媚讪讪地闭上了嘴,燕沁见状笑道:“没事,我只是一见到戚然和那几个孩子,就仿佛回到了崽崽小时候,也是一点点带大的……” 燕沁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惋惜,“可惜他十五岁之后的模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 “早晚会回来的。”叶月媚苍白地安慰道。 燕沁点了点头,又继续切菜。 等饭做好的时候,燕沁走出厨房,发现戚然正站在房间里看着她卧室旁边的那道门。 “那个是我徒弟的房间。”燕沁一边将饭菜放下一边道:“算起来应当是你一位师兄,只是前些年下山游历去了,已经许久不曾回来。” 戚然笑着摸了摸鼻子,对燕沁道:“老师,等年关的时候你也收徒弟吗?” “收啊。”燕沁笑道:“许志刀烨还有玄独岸几个老师也都会收徒弟的,你们四个人可以有权选择拜入哪位老师的门下,当然得那位老师同意才行。” “我主修的符咒,对阵法略有了解,许志他是剑修,而且精通阵法。”燕沁不急不慢地介绍道:“刀烨也是剑修,但是他的剑术对弟子的体质要求很高,玄独岸涉猎颇广,对各个领域都有研究,尤其擅长刀法,你们到时候可以选择适合自己的师父拜下。” 戚然使劲点了点了,笑道:“好的老师。” 一顿饭气氛融洽地吃完了,戚然恭敬地行礼过后告辞离开,惹得燕沁感慨道:“真是个好苗子。” “我看这次八九不离十。”叶月媚倒挂在房梁上吃花生米,“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像是在看尊金光闪闪的宝藏,满脸都是我要拜你为师。” 燕沁摇头叹息,“本人就是这么优秀,能有什么办法呢?” 叶月媚:“……” 燕沁倚着门框看着天上的月亮,笑道:“以后会有更多的徒弟,还会有徒孙,过不了几年说不定就会有人叫我师祖呢,想想真是太美好了哈哈。” 叶月媚哼唧了一声,“我也要去找棵草收为亲传弟子!” 燕沁哟了一声,调笑道:“我看山下种的麦子就不错,你不是日日用月光草汁浇灌吗?指不定就有颗成了精的麦子呢?” 燕沁只是随口一说,谁料一语成谶,没过多久叶月媚竟然真的捧回来了一株小麦苗,激动地对燕沁说要收这颗麦苗当徒弟。 第一百零三章 归来 最终叶月媚还是宝贝似的将小麦苗养了起来,燕沁甚至还贴心地送了她“未来小徒弟”几颗丹药,鼓励叶月媚“揠苗助长”,早日让她小徒弟化形成功。 很快又过了一个月,四个新招收的徒弟经过考核之后均合格,并有了三天的时间来选择师父。 毫无疑问地戚然选择了燕沁做师父,燕沁自然也乐见其成,开心地接受了这个新徒弟。 龙凤胎的姐姐如意选择了玄独岸,弟弟顺心沉默不语地选择了刀烨,而吴雨则是选择了许志,然后一起拜了师敬了茶磕头,清华山的新一代弟子进一步壮大起来。 又过了三个月,便到了年关。 秋天的时候清华村的村民迎来了大丰收,所以这个年过得很富余,而村子里搬来了几个商户,还有刘大夫一家,虽然村落不大,但是五脏俱全,今年过年的时候便格外热闹。 更惊喜的是还路过了一个小小的杂耍团,过年期间在村子里住了下来。 年二十九的时候,戚然和慕云带着几个小的去村子里看杂耍,顺带着买点零碎的小玩意儿和零食,等年三十的时候清华村的村长上山来与燕沁商量,想除夕夜大家一起过年,请几位仙长下山一块热闹热闹。 燕沁去象征性地请示了一下黄大山,然后在除夕夜的时候就拖着老的带着小的开开心心下山过年去了。 这是清华山史无前例最热闹的一次除夕。 好几百人聚集在村里的广场上,桌子摆了长长的一大串,不远处还有人在表演杂耍,几个新招收来的小徒弟跑到自己父母身边蹭吃蹭喝,撒娇卖萌去了,燕沁便和许志一边扯淡一边喝酒。 快到午夜的时候,燕沁已经有些醉了,戚然跑过来,兴奋道:“师父,要放烟花了!” 燕沁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崽崽啊……” 戚然疑惑道:“崽崽?” 燕沁嘿嘿地笑了一声,“小兔崽子。” 戚然小声道:“师父,你不会喝醉了吧?” 燕沁瞪了他一眼,严肃道:“为师像是会喝醉的人吗?你师伯才喝醉了!” 戚然的目光落在了趴在桌子上烂醉如泥的许志,默然无语。 燕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醉醺醺道:“走,去山上看烟花去……” 戚然赶忙扶住她,道:“师父,要不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不,看烟花!”燕沁固执地摇了摇头,被小徒弟扶着摇摇晃晃地往山上走去。 戚然身量很高,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是已经高出了燕沁半个头,完全可以扶住她。 燕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忽然脚步一停,呆呆地看着树下站着的人,表情有些惊愕,还掺杂着点迷茫的神色。 戚然看向树下的那人。 那人一袭白衣站在树下,手里握着一把入鞘的长剑,身姿颀长容貌俊美,目光清冷淡漠,冷飕飕地落在他的身上,身上带着冰冷的煞气,让他忍不住有些想要退后。 燕沁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崽崽?” 陌上川轻轻地勾了勾唇角,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师父,我回来了。” 燕沁吸了吸鼻子,几步就跑了过去,因为醉得厉害还踉跄了几步,被陌上川一把搀住。 “崽崽……”燕沁鼻子眼睛通红地看着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小声道:“你真的回来了?” “我回来了,师父。”陌上川抓住她的手,微微笑道:“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燕沁鼻子一酸,大概是因为喝醉了,眼泪有点不受控制,她有些慌乱地擦着眼泪。 “我回来了,师父。”陌上川用袖子轻轻地帮她擦着眼泪,“乖,别哭。” 燕沁还处在半醉半醒之间,也没有注意到陌上川不当的语气,只是抓着他不肯放手。 早已经在一旁看呆了的戚然:“啊!” “师父?”戚然试探性地叫了声师父,结果迎来了那男子冰冷刺骨的目光。 “你喊她什么?”陌上川冷冷地看着他。 戚然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忐忑道:“师父啊,她是我师父。” 陌上川的目光一沉,看向怀里的人,眯了眯眼睛,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戚然讷讷道:“不行,你是谁?你你先将我师父放下!” 陌上川冷笑一声:“我是谁?她是我师父,明白了吗?” “师兄?”戚然莫名地有些害怕这个男人,总觉得他身上带着股可怕的气息。 陌上川没理他,抱着燕沁往山上走去。 燕沁窝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懒洋洋地几乎要睡过去。 漆黑的天空忽然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然后接二连三一朵朵烟花接连绽放,燕沁眼睛亮晶晶地仰头看着天空的烟花,喃喃道:“崽崽,好漂亮啊……” 陌上川低头深深地凝视着她,“嗯,很漂亮。” 燕沁弯起眼睛笑得十分灿烂,眸子里倒映着夜空中绚烂的烟花。 翌日清晨,燕沁一下子从床上爬了起来,“崽崽!” 陌上川端着粥推门进来,笑着看向她,“师父,我在。” 燕沁有些恍惚地看着他,有些熟悉,但更多的是铺面而来的陌生感。 原本那个清俊的小少年已经长成了俊美清雅的男子,宽肩窄腰清姿卓绝,某些动作和眼神却又给她一股熟悉的感觉。 燕沁因为宿醉还有些头疼,外面传来了小孩子的笑闹声和连绵不断的爆竹声,热闹得无以复加。 “真回来了啊。”燕沁使劲揉了揉太阳穴,陌上川坐在床边,将手里温热的粥放到她手上。 “师父,喝点粥。” 燕沁捧着粥垂眸看了一会儿,然后将粥放在了桌子上,大过年的她不想跟他算什么账,孩子刚回来,又怕刺激到他这兔崽子又跑了…… “这些年你自己在外面……过得怎么样?”燕沁看着他左边脸颊上一道浅浅的疤痕,缓缓地蹙起了眉。 陌上川勾了勾嘴角,“我过得很好,师父。” 燕沁对于他说得话一个字都不信,但还是笑了笑,“那就好。” 陌上川盯着她喝掉了那碗粥,然后缓缓地微笑起来,“师父好像新收了个徒弟?” “啊,对。”燕沁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有些心虚,道:“叫戚然,今年十五岁了,家里是山下清华村的,人勤奋好学,资质根骨都很好” 燕沁看着陌上川越发有些阴沉的表情,讪讪地止住了话头,毕竟面前这位小祖宗可是个四灵根的废柴,资质差到令人发指,跟人家戚然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室。 燕沁终于觉得自己这件事好像干得有点不合适了。 “崽崽啊,你饿不饿?师父给你去做好吃的好不好?”燕沁十分机智的转移了话题。 “好。”陌上川将她扶起来,目光瞥见她手腕上红得发亮的红线,装作不经意发现,问道:“这是什么?” 燕沁有些尴尬地拿袖子遮住,面不改色地胡扯道:“哦,媚娘做的新饰品,好看吧?” “……”陌上川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腕,“嗯,很好看。” 燕沁被他摸得浑身难受,将手腕抽了回来别到身后,推了推他,“赶紧出去,我要换衣服。” 陌上川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笑道:“师父以前换衣服的时候可没有推我出去。” 燕沁干咳了一声:“那时候你还小,现在都长这么大了,不成体统,赶紧出去。” 陌上川忽然弯起眼睛笑了起来,凑到她面前低声道:“师父终于承认我长大了啊。” 这小兔崽子凑得有些太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稍微往后退了退。 “说话就说话,凑这般近作甚?”燕沁不满道。 “因为太多年没见师父了,想好好看看你。”陌上川压低了声音,凑得更近了一些,再继续地话两个人的鼻尖都快碰到一起了。 燕沁一巴掌糊在了他脸上,将人给推开,“既然知道还走那么多年?” 陌上川笑意吟吟地看着她,“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你给我等着,等过完了年我再跟你算账。”燕沁戳了戳他的额头,又将人戳远了一点。 长大后的小徒弟不仅陌生了许多,连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十分有压迫感,甚至让她感觉到了……危险? “我在外面等着师父。”陌上川端着空了的粥碗转身出了门。 燕沁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大口气,总觉得自家崽崽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刚一出门,便看到戚然站在院子里,少年还未筑基,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衣服,见她出来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师父好,师父新年快乐!” “你也新年快乐!”燕沁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少年,笑道:“阿然以后也要好好努力。” “谢谢师父。”戚然笑容灿烂地回答道,然后忽然接触到了一道冰冷的视线,便看见那位所谓的大师兄正站在师父身后冷冷地看着自己,那目光如果可以化为实质,估计自己现在可以变成刺猬了。 然而他还是硬着头皮冲陌上川点了点头,“师兄新年快乐。” “嗯。”陌上川冷淡地应了一声,连个温和的眼神都没有丢给他。 戚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便听燕沁道:“你先去你师祖那边,我同你师兄交代些事情,随后便到。” “是,师父。”戚然旋即又高兴起来,毕竟少年心性,自己一个人乐颠颠地踏着雪超黄大山的院子去了。 燕沁转过头问陌上川,“好歹是你亲师弟,你给人家摆什么脸子?” 第一百零四章 虎狼在侧 陌上川挑了挑眉毛,“我没有。” 燕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 陌上川微微眯起眼睛,“方才师父还说我长大了。” “可能是我判断失误。”燕沁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个大红包,“还跟师弟吃醋,嗯?” “我没有。”陌上川神情淡定地接过红包,“新年快乐,阿沁。” 燕沁眉心跳了跳,“好好叫师父,没大没小的。” “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师父了。”陌上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戚然离开的方向,意有所指。 燕沁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好歹你大阿然这么多岁呢,能不能有点师兄的样子?” 陌上川将红包收到自己袖子里,笑得温和纯良,“既然师父这么说了,我就好好作出个师兄的样子好了。” 他歪了歪头,轻声道:“好好教教师父的阿然。” 这话里的针对意味都要溢出来了,燕沁咳嗽了一声:“你给我适可而止啊崽崽小朋友,阿然刚来山上没多久,当心吓出个好歹来。” 陌上川跟上她的脚步,偏过头道:“师父收了几个徒弟?” “只有戚然一个。”燕沁道:“等过几年可能会再招收几批新弟子,之后可能就不会再收徒弟了,怎么了?” 陌上川眼底的神色越来越暗,面上却是笑得很和善,“没什么,到时候一定非常热闹。” “一群皮猴儿,热闹是热闹,糟心也是真糟心。”燕沁絮絮叨叨道:“你师伯新收的那个叫吴雨的,在他那里待了几个月,你师伯生生瘦了一大圈。” 陌上川仔细听着燕沁给他讲述他不在的这些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不知不觉便到了黄大山的院子。 院子里的人已经到齐了,和黄大山拜完年之后一群人便凑了过来。 “好小子,终于肯回来了!”许志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可差点将你师父给急死” “师父。”慕云十分有眼色地拽了拽许志的袖子,许志也意识到大过年的说这些不太合适,打了个哈哈将这个话题揭过去了。 玄独岸和刀烨也凑了上来,问他修为如何,几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便准备去院子外面比试一番。 “都给我回来,大年初一,不宜动武。”燕沁慢悠悠地倚在院子门口,凌厉的目光扫过跃跃欲试的三个人,凉凉道:“你们最近很飘啊,是试卷做得太少了么?” 玄独岸和刀烨面色一变,乖乖地弃暗投明放弃了比武。 “试卷?”陌上川不解道。 “是这么回事……”玄独岸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最后幸灾乐祸地表示,“等过完年师侄你就可以一起参加考试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陌上川:“……” 燕沁和陌上川还有戚然待了一会,燕沁便拎着自家两个徒弟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 戚然这几个月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燕沁的书房,自然也十分熟悉,他窝在榻上安静认真地看着一本书,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家大师兄那不爽的眼神。 对于占有欲极强的某人来说,自己不在的几年领地里忽然闯入了陌生人,并且一副准备长期待下去的模样,对于陌上川来说简直无法忍受。 尤其是,这个陌生的师弟看到他从自己房间出来之后,语气诚恳地对燕沁道:“师父,师兄刚回来是住在您这里吗?” “嗯。”燕沁点点头。 “宿舍那边有很多空房子的,师兄其实可以搬过去与几个师弟同住,正好我们也可以多请教一下问题,慕云师姐在女舍那边,我们过去也多有不便。”戚然笑着对燕沁道。 燕沁一想也十分有道理,陌上川是第二代弟子中最大的一个,而且当年临时隔出来的小屋子住起来确实拥挤,徒弟这下真的是年纪不小了,再住下去也不方便…… “阿川,你师弟说得也有道理。”燕沁笑道:“那边的房间确实宽敞明亮不少。” 陌上川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师父希望我搬出去?” 这熟悉的语气和熟悉的神情让燕沁太阳穴突突地直跳,多年前陌上川就是这般问过她之后,自己赌气跑到刑堂待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她亲自上山将人拎下来的。 燕沁讪讪笑道:“这房间也很多年没有打扫过了,住起来不太舒服,不如就先搬过去吧,房间我给你留着。” “好。”陌上川这次倒是答应的十分痛快,冷飕飕的目光落到戚然身上,勾了勾唇角。 戚然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入夜,戚然因为要回去打坐修炼便早早离开了,陌上川还待在她屋子里不知道在整理什么东西。 燕沁将符纸上的纹路画完最后一笔,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崽崽你做什么呢?” “在整理师父的书。”陌上川道:“师父总是这般乱放。” “习惯了,重新摆太麻烦,你又不在。”燕沁漫不经心道:“再说我在刑堂闭关了好几年,也没空来看书。” “师父还留着这些?”陌上川似乎是在书中翻到了什么,目光陡然变得温柔了起来。 燕沁正在将符纸收起来,闻言抬起头来,“什么?” 陌上川从书中拿出了几张信纸,正是他这几年传回清华宗的信。 那信纸被收藏的很好,但是也看得出来经常被人翻动,有一张上面还有个浅浅的皱巴巴的小圆圈,像是被水珠洇湿了一样。 燕沁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过来坐。” 陌上川走过去坐下,燕沁拿过那叠信纸,从里面准确无误地拿出了那张信纸,道:“这是不是第三年写的?当时发生了什么?” 信纸上只有六个字:师父,我想你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想你了。”陌上川垂下眸子笑了笑,侧脸在氤氲的灯光中显现出流畅的线条。 “我不信。”燕沁捏住他的下巴,摸了摸他那道长长的疤痕,若不仔细看压根不会注意到。“这伤是怎么回事?” 陌上川握住了她的手,“师父想知道的话,我便仔细说与师父听。” 陌上川讲述的故事十分简单明了,无非是少年历练遭遇了恶人,然后拼死杀出重围,然后不小心被伤到了而已。 燕沁知道事情肯定不会这般简单,但是陌上川却不肯再多说了,总像是在隐瞒着什么东西。 燕沁忧愁地叹了口气。 “师父,我所讲的都是事实,没有隐瞒。”陌上川轻声道:“再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现在是好好的……”燕沁道:“我怕什么时候你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而我都不知道去何处找你。” 陌上川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以后不会了。” 燕沁心疼又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师父的意思不是让你哪里都不去,只是希望你走的时候能告诉师父,起码让我知道你人在哪里” 燕沁此时心绪复杂,陌上川除夕的时候忽然就出现在了清华山,到现在她都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师徒二人又说了许久的话,直到深夜才各自歇息,陌上川自然因为夜深了而没有成功搬离。 而燕沁也没催他,毕竟宝贝徒弟刚刚回来,她正稀罕着呢,怎么会舍得将人往外推。 陌上川似乎是因为终于回到了自己的窝,这几天睡得十分安稳,整个人都看上去懒洋洋的。 燕沁将人从被窝里挖出来,使劲揉了揉他的脸颊,“崽崽,起来吃饭啦!” 陌上川低低地笑了一声,长臂一揽将人抱在怀里,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低沉,“师父。” “醒醒,今天可是上元节,晚上去鹤唳镇看花灯。”燕沁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怎么长大了反而变得喜欢睡懒觉了?” 陌上川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偏过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头发,但是因为动作过于轻柔,燕沁压根没有注意到,她直起身子拍了拍他的脑袋,“乖,快点起床。” 趴在窗口晒太阳不小心目睹了全过程的大胖草:“啊!” 救命!草看到了什么! 卧槽本草的眼睛一定是花了! 叶月媚连滚带爬地从窗户台上滚下来,心惊肉跳地将自己埋进了土里。 于是接下来,叶月媚开始注意自家主人的小徒弟,这一注意不要紧,简直是要了草的老命! 陌上川的目光总是紧紧黏在燕沁的身上,将人照顾得无微不至,总是不经意靠近燕沁,做出些远超过师徒间亲密距离的事情。 偏偏燕沁这个大傻子还毫无所觉,乐呵呵地冲着她那狼子野心的徒弟傻笑! 叶月媚终于明白为何从陌上川回来就感觉怪怪的原因在哪里,这清华山上上下下,哪有人会用这般炙热放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师父! 当下,燕沁正趴在书案上画什么符,陌上川从后面弯腰俯身去看,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上,另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几乎要将燕沁整个人圈进怀里,脑袋还凑得极近,稍微偏偏头便能亲上去。 叶月媚发誓某个瞬间那小兔崽子差点就亲上去了! 一道冰冷的目光忽然落到了自己身上,叶月媚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便见燕沁那徒弟露出了一个恶魔般的微笑,透着赤裸裸的威胁。 叶月媚:“啊!” 第一百零五章 上元节 她慌乱地从窗户上抖着胖叶子跳了下去,吓死草了! 燕沁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来,问道:“崽崽,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陌上川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符纸上的某处,“师父,你这里画错了。” “坏了!”燕沁忙收笔,然而那张符纸还是废了。 燕沁心痛地将那张符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中,又重新拿出了一张符纸开始画,抱怨道:“你师祖给我布置的这个符咒太难了,我已经不知道画废了多少张符纸。” “我试试。”陌上川不等她将笔递给自己,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一笔一画写出了符咒。 燕沁:“……”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温热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带着她勾勒出复杂繁复的纹路,最后干脆利落地收笔停下。 燕沁不知为何心跳得有些快,她有些慌乱地收回了手和笔,使劲捏了捏笔杆,道:“行了,画得不错,不过我还是自己来吧,你去帮我将阿然叫过来。” 陌上川微微笑了笑,“好,师父。” 燕沁被他那声师父叫得头皮有点发麻,然而等她抬起头去看的时候,他已经推门出去了。 燕沁皱着眉放下笔,使劲搓了搓自己被他握过的那只手,还是浑身不舒服。 “燕沁!”叶月媚的声音忽然从房顶上传来。 燕沁抬起头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道:“媚娘,你还记得自己是株草而不是只鸟吗?” 一直梦想做一只小小鸟的月光草没有和她争论这个问题,而是面容严肃地看着她,“你不觉得你家宝贝徒弟有点怪吗?” 燕沁下意识地搓了搓自己的那只手,蹙起眉道:“是有点怪,自打他回来感觉比小时候更黏人了……” 叶月媚一脸看大傻子的表情看着她,“哪里是有点怪!” 你宝贝徒弟看你的眼神就像要将你吃了! 燕沁一脸迷茫地看着她,“啊?” “你就不觉得嗯,”叶月媚斟酌着词句提示道:“他有些动作有些太过亲密了?” 燕沁愣愣地点了点头,道:“可能是因为长大了所以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小时候还和我睡一个被窝呢,我从小将他养到大,亲密一点应该也……正常吧?” 燕沁越说声音越低,然后缓缓地拧起了眉毛,“不过孩子大了,确实应该保持一下距离了。” 毕竟某些时候她还觉得挺不舒服的。 叶月媚疯狂地点头,“对对,最好赶紧让他搬出去。” “等过了上元节吧,这才回来没几天,不然又要同我闹脾气了。”燕沁无奈地笑了笑,“你也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带你和尚易一起去。” “我也能去?”叶月媚眼睛一亮,“能不能带上我徒弟?” “随你。”燕沁想到被她栽在花盆里的那株麦苗就忍不住想要笑。 叶月媚开心地去收拾东西了,直到收拾完东西才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完了,最重要的事情忘记和燕沁说了! 她养的那狼崽子那天可是偷偷亲了她啊! 叶月媚咬了咬牙,戳了戳小麦子的叶子,恶狠狠道:“你要是敢做出这种欺师灭祖的混账事我就将你磨成面粉!” 小麦子抖了抖叶子,然后用小叶子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傍晚的时候,燕沁和许志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着鹤唳镇进发,清华山上只剩下刀烨和玄独岸留守,这二位似乎对什么花灯和热闹丝毫不感兴趣,待在山顶一副努力修炼的模样。 而黄大山前几日又开始闭关,不知为何看起来十分急促。 燕沁一边和许志商量着去哪条街看花灯,一边忍受着吴雨那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师兄,我想揍你徒弟。”燕沁咬牙切齿道:“这是除了玄鹤之外第二个挑战我底线的熊孩子。” 许志拎小鸡仔似地拎起小崽子递给燕沁,笑呵呵道:“师妹手下留情,别打残废了就行。” 吴雨吓得浑身抖了抖,对上燕沁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燕沁:“……” 她有这么可怕吗? 最后还是慕云接过他好声好气地哄着,很快吴雨就安静了下来。 吴雨宛如鹌鹑一样缩在慕云怀里瑟瑟发抖,连哭都不敢哭了。 这个师姐要比那位师叔恐怖一百倍啊!娘诶救命! 清华山刑堂。 玄独岸抱着刀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刀烨,道:“你确定到时候不会被师姐给削死?” “我确定自己一定会被削死。”刀烨面无表情道:“你这下开心了?” 玄独岸皱起了眉,“易和宗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多年他们也没人来找过你,你也从未回去过,怎么现在就要火急火燎地赶回去?” 刀烨沉默着收拾东西不说话。 玄独岸一把摁住了他收拾东西的手,“你这个锯嘴葫芦闷罐头,多说一句话能死吗?” “与你无关。”刀烨甩开他的手,将写好的信放在桌子上,拿起包袱便要离开。 玄独岸一把拽住他的包袱将人给拽了回来,皮笑肉不笑道:“阿烨,你若不同我说清楚,我现在就给师姐传信让她回来,你是知道的,自从师侄不告而别之后师姐对擅自下山这件事情可谓是深恶痛绝。” 刀烨皱眉看着他。 玄独岸拽着他的包袱不撒手,一副你敢动手我就奉陪到底的神情。 刀烨不想同他打架,更不想浪费时间,只是简短道:“几年前我们在通宇洲的时候,我去列宿城救你时偶然间听到了一个女人和玄鹤的对话,他们似乎是要联手对易和宗不利,我回来后便将这个消息传了回去,这些年一直和我娘有书信往来,但是今年却没有收到消息,我担心易和宗出事了。” “易和宗堂堂修真界排名第三的大宗,怎么可能会出事?”玄独岸笑道:“说不定是他们忘了你这位还在外面隐姓埋名的少主呢?” 刀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玄独岸握拳轻咳了一声:“好吧好吧,少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我跟你一起去总行了?” 刀烨:“……” 不知道您是以什么狗眼睛看出我冰冷的目光是无辜的。 “你跟着作甚?”刀烨将包袱从他手里扯出来。 “万一真出了事,就凭你自己,万一到时候被人给扣下了,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玄独岸挑了一下眉,“再说你将我自己一人留下承受师姐和师兄的怒火,可真不厚道。” “你跟着师姐只会更生气。”刀烨幽幽道。 “就当我报答你在通宇洲的救命之恩好了,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恩情。”玄独岸搭着他的肩膀,一脸不正经地笑道:“再说你我毕竟” “闭嘴。”刀烨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跟着便跟着,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早这样不就结了。”玄独岸拿开他的手掌,“走吧,趁着师兄和师姐他们还没回来。” “你不管你那徒弟了?”刀烨问道。 “师姐和慕云在,不会有问题的。”玄独岸信誓旦旦道。 于是两个刚上任的新手师父就这般拍拍屁股,趁着夜黑风高,悄悄地离开了清华山,将自己的徒弟扔给了师兄师姐,走得潇洒而自由。 等燕沁和许志带着一群孩子回来的时候,发现留下来看家的两位师弟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刀烨写得一封简单的书信。 “师兄师姐,我临时有事,三月之后必归,勿寻。刀烨。” 燕沁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平静地接受这种事情了,微笑。 许志沧桑地抹了一把脸,“卧槽,这是想要气死咱们吧!为什么下山不好好跟我们说明白,每次都要这样一声不吭地偷偷下山找刺激” 按理说刀烨和玄独岸都到了金丹期,要下山燕沁也不会不同意,然而这两个人非要挑这么个日子悄悄地离开…… 燕沁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凶神恶煞,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连假都不给他们批准。 “不对啊,这上面只署了刀烨的名字,没说独岸。”许志拎起那信纸抖了抖,只有一张。 “两位小师叔平日里就焦不离孟,玄师叔估计跟小师叔一起离开了。”慕云道。 燕沁:“……” “算了,他们愿意下山便下山吧,只要三个月之内回来就行。”燕沁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鼻梁,道:“今天也走了不少路,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几个小孩都被慕云送回了宿舍,许志和燕沁交代了几句话之后也离开了,燕沁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张信纸,脸上不辨喜怒。 “师父,时候不早了。”陌上川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燕沁吓了一跳,转头便看到小徒弟正站在身后看着自己,道:“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等着师父一起。”陌上川走到桌子前拿起那张信纸,“刀烨和玄独岸都不是小孩子了,更何况金丹期的修士在外面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师父不必太过忧心。” “我不是担心的这个。”燕沁语气低落道:“我平日里对你们是不是太过严厉了?” 所以每个人走的时候都不肯好好地打声招呼。 陌上川知道是因为自己当初不告而别给燕沁造成的这种错觉,而这些年想必燕沁也很不好过。 “不,师父是清华山最温柔的人。”陌上川道:“也许他们两个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燕沁点点头,“我只是觉得上元节一家人应当在一起……算了,都快半夜了,回去睡吧。” 第一百零六章 不可告人 上元节过后,这个年也算正式过完了,放了个小假期的众弟子又回到了学堂开始修炼学习。 而陌上川终于在燕沁的催促下,从燕沁隔壁的房间搬到了山另一面的宿舍之中。 对此戚然顺心还有吴雨三人的态度各异。 作为一个在实力上可以绝对碾压他们的存在,三个人从心底里是有些害怕的,但是男孩子天生就对比自己厉害的强者抱有盲目的崇拜,这又促使着他们时不时就跑到陌上川跟前寻找一下存在感。 陌上川对这几个小东西完全不感兴趣,对于其中拜了燕沁为师的戚然尤其不感兴趣,如果不是看在燕沁的面子上,他可能连师兄都不会让他们叫。 毕竟当年那个成日里师兄长师兄短的身为他亲师弟的人,断送了他的性命。 所以陌上川对自己所为的“亲师弟”完全无感,甚至在看到燕沁对他耐心教导开小灶的时候,有种想要除之而后快的冲动。 燕沁这几日忙着这几个小的月末考核的事情,还要应付自己的月考,整个人忙得团团转,即便如此她还特意抽出时间来考核了一下陌上川的修为。 “金丹后期?”燕沁不可置信地看着结果,又抬起头看了一眼陌上川,“崽崽,可以啊!” 陌上川笑得一脸淡然,直到燕沁忽然脸色一变,拉着他去到了测灵根的地方。 “师父?”陌上川有些心虚道:“灵根不是测过很多次吗?就没有必要再测试了吧。” “你回来之后就没测过。”燕沁一脸严肃道:“而且四灵根的修炼速度极其缓慢,现在你比单灵根的刀烨和玄独岸修为都要高,你还是给我测一测吧。” 陌上川最终还是被燕沁摁着测出了灵根。 “双灵根……”燕沁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你重塑了灵根?” “嗯。”陌上川将手拿下来,道:“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燕沁怔愣地看着他,喃喃道:“陌上川,你不要命了?” “师父,我现在已经没事了。”陌上川笑道。 重塑灵根这件事在古籍上有过记载,但是成功率极低,数不清的修士因为想要一个更好资质而试图重塑灵根,最终却因为失败而丢了性命。 而且重塑灵根必须将全部灵根斩断重塑,修为全失,期间的痛苦非常人能忍受,陌上川当时才多大?他仅仅出去了八年,将灵根斩断重新开始修炼,即便是双灵根也要花费几十年的功夫结丹,而他短短几年便结丹成功…… 燕沁想到的不是他有现在能做到这般有多厉害,满脑子都是他孤身一人历经生死的艰辛和难过。 燕沁心底五味陈杂,她是为自己小徒弟骄傲的,但是更多的是夹杂着气愤的心疼。 陌上川见她神色越来越难看,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道:“师父,我现在真的没事了。” 燕沁不想哭,然而眼睛却抑制不住发烫,“你到底要做什么?一声不吭地跑出去这么多年,断了灵根重塑,不把自己这条命当回事,你想干嘛?” 陌上川抿了抿唇,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微微有些湿润的眼角,“我想护着你。” 燕沁听着,心像是被人用手轻轻地捧住,温暖又酸涩。 “我是师父,应当是我护着你,”燕沁认真道:“你又何必……” “你是这个世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陌上川的声音低沉有力,“所以我要好好地护着你。” 燕沁抬起眼睛,正好对上他炙热而深情的目光,心下一惊,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孩子看自己的眼神饶是她再迟钝根本就不像徒弟看师父的眼神! 她教过很多学生,也不止一个徒弟,自己本身也是别人的徒弟,看待师父的眼神可以是尊敬的惧怕的濡慕的喜爱的……可偏偏不该是不该是这般炙热露骨,沾染着欲望! 燕沁整个人如遭雷劈,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可能的。 她不死心地唤了他一声:“崽崽?” “我在。”陌上川的嘴角弯起了轻微的弧度,目光霸道而放肆地看着她,他的手指甚至还十分温柔缱绻地摩挲了一下她的眼角。 燕沁有些仓惶地退后了几步,目光震惊而惶然地看着他,眼前的徒弟明明还是之前的模样,却一瞬间变得陌生遥远了起来。 “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件很很重要的事情!”燕沁慌乱地说道。 “那师父快去办吧。”陌上川笑得无辜而纯良。 燕沁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那里,惊慌失措地回到了自己院子,将门关上躲进了书房里。 怎么可能…… 怎么会? 燕沁回想着自打陌上川回来之后的点点滴滴,脸色由苍白变得铁青,最后黑如锅底。 谁家徒弟成年了之后还会赖在师父身边不走,动不动就抱一抱,下意识地拉着师父的手不放? 谁家徒弟会握着自家师父的手教她画符! 谁家徒弟会在灯会上搂着师父的腰美其名曰怕走散了! …… 燕沁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当个智障了。 竟然能将这些诡异的行为解释为徒弟太久没见自己想要亲近! 亲近是没错但跟她想的那种亲近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燕沁的眉毛快要拧成一股麻花了,混账玩意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才能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燕沁脑子里一团乱麻。 在她眼里,陌上川是她的最疼爱的小徒弟,是她最亲近的亲人,是她一手养大的小孩,无论是从理智上还是从感情上来说,她都没有办法接受他对自己抱着这样的心思。 …… 燕沁从书房中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安全暗了下来,戚然正好从院子外面走进来,见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师父你没事吧?” 燕沁反射性地吓了一跳,看清是戚然之后才松了口气,道:“我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今天来补课啊,师父你忘记了?”戚然不明所以道。 “哦。”燕沁点了点头,“你师兄在什么地方?” “师兄去了山顶的刑堂。”戚然道:“要我帮师父叫他下来吗?” “不!”燕沁连忙拒绝。 “哦。”戚然疑惑地看着她。 “我是说,你师兄他很忙……”燕沁拧了拧眉毛,“算了,不提他了,今天的补课暂时取消,明天给你补上。” “好的,那师父你好好休息。”戚然咧嘴笑了笑,在燕沁的目送下出了院子。 接下来的一个月燕沁一直窝在院子里闭门休息,除了戚然补课的时候能见到她之外,其他的人几乎都见不到她的身影。 这日,戚然补完课从小院子中出来,便看到陌上川站在门外冷冷地瞧着自己。 “师兄?”戚然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 “嗯。”陌上川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在他抬脚要走的时候忽然又开口道:“师父最近怎么样?” 戚然疑惑地挠了挠头,“师父最近挺好的啊。” 陌上川的目光落在紧闭的门上,神情不辨喜怒。 “师兄要是担心的话进去便是,师父一直都在书房。”戚然道。 陌上川冷飕飕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头皮发麻,整个人如同受惊了的兔子,一溜烟地蹿了。 陌上川又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头离开。 “走了吗?”燕沁低声问了一句。 “走了。”叶月媚叹了口气,“你干嘛躲着他呀?这样能解决问题吗?” “不能。”燕沁面无表情道:“但是我怕自己看见他忍不住将人给打死了。” 叶月媚:“……” “我觉得这小兔崽子一定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不然怎么会”燕沁有点说不下去,她这一个月快愁白了头发,“我得让他走回正途才行。” “我觉得够呛。”叶月媚啧啧摇头,“越得不到的才越好,尤其是你家宝贝徒弟那种恐怖的性格。” “恐怖?”燕沁不解道:“我家崽崽温柔善良,怎么可能恐怖?” 叶月媚牙疼道:“那是假象好吧,我现在一想起当时他看我的眼神都会感觉像是重新死了一遍。” 燕沁:“……” “我觉得我平时教育的没有问题,你看他十五岁之前是不是挺正常的?”燕沁问道。 叶月媚抖了抖叶子,“好像是的。” “所以肯定是他待在外面这几年发生了什么。”燕沁抓了抓头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他以前还跟我说过喜欢一个比他小的女孩呢……会不会是我当时眼花看错了?” “你看错我能看错吗!”叶月媚道:“陌上川绝对对你抱着不可见人的心思!” “啧,你不要把我徒弟说得这么难听。”燕沁不悦道:“他只是……只是一时糊涂而已。” “瞧,你现在还在护着他。”叶月媚痛心疾首道:“你再不狠狠教训他到时候有你哭的!” 燕沁压根不信自家徒弟会那么丧心病狂,但是一想起当时他的眼神又觉得浑身发凉,她有些紧张地看着叶月媚,“那怎么才算是狠狠教训,让他别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叶月媚摸了摸下巴,“一般来说,话本子里的女主角都会去找个新欢,然后带着新欢到他面前狠狠地羞辱奚落一番,让他断绝念想。” 第一百零七章 怒火 “崽崽他……不行,这样不合适。”燕沁摇摇头,“再说我哪里去找新欢。” “那就去告诉他,在这样就断绝师徒关系。”叶月媚道。 燕沁:“……这也太狠了点,万一他到时候又一声不吭跑了怎么办?”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知道你心疼你徒弟,但问题是你再这样宠下去,最后真跟他结为道侣?”叶月媚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当然不行!”燕沁斩钉截铁道:“简直是胡闹!” 叶月媚叹道:“你简直是栽在你这徒弟手里了,命脉被捏得死死的,但凭着你最疼他,他就会得寸进尺。” “想都别想!”燕沁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混账东西,我还就不信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叶月媚问。 “这个事得循序渐进,让我好好想想……” 然而不等燕沁好好想完,黄大山忽然将所有人都召集到了一起,说有要事。 于是燕沁就不得不和陌上川见面了。 “师父。”陌上川恭敬地对她行了个礼。 燕沁愣了一下,然后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走开了,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瞬间有些深沉的目光。 “燕沁,刀烨和玄独岸可能遇到了些麻烦。”许志走过来同她道:“昨夜刑堂里的传信阵法忽然收到了一封信,但是信上只写了几个断断续续的字,我今早拿给师父,让他卜算了一卦。” “结果如何?”燕沁接过他递过来的信纸,发现上面只写了个易和,还有几个像是随手乱画的符号。 “大凶。”许志道。 燕沁看着易和两个字,皱起眉道:“易和宗?” “师父卜算的结果方位也是易和宗的方向。”许志道:“他们两个去易和宗做什么?” “燕沁,许志。”黄大山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燕沁和许志对视了一眼,一起走进了书房。 陌上川倚着墙抱着胳膊,慕云走过来道:“阿川,你是不是惹师叔生气了?” 陌上川目光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慕云笑嘻嘻道:“我看师叔都不想搭理你了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陌上川瞥了她一眼。 “我只是想帮帮你呀。”慕云道。 “帮我什么?” “你喜欢师叔对不对?”慕云笑嘻嘻道。 陌上川倏地眯起了眼睛,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你别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慕云撇了撇嘴,“谁让你平时都不收敛一点,师叔之前能把你宠到天上去,现在这个情况一定是你的心思被她看出来了。” 陌上川勾了勾唇,“本来也没想瞒着。” “但是现在师叔不理你了。”慕云一针见血。 陌上川扯了扯嘴角,“所以你有什么办法?” “师叔的左手手腕上有道侣的印痕,不知道是那个混账给她烙上去的,为此师祖还生了好大的气,但是师祖也解除不了,只能暂时封印。”慕云道:“这种情况只要有新的道侣印记覆盖住就能自动解除,那旧的印记是件珍贵的法器,只要你能将它给我研究几天,我就帮你追到师叔,怎么样?” “混账”本人陌上川:“……” 我为什么要解除我自己烙上去的道侣印记然后再重新印上一道? 陌上川敷衍道:“不必了。” 慕云蹙眉,“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和师叔永远在一起吗?” 陌上川挑了挑眉,“我倒是有点好奇,她可是我师父,你难道不觉得这是大逆不道吗?” 慕云狡猾一笑,“什么大逆不道,自己乐意快活才最重要吧?” 陌上川不置可否,只是凉凉道:“这件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师父她会不开心的。” 慕云悻悻地摸了摸鼻尖,“那等你追成功了,看在师姐弟一场的份上,记得将那件法器留给我。” “你要那东西作甚?”陌上川瞥了她一眼,“可是看中了什么人要强行要人家做道侣?” 慕云咬牙切齿道:“说了是研究,你说在这里胡说。” 陌上川笑得意味深长。 不过……燕沁手腕上的封印是时候解除了。 等燕沁和许志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皆是一脸凝重。 “师父,怎么样了?”慕云凑上去问道。 “我和你师叔明日要启程去飞星洲,你留在山上好好教几个师弟师妹。”许志道。 “那阿川呢?”慕云转头问燕沁。 燕沁糟心地看了一眼某个正肆无忌惮盯着自己看的徒弟,道:“他会一起去。” “那我也要去!”慕云对许志道。 “你师祖说了,只有金丹期的弟子可下山。”许志慢悠悠地看了自己的大徒弟一眼,“你是吗?” 慕云:“……嘤。” 燕沁走过来拍了拍她的头,笑眯眯道:“乖,平时要记得好好修炼,好好考试。” 慕云发誓她从燕沁和许志的眼里看到了幸灾乐祸和得意洋洋。 也许刀烨和玄独岸是为了逃避月考才偷偷下山的。 第二天,燕沁和许志还有陌上川下山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几个小孩还在睡觉,三个人叫悄悄地下了山。 一路上燕沁都在同许志商量具体的行程问题,有意无意地忽略了陌上川。 这天傍晚,趁着陌上川去客栈要房号的时候,许志悄悄地问燕沁,“你是不是跟你徒弟吵架了?” “没有啊。”燕沁一边拿下包袱一边道:“怎么了?” “还怎么了,自从下了山你一句话都没跟他主动说过,每次他跟你讲话你都爱搭不理的。” 燕沁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又不是故意的。” 除了暂时先冷着他,燕沁实在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情了。 估计陌上川也察觉到了她的疏离和冷淡,没有再一个劲地凑上来,反倒是变得举止有度,十分注意跟她保持距离了。 许志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跟他一个小孩闹什么别扭。” 燕沁:“……” 要是在跟小孩闹别扭就好了。 “师伯,师父,房间办好了,天字四五六号房,六号房在三层。”陌上川过来递给他们房间牌号。 燕沁正想拿那个六号房,结果被许志眼疾手快给抢走了。 燕沁瞪了他一眼。 许志冲她眨眨眼,一副善解人意被自己感动哭了的模样,拍了拍陌上川的肩膀道:“好好跟你师父谈谈,师徒之间没有什么说不开的。” 陌上川微笑道:“好,师伯。” 燕沁:“……” 什么叫做猪一样的队友? 许志就是! 燕沁径自找到了四号房,开门便走了进去,转身想要关门便看到陌上川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一副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模样。 燕沁微微皱了皱眉。 “师父,我想和你谈谈。”陌上川道。 燕沁打算关门的手一顿,而后侧开身子道:“进来吧。” 燕沁关上门,走到桌子边坐下,顺手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给他,语气冷淡道:“说吧,想谈什么?” 陌上川眼底浮现出一丝委屈的神色,“师父近来为何都不理我了?可是徒儿做错了什么事?” 燕沁嘴角抽了抽,心道为什么你心里难道没点数么? “阿川,你今年二十二岁了吧?”燕沁端起茶抿了一口,垂眸道:“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陌上川眯起眼睛看着她,笑道:“有。” 燕沁差点将茶直接泼到他脸上,咬着后牙槽道:“是很多年前你跟我说过的那个小姑娘吧?这么多年她应当也长大了,没考虑过去找她吗?” 陌上川道:“她似乎并不那么喜欢我。” 那你他妈就来肖想你师父!燕沁气得差点将茶杯扣在他脑袋上,皮笑肉不笑道:“修真界这么多好姑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碰到心仪的呢?” “我非她不可。”陌上川笑得一脸温柔。 燕沁的眼皮跳了跳,“那既然如此,你便快去将人给追回来。” 别整天在我面前晃悠! “我正在努力,师父。”陌上川的目光在氤氲的灯光中显得格外温柔缠绵,看久了仿佛会不小心溺死在里面。 燕沁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她眉心一皱,“那姑娘在什么地方?” 陌上川只是沉默地微笑着,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 燕沁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脸色由白变青,沉下脸,声音中带着警告,“陌上川。” 陌上川语气温柔道:“我在,师父。”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燕沁简直快被他气死,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我看你脑子里是进水了!” “师父,我现在很清醒。”陌上川站起来,笑道:“师父为何这般生气?” “别叫我师父!”燕沁气得手在发抖,“你这个混账东西!” “那叫你阿沁?”陌上川歪了歪头,俊美的脸上满是笑意,“阿沁。” 燕沁顿时面色黑如锅底,指着门口吼道:“给我滚!” 陌上川道:“师父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燕沁气得嘴唇都在发抖,她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冷静地处理这件事情,任凭谁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的徒弟,忽然之间变成这般模样都会接受不了。 还他娘的敢问她问什么这么生气! 燕沁气势汹汹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心头的怒火迟迟无法消散,再转头,便看到他站在原地没动静。 陌上川垂下眸子,神情看上去有些落寞,“师父,我错了吗?” 第一百零八章 尴尬 燕沁被他突然的示弱一下子噎住,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眼里,忽然又想起他这些年在外面的遭遇,那些冷厉严肃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燕沁叹了口气,道:“陌上川,我是你师父,是你的长辈。” 他抿了抿唇道:“可你也是燕沁。” 燕沁硬生生地被气笑了,“这能一样吗?陌上川我告诉你,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孩,是我徒弟,其他的连想都别想。” “若我偏要想呢?”陌上川问。 “那你就给我”燕沁本来想说滚出清华山,可是话到嘴边忽然止住,她一点儿也不想小兔崽子又一消失就八年。 “你给我跪到不想为止。”燕沁怒道。 陌上川看了她一眼,伸手撩起了衣服前摆,直挺挺地跪在了她面前,一副我要跪死在这里的决绝模样。 燕沁:“……” 她气得灌了整整一壶凉茶,便听陌上川道:“师父别喝太多凉茶,当心身体。” “你给我闭嘴,好好跪!”燕沁的目光落在地面上,这才刚春天,地面正凉而潮湿。 燕沁糟心地看了他一眼,站在他面前挽起自己左手的袖子,手腕处有一道红的发亮的印记,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陌上川故作不知道:“你不是说这是媚娘做的饰品吗?” “哄小孩玩的。”燕沁笑得有些恶劣,“这是你师父我的道侣印记,现在明白了吗?” 陌上川眸光微动,戏精附身,“那人是谁?” “自然是我的道侣。”燕沁冷声道:“我和他两情相悦,恩爱有加。” 所以小子你没戏了。 陌上川眯起眼睛,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那处的红痕,神情变幻莫测。 燕沁皱起眉试图挣脱,然而被他牢牢地抓着不放,师徒二人便僵持在这里。 “放手。”燕沁严厉道。 陌上川不为所动,问道:“师父很喜欢他?” “自然,都说了我们两情相悦诶!”燕沁冷不防被他用力一扯,整个人一踉跄就扑进了他怀里。 燕沁被他箍住腰揽在怀里,整个人以一个十分不雅的姿势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燕沁:“……” 卧槽。 陌上川跪坐在地上,燕沁坐在他的大腿上,两个人面面相觑,震惊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尴尬。 燕沁发誓这一幕绝对可以荣登人生十大尴尬场景之首。 燕沁脸上的表情瞬间失控,在经历过瞬间的大脑空白之后,她企图爬起来,谁料陌上川箍着她的腰,愣是没让她动弹分毫。 这特么就很过分了。 陌上川似乎只是尴尬了那么一瞬,然后面不改色地问道:“那他人在哪里?” 燕沁铁青着脸,“你管这么都干什么!赶紧放开我!” 陌上川轻笑了一声:“师父不是让我跪到不想为止么,我现在还在想着你,自然就跪着。” 燕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厉声道:“陌上川,你给我起来” “怎么了师妹!”许志的声音伴随着被踹飞的门板一起落下。 站在门口的许志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声音都因为过分尖锐而走了调,“卧槽你们在干啥!” 陌上川适时地松开了她,燕沁赶忙站起来,解释道:“师兄不是你看到那样!” “嗯嗯我没看到你含羞带怒衣衫不整地坐在你徒弟腿上两个人在地上抱在一起!”许志急急地点头道。 燕沁额头的青筋暴起,缓缓地攥起了拳头,骨节因为过分用力而产生了细微的咔嚓声。 “许志。”燕沁嘴角抽搐面目狰狞宛如起尸女鬼,狞笑道:“你再说一遍?” 许志一个弓步跨进门弯腰俯身捡起门板,飞快地拍了张符贴在了门上,临跑的时候还不忘为自己辩解一句:“师妹,我真的是以为你们遇到危险才过来的!” 燕沁正要说话,那门砰得一声就被他安了回去,最后还给贴心地关上了门。 燕沁:“……” 我现在有点想骂娘并且想静静。 陌上川好死不死地还火上浇油,“含羞带怒?” 燕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真是不好意思,老娘从头到尾只有怒。” 不等陌上川反应过来,带着厉风的鞭子就径直朝着他抽了过来。 陌上川第一反应要躲开,却被燕沁一嗓子吼在了原地,“你给我跪下!” 燕沁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肩膀上,月白色的衣服很快就洇出了鲜血。 燕沁握着鞭子的手紧了紧,又毫不留情地抽了第二鞭子。 陌上川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一声不吭,也不躲。 这鞭子是她临走的时候黄大山给她的,说她没有趁手的兵器暂且用着,黄大山这条鞭子是个上品法器,平时他揍燕沁和许志都是用鞭子先捆起来动手,却是从来都没有用这条鞭子抽过人。 燕沁抽到第三鞭的时候陌上川脸上已经血色全无,垂着眸子抿着唇不吭声。 她看着那三道血色的鞭痕,拿鞭子的手微微发抖,心里一抽一抽地疼,但还是冷着张脸,疾言厉色道:“你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说罢,推开门走出去,然后狠狠地将门摔上。 燕沁杀气腾腾找到许志的时候,许志正躲在自己房间里偷偷喝酒。 燕沁啪地一声将鞭子拍在桌子上,那还沾着血迹的鞭子吓得许志一哆嗦,“师师妹,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燕沁抢过他的酒坛子狠狠地灌了一口,问道:“师父有没有说过这鞭子多厉害?” “说过啊。”许志看着上面的血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师父说,便是元婴期的修士挨上这么一鞭子也是要去半条命的,所以他才从来不抽咱俩,都是用脚踹。” 燕沁:“……” 许志神色惊恐道:“你不会抽了你徒弟一鞭子吧!” 燕沁抿了抿唇,“抽了三鞭子。” “卧槽!你这是要抽死他啊!”许志紧张地站起来,“阿川人呢?” “在我房间里跪着。”燕沁又喝了一大口酒,用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嘴,哑着嗓子道:“还请师兄……帮我去看看他。” 许志瞪着眼睛用手指了指他,然后赶忙跑了出去。 燕沁一把按住自己还在哆嗦的右手,神情慌乱地从自己的纳戒中找丹药和符咒,结果手越抖越厉害,险些将丹药全都给洒了。 元婴期挨一鞭子都要去半条命……崽崽才金丹后期…… 燕沁将带着救命的丹药全都拿了出来,然后站起身来往自己房间走去。 房间里许志似乎一直在说什么,听上去很生气,燕沁站在门口,有些不敢推门进去。 “师妹!你快来看看!”身边忽然多出了道传讯符,燕沁当即就推开了门。 “我靠,这么快?”许志惊讶道。 “怎么了?”燕沁的目光落在还死撑着跪在地上的陌上川那边。 “他不肯起来,说你让他跪在这里。”许志急道:“你赶紧让他起来。” 燕沁冷冷地看着他,道:“你可知错?” 陌上川跪在地上,面无血色地抬起头,冲她温柔一笑,“徒儿不觉得自己错了。” 燕沁险些将手里的丹药给捏碎。 “哎哟祖宗诶!”许志看着他几乎要被血给染透的衣服,劝道:“你就先给你师父认个错能怎么着!” 陌上川依旧温柔地看着燕沁,道:“师父,我没错。” 燕沁使劲咬了咬后牙槽,“师兄你别管他,就让他在这里跪着!” 许志震惊地看着她,“师妹,这要闹出人命的,不就是小孩子不懂事,至于这样吗?” “小孩子不懂事?”燕沁微不可察地冲许志扬了扬下巴,黑着脸道:“你也不问问他干得都是什么混账事!” 许志一转身一个手刀就将半死不活的陌上川给劈晕了过去。 燕沁几乎脚都软了,跑过去和许志一起将人扶到了床上,然后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 许志瞪了她一眼,“这么担心当初下手还这么重?” “要是你你绝对会将他抽成灰。”燕沁一边给他喂了几颗丹药,一边试了试他的脉,道:“混蛋玩意要是再这样死不悔改,我就” “再抽三鞭子抽成灰。”许志凉凉地补充道。 燕沁解开陌上川的衣服,看到他肩膀上深长的鞭痕手微微一颤,心疼道:“这不会留疤吧?” “估计会。”许志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你也真下得去手。” 燕沁白着脸给他用净水诀将血迹洗掉,瞳孔骤然一缩。 除了她抽的那三鞭子,陌上川的身上大大小小全都是疤痕,有的看起来像是烫伤,泛白的皮肉有些发皱,特别是丹田处,像是被什么利器给撕裂了一个大口子,狰狞的疤痕留在那里,触目惊心。 燕沁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许志看到也是震惊非常,“阿川他这是……” 燕沁想起他斩断灵根重塑的事情,再看他丹田处的伤口,如何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零九章 手心 第一百零九章手心 她一点点拉扯大的小徒弟,十五岁的时候还是个白皙俊秀的小少年,脸上身上一点疤痕都没有,连练剑不小心划破手指都会委屈地给她看,让她心疼好一会才肯继续练剑。 燕沁的心像是被两只手狠狠地拧着,抽疼抽疼的。 “还是我来吧。”许志拿过她手里的药,推了推她,“你去那边冷静冷静。” 大概只有这种时候许志才会表现得像个大师兄,而燕沁也是下意识地信任他,自己坐在一边怔愣地看着许志给陌上川上药。 待许志将他的伤口包扎好,便看到燕沁坐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她小徒弟。 许志坐下来低声道:“阿川这些年在外面看起来也很不容易,你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 燕沁抿了抿唇,声音听起来十分沮丧,“师兄,我是不是……压根就不配当别人的师父?” 许志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燕沁的目光落在遍体鳞伤的小徒弟身上,轻轻地握住了陌上川苍白的手掌。 “你在这里好好陪着他,我先回去问问师父,看看用什么药比较好。”许志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咳了一声:“等人醒了先别跟他吵,伤好了再打。” 燕沁:“……” 陌上川其实只挨了第一鞭子,剩下的两鞭子他就有意识地护住了元神,所以只是看起来伤得很重而已。 所以他醒得要比燕沁预计地要早。 燕沁正趴在床边睡着,眼底下一圈青黑,眉头还紧紧地皱在一起,似乎是睡得十分不安稳。 陌上川静静地看了她许久,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眉心。 燕沁眼皮动了动,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张俊美清雅的脸庞,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哑着嗓子喊了她一声师父。 “崽崽……”燕沁还睡得有些迷糊,等她睁开眼睛彻底清醒过来之后脸色瞬间就拉下了来,起身便要走。 陌上川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 徒弟的手冰冷刺骨,没有一点暖意。 燕沁皱了皱眉,转过头恶狠狠地看着他,“松手。” “师父,别走。”他的声音很是沙哑,还带着几分虚弱和可怜巴巴的意味。 燕沁本来就是色厉内荏,而且心疼得要命,他这么大个人又可怜巴巴地求着,顿时就迈不开腿了。 她拧着眉转过身子,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坐下来臭着一张脸瞪他。 陌上川无辜地冲她笑了笑。 燕沁现在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舍得骂,只能气闷地看着他,憋了一阵还是没忍住道:“你身上的那些疤是怎么回事?” 陌上川眸光微动,“师父都看到了?” 燕沁冷冷地看着他。 陌上川笑了笑,“就是不小心伤到了。” “那您伤得可均匀美观。”燕沁阴阳怪气地讽刺道。 “伤得时候很疼。”陌上川眼巴巴地看着她,低声道:“比师父打得疼多了。” “活该,怎么没把你给疼死!”燕沁一边嫌弃一边掀起被子要再看看他的伤口,被他一把握住了手。 “师父,男女授受不亲。” 燕沁被他握着的手一僵。 “但是我不介意。”他弯了弯眼睛,自己掀开了衣服。 燕沁:“……” “陌上川,你再这样我就把你丢在这里自生自灭!”燕沁生气地指着他的鼻子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陌上川十分有眼色地松开了她的手。 燕沁愤愤地又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口,给他系得严严实实,领口也包得密不透风。 “师父,勒得慌。”他扯了扯衣领,企图将它扯开一点。 “你敢动试试。”燕沁一巴掌拍开了他的爪子。 陌上川躺在床上笑意吟吟地看着她,“好,我不动了。” 燕沁现在既生气又心疼,还夹杂着内疚和自责,是以对陌上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 然而终究是从小疼到大的崽子,好不容易长这么大了,她也不舍得真扔下不管了。 许志留下了许多药,让燕沁和陌上川在这里多呆几日,自己则先启程去飞星洲打探消息。 第三天的时候,陌上川已经可以下床蹦跶了。 燕沁从未觉得自家徒弟能这么惹人心烦,简直时时刻刻都在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你给我安静一点!”燕沁不悦地看着他。 正安安静静倚在床头看书的陌上川: “你翻书的声音太大了。”燕沁理直气壮道。 陌上川:“……” 您老人家可真不讲理。 燕沁十分不爽地看着他,简直可以算得上挑衅的目光,她抖开自己方才用炭笔画的素描,道:“看见没,这位就是我的道侣,长得与修真界第一美人一模一样,而且修为高深,人品高洁,玉树临风潇洒俊朗博学多识。” 陌上川笑得十分意味深长。 燕沁十分心塞道:“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师父这般夸我,我如何不开心?”陌上川微笑道。 “谁说夸你了,这是我道侣。”燕沁怒道。 “你道侣不就是我么?”陌上川挑了挑眉,“师父这样夸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燕沁:“……” 燕沁想将画糊在他那张俊脸上。 就算这厮长得十分俊美,跟小白还是差了一个档次有没有!臭不要脸! 燕沁很想揪住陌上川的领子问问,他将自己以前俊秀清雅翩翩君子的小徒弟丢哪里去了! 就这般又过了几日,燕沁看他伤好得差不多了,便准备启程去往飞星洲。 两个人过了几个大阵,来到了一处热闹的集市上。 四处春意盎然,街边的桃花开得正好,春风暖阳正是热闹的三月天。 集市上熙熙攘攘,凡人与修士混做一处,倒也十分热闹。 燕沁打算补给些丹药,便去了丹药铺子买了好几瓶普通的伤药,再转头便看不见了陌上川。 燕沁脸色一变,忙拿了药跑出了铺子,“阿川!” 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在她面前走过,她紧张地手心满是冷汗,四处张望喊道:“陌上川!” 周围除了小贩的吆喝声和人们嘈杂的说话声便只剩下风吹过花叶的簌簌声。 燕沁燃了个传讯符,正要跑去找人,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低沉磁性的声音:“师父。” 燕沁急忙转过头,便看到一支开得正好的桃花,小小的花瓣在春风中微微颤动着。 她愣了一瞬,接着那支桃花被放到了她手中,露出了陌上川那张带着浅笑晏晏的俊脸。 看到她难看的脸色,陌上川微微挑了挑眉,“怎么了?” “你怎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燕沁的声音还带着点颤音,嘴唇也有些苍白。 陌上川道:“我看路边的桃花开得正好,便去给你折了一支。” 燕沁垂眸看着手里的那支鲜艳的桃花,抿了抿唇没说话。 “下次我一定先告诉你。”陌上川低声道:“师父,我不会再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不管你怎么打我骂我,我都不会在离开你了,我向天道” 燕沁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瞪他道:“向天道发的誓能随便说吗?你给我适可而止。” 陌上川弯起眼睛冲她笑了笑,眼神里带了一丝狡猾,下一秒燕沁瞪圆了眼睛,触电般地缩回了手。 “陌上川!”燕沁愤怒地看着他,将手心使劲在衣服上擦了擦。 这个孽徒! 陌上川舔了舔嘴唇,笑道:“师父手心怎的一股子药味?” 燕沁咬牙切齿指了指他,扭头便走。 陌上川瞥了一眼她始终捏在手里的那支桃花,微微一笑,大步跟了上去。 “师父,等等我。” 燕沁和陌上川抵达飞星洲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因为陌上川作死舔了燕沁的手心一下,后果就是五天的时间燕沁愣是没跟他说一句话。 陌上川面不改色心态如常地跟在燕沁身边,丝毫没有做错事情的觉悟。 “师父,师伯传消息说先让我们在烟霞城住下,他已经扮作送菜的杂役混进了易和宗。”陌上川凑上来道。 燕沁拿过信纸大致扫了一眼,烟霞城是易和宗山下的一座城市,十分地庞大繁华,抵得上几百个鹤唳镇大,是真正意义上的繁华都市。 而她可亲可爱的大师兄,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放下喜欢去大宗门当杂役的爱好,终于在易和宗里实现了自己的伟大梦想。 燕沁朝着烟霞城的方向走去,全程没睬陌上川一眼。 她正大步走着,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大束浅蓝色的小花,花蕊是浅浅的黄色,十分漂亮。 燕沁冷漠地看了一眼那簇花。 “师父,”陌上川倒着走在路上,冲她抖了抖手里的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燕沁嘴角微微抽搐,冷漠道:“陌上川小朋友,把你的这簇野花拿开,挡着我路了。” 而且送花这种老土的方式完全不会取得她这个高冷师父的原谅。 陌上川低低地笑道:“小朋友的师父不要花想要什么呢?不如将小朋友送给她好了。” 第一百一十章 烟霞城 燕沁一把将花夺过来,皮笑肉不笑爱道:“不要不听话的小朋友,要是再有下次,就将某些人的舌头割下来切丝爆炒。” 陌上川被她残暴的描述恐吓,好在心志顽强脸皮够厚,又锲而不舍地跟了上去。 燕沁其实早就不生气了,但是她必须让陌上川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燕沁对于这件事情已经由最开始的生气和愤怒变成了无可奈何,这让她不得不感慨人顽强的适应能力。 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差点让他丢了半条命,冷战也冷战过了,但是统统不管用。 且不说燕沁本就和小白表明了心意,即便是没有小白,她都不可能会考虑到陌上川,这件事情简直是荒谬。 倒不是她过于迂腐和保守,师生恋师徒恋她又不是不知道,但是仅供娱乐消遣,这和真正将一个小孩养大之后遭遇这种事情完全不一样,起码在心理上她完全接受不了。 她知道自己应当完全狠下心来,可是陌上川选择的这个时点实在是太过凑巧,他出走八年刚回来没多久,燕沁心中满是愧疚和心疼,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甚至一会看不见人就以为他又偷偷离开,再回来不知何年何月。 燕沁叹了口气,这样又怎么能完全狠得下心来呢? 烟霞城是个无比繁华的城池,单单一座城门便能抵得上一小座山丘高,守城的侍卫都是有点修为的修仙者,只是资质平平。 燕沁和陌上川进城之后,便察觉到了城池内紧张的气氛。 路上的人都行色匆匆,面色凝重,时不时就能看到一队步履匆忙的侍卫或者修仙者,身上都带着煞气。 燕沁在路边找了家客栈,名为山水间,名字倒是起得十分有诗意,客栈的柜台前是个温婉美丽的姑娘,说话时都会面带微笑。 燕沁坐在大堂中等着,看陌上川不知和那姑娘说了什么,那姑娘含羞带怯地垂下了头,红了耳朵。 燕沁:“……” 陌上川走过来,对她道:“师父,办好了,走吧。” 燕沁站起来,接过他手中的房门号码,上了客栈的三楼。 她的房间很靠里,隔壁便是陌上川的房间,燕沁进了房间之后便一直在研究咒术,毕竟易和宗不是什么小门小派,他们想要找两个人实非易事。 陌上川来叫她吃饭的时候她正醉心于新研制出来的咒术,没有搭理外面的敲门声。 陌上川径直推门进来,蹙眉道:“师父,吃饭了。” “不饿,你自己去吧。”燕沁埋头画符没有抬头。 “我要跟师父一起去。”陌上川的声音忽然靠近,像是贴着她的耳朵在说话。 燕沁头皮一紧,猛地一下抬起头来,便看到陌上川正在桌子对面俯身看着她。 燕沁:“……” 我可去您的吧。 “师父不怕我走丢了?”陌上川伸手拿走了她手里的毛笔,低声笑道:“这人生地不熟的,师父放心?” 燕沁气闷地看着画了一半的符咒,又看了看陌上川笑意盎然的俊脸,顿时更加气闷了。 “走吧。”她皱着眉站起身来,将那张符纸一团扔在了桌子上。 华灯初上,不知今日是烟霞城的什么节日,虽然白天人们都行色匆匆,但是到了晚上却热闹非凡,护城河上飘着数不清的河灯,慢悠悠地朝城外漂流出去。 燕沁和陌上川并肩走在路上,便听他道:“师父,我们去吃云吞可好?” 燕沁不置可否,两人在路边小摊坐了下来,点了两碗云吞,慢悠悠地吃着。 “师伯一直没有再传消息回来。”陌上川道。 “不急,再等等。”燕沁道:“在易和宗里找两个人不容易,而且玄独岸向来会给自己留条后路,若真是遇到危险,他们不会这么快现身。” 陌上川看着她没有说话。 燕沁蹙了蹙眉,疑惑道:“怎么了?” “只是觉得师父好看,便多看两眼。”陌上川风轻云淡道。 燕沁差点被噎死,她瞪了陌上川一眼,警告道:“你给我正常一点。” 陌上川托着腮笑着看她,眸子里倒映着周边的灯火,细碎的暖光温和安静,里面仿佛盛着无尽的深情。 燕沁只看了一眼便别开了眼睛,她闷头吃完了云吞,站起来道:“走吧。” “师父。”陌上川看着她,点了点自己的嘴角。 燕沁脸一黑,差点一巴掌抽过去。 “你嘴角沾了点东西。”陌上川说着,伸过手用拇指轻轻地将她嘴角的小葱花抹掉,“好了。” 燕沁:“……” 徒弟每天都在作死的边缘试探,我是该打死他呢打死他呢还是打死他呢? 燕沁强装淡定道:“回客栈。” “不再逛逛吗?”陌上川转头看向那一川灯火,笑道:“烟霞城的河灯节在修真界很有名的。” “河灯节?”燕沁不解道:“没听说过。” “相传是为了纪念一对恋人,他们是一对师徒。”陌上川走在她身边,因为人太多两个人挨得很近。 偏偏这厮还非要贴着她耳朵说话。 “最后徒弟因为众人的指责自裁谢罪,师父随后殉情。”陌上川低声道:“他们死后故事被凡人写成了话本,却受到了众人的追捧,他们感动于这凄美的爱情,却忘了当初徒弟正是因为他们的指责而自杀。” 燕沁抿了抿唇,转头看向陌上川。 清俊的男子笑得一脸温柔,注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师父放心,我只在乎你一个人,其他人怎么样我都不会在意的。” 燕沁:“……” 这个混账玩意儿,哪里学来的这么多肉麻兮兮话! “你也放心,我们不会齐齐自杀的。”燕沁冷笑道:“因为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陌上川一下揽住她的肩膀,帮她躲开了一群蹿过来的小孩,低笑道:“师父你这般说可就真伤了我的心了。” 燕沁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朝前走去,糟心到了极点。 陌上川紧紧跟着她,眸光深沉幽暗。 他指尖忽然多出了一道符纸,上面潦草地写了几句话: “魔障未清,余毒未消,速归。明尘。” 陌上川眸光一暗,指尖微动,那张纸就化作了齑粉,目光又落在了燕沁身上,嘴角勾勒出一个带着恶意的弧度。 他现在倒是觉得,这魔障不清也挺好的。 燕沁回到客栈已经很晚了,洗漱过后她疲累地躺在了床上,没多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又做梦了。 燕沁在看到小白的一瞬间有些恍惚,毕竟自从八年前在通宇洲梦到过他几次之后,便再也没有梦到过他。 也许是因为黄大山将那印记封印了,也许是因为小白那边出了问题,抑或……她已经不再想他了。 不过这次的梦境开场着实有些……激烈。 燕沁被他压在身下吻得快喘不上气来,只能迷迷糊糊地被他按着手腕,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凶狠又激烈的吻。 燕沁试图推开他,他轻笑了一声,黏黏糊糊地吻了吻她的嘴角,哑着嗓子道:“阿沁,好久不见了。” 燕沁蹙了蹙眉,“你怎么又忽然出现了?” “你不想我出现么?”他微微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我一直想要见你,可是那道侣印记不知为何被封印了,我便无法与你相会。” “现在怎么又能来我梦里了?”燕沁疑惑道。 “大约是你太想我了。”陌上川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毕竟几日前他亲手将封印解除的。 燕沁觉得骚话连篇的小白此时此刻像极了某个令人糟心的徒弟。 燕沁想推开他自己坐起来,可他偏偏不肯动,就这样抱着她,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阿沁……” 燕沁道:“你为何还没来找我?” 陌上川心道我就在你身边,可你偏偏成日冷言冷语不睬我。 他恶劣地咬了咬她的耳垂,含糊道:“你很快就会见到我了。” 燕沁对此持有怀疑的态度,但还是道:“你最好能快点找到我,我需要你。” 陌上川一挑眉,笑得勾魂摄魄,“需要我……做什么?” 燕沁拿开他摸上自己腰的爪子,嘴角一抽,“需要你来刺激一位脑子坏掉的小朋友。” 陌上川瞬间就明白过来,不由好笑道:“你那个小徒弟?” 燕沁一提起他就糟心,道:“崽崽他” 燕沁说不下去,沉沉地叹了口气,“可能还是我做得不够好,真是个失败的师父。” 毕竟人家正常的师父养徒弟,怎么会养着养着让徒弟喜欢上自己? “不,你已经很好了。”陌上川沉声道:“阿沁,是他自己的问题。” 忽然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燕沁眼前一暗,然后就睁开了眼睛。 浓烟和火光透过门窗涌了进来,燕沁心头一跳,匆忙地从床上起来,这是失火了? 她将东西一收,正要打开门,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了。 “师父!”陌上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匆忙道:“快走!” “失火了吗?”燕沁被他拉着往前跑,心道只是失火的话,客栈修士这般多,联手降场雨灭了不是问题,压根用不着这般匆忙。 “是易和宗出事了。”陌上川带着她走到窗户边,燕沁便看远处易和宗的方向,无数巨大的火球以易和宗为中心,向周围的城池四散而开,轰然砸在城池中的街道和房屋上。 简直跟世界末日一样。燕沁暗骂了一声,“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分为二 燕沁来烟霞城的第一晚简直是地动山摇惊心动魄,她和陌上川随着人流一齐涌出城门,在空旷的郊外,一群人仰头看着还在源源不断砸落的火球。 “怎么样?打听到了吗?”有人在七嘴八舌地问话。 似乎是一个侍卫模样的年轻人沉声道:“似乎是易和宗炼丹房出了问题,宗里的弟子正在想办法补救,那边几乎烧成了一片火海,暂时分不出精力来看顾咱们烟霞城了。” “易和宗最近怎么回事?先是不分青红皂白大肆抓捕修士,又搞了这么一出,是不是有病啊!”有人不满地抱怨起来。 “嘘!道友慎言!”有人劝道:“想必易和宗必然有这般做的道理,齐宗主前些时候不还专门出来澄清过,不是抓捕,是请他们上山交流。” “嗤,说得倒是好听。”那人似乎很是不屑。 “快跑!”铺天盖地的火光几乎映亮了天空,众人四散而逃,伴随着凡人和修士的惊呼声和求救声。 有的修士自顾自逃命,有的也好心捎带上了一些凡人,但是大部分人都是仓惶逃命,没有时间去看顾他人。 慌乱中有人攥住了她的手腕,燕沁以为是陌上川,便立马同他一起飞快地离开了。 天空的火光明明灭灭,身后的动静终于趋于平稳,燕沁停了下来,有些狼狈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好了,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好啊。”陌生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燕沁惊悚地转头,便看到一个一袭黑衣的男子正懒洋洋地倚着树干,抱着胳膊看着自己。 “玄鹤!”燕沁讶异地看着他,往周围看了一圈没有看到陌上川,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看到我很惊讶?”玄鹤揉了揉手腕,“方才不是还让我跟紧别丢下了吗?” “你……怎么会在烟霞城?”燕沁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身为一个魔修到人类修士聚集的地方,怎么看怎么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我有事情要办便来了,这么说咱们之间还真是有缘分啊燕沁。”玄鹤上下打量了她一遭,“这么多年不见,又变丑了呢。” 燕沁额头的青筋蹦了蹦,皮笑肉不笑道:“是啊,多年不见,你也变挫了许多呢。” 玄鹤转了转手里的匕首,“你来烟霞城做什么?” “你又来做什么?”燕沁眯起眼睛道:“怎么看都是你比较可疑吧。” “杀人越货。”玄鹤邪肆一笑,“我心血来潮想宰几个人,满意吗?” 燕沁:“……” “那您慢慢宰,告辞。”燕沁嘴角使劲扯了扯,还是没能扯出个人笑来。 玄鹤懒洋洋地抬脚跟在了她身后,走了一段路之后燕沁停下来,转头问道:“易和宗的事情不会是你搞得鬼吧?” 燕沁回想起之前去通宇洲听到的玄鹤与陌温诺的对话,北敖宗原本是要想搞掉易和宗来着。 玄鹤不置可否,眯着眼睛看了她半天才道:“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多管闲事啊?” 燕沁抿了抿唇,“刀烨和玄独岸呢?” “这你就冤枉我了。”玄鹤摊了摊手,“我现在巴不得他俩能栽到我手里呢。” “你和玄独岸到底是怎么回事?” “瞧,燕姐姐你又开始多管闲事了。”玄鹤笑得不怀好意,“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好奇害死猫吗?” 燕沁被他这声姐姐叫得头皮发麻,“最好是这样。” 燕沁继续向前走,这一次玄鹤没有跟上来,而是冲她摆了摆手,道:“燕沁,我们还会再见的。” 燕沁不知道这一次是他们刚巧碰到还是玄鹤有意为之,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她心有余悸。 玄鹤身上带着属于魔修的邪气和狠戾,性格乖张脾气暴虐,几年前她尚且还能看到些许他小时候的影子,但是现在再看只想有多远离他就多远。 陌上川看着忽然出现就将自己从燕沁身边扯走的和尚,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你当时修炼出了岔子,元神一分为二,其中一半让魔障恶念占据了主导意识,我来将你带回去。”明尘平静道。 “……”陌上川道:“我不记得了。” “估计是当时受到的创伤太大。”明尘道:“按照当初我们的估计,你起码还有五年才能出关,那日我不过是闭了个小关,再去看你时你便不见了,我便一路追到了烟霞城。” “追另一半?”陌上川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道:“完全没有感知。” “另一半几乎负荷了你全部的负面情绪和魔障恶念,现在没有东西能束缚他,他自然会切断与你的联系。” 陌上川挑了挑眉,“所以说,我是一个善良的人。” 明尘:“……不,你现在只能算半个人,而且你也带着魔障,只是没被占据主导意识而已。” 陌上川挑了挑眉,“所以另一位长得与我一模一样,而且身处烟霞城?” 明尘点点头,“我差一点就能找到他了,但是烟霞城忽然就乱了套。” 陌上川沉声道:“我师父在烟霞城。” “所以呢?”明尘问。 “他一定会去找我师父。” “那也是他师父。” “……闭嘴。” 燕沁在城外找了大半夜没有找到陌上川的踪迹,正打算占卜一卦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燕沁循声望去,便看到陌上川正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 “阿川!”燕沁喊了一声,大步走了过去,将人仔细地看了一遭,“没事吧?可受伤了?” 陌上川微微眯了眯眼睛,“没受伤。” “没受伤就好。”燕沁松了口气,下一秒就被人一把抱在了怀里死死地搂住。 燕沁:“……” “师父,我很想你。”他道。 燕沁哭笑不得地拍拍他的背,道:“才不过两个时辰未见,说什么混账话。” 陌上川勾了勾唇角,“才两个时辰?” “对啊,我方才被人拉着跑,停下来发现那人是玄鹤。”燕沁推了推他,“快松开我,要把我勒死了。” 陌上川将人松开,“玄鹤来烟霞城做什么?” “不知道。”燕沁摇了摇头,“总之我们有多远离多远,别去主动招惹他就是了。” 陌上川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旋即又消失不见,他看了看燕沁,道:“师父,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先去易和宗附近打探一下情况,你师伯还有两个小师叔都在易和宗,我担心他们可能遇到了麻烦。” 燕沁给许志传了个通讯符,转头对陌上川道:“走吧。” 陌上川忽然伸手拉住她,笑道:“师父管他们做什么?” 燕沁皱眉看了他两眼,“陌上川你又找打是不是?” “师父舍得?”他笑着握住她的手,却被燕沁皱着眉甩开。 陌上川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垂眸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 “我看你是想再挨上几鞭子。”燕沁看着仿佛又犯病的徒弟,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 陌上川挑了一下眉,“挨鞭子?” 燕沁说起这件事情心里还有些后怕,道:“我下手是重了些,当时又在气头上” “师父打得好。”陌上川微笑道。 燕沁: “不过我做了什么让师父这么生气呢?”他问。 燕沁觉得这话问得着实怪异,瞪了他一眼道:“我看你是想气死我。” “好不容易找到师父了。”陌上川低声笑道:“怎么会让你死呢?” 陌上川说话的语气阴沉诡异,仿佛是什么变态病娇在喃喃细语,燕沁一巴掌招呼在了他的脑袋上,“你给我好好说话!” 燕沁下手没轻没重,疼得他呲了呲牙,伸手捂住自己的后脑勺,阴沉道:“师父你竟然打我?” “啧。”燕沁使劲磨了磨后槽牙,“我不仅打你,我还想打死你!” 陌上川看她扬起来的巴掌,目光陡然变得冰冷锐利起来,仿佛燕沁敢下手他就能将她的手给剁了。 燕沁无所畏惧,又招呼着他的脑袋来了一下。 “你看看你方才说得那叫什么话?刀烨玄独岸是你小师叔,许志是你师伯,他们现在身处险境,你竟然还无动于衷?”燕沁拧住他的耳朵,“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陌上川歪了歪脑袋,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嘶了一声不悦道:“师父你轻点。” 燕沁撒开手,瞪了他一眼,“走了。” 越来越不省心,为什么这个混账玩意儿倒着长! 小时候那么呆萌可爱,少年时那么乖巧懂事,结果长大了之后却变得越来越难管,还企图干点欺师灭祖的勾当,他怎么就这么能呢? 陌上川揉着耳朵跟在她身后,愤怒地盯着她的背影,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惩罚报复燕沁的方法,地点……自然是在床上。 昨天夜里他在梦中见了燕沁一面,只是燕沁那边似乎出了什么事情,梦境被迫中止了,他微微眯了眯眼睛,似乎在回味着昨夜的那个吻。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继续接下去的事情了。 陌上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目光灼灼地盯着燕沁,那双凌厉的眸子亮得吓人。 燕沁猛地转过身,他的放肆打量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撞了个正着。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少主 那眼神看上去侵略性十足,带着霸道和有些诡异的疯狂,让燕沁使劲皱了皱眉,“陌上川。” 陌上川听到了她带着警告的声音,反而更加肆无忌惮,走近到她面前仔细地看着她。 燕沁被他阴蛰而晦暗的目光看得隐隐有些发憷,下意识地想要后退,然而却被陌上川一把揽住了腰。 燕沁沉下脸,伸手去推开他的胳膊,却被他抱得更近了一点,她的额头险些撞到陌上川的鼻尖。 “放手。”燕沁压抑着声音中的怒意,“我没空在这里跟你胡闹。” “师父认为我是胡闹?”陌上川猛地凑近了她,作势要吻,燕沁一惊忙别过头去,柔软的嘴唇堪堪擦过了她的嘴角和脸颊,停留在了她的脖颈处。 燕沁转过头,震惊地看着他。 之前陌上川都是十分隐晦的表达出自己意思,除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和明确暗示的眼神,从未如此直接放肆。 特别是在她抽过三鞭子之后,小兔崽子老实了不少。 怎么就几个时辰的功夫,又故态复萌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混账东西。”燕沁冷着脸看着他,有点想动手教训徒弟,但是一想到之前自己差点将人打成半死,又压下了蠢蠢欲动的拳头。 “师父跟我走可好?”陌上川丝毫不害怕她生气,眸子里甚至还闪过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他放缓了声音,语气带着股黏糊的亲昵感:“去一个只有你和我的地方。” 燕沁扯了扯嘴角,上下嘴皮子一碰吐出了两个字,“滚蛋!” 陌上川低笑了一声,将额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笑道:“师父舍得我离开吗?” 燕沁:“……” 如果陌上川真一拍屁股滚蛋了,她可能会疯。 但是如果陌上川再继续这么犯抽,她照样会疯。 她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放缓了语气道:“阿川,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要你。”陌上川淡定道。 燕沁牙疼地将人拽起来,严肃道:“你现在还小,将爱情和亲情混淆不清也是情有可原,师父将你当做是最亲的亲人,等你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姑娘便知道这二者的区别了。” “我没有混淆,师父。”陌上川微笑道:“我看着你会想要亲你,想要抱你,想要欺负你,想你眼中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你懂了吗?” 燕沁脸色铁青地看着他。 不,为师真是一点都不想懂。 她抿了抿唇,道:“若你再执迷不悟,你我这师徒便没办法做下去了。” 陌上川脸色一变。 燕沁狠下心道:“你和我只能是师徒,或者两不相干,不可能再有第三种可能。” “若我偏要选第三种呢?”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燕沁心里难受,心脏像是被什么人硬生生地攥住撕扯,她冷下声音,“那我便当从未有过你这个徒弟!” 说完,她狠狠地将人推开,自顾自地朝前走去。她不敢回过头去看徒弟的神情,只觉得脑袋里乱哄哄地一团乱麻。 平心而论,陌上川是个很好的人,她十分喜爱这个徒弟,如同所有的老父亲老母亲一样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统统捧到他面前,为了他甚至可以连命都不要…… 可这一切都与爱情无关。 自从发现了他的心思,之后的几个月她都过得心惊胆战,生怕哪里做错导致两个人没办法回头。 她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但是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她还记得很多年前第一次看见他的情形,又黑又瘦的小娃娃被一群人欺负,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唯有那双眸子清亮地吓人,巴巴得瞧着她。 她本就不是什么硬心肠的人,更何况这孩子虽然长相资质欠佳,但是意外地与她投缘。 好不容易养成个白净俊秀的少年,少年一拍屁股跑了八年,不知道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再回来仿佛变了个人。 燕沁一想到他自断灵根重塑和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就鼻子发酸,但是再想起这段日他的所作所为,又气得心口发疼。 她的崽崽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一边走一边乱七八糟的想着,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瞬间阴戾的目光。 易和宗。 刀烨脸色灰暗地倚在破败斑驳的墙壁上,目光怔愣地盯着某处虚空,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玄独岸与他隔着一道铁栏杆,但是脸色看起来比他要好上许多,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放心,我方才收到师兄的传讯符了。” 刀烨向来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抱歉,连累你们了。” 玄独岸轻嗤了一声:“赶紧收起你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只不过是被你爹下令关起来,至于么?” 刀烨笑了笑,低声道:“不至于,我早就对他没有任何期待了。” 玄独岸眼神微动,目光越过铁栏杆看向他。 有些话说个开头,后面的话便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比如这些年玄独岸一直好奇,刀烨身为易和宗的少主,为何会跑到秋渭洲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然后被黄大山捡破烂一样捡回去,在个小破烂山头待了近二十年。 “我娘是长歌洲采薇宗的弟子,少时与我爹相识相知,后来与我爹结为道侣,再后来便有了我。”刀烨淡淡道:“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爹很喜欢我,却渐渐地疏远了我娘,背着我娘养了许多外室……” “虽然他一直瞒着我娘,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我五岁那年,有个女人领着孩子上了易和宗,那孩子和我一般大,只比我晚几日出生。”刀烨说着这件事情似乎感到很恶心,脸色越发苍白,“我娘一怒之下与我爹决裂,孤身一人回了采薇宗。” 玄独岸听着微微皱起了眉。 “我娘走后,我爹不仅不知悔改,还愈发放肆,将他的那些外室统统接到了易和宗……”刀烨自嘲地笑了一声:“虽然他一直十分疼爱我,将少主的位子给我,但我还是,感到非常恶心。” “他逼走了我娘,五岁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我娘,见到他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刀烨抿了抿唇,眼眸中带着几分疑惑和怅惘,“自我娘走后我便一直是一个人,易和宗的每个人都让我感到抗拒和厌倦,我不知道我待在易和宗有什么意义,甚至找不到活下去的欲望。” 玄独岸嘴唇动了动,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忽然知道了为何刚刚遇到他的时候他都是沉默和面无表情,显得分外孤僻和冷漠。 “我十岁那年从易和宗逃了出去,游荡了一年到了秋渭洲,然后碰到了师父。”刀烨眼底似乎浮现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当时我身上带的银子和灵石都用得差不多了,便当了身上的衣服,换了身粗布衣服,师父就忽然出现在我面前……” 精神矍铄的小老头目光闪闪地看着他,伸手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对他道:“好小子!我看你骨骼清奇资质上乘,我很适合当你师父啊!” 他游历近一年见过各色各样的修士和凡人,大多是不怀好意或者冷漠以对,头一次碰见这么个热情的看上去像江湖骗子的老头。 他本就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奈何一路上都化险为夷,他可有可无地被老头子“骗”了回去,到了那个叫做清华山的地方。 他到现在还记得大师兄趴在亭子的横梁上呼呼大睡,黄大山优哉游哉地在下面品茶,师姐皱着眉在和刺绣做斗争,顺带着逗逗两个奶娃娃,亭子外面是密密的雨幕,清冷的水汽弥漫在林子中,却让他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暖意。 看着不靠谱但仿佛看透了一切的师父,两个吵吵闹闹性子跳脱的师兄师姐,还有两个处处需要人操心的奶娃娃,到后来又多了个处处与他针锋相对的玄独岸,突然冒出来与他谈条件的大狐狸,还有呆呆傻傻的月光草精,他屋子里养的那只名叫兔子的兔子…… 不知不觉他阴暗狭窄的世界里就忽然冒出了这么多人和东西,仿佛一条条错综复杂的线将他牢牢地牵绊在这个令人厌恶的世界,让他渐渐地歇了离开这个世界结束一切的心思。 因为郁闷的时候不是碰上许志领着他们逮兔子打野鸡,就是燕沁要烧烤要去逛街买东西,是不是慕云还会来缠着他要吃兔子,等玄独岸来了之后他就更没工夫去抑郁去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要应对师父的考核,要勤加修炼不能被玄独岸比下去,时不时还要与他打上一架,还要被师姐劈头盖脸地教训,要瞒着师姐偷偷约架,要去帮大狐狸买烤鸡…… 每天都被这些寻常又零零碎碎的事情填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不再有那些极端阴郁的想法,也不再去想那些压抑而灰暗的事情。 也许从来到清华山的第一天起,他便什么东西拉扯包裹住,彻底将他从那泥淖之中拉了出来。 刀烨低声道:“这次回易和宗,与其说是我心急易和宗会遭遇危险,倒不如说我急着想要与他们做个了断。” “我不想再背负着少主的身份,也不想再将易和宗和齐宗主有任何瓜葛。”刀烨淡淡道:“就当我报答他那十年的养育之恩,到此为止就好。” “不过还是会伤心,对吧小刀子?”玄独岸忽然扯起嘴角看向他。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是谁 刀烨皱起眉,气息听上去有些虚弱,“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迎接他的是那些乱七八糟弟弟妹妹们满满的恶意和他那位爹的满腔怒火。 纯粹是为了给自己找罪受。 “难道能看到你这幅表情。”玄独岸笑道:“没事啊,咱们还不稀罕他们呢,管他们去死。” 刀烨被他这幅恶痞子模样给气笑了,道:“本来就不稀罕。” 玄独岸挑了挑眉,刀烨望着他道:“倒是你,当初为何一眼便看出了我的身份?” 玄独岸干咳了一声,“我就知道像您这样的大少爷是不会记得的。” 刀烨疑惑道:“我们在崇义秘境之前见过面?” “二十一年前的修真大比。”玄独岸提示道。 刀烨仔细回想了一下,“我不记得与你对战过。” “你是没有与我对战过。”玄独岸狡黠一笑,“但是你在城门外抓过一个偷钱袋的小乞丐。” 刀烨似乎是回想起来了,惊讶地看着他,“是你!” 玄独岸无奈地耸了耸肩,“你那随从上来就自报家门,我就是不想记住你也得记住你了,尤其是一给就给一袋上品灵石的。” 刀烨:“……当时,有钱。” 玄独岸:“……” 财大气粗易和宗,可不是浪得虚名。 “那你还处处针对我?”刀烨蹙眉道。 “你怎么不说给钱之前揍的我那一顿?”玄独岸皮笑肉不笑道:“我到现在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睚眦必报。”刀烨忍不住吐槽。 “不过还是谢谢你给的灵石,救了我娘的命。”玄独岸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虽然她也没能活多久。” “是和……玄之泽有关系吗?”刀烨问道。 当初在崇义秘境玄独岸疯了一样想要杀掉玄之泽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就连后来玄鹤离开清华宗的事情,刀烨也怀疑过与玄独岸有关,毕竟当初大狐狸尚易亲口说过,玄独岸和玄之泽不是父子,和玄鹤自然也不会是兄弟。 “有关系。”玄独岸嗤笑了一声:“那次修真大会我其实是悄悄跟着玄之泽来的,想要找机会杀了他,可惜没能成。” 等玄独岸和刀烨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后,八九岁的孩子一年一个样,等十一岁的刀烨遇到十三岁的玄独岸,自然是没能认出来,然而玄独岸却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毕竟在刀烨的眼里不过是顺手施舍了个路边的小乞丐,而在玄独岸眼中却是位阴郁的大少爷给了他救命的东西。 “那你和玄之泽还有玄鹤到底是怎么回事?”刀烨看上去很是不解。 “我可没有和别人交换小秘密的习惯。”玄独岸笑得意味深长,“阿烨,我们其实可以换个时间和地点。” 刀烨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冷冷道:“不必了,我也没有听别人小秘密的习惯。” “阿烨,你这样是不对的。”玄独岸道:“我们都是同生共死的师兄弟了,等我……有空的时候会仔仔细细原原本本地讲给你听的。” 刀烨撩起了眼皮,“那您现在可真忙。” “忙啊,忙着破阵法呢。”玄独岸忽然站起来,背后长刀倏然出现,周围泛起一圈低调的黑色光芒,“破阵之术我可是求了师兄好久他才教给我的。” 刀烨阴恻恻地看着他,“师父说过你不准学阵法。” “师父还说过你不准学咒术呢。”玄独岸翻了个白眼,“你不是照样缠着师姐学会了。” 刀烨:“……” 师父大概迟早会被他们气死的。 燕沁睁开眼睛,强烈的眩晕感让她差点吐出来,随之映入眼帘的便是张靠得极近的俊脸,似乎是有些惊讶她醒过来地这般快。 陌上川半跪在地上,微笑道:“师父,醒了啊。” 燕沁拧着眉看向周围,黑漆漆地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深渊,除了他们两个人所在的地方有些许光亮,都是一片黑暗。 “这里是什么地方?”燕沁试图站起来,谁知她的腿一点力气都用不上,软绵绵地没有一丝力道。 “这里是我的地方。”陌上川道:“师父,你现在是不是感觉一点劲都没有?” 燕沁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搞得鬼?” “我将师父的灵力还有经脉全都封印了。”陌上川面不改色道:“师父现在如同一个凡人,不,比凡人还要虚弱上那么一点。” 燕沁默然地看了他一眼,已经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伤心了,她不耐烦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过,我要和师父永远在一起。”陌上川认真道。 “哦。”燕沁默默地摸了一把脸,转眼间一抬手啪地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即便是现在灵力全无,还十分虚弱,燕沁的手劲还是很大,更何况这巴掌积攒了她全部的怒火,陌上川毫无防备地被打得偏过了头,嘴角洇出了一缕鲜红的血丝。 燕沁收回发麻的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陌上川,你当我之前苦口婆心地劝你是在放屁是不是!” 陌上川目光阴沉地盯着她,冷声道:“我说过,我只要你。” “你太让我失望了。”燕沁道:“我也跟你说明白,不可能。” 两个人谁都不肯退让,陌上川凝视她半晌,忽然笑了,“师父,一个男人降服一个女人的方法有很多种,但最直接的只有一种。” 燕沁脸都绿了,险些气得闷头再晕过去,她用手指着他,指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师父如果要打我的话那便打吧。”陌上川笑得阴冷。 燕沁猛地收回了手,背过身去,肩膀微微颤抖着,她使劲捂着嘴,但还是没压住那抽泣声。 陌上川的笑容一僵,半跪在那里,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 “师父……”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却被她猛地挥手打开。 “滚!”带着怒意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哭腔。 陌上川再次试图拉她的胳膊,这一次燕沁没有再将他打开,又或者没有注意到,他放缓了声音道:“师父你别哭。” 燕沁背对着他,压根不理会他。 陌上川有些焦躁又无措地看着她,强硬地握住她的胳膊将人转了过来面向自己,结果燕沁将头埋进自己胳膊里,肩膀不停地抖着。 陌上川急得如同一只傻狗,暴躁又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燕沁已经许久不曾这般委屈过了。 自从她来了修真界,一开始的那两年会拼命地想要活下去,也是受过不少冷嘲热讽和言语羞辱的,但是她都狠狠地还了回去,跟着黄大山回了清华宗以后更是半分委屈都不曾受过。 可现在却硬生生地被自己的徒弟给气哭了。 她既感到无比的委屈和愤怒,又感到十分地没有面子,在自己徒弟面前哭成这个样子,但是死活停不下来。 陌上川恶狠狠地威胁道:“你别哭了!你再哭我就” 燕沁猛地抬起头来瞪向他,泛红的眼睛和脸上的泪痕尤为刺眼。 陌上川的声音戛然而止。 “师父……”他愣愣地看着她,伸手要去给她擦眼泪。 燕沁毫不客气地一把将人拍开,狠狠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却还是忍不住抽噎了一声。 “放我出去。”燕沁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腔。 陌上川皱眉道:“不行。” “你个欺师灭祖的混账东西。”燕沁骂道。 他一本正经道:“我只欺师,不灭祖。” 燕沁一口气没上来,脸色发青,背过身去一副不再想说话的模样。 陌上川索性盘腿坐了下来,低声道:“我要是做出什么混账事来师父会不会杀了我?” 燕沁冷笑,心道你他娘的现在做的事情还不够混账吗? “我能亲师父一下吗?” 燕沁嘴角微微抽搐,我可去您的吧! 陌上川忽然从背后伸过手来抱住她,燕沁使劲挣扎,然而灵力全部消失,单凭她的力气压根挣脱不开,最后气闷地停住了动作,微微喘息着。 他娘的方才我是怎么一巴掌将人的嘴都给打破的? 陌上川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师父你这样喘……我会忍不住的。” 燕沁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人捏住下巴狠狠地吻住,险些将她的脖子给拧断。 卧槽! 她使劲一咬,嘴里弥漫开一阵浓烈的血腥味,陌上川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停下,握着她的后脖颈将人狠狠地压向自己。 燕沁觉得自己要被亲死。 这个死法真的是一点儿都不体面。 就在她快背过气去的时候,陌上川终于微微松开了她,两个人鼻尖相对,他又低头轻轻舔了一下她的嘴角,闷声笑道:“果然现实中更有意思一些。” 燕沁的大脑还处于一片空白,压根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陌上川亲了她。 她的小徒弟,她一手养大的崽崽……燕沁目光惊痛地看向陌上川,两个人挨得极近,近到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崽崽?”燕沁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低低地唤了他一声小名。 陌上川伸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嘴唇,笑道:“是我,师父。” “不,你不是……”燕沁猛地向后退了一下,拧眉看着他,“你不是陌上川,你到底是谁!”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仓促离开 陌上川脸色一变,笑得阴森冷漠,“师父你在说什么,我就是陌上川,你的徒弟。” 燕沁指着他因为方才她挣扎而变得散乱的衣襟,他只穿了一件外袍,大片的胸膛裸露在外面,白皙光滑,没有一点伤疤。 而燕沁抽了陌上川三鞭子之后给他疗伤的时候见过他浑身的伤疤,面前这个人绝对不是陌上川! 陌上川看着燕沁忽然变得警惕和陌生的眼神,心底的怒意顿时升腾而起。 “师父果然只当他是徒弟。”陌上川冷笑道。 燕沁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心底却隐隐有些庆幸,“我家崽崽才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那可真要让师父你失望了。”他笑得波澜不惊,“你可知你梦境中的人是谁?你手腕上的道侣印记可是” “住口!”一道声音忽然厉声打断了他。 无穷无尽的黑暗仿佛被什么东西撕裂开一个口子,然后轰然消散,刺眼的光线让燕沁微微眯起了眼睛。 燕沁被人一把拉了起来揽在了怀中,燕沁抬头,便看见陌上川冰冷的侧脸。 很快她便适应了光线,看向对面的人猛地一喜,“崽崽?” “我在,师父。”对面的人温声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燕沁摇摇头,试图挣脱现在这个‘陌上川’的怀抱,却徒劳无果。 这个‘陌上川’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你来得可真够慢的。” 现在的情况着实诡异,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针锋相对,看向对方的神情出奇地一致,都是不爽到了极点。 燕沁被其中一个揽在怀里挣脱不得,另一个却不见得有多紧张。 “你先把师父放开,”陌上川道:“你吓到她了。” “我早就吓到她了,还吓哭了呢。”这个‘陌上川’恶劣地笑道:“你一定没见过师父哭的样子吧?真的是有趣极了。” 陌上川脸色一黑,“你对她做了什么?” “你说,我还能对她做什么呢?”‘陌上川’笑得意味深长,“你自己心里有什么龌龊的心思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陌上川的脸顿时冰霜遍布。 “放你的狗屁!”燕沁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对陌上川道:“崽崽,我没事,他没有对我做什么,你不用担心。” “啧,师父,亲过就想要赖账?”‘陌上川’忽然低头咬了她的嘴唇一口,低笑道:“我帮你想想。” 对面的陌上川已经用看死人的目光在看着他了。 燕沁:“……” 两个人打起来的时候燕沁还处于懵圈的状态,一个眉清目秀的和尚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将她带到了远离两个陌上川的地方。 即便是过去了近二十年,燕沁还是一眼将他认出来,毕竟容貌几乎都不曾变,甚至八年前在通宇洲的时候,明尘这个和尚在狄逸弑和胥菀清的故事里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和尚悠然自得地念了声佛号,道:“施主不必过于忧心,他们打完了就好了。” “什么意思?”燕沁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两个陌上川势均力敌,但是又不像是在下死手,更像是在较量。 “他的元神一分为二,一善一恶,几个月前回到清华山的那一位是善念居多,将您关起来的这一位是恶念居多。”明尘顿了顿,念了声佛号,“不过这二位都不是很正常,毕竟只是一半的元神,所以他们若有冒犯了施主的地方,还请施主无须挂怀。” 燕沁皱起眉,“他的元神为何会一分为二?” 明尘道:“修炼出了岔子,元神受损。” “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燕沁问道:“看起来你们很熟悉。” “不过是有缘偶然遇到了,便结伴而行过一段时间。”明尘道:“前些年我们一直在极南之地的十方灵岛游历,后来便分开了,等再遇到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期间事情贫僧一概不知。” 燕沁心乱如麻,紧张地看着两个还在打架的“徒弟”,两个人势均力敌不分胜负,不知要缠斗到何时。 之前因为陌上川闹出来的荒唐事而无比高涨的怒火渐渐开始消散,燕沁自觉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虽然依旧有隐隐的担心,但是她更期待于这些荒唐的事情是因为陌上川元神一分为二造成的,而非他的真实想法。 等两个人较量结束,两个“陌上川”一齐站到了她面前。 燕沁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徒弟,有些心累地抹了把脸,沧桑道:“所以……你们什么时候能变正常?” 其中一个笑得阴冷,“想都别想。” “很快,师父不用担心。”另一个温和地笑了笑,顺带着狠狠捶了一下旁边的那个,“失败者没资格说话。” “你们现在要同明尘离开吗?”燕沁忍不住皱了皱眉。 “师父,我很快就会回来。”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燕沁:“……” 赶紧滚吧。 虽然两个陌上川都很想留下来陪着燕沁,但是元神分离对身体伤害极大,最后也不得不跟着明尘离开了。 燕沁送走了和尚跟两个“疯”徒弟,终于一个人清净下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一天天地把她给折腾得够呛。 等燕沁赶到易和宗山门下的时候,易和宗四处已经是一片火海,山上的弟子已经乱作一团,压根没工夫去注意一个混进来的修士。 燕沁正四处找着人,便看到远处两个互相搀扶着的熟悉身影。 啊,真熟悉,每次这两个熊玩意儿跑出山门死里逃生都是这副熊样,微笑。 等两个人走到她跟前,燕沁毫不客气地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玄独岸扶着刀烨,那厮看起来几乎就剩下半条命了,半死不活地靠着玄独岸,还抽空劝玄独岸:“别冲动。” 燕沁冷笑,阴阳怪气道:“哟,您还知道别冲动呢?” 刀烨眼睛一亮,玄独岸压低了声音道:“师姐?” 燕沁摘下帽子,露出了隐藏在黑暗中的脸,皮笑肉不笑道:“是啊,来看看你们私奔快乐吗。” 玄独岸微笑:“还可以吧。” “先离开这里再说。”刀烨狠狠的瞪了玄独岸一眼,看向燕沁,旋即又心虚地闪开,低声道:“大师兄他应当在后山,前几日给我们传过消息。” 燕沁刺他们两句气就消了大半,再看两个人狼狈非常的模样又于心不忍,从袖子里掏出丹药扔给他们,没好气道:“先去找师兄。” 玄独岸接过丹药给刀烨吃下,自己又吞了两颗,然后才笑道:“知道师姐最疼我们了。” 燕沁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玄独岸和刀烨对视一眼,玄独岸冲他咧了咧嘴一笑,刀烨狠狠踩了他一脚,两个人这才跟了上去。 易和宗有上百条山脉,大大小小数千座山峰,弟子无数,然而这场火却愣是讲这么广阔的区域无差别地攻击,映得夜空火红如白昼。 燕沁一边走一边感慨道:“真是可惜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刀烨淡淡道:“不过是烧了些山头。” “啧,瞧你这口气,说得跟这些山头是你家似的。”燕沁好笑道。 玄独岸:“……” 还真是他家的。 玄独岸心道,若是我爹这般有钱还只让我自己继承,便是他给我搞出几百个弟弟妹妹来我也是不介意的。 然而十分介意的刀烨少主几乎是视钱财如粪土,甚至跃跃欲试想要再加一把火。 玄独岸和燕沁看着刀烨面无表情地冲路过的一座气势恢宏的殿宇扔了一个燃烧符。 原本被隔绝在火圈之外的殿宇瞬间就被大火给吞噬了。 燕沁无奈道:“这种时候就别给人家添乱了。” “哦。”刀烨淡定地点点头,背在后面的手给玄独岸打了个手势。 玄独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又往里面扔了几道火符,迅速暴涨的火势逼得三人不得不绕道而行。 燕沁:“……你们俩是不是和易和宗有仇?” 玄独岸有些牙疼道:“是有那么一点。” 刀烨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是不共戴天的仇。”玄独岸微笑道。 燕沁抽了抽嘴角,“神经病。” 玄独岸冲刀烨眨了眨眼,刀烨脸色好了一点,快步追上燕沁,道:“师姐,我们分开行动吧,师兄的位置不好确定,分开找的可能性大一些。” 燕沁想了一下,道:“有道理,咱们三个分开去找,随时保持联系,你们两个别乱惹事。” 于是三个人从这座大殿附近分开,朝着不同的方向去找人。 燕沁大致是按照当初占卜的方向去找的,可是越走越不对劲,她路上遇到的弟子越来越少,而火势却越来也大,烟雾也越发浓重,逼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按理说火势越大来灭火的弟子就越多,可是这座山脉却几乎无人问津,任凭火势越来越大。 但是燕沁却没有离开,一来她相信自己占卜的结果,总归跑不出这几座山,而来这山这般奇怪,一定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谨慎地贴上了匿息符,快速朝着山顶奔去,却在即将到达山顶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女子尖锐的哭喊声。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往事 燕沁躲在暗处,透过茂密的枝叶依稀可以看清外面的几个人的面容,而后惊讶地发现这些人大部分她还都认识。 外面大概有十几个人,哭喊声是一个瘫坐在地上的女子发出的,好巧不巧燕沁还认识这个女子,看清她的脸时吓得出了一身白毛汗。 二十多年前,当她开春时节下山收徒的时候,正是当着这个女子的面带走了自家宝贝徒弟,甚至差点被这个女人讹了十两银子。 燕沁有些怀疑自己之所以能将这个女人的容貌记得这般清晰是因为这十两银子,当然也可能是当时崽崽的容貌欲这位他“娘亲”的容貌对比太过惨烈。 燕沁一直以为她死在了二十多年前,毕竟当时金博轩和玄之泽屠了满村,没道理这女人还活着,她一直也不曾向陌上川提及过这位“娘亲”,生怕他得知真相后接受不了。 结果人还活着? 燕沁又看站着的那些人,为首的是一对男女,那女的燕沁也认识,正是差点要了她和小徒弟命的陌温诺,男子长得俊秀儒雅,她从未见过这人。 二人对面是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微微有些发福,正拧眉看着地上不断哭喊的女子,似乎在与陌温诺二人争辩什么。 两方人身后都跟着五六名弟子,皆是穿着各自宗门的校服,一黑一白对比极为显眼。 在这种情况下某个穿着鲜红华服的男子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燕沁冷不防与这位老神在在的仁兄对上了眼神,险些以为自己被他看到了,忙定下心神来。 这匿息符经过她无数次改良与加工,即便是出窍期的大能在这里也不会发现她的气息,玄鹤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玄鹤果然是来对付易和宗的吧? 燕沁向来不爱多管闲事,但是地上这位哭喊得撕心裂肺的女人是她家徒弟的娘亲,虽然对崽崽不怎么样,但是她还是好心苟在这里看一看,必要的时候…… 必要的时候,她只能给收个尸好好安葬一下了。 在这么多大佬手底下抢人,燕沁自觉没有这个本事。 “齐宗主,我们不过是向你要个人,你怎的还这般推辞?”站在陌温诺身边的那个男子笑道:“这女子本是我本家表弟带回来的人,几年前从金家偷偷跑了出来,我们带她回去也是合情合理的。” “金长老,若是今天来的是陌宗主,将人交出去我绝无二话,可您二位不论青红皂白上来便抢人,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那中年人道:“更何况阿贤是我侧室,给我生养了两个儿子,你们说带走就带走,这是不将我齐疏风放在眼里!” “我们宗主他尚在闭关之中,这次本来也是他的意思。”陌温诺不耐烦道:“这女人本就是我们北敖宗的人,因为与有妇之夫私通才被宗主发落赶出去,如今我们带回去有何不可?” 齐疏风脸色明明暗暗十分好看,半晌垂头问地上名叫阿贤的女子,“阿贤,她说的可是真的?” “宗主别听她胡说!”阿贤跪在地上扒住他的大腿,哭喊道:“阿贤才不是她说的那样的人!我从未做过私通这种事情!” 陌温诺冷笑道:“凌阮贤,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在狡辩!当初你抢走我未婚夫让他丢了性命,甚至与马夫苟合生了个杂种,如今却攀上别的男人不惜做妾,你可真是好本事!” 凌阮贤眼底一暗,嗫嚅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陌温诺冷笑道:“我和你师姐妹数百年还能将你认错不成?你后背肩胛骨处是不是有个五瓣花的红色胎记?你心口处肯定还留着当初被宗主废去修为的黑色戒痕吧?这些想必齐宗主知道的要比我清楚。” 凌阮贤脸色骤变,仓惶地抬头看向齐疏风。 齐疏风脸色铁青,显然陌温诺说的丝毫不差,一脚踹开凌阮贤,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荡妇!” 凌阮贤被他一脚踢到了下巴,嘴里的血溢出来,染污了那张娇美的脸,然而她的眼睛却亮得骇人,隐隐透出一股惊人的疯狂来。 “齐疏风!你睡了那么多女人还有脸说我荡妇!”她怒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齐疏风气得手都在抖,“住口!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枉为人母!” “呵……呵呵呵……”凌阮贤笑得低哑而疯狂,似乎是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活路,恨恨的目光转向了陌温诺,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陌温诺,我被你害的还不够惨吗!” 陌温诺冷笑道:“如今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我可从没有害过你。” “呵,那你可真高尚啊。”凌阮贤狞笑道:“当初我与师弟真心相爱,是你横刀夺爱,知道师弟一心敬慕陌宗主,便让陌上川那个糊涂宗主为你们赐婚!分明是师弟他放不下去我一直来找我,你却说是我在勾引他!让宗主废掉我几百年的修为,设计让马夫奸污我,让我不得不带着身孕孤身躲到秋渭洲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生下个野种!” “我如今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凌阮贤怒极反笑,声音嘶哑道:“陌温诺,像你这种贱人怎么还有脸继续活在这世上呢?” 陌温诺面无表情,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冷声道:“你倒是会一手颠倒黑白的好本事,可不管你怎么狡辩,都必须跟我们回北敖宗。” 凌阮贤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脸上透出一股了然,“呵,我当金博轩当初为何要出现在秋渭洲那种偏僻的地方,想来是你们对宗主” “休得胡说!”金子宁冷声打断了她,对齐疏风道:“齐宗主,事到如今,你还打算要保住这个女人吗?” 齐疏风厌恶地看了凌阮贤一眼,这个不久前还亲昵地称呼她为“阿贤”的男人,现在却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脏,道:“带走带走,这个荡妇不配待在我们易和宗,连同那两个野种也带走,谁知道这又是她与哪个马夫苟合生下的!” 凌阮贤瞳孔一震,转头看向齐疏风,良久才嘶哑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齐疏风你个蠢蛋!你连自己亲儿子都不认,活该被戴了这么多年绿帽子!” “你什么意思!”齐疏风沉声道。 “哈哈哈哈哈……”凌阮贤笑得癫狂,丝毫不理会他的问话,最后被陌温诺和金子宁身后的弟子捆绑住拖到了后面。 “既如此,那我们便告辞了。”金子宁微笑道:“我宗对易和宗遭遇到的不幸深表同情,接下来齐宗主还是专心救火吧。” 说完,一行人便飘然而去,徒留齐疏风等人被火势渐渐围困。 齐疏风愤怒地甩了甩袖子,“还愣着做什么,走!” “那宗主,这座山……”有弟子问道。 “山什么山?那个荡妇住过的山被烧光了才好!”齐疏风怒道。 “可两位小少爷还在山腰的大殿中。”有人插嘴道。 “什么少爷!两个野种罢了!”齐疏风冷哼了一声,率先离开了这座山头。 剩下的弟子面面相觑,最后也陆续离开,至于山腰的那两个少爷,估计是任凭死活了。 燕沁看完这么一场大戏只觉得五味陈杂,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什么地方,大概有钱人的世界她真的不懂了…… “好看吗?”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惊得燕沁向前一跳站了起来。 玄鹤穿着一身鲜红的华服倚着树干,正笑意吟吟地瞧着她。 燕沁戒备地望着他,干笑道:“你……看的见我?” 玄鹤挑了挑眉,“你那些乱七八糟地符纸也就能忽悠一下方才那几个瞎子。” 燕沁:“我可去您的吧。” 玄鹤笑道:“燕姐姐,一天之内遇到两次,我们可真有缘分。” “当不起您这声姐姐。”燕沁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牙酸道:“咱们还是当没见过的好。” “别急着走啊。”玄鹤抬起腿一脚踩住了对面的树干,长腿横在了她面前,意味深长道:“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接下来就没有事了呢。” “我有事,急得很。”燕沁看着周围逐渐蔓延而上的火苗,“而且不想被烧死。” “有我在怎么会让你被烧死?”玄鹤皮笑肉不笑道:“死得未免也太舒服了些。” 燕沁后背一凉,皱眉道:“让开,我真有急事。” “怎么,急着去救那两个快要被烧死的小少爷吗?”玄鹤笑道:“你怎么还是这般爱管闲事?” 燕沁换了方向试图绕开那两棵树,没好气道:“你管我呢。” “我就是想管管你呢。”玄鹤道:“你可知陌温诺和金子宁为何一定要将那凌阮贤带走吗?” 燕沁翻了个白眼,看着再次挡在自己面前的玄鹤,道:“关我什么事?不想知道。” “我当年可是亲眼看到金博轩带走了凌阮贤,事情似乎也与你那小徒弟还有清华山有点关系呢。”玄鹤笑道:“你刚才可听到了?原来你那当做宝贝的小徒弟不过是那凌阮贤与马夫苟合生下的杂种啊。” 燕沁怒道:“闭嘴!他才不是!” “这可不是我说的。”玄鹤摊了摊手,“你瞧,不管是易和宗还是北敖宗的人,都觉得他是,这件事情就算说给全天下的人听,天下人都会觉得他是,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第一百一十六章 芥蒂 燕沁严肃道:“他是我们清华山第三代嫡传弟子,是我燕沁的大徒弟,没有人有资格这么说他,让开。” 她方才听着的时候并没有多么真切的感受,但是一听玄鹤这般直白地说出来,顿时便觉得无比地刺耳,甚至隐约有些暴躁。 玄鹤伸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啧,生气了呀?” 燕沁拍开他的手,冷声道:“魔主您来易和宗爱干什么干什么,我管不着,还请你也别管我们清华山的事情。” “若我偏要管呢?”玄鹤微笑道。 “当年你几乎要了玄独岸一条命,我们权且当还了当年的情谊,玄独岸也说不会再追究,若是你再对他或者清华山的人不利,我们不会再顾及旧情。”燕沁严肃正经道。 “好一个顾念旧情还了当年的情谊。”玄鹤冷冷地笑了,“你倒是说得冠冕堂皇。” 燕沁见拿出清华山来也压不住他,便知道今天没这么容易脱身了,但是她还想着被困在山腰的那两个小少爷,还有至今未出现的许志,心下焦急,暗暗地捏住了袖子里的符纸。 玄鹤道:“你要与我动手?” “情非得已。”燕沁道:“你若不阻我,我便不动手。” “那还是动手吧。”玄鹤歪了歪头笑道:“燕姐姐你没听见齐疏风的意思吗,人家亲生儿子自己都不要了,你还偏偏多管什么闲事。” 燕沁干脆不说话,急急后退开始往外扔符,甚至抽出了黄大山送给她的长鞭子,攻势狠辣地朝着玄鹤袭去。 玄鹤自始至终躲避得都十分轻松,甚至还有闲空捏住她的鞭子问道:“这是黄宗主的法器吧?那老头竟舍得将这宝贝送给你。” “是啊,专门抽不听话的小孩。”燕沁已经抽过第一个不听话的小孩,第二个正在努力地抽当中。 孩子老是挡路没关系,多抽几鞭子就好了。 只是……这个孩子法力有点高深,她愣是没能抽到,甚至差点被反杀。 燕沁知道自己打不过他,所以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只求能够脱身,只可惜对手过于强大,走了不过百招,她便被自己的鞭子给捆了个结实。 燕沁:“……” 我恨。 燕沁淡定地抿了抿唇,看着面前负手而立的红衣男子,是的,这个熊孩子甚至没有将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拿开,就单手将她打败了。 真是……奇耻大辱。 燕沁这几年的修炼不可谓不用功,她甚至都不睡懒觉也不带着小孩子们出去疯了,能闭关的时间全都在闭关,结果还是最后一个结丹的…… 现在还被玄鹤这个魔主吊打。 嗯,真的是十分骄傲和光荣了呢。 就在燕沁和玄鹤扯皮打架的时候,山腰处,一个正准备偷偷溜下山的某位大师兄无意间在路上捡到了两个两三岁的奶娃娃,其中一个脸都被烧毁了大半,另一个半边身子都烧得面目全非。 许志看着两个不吭声只愣愣地用大眼睛瞧自己的两个娃娃,狠狠地骂了一声,然后将两个奶娃娃抱了起来,飞快地跑下了山。 许志给两个小孩喂了几颗丹药,勉强吊住了两个小孩的命,半途便碰到了玄独岸和刀烨。 “师兄,你可碰到师姐了?方才给她传讯她也没有回应。”玄独岸问道。 “没啊,我不是让她待在烟霞城吗?”许志着急忙慌道:“我就知道她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呆在城里,她和阿川在一起吗?” “阿川?”刀烨皱眉道:“阿川也来了吗?” “嘶,师侄没同她一块儿……”许志蹙眉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师兄,这两个是?”刀烨看向他怀里的两个烧伤十分严重的小孩。 “这两个是易和宗宗主齐疏风的妾室生的两儿子,”许志义愤填膺地将自己听到的事情与二人说了一遍,愤愤道:“那厮竟然就这么草率地不要自己的亲生儿子了!简直是个乌龟王八蛋!” 刀烨:“……” 玄独岸一言难尽地看着许志,许志歪了歪头,“怎么,我还骂错了不成?” “错倒是没错……”玄独岸干笑了两声,心道就是那乌龟王八蛋正儿八经的亲儿子就走在师兄你边上呢。 “的确不是个东西。”刀烨看了看许志怀里的两个小孩,然后又嫌弃地转开了眼睛,“师兄要将这两个孩子带回清华山吗?” “只能带回清华山了,这模样恐怕寻常的人家也不愿意收养。”许志叹了口气道:“又捡回孩子去了。” 玄独岸的目光落在他怀里的小孩身上,微笑道:“不过现在天气热,他们烧伤严重,清华山离易和宗又路途遥远,这俩孩子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呢。” “也是……”许志忧心忡忡地看了看那俩孩子,“先带着吧,不过得先把你们师姐找到。” “这样吧师兄,我和小刀子帮忙带着两个孩子,你再去找找师姐。”玄独岸提议道。 “也好,现在火势太大了,你们先离开易和宗再说,去烟霞城等我们。”许志将两个孩子递给他们,道:“如果可以最好找个大夫给他们看看。” “师兄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玄独岸微笑道。 刀烨闻言看了他一眼。 许志不疑有他,将孩子交给自己的两个师弟之后便匆忙离开了,只剩下玄独岸和刀烨一人抱着个小娃娃,一个笑得意味深长,一个面无表情。 “你什么意思?”刀烨冷眼看着他。 “怎么,你难道真要让这两个孩子活着回到清华山?”玄独岸不解道。 刀烨蹙眉,“我犯不上跟两个孩子置气,更何况齐疏风那么多私生子庶生子,我难不成还一个个全都杀了不成?” “这不一样,你想啊,等回了清华山,你和这两个小丑八怪低头不见抬头见,甚至恶心地听他们喊你师叔甚至师父,见他们一面听他们喊一声都会想起易和宗,想起你娘和你那个无良的爹” “到时候你肯定恨不得杀了他们。”玄独岸微笑道:“你可不是那么无私圣德的人。” 刀烨的眉毛已经成了一团麻花,他垂头看着怀里烧了半张脸的小孩,冷声道:“可他们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 “呵,保不齐以后知道了什么,在你想不到的地方坑你一把,就够你受的。”玄独岸冷酷无情道:“刀烨,说白了他们就是两个小杂种,即便是你容忍他们活了下来,他们也不会活得快乐的,倒不如当做个善事替他们了结这条贱命。” 刀烨抬起眼来平静地看着玄独岸,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温声道:“他们不是杂种,命也不贱,以后在清华山会生活得很快乐。” 玄独岸目光一顿,眼底的阴暗和狠戾渐渐退去,瞪了他一眼道:“你简直就是师姐说的圣父,呵,圣光普照。” “不至于。”刀烨嘴角一抽,收回手来,“你……算了,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玄独岸抿了抿唇,看了看怀里的孩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独岸。”刀烨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他。 玄独岸眼神惊悚地看着他,因为抱着孩子而没办法使劲搓搓浮出来的鸡皮疙瘩,整个人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扭曲。 “你很重要,不管是对师父师兄和师姐,还是对于我,还有师侄们……都是很重要的人。”刀烨严肃地看着他,目光却是十分地沉静温和,“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是你十三岁之后都与我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我不想你再囿于过往,现在都不肯放过自己。” 玄独岸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干巴巴地笑了笑,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还真他娘的多管闲事。” “这不是闲事。”刀烨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是是是,我知道了。”玄独岸抱着怀里的小孩快步追上他,凑到他旁边道:“我知道我是你最重要的人,也知道你很关心我很在乎我,当然如果你能叫我阿玄而不是独岸这种肉麻兮兮的名字就更好了。” 刀烨凌厉的眼刀甩过来,冷声道:“你长了这张嘴是全用来放屁的吗?” 玄独岸笑道:“哟,少爷,怎么说脏话了?太不文雅了。” 刀烨瞪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怀里的孩子忽然抓住他的袖子轻轻地扯了扯。 刀烨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向他。 “疼……”小孩的喉咙大概是被烟熏得有些狠了,声音听起来嘶哑难听,仿佛有棉絮堵在里面。 刀烨冷冷道:“忍着。” 小孩害怕地缩了缩肩膀,窝在他的怀里不敢再动弹,也不敢喊疼了。 然而玄独岸怀里的小孩却毫不胆怯地哭嚎了起来。 大约是不久前许志喂的那几颗丹药起了作用,竟然都有力气哭了。 玄独岸恶劣地冲他呲了呲牙,语气凶狠道:“再哭就把你和你兄弟都吃掉!” 小孩吓得打了个哭嗝,然后哭得更凶了。 玄独岸:“……” 刀烨闻声皱起眉,对他道:“你别吓唬他,哄一哄。” 玄独岸抱着小孩手足无措,那哭声简直是在钻耳朵,他恨不得将怀里的小东西扔出去,不耐烦道:“怎么哄?” 刀烨停下来,“就像哄阿云和阿川一样。” 玄独岸瞪眼道:“我又没哄过他俩,他俩都不太搭理我。” 刀烨嘴角抽了抽,将他怀里的孩子抱过来晃了晃,又拍了拍后背,道:“就像这样” “哇!”小孩哭得声音更响亮了。 刀烨: 玄独岸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指着他道:“你倒是哄啊。” 刀烨眯起眼睛来凉凉地看向他,“你是要打架吗?” “在哪儿打?”玄独岸笑得直不起腰来,刀烨目光一敛抬脚就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将他踹得一个趔趄。 玄独岸险些趴到地上,恼羞成怒地转过身来,“刀烨,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于是,在漫天火光里,抱着奶娃娃的两个青年打闹成一团,大约是劫后余生的放松,又或者是斩断过往放过自己的释然,许多芥蒂似乎也在悄然消失。 第一百一十七章 狭路相逢 对于狭路相逢这个词燕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下面接下来的“勇者胜”,然而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之下燕沁想还是赶紧跑比较合适。 可惜对面抱着俩娃娃的青年显然不这么想。 玄独岸冷冷地盯着玄鹤,道:“放开师姐。” “啧。”玄鹤拧了拧脖子,皮笑肉不笑道:“师姐?叫得可真亲近。” 刀烨一把拽住玄独岸,使劲向后一扯,向前一步道:“玄鹤,你先把师姐放了。” 玄鹤转头看向燕沁,笑道:“你们清华山就是这么教他们的?一个个自以为是的口吻还真是令人讨厌啊。” 燕沁嘴角抽了抽,“他们只是着急,毕竟你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 玄鹤翻了个白眼,“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燕沁看着自家两个师弟怀里的小孩,正要问一问,就听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凭空出现,震耳欲聋: “呔!放开我师妹!” 燕沁:“……” 许志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浑身看上去灰扑扑的,头发还烧焦了一小截,一只手还拎小鸡崽一样拎了个干瘦干瘦的孩子,造型十分诡异奇葩。 玄鹤一时没认出这人是谁,皱眉道:“又是哪里来的杂种?” “嘿,你这人会不会说句人话?你他娘的才杂种呢!”许志气冲冲地就要撸袖子打人,刀烨和玄独岸一齐拉住他,顺便接过了他手上拎着的那个小孩。 刀烨试了试小孩的脉,低声道玄独岸道:“还活着。” 玄独岸挑了挑眉,掏出来颗丹药塞到小孩嘴里,“师兄老是捡小孩,活像个人贩子。” 许志正忙着生气没听见两个人的话,指着玄鹤道:“狗贼赶紧将我师妹放了!” 刀烨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师兄,他是玄鹤。” “玄鹤!”许志惊讶地看向对面,“怎么长成这副模样了?小时候看着挺老实忠厚的一个小孩……” 燕沁:“……” 求求您可闭嘴吧!我还想活得稍微长一点呢! 还有您老人家是怎么看出玄鹤这厮小时候是老实忠厚这一款的! 分明是个混世魔王! 玄鹤冷哼了一声,将胳膊搭在燕沁的肩膀上,“是这样,我想请燕沁姐姐跟着我去玩几天,到时候我就将人全须全尾地送回来,怎么样?” “不怎么样。”许志大声道:“我师妹这么娇羞可人花容月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清华山最美一枝花,怎么能跟着你这种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陌生男人出去玩!” 燕沁一脸感动地看着许志,真诚道:“师兄你真的过奖了。” 许志摆摆手,“夸张手法,师妹你千万别当真。” 燕沁:“……” 玄鹤十分给面地点了点头,“我觉得说得很对,一点都不夸张。” 燕沁幽幽道:“那我还真是得谢谢你啊。” 玄鹤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宝贝儿别跟我客气。” 燕沁一脸吃土的表情目视前方。 许志一脸见鬼的表情,结巴道:“放放手,那脸不能捏。” “嗯?”玄鹤疑惑地看向他,“有什么说法?” “男女授受不亲!”许志道:“我师妹她可名花有主了!” 玄鹤挑眉道:“哦?是这样吗?” 燕沁一脸凝重地点点头,“是的,我是一名已婚小寡妇。” 玄鹤:“……” 许志玄独岸刀烨三人:“……” “寡妇?” “我家那口子走得早。”燕沁一脸心痛道:“留我们孤儿寡母艰难过活,好不容易将人盼回来了还很久才露一面。” “卧槽师妹你快住嘴!”许志惊悚地看着她,“编故事就编故事你编什么鬼故事。” 燕沁抽了抽鼻子,“那个死鬼真的好几年才露个面。” 真死鬼陌小白:阿嚏! “寡妇我也不介意。”玄鹤微笑,“带孩子也无所谓。” 燕沁嘶了一声,平心静气道:“我介意。” 按道理这种时候接下来就可以直接动手了,但是事情的发展总是这般狗血又带感,燕沁看着包围上来的易和宗弟子和带头的齐疏风时,心里连骂娘的话都快想不出新鲜的了。 燕沁:“……” 行了,好不容易以为这次能消停一点,结果一出整的比一出热闹。 “何方宵小敢趁乱闯我易和宗!”齐疏风中气十足一吼,震得众人耳朵一麻。 不管齐疏风这修为是丹药灵石堆砌还是自己努力修炼出来的,等级明晃晃的在这里摆着,在场的除了玄鹤之外都有些受不住这股威压,燕沁喉头一甜,险险将那口老血压下。 齐疏风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最后目光停留在刀烨身上,怒道:“齐烨,还不给我滚过来!” 刀烨站在原地没有动,玄独岸抱着个小孩冷冷地盯着齐疏风。 齐疏风的目光落在烧得面目全非的两个小孩身上,不屑一笑,“呵,那两个可不是你弟弟,还不赶紧扔掉。” 刀烨平静道:“如果是早就扔了。” 齐疏风:“……” “你身为易和宗的少主同这群低等人混在一起这么多年,今天无论如何都得给我留下来!”齐疏风怒道:“你看看你现在这点修为,若是留在易和宗早就破丹成婴跻身一流高手!而不是留在那种无名小派里默默无闻!” 刀烨淡淡道:“我早就与易和宗没有任何瓜葛了,与齐宗主也没有任何关系。” 齐疏风指着他,“你这个不孝子!混账东西!” “齐宗主。”燕沁虽然被捆着,但是依旧阻止不了她蠢蠢欲动的嘴炮,她挂上标准的微笑,语速极快道:“不知道您为何指着我师弟大骂,我师弟自十一岁便入我宗门,家师遇到他时,他身无分文衣衫褴褛,称无父无母一孤儿,自愿入我宗门,入宗以来尊师重道,尊重师兄师姐,关心师弟师侄,平时勤加修炼孜孜不倦,清华山方圆千里都知清华刀烨,却不知宗主这不孝从何谈起?这默默无闻又从何谈起?” 齐疏风皱眉,“何处的小卒子也敢在此胡诌!” “没胡诌。”燕沁微笑道:“不才在下清华燕沁,我家阿烨的师姐。” “放肆!宗主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齐疏风身后一个少女怒道。 燕沁皮笑肉不笑道:“我正代表清华山与贵宗交涉呢,这位……嗯道友,不知你越过你家宗主插嘴又是几个意思?” 不等那少女回话,许志立马道:“还能什么意思,嫌弃她家宗主磨叽呗。” 那少女被说得面红耳赤,平日在大宗门里养的哪里会像许志和燕沁一样没脸没皮,顿时气得只会跺脚辩驳:“我没有。” “退下!”齐疏风低喝了一声,那少女委屈地喊了一声爹,才恨恨退下。 齐疏风道:“齐烨,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回来还是易和宗的少主,这易和宗早晚都是你的,你若是不回来,我便当从未有过你这个儿子!” 刀烨坦然地站在原地,看着齐疏风身后一群不知道是谁生的庶子庶女一脸愤愤,还有一众面色各异的易和宗弟子,竟是没感到丝毫伤心,反而感到一丝解脱和释然。 “我自幼无父无母,”刀烨退后一步与许志等人站在一起,神色平静道:“十一岁被师父捡回清华山至今,姓刀名烨,与易和宗没有任何关系。齐宗主怕是认错人了。” “好!很好!”齐疏风气急败坏吼道:“今日你们谁都别想出这清华山!” 话音刚落,易和宗众弟子一拥而上,不管是抱着什么目的,都是想要置刀烨于死地。 然而即便刀烨仅仅是金丹期,依旧表现十分出色,旁人几乎进不了身,这还是他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的情况下。 燕沁看得着急,想让玄鹤放开自己,然而玄鹤老神在在,丝毫没有掺和进战局的打算。 玄独岸刀烨还有许志都在苦战,她却被玄鹤拎着远离了战圈,而齐疏风似乎对此视而不见,甚至是默许容忍。 玄鹤与齐疏风定然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说不定这些人便是玄鹤叫来的。 燕沁怒道:“你设计我们!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引刀烨现身对不对?” 玄鹤耸了耸肩膀,笑道:“谁知道呢?” 燕沁神色失望地看着他,道:“我当你真的与其他人不一样,便是入了魔道也定然保持着最后一点良善,谁知你竟不择手段到如此地步!玄鹤,你真的是” 燕沁定定地看着他,拖长了声音,然后缓缓地勾起了嘴角,慢条斯理道:“挑了个好地方。” 话音刚落,那鞭子便自己散落开,燕沁一把抓住鞭子,整个人迅速消失在了玄鹤眼前,瞬息之后再出现便是在站圈的正上方。 一片看着就很贵很贵的符咒顺风散开,瞬息之间便消失在了空气之中,眨眼间燕沁落地,她高举右手就像是在拉着一根无形的长绳,然后用足了力气狠狠地将拳头掼在了地上,清华山几人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而这一切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便全部完成,众人包括许志玄独岸刀烨等都没有反应过来。 齐疏风正要追,忽然脸色骤变,大喝一声道:“都退后!” 第一百一十八章幻象 然而为时已晚。 不知何时出现的金色符咒宛如幽魂一样贴附到众人身上,几乎是贴上的瞬间便爆裂开来,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这个符咒简直与施咒者一样流氓。 燕沁大流氓此时双膝跪地,抱着自己的右手捂在肚子上疼得嗷嗷直叫唤,“痛痛痛死我了靠!” 许志围着她团团转,急道:“你不要命了,师父不是禁止你学这个法术吗?” “师父还禁止你学十方灭阵呢你不也偷偷学了!”燕沁道:“啊啊啊疼死了!” 刀烨玄独岸:“……” 这对话为什么总是有股微妙的熟悉感呢? 燕沁这次带他们到达的地方有些偏僻,一时之间几个人也没弄明白到底是身处何方,只是带着两个烧伤的孩子还有一个一直在昏迷的七八岁的小姑娘,不管是在哪里都是极为惹眼的存在。 燕沁跪在地上许久才满头冷汗地抬起头,气虚道:“这里是哪儿?” 正在给刀烨疗伤的玄独岸沉声道:“我们可能到了易和宗的禁地。” “禁地?”燕沁环顾四周,光秃秃一片,寸草不生,像极了戈壁滩,她可是记得易和宗是处于层层山脉之中,而且正值夏天枝叶繁茂,怎么会有这么广阔的一片戈壁滩呢? “易和宗这处禁地是隐藏在一个幻境之中,范围极广,便是齐疏风来了也不太容易脱身。”刀烨道。 燕沁抽了抽嘴角,“那我还真是好运气。” “不过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会藏身此处,确实是运气好。”玄独岸笑道:“师姐你快休息一下吧。” 燕沁咬了咬舌头,然后站起身来,牙疼道:“你说是不是我方才耳朵出了问题,怎么齐疏风口口声声喊咱家小刀子儿子呢?” 玄独岸一噎,看了刀烨一眼,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刀烨睁开眼看了燕沁一眼,然后又老神在在地闭上了眼睛,一副我拒绝回答的模样。 燕沁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胳膊看着他。 半晌,刀烨受不住睁开眼睛,低声道:“你们也没问过……” “哦,没问过。”燕沁点点头,微笑着拧住了他的耳朵,“那你急吼吼地离山出走这件事情我是不是得好好问问?” “师姐你轻点。”玄独岸在一旁道:“小心给拧坏了。” 燕沁瞪了他一眼,“还有你!他走你就跟着走,还真是形影不离啊!” 玄独岸引火烧身,乖乖闭嘴,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师姐,疼。”刀烨扯了扯她的袖子,冲她慢慢眨了眨眼睛,一副委屈的模样。 燕沁:“……” 臭不要脸,这么大了还学小孩卖萌。 燕沁翻了个白眼松开手,“等回去再收拾你们!” 一直没有说话的许志这个时候忽然出声道:“师妹,你们快过来看。” 几个人走到他旁边,就发现许志捡回来的那个小孩正一点点地变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了成年女子的身量,原本穿在身上过大的衣服也变得合身了起来。 燕沁沉默了半晌,才幽幽问道:“师兄你是从哪里捡到她的?” “路边的草丛,我当时以为她已经死了,结果她忽然抓住了我的脚腕。”许志道:“我当时瞧着她和慕云小时候有点像,心一软就捡回来了。” 燕沁低头仔细看了看那名女子,忽然变了脸色,“师兄,是华簌簌!” “华簌簌?华簌簌是谁?”许志一脸迷茫问道。 “簌簌城的魔主,差点要了我和崽崽命的那个女人!”燕沁提醒道:“想起来了吗?” 许志咽了咽口水,“我捡回个魔修来做什么?” “鬼知道你捡回个魔修来做什么!”燕沁看着地上华簌簌有转醒的趋势,道:“此人十分危险,等她醒来还不知道会干什么事情。” “不如我们”许志拧眉沉思道:“将她拖到河边沉了?” “河边?哪里来的河?”燕沁疑惑道。 许志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道宽阔的河流,“在那儿,刚出现的。” 这条河流出现地极其突兀,燕沁皱眉道:“怎么会突然出现?” “不知道,我刚刚想要是有一条河就好了,然后抬眼就看到了。”许志道。 “不管了,先将人捆起来再说。”燕沁拿出鞭子将人捆了个结实,然后就看玄独岸和刀烨正震惊地看着她身后,那表情活像见了鬼。 “又怎么了?” “师姐,清华山。”玄独岸指向她身后。 燕沁转头,便看见清华山还有山下的村子赫然出现在几百米远的地方,甚至能看清里面的人。 “清华山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刀烨蹙眉道:“一定是这地方有什么古怪。” 燕沁道:“莫非想什么便会出现什么?” “应当是。”玄独岸道:“方才我在想清华山。” “咦,那是什么?”许志指着远处疑惑道:“那里的建筑好奇怪。” 燕沁慢慢地抬起头,就看到远处的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久远地让她恍若隔世。 “那四个轮子的车是何种法器?”刀烨道:“为何从未见到过?” “这是谁想到的?”玄独岸疑惑道:“这景象真是从未见到过。” “许是小孩子瞎想的。”燕沁指了指那对小少爷,道:“小孩子的想法总是和大人不一样。” 刀烨等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注意力又转移到怎么从这个地方离开,而燕沁又看了那高楼大厦许久,才慢慢地收回了目光。 竟不知道自己居然会记得这般清晰。 她自嘲一笑,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师妹,别难过。” “我没难过。”燕沁摇摇头,看向许志,就见他凑过来低声道:“这就是你跟我讲过的高楼和四轮车子吧?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燕沁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那时候那么小,竟然还记得?” “当然。”许志骄傲道:“小时候你老给我讲故事,那些故事我可都记得呢。” 燕沁叹了口气道:“反正再也回不去了,再想也没什么意思。” 许志咧嘴一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回去,别灰心丧气啊。” 燕沁摇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去和他们商量如何离开了。 现如今的生活她已经十分满足了,与其沉湎与过往,倒不如看看未来。 三个月后。 十方灵岛。 陌上川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看向旁边的和尚。 “可以了?”明尘问道。 陌上川点点头。 “所以你要去找你那师父了?”明尘又问。 陌上川微微蹙起眉,似乎是有些苦恼。 “元神一分为二对元神损伤极大,我劝你还是再闭关几年稳固一下。”明尘老神在在道。 “师父她很生气。”陌上川微微眯起了眼睛,“为何元神一分为二连脑子都不好使了?” 一个傻乎乎地跑回清华山,愣头愣脑地就表明心意,一个更过分,将燕沁直接困住图谋不轨…… 陌上川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他一想到当时燕沁的脸色就想将自己的分身给捏死。 对于这个烂摊子,他表示不是很想接。 可是他又十分迫切地想回到燕沁身边,这么些年不曾见面 “看来你去意已决。”明尘笑道:“陌施主,此去珍重。” 陌上川起身道:“我会帮你留意梵泠的消息。” “多谢施主。”明尘微笑道。 陌上川顿了顿,又道:“和尚,等找到了梵泠就还俗吧。” 明尘一愣。 “当了几百年假和尚还没当够?” 明尘释然一笑,“梵泠他……” 陌上川只是笑着看向他,一副了然的模样。 明尘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我都是苦海之中的人,罢了罢了。” 陌上川挥了挥手,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半个月后。 燕沁看着周围仅剩的半米的空间,欲哭无泪道:“又是谁在瞎想!” 毁了半张脸的小少爷弱弱地举起手,小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燕沁无奈地抹了一把脸,身后的华簌簌怒道:“别退了,你都踩到我的脚了。” 燕沁暴躁地转过头恶狠狠道:“闭嘴!” 被鞭子捆得结结实实的华簌簌愤愤地瞪了她一眼,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 另一边,玄独岸刀烨还有许志已经挤成了一团,许志嚎道:“师妹!再这样下去肯定不成啊!不是被挤死就是被憋死,快想想办法!” “我正在想!”燕沁吼道。 刀烨和玄独岸面对面快要贴在一起,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快憋出双下巴来,许志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窝在一个椅子里,因为一根腿被卡在缝隙而动弹不得。 燕沁幽幽道:“都想了这么多东西,连天上都快被塞满了,谁要是再瞎想我就直接弄死他!” “嘤”一道极其细小的声音突兀地出现。 燕沁怒道:“又是哪个嘤嘤怪!” “嘤” 燕沁啧了一声,疑惑道:“这语气怎么这么像媚娘?” 她话音刚落,一根细小的透明的叶子尖就点了点她的手腕,里面延伸着的淡金色脉络无比的眼熟。 “媚娘?”燕沁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嘤”小叶子点了点头,细声细气道:“燕沁,我们来救你了。” “你们?”燕沁疑惑道。 “对,我和尚易还有慕云。”小叶子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你徒弟。” 燕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所以,你们打算怎么救?” “你们捂住耳朵。” 话音刚落,一道刺耳的声音几乎要刺穿耳膜。 “嘤!” 燕沁给两个小孩耳朵贴上符纸,自己死命地捂住耳朵大声道:“嘤击长空啊你!” 第一百一十九章 膈应 燕沁刚站稳,抬头便看到了陌上川。 她习惯性地冲他笑,喊道:“崽崽” 然后又忽然顿住,想起了之前的种种事情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尴尬,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开始变得有些僵硬。 好在陌上川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温和地冲她一笑,“师父。” 燕沁点点头,然后转头去找许志和媚娘等人。 陌上川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平静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上面一道浅浅的红痕,好像一道红丝线融进了骨肉之中。 “是陌上川回清华山找的我们。”媚娘对燕沁低声道:“当时那脸色可吓人了。” 燕沁垂下眸子,“媚娘,你看看那两个小孩身上的烧伤能不能治好。” “啊?哦。”叶月媚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去给那对小少爷看伤去了。 燕沁不知道将凌阮贤的事情告诉陌上川对不对,但是她毕竟是他的生身母亲,他是有权利知道的。 一行人来到了烟霞城暂且歇下,几个月过去,易和宗那场火灾的影子几乎看不到了,烟霞城很快便恢复了繁华城池的模样,络绎不绝的车马又占满了街道。 燕沁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陌上川房间的门。 等了一会,门被从里面打开,露出了陌上川那张清俊的脸。 他看上去似乎非常疲惫,眼底隐隐有些发青,下巴上还有发青的胡茬,燕沁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间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燕沁问。 “没事,只是一路上没来得及收拾。”陌上川笑了笑,侧身将她让了进去,“师父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燕沁总觉得他变得有些不一样了,问道:“你身体恢复的如何?元神一分为二恐怕会于你根基有损。” “无妨。”陌上川给她倒了杯茶推给她,“平时多休息就好。” 燕沁接过茶抿了一口,目光在房间中扫了一圈,顿了顿才道:“我来是想跟你说件事。” 陌上川眸子微动,但是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你说。” “是关于你母亲的事情。”燕沁抿了抿唇道:“你当时年纪小可能不太记得了,我一开始是从个小村子找到你的,后来那个村子被鹤濑宗的玄之泽和北敖宗的金博轩屠灭,我一直以为你母亲当时也身陨了,本来想等你大一些再告诉你,但是……你十五岁之后就不在我身边,我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陌上川转了转手中的茶杯,笑道:“师父,我早就不记得她了,无妨。” 燕沁有些艰难道:“阿川,我这次来易和宗探听到一些有关你母亲还有关于你的身世的一些事情,我想了一下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师父说便是。”陌上川道。 燕沁清了清嗓子,斟酌道:“有些事情听上去可能不是那么好接受,但是……” “没关系的师父,我不会放在心上。”陌上川的目光落在她紧蹙的眉头上,垂下眸子道:“我不会被这些事情影响。” 燕沁缓声道:“是这样,当年你母亲是北敖宗的弟子,与北敖宗的宗主还有陌温诺等人是师兄妹,后来因为一些……” 燕沁皱起眉,发现有些事情当着徒弟的面实在讲不出来,尤其是这些事情给了他一个不那么光彩的出身,单单是说出来她都觉得是对陌上川的侮辱。 “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你母亲怀着你来到了秋渭洲,然后在那个小村子生下了你。”燕沁道:“你母亲当年待你……不是很好,你的嗓子当年无法出声是因为被强酸灌过,然后又被人用灵药治了个半好留了一命。” 陌上川的神色看上去十分平静,眼眸中无悲无喜,仿佛燕沁说得是别人的事情。 “你母亲当年是因为与陌温诺的一些纠葛才被赶出了北敖宗,后来金博轩屠村的时候在小村子里发现她便将她送回了金家,而金博轩当年在崇义秘境被我和你师伯击杀,所以你母亲在金家这件事情一直没人知道。” 燕沁继续道:“后来你母亲逃出了金家,来到了易和宗,做了易和宗宗主的妾室,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说到这里,陌上川终于有点反应,眼底流露出一丝厌恶的神色。 燕沁停了一下,道:“就是方才那两个被毁了容的双胞胎。” 陌上川终于皱起了眉。 燕沁抿了一口茶,观察着他的神色,继续道:“我和你师伯准备将这两个孩子带回清华山。” 陌上川勾了勾嘴角,淡淡道:“师父做的决定,徒儿不会有异议。” 燕沁有些不太自在地摸了摸下巴,“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把他们” “不介意。”陌上川打断了她的话,微笑道:“师父,你不用担心。” 燕沁缓缓地拧起了眉毛,面前的人总是给她一种无力感,就像……她已经被他彻底隔绝在他自己的世界之外了一样。 燕沁说不清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臆想,但隐约又十分自私的松了口气,笑道:“既然这样我便放心了,还有,你母亲凌阮贤她被北敖宗的人带走了,如果你想去找她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不必。”陌上川又给她添了茶,垂眸道:“我早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燕沁有些踌躇不定地看着他。 “在我心里,师父才是我的家人。”他缓缓道。 燕沁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同时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 或许当初是因为元神不全受损极大,所以才让徒弟鬼迷了心窍误入歧途,元神合二为一之后徒弟便想明白看开了…… 燕沁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那就好。我还有事要找你师伯去商量,先走了。” “师父慢走。”陌上川起身,恭恭敬敬冲她行了一礼。 燕沁愣了一下,受了他这一礼,然后有些匆忙地走出了房间。 陌上川缓缓地直起身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消散。 “那个脸上毁了的孩子伤情比较严重,”叶月媚道:“他半张脸的筋脉和骨骼都变形了,以后恐怕就算是用美颜丹重塑也很难恢复了。” 燕沁的目光落在那孩子的脸上,面无表情道:“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情况也不太乐观,以后左半边身子的行动可能会不如正常人灵活。”叶月媚道。 燕沁抿了抿唇,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许志有些发愁地抓了一把头发,“要是我早去一会就好了。” “都是天意。”燕沁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兄,和你没有关系。” 许志扯了扯嘴角,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扯到一旁,低声对她道:“你是不是对这两个孩子的身世心有芥蒂?” 燕沁抿了抿唇,“没有。” “扯淡。”许志低声道:“这俩孩子和阿川一个亲娘,和小刀子一个亲爹,搁清华山上怎么想怎么膈应得慌……” “刀烨和陌上川都说不介意。”燕沁道。 “这他娘的才是纯扯淡,连我都觉得心里不舒服。”许志翻了个白眼,忽然蹙起眉道:“不是,师妹,你这什么表情?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对劲?” 燕沁摇摇头,沉默着不说话。 许志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凑在她耳边道:“燕儿,你到底怎么了?” 燕沁转头扫了屋子里的人一眼,带着许志出了房间,俩人来到后院一处偏僻的地方才停下来。 燕沁蹲在地上,随手薅了一根稻草在地上画圈,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许志啧了一声,蹲在她对面戳了戳她的肩膀,“燕儿,说话。” 燕沁抬起头,叹了口气,又垂下头,幽幽道:“师兄,你说我……唉,我就觉得吧,我这个人有时候挺烦人的。” “还行吧。”许志挠挠头,“除了有时候脾气暴点蔫坏点,大多数时候还挺可爱的。” 燕沁有些烦躁地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一屁股坐下倚在墙上,手里拿着那根草使劲戳着地面,“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和崽崽相处了,烦得很。” “嗯?咋了?你不是最疼阿川了吗?”许志不相信,道:“他小时候最黏你了,离家出走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回来也一直呆在你身边,怎么还不知道怎么相处了呢?” 燕沁使劲咬了咬后牙槽,道:“之前他说他喜欢我。” “卧槽!”许志一下子跳起来,吼道:“他说他喜欢” “你小点声!”燕沁一把捂住他的嘴,拉着他蹲下来,恨恨道:“不然你以为我干嘛用师父给的鞭子抽他?他犯点小错我至于这么罚他吗!” 许志咽了咽唾沫,“小兔崽子反天了!敢肖想我师妹,看我不去打死他!” “啧行了。”燕沁拉住他,“我差点把他给打死不是照样没管用?” 许志干瞪着眼瞪了她半晌,才道:“师妹,臭小子没对你怎么样吧?” “他敢!”燕沁咬了咬牙,忽然又想起之前那个吻,脸色有点发绿。 “那这是有点难办了。”许志头疼道:“混蛋玩意欺师灭祖啊。” 燕沁烦躁地皱了皱鼻子,将陌上川之前元神一分为二的事情说了,然后道:“关键是他这次回来之后正常了很多,也没什么越界的地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虽然觉得这样挺好,但有时候看他觉得挺瘆人的。” “哈?”许志不解地看向她,“怎么还瘆人呢?” 第一百二十章 诡异 “我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燕沁愁道:“关键是我去找他说凌阮贤还有那对双胞胎的事情,他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就一个劲对我笑,笑得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许志使劲搓了搓手,摸了摸下巴道:“这个事情吧,你得把自己代入到他的身份上去想。” “怎么说?”燕沁道。 “如果你从小被亲娘虐待,然后一个长得还不错,只比你大十几岁的男人救了你,收了你当徒弟。”许志摸着下巴道:“这个男人将你当成女儿宠,无微不至地照顾你,后来你长大了,男人还是与你十分亲密,疼着你宠着你,等你十几岁的时候他还是那么年轻那么帅,搁你你动心不?” 燕沁面如土色地看着他。 许志继续道:“然后你因为一些小事负气离家出走八九年,回来发现男人又收了个漂亮乖巧的少女当徒弟,你怎么想?” 燕沁脸色变幻莫测,幽幽道:“我大概有点明白了。” 许志叹了口气,“我当时就劝过你,别对那小兔崽子那么好,做师父疼徒弟没错,但不是你那种宠法,瞧瞧,宠出事儿来了吧?” “我只是想让崽崽生活得好一些。”燕沁瘪了瘪嘴,“我怕如果将话说得太绝了……他会像玄鹤一样……” “唉,燕儿啊,你就是太糊涂了。”许志使劲戳了戳她的额头,“阿川能和玄鹤那小子一样吗?依我看啊,阿川要比玄鹤精明一百倍,他活得比玄鹤明白多了,不会钻牛角尖的。” “那现在怎么办?”燕沁将那稻草揪得稀巴烂,“我一想到现在这一大摊子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头痛。” “徒弟这个熊样,玄鹤还在咱们身后步步紧逼,他和玄独岸的事情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刀烨是易和宗的少主,易和宗接下来肯定还要纠缠,还有凌阮贤和陌温诺那群北敖宗的人,那俩双胞胎怎么安排,华簌簌又该怎么处置……” 燕沁在那里蹲着碎碎念,头顶上几乎就顶着朵阴郁的乌云,甚至还飘点小雨。 许志抓了抓头发,“哎哟我的师妹啊!你怎么就这么能操心啊!” “不操心怎么办?这日子没法过了!”燕沁翻了个白眼,“再逼我我就不干了!” “哎哎哎,别介啊。”许志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你的话我可搞不了这些事情。” “哼。”燕沁耸了耸鼻子,瞪着他不说话。 “师妹别气馁!这世上还有咱们师兄妹二人联手搞不了的事情吗!别忘了咱们可是清华山雌雄双煞!”许志蹲在地上冲她张开胳膊,“来,师兄抱抱。” “呸,德行。”燕沁嫌弃地瞅了他一眼,然后和他抱了抱,低声道:“咱们可是要将清华山发扬光大的。” “嗯,发扬光大进册子!”许志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家师妹这么厉害,肯定可以的!” “走了!”燕沁伸手将他拉起来,揉了揉手腕道:“老娘还就不信了,搞不定这么群毛孩子!” 许志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燕沁摸着下巴在想事情,压根就没注意这些小动作,或者说即便是注意到了也不会怎么样,她和许志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妹却胜似亲兄妹,这些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然而这场景落在楼上某些人的眼里便很碍眼了。 陌上川站在窗边看着两人躲在角落里说悄悄话,然后还“拉拉扯扯”“搂搂抱抱”,即便知道这两个人不可能,心底也十分地不舒服。 一旦出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燕沁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黄大山,其次便是许志,然后是她自己,再往后便没有了。 陌上川修长的手指在窗台上点了点,然后神情冷漠地收回了目光,关上了窗户。 燕沁和叶月媚住一间房,叶月媚此时晒完太阳正懒洋洋地趴在窗户边拨楞她那颗大麦子苗徒弟,这么久也不见长出个新叶子来。 “要我说啊,你这就是没事找事,你徒弟不搭理不是挺好的吗?”叶月媚打了个哈欠道。 燕沁转着手里的茶杯,没个正形地将双腿交叠搁在桌子上,懒洋洋道:“我就是不明白现在小孩脑袋里都在想什么。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你瞧着吧,这家伙肯定没完,指不定憋什么大招呢。” “诶,要我说啊,你徒弟如果一直死心眼要和你在一起,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你会不会到最后心一软就答应他了啊?”叶月媚问道。 “不可能。”燕沁嗤笑道:“谁离了谁都能活下去,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再者说……” “说什么?”叶月媚从窗户台上蹦下来跳到桌子上,用大胖叶子戳了戳她的手腕,“你家那个死鬼?” 燕沁垂眸看着手腕上的红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还不如没有,我这就是被坑了。” “怎么,你不喜欢小白吗?”叶月媚疑惑道。 “喜欢是有点喜欢的。”燕沁下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痕,“但要说是很喜欢那就是在扯淡了。” 坦白说她对小白知之甚少,算起来真正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而且还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燕沁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反正现在还没个鬼影子。” “哎呀,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最令人烦恼了。”叶月媚打了个哈欠,“我还是养我的大麦子去了。” 燕沁颇有些郁闷地拍了一下她的叶子,仰起头靠在椅子上,目光虚浮地盯着天花板神游。 小白崽崽小白崽崽崽崽……崽崽…… 想了一下午都没想出个所以然的燕沁索性不想了,到了饭点晃晃悠悠地准备去大堂里吃饭,路过陌上川门口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房门紧闭没有动静。 她犹豫了三秒钟,最后还是没有叫他,自己踩着楼梯下去吃饭了。 陌上川打开门,目光落在她清瘦侧脸,微微抿了抿唇。 下来吃饭的只有许志燕沁还有最后到的陌上川,其他人都留在自己房间没有出来。 燕沁闷头扒饭不说话,许志问了陌上川几句身体的状况也沉默下来快速地吃饭,燕沁才吃到一半许志就一抹嘴笑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燕沁抬起头用控诉的目光看着他,许志道:“你和师侄一定有很多话要聊。”说完便嘿嘿笑着就麻溜地转身上楼回房,动作一气呵成。 燕沁觉得扒了一口饭抬头看了陌上川一眼,便见他正慢条斯理地吃着米饭和青菜。 燕沁忍不住皱眉,“多吃点肉。” 从小不爱吃饭更不爱吃肉,燕沁对他挑食这件事情可谓是深恶痛绝,生怕他长不高,在饭桌上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话说完燕沁就觉得有些后悔,人都长得这么高了,爱吃不吃。 “嗯。”陌上川听话地夹了块肉,然后慢条斯理地吃掉。 燕沁垂下眸子,继续沉默地吃饭。 一顿饭吃得有些沉闷,燕沁吃完最后一口米饭慢吞吞地擦了擦嘴,低声道:“我吃饱了,先上去了。” 陌上川没有出声,燕沁抬起头来,便与他带着些许冷意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燕沁从来没有想过会对着自己的宝贝徒弟有无话可说的尴尬时刻。 她干咳了一声,准备站起身来离开,陌上川忽然出声叫住她,“师父。” “啊。”燕沁抬起头来,干巴巴的笑了笑,“什么事?” 陌上川抿了抿唇,“能和我出去走走吗?” “啊?”燕沁觉得今天晚上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太好使,也可能是因为被关了三个月反应有点迟缓,神情十分地茫然。 陌上川嘴角上扬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重复了一遍道:“出去走走?” “好。” 燕沁一方面觉得这样不咸不淡地跟自己徒弟相处着实有些尴尬,另一方面却又不想放过这个机会,鉴于之前那个分裂的元神说的话真实性有待考量,她觉得还是问问现在的陌上川比较靠谱。 问问这些年他到底去干什么去了。 烟霞城依旧热闹非凡,两个人肩并肩走在路上,燕沁几次想开口说话都没能鼓足勇气,最后有些垂头丧气地走着,在心里唾弃自己。 不应当,她不应当这么怂了吧唧的。 “师父” “我想” 两个人同时开口,然后又同时愣住。 “师父先说。”陌上川淡淡地笑了笑。 燕沁扯了扯嘴角,道:“没什么,你先说吧。” “对不起。”陌上川平静道:“之前我的所作所为给师父带来了很多困扰,我向师父道歉。” “没事,你想明白了就好。”燕沁欣慰地笑道:“谁都有个糊涂的时候嘛。” 陌上川的嘴角勉强上扬了一下,“嗯。” 燕沁:“……” 卧槽。 为什么会有种突如其来的心塞感? 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莫名地有点对不起自己徒弟? 第一百二十一章 紧张 “你这些年都去过什么地方?”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尴尬,燕沁决定另起一个话题。 “去过鸿影洲南沧洲,也去过无定和雪青,不过最常待的是十方灵岛。”陌上川道。 “你当初……”燕沁顿了顿,转头看向他,“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就离开了?” 陌上川看着她没说话。 他身后的背景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嘈杂的集市,然而燕沁却觉得他整个人都突然沉静了下来。 她甚至有些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不肯解开以命续命的咒术?还是因为觉得她这个师父对他的管束太过严厉苛刻?抑或者少年心性就想出去闯荡一番? 燕沁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性,却在听见他的答案时表情瞬间空白。 她听见他说:“心悦之人不惜舍命相护,无德承其心意,无能护其安危。” 燕沁张了张嘴,然后发现自己挑起了另一个要命的问题。 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感觉到生气或者愤怒,反而感到几分心酸和心疼,这有点……不太对劲。 陌上川的表情看上去波澜不惊,只是微微收敛起目光,微笑道:“师父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燕沁发不出火,却又七上八下咽不下这口气,最后只能不咸不淡地摇摇头,闷头向前走。 陌上川也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八年未见,现在已经快要九年,之前燕沁接触到的是他一半的元神,虽说不太正常但是好歹能让她找到当年师徒之间的亲近感,可现在的陌上川却给她一种浓烈的陌生感和疏离感。 这让她有时候甚至会从师父这个角色中抽离出来去审视他……这样是有些不对劲的。 “崽崽。”她停下来,努力让自己扯出一个微笑,但是她打赌这个笑容比哭还要难看,“真的要这样吗?” 陌上川沉默地看着她良久,忽而温柔一笑,“师父不愿,那便算了。” 燕沁望着他,忽然有点想哭。 陌上川上前走了几步,在她面前站定,伸出胳膊将她拥入怀中,低声道:“师父,没事的。” 如果你想,我会永远是你徒弟,而不是别的任何人。 燕沁鼻子一酸,低声道:“崽崽,对不起。” “师父有什么好道歉的。”陌上川失笑道:“是我之前太胡闹了。” 燕沁抬起头来看他,“你还知道是胡闹。” 陌上川展颜一笑,退后一步行礼道:“徒儿在这里给师父赔不是了。” 燕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忍不住伸手拉起他瞪眼道:“算了,师父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陌上川见她终于舒展开皱着的眉,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师徒二人终于达成了共识,燕沁心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瞬间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事情了。 只要她家宝贝徒弟没问题,她瞬间就重拾了信心。 而陌上川也如同他作出的承诺,不管是所作所为还是看向燕沁的眼神,都是徒弟对待师父的尊敬和亲近,而无之前那般疏离抑或是之前的露骨放肆。 燕沁满意了,心情自然也就好了起来,对待徒弟终于可以该关心就关心,该骂就骂。 只是…… 燕沁努力去忽略心底的怪异感,积极地开始准备回程的事情。 “人数太多,一起回去太过招摇,咱们分批回去。”燕沁道。 “我带着慕云还有两个小孩一起回去。”许志道。 “师父,还有华簌簌。”慕云微笑着朝华簌簌看了一眼。 华簌簌恨恨地看着慕云,但是却没有反驳,只是沉默着,一副任凭你们发落的模样。 “那就让媚娘和你们一起吧,顺带着能多照顾这两个孩子。”燕沁道。 叶月媚点点头,“没问题。” “那剩下的人一起离开。”燕沁的目光扫了一圈道:“咦,尚易呢?” “尚易说要回一趟妖族。”刀烨道。 “要不要找个人陪他一起?”燕沁问。 “不必,他向来喜欢独来独往。”刀烨道:“而且妖族之地不太欢迎人类修士。” 燕沁点点头,“既如此,你们便出发吧。” 许志带着两个小孩华簌簌还有慕云叶月媚先行,燕沁则带着刀烨玄独岸还有陌上川留在烟霞城吸引易和宗众人的视线。 “易和宗作为十三洲排名第三的宗门,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放我们离开。”燕沁道:“若非这次大范围失火他们腾不出手来管我们,这次我们未必能全身而退。” “不过少宗主在我们这里”燕沁看了一眼刀烨,问道:“小刀子,你真决定好了?” “师姐,我在清华山待了近二十年,难道还不能说明吗?”刀烨道。 燕沁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如此,师姐不管怎样都会将你带回去。” 几人又商量了几句,刀烨和玄独岸便回了房间,陌上川却留了下来。 “阿川,不回房休息吗?养足精神才能应付接下来的事情。”燕沁道。 “师父,你看起来很担心。”陌上川道:“你觉得易和宗有诈?” “我总觉得这次太过容易了。”燕沁蹙眉道:“越想越不对,之前我带着那么多人从齐疏风还有玄鹤的眼皮子底下逃跑,玄鹤的修为已经深不可测,而齐疏风身为一宗之主,便是这些年沉溺女色不勤修炼,也断没有放着一群金丹期修士离开的可能。” 其实这件事情陌上川也觉得奇怪,齐疏风的实力他知道,以燕沁现在的水准能保住自己一条命已经是天道青睐,更何况七八个人一起逃脱。 “除非……有比留下传承人更重要更能危及易和宗的事情。”燕沁思量道:“而且必定和玄鹤有关。” “师父,多思无益。”陌上川笑了笑,“也许是师父运气好。” “也许是吧。”燕沁想得脑袋疼,心底总是有股隐隐的不安,但这不安似乎也不是那么迫切,便决定暂且先将这件事情放下再说。 入夜,燕沁久违地进了梦境之中。 当她看到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心底却隐隐有些发虚,却不知道这心虚来自何处。 “阿沁。”小白转过身,冲她伸出手来。 燕沁没有回应,而是与他遥遥相望,注视了对方良久,才缓声道:“小白,对不起。” 小白微微眯起了眼睛,笑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们可能并不适合在一起。”燕沁平静道。 小白眼底似乎有一丝惊讶,“可是你有了别的心仪之人?” 燕沁脑海中忽然闪过自家徒弟的影子,暗道,心仪之人没有,倒是有个心仪我的人。 “没有。”燕沁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有些累了,小白。” 小白慢慢走向她,伸出手轻轻地将她脸颊旁的碎发拢到耳后,声音低沉而温柔,“阿沁。” “我想听真话。”小白道。 燕沁微微蹙眉看向他,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面前这人都十分满足她的择偶标准,甚至远远超过,可惜…… “我不知道。”燕沁拂开了他的手,看向别处道:“你也知道,我在清华宗有许多事情,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想这些事情。” 小白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燕沁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也好。”小白的目光忽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他抿了抿唇,温温一笑,“那便这样吧。” 他伸出手,拇指轻轻地抚过她左手的手腕,那道伴随她多年的红痕便倏尔消失不见了。 燕沁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 她扯了扯嘴角,笑道:“多谢了。” 小白似乎也并不多么伤心,只是有些好奇地问:“阿沁,你究竟有没有” “爱过,先救你,不后悔。”燕沁笑眯眯道。 小白:“……” “好。”小白笑了笑,整个人化作点点碎光,慢慢地飘散在了她面前。 燕沁愣了一瞬,然后抬起手,掌心捞起的碎光很快便消散不见。 现实中,燕沁忽然睁开了眼睛。 借着清冷的月色,燕沁抬起手腕,上面干干净净,除却淡青色的血管,什么都没有。 她苦笑了一下,然后用胳膊捂住了眼睛。 也说不上多么遗憾,只是觉得厌烦了。 可为什么……有点难过呢? 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蒙住了脑袋。 仅仅一墙之隔,陌上川躺在床上,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的左手手腕,上面一道鲜红的痕印格外引人注目。 隔着墙,他仿佛能看见燕沁此时此刻的模样。 师父,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清清冷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各怀心事的两人身上,留恋着不肯离去。 翌日。 燕沁一整晚都没睡好,醒来的时候眼底挂着两个黑眼圈,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 “师姐?”玄独岸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 “唔,昨天睡得有些晚。”燕沁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小刀子呢?” “他还在收拾东西。”玄独岸伸了个懒腰,抬头便看见陌上川从自己房间里出来。 虽说他和陌上川在清华山一起待了近二十年,可是一声师叔都没听他叫过,倒是刀烨有荣幸被叫过一两次,还是在燕沁的威逼利诱之下。 这个师侄玄独岸一直没有过多的接触,总觉得这人很冷漠。 是的,很冷漠。 近乎于同类之间的排斥感,过多的靠近会让两个人极其不舒服。 严格来说清华山上每个人都很有人情味,哪怕是刀烨整天冷着张脸也是面冷心热的那类人,唯独他和陌上川,大概是那种面上微笑心底极冷的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孽障 陌上川自然也看到了玄独岸,选择性地忽略过他,目光落在了燕沁身上。 燕沁冲他招了招手,“阿川,快下来吃早饭。” “好,师父。”陌上川顺着楼梯走下来,目光在燕沁的黑眼圈上停顿了一瞬,道:“师父昨晚没睡好?” 燕沁无所谓地摆摆手,“一点小事情,不打紧。” “师父平日里还是要多注意休息。”陌上川劝道。 “好,知道你最有孝心了。”燕沁欣慰道。 陌上川眼底微冷,面上笑容不变,“走吧,师父。” 几人吃罢早饭,便决定分头去打探消息。 “我与阿川一起,你们两个一道,注意安全。”燕沁嘱咐道。 “师姐放心。”玄独岸和刀烨应了,而后便一起离开。 打探消息其实并不难,难的是用打探消息这个行为给易和宗制造他们尚未离开的假象。 不过说起来只要刀烨没离开,齐疏风和易和宗就不会太在意。 燕沁用牙咬着布条,另一只手正拿着布条的另一端将手腕缠紧,微微歪着头,目光有些空洞。 “师父这是在做什么?”陌上川不解道。 燕沁将布条缠好,道:“没什么,突然想做个护腕。” 陌上川看着她缠得严严实实的左手腕,微微挑了挑眉。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眼不见心不烦? 燕沁收拾好东西,与陌上川一同下楼,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烟霞城最大的集市里,大概是因为易和宗的火灾已经过去,城中的修士顿时又多了起来。 “嗨呀,我劝道友还是别去触这个霉头了。”一名修士劝着身边的人,“那易和宗失火前抓的修士不够一千也得八百,这次失火几乎烧了大半的山峰,连易和宗的弟子都损伤了不少,那些被抓走的估计……” “不行,我必须要找到师兄,找易和宗讨一个公道!”另一名修士激动道:“他们凭什么无缘无故就抓人!” “唉……”那人见劝说无用,也不再多言,毕竟和与易和宗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这人不听劝也没有办法。 燕沁转着手里的茶杯,和陌上川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听另一桌修士在谈论失火的事情。 “据说是炼丹房最先出的事情。”一名修士道:“齐宗主有一房爱妾,前两年给他添了两个大胖小子,齐宗主一直很宠爱那房小妾,那小妾爱炼丹药,齐宗主特意开了个山头给她建造了许多炼丹房,可不知为何那些炼丹房一夜之间全都失火了……” “我有个表哥在易和宗内当杂役,我听说好像是那小妾之前跟北敖宗的人有私情,给齐宗主戴了绿帽子,谁知道那俩儿子是不是他的种。”另一人神神秘秘道:“那小妾好像是被北敖宗的人带走了……” “不会是北敖宗的那位陌” “道友慎言!”立马有人出言制止了他,“那位虽然近二十年在闭关没有出现,但可一直是修真界的第一人,修为深不可测,听说若不是为了完成他师父之前的遗愿,要在北敖宗待够七百年,恐怕早就飞升上界位列仙班了。” “没错,那位陌宗主可是纯灵根,先天的道体,啧啧,听说姿容甚美……” 陌上川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人的议论,目光落在燕沁身上,却发现她似乎在……走神? 燕沁确实在走神,她不过是忽然想起最开始在幻境之中遇到小白时,他似乎提过是幻化了北敖宗那个陌上川的容貌,也确确实实姿容甚美了。 可是她忽然想起了一件她一直很在意的事情,那就是自始至终小白连姓名都不曾告诉过她,但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他不方便告诉她? 燕沁暗无声息地给媚娘打了一道传讯符过去,然后才渐渐回过神,准备继续听这些人讲八卦,结果一抬眼便与陌上川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那是种克制地带着笑意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身上,让她险些愣住。 燕沁垂下眸子,抿了口茶水道:“咱们走吧,去别处看看。” “师父等等。”陌上川忽然伸手按住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温热的触感让燕沁头皮一麻,她有些仓惶地抽回了手。 陌上川一愣,眼底浮现出一丝难堪的神色,微笑道:“师父,抱歉,是我冒犯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燕沁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是心疼愧疚又是恨铁不成钢,不自在地握了握拳头,道:“还留在这里作甚?” “那边两个好像是易和宗的人。”陌上川低声道。 燕沁用余光瞥见后面的两个人,一男一女,虽然没有穿着易和宗的黑色校服,但是腰上的玉牌却是骗不了人的。 燕沁不得不又耐着性子来听。 “那个死老头又让我们来干这些杂七杂八的活儿!”那女子生得娇艳妩媚,只可惜眉宇间戾气过重,生生破坏了那份美感。 “师姐,师父也是为了锻炼我们。”另一个青年无奈地微笑,道:“师父她爱之深责之切嘛。” “呵,话说得好听。”女子傲慢地看了那青年一眼,嗤笑道:“我知道师父将你救回来还收为亲传弟子对你恩重如山,我劝你最后也将你对师父那些龌龊的心思收一收,师父可是有道侣的人。” “我我没有!师姐你别乱说!”青年顿时面红耳赤,结巴道:“师父她她风光霁月,我我怎么能能对她……” “得了吧。”女子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真恶心。” 青年顿时面如白纸,脸上的血色尽褪,“师姐……” 燕沁猛地站起身来,脸色难看地盯着那个女子看了一眼。 陌上川抿了抿唇,便见燕沁头也不回地出了大厅。他忙跟了上去,不再去理会大厅中的那对师姐弟。 燕沁走得很快,紧紧攥着的拳头能看到发白的骨节,脸上的神色也有些骇人。 陌上川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距离不近不远。 心底多少还是会有失望的。他苦笑了一下,燕沁大抵也是觉得恶心的。 之前分身做的事情的确太过火,让她受到了刺激,所以现在抵触的情绪也是正常的。 不知不觉两个人便出了城,然而燕沁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近两个时辰,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各怀着心事走在路上,直到天近擦黑,燕沁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今晚我再去一次易和宗,你去找刀烨和玄独岸,明天这个时候在此处汇合。”燕沁道。 “不行,你自己去太危险了。”陌上川不赞同道。 “就这样决定了。”燕沁声音有些发冷,“陌上川,你要记住你的身份。” 陌上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到了自己面前,面无表情道:“那你告诉我,我是什么身份。” 被他抓住的手腕忽然一阵刺痛,但是很快就过去,燕沁也没有太过在意,全然没有注意到护腕带子下隐约透出的红光,她冷然道:“你是我徒弟。” 陌上川的目光有些发沉,他压低了声音道:“师父也觉得我恶心?” 燕沁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晕,她蹙眉道:“没有,你别胡思乱想,你这只是一时糊涂” “我不是一时糊涂。”陌上川打断了她,“我喜欢你,燕沁。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从你在那条河边救了我开始我便喜欢你了。” 燕沁哑然,神情有些慌乱,“你你简直胡闹,你那时候才多大……之前不是说好只将我当师父的吗?” “师父,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你也信?”陌上川苦笑道:“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燕沁皱起眉,不知为何心里慌得厉害,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起来。 “燕沁,我不止想要做你徒弟。”陌上川道:“我想要你整个人都是我的。” “……”燕沁沉默地看着他,心底却一阵翻江倒海,然而脑子里却半句话都想不出来。 陌上川目光温柔深情地看着她,缓声道:“燕沁,我不止是你的崽崽,我还是陌上川,一个值得你托付终生的男人。” 燕沁觉得呼吸有些发紧,她目光闪烁了一下,企图甩开他的手,沉声道:“你是不是元神又出问题了,我还要去易和唔!” 陌上川俯身吻住了她。 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颈将人压向自己,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颊上,烫得她面红耳赤。 这个吻激烈而暴躁,完全不符合陌上川平日里清冷温雅的形象,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拆入腹,带着十足的霸道和不容拒绝。 燕沁整个人都快要爆炸,浑身无力双腿发软,只能使劲抓着他的衣襟,想要将人推开,但那轻飘飘的力道看起来更像是在邀请。 陌上川带着她向后急促地退了两步反身将人压在了树干上,一只手将她的两只胳膊别到了身后,侧过头去吻着她的脖子。 燕沁终于能喘上气来,努力地侧过头想要躲开他的亲吻,然而这样一来却将整个脖颈都暴露在了敌人面前,更加像是在勾引…… 燕沁短路的脑子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断断续续道:“阿川……别……” 陌上川啃噬着她的耳朵,喘息道:“师父,你有没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耳朵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温柔地有些不像话,燕沁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耳朵涌向四肢百骸,让她差点直接跪下。 燕沁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比如她现在应该一鞭子甩上去让这个孽徒知道花儿为什么会这么红,然而现实情况却是她已经快要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而且……这小子怎么越看越好看了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货色 燕沁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要炸开。 她有些费劲地睁开眼睛,然后便发现周围暖乎乎的,再看才发现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亲爱的宝贝徒弟。 虽然睡了一觉,但是燕沁好歹没有短片失忆,之前做的事情可谓是记忆深刻。 燕沁回忆着之前做的事情,顿时老脸一红,然后慢慢变成了青黑色。 大逆不道已经不足以来形容陌上川这个孽障了! “师父,你醒了?”陌上川将她扶起来,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然后递给她水,“喝点水。” 燕沁嗓子干的厉害,沉默地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水,脑海中忽然闪过记忆中最后的小片段。 陌上川最后问的那一句话,她好像是回答了。 ‘师父,你有没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喜欢。’ 然后还踮起脚亲了亲他的鼻尖。 燕沁被水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陌上川一边给她拍背一边道:“慢点,别着急。” 燕沁喝完水,翻脸不认人,推开他冷声道:“方才是怎么回事?为何我” 她有些纠结地斟酌着用词,发现怎么说都不对劲,好在陌上川很聪明地接上了话。 “大约是情之所至。” 燕沁:“……” 你他娘的还是闭上嘴吧。 陌上川只是看着她笑,一副我都明白的模样。 燕沁才不会信他的鬼话,但是却又想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甚至还有些享受方才那个吻…… 她站起身来,冷声道:“我去易和宗,你去找他们。” 陌上川屈着一只腿坐在地上,闻言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仰着头道:“师父,你不要我了?” 燕沁:“……” 一把年纪还作出这种卖萌的表情来,你以为我会可怜你吗! 陌上川眼巴巴地看着她,低声道:“师父明明喜欢我,不肯承认也就罢了,还要我看着你以身犯险,这不公平。” 燕沁有点想打小孩。 哦,这也不小了。 于是燕沁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脑袋上,恶狠狠道:“我刚才是是……” 是什么呢? 陌上川见她无话可说,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胳膊一用力将人一拉,燕沁一踉跄,还没来得及惊讶自己竟然没站住,下一秒就扑进了陌上川怀里。 陌上川揽住她的腰,低声笑道:“师父,你的腰真软。” 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是这几个字一组合飘进她脑子足足费了几十秒,然后她无坚不摧的这张老脸瞬间红了个透顶。 “混混账东西!”她色厉内荏道:“你给我松手!” 陌上川的手掌箍在她的腰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轻笑道:“不行,我得扶着师父。” 燕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恼羞成怒地看着他,正准备开骂,陌上川忽然表情一凛,抱着她就地一滚,方才两人待着的地方已经一片焦黑。 “师父,没事吧?”陌上川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燕沁摇摇头,然后便听见一道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光天化日之下,这是做什么呢?” 燕沁转头,便看见了之前碰到的师姐弟二人,说话的正是其中的那个娇艳妩媚的女子,正神色厌恶地看着他们。 陌上川将燕沁拉起来,看都不看他们一眼,道:“有没有吓着?” 燕沁干咳了一声:“没事。” 转而看向那师姐弟二人,道:“我们与你无冤无仇,道友缘何要出手伤人?” “呵呵,之前在酒楼大厅就看见你们鬼鬼祟祟,明明是师徒却眉来眼去恶心得很,没想到竟还敢跑到易和宗附近做这等苟且之事,真是长见识了!”那女修士高傲地扬起了下巴,“你们污了我易和宗的地盘,我就能出手打杀了你们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 “师姐,要不算了,反正他们也没进易和宗”那师弟小声道。 “呵,算了?你这是同病相怜还是臭味相投?这两人明明是师徒却冒天下之大不韪,还是早早杀了省得污了别人的眼!”那女子厌恶地看着燕沁,“能教出这种徒弟来的师父会是什么好货色?” 陌上川的脸色一冷再冷,却一直被燕沁拽住,才不得不按捺住喷薄而出的杀意。 “这位算了,”燕沁摇摇头,微笑道:“还真是为难您看我和我家宝贝徒弟眉来眼去了,谁让我们恩爱有加呢。” “呸,好不要脸!”女子怒骂道。 “您要脸,你这脸可真大。”燕沁笑眯眯道:“您也别骂您师弟了,照您这个骂法,您师弟师父成了一对狗男女,您师弟师父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啧啧,您这又得是多么好一货色啊。” “你” “你什么你!”燕沁猛地抬高了声音,铿锵有力道:“像您这种好货色,就是求着别人上赶着都不会有人看上好吗?您凭什么对别人的感情指指点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嫉妒使人丑陋啊大妈,您可好好看看您这张脸,都快扭曲得没人样了。” 那女子的脸都快气成了猪肝色,当即便要冲上来与他们决一死战。 燕沁猛地洒出一叠符,拉着陌上川猛地往后退了十几丈,便见那符纸猛地爆开,冲上来的那女子瞬间就淹没在了火光与爆炸声中,发出了一阵哀嚎。 “您可是真好一货色呢。”燕沁遥遥地高声道:“我可去您的吧!” 说完便拉着陌上川麻溜地遁了。 陌上川简直叹为观止。 燕沁气人的本事他向来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会这么舒适。 如果冲上去直接将人杀了或者大骂一顿将人杀了不是不可以,但是绝对比不上让人气得发狂却又无可奈何来的爽快和舒适。 “傻,回家嗑上十几年美颜丹再出来见人吧。”燕沁冷笑,“嘴巴毒成这样活该烂脸。” 燕沁走了一段路停了下来,脸色依旧不是很好看。 “师父还在生气?”陌上川坐在她旁边低声问。 燕沁沉默了半晌,才缓声道:“陌上川,这不会是个例,以后会有无数人这么说。” “我不在乎。”陌上川微笑道:“师父如果不喜欢,我就杀光他们。” 燕沁苦笑了一声,道:“如果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陌上川怔住。 “不管我是不是喜欢你,我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燕沁冷静道:“我们这样是错的,及时止损吧。” 两个人沉默着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燕沁便潜入了易和宗,而陌上川终究是没能跟来。 燕沁这次主要是想要去上一次被凌阮贤被带走的那个山峰,那里总是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烈火已经将这个山峰烧得寸草不生,燕沁伸手摸了摸烧得焦黑的树干,忽然猛地退后了几步。 一个隐约漂浮在半空的影子飘了出来,带着尖锐的笑声,燕沁觉得浑身发毛。 “凌阮贤?”她皱眉道。 “你是……”那影子似乎顿了一下,“你是二十年前那个道士?” 燕沁呵呵一笑,“您记性不错。” “那小兔崽许墨的师父?”凌阮贤问道。 “许墨?”燕沁蹙了蹙眉,这个陌生的名字让她十分地不适应,她道:“你儿子现在很好。” 凌阮贤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最后凝结在一个感慨的神情上,“是我对不起他。” 燕沁没有接话,只是问她:“你不是被北敖宗的人带走了吗?” “我留下了一抹神魂,我知命中有此一劫,因此之前一直在炼丹房之中寻求自救之法。”凌阮贤苦笑道:“谁知还是躲不过。” 燕沁垂眸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凌阮贤有些讶异地看着她,“你愿意帮我?” “不愿意。”燕沁抿了抿唇,“但是帮你这一次,就当做是帮我徒弟还了你的生身之恩,从此之后你们之间了却因果,再无任何瓜葛。” “呵呵,我倒是头一次听替别人还因果的,你这个师父做的还真是合格呢。”凌阮贤笑道:“真是令人看不懂啊小修士。” “说吧,怎么帮你?”燕沁没有搭理她,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她几乎透明的身体上。 “很简单,你只要去北敖宗从我的真身之中取一滴精血,回到这里交给我就好。”凌阮贤说着指尖翻动,一颗散发着绿光的小圆球落进了燕沁手中,“一定要在我活着的时候取到,否则就没有用处了。” “若是我不来,你岂不就得不到精血了?届时你怎么办?”燕沁道。 凌阮贤笑得意味深长,“我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吗?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两个小崽子竟然也被你们带走了。” 燕沁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凌阮贤需要精血,若是那两个小孩……燕沁不忍深思,快速道:“我知道了,会帮你找到精血的。” 燕沁很快便离开了那座山峰,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像凌阮贤这种人……真的是很难让人同情。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声音,燕沁赶忙隐藏起来。 “师姐,你的脸没事吧?” “那个贱人!我一定要找到她将她碎尸万段!”女子尖锐而愤怒的声音很是熟悉。 暗处燕沁微微挑眉,原来是昨日那个女修士。 她隐藏好气息,悄悄地跟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傻了 师姐弟二人一路来到了他们师父的洞府,听他们的对话,燕沁知道了师姐叫做善珂,师弟名叫善琏,二人是易和宗的大长老杨赫的亲传弟子。 善珂的脸受伤十分严重,一路上脾气十分暴躁,不停地在咒骂燕沁和陌上川,期间说得言语着实太过不堪,险些让燕沁没忍住想直接冲出去将人给杀了了事。 甚至连善琏都遭到了诸多波及,一路上唯唯诺诺不敢出言反驳,生怕惹怒了师姐,看得燕沁极其郁闷。 然而待到了杨赫的洞府门前,善珂宛如变了一个人,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变了,带着楚楚可怜的柔弱,让燕沁的眼皮一阵抽搐。 杨赫身为大长老,洞府自然是有结界的,燕沁不敢贸然接近,只是百无聊赖地在远处等着,顺便从路过的弟子口中听听有什么新鲜的消息。 别说,还真让她听到了条有趣的消息。 “宗主撤了通缉令,准备立三公子做少主了!”有弟子悄声道:“那位三公子齐鸣据说年纪轻轻便已经结丹,资质不输齐烨少主……” “那齐烨完了?” “可不就完了吗!”那弟子半是惋惜半是幸灾乐祸,“多么好的一手牌硬生生被他自己祸祸完了,宁可待在那野宗门中,据说偏僻地很,连册子都没能上过,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的……” 燕沁觉得今天自己很是暴躁,总想一个个撕烂这些人的嘴。 她使劲揉了揉脸颊,冷不防一只手忽然搭上了自己的肩膀,险些失声叫出声来。 “师父,是我。”那人一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顺势搂过她的腰将人带到了自己怀里。 燕沁:“……” 陌上川见她不再挣扎,便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另一只手却是毫不自觉地继续揽着。 燕沁将他的手拿开,若无其事道:“你来做什么?” “不放心你,便过来看看。”陌上川道。 燕沁冷哼了一声:“回去,这里没你的事。” 这话可以说是很不客气了,毕竟燕沁跟他说话从来都是温声细语,宠着哄着,这样一变陌上川竟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善珂和善琏一同从洞府中出来,燕沁准备继续跟上去,却被陌上川拉住,“师父要去报仇?” “啧,报什么仇?哪里来的仇?”燕沁怒道:“你给我滚回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陌上川:“……” 燕沁快速跟了上去,陌上川站在原地没动,而是微微蹙起了眉,摊开手掌露出了一颗绿莹莹的珠子。 “凌阮贤?”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幽深暗沉起来,抬头看了一眼燕沁的方向,转而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这边燕沁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点崩塌。 善珂和善琏师姐弟两个人正抱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善琏被他师姐压着靠在山石上,正满脸通红地喘着气。 燕沁心里一连串地卧槽飘过。 她有些搞不懂现在这个故事的走向了。 善琏终于一把推开了他师姐,红着脸嗫嚅道:“师师姐你干嘛?” “垃圾。”善珂嗤笑了一声,“不过是逗逗你,至于吗?搞得好像是我在强迫你一样。” 善琏:“……” 燕沁:“……” 您老人家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呢! 善珂潇洒地抹抹嘴离开了,只剩下善琏这个小可怜站在原地如遭雷劈,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脸红得已经快要滴血。 燕沁被洒了一脸的狗血,正准备离开回去,却见善琏的神情慢慢变得意味深长,抛却那通红的脸色,整个人变得莫名地邪气起来。 我靠,原来是个白切黑。燕沁被这个反转弄得心累,她只是顺路跟来看看那个作死的女人善珂,谁知道那个小白兔圣父更像个反派! 燕沁深知好奇害死猫的道理,果断决定不再掺和这师姐弟两人的事情,准备抓紧时间遁走。 然而终究是没能走成。 她看着忽然出现挡在自己面前的善琏,警惕地看着他。 “你看见了?”他笑着问。 燕沁有点牙疼。 “她吻技可真差。”善琏不屑地笑道。 燕沁:“……” “燕沁,你都逃走了,做什么又回来?”善琏脸上的笑容不变,然而眼底却变得幽冷起来。 燕沁皱眉,“你认识我?” “燕姐姐,我不过是换了身皮囊,这就不认识了?” “善琏”的笑容越来越大,那张脸被他用两只手慢条斯理地扯开,露出了原本的真面目。 “玄鹤!”燕沁迅速地扔出一叠符,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 “啧,还想走?”玄鹤勾了勾唇,“燕沁,你这次可逃不掉了。” 燕沁转头看着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玄鹤,眼皮直抽抽。 眼见是没有办法逃掉了,燕沁不得不转身应战。 她与玄鹤对上赢面不大,而且她也不想与玄鹤对上,之前玄独岸的事情已经让他们之间原本可以缓和的关系直接降到了冰点,而且玄鹤身为魔修本身就已经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几十招下来燕沁已经渐渐招架不住,身上的符纸已经全部用完,只能用黄大山给的鞭子面前应付。 “燕姐姐,何苦呢?如果你现在认输乖乖跟我走,我保证不伤你一根毫毛。”玄鹤好言相劝。 燕沁猛地喷出了一口血,以指为笔以血为墨,迅速撒开了一张大符,那血色的纹路急遽胀大,几乎是转瞬间便伸展到几十丈高,铺天盖地朝着玄鹤压来。 玄鹤不敢轻敌,毕竟能燕沁能带着一群人从他和齐疏风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她的实力与她的修为并不相符……玄鹤的眼底划过一抹深思,事实上清华山的每个人实际的战斗力都远超过本身的修为,这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燕沁打起来架来一般没有什么章法,毕竟她得隔上几年才有机会痛快地打一架,而且她修炼的符咒之术更适合苟起来暗搓搓地阴人,在没达到一定水准之前正面对敌基本是就是作死。 然而自从崇义秘境开始,她就奔着正面刚的道路一去不返…… 只可惜这一次彻底失算,遇上的是玄鹤这个熟知她套路的魔修,找她的命门简直是一找一个准。 燕沁眼睛里倒映出带着魔气冰锥,那一瞬间仿佛变得无比地缓慢,那冰锥给她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仿佛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师父!” 燕沁猛地回过神,紧接着就看到一个人影挡在了自己面前,那速度极快,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这人是谁,余光只看到一抹残影。 冰锥炸开的力道巨大,随之升腾而起的冰雾让人看不清周围的情形,她似乎是被一只温热的手抓住,然后跌跌撞撞地跑着。 玄鹤半跪在地上捂着胳膊,深黑色的纹路迅速弥漫至指尖,甚至连半边脸上都是这种诡异至极的黑色纹路,他抬手想要继续,然而那黑纹愈发肆虐,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了手,眼睁睁地看着两人逃走。 “该死!”玄鹤狠戾的目光落在陌上川身上,黑红的血液顺着眼角缓缓滑落,一滴一滴落在了布满黑色纹路的手背上。 “阿川!”燕沁伸手扶住向后倒过来的人,手掌一片黏腻。 燕沁扶着他坐下,顺势结了个阵法,这才仔细地去查看他的伤势,却被陌上川制止,“师父,我没事。” 燕沁缜着脸道:“闭嘴,我自己看。” 陌上川笑道:“师父,男女授受不亲。” “你光屁股的时候我都看过。”燕沁嘴角抽了抽,“放手,我看看。” 陌上川主要是伤在了大腿和后背,白色的衣裳已经开始浮现出点点殷红的血迹。 燕沁有点着急,握着他的手腕给他输送过灵力,却被陌上川抗拒着推了出来。 “陌上川!”燕沁又急又恼,“你不要命了?” 陌上川的笑容有些闪躲和虚弱,他抽回手,道:“师父,我吃些丹药就好,不用你输送灵力。” 燕沁给他喂了几粒丹药,但是那炸开的冰锥似乎有些毒性,没一会儿他的嘴唇便已经有些发青了,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怎么回事?”燕沁摸着他越来越虚弱的脉搏,脸色有些发白,她盯着陌上川看了几秒,不顾他的反抗一把扯开了他捂得严严实实的衣服,果不其然,在他的腹部还有个拳头大小的血洞,只是已经不再流血,但看着着实骇人。 燕沁的手有点打哆嗦,她来不及质问陌上川,只是手忙脚乱地拿出药粉来给他覆上,手里的符纸早就用完,她蹙了蹙眉,将食指含在嘴里用力一咬,腥咸的味道让她有点想吐。 “师父!”陌上川见状要阻止,却被燕沁狠戾的模样给震住了。 “陌上川,你最好想想等一会怎么跟我解释!”燕沁说完,在他的伤口处画了几道符,因为以血做引,见效十分快,那伤口已经开始缓慢地愈合。 燕沁还想依样画葫芦替他治疗冰锥造成的伤口,却被陌上川一把抓住了手,“师父,够了。” 燕沁瞪了他一眼,刚要开骂,冷不防手指被他含进了口中,柔软温热的触感让她想要躲闪,却被他死死抓着不放。 “你你干什么!”燕沁被他这动作吓得不轻,面色有些发红。 陌上川轻轻地在她的指尖舔了舔,放开她的手笑道:“师父,真的没事了。” 燕沁咬了咬牙,怒道:“混账东西,都什么时候了!” 陌上川脸色惨白,嘴角却一直噙着一抹淡淡地笑意,目光紧紧地跟着燕沁。 燕沁无奈地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道:“听话,我看看你背后的伤。” 陌上川抿了抿唇,似乎不是很情愿。 “崽崽,听话。”燕沁握着他的手道:“师父看看。” 陌上川终于乖乖地背过身去,露出了后背大片模糊的血迹,燕沁倒吸了一口凉气,密密麻麻的血洞里还有许多嵌入皮肉的细小的冰碴。 那些冰碴子还冒着青黑色的毒气,乍一看十分地瘆人。 燕沁耐着性子将那些冰碴处理掉,又敷上药粉,但是毒已经入血,必须替他疏导出来。 燕沁再次输送灵力,却同样地再一次被踢了出来。 燕沁有些生气,“陌上川,你给我听话一点。” 陌上川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不行。” 得了,这莫不是毒傻了? 燕沁将他转过来,耐心道:“得把毒素全部逼出来,你现在灵力不足” “不可。”陌上川意识不清道:“给本座下去!” 燕沁疑惑地看向他,“本座?” “放肆……”陌上川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却还是死死抓着她的手腕,“你是何人?” 燕沁:“……” 果然是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喜闻乐见的失忆 陌上川醒过来的时候,大脑一片混乱。 过了许久他才整理好那些凌乱的记忆,目光渐渐变得阴冷起来。 半年前他闭关冲击化神,昨日正是他突破的日子,却冷不防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陌温诺下了死手,情同手足的师弟金子宁袖手旁观…… 呵,真就是所谓的亲人。 为了陌温诺他甚至对凌阮贤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陌温诺对凌阮贤赶尽杀绝……他早该想到的,一个能对自己的亲师姐都能下如此毒手的人,难道还能指望她对自己的哥哥手下留情? 不过,他这是侥幸活下来了? 他捏了一面水镜,入眼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生得模样倒是尚可,勉强称得上是俊秀清雅,只可惜比之之前的容貌差得太远。 不过也无妨,只要他还能活下来,早晚会重新站到修真界的巅峰。 “阿川,你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陌上川转头望去,便看到一个女修士正在关切地看着自己,那女修士穿着一身雪青色的男式校服,身姿清瘦,五官勉强算得上清秀,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皮肤很白…… 陌上川看着眼前这个骨龄不到四十岁的小修士,修为倒是还可以,金丹中期,在这个年纪也算不错,水木双灵根,资质一般。 只看了一眼陌上川心中便对面前这人的情况有了底,听她唤自己,便微微蹙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阿川,你哪里不舒服?”那女修士紧张地看着他,眼底的担忧显而易见。 陌上川忍不住开始猜测这具身体和眼前这个女修士的关系,这具身体的骨龄不过二十多岁,是姐弟?道侣?同门?还是他的追求者? “只是头有些疼。”陌上川淡淡道:“这里是哪儿?” “离易和宗已经有些距离了,我已经通知了刀烨和玄独岸,让他们抓紧离开。”那女修士道:“我们也不宜久留,等你伤好一些我们便启程回清华山。” 陌上川只知道一个易和宗,排名第三,宗主齐疏风原本还有些本事,只是近些年来耽溺于女色,彻底沦为个草包,不过他那儿子齐烨倒是还有点意思。 “好。”陌上川摸不准现下的情况,只能顺着她的话来说。 “除了头疼还有哪里不舒服?”那女修士看起来十分担心,说着就要掀开他的衣服,“我看看伤口怎么样” “不必!”陌上川向来不喜旁人近身,一下拍开了她的手。 那女修士讶然地看着他,疑惑道:“阿川?” 说实话还从没有人胆敢这般亲昵的唤他的名字,他不悦地蹙了蹙眉毛,却也没有反驳,只是冷着脸道:“无事。” 那女修士收回了手,但看上去还是有些不放心,时不时的就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陌上川活了五百多岁,见过的人不计其数,单单这种目光他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这个女修士与这具身体的主人关系十分亲密,无外乎亲人或者道侣。 为了之后行事不暴露,他觉得有必要试探一下。 那女修士要给他输送灵力的时候他没有拒绝,如果是道侣的话,给对方输送灵力时结为道侣的印记双方便会有感应,只要一试便知。 这边燕沁终于松了一口气,毕竟那毒素若是一直停留在体内对身体损伤极大,当即便握住他的手腕给他输送灵力。 然而输送到一半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他左手的手腕,一道鲜红色的痕迹就这么大刺啦啦地冲击着她的眼睛。 而她的左手手腕缠着护腕的地方烫得惊人。 燕沁:“……” 她想极力忽略这个诡异的事情,但是那发烫的手腕却像是在极力提醒着她什么。 燕沁输送完灵力,黑着脸解开了左手手腕上的带子,果不其然,一道与陌上川左手手腕上一模一样的红痕正在朝她微笑。 陌上川啧了一声,果然是道侣,这样一来就不太好办了。 他从来没有过找道侣的心思,便是有,也不会是这样一个资质平平容貌普通的女修士。 陌上川有些嫌弃地看着左手手腕上的红痕,完全没发现对面的女修士已经黑如锅底的脸。 燕沁觉得脑袋要炸。 她一抬头看见陌上川正神色莫名地看着自己,火气便腾地窜了上来,皮笑肉不笑道:“我说你为何一直不愿让我给你输送灵力呢,原来是这样。” 陌上川看着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便暗道不好。 这女修士好像也是刚发现这道侣印记,恐怕是原本这具身体的主人隐瞒了下来…… 燕沁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陌上川,你好,你很好!” 陌上川有些讶异,这具身体原名叫陌上川?重名? 他有些搞不懂现在的情况了,毕竟这女修士看上去像是要杀了他。 燕沁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思考为什么小白与她的道侣印记变成了她和陌上川的道侣印记,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和徒弟竟然结为道侣甚至徒弟还费尽心力瞒着她这件事情! “孽徒!混账东西!”燕沁伸手指着他,气得脸色发白,“你怎么敢!” 陌上川被孽徒两个字砸蒙了。 这两人竟然是师徒! 荒谬!可笑! 身为一宗之主掌管修真界第一大门派,陌上川对于师徒结为道侣这种事情是很反感的,毕竟不符合伦常,更不利于传承道法…… 只是这个女修士看起来比他还要激动。 燕沁已经被气得神志不清,她粗喘了几口气,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和对话,却是一个都没能记清楚。 “你……”燕沁有些颓然的看着他,无力感充斥着她每一根神经。 等过了良久,燕沁才哑着嗓子道:“我们解除这道侣痕印,你就走吧。” 陌上川抬头看向她。 “我们师徒关系……”燕沁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平静道:“到此为止了。” 陌上川自然乐得这种事情,毕竟既是师徒又是道侣,这种关系因果太深,于修行太过不利。 正当他准备与燕沁一同抹去那道侣印痕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个黑瘦的小男孩,正在被一群孩子拳打脚踢,然后一个年轻的女修士忽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笑眯眯地在那里演示些三脚猫的小法术,最后百般嫌弃地抱起了那个黑瘦的小孩。 “师父……”陌上川无意识地喊了一声,疑惑地看向燕沁。 这似乎就是他原本的记忆……可是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修士…… 燕沁看着他越发难看地脸色,正要说话,结果面前的人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理智上燕沁不想管这个混账东西。 “你最好死在这里!”燕沁恶狠狠地将人半拖半抱到一边,然后认命地给他疏导体内已经混杂不堪的灵力。 实际上,双方结为道侣灵力疏导起来简直是事半功倍的效果,她几乎可以完全看清陌上川体内的灵力经脉,以及经脉上密密麻麻的……伤痕。 她知道陌上川为了重塑灵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不管是他身上能看到的伤还是他飞速上涨的修为,但是看到他体内几乎全部都断过一次的经脉和他重新塑造的水木双灵根,她还是没能忍住红了眼睛。 他原本是资质驳杂的四灵根,硬生生被他强行熔铸成了双灵根,那纯度极高但是却伤痕遍布的灵根还在幽幽散发着蓝绿色的光芒。 燕沁一遍一遍地替他疏导着灵力,将毒素一点点逼出了体内,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原本滔天的怒火也不知不觉降了多半。 她看着怀里正在熟睡的人,忍不住伸出手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露出了他光洁的额头。 好像自打他回来,她就没有好好地仔细看过他。 确实不一样了。 原本尚且稍显稚嫩的五官早已经彻底长开,那清俊的眉眼让他稍显冷淡,但是笑起来的时候会微微弯起来,能让人的心都化开。 他早已经不再是那个追着她喊师父的小少年了。 燕沁想到这里有点欣慰又有些心酸,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怅然若失。 生气是肯定生气的,但是等那一阵子怒意过去之后,更多的是茫然和无措。 平心而论,她喜欢陌上川吗? 燕沁看着因为不舒服又往她怀里蹭了蹭的人,轻轻地勾了勾嘴角,却又被她生生地压了下去。 大约是喜欢的。 她已经开始分辨不清自己对陌上川的感情了。 若是在他回来之前,她可以问心无愧地说自己对他只有师徒之情,然而现在再说她对陌上川只有师徒之情,那就是彻彻底底的撒谎了。 所以她才会那么生气,那么愤怒。 因为心虚。 因为问心有愧。 燕沁苦笑了一声,天知道她一怒之下说出断绝师徒关系的时候自己也是懵的,如果她和陌上川断绝了师徒关系,是不是陌上川也会如同玄鹤般,与她,与清华宗渐行渐远,最终不再有任何交集? 修真界十三洲,地域如此辽阔,若是两人就此分开,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面了。 燕沁垂眸看向陌上川,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暴露 陌上川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据说是他师父还是道侣的那个女修士。 但是奇怪地是他并不想将人推开,甚至想低头亲亲她。 陌上川:“……” 大概本座的脑子是坏掉了。 他将这个情况归结为受这具身体的影响过大,正想着怎么将人给推开,怀里的人忽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陌上川奇怪地看着她惊惧的神色,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做了个噩梦。”燕沁抿了抿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见自己正躺在他怀里,神色尴尬地坐起身来,干咳了一声:“走吧。” 陌上川挑了挑眉,问道:“那这道侣印记” “等你伤养好了之后。” “那我们的师徒关系” “你怎么这么多话!”燕沁瞪了他一眼。 陌上川:“……” 鲜少被人凶过的陌宗主此时不仅不生气,甚至还有点雀跃地看着她,连师父两个字都能无障碍地说出口。 “师父,我们去哪里?” 燕沁看了他一眼,“回清华宗。” 清华宗? 陌上川表示印象中从来没有过这个名字,但是却总给他一种莫名地熟悉感,好像他就是在那里生活过一样。 接下来两人赶了近十天的路,终于到了秋渭洲的边缘。 这附近没有城镇,于是两人只能在附近找了个山洞过夜,天气已经接近深秋,稀稀落落的树叶看着没精打采,半死不活地挂在树梢之上,迎着风晃荡。 燕沁倚着山洞的墙壁,接到了叶月媚给自己的传讯,许志等人已经回到了清华山,刀烨和玄独岸也在路上了。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消息,那就是之前燕沁询问叶月媚多年前幻境的事情。 之所以过了这么多年才问,一是燕沁这人懒得厉害,不想花费心思在这上面,更何况当时她以为小白已经魂飞魄散,再计较是对死者不敬,其二等小白再次出现的时候,正是她诸事缠身的时候,她哪里有空来纠结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的幻境是自己独创的,幻境之中的人只能以自己本来的面目出现,名字自然也是自己的名字,你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燕沁原本拿在手里的树枝噼里啪啦全部都掉进了火坑里。 小白是那个北敖宗的宗主陌上川! 卧槽! 修真界第一人的那个……美男子…… 燕沁有些恍惚,一想起还与他结为道侣,燕沁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曾经有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还和人家离了婚! 燕沁使劲咽了咽唾沫,现在复婚还来得及吗! 燕沁抬起自己的左手腕仔细看了看,那道红痕似乎与之前的没有什么不同,她一直以为这个痕印是自家徒弟为了方便继续沿用的,但是……“阿川,如果一个人先后和两个人结为道侣,道侣痕印会一模一样吗?” 身为北敖宗宗主,陌宗主自然是学富五车,这种常识性的东西更是信手拈来,当即便回答道:“自然不会一样,不同的道侣会有完全不同的印记,不管是位置形状还是颜色都不会相同。” 燕沁:“……” 心底一直以来的怪异感终于找对了地方。 但是……时间点不对。 小白第一次出现的时候陌上川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当初在崇义秘境一直睡……等等! 一直睡? 那段时间陌上川一直昏睡不醒将她吓得够呛,可是到后来一直也没有找到原因,如果是夺舍的话那就解释得通了! ‘那北敖宗宗主已经近二十年没有出现过了……’ 之前不经意间听到的消息忽然在耳边响起。 近二十年…… 她遇上陌上川也已经近二十年。 当初他还坚持要用陌上川这个名字…… 以往种种不经意的动作和语气忽然就开始变得有迹可循,燕沁越想觉得越是这样,她摁下心中的种种思量,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陌上川。 陌上川正半阖着眼睛打坐。 燕沁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如果如果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徒弟是一个夺舍的近五百岁的一宗之主,这位祖宗整天师父师父地叫她,确定不会折寿吗! 燕沁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陌上川。” 正在打坐的人睁开了眼睛,看向她。 燕沁咽了咽口水,慢吞吞道:“北敖宗的宗主是不是死了?” 陌上川闻言倏然眯起了眼睛,扯了扯嘴角道:“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燕沁的心凉了半截。 她心道,戳破了你的小秘密慌了?莫非还要杀人灭口? “前几日刚好听他们提了一嘴,说北敖宗宗主已经闭关二十多年,这么久还不出来,不会是死里面了吧?” 陌上川:“……” 他敏感的抓住了一个词,“二十多年?” 燕沁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丫再在这里跟我装。 “对啊,可不就二十多年,具里上次修真大会已经二十五年了。”燕沁疑惑道:“你不是和我一起听的吗?” “哦,只是随便问问。”陌上川陷入了沉思,在他的记忆中修真大会还只是三年前的事情……也就是说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而金子宁和陌温诺竟然一直瞒着他的死讯。 燕沁忽然为自己的小命感到一阵担忧。 像这种霸道宗主爱上我的狗血故事她是万万不敢相信的,可偏偏让她给遇上了。 只是陌上川为什么会这么大意地暴露自己的身份?如果不是道侣印痕,她绝对不会猜到这么多……还是说他故意想让自己发现? 燕沁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再抬眼就看到陌上川正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自己。 燕沁现在完全没办法将眼前这个人与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徒弟重合在一起,完全不像一个人啊! 她宁肯相信自己徒弟是被眼前这个人给夺舍了! 燕沁悚然一惊,卧槽,不会吧? 自打在崇义秘境小白便看上了自家宝贝徒弟这具身体,然后一直暗暗埋伏在他们身边,伺机慢慢夺得这具身体,连七年前和自己结为道侣也是为了这个目的,然后在小徒弟游历的时候终于夺舍成功,不然怎么解释好好的小徒弟为什么忽然喜欢上自己还死缠烂打不放? 燕沁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忍不住阴谋论起来,这么想想面前这个人还真的是步步谋划居心叵测不怀好意狼心狗肺! 现在这个什么狗屁宗主目的也达到了,竟然还想继续欺骗下去! 燕沁牙疼地看着眼前的人,心里五味陈杂。 之前虽然都是她的猜测,但是唯一也是最有力的证据就是他们手腕上的道侣印痕,但现在她最想弄清楚的一点就是,小白和她的徒弟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徒弟,究竟是凌阮贤的儿子许墨,还是北敖宗的宗主陌上川。 但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不会令人满意了。 如果是北敖宗的宗主陌上川,那么她养了二十多年的人其实是个五百多岁的老妖怪,自己无所觉地被骗了这么久,掏心掏肺地宛如个智障。 如果是凌阮贤的儿子,那么现在估计神魂都不知道被面前这位宗主打散到了什么地方,自家徒弟估计就是陨落的下场。 燕沁一想到自家崽崽已经陨落心脏就抑制不住地抽疼了起来。 但是现在有一点,她不能将眼前这个人带回清华宗,在确认他的身份之前,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山洞的火光明明灭灭,暖黄色的火焰在她的眸子中跳跃,最终渐渐地熄灭,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小火星。 小白是北敖宗的宗主陌上川。 小白可能与她的小徒弟是同一个人,她养了二十年的小孩其实是个五百多岁的老妖怪。 小白可能夺了她小徒弟的舍,她喜欢的人杀了她最亲近的人。 那么小白接近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为了报仇? 抑或者只是想要她徒弟的这副身体?可崽崽是个四灵根,根本不值得如果崽崽变成了双灵根呢?尤其是修为还不低的时候。 燕沁一晚上心烦意乱,几乎没有合眼。 第二天清晨,燕沁看着正在整理衣服的陌上川,低声道:“陌上川,我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陌上川看向她。 燕沁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沉声道:“你到底是不是凌阮贤的儿子许墨?抑或者是小白,不,或者应该尊称你一声陌宗主?” 她咬着牙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将他瞬间收缩的瞳孔和溢满的杀意看得清清楚楚。 陌上川面无表情地看了她许久,而后缓缓地勾起了嘴角,微笑道:“你希望我是谁呢?” 燕沁的心几乎凉了半截,她依旧不死心道:“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我徒弟。” “家师早已于三百年前陨落。”陌上川笑得凉薄。 燕沁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我倒是好奇,小修士,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陌上川随意地倚在了石壁上,抱着胳膊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燕沁使劲闭了闭眼睛,死死盯着他道:“我当初就不该将你从那泥沼中拉出来,像你这般冷酷无情的人就该在崇义秘境里永生永世不见天日!” 陌上川蹙了蹙眉,疑惑道:“什么” “混蛋!还我徒弟命来!”燕沁毫不犹豫地祭出了鞭子,眼底一片狠戾决然。 第一百二十七章 碾压 燕沁几乎每一招都是杀招,奈何她本来就不擅长近战,而且修为不如陌上川,更不要提面前这人是活了五百年的修士,对敌经验几乎是绝对地碾压,走了不过三招便被他用鞭子绑了个结实。 燕沁的眼睛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陌上川负手而立,伸手高傲的看着她,那模样与她记忆中第一次见面那个不可一世的第一美人竟是神奇地重合在了一起,那种高高在上不近凡尘的气质让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崇义秘境是什么地方?”陌上川疑惑地问道。 “呵,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燕沁冷笑道:“我没工夫跟你叙旧,你要杀要剐随便!” “倒是有骨气。”陌上川饶有趣味的看着她,“我没想到你能忍一晚上,我以为你刚发现就要同我拼命呢。” 燕沁嗤笑一声:“你夺我徒弟的舍,我自然要与你拼命!” 奈何修为不济,压根打不过人家…… 陌上川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个冷酷的笑容来,“我现在的身份还不好被人发现,所以只能委屈你,先上路了。” 打死燕沁她都没想到,她的结局竟然是被自己名义上的道侣给杀死,只是遗憾到最后都没能好好跟崽崽道别,也许崽崽最后的记忆都是在与她冷战吵架…… 燕沁鼻子一酸,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陌上川慢条斯理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微笑道:“念在这具身体的份上,给你一个体面一些的死法。” 燕沁:“……” 呼吸逐渐变得艰难起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挣扎,手无力地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陌上川蓦地松开了手,神色古怪地看着她。 “那印记……竟然是在神魂上?” 如果是印记是在身体上是正常的,毕竟很少有人真正敢将神魂都与对方共享,但问题是这道侣印痕是刻在他的神魂上,也就是他亲自与面前这个女修士结为道侣……但是他完全没有任何记忆。 一定是缺少了什么?陌上川若有所思地看着燕沁,莫非他丢失了一段记忆? 燕沁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压根没有听见他的话,最后无力地跪在了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喘着气。 可是陌上川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与面前这个修为一般资质差劲容貌平平的女修士结为道侣。 他单膝跪地,伸手将燕沁抄起,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燕沁不喜欢这种屈辱的姿势,更不喜这种强大的压迫感,忍不住向后退,想要挣开他的钳制。 “也许你留着还有点用处。”陌上川歪了歪头,“许久不曾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小修士了,师徒做道侣,想想也是有趣。” 如果可以,燕沁想一口唾沫喷死他。 “神经病!”燕沁翻了个白眼,“我死都不会跟你这种人做道侣!” 陌上川伸出二指落在了她的眉心,“哦?是吗?” 眉心处传来一阵冰冷,燕沁警惕地想向后退,却被他另一只手托住了后脖颈,便见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大概你是不能如愿了。” 燕沁继续蔑视他。 “为了保险起见,不如封印你的修为,顺便改动一下你的记忆如何?”陌上川露出了恶魔般的微笑。 燕沁的脸色很不好看,然而眉心处触感越来越明显。 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模糊,很快燕沁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清华山。 “师父,你说燕儿和阿川都半个月了还没回来,上次传消息的时候明明说是到了秋渭洲边界了,怎么忽然就消失了呢?”许志急得团团转,“刀烨和玄独岸去找也没找到,这下怎么办才好?” “他们暂时不会有事。”黄大山老神在在道:“虽然卜算不到具体的方位,但是卦象显示情况还不错。” “不错?”许志嘶了一声:“这就奇了怪了,这俩人跑到哪里去了?” “你师妹自有她的因果机缘。”黄大山道:“你们只需要在清华山安心修炼,待时机到了,便该去寻自己的机缘了。” “是,师父。”许志抓耳挠腮地走了,留下黄大山一个人在慢慢喝着茶。 过了半晌,老头子一下将手里的茶杯摔到了地上,对着空气怒骂道:“方隹行你个龟孙子!把你养的狗崽子丢给我不算完,竟还敢拐走我徒弟!” 过了许久黄大山才愤愤地收回了目光,不知道又嘟囔了声什么,才背着手缓缓离开了。 雪青洲。 无影山脉落雪镇郊外。 薛沢澈是归元宗的弟子,因为和宗内的某个长老有点亲缘关系,但本身又不是特别优秀出色的弟子,被外派到边缘的落雪镇做联络弟子。 这薛沢澈好色成性,落雪镇但凡长得有点姿色的女子几乎都被他骚扰过,但是却敢怒不敢言。 这日薛沢澈带着几个小厮正在街上溜达,顺便物色有没有新的女子,目光忽然就落在了一个正在买菜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身材纤细清瘦,穿着身靛蓝色纱裙,一头长发半挽用支翠绿的簪子簪住,几缕碎发落在来脸颊两旁,正微微倾身挑着布料。 薛沢澈的目光落在那女子纤细的腰身上,有些心痒地舔了舔唇,吊儿郎当地走了过去。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转过头望了过来。 薛沢澈呼吸一顿,虽说这女子生得称不上绝色,但是胜在清秀可人,如翠竹青松,天生带着股清冷的意味。 “姑娘可是来挑布?”薛沢澈笑眯眯道:“你这买布啊得来问我啊,我名下有好几间布店呢,不如我来替姑娘丈量一下尺寸。” 说着便要摸上她的腰。 那女子不悦的皱了皱眉,拿了自己挑好的黑色布料,不着痕迹地闪了过去。 “嘿,有点意思。”薛沢澈的目光留连在她露出的雪白的脖颈上,下流地舔了舔嘴唇,“姑娘家住何处?不如我送姑娘回家如何?” 说着就要抓她的手,然而半途却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制止,狠狠一折将他整个人推得一个踉跄。 “哎吆!是哪个不长眼的!”薛沢澈怒吼了一声,抬头便看到一个比他还高一个头的男子正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这男子生得俊雅,然而力气却不小,似乎很是不屑地打量了他一眼,宛如在看地上的一只蚂蚁,转而接过那女子手中的篮子,语气温柔地问道:“阿沁,可没事吧?”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挽住他的胳膊道:“我们回家吧。” “好。”男子温温一笑,余光似笑非笑地瞥了薛沢澈一眼,带着那女子走远了。 薛沢澈揉着手腕怒骂了一声,吼道:“给我去查查他们是什么人!” 这二人正是一个月前搬来落雪镇的燕沁和陌上川。 两人的住处在落雪镇郊外,一座不大不小的宅子,刚好一个院子三间屋子,燕沁还买了两只小兔子养着,一只灰色的叫白白,一只黑色的叫灰灰。 半路上便开始落雪,等两人回到家中雪已经下得很大了,陌上川替她拂去发丝上的雪,道:“今日没吓着吧?” 燕沁笑道:“就那个样子的我能打十个诶?” 她疑惑地歪了歪头,喃喃道:“总觉得……在什么地方碰到过这种情况。” 陌上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不想这些,我们该吃晚饭了。” 燕沁点点头,将买的东西放好,另一边陌上川已经烧好了灶,两个人便一起洗菜,不一会儿便做好了几个小菜。 两个人坐在窗户边,旁边的红泥小火炉上温着壶清酒,燕沁歪着头看向窗户外纷纷而落的雪,笑道:“我们已经在一起过了许多个冬天了。” 陌上川微微一愣,笑着问:“是吗?说说吧,我有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你小时候也是不爱动,老是憋在屋子里,我就和许志他们在外面逗你,逗急了你就自己背过身去生闷气,像个圆圆的小团子。”燕沁弯起眼睛笑着看向他,“你还特别怕冷,我就将你抱到我的被窝里睡,一开始还害羞,结果到后来赶都赶不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酒香四溢,燕沁喝了几杯之后便有些发晕,闹着要出去玩雪。 陌上川看她脸颊微微发红,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 燕沁歪着头蹭了蹭,像她养得那两只白白胖胖的兔子。 燕沁借着酒意跑到雪里开始滚雪球,试图堆个大雪人,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几日前两个人买的一排大红灯笼挂在屋檐下,遥遥地映照着她的身影。 陌上川负手站在门口,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似乎就这么养着这个小修士也挺解闷的。 “阿嚏!”燕沁打了个打喷嚏,然后使劲吸了吸鼻子,鼻头冻得有些发红,她仰起头来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总觉得有些孤寂的意味。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暖意,她低头一看,便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正灵活地给她系着披风带子,系完之后便松开了她。 燕沁狡黠一笑,转身扑进了他怀里,仰起头对着他的下巴狠狠亲了一口。“阿川!” 陌上川被她扑了个踉跄,伸手揽住她的腰将人给接住,心中微动,“你喝醉了。” 燕沁只是一个劲地冲着他笑,搂着他的脖子小声道:“我开心呀。” “开心什么?” “阿川今天保护了我。开心。” 第一百二十八章 女色误人 陌上川无奈地笑了笑,“不早了,歇息吧。” 燕沁将冻得冰凉的手往他脖子里塞,笑眯眯道:“不要,雪人还没堆起来呢。” 陌上川被她凉得缩了缩脖子,捏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提了出来,“不嫌冷?” “不冷。”燕沁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软声道:“阿川陪我一起。” 陌上川并不喜欢雪,但是怀里的人缠着他撒娇,最后还是纡尊降贵地蹲下来陪她滚雪球。 “你滚个小的,我要滚那个最大的!”燕沁跑到院子另一边喊道。 “好。”陌上川蹙着眉用指尖碰了碰冰凉的雪花,然后认命地滚起了雪球。 他从来没有陪过别人玩过这种无聊的游戏,幼时陌温诺也不敢缠着他,等他长大之后就更不会有敢这么不长眼地来缠着他。 女人在他眼中一直只是种消遣,不过没有必要的东西,而道侣无外乎是用来辅助修炼的,只要修为资质容貌过关,顺眼便可以了。 只可惜陌宗主的要求太高,愣是单了五百年。 如今因为他丢失了一段记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道侣,竟与他在神魂上刻下了印痕,这既让他感觉有些麻烦,又有些新奇。 “阿川!”燕沁从远处跑过来扑向他。 陌上川无语地接住她,顺势被她扑倒在了厚厚的雪地里,心道,就是太幼稚。 燕沁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伸手捧住了他的脸颊,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小声道:“我好喜欢你呀,阿川。” 陌上川躺在雪地里,身上压着个裹得如同跟只球一样的小修士,沉寂了五百多年的心忽然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动了动。 陌宗主不善表达,但是喜欢用行动来回应。他扶着燕沁的后脑将人压下自己,温柔地吻了上去。 漫天大雪落下,小小的院子里挂着红色的小灯笼,一个堆了一半的雪人旁边,一对吻得忘我的男女。 燕沁趴在他身上,戳了戳他被自己亲得发红的嘴唇,笑嘻嘻道:“阿川,你嘴唇好软呀。” 陌上川努力缜住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严肃点,然而还是没能忍住弯起了嘴角,“地上凉,我们进屋。” 燕沁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堆了一半的雪人,便听陌上川道:“等明早再继续。” “好。”燕沁从他身上起来,又将他拉起来,一边进屋一边道:“我准备给你做件衣裳,你穿黑色的一定很好看。” 陌上川被她拉着手,目光落在她微微有些泛红的耳朵尖上。 “以后每年都给你做一件好不好?”燕沁转过头来问。 陌上川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好啊,只要你想做。” 燕沁瞪了他一眼,“我这么喜欢你,当然会喜欢给你做衣裳。” 陌上川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快擦擦头发睡觉了,不然明早起不来。” 燕沁打了个哈欠,“下大雪当然应该睡懒觉啊。” “什么歪理。”陌上川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就见她脱了外衣一下扑到了自己的床上。 “阿川,今天我要和你一起睡!”燕沁在他床上滚了滚,然后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陌上川:“……” “酒还没醒?”他弯下腰摸了摸她的额头,抹了一手汗。 燕沁看着他傻了,然后眼皮渐渐下沉,最后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起来。 陌上川站在床边看了她良久,然后替她盖好了被子,自己盘腿坐在床位开始修炼起来。 若是他真的是从小被她带回去养大,那最后喜欢上她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燕沁醒来时是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的。 她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陌上川从外面推门进来,带进来了一室寒意,燕沁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嘟囔道:“阿川,外面什么人在喊?” “大概是路过的行人。”陌上川轻轻摩挲了一下指尖的血迹,捏了个净尘决,洗去了一身风雪尘埃。 院门外。 几个属下看着薛沢澈的尸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抬着薛沢澈的尸体急匆匆地跑了。 “我昨晚是不是喝醉了?”燕沁穿好衣服,拿起梳子开始梳头发,结果梳到一半卡住了,试了一会不耐烦地扯过头发要动剪子。 陌上川眼疾手快地夺过了剪刀,拿起梳子道:“我来。” 燕沁便乖乖坐在凳子上不动弹了。 “想梳成什么样的?”陌上川弯腰盯着镜子里的她看。 燕沁看着镜子里的人笑道:“扎个马尾吧,我找根发带。” 陌上川给她梳了个马尾绑好,最后系起来的时候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副相似的画面: 燕沁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袍子,头发乱糟糟地扎在脑后,他正仔细地给她梳着头发,两个人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故作亲昵,似乎在商讨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且他当时是以原貌出现的。 果真是认识的…… 陌上川扶着她的肩膀,“这样可以吗?” 燕沁歪头亲了他的脸颊一下,“可以!” 陌上川被她亲得一愣,盯着她的目光陡然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过去了一年。 又是一年冬至,燕沁正在给陌上川试穿自己刚做好的衣裳。 身为一宗之主,陌上川表示自己从来没有穿过这么丑的衣服,但是看着燕沁一脸殷切期待地望着自己,他只能昧着良心夸奖道:“好看。” 燕沁撇撇嘴,“虚伪,这件比去年那件还丑。” “我觉得好看。”陌上川摸了摸她的头,“还挺有特色的。” 燕沁:“……” “等冬天过了,我们就离开雪青洲。”陌上川束好腰带,接过她递过来的发带,“帮我梳梳头发。” 燕沁拿起梳子一点点给他梳着头发,一边梳一边问:“离开这里?我们去哪里?” “去北敖宗。”陌上川道。 燕沁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陌上川伸手抓住她的手,“怎么了?” “我不知道……”燕沁皱着眉道:“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陌上川将人揽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左右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行,这件事情很重要。”燕沁道:“北敖宗……” “说不定到了北敖宗你就想起来了呢。”陌上川轻轻地给她揉着太阳穴,“乖,别想了。” 燕沁郁闷地趴在他的肩膀上,伸手揪着他的头发,嘟囔道:“可是好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忘记了很多东西……” 陌上川目光冷漠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扯起了一个凉薄的笑容。 他现在很满意这个小道侣,所以不管是什么小白还是她的那个小徒弟,最好的结局就是被她永远地忘记。 “我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在听?”燕沁不满意地使劲扯了扯他的头发,扯得他头皮发痛,眼角微微抽搐。 本座对这个女修士太过纵容了! 陌上川正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修士,却被她一把捧住脸亲了亲鼻尖,“你是不是在想别的小母狗了?” 陌上川:“……” 燕沁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陌上川:“……没有。” “哼,谅你也不敢。”燕沁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然后又想起来给他扎头发。 陌上川颇有些郁闷地任由她肆虐自己一头长发,索性眼不见心不烦闭上了眼睛。 实在是太过放肆,他心道,身为道侣,他必须确立起自己的权威。 “阿川,快睁开眼看看我给你扎的头发。”燕沁的语气带着股莫名的兴奋。 陌上川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当他看到自己头上的流云髻,只能以面无表情来回应了。 洁身自好严于律己了五百年的陌宗主,五百年的清名毁于一旦。 “啧啧,这是哪家俊俏的小娘子啊?”燕沁捏着他的下巴调笑道:“快让爷来瞧瞧。” 陌上川嘴角微微抽搐,反身将燕沁压在了床上,皮笑肉不笑道:“阿沁,好玩吗?” 不得不说陌上川每次摆出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时都挺吓人的,燕沁有些发憷,但还是不怕死地笑:“好玩,大姐姐你可真好看!” 陌上川:“……” 本座今天不收拾你就跟你姓! 两个人胡闹了一会,燕沁终于忘记了北敖宗和她口中那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转而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别的地方。 陌上川在床上打坐,燕沁跑出去喂兔子,趴在栏杆边思考人生。 脑海中忽然闪现过一个少年抱着只灰色的大肥兔子,周围是大大小小的少年少女嚷嚷着要吃烤兔子。 “刀烨……”燕沁不自觉地念出了这个名字,然而眉心处却传来一阵疼痛,让她忍不住低呼出声。 正在打坐的陌上川猛然睁开了眼睛。 封印已经开始松动了。 必须抓紧时间回到北敖宗。 燕沁推开门进来,一头扎进蓬松的被子中,捂着自己的额头哼哼唧唧地喊疼。 陌上川不得不将人捞起来,耐着性子给人按摩太阳穴和眉心,顺便暗搓搓输送进点灵力缓解她的头痛。 但是这样长期下去不是办法,封印记忆和灵力对元神会有很大的损伤…… 陌上川罕见地有些不忍心,但是一想起之前燕沁看向自己狠戾的目光,陌上川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接受不了。 果真是……女色误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夺权 初春,柳絮飞扬,暖融融的阳光照得燕沁睁不开眼睛。 燕沁躺在稻草铺着的牛车上,仰着脸试图抓住落下来的飞絮。 陌上川倚着一个稻草垛,正懒洋洋地看着燕沁,百无聊赖地数着她的眼睫毛。 “阿川,我们去北敖宗干什么呀?”她抓住片柳絮,小心翼翼地将它撕成薄薄的一层,结果没拉多长就断了,她随手一扔又要去抓。 “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陌上川道。 燕沁一听这霸道总裁式的口气,顿时就来了兴致,“阿川,你不会是那北敖宗宗主的什么流落在外的儿子,然后要回去夺权?” 陌上川:“……” 为什么要凭空给他降个辈分?他就不能是宗主吗? 然而燕沁的脑回路总是奇特的,兴致勃勃道:“然后你爹还瞧不上我,甩给我几百万上品灵石,让我离开你,你的师妹弱柳扶风楚楚可怜,找你告状说我欺负她,其实我就是个恶毒心机叵测的女人……” 陌上川看着双眼放光的燕沁,心道:其实你就是个傻子。 燕沁摸了摸下巴深思道:“几百万灵石是不可能打发我的,除非几千万上品灵石!” 陌上川:“……我还当你多么喜欢我呢。” “啧啧,当然是很喜欢你的,就是你爹将整个北敖宗送给我我都不要。”燕沁认真严肃道。 陌上川幽幽道:“我爹五百年前就死了。” 燕沁:“……” “我唯一的师妹被我驱逐出北敖宗了。” 燕沁:“……” “我唯一的师弟联合我妹妹一起暗算我。” 燕沁:“……” 她斟酌了半晌,才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所以你其实就是众叛亲离孤家寡人?” 被大刺啦啦在心口上插了一刀的陌上川竟然无可反驳,默然地数着眼前飘过的柳絮。 燕沁凑过去将头枕着他的大腿,伸出手捧住他的脸,笑眯眯道:“乖,不伤心,你还有我呀。” 陌上川闻言,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古怪,明明是微笑,却看起来更像是在自嘲,他抓住她不安分的手,低声道:“嗯,我还有你。” 早就决定不会再相信也不再需要任何人,可是看到燕沁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地想,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属于我的就好了。 然而直觉却告诉他,他从来不曾真正拥有过眼前的这个人。 “俩娃娃喔,前面就到喽!”赶着牛车的老人家高声道:“前面就是栖凤城喽!” 燕沁看着那巍峨的城墙,叹道:“这就是修真界鼎鼎大名的栖凤城啊。” “相传五百年前现任北敖宗宗主刚被送至北敖宗时,就是先在这栖凤城落的脚,那时候栖凤城还不叫这名字,而是叫做囚凤城,当时年仅五岁的陌宗主说,凤凰只会找个地方暂时栖息,不会此生囿于一隅之地,囚凤反倒不美……所以后来才改了这么个名字。”那赶车的老人道:“据说当时的宗主看出他不会安于此地,所以临终前逼他立誓,要在北敖宗待够七百年……” 这故事听得燕沁咋舌,她不满道:“他师父怎么能这样啊?人家爱不爱待是人家的事情,干嘛要强迫?” “女娃娃你不懂嘞!”那老人家笑道:“那北敖宗这么大一个宗门,他徒弟连着死了十几个,只剩下这一个命好的,为了北敖宗不落入有心人之手,也是无可奈何喔!” 燕沁闷闷地点点头,“原来是这个样子。” 说话间便进了城,栖凤城极大,比之烟霞城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烟霞城倾向于繁华热闹,而栖凤城则是更加恢弘大气,遇到的修士届时白衣飘然若仙人,倒是更像个清修之地。 燕沁蹙眉,可她没有去到过烟霞城,怎么会知道烟霞城更加繁华热闹呢? 两人进了城便在城门口与那老人家告别,在街上闲逛了一会便去寻了家客栈落脚。 “凤羽客栈?”燕沁念道:“这客栈倒是会借栖凤城的美名。” 陌上川笑了笑没说话,牵着她进了客栈。 一进客栈,陌上川便递给了小二一块玉珏,那小二顿时换了副表情,极其热切地请他们到雅间落座,道:“二位贵客请稍等,我去请掌柜的过来。” 陌上川微微颔首,一派清冷高贵之气。 燕沁戳了戳他的胳膊,笑道:“我现在倒是真的相信你是北敖宗流落在外的贵公子了。” 陌上川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那你就是公子夫人。” 燕沁听了耳朵微微泛红,陌上川亲了亲她的耳垂,便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进来的是一位看起来三十余岁的青年人,看模样比陌上川要大上七八岁,然而一进来便立马跪下,道:“参见主子。” 陌上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那跪着的人竟然开始瑟瑟发抖。 燕沁:“……” 这个,略微有点夸张啊。 陌上川毫无感情道:“还知道谁是你主子?” “主子明鉴!属下当初是迫不得已,当时……当时主子已经没了气息,神魂也搜寻不到,属下人力轻微,只能借着那泥沼下的暗流将主子的尸身送到了秋渭洲,谁知有人泄露了消息,金家派出了金博轩去到秋渭洲要带回主子的尸身,熟料那金博轩一去不回……” “属下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寻找您的尸身,但是遍寻无果……” 那青年抬起头红着眼眶道:“主子对魏延有救命再造之恩,魏延断不敢背弃主子……” 那名叫魏延的年轻人絮絮叨叨同陌上川说着这二十年来北敖宗的情况,道:“金子宁长老现在是代掌门,宗内有不少弟子想要请您出关,都被陌温诺长老和金子宁长老拒绝。” “您的四个徒弟二十年前就被金长老派出去历练,十年前您的小徒弟徐青不幸陨落……”魏延说到这里战战兢兢地看了陌上川一眼,见他没有什么表情,才继续道:“二徒弟花无言被陌温诺长老做主许配给了一个外门弟子,但是花师叔不愿,一怒之下离宗而去……” 陌上川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 他轻轻地点着桌子,听着魏延继续说宗内的情况,眼底的冰霜愈发浓重。 燕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也不像个流落在外的公子哥啊,倒像是个身居高位余威甚重的掌权者。 待魏延战战兢兢地讲完离开,陌上川才继续优哉游哉地喝着茶。 “阿川,你节哀顺变。”燕沁安慰道。 陌上川微微挑眉,“节什么哀?” “你小徒弟” “无妨。”陌上川勾了勾唇,“死了是他自己没本事,还能怪别人不成?” 燕沁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听到徒弟二字心中重重一跳。 崽崽…… 燕沁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陌上川几乎是瞬间便知道她是在想谁了,无外乎她那个便宜徒弟,据说是凌阮贤的儿子,凌阮贤是他师妹,说起来他们还是有些因果纠缠的。 即便燕沁现在压根想不起来她自己有个徒弟,但是这也让陌上川感到非常地不虞了。 “沁儿,过来。”他伸手将人抱进了自己怀中。 燕沁用额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肩膀,抬头笑道:“怎么了?” 陌上川低头吻住了她,激烈的吻让燕沁有些招架不住,几乎是软在了他的怀里。 陌上川看着她顺从温软的模样,轻轻舔舐着她的喉咙,哑着嗓子道:“阿沁,给我生个孩子吧。” 燕沁整个人被吻得迷迷糊糊,“什么孩子?” “我和你的孩子。”陌上川将她打横抱起,低笑道:“虽说你我早已结为道侣,但是始终未曾行道侣之实,说起来我们也该行双修之道了。” 燕沁的脸腾地一下子爆红。 “这这会不会有点太突然?”燕沁紧张到结巴,“怎么忽然就就双修……” “情之所至。”陌上川低头轻笑看了她一眼。 燕沁几乎要溺死在他深情地目光中,害羞地将头埋进了他怀中。 陌上川的笑声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她有些紧张地抓着他的胳膊,咳嗽了一声道:“……好。” 清华山。 玄独岸看着正在逗着兔子玩的刀烨,忍不住道:“这兔子得活了二十年了吧?” “十九年零三个月十三天。”刀烨递给它一片青菜叶子。 “这得成精了吧?”玄独岸啧啧道。 “能听懂人话,勉强修出灵智来了。”刀烨道:“不过妖修的事情我不太懂,等尚易回来可以让他调教调教。” “那大狐狸还没修出人形呢,让他调教能有什么用?”玄独岸捏住那兔子得后脖颈将它提起来,“还挺沉的。” “你捏痛它了。”刀烨将兔子从他手里抢过来,“兔子会咬人。” “小心我让慕云来。”玄独岸阴恻恻道。 “慕云正忙着救那华簌簌呢。”刀烨摸了摸兔子毛,“没空搭理你。” 玄独岸不解道:“那华簌簌不是个魔修吗?师父怎么会同意让她留下来?” 刀烨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继续看兔子,“魔修也没关系,其实细论起来,魔仙妖灵鬼除了修炼方法不同,本质上都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觉悟呢?”玄独岸忍不住掐了那兔子的肥屁股一把。 刀烨一巴掌将他拍开,“大道艰辛,活着实属不易,与其去纠结怎么活,倒不如让自己活得快活些。” “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不是我说的,是师姐说的。”刀烨道:“你还没到清华山之前,一直是师姐给我们授课。” “那时候她授课还不像现在这样中规中矩,总是给我们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再扯一堆看起来很荒诞的道理,最后不耐烦了就领着我们去后山抓野兔野鸡烤来吃……”刀烨看起来颇有些怀念的意味,他笑了笑道:“有些话当时听起来奇怪得很,可是现在想来却挺有意思的。” “师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玄独岸拨楞着兔子耳朵,“她不在清华山好像少了一群人。” “说师姐吵就明说。”刀烨面无表情道。 玄独岸:“我没有。” “我会如实转告师姐的。” “……” 第一百三十章 妖族族长 燕沁醒过来的时候便看见陌上川正倚在床头看传讯符,于是就这么暗搓搓地看了他许久。 “看够了吗?”陌上川的声音一下子拉回了她的思绪。 燕沁笑眯眯道:“没有看够,你这么好看。” 陌上川轻咳了一声,将她从被窝里捞出来,让她倚在自己怀里,随后将那张传讯符燃了,问道:“早饭想吃什么?” 燕沁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趴在他怀里道:“不饿,不想吃。” “吃一点,我去给你做。”陌上川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白米粥?” 燕沁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好,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于是陌上川去到了厨房准备大显身手,除却亲自赶来受到极大惊吓的掌柜魏延不说,连旁边掌勺的大厨都深受刺激。 客人住得好好的竟然要来下厨,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这个大厨做得不合格! 于是陌上川在众人兴奋的围观中做出了……一碗白粥。 陌上川正在楼下做粥,楼上燕沁却忽然开始头疼起来。 眉心传来的剧痛让她冷汗淋漓,最后痛苦地蜷缩在了一旁,捂住了眼睛。 半晌过后,当陌上川端着粥推开门的时候,脸色忽然一变。 房间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燕沁的影子! 燕沁不知道自己这是被传送到了什么地方,她只记得当时被气昏了头,逮住传送阵就进,一连进了七八个,最后被传送到这么个深山老林中。 燕沁:“……” 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然后找了个相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准备休息一会。 天知道当她完全清醒过来,看着自己半裸着躺在被窝里身上遍布吻痕是他娘的多么震惊和糟心! 为什么她不过是晕了一会就惨遭失身了呢! 随之涌入脑海的记忆让她想活活撕了陌上川那个混账! 看看他做了什么事:封印她的灵力修为,封印了她大部分的记忆,甚至臭不要脸地让她以为他们是一对恩爱有加的情侣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最后还厚颜无耻地将她给睡了! 卧槽把她给睡了! 她现在回忆起自己当时含羞带怯的神情很想去死一死…… 还他娘的给你生个孩子,你怎么不去死呢! 燕沁一回想起陌上川那无微不至的温柔就觉得后背发凉,这个男人真的是太可怕了,说起来他们之间可是有杀徒之仇,对自己的仇人都能这么……想到自家徒弟,燕沁顿时蔫吧下来。 “崽崽,是师父没用。”她鼻子一酸,裹紧了自己的披风,将头埋进了膝盖。 深山老林本就人迹罕至不见天日,燕沁摸不准这是什么地方,也不敢随意生火,更不敢传讯回清华山。 那个陌上川身为修真界实力最高者,即便是现在寄居在她小徒弟的身体里,实力仍然不可小觑,而且之前看他的所作所为更像是要回去找金子宁和陌温诺算账,万一他重新掌控北敖宗,那么她的对手就会变成修真界第一宗门外加第一高手…… 燕沁:“……” 这他娘的怎么打! 万一被他抓回去,说不定又要被封印记忆,然后做他温温柔柔的小道侣。 呕 燕沁一想到这个脸色就有点发绿,尤其一想到昨夜在这个无耻的男人身下…… “卧槽卧槽!”燕沁心累地捂住脸,觉得自己这张老脸面子里子全部丢了个精光,简直是奇耻大辱。 林间的风是冷的,这里不知道是哪个洲,分明已经到了初春,但是积雪仍旧没能融化,她坐了没一会就冻得不行了。 虽然修为被强行解印了一小半,但是灵力依旧是不够用,燕沁只能站起身去找传送阵,不然真的可能会被饿死冻死在这里。 一个月后。 燕沁看着面前终于出现的小道,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天知道她在这个鬼地方转悠了快一个月,天天靠摘果子过活,嘴巴都吃出泡来了! 然而等她快要走到那小道上时,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快点快点!今日族长继位大典,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一道声音有些尖锐,还夹杂着其他七嘴八舌的附和声。 燕沁正想上去搭话,却见一群喜鹊扑棱着翅膀从她头顶上当飞了过去。 燕沁: “咦,刚刚那里是不是有个人啊?”一只喜鹊叽叽喳喳道。 “是啊,好像是有个人,一点妖修的味道都没有。”另一只喜鹊道。 “奇怪,枯悄洲已经多少年没来过人了,怎么会有个人呢?” “人?哪里有人?在哪里在哪里?”一道细声细气的声音插进来,“我怎么没看到?” 大刺啦啦站在路中间的燕沁:“枯悄洲……” 妖族的地界。 燕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这群妖族一直深居简出,几乎不与外界十三洲联系,她除了认识一个尚易和一个叶月媚,就从来没有见到过其他的妖修。 所以当她看到一群喜鹊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议论自己时,内心是崩溃的。 “人修好吃吗?”一只喜鹊问。 “不知道,应该不好吃吧。”另一只道:“快点快点,继位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诶?不如我们将这个人修献给族长怎么样?”一只喜鹊忽然道:“族长在外游历那么多年,不是说他很喜欢和人类待在一起吗?” “好主意好主意!”众喜鹊附和道。 燕沁:就不能询问一下我的意见吗! 燕沁拔腿就开始跑,奈何人家会飞,而且速度还不慢,很快就扑棱着翅膀追上了她,一爪子薅住了她的后衣领。 燕沁现在修为一大半被封印着,灵力也少的可怜,也就比普通人强了那么一点而已,如今被一群喜鹊围攻,几乎毫无招架之力,最终只能被薅住衣领随风飘扬在了高空,往下看一眼都觉得晕头转向。 “慢点飞慢点飞!我快要吐了!”燕沁大声道。 “不行,快赶不上大典了!”薅着她的那只喜鹊叽叽喳喳道。 “你再这样飞下去我会死的!”燕沁吼道:“要不你就驮着我,不然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你们就没礼物送了!” 那喜鹊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猛然间变大了数丈,将燕沁丢到了自己后背上,燕沁被那疾风吹地面目狰狞,使劲抓着那喜鹊的羽毛。 “我的羽毛!”那喜鹊大声道:“你轻点抓!” 燕沁大声问道:“你们族长是不是喜欢吃人啊!” “我们族长不喜欢吃人!”另一只喜鹊道:“只是请你去陪他一会,大典结束自然就把你请回去!” “你们妖族都这么善良的吗?”燕沁吼道。 “对,我们就是这么可爱纯真善良美丽!” 燕沁:“……” 对不起,是在下输了。 很快一群喜鹊和一个人便到了目的地。 燕沁有种自己来到了动物世界的错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动物齐齐聚集在一起,围绕着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台,上台上面正站着一群雪白的九尾狐。 喜鹊群停留在了专门给飞禽类提供的巨型树枝上,燕沁小心翼翼的坐在那粗壮的树枝上,就远远地看到一只巨大的九尾狐站出来,一个浑厚的老者声音贯通天地:“妖族族长继任大典,现在开始!” 霎时间,百鸟齐鸣,万花齐放,无数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在场的妖修几乎瞬间都化作了人形。 燕沁转头看向带自己来的这群喜鹊,皆是化作一群身材纤细身着黑白相间服饰的男女,一个个没个正形坐在树枝上朝着圆台那边张望。 下面的妖修也是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燕沁甚至看到了一个脸上长着长毛下身是鱼尾巴的妖修,正甩着尾巴傻乐呵。 燕沁:“……” “下面请我们的新族长!”那化作一名白胡子老者的九尾狐道。 在场近万名妖修翘首以待。 圆台上化作人形的众多九尾狐分列成两排,一个个男俊女美,惹得下面的众多妖修啧啧赞叹。 半晌后。 老者:“……” 众妖修:“……” 老者不得不再次高声道:“请新族长!” 众妖修再次伸长了脖子。 然后过了半晌,正当众人在下面开始窃窃私语的时候,一只雪白的九尾狐懒洋洋地踩着步子走到了高台之上。 燕沁使劲揉了揉眼睛,“尚易!” “咦,你认识我们的族长?”那喜鹊化作的小少年惊讶道。 燕沁幽幽道:“没想到他竟然是你们妖族的族长。” “那是,我们尚易族长天资出众,幼时便被指定族长的继承人,只可惜临近化形的时候被暗算,不得不在外游历,一年前才成功化形回到了妖族……”那喜鹊叽叽喳喳道:“只可惜尚易族长只喜欢母狐狸,不然我还想当个族长夫人呢!” 有了刀烨这位易和宗的少宗主在前,好像再出一个妖族族长也不是什么很令人惊讶的事情了……吧? “你?”燕沁看着小少年,不确定道:“你不是个男子吗?” “男子怎么了?”小喜鹊哼了一声,“我们上一任族长夫人就是只雄孔雀呢!” 燕沁:“……” 真真是走在时代潮流前沿的妖族啊! “下面有请新任族长挑选自己的族长夫人!”老族长高声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礼物 那只巨大的九尾狐眨眼间便化作一个身材颀长的白衣男子,一头银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双狐狸眼顾盼生波,血红色的眸子平添了几分妖冶的味道。 真是个妖孽。 燕沁从来没想过一直在清华山后山闷头修炼,最大的爱好就是去鹤唳镇偷烤鸡吃的大胖狐狸竟然还是这么一个美男子。 但是一想到美男子死皮赖脸求着别人给他偷鸡来烤燕沁整个人就有点迷幻。 她看着众多眼冒红心的妖修,心道果真是距离产生美啊! 尚易红色的眸子在众多妖修身上扫了一圈,在扫过这群喜鹊所在的地方时,目光忽然一顿。 燕沁和他来了个眼对眼。 尚易:“……” 燕沁:“……” 尚易装作若无其事地扫过,但是却暗中传来了张通讯符。 ‘你怎么在这里?’ ‘说来话长,待会我身边这群喜鹊会将我当做礼物献给你,好歹一个山头混过的,我的小命就靠你了!对了,听说你只喜欢母狐狸?公喜鹊要不要考虑一下?’ ‘好的,我会收下你的,公喜鹊……还是算了吧。’ 燕沁站在树枝上笑得乐不可支,惹得那小喜鹊频频看向她,“你在笑什么啊?” “我在笑小鸟有意狐狸无情啊。”燕沁笑眯眯道。 “哼!”那小喜鹊抱着胳膊瞥了她一眼,“不如我来帮你看看你的姻缘如何?论看姻缘,还没有人能比得过我们喜鹊一族的呢!” 燕沁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 那小喜鹊仔细看了看她的面相,道:“你最近红鸾星动……奇怪,看着像是已经修成正果却又没有结果,甚至过程多波折,最后还有可能另觅佳偶,这都是什么?” 燕沁嘴角一阵抽搐,幽幽道:“小喜鹊,你这算得可一点都不准。” “胡说!我可是我们喜鹊一族的这个!”说着小喜鹊还特别骄傲地竖起了大拇指。 燕沁凉凉道:“我其实是个寡妇,前几日早就出了家,你搁这儿算什么红鸾星动呢。” “不可能,你都有” “止朗,休得再胡说。”另一个看起来更加年长的喜鹊制止了小喜鹊,然后对燕沁道:“他修为尚浅学艺不精,无意冒犯道友,还请您见谅,道友姻缘已成,只要宽心放下芥蒂,便得良缘。” 燕沁:“……” 一群神棍鹊鹊。 她笑了笑表示不介意,继续观看大典。 她垂眸看了一眼被自己绑的结结实实的左手手腕,心里呕得要死。 我可去他妈的良缘吧,老娘早晚要弄死他! 尚易最终也没有选出个族长夫人来,而是道:“我的夫人早已于二十年前定下,如今她正在外面的十三洲中修炼,待她出关我便会将人带回妖族。” 燕沁想着尚易这二十年来都接触过什么雌性生物,慕云和尚易混在一起除了偷鸡摸狗就没干过什么有情调的事情,刀烨养的那只雌性大胖兔子除了吃就会吃,尚易估计最想做的事情是将那只兔子给烤了,除此之外便都是雌性的野鸡……想想尚易也不可能会对自己的食物动心…… 难道是自家大胖草! 燕沁惊悚地看着在台上微笑的尚易,心道叶月媚那家伙平日里确实经常和尚易待在一起,两个人的地盘都在后山,又都是妖修,这孤狐寡草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擦出了爱情的小火苗呢? 燕沁啧啧感叹,真是草不可貌相啊,媚娘那家伙还真是可以啊! 很快大典便到了献礼的环节,燕沁作为“礼物”中的一员还引起了一阵轰动,毕竟将人类修士当做礼物真不是一般的二货能作出来的事情。 燕沁看着尚易那头死狐狸强忍住笑意的表情恨不得上去薅把狐狸毛,但是念在这货已经是一族之长的份上,果断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了。 大典结束,燕沁和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礼物一起被送到了尚易的房间。 燕沁正蹲在一个小花瓶前研究那花瓶到底怎么才能放进水去,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尚易人模人样地走了进来,道:“看什么呢?” “看你家小花瓶。”燕沁拎着小花瓶站起来,随手扔给他,笑眯眯道:“大狐狸你可真深藏不露啊。” 尚易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我家老头子要死要活将我骗回来的。” “你是不是早就化形成功了?”燕沁狐疑地看着他,“一直瞒着刀烨那臭小子呢吧?” “还是你聪明。”尚易懒洋洋地靠着门柱,“不过你怎么来妖族了?一般人找不到这个地方。” “……一言难尽。”燕沁有些丧气地盘腿窝在了铺的毛绒绒的榻上,抱着个白毛抱枕准备叙述。 尚易看了一眼那白毛抱枕,欲言又止。 “怎么了?”燕沁低头看了看那白色毛毛的抱枕,随手晃了晃,“上面有东西?” 尚易一脸牙疼的看着她,“没事,你继续说。” “回清华宗的路上,阿川出了点事情。”燕沁道:“他可能被北敖宗的宗主给夺舍了。” 尚易闻言立马严肃了起来,“夺舍?” “我回易和宗探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玄鹤,和他打了起来,阿川为了救我替我挡了他的冰锥,结果那上面有剧毒,之前不知道他去哪里又给自己肚子上弄了个大洞……等我将他救过来之后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燕沁蹙眉道:“然后那人自称是北敖宗的宗主陌上川,夺舍进了崽崽的身体,我之前问过媚娘幻境的事情,几乎就可以确定当年那个小白就是北敖宗的宗主陌上川,但是现在这个陌宗主似乎不记得他是小白的事情……” “我现在不能确定的一点就是这个陌上川丢失的那段记忆里到底有没有作为崽崽的那一部分,如果有那他就是崽崽,如果没有那么他就是杀害崽崽的凶手。”燕沁拧眉道:“然后这一年我被他封印了记忆,前段时间才逃出来,阴差阳错才到了妖族的地方。” 尚易道:“之前你不是和那个小白结为道侣了吗?” “嗯?怎么连你也知道?”燕沁惊悚的看着他。 “事实上经过许志一嚷嚷清华山上下基本上都知道了……”尚易幽幽道:“只有你自己不知道我们都知道了罢了。” 燕沁伸手阻止了他继续说绕口令,叹了口气道:“所以尚易族长大人,你有没有办法帮我验证一下。” “实话说,你讲的我根本没听明白。”尚易微笑道。 燕沁:“……” “我知道事情是有点绕,这么说吧,”燕沁道:“就是我徒弟受伤之后宛如换了个人,不记得我了,一种可能是他失忆了,另一种可能是被夺舍了,我现在就想确认现在活着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崽崽。” “你的意思是,阿川有可能就是北敖宗的宗主陌上川?”尚易蹙眉道:“但也有可能不是。” 燕沁随手端着茶杯来喝了一口,叹了口气道:“但是有很多小习惯小动作是骗不了人的,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这件事情,但是始终没有办法确认。” “这件事情容后再议,我觉得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好好休息一下。”尚易道。 “嗯?我不累。”燕沁摇了摇头。 “你的脸色很差,而且……”尚易指了指她抱着的那个白毛抱枕,“我的枕头都快变成灰色的了。” 燕沁:“……我在那种深山老林里待了一个月,这不能怪我。” 尚易感慨道:“那你可真是顽强。” 说完,他便叫来侍女让领着燕沁下去沐浴休息。 燕沁临走的时候还小心眼记仇在他雪白的袖子上印了个灰色的爪印,五根灰色的手指印排列地整整齐齐。 尚易:“……”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燕沁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被吓了一大跳,她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自己直咋舌,伸手摸了摸自己凹陷进去的眼窝,喃喃道:“吃野果子真是不靠谱。” “姑娘,请随我来。”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侍女轻声道。 燕沁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雪白可爱毛绒绒一大团九条尾巴,差点就忍不住上手去摸。 “姑娘,请您在此歇息。”那小侍女转头冲她笑了笑。 “多谢。” 等房间里没人了,燕沁坐在床上才感到一阵浓烈的倦意袭来,当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倒头便睡了过去。 另一边。 尚易正跪在老者面前挨训。 “你可知错?”那老者道。 “尚易不知何错之有。”尚易漫不经心道。 “你身为妖族族长,我不反对你去外面找个夫人,但只有一个要求,她必须愿意留在妖族,否则一切都是免谈。”老者道。 尚易避重就轻道:“我自然是会和对方说好。” “哼,最好不要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修士进来” “哎哟我说爷爷诶,哪有你这么训孩子的,尚易他好歹三百多岁了,让跪就跪,好歹是一族之长了。”一道华丽中带着闷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尚易转头望去,便宛如辣到眼睛一样抓紧收回了目光,低声道:“三叔。” “哎,怪侄儿,快起来。”那男子一把将人抄了起来,一转身便被拐杖敲了个正着,疼得他赶忙捂住脸,“爷爷,孙儿快被你敲破相了!” “破相了正好,省得你天天跟只孔雀似的乱开屏!”老爷气哼哼道。 “爷爷,您这是对您孙媳妇不满意啊,小孔他可是正在给您准备贺寿的寿礼呢,听说是贵重得很。”那男子笑眯眯道。 “小孔比你强了不知道多少倍!”老者敲了敲拐杖,沉声道:“族长继任大典你身为前任族长为何不到场?” “我寻思着给尚易留个场子找媳妇啊,要是我去了那些姑娘的眼睛怎么可能会落到侄儿身上,全黏我身上您信不信?”男子笑得十分荡漾。 老者:“……” 尚易:“……” 真的是好不要脸!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佛珠 燕沁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身处何地是何岁月了。 “姑娘您醒了?” 燕沁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个穿着宫装的明媚少女,险些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我去告诉族长。”那少女笑道:“您可要吃点东西?” “不用,谢谢。”燕沁坐起身来,看着那少女缓缓退下,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没多久尚易便过来了。 “你这一睡睡了十天差点吓死我。”尚易道:“怎么叫都叫不醒。” 燕沁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尚易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的修为和灵力被他封印了,我必须先解开。”燕沁道:“然后再想办法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崽崽。” “我倒是可以摆脱祖爷爷帮你解开封印,但是你以现在模样去不管怎样他都会认出你来的。”尚易道:“我们妖族有一种丹药可以短期内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外貌声音和骨骼身形,但是会对身体有一定的损伤,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几颗。” “多谢。”燕沁道。 “和我道谢你就见外了。”尚易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阿川不会有事的。” 尚易的祖爷爷便是当日大典上的那名老者,是个精神矍铄的白胡子老爷爷,看向她的目光意外地有些欣喜。 “你就是尚易找的夫人?”老者笑道。 燕沁:“……不是。” 尚易扶额,“祖爷爷,我不是跟您说了她不在这里吗?” 白胡子老爷爷颇为可惜地看了一眼燕沁,叹息道:“我还以为明年就能抱上一窝小狐狸呢。” 燕沁:“……” 尚易:“……” 大概是上了年纪便对小狐狸有了执念,这个老狐狸帮她解开封印时还颇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封印者倒是个不错的苗子,手法熟练,只可惜修为不够……小崽子你平时活动小心点,别乱跑乱跳。” 小崽子燕沁:“是,多谢您了。” 燕沁出来后凑到尚易面前问道:“平日里我怎么没见你与哪只母狐狸来往过?快说,你那未来夫人在什么地方呢?” 尚易用那血红色的眸子瞥了她一眼,用口型道:“哪来的什么夫人,不过是搪塞一下老人家。” 燕沁恍然大悟,轻声道:“我还以为你看上媚娘了呢。” “那大胖草只对太阳和她那颗大麦苗感兴趣。”尚易笑道。 燕沁噗地一声笑了,想起叶月媚抱着她所谓的小徒弟晒太阳的场景就忍不住想要笑,“当心我回去跟媚娘告状。” 尚易笑了笑,将一瓶丹药递给她,“里面一共三颗,只能维持三个月。” 燕沁刚要说话,就被尚易打断了,“我知道你想多要几颗,但是这东西对身体损害很大,顶多三个月,再多会伤到根基,我怕到时候黄掌门拎着鞭子过来抽我。” 燕沁无语地看着他,接过瓶子放好,道:“那……你以后还会回清华山吗?” 尚易愣了愣,旋即笑道:“自然会回去的。” 燕沁挑了挑眉。 “我随时都可以卸任不干,反正狐狸很能生,很快就会有天资更出众的小狐狸来接替我。”尚易眨了眨眼睛,“我三叔才干了两百年就撂挑子不干了。” 燕沁终于笑了起来,“那你可得好好干了。” “燕沁,一路小心。”尚易道。 “嗯,我会的。” 似乎遇到尚易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好在帮她解开了封印,起码行动起来不会有过多的掣肘。 燕沁一路南行,她想先去暮霭宗修行一段时日,待修为有所提高之后再去往北敖宗,谁知半途却忽然迷了路。 燕沁有些不确定地看着眼前的竹林,总觉得自己像是误入了什么阵法之中。 但是这阵法设计得极其精妙,一时之间她竟是被困在了其中。 嘶嘶 嘶 周围不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就像是鳞片刮擦过树叶的声音,燕沁暗道不好,一道火符燃起,照亮了周围的情形。 密密麻麻的蛇群匍匐在地上或者缠绕在竹子上,正虎视眈眈地冲着她吐着蛇信子。 燕沁头皮发麻地看着这些长短不一的蛇,虽然以她的修为完全可以应付,但是架不住这东西恶心。 她甩出长鞭,那长鞭鞭尾处带着火苗,愣是将那群蛇烤成了焦干的蛇肉。 打到最后燕沁已经开始忍不住耸了耸鼻子,烤蛇肉闻起来……略香啊。 嘶嘶嘶嘶 然而周围的蛇却越来越多,除了她站着的一小块地方,几乎密密麻麻全部都是蛇。 与此同时,离竹林不远处的暮霭洲与通宇洲的交界处。 玄鹤正将抓到的最后一个和尚抹了脖子放血,远处忽然传来一道金色的通天光芒,其声势之浩大几乎惊动了周围一片修士。 “主子,那边好像是暮霭洲的地盘。”五六在一旁道。 “去看看。”玄鹤微微眯起了眼睛,“这阵势倒是有点像清华山的路子……” 半刻钟前。 燕沁厌恶地将落在身上的烤蛇拨开,终于勉强开出了一条路,她身上的符纸有限,只能尽量省着将就着用,尽管是千万般小心,还是不小心被一条蛇咬到了脚踝。 那蛇的獠牙在触碰到皮肉的时候瞬间变长,毒液注入,燕沁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周围的蛇群见状蜂拥而上,燕沁火气上涌,拍出自己压箱底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手掌狠狠往地上一拍,金色的纹路迅速胀大将她包裹在其中,然后砰地一声巨响炸开,将这片竹林连同附近的树木石头都炸地粉碎。 至于那蛇群早就变成了粉末。 燕沁呼吸尚且有些不稳,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串佛珠。 那佛珠足足一百零八颗,呈淡淡地黄褐色,那珠子极小极细,并不似平日里常见的佛珠一般大小,正幽幽地漂浮在半空中。 燕沁不自觉地伸出了手,那串佛珠竟是像有感应一般自动缠绕在了她的手腕上,刚好缠绕了四圈,仅一个拇指宽,变成了一个很好看的装饰品? 燕沁狐疑的看了看手上的佛珠,然后伸出手戳了戳,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所以我费了这么大工夫就是为了你?”燕沁自言自语道:“差点没要了我的老命。” “糟了!”燕沁这才想起自己脚踝上被那条蛇咬的那一口,赶忙盘坐调息想要将毒给逼出来,不远处却悠然落下了两个人。 为首的那个正是一年多未见的玄鹤。 燕沁内心狂吼这特么是什么见鬼的缘分表面却淡定地一批。 “哟,这不是燕姐姐吗?好久不见了。”玄鹤在离她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她狼狈的面容上,“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燕沁一个字都不想说,只是撩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边加快调息一边暗暗警惕着。 玄鹤走了过来在她面前停下,目光落在她青紫的嘴唇上,“这好像是蛇毒啊燕姐姐,要不要我帮忙啊?” 燕沁:“……滚。” 玄鹤确实不可抑制地大声笑了起来,“燕沁,我说过,我早晚会将你抓住的。” 蛇毒几乎让燕沁丧失了全部的行动能力,她心知自己现在这种情况不可能从玄鹤手中逃走,不过她也不打算逃走。 当年那冰锥之毒的事情她必须要弄清楚,最好的解决办法或许就在玄鹤身上。 “跟我回去吧燕沁。”玄鹤的目光落在她惨白的脸上,“你看看你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真的是难看极了。” “你才难看。”燕沁翻了个白眼,“叫你不吃美颜丹,丑成这样谁能看上你?” 自诩通宇洲最好看的玄鹤:“……” 于是燕沁就被愤怒的列宿城魔主五花大绑绑回了列宿城。 就在几人离开不久之后,一个身影悄然落在了之前他们待过的地方。 “啧,又晚了一步。” 燕沁醒过来的时候头昏脑涨,尤其是脚腕那里格外疼,她嘶了一声,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玄鹤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燕沁转头看向他,就看见他正在搅着一碗黑红色的汤药,刺鼻的味道让燕沁有些恶心。 燕沁坐起来,便看到自己的脚腕已经被包扎好,身上也轻松了不少,那蛇毒应当是去除了不少。 玄鹤面无表情地搅着手里的那碗汤药,目光冷冷地落在燕沁的小腹上。 燕沁头皮有些发麻,皱眉道:“你干嘛?” “燕沁,孩子是谁的?”玄鹤目光阴蛰地看着她,执拗中带着隐隐的疯狂。 “什么?”燕沁不解地看向他,“什么孩子?” 玄鹤挑了挑眉,忽然露出了一抹邪气的笑容,“没什么,赶紧把这碗药喝了,毒就全部解了。” 燕沁接过那碗药,啧了一声,“我总觉得你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这药里不会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玄鹤微笑道:“怎么会呢,快喝吧。” 燕沁蹙眉将碗放到了嘴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看就要将药喝下去的时候猛地将碗扔在了地上,面如土色地看着他。 “孩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孩子 玄鹤目光陡然阴沉下来,几乎是咬着牙问她:“所以到底是谁的?” 燕沁想着那一大摊烂账,怒道:“我怎么知道是谁的!” 玄鹤的目光渐渐变得诡异起来,“都有谁?我去杀了他们!” 燕沁没工夫管玄鹤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但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确定道:“这里面有个孩子?” 玄鹤:“……” 燕沁心情忽然焦虑起来,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最后停留在之前陌上川说的那句‘给我生个孩子吧’…… 燕沁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头,不管这货是什么狗屁宗主还是她徒弟,都别想着让她原谅他了! 什么狗屁玩意儿! “你要留下孩子吗?”玄鹤眯起眼道:“一个父不祥的孩子” “留个屁!”燕沁怒骂道:“我要去宰了那个混账东西!” “我让他们再去熬一碗。”玄鹤挑了挑眉,转身离开了。 燕沁坐在床上,一口闷气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没一会玄鹤便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与之前一样的汤药,他坐到床边将碗递到她手里,沉声道:“喝了之后我去帮你杀了那个男人。” 燕沁觉得这碗有点烫手。 她面色发白地看着这碗药,心底极其挣扎。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有个孩子,更不会想到自己会因为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而感到纠结难过。 “燕沁。”玄鹤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逼近她沉声道:“喝了它!” “不,等等。”燕沁咽了咽口水,“我我要考虑一下。” “那你告诉我这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玄鹤用诱哄的语气道:“告诉我是谁,我就不逼你喝。” 燕沁的目光微微有些闪烁,抿着唇不肯说话。 玄鹤的怒意几乎要冲破这间屋子,他猛地将碗摔在了地上,汤汁洒了一地,刺鼻的味道让燕沁开始干呕起来。 玄鹤将已经蜷缩成一团的人抱起来,离开了这间屋子。 燕沁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跑到一旁开始大吐特吐,几乎要将胆汁给吐出来。 玄鹤黑着脸站在一旁看着,眼底的怒意和寒气还未完全散去。 燕沁吐了个天昏地暗,内心的卧槽排成排走过,让她几乎要被自己给气死。 清华山。 黄大山已经气得摔了八个茶杯。 许志等人在外面排排站,战战兢兢不敢动弹。 “许志,进来。”黄大山的声音从屋子里面传来。 许志看了看玄独岸,又看了看刀烨,最后看了看自己的两个不省心的徒弟,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一个茶杯就啪地一声碎裂在了他脚边上。 不过黄大山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淡定,看不出有多少怒意。 “你带着刀烨和玄独岸去将燕沁给我带回来。”黄大山道。 许志疑惑道:“师父你算出师妹在什么地方了?” “哼!”黄大山傲娇地哼了一声,啪嚓一个茶杯擦着许志地头皮过去,摔碎在了墙上。 “去通宇洲。” “好!”许志连忙应下,“那阿川呢?” “别跟我提那个欺师灭祖的混账东西!”黄大山中气十足地吼道:“见到人直接给我往死里打!” “啊?”许志不解道:“为啥啊?” 黄大山深吸了一口气,狞笑道:“到时候听你师妹的,她要是让你将那狗崽子的腿打断,你就一根筋都不拉地全打断,听到没有!” “哦!是!师父!” 燕沁自从知道肚子里揣了个崽子之后,便会不自觉地去摸肚子,然后每一次摸完又十分嫌弃地拍一巴掌,关键是还不敢使劲…… 着实太憋屈。 这是什么古早狗血霸道总裁一夜情,少女揣娃带球跑的鬼畜剧情! 她晃荡着瓶子里的药丸,离开这里是很容易的,但是她必须先搞到关于玄鹤那冰锥上的毒的问题,而玄鹤看起来貌似……对她有点意思? 因此装一装楚楚可怜为情所困的失足少女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是一朵小白莲小白莲,我有不能说的秘密,不能说的秘密 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在听到门口的动静,立刻将自己脸上狡猾的神色隐去,换上了一副“我很纠结我很愁苦我恨这个残酷无情的世界和男人”的蜜汁表情。 玄鹤推门进来,便看到燕沁一副生无可恋的扭曲表情。 “……”玄鹤觉得这样的燕沁似乎失去了什么东西,反倒没有了那种令人痴迷的气质。 燕沁看到他眼前微微一亮,又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低声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玄鹤感觉受到了惊吓,愣是没敢坐下来。 燕沁微微仰起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目光忧伤道:“我知道我已经” 她哽咽了一声,伸手捂住脸,用气声道:“你放我离开吧,让我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孤独终老吧。” 燕沁的内心:卧槽大哥你快点接话啊我快编不下去了呕 玄鹤皱了皱眉,伸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捏了捏,“你放心,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嘎? 燕沁抬起头看向他。 玄鹤的面容本来就生得邪肆魅惑,但是一旦正经认真起来还是十分具有杀伤力的,尤其是当他一副深情款款矢志不渝的模样时。 燕沁心道,我不会真将人家孩子给坑了吧? 她干咳了一声,试探性地问道:“玄鹤,你……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玄鹤不耐烦地轻嗤了一声,“就你这样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别白日做梦了!” 燕沁看向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玄鹤怒道:“你看看你自己,是长得好看还是性子温柔,我看上你才是眼瞎好吗!” 燕沁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忽然一瘪嘴,眼里的泪要落不落,“嘤” 玄鹤:“啊!” 燕沁内心狂笑不止,面上却楚楚可怜,语气悲凉道:“我知道了。” 玄鹤看着她背过身去,留给他一个孤寂悲凉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别扭道:“如果你真想留下这个孩子……就就留下吧。” 背对着他的燕沁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什么鬼?难道不是我就放你离开吗? “我会保护你和孩子的。”玄鹤道。 燕沁:“啊!” 这他娘的是什么感天动地的男二台词! 燕沁扭过头来觑了他一眼,嘴角勾勒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用一种半死不活地语调懒洋洋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当绿帽王的潜质?” “燕沁!”玄鹤被她气得差点吐血,怒道:“你刚刚在耍我!” 燕沁微笑着摊摊手,笑眯眯道:“没有呀,你知道的,女人孕期就容易喜怒不定,小弟弟你见谅啊。” 玄鹤的脸被气成了猪肝色,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燕沁肆无忌惮地笑了一会,然后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望着外面的窗户出神。 决定了,就今天晚上去探探玄鹤的那冰锥之毒。 躺了一会燕沁忽然想起自己肚子里还有个崽,赶忙将二郎腿放下乖乖坐好,然后又恼羞成怒地瞪了自己的肚子一眼,委委屈屈地盖好被子宛如一条死鱼般躺在了床上。 入夜。 燕沁贴好自己白天画的匿息符,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轻而易举地就躲过了门口守着的侍卫,悄悄地朝着玄鹤的寝殿方向追去。 俨然没有注意到一直悄悄尾随着她的那抹黑色的影子。 燕沁这次十分小心谨慎,缩成一团蹲在寝宫的横梁上,看着下面被众多女人簇拥着的玄鹤。 玄鹤正吃着旁边侍妾给他剥的葡萄,吃着吃着就将那侍妾拥入怀中做些……不太适合描述的事情。 燕沁:“……” 少年你可真会玩,小心肾虚。 燕沁看了一会觉得再看下去可能会长针眼,并且一时半会这群女人不会推下去,就索性封闭五感坐在横梁上开始调息打坐。 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燕沁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寝宫内的女人们已经散去离开,只剩下一个黑衣男子在向玄鹤汇报着什么事情,听得玄鹤直皱眉头。 燕沁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应当是设置了结界,以防像她这种潜入的‘高手’偷听,不过看起来两个人谈论的事情有点沉重,玄鹤一度有些激动。 燕沁啧了一声,她又不懂唇语,看不明白,然后便开始观察整个大殿的构造,想着等一会脱身的时候从哪里逃走比较方便。 忽然玄鹤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我闭关这几日你不必守在这里,务必要看住燕沁。” “主子,只看住她就行吗?” “啧,她的要求只要不过分就尽量满足。”玄鹤眉宇间全是不耐烦的意味,“别让那群女人过去打搅她。” “是。”五六弯腰行礼,然后就退了下去。 燕沁冷不防听到,心里说不动容是假的,毕竟这厮向来会气人,很少能听到他说句人话。 好歹当年喂的鸡腿和红烧肉没白喂,总算玄鹤这小子还有点良心。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调戏 下面玄鹤已经走进了内殿,步速很快,似乎是要去急着办什么事情,燕沁赶忙起身想要跟上去,结果冷不防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 孩子! 燕沁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连用术法都记不起来,关键时刻一只有力的胳膊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给捞了回来。 燕沁惊魂未定地喘着气,手抓着那人的衣襟,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清俊面容。 燕沁的行动要快于大脑,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扇在了他脸上。 原本英雄救美正准备好好安慰美人的陌上川:“……” 这一巴掌扇得相当结实,毕竟燕沁心底的怒火已经酝酿了整整两个月,再加上突然冒出的孩子,更是将这把火上泼上了一桶油。 陌上川被扇得脸偏向一边,嘴角洇出了鲜红的血丝,白皙的脸上清晰的五个指头印完整优美。 “阿沁!”陌上川眼疾手快地钳制住了她蠢蠢欲动的拳头,快速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滚!”燕沁翻了个白眼,挣开他的手,准备继续跟着玄鹤。 “燕沁!”陌上川掌心灵力浮动,丝丝缕缕的灵力将她缠绕了个结实,然后他一把抄起燕沁将人带出了大殿。 两个人回到了燕沁的房间,陌上川收回了灵力,再设置了一个结界,才看向怒火中烧的燕沁。 陌上川已经隐藏身形跟了她两天,自然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当然也知道她肯定不会待见这个孩子。 他活了五百多年,但是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炼,他丰富的知识里不包括怎么成功挽回负气离开的道侣这种事情。 陌上川看着一脸冷色的燕沁,目光又忍不住落在她的小腹上。 “你看什么看!”燕沁看着顶着自家徒弟脸的某个人,心里那个呕气就不用提了,恨不得当场将人给剁吧剁吧喂狗。 陌上川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清了清嗓子道:“阿沁,我很担心你。” 燕沁微微眯起了眼睛,狐疑道:“你想起来了?” “什么?”陌上川不解道。 燕沁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她看着他脸上顶着的那个巴掌印,若有所思道:“你来做什么?” “带你回去。”陌上川笑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燕沁嗤笑道:“那也比待在你身边安全得多。” “燕沁。”陌上川不虞地皱起眉,浑身的气势逼人,“你不要再任性了,跟我回去。” “啧,这就忍不住现出原形了,陌宗主。”燕沁目光不屑地看着他,“你就是个卑鄙小人。” 陌上川不置可否,脸上浮现出一抹凉薄的笑容,“可你还是喜欢上我了不是吗?” 燕沁硬生生被气笑了,“宗主大人,脸呢?都五百多岁的老头子了,我可求求您要点脸成吗?” 陌上川脸色一变,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了点委屈,“你嫌弃本座老?” 燕沁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对,很嫌弃,我就喜欢比我年轻的。” 陌上川的目光变得幽冷起来,“像那个玄鹤?” 燕沁心道你们俩货色是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对,我就喜欢玄鹤那样的。” 陌上川幽幽的看着她,燕沁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不耐烦道:“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我丢失了这二十年的记忆。”陌上川道:“而且我十分确定这二十年我是在这副身体里的。” 燕沁心底一跳,猛地抬头看向他。 “这副身体内有我的四分之一的尸骨,其余的都已经炼化在了骨血之中,所以我的神魂才能与这副身体高度契合。”陌上川缓缓道:“而你我的道侣印痕是印刻在神魂上的,如果是我夺舍进入这具身体,那抹红痕是不会出现在我手腕上的。” “你的意思是……”燕沁忽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不放。 “自始至终在这副身体里的只有我。”陌上川勾了勾唇,“我也不是杀了你徒弟的人,我就是你徒弟。” 燕沁的心脏砰砰直跳,她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试图让对方说服自己,“但是这些都是你的猜测,根本没有办法证明这一切。” “所以你跟我回去,我们一起想办法让我想起来。”陌上川微微一笑道。 燕沁:“……” 所以这个混账东西说了这么久不过是想骗她跟他一起回去! 燕沁嗤笑了一声:“陌上川,我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是我徒弟,那你就是欺师灭祖,更加罪不可赦,情况只会比现在更加严重。” “我还是孩子他爹。”陌上川笑眯眯道:“这个身份总没有那么复杂了吧?” 燕沁怒从心来,扬起手又要一巴掌扇上去。 “师父。”陌上川忽然放软了声音喊了她一声。 燕沁整个人一滞,巴掌停留在半空中怎么都落不下去了。 陌上川轻笑出声:“情况会更加严重?我看你挺疼你徒弟的” 啪! 响亮的巴掌声让陌上川的话戛然而止。 陌上川:“……” 燕沁皮笑肉不笑道:“以后再敢装我家崽崽我就撕了你。” 陌宗主死于犯贱,微笑。 现身不过一刻钟就顶了两个巴掌印的陌宗主敢怒不敢言,冷着脸坐在椅子上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燕沁的怒意还没完全散去,拿了些东西准备再次出去,然后被陌上川给拦了下来。 “啧,让开。”燕沁没好气道。 “不许去。”陌上川冷声道。 “关你什么事。”燕沁试图将人推开,结果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就听陌上川低声道:“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没消气吗?” 燕沁瞪着他道:“没有!除非你将我家崽崽还给我!” 陌上川拧眉道:“那不也是我吗?” “不一样!”燕沁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要是我家崽崽肯定不会封印我的修为,也不会篡改我的记忆,不会骗我和他双修,更不会骗我给他生孩子!” 燕沁越说越委屈,最后眼眶里全是泪,迟迟不肯落下来。 陌上川既心虚又醋意横生,但是看着燕沁这般委屈又顾不得那些,颇有些手忙脚乱地想将人哄好。 奈何燕沁这段时日过得十分憋屈,再加上莫名其妙肚子里多了个孩子,更是憋屈到不行,忍了许久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陌上川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伸手向给她抹掉眼泪,却被燕沁给躲开。 燕沁自顾自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蛹,陌上川走到床边坐下,盯着那蚕蛹看了半晌,然后也躺在了床上将那蚕蛹抱进了怀里。 他隔着被子低声道:“阿沁,对不起,是我错了。” 被子里传来了一声抽泣。 “不该骗你,但是你看,就算我失去了作为你徒弟那二十年的记忆,我还是喜欢上你了对不对?”陌上川低声笑道:“所以不管怎样我都是会喜欢你的。” 被子里的燕沁:“……” “你当初将我的尸骨从泥沼里拉出来的时候有没有被吓到?是不是很丑?”他隔着被子轻声问道。 “丑死了。”燕沁闷闷地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陌上川轻笑了一声,伸手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露出了一张还带着泪痕的的脸,他伸手温柔地替她抹掉眼泪,顺带着将她的碎发拢到了耳朵后面,“可你还是喜欢上小白了对不对?” “鬼才会喜欢你。”燕沁带着鼻音哼了一声。 “那我做你徒弟的时候也喜欢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他同她靠得极近,浅色的瞳孔天生带着疏离和冷漠,然而这般看却又极为深情款款。 燕沁抿了抿唇,“没有。” “那你现在喜不喜欢我?” “做梦。” 陌上川开心地笑了,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女人生气的时候说的话都是反话,所以你一直都是喜欢我的,阿沁。” 燕沁不满意地瞪了他一眼,怒道:“从我床上滚下去。” 陌上川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笑道:“我可是孩子的爹,在你床上不是很正常么?” “臭不要脸。”燕沁翻了个白眼,正要动用法术将人给掀开,忽然一顿,口吻变得无比严肃,“陌上川。” “嗯?怎么了?”陌上川疑惑地看着她。 燕沁脸上的笑容逐渐开始变得狰狞起来,“你很厉害啊,骗我骗上瘾了是吗?我说你今日怎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你是恢复记忆了吧?” 陌上川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阿沁,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呵,我可从来没有跟记忆还停留在二十年前的陌宗主说过那尸骨的名字叫小白。”燕沁皮笑肉不笑道:“难道宗主您要告诉我这是你心血来潮给自己的尸体起的爱称吗?” 陌上川:“……”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很会说吗?”燕沁冷笑道:“还敢套我话是吧?” 陌上川万万没想到百密一疏,眼看燕沁就要软化了,谁知功亏一篑。 燕沁迫不及待地想要好好教训一下徒弟了。 陌上川终于破罐子破摔,认命道:“师父,我错了。” “别,我可不敢当你师父。”燕沁幽幽道:“你可是北敖宗的宗主,你师父早就于三百年前陨落,我一个清华山的普通弟子可不敢当。” 陌上川嘴角微微抽搐,“我那时候……不是失忆了吗……” “那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燕沁冷冷地盯着他。 “就是师父你离开的那天早晨之后。”陌上川眼巴巴道:“但是之前的事情我都记得,和师父双修的事情也” “闭嘴!”燕沁的脸色青白交加,几乎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陌上川弯起眼睛笑了起来,凑到她耳边道:“我一直没来得及与师父说,那天晚上……师父真美。” 燕沁的脸瞬间爆红,色厉内荏地瞪着他,“陌上川!”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世外高人 陌上川见真将人给惹恼了,赶忙收手,将人从被子里放出来,道:“师父别生气,小心孩子。” 燕沁从被子里出来,冷笑道:“关你什么事?” “我是孩子他爹。”陌上川颇为骄傲地说道。 燕沁叉着腰高傲地看着他,“孩子是我的,跟你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你们俩是一个辈分的。” “阿沁……”陌上川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看得出来自从知道他恢复记忆之后,燕沁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现在只不过是在泄私愤。 嗯,主要是针对失忆的他做的那些混账事。 燕沁坐在床上列数他的诸多罪状,最后得出个结论:“陌上川你可真是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陌……不要脸……老东西……上川:“……” 燕沁说得累了,陌上川很有颜色地去给她倒了杯温水,让她润润嗓子。 燕沁接过水来喝了,“你坐下。” 陌上川乖乖地坐在了床上和她面对面。 燕沁看着他,半晌才道:“你真的是崽崽?” 陌上川微微一笑,“师父,真的是我,我回来了。” 燕沁抿了抿唇,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被他伸手握住捂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歪着头轻轻蹭了蹭。 燕沁鼻子微微发酸,低声道:“我以为你被小白夺舍了,魂飞魄散……” 陌上川伸手将人揽进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对不起师父,我不该骗你的,我没有被夺舍,小白是我,崽崽是我,陌宗主也是我,自始至终你喜欢的都是我一个人,喜欢你的也都是我一个人。” 燕沁狠狠捶了一下他的胳膊,“陌上川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不要脸才能追到你。”陌上川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师父,对不起,我对你隐瞒了这么多事情。” 燕沁抱住他,声音闷闷道:“只要你活着就好。” 燕沁忽然发现他的身份究竟是谁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只要是这个人,还能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就已经让她谢天谢地了。 陌上川只觉得心底某个地方被轻轻地挠了一下,说不出的柔软与酸涩,他将人牢牢抱在怀里,好像这么多年,一直在埋头向前走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阿沁。”陌上川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温柔道:“我想亲你,可以吗?” 燕沁有些牙疼地看着他,“陌上川,这是身为一个徒弟该说的话吗?” “……可是我们连孩子都有了。”陌上川一本正经道。 燕沁干咳了一声,眼底的羞恼与尴尬一闪而过,“我不管,既然你已经恢复了记忆,那就还是我徒弟,不许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嗯?什么叫做奇奇怪怪的事情?”陌上川挑了挑眉毛,勾起唇笑道:“不如师父给我仔细讲讲?” 燕沁瞪了他一眼。 “其实二十年前的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清修,关于这种事实在是知之甚少。”陌上川毫不客气地诋毁着以前的自己,“但是现在的我” 燕沁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下去就死定了。” 陌上川亲了亲她的掌心,“好,我不说。” 燕沁:“……” 她错了,放在明面上的不正经都不叫不正经,暗地里的骚才是真闷骚。 通宇洲,秋苏城。 许志看着眼前熟悉的城门,道:“没想到还是我来找你了时大哥!” 自从十年前和时臣燃在秋苏城一别,二人竟是再也没有碰到面,这个自己认的义兄也不知道这些年过得如何。 不多时,记忆中那抹闷骚的紫色衣袍终于出现在了他眼前,时臣燃脸上挂着笑容,大声道:“阿志!” “大哥!”许志冲上去给了他一个熊抱。 时臣燃被他撞了个趔趄,险些没能站住,但还是十分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多年未见,贤弟修为精进不少啊!” “哪里哪里,比起大哥你还是差距不小的!”许志哈哈大笑。 “不过贤弟怎么会想到再来通宇洲?我可是记得上次一别时,贤弟可是哭着喊着再也不要来了呢。”时臣燃揶揄道。 “唉,说来话长,我是来找我师妹的。”许志道。 “那位燕姑娘?”时臣燃微微一愣,印象中这位姑娘长相清秀性格爽朗,就是……脾气不太好。 他到现在还记得燕沁训她那两个师弟时气势,那俩孩子被吓得好像两只小鹌鹑。 “是啊,我师妹已经消失了一年了,不过师父也没让我们找,说她在了却因果,但是前几日忽然大发雷霆让我们来通宇洲找师妹。”许志道:“我就是担心师妹出了什么事……” “你师父会卜卦?”时臣燃有些讶然,“听贤弟的意思好像好挺准?” “啊,我师父没事就喜欢鼓捣这些东西,是挺准的,一般没算错过。”许志挠了挠头,“不过他不许我们几个学,我们偷偷学了两招,出门在外找个什么东西或者临时近距离寻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时臣燃:“……贤弟可知道修真界最有名的卦象神宗?” “这个好像听说过,册子里排名第十的宗门?听说卜卦很厉害的。” “卦象神宗里这一辈最出色的弟子能做到的也不过是能在两个洲的距离寻个方位,花费好几天才能确定下一个人的方位。”时臣燃幽幽道:“就算是这样也常常十卦五空。” 许志听着有点不对味,疑惑道:“大哥你的意思是” “令师能在最偏僻的秋渭洲确定燕师妹的具体方位,若是放在卦象神宗,便是做个首席长老也是绰绰有余的。”时臣燃道:“一直没来及询问师父的名讳,阿志可否告知?” “那老头子这么厉害的?”许志咋舌道:“我师父叫黄大山,据说是在一座黄色的大山下出生的。” 时臣燃:“……” “说不定黄掌门也是位不世出的高人。”时臣燃笑道。 “不可能。”许志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哈哈笑道:“不可能的,我师父就是个会点道术的算命的,连我们刑堂的那些书都是我们去二手市场上淘换来的。” “刑堂里……放书?”时臣燃不解道。 “啊,不放书放什么?”许志歪了歪头,“我们一犯错师父就会罚我们抄书。” “都是抄什么书?” “都有啊,经书,阵法,符文,还有心法……”许志小声道:“你知道最狠的是什么吗?那老头子竟然还罚我们抄过剑谱!我靠剑谱啊,那狗屁小人身上衣服的褶皱都不能画错,简直是毫无人性啊!” 时臣燃麻木道:“所以你们连褶皱都画得丝毫不错?” “必须的啊,不然那老头子能念叨死我们。”许志笑嘻嘻道:“说起来罚抄这件事情还是我师妹最在行,上次她闭关的时候师父只让她画一个最基础的符文,她一口气画了六年,啧啧啧……” 时臣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贤弟,你们就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吗?” “哈?不太对劲?”许志抓了抓头发,“从小我们就是这么过来的,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你们外出游历的时候呢?” “嘿,说起这个就来气,自从上一次来了一趟通宇洲,师父便生气了,勒令我们除非都结丹,否则就不许下山,整整过了六年,我们才都结丹。”许志愤愤道:“在山上待了六年,我们连去镇子买只烤鸡都不行,你说惨不惨!” 时臣燃轻咳了一声:“你可知修真界中弟子结丹一般需要多久?” 许志认真道:“不是一年到三年吗?我们这样资质平平的,是人家的两倍也正常。” 时臣燃已经隐隐有些抓狂了,他压低声音道:“资质平平的修士若是想突破结丹少则二三十年,多则这辈子都没有办法进一步突破,你们还不是一个人,而是所有同门都结丹成功,还只用了六年的时间!你知道一个门派培养一个金丹期的弟子需要耗费多少资源和精力吗!” 许志终于反应过来,“卧槽?” 时臣燃扶额,叹道:“贤弟,你真是走了大运遇到了个好师父。” 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位黄大山黄掌门一定是某位避世不出的大能,闲极无聊才收徒弟,因此也不敢再细问,只是对待许志愈发的亲近起来。 许志终于也开始意识到,家里面那个糟老头子可能真的……有点本事? 刀烨和玄独岸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毫无意外地看见了对方眼底的了然之意。 自然,刀烨身为易和宗的少主,即便当年只有十一岁,但是也能分辨出好坏优劣,虽说最后吸引他留在清华山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师父师姐师兄那洒脱肆意的生活,但不能否认的是精妙绝伦的功法也占了不少原因。 至于玄独岸就更不用说了,对于他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能心甘情愿认黄大山做师父,自然是黄大山有那个本事,他消息灵通,却至今没有办法查清自家师父的来历,当然害怕被师父发现也是一方面。 只是没有想到,自家师兄竟然真的以为师父是个算命的神仙棍棍…… “我觉得师姐可能也是这么想到。”刀烨低声道。 玄独岸想起自家师姐热衷于攒灵石建设清华山的爱好,再想想平时一副我们这种水平就混吃等死别想着追求什么大道的懒散模样,颇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 被师父一手带大的师兄师姐还真是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答案 第一百三十六章答案 “你是怎么想起来的?”燕沁看着正优哉游哉喝着茶的陌上川,忍不住夺过他的茶杯,嘟囔道:“少喝点茶。” 陌上川颇为无辜地看着她。 “像你这种老妖怪就不要一个劲地卖萌了。”燕沁冷酷道。 “咳咳,那天早晨我发现你不见之后,很生气。”陌上川摸了摸鼻子道:“我本想立即去追你,但是你跑得太快了……” 燕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时候我看到了这颗珠子。”陌上川摊开手掌,一颗绿莹莹的珠子出现在他的掌心之中。 燕沁蹙眉,“这不是凌阮贤交给我的那颗珠子吗?” “没错,当时你在易和宗时我从你身上顺过来的。”陌上川道。 燕沁:“……” 陌上川有些尴尬道:“我认出这是凌阮贤的东西,然后担心你被她要挟做什么事情,于是我便去了那座烧毁的山峰,找到了她的那缕神魂。” 燕沁道:“你都问了?” “她都告诉我了,”陌上川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你要替我还清因果。” “不过是顺便罢了。”燕沁抿了抿唇,“一点小事。” “去北敖宗找个被关押的人并且取一滴精血可不是什么小事。”陌上川道:“所以为了以绝后患,我就将她那抹神魂收进了这颗珠子里,不小心受了点伤。” 燕沁终于知道当初他腹部的那个大口子是怎么来的了。 “之后我们和玄鹤对战的时候,凌阮贤趁机袭击我,我虽然没有让她得逞,但是神魂却受到了点损伤,所以导致失去了这二十年来的记忆。”陌上川苦笑道:“真是百密一疏。” 燕沁讷讷道:“原来不是因为玄鹤的毒素。” “和那毒素没关系。”陌上川无奈地笑道:“当时我正好看到这颗绿珠子,隐约觉得失忆的事情和它有关系,所以就去易和宗找到了凌阮贤。” “你将她杀了?”燕沁脸色一变。 陌上川只是笑着看向她。 燕沁一下子站起身来,“你怎么能将人给杀了?她怎么说也是你现在这具身体的生身母亲,你若是将她杀了不管原因是何,都是会遭到天道谴责的,届时” “师父。”陌上川站起来一把按住她的肩膀,笑道:“你先别激动。” 燕沁啧了一声,“你一个五百岁的人能不能办点成熟的事情?” “成熟的事情?”陌上川瞄了一眼她的小腹,燕沁顿时就炸毛了。 “滚蛋滚蛋!不想跟你说话了!”她愤愤地瞪着他。 “气大伤身。”陌上川笑道:“我没有杀她,我只是问了她一些事情而已。” 燕沁这才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陌上川让她坐下,自己蹲在她面前,道:“师父,不管我以前是谁,是什么样的地位和身份,你只需要知道,从今往后,我只会是你的徒弟,你的道侣,喜欢你爱你的那个人。” 燕沁垂眸看了他半晌,道:“你可真肉麻。” “只对你一个人肉麻。”陌上川笑得弯起了眼睛。 燕沁老脸一红,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别以为这样就算了,我可还没原谅你。” “好,我会一直等,就算这辈子你永远都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别赶我走。”陌上川握住她的手,让两个人十指相扣。 燕沁没有抽出手来,任由他握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陌上川站起身来,一手撑住椅背,弯腰俯身作势要吻她。 燕沁眼疾手快地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凶巴巴道:“我可没有答应你,继续做师徒可以,做道侣的话……” 陌上川眼巴巴地看着她。 燕沁那句没门怎么也说不出口来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嘟囔道:“其实长得也还行。” 陌上川:“……等我将尸骨完全炼化,恢复以往的容貌根本没有问题。” 燕沁抽了抽嘴角,“算了吧,我已经和小白分手了。” 陌上川:“……” 燕沁纳闷道:“像你这种沉迷修炼高高在上的一宗之主,还是修真界第一高手,基本的人设难道不应该是高岭之花,冷漠高傲的吗?” 陌上川笑道:“师父喜欢那样的吗?” 燕沁挑眉看着他。 陌上川浑身的气势陡然一变,一副高高在上疏离淡漠尔等皆是蝼蚁的气质,瞬间感觉被陌宗主附体,看得燕沁目瞪口呆。 “小修士,本座这样可还入得了你的眼?”他微微俯身,伸出食指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魅惑一笑,声音低沉道:“师父。” 燕沁耳朵一麻,险些以为这货又失忆了。 陌上川刚碰到她的嘴唇,一道传讯符忽然凭空出现,许志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师妹师妹!我是师兄!你现在人在哪里?师父让我们来救你啦!” 燕沁一把推开陌上川,拿过传讯符,“师兄?” 陌上川黑着脸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张传讯符,十分不满地摩挲了一下嘴角。 燕沁施法回话道:“师兄,我和阿川现在在列宿城,你现在在何处?我们过去找你。” 说完,将那道符一燃,便再次传送了过去。 陌上川伸手捏过她手里的符纸,语气有些发凉道:“他们这么快就找来了?” “估计是师父卜算出来了。”燕沁说完脸色忽然一白,“你说……师父会不会已经算出我我……” 陌上川看着她下意识地摸上小腹,心底微微一疼,安慰道:“师父,没事的,这件事情我来向师祖解释。” “不,我们还是先不要回清华宗了。”燕沁忐忑道:“到时候你会被师兄和师父打死的。” 陌上川:“……” “我们早已经结为道侣,有了孩子也是名正言顺,没有什么好怕的。”他抓住她的手,触手微凉,忍不住替她搓了搓,“再说你也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养着。” 燕沁还是紧皱着眉,看上去有些焦虑。 陌上川将人抱进怀里,“阿沁,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燕沁这几天想的东西太多,本想着再和他掰扯掰扯,奈何这个怀抱太过温暖,当然主要是徒弟没事让她一直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乃至于突然冒出个孩子的事情也要靠后站,因此没一会儿就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陌上川看着怀里睡得沉沉的人,忍不住笑了笑,将人抱起来放到了床上,耐心地给她掖好了被子,慢慢地给她输送着灵力。 即便是在睡梦中燕沁也睡得不安稳,眉头皱得死紧,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喊什么。 陌上川看了一会,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凑到她跟前仔细听了一会。 再? 他挑了挑眉,再什么? “崽崽……不要死……” 陌上川蓦地僵在了原地。 他不是不知道燕沁对自己徒弟的重视程度,却是不知道她居然可以为了这个徒弟可以不计较他其实是夺舍重生,不计较他设计她让她怀上孩子…… 陌上川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混账不是个东西。 即便当时是失忆的他做出的事情,他依旧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他伸出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头,轻声道:“我在,师父,我没有死。” 燕沁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坐在床边给她输送完灵力,心底却是有一股微妙的醋意,“师父,你到底是真的额喜欢我,还是因为我是你徒弟而不忍心呢?” 熟睡的人没有办法给出他答案,当然他也不会去强求这个答案。 只要他们一直在一起,终有一日,燕沁会爱上他。 既然失忆的事情与玄鹤的冰锥之毒没有什么关系,那么燕沁自然也不会再待在列宿城,但是她一想到见到许志还有黄大山等人就有些发憷,心底总是有些担忧的。 “师父,不用担心。”陌上川一直在一旁安慰她。 实际上燕沁并不需要安慰,但是有陌上川在一旁待着,心底总是安心不少。 “这要是搁在话本里,”燕沁一边吃着他递过来的葡萄一边含混不清道:“就是你这种渣男骗财骗色,我这种无辜善良的女子不得不独自抚养孩子承担起养家糊口的重担,最后孩子成为人中龙凤,痛打渣爹狗头,渣爹求我回头,我就高高在上地唾弃你……” 陌上川:“……” 有一个想象力如此丰富的师父和道侣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呢。 “崽崽,你说是不是?” “是。”陌上川微笑道。 “不是跟你说话。”燕沁嫌弃地推开了他凑上来的狗头,摸着肚子温柔地笑道:“跟我肚子里的崽崽说话呢。” 陌上川顿时便打翻了醋坛子。 他发誓自从他离家出走之后,燕沁便再也没有冲他露出过这么温柔地笑容,更不提用这种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这也就算了,连他的爱称都要眼睁睁地拱手送人了,简直是过分。 “师父。”他有些委屈地喊了她一声。 燕沁假装没听见。 “阿沁。”更加委屈了。 燕沁优哉游哉地吃着葡萄。 陌上川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严肃中正道:“燕沁!” 燕沁被他这一声吓得葡萄都掉了,惊恐地看着他,“干干什么?” 陌上川的气势瞬间矮下去一大截,放缓了声音道:“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重要的人 “师兄!”燕沁看着等在城门口的人远远地喊了一声。 “师妹!”许志高声应和道,然后冲这边跑了过来。 燕沁宛如被雷峰塔压了一千年的白素贞,许志如同在外面苦苦等了一千年的小青,快速地跑向对方,企图来一个深情款款的拥抱。 “师父,小心孩子。”陌上川如同兢兢业业守着雷峰塔的秃驴法海,毫不留情地将两人的奔跑拥抱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许志在扑上来的时候陌上川上前一步,两个人来了个熊抱。 许志:“……” 许志使劲拍了拍他的后背,大笑道:“阿川又长高了哈哈哈!” 陌上川嘴角微微一抽,笑道:“师伯过奖。” “师姐!”刀烨和玄独岸也迎了上来,“终于找到你了。” 燕沁笑着轻轻抱了抱他们,道:“走,咱们先进城再慢慢说。” 燕沁从来没有离开清华山这么久的时间,这一年里几个人都悄悄溜出来找过,只可惜一直没有消息,如今终于将人找到了,自然无比地开心。 只是陌上川一直护在燕沁旁边,许志想过去勾肩搭背都没能得逞。 “阿川,你都这么大了,别老跟在你师父身边,去找你两个师叔玩。”许志不满地将陌上川从燕沁身边赶走。 燕沁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家徒弟一眼,意味深长道:“你师伯说的对,快去吧。” 陌上川挑了挑眉,去和刀烨玄独岸切磋了。 他们三个的“表面年龄”看起来差不多大,又都不是什么爱玩凑热闹的性子,以前三个人凑在一起能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最常见的交流方式就是打一架。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陌上川很久不回清华山,只剩下刀烨和玄独岸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就算再不爱说话两个人之间的交流也多了起来,更何况两个人同生共死多次,情谊自然也渐渐深厚起来。 但是这并不妨碍两个人打架的时候下狠手。 刀烨一剑砍向玄独岸的脖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玄独岸却出刀格挡,朝着他的腰腹部刺去…… 在一旁观战的时臣燃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切磋都这么追求真实性的吗?” 陌上川勾了勾唇角,对时臣燃道:“不过玩闹罢了。” “瞧瞧你这老气横秋的语调,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你是我前辈呢。”时臣燃调笑道。 陌上川但笑不语,只是继续观战。 另一边,许志正有些好奇地问燕沁:“你们这一年多去什么地方了?连师父都算不出来你们在何处。” “在雪青洲的一个镇子里。”燕沁敷衍道:“阿川受了重伤,为了修养便去了那里暂时歇歇脚。” “没道理啊,你们之前不是都到了秋渭洲边缘吗?干嘛还要跑这么远?”许志这个时候倒是聪明起来了。 燕沁有些牙疼地看着他,正色道:“师兄,如果我与别人结为道侣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嗯?道侣?”许志眼睛一亮,“叫什么名字?什么宗门的?修为资质如何?多大了?样貌如何?” 燕沁:“……我是说如果。” “如果你找个道侣,那肯定得带来清华山让我跟师父好好瞧瞧。”许志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好了,绝对打得他不敢欺负你!” 燕沁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她斟酌道:“师兄,你能接受师徒结为道侣吗?” “啥?”许志一愣,皱眉道:“这不是胡闹吗?师徒就是师徒,怎么能结为道侣?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是不是” “没有,只是忽然想起来了。”燕沁笑道:“路上碰到了一对师徒,是一对道侣,连孩子都有了。” 许志啧了一声:“真的是……不过吧,人家要是两个人乐意,外人也说不得什么,就是有点令人匪夷所思,你说师徒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感情呢?” 燕沁嘴角微微抽搐,“我觉得也是。” “不是,等等!”许志忽然反应过来,瞪着燕沁道:“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阿川好像是对你有点” 燕沁愣住,坏了,忘了这一茬了…… 许志严肃道:“是不是那个臭小子逼你的!” “啊?”燕沁无辜的看着他。 “少跟我装蒜!一看就知道你心虚,你们两个结为道侣了对不对?”许志气怒道:“我说师父怎么气得要打断他的腿,原来是这样!” 燕沁一把捂住脸,语气悲怆道:“……师父果然知道了。” “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打死都不可能答应他的吗?”许志撸起袖子,怒发冲冠,“我就知道那个混账小子会算计你!平时精明地跟个猴儿一样,一肚子坏水!” “你刚才还夸他心地善良性格单纯呢。”燕沁幽幽道。 许志大怒,“那都是表象!我现在算是看清他的真面目了!” “师兄你冷静点。”燕沁慢悠悠地吃着葡萄,“不急着这一时,坐下来咱们好好商量一下。” 许志狐疑地看着她。 燕沁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慢条斯理道:“反正都是一个人,跟谁算账都一样了,不急。” 许志看着她的笑容有点发毛,忍不住道:“师妹……你不会真要弄死他吧?” “怎么会。”燕沁温柔一笑,“弄死了他谁给我孩子当爹。” “孩子!”许志一下子跳起来,“哪里来的孩子!” “在我肚子里揣着呢。”燕沁语气惨淡道。 “我你”许志指了指她的肚子,震惊道:“谁的?” 燕沁嘴角微微抽搐,“你说能是谁的?” 许志:“……” 许志在原地转了一圈,对燕沁道:“你自愿的?” 燕沁:“……” 当时的情况很复杂,说是自愿的也对,说是被设计的也没有错,她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那小子是不是威胁强迫你的?”许志怒道。 燕沁咬了咬牙道:“不是,没有。” “师兄!”燕沁拦了他一下没能将人拦住,抓紧跟了上去,免得许志真的将人给打出个好歹来。 “陌上川!”许志的怒吼声从前院中传来。 燕沁:“……” 她刚一进门,便看到时臣燃正拖着暴怒的许志,刀烨和玄独岸正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陌上川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没动。 “师兄!”燕沁走上前去抓住他的胳膊。 许志想要将她甩开,燕沁瞪了他一眼,“我现在可不能生气,更不能剧烈活动,你甩一个试试。” 许志蔫蔫地任由她抓着,燕沁冲时臣燃笑了笑,“抱歉,魔主,我们闹着玩呢。” 时臣燃知道他们这是有话要单独说,自己一个外人在这里不方便,便笑了笑,“无碍,你们聊。” 说完,便放开许志走了出去。 院子里只剩下清华山师兄弟几人,燕沁拽着许志坐下,道:“师兄,对不起,是我不好。” 许志冷笑:“哼!” “如果师兄实在是接受不了,那我便” “你便怎么着!”许志怒道:“你敢不回去试试!” 燕沁笑眯眯道:“我便努力让你接受呗,总不能一直不回去吧。” 许志气哼哼地看着她。 燕沁道:“你放心,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刀烨和玄独岸看看陌上川,又看看燕沁和许志,一脸茫然。 燕沁对着许志还能说出来,可是对着两个师弟却感觉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 “行了,这件事情等回到清华山再说吧。”许志站起来,伸手指了指陌上川,对刀烨和玄独岸道:“回去收拾东西,明天我们就启程。” 入夜。 燕沁转着手里的茶杯,目光却有些空洞地落在地面上。 陌上川正在收拾东西,对燕沁道:“你之前和师伯都说了?” “说了一部分。”燕沁懒洋洋道:“你的身份太过复杂,还是暂时别让他们知道的好。” 陌上川笑了笑,“说了也无妨。” “说起来,你不去找金子宁和陌温诺报仇吗?”燕沁问道。 “报仇?”陌上川放下东西坐下来,语气清冷道:“若是二十年前刚被杀的时候,我或许还想着去报仇,但是现在看来他们两个连成为我仇人的资格都没有。” 燕沁歪了歪头,表示不理解。 “金子宁此人善妒,气量狭小不能容人,陌温诺本性恶劣手段残忍,两人坐镇北敖宗不出百年北敖宗必然会一盘散沙。”陌上川道:“当年我答应掌门守着北敖宗七百年,如今已经快要六百年,再过一百年刚好。” 燕沁道:“可是这样好吗?” “北敖宗是个庞然大物,宗内关系复杂,弟子们终日勾心斗角,反倒舍本逐末,将修炼放在了脑后,与其让他们苟延残喘上几百年,倒不如干脆一点。”陌上川眼底的嘲讽一闪而过。 燕沁看着他不说话。 “师父是觉得我太过冷情了吗?”陌上川笑道。 燕沁斟酌道:“好歹是你的宗门。” 陌上川笑道:“我已经厌倦了那样的生活,做这个宗主还不如在洞内清修来的恣意,更何况我已经找到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无名 回到清华山的时候正值初夏,燕沁看着等候在清华山门口大大小小的一堆萝卜头,感觉有些恍惚。 她差点忘了清华山不是只有他们师兄弟几个还有黄大山了。 一年多不见,二徒弟戚然好像又长高了不少,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顺心如意这对龙凤胎似乎活泼了不少,正在东张西望,许志的小徒弟吴雨正跟在慕云后面师姐师姐地乱叫。 燕沁一过去就被他们给围了起来,师叔师伯地叫个不停。 燕沁挨个捋了捋毛,笑眯眯道:“小朋友们有没有想我啊?考试考得怎么样啊?” 一提起考试,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都是一脸苦涩,看的燕沁心里暗爽不已。 许志几人在路上给他们带了不少礼物,一群孩子又冲上去瓜分礼物。 “师叔?”慕云看了她一眼,忽然皱起了眉,悄悄地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道:“你怀孕了?” 燕沁:“你怎么看出来的?” 慕云一脸神秘道:“我最近在修炼一种术法,不说这个,师叔,孩子……是谁的?” 燕沁觉得这个问题相当地犀利,将胳膊搭在慕云肩膀上低声道:“你觉得是谁的?给你个范围,你认识的人。” “真是阿川的啊。”慕云一脸激动,“我就知道!” 燕沁: 她拉住蠢蠢欲动想凑到陌上川跟前打探消息的慕云,“不是,你怎么猜出来的?” “啧,师叔,师弟当初看你的眼神……啧啧。”慕云叹道:“估计当时也就只有你自己没有看出来,只是我没想到师弟能这么迅速!” “好啊你!”燕沁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放她离开去找陌上川了。 许志这些天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沉重的事实,走到燕沁身边紧张兮兮地看着她,“师妹,等会见到师父先服个软,可别傻兮兮地跪下,也别太激动……” 燕沁看他不住地看着自己的肚子,无奈道:“真没事师兄。” 许志一脸我信你有鬼的表情,拉着她和陌上川去了黄大山的院子。 许志站在院子门口没进去,对陌上川恶狠狠道:“护着燕儿点,要是待会出来她少一根头发我就打断你的腿。” “师伯放心。”陌上川微微一笑,揽着燕沁的肩膀,两个人一起进了院子里。 燕沁忽然抓住他的手使劲握了一下。 陌上川冲她微微一笑。 初夏的风带着温柔的味道,树叶簌簌作响,燕沁看见他嘴角弯起的细小弧度,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 如果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黄大山正在优哉游哉喝着小酒,他们进来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师父,我们回来了。”燕沁有些紧张道。 “嗯。”黄大山懒洋洋地应和了一声,抿了一口酒。 燕沁又小声问道:“师父,您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哦,是该问一问。”黄大山站起来,将酒杯随意扔到了桌子上,目光落在了陌上川身上。 “跪下!”他忽然怒喝一声。 燕沁从没见过黄大山发这么大脾气,当即便吓得一个哆嗦就要跪下,却被黄大山一把拉住,“没说你!一边呆着去!” 燕沁:“……” 卧槽师父好可怕! 陌上川一撩衣服干脆利落地跪了下来。 黄大山冷声道:“陌上川,你可知错?” “师父……”燕沁试图解释,却被黄大山冷冷瞪了一眼,顿时就乖乖闭上了嘴。 “师祖,弟子是真心喜欢燕沁的。”陌上川冷静道。 “真心,哼。”黄大山手腕一翻,一条赤色的鞭子忽然就出现在了他手中,劈头盖脸就冲着陌上川抽去。 “崽崽!”燕沁喊了一声冲上去,下一秒就被人护在了怀里,鞭子抽到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燕沁清晰地感觉到陌上川微微抖了一下。 单单是之前黄大山给的那条鞭子,燕沁抽了他三鞭子就让他去了半条命,如今这条鞭子看着就厉害,再抽下去估计连命都没了。 “师父!”燕沁跪在了地上,看向黄大山,“是我的错,和他没有关系,您要是想罚就罚我吧!” 黄大山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和你没关系,给我起来!” “师父!”燕沁眼眶通红地看着他,低声道:“是我的错……” 陌上川沉声道:“师祖,弟子愿意一力承担所有责罚。” “瞧瞧,现在就已经争着受罚了,我说过要罚你们了吗?”黄大山随手将那鞭子扔到了地上,“都给我滚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们怎么了!” 燕沁咦了一声,迅速地站起来,顺带着将陌上川也拉起来,眼里哪还有泪花,看得黄大山又是一阵气闷,“滚滚滚,别在我眼跟前碍眼!” 燕沁眼睛一亮,“多谢师父!” 说完抓紧拉着陌上川溜了。 黄大山看着那赤红色的鞭子逐渐变成了黑褐色,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师父,我没事,不用扶着我。”陌上川笑了笑,“不过是挨了一鞭子而已。” “还不过?”燕沁几乎要被气笑了,“我说你还想挨几鞭子?” 陌上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了,没事,别担心。” 燕沁一把拍开他的手,嗔怒道:“少在这里没大没小的。” 两个人一起回到了燕沁的小院子里,叶月媚一看到燕沁就要扑上来,结果被燕沁给躲开了。 “嘤”叶月媚委屈地看了她一眼,“燕沁你变了!” 燕沁扯了扯她的大胖叶子,“乖,我没变,等一会跟你说,你先去帮我找点伤药,治鞭伤的。” 叶月媚瞬间化作了人形,道:“怎么了?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阿川。”燕沁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去。” “好。”叶月媚颠颠跑去找药了。 燕沁扶着他坐下,她师父抽的这一鞭子倒是不严重,养上半个月就好了,燕沁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叹气道:“瞧瞧这身上,除了伤口全都是伤口,疤痕都快装不下了。” 陌上川顺着她的力道抬起了胳膊,笑道:“没关系的。” “看着有碍观瞻。”燕沁习惯性地秃噜了嘴,“以后找媳妇” 陌上川微微眯起了眼睛。 燕沁心虚地干笑了一声,补救道:“我的意思是,以后光着膀子……” “反正也只有你看。”陌上川转过头捏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 燕沁原本正专心致志地给他处理着伤口,忽然被亲吓了一跳,又担心他身上的伤口不敢去推,只能被动地接受了这个吻。 陌上川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找到媳妇了师父,叫燕沁。” 燕沁:“……我知道了,你你先放开我,媚娘等会就回来了。” 陌上川这才不情愿地放手,道:“这又如何,反正我们的关系他们迟早都要知道。” “唔,这个是自然的。”燕沁笑了笑,“估计都已经知道了吧。” “燕沁”媚娘拖长的声音远远地从外面传来,不一会就见媚娘飞了进来,神色仓惶道:“你和你徒弟结为道侣了!” 燕沁挑了挑眉,表示默认。 媚娘忽然不说话了。 燕沁笑道:“怎么了?” 媚娘的目光落在陌上川身上,笑道:“当然是想想怎么恭喜你们。” 燕沁: 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傍晚的时候,燕沁在后山找到了叶月媚,大胖草正念了吧唧地趴在地上睡大觉。 “媚娘。”燕沁叫了她一声。 媚娘抬起头化作人形,拿出个叶子变的椅子让她坐下,闷闷道:“都有了小宝宝还到处乱跑。” 燕沁无奈道:“谁让我们家大胖草看着不高兴啊。” 叶月媚盘腿坐下来,拧眉看着她,“你真决定和他在一起了?” 燕沁一噎,“自然,结为道侣,有了孩子,不和他在一起和谁在一起。” “我总觉得你没那么容易接受他,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叶月媚道:“算了不管了,只要你真喜欢他就行。” 燕沁抬起头看着月亮,扯了扯嘴角,“我应当是喜欢他的。” “你确定不是因为他是你宝贝徒弟你不忍心拒绝?”叶月媚一针见血,“你这个脑袋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肯定也有这么一部分原因的。”燕沁摸了摸下巴,道:“不过我和他在一起会很安心,也很满足,这不就是喜欢吗?” 叶月媚道:“这不一样,假如没有这个孩子,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燕沁:“……” 我可能会打死他。 “所以你现在全都是因为这个孩子!”叶月媚怒道。 “不不不,孩子只是一个催化剂。”燕沁赶紧给她顺毛。 “催化剂是什么?”叶月媚不解道。 燕沁一噎,道:“就是加快我们感情进程的一部分,殊途同归你懂得吧?” 叶月媚看着她撇了撇嘴,“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你那个徒弟,总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你这是偏见啊宝贝。”燕沁使劲揉了揉她的头发,“其实他对我挺好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命案 “你是说这串佛珠是在个竹林中拿到的?”许志拿着手里的佛珠奇怪道:“看着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我也用很多方法试过,好像就是一串普通的佛珠。”燕沁托着腮道:“只要没什么坏处平日里戴着当个吉祥物也不错。” 许志将那串佛珠还给她,“说不定你这是与佛有缘呢。” 燕沁无所谓地笑了笑,“所以还是随缘吧,阿弥陀佛。” 师兄妹两个人正在准备这个月的月考,燕沁这一年来没有修炼,很多东西也要抓紧拾起来,她将画好的符收起来,忽然问道:“对了,上次我们带回来的那对双胞胎兄弟呢?” 许志道:“放在山下的村子里养着呢,年纪太小,宗内没有人能照顾,打算等他们大一些再送上山来。” 燕沁点了点头,“等过两天抽空我去看看他们。” 许志笑道:“你这个爱操心的命哦。” 燕沁嘟囔道:“怎么着都是咱们救回来的,撇下不管不太好。” 后面有人戳了戳她,燕沁不耐烦道:“别闹,说话呢。” “师姐,师父来了!”玄独岸小声地提醒道。 燕沁瞬间端坐,一直拿着毛笔的手瞬间立好开始画符,看得一众一起复习的大大小小萝卜头叹为观止。 黄大山过来转了一圈,满意地离开了。 燕沁回头凶巴巴地看向众人,“看什么看,好好学习!” 众人:“……”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燕沁大概是太久没有静下心来学习,坐了一会便坐不住了,悄悄的给许志传纸条。 ‘师兄,今天晚上烧烤怎么样?’ ‘好啊,去哪儿?’ ‘后山闻雪亭那边,在悬崖边设个结界就不用担心小孩乱跑了。’ ‘好主意!’ 站在两人身后围观全程的黄大山淡定道:“……我觉得这主意不怎么样。” 正准备扔纸团的燕沁一僵。 许志眨巴了眨巴眼睛,目光开始游离。 黄大山没收了纸条,没好气道:“你们还当自己是十几岁吗?” 燕沁笑眯眯道:“差不多嘛。” 许志道:“师父,你觉得我们在哪儿吃比较好?” “吃什么吃,整天就知道吃!”黄大山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勺上,“所有人给我抄心经三十遍,不抄完不准吃饭!” 被无辜牵连的其他人:“……” 等黄大山离开,燕沁站起来一脚踩住桌子,大声道:“同志们加把劲,抄完晚上去闻雪亭烧烤!” 戚然等人是第一次吃烧烤,顿时有些激动起来。 燕沁道:“抄不完的全都交给我们可爱的大师兄许志!” 许志一脸菜色道:“师妹……” 燕沁快要仰天长啸的时候,众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嗯?”燕沁疑惑道:“怎么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师父,下来。” 燕沁转头,便看到陌上川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燕沁乖乖地从桌子上下来,看得许志有些心惊胆战,“师妹你慢点。” 燕沁摆摆手,“没事没事,别看了,你们师兄又不是第一天长这样,赶紧抄!” 陌上川成功将人给拎了出来,燕沁奇怪道:“你不是说去闭关了吗?怎么突然出来了?” 陌上川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忽然有些想你了。” 燕沁好笑道:“别闹,到底出来干嘛?” “没什么,就只是来看看你。”陌上川道:“等会儿我就继续闭关。” 燕沁哭笑不得道:“陌上川同学,你这属于恋爱影响学习。” 陌上川盯着她笑。 燕沁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看也看了,快回去吧。” “嗯。”陌上川点点头,“你平时多注意休息,我一个月就出关。” “知道啦。”燕沁无奈地笑道:“搞得我跟三岁小孩似的,快回去。” 入夜。 燕沁和许志坐在悬崖边上一边看着月亮一边喝酒,燕沁因为揣了个孩子不得不换成了果酒,喝得她不来劲。 “师兄,我最近老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做梦?” “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我问大夫了,人家说女子怀有身孕的时候就是容易想三想四,情绪不稳定,没事,你放宽心就行。” “啧,但愿吧。” 燕沁和他碰了碰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果酒,便听见后面亭子里一群小孩在吵吵嚷嚷。 她转过头去,便看见吴雨那个皮猴子正扒着亭子的横梁哇哇乱叫,顺心如意在下面喊他,戚然试图爬上去将人给抱下来…… 亭子外面,玄独岸和刀烨在帮着叶月媚烤肉,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又要准备打一架,被叶月媚不耐烦地赶到了一边。 慕云乖巧地坐在黄大山身边给他斟酒,好像在请教他什么问题…… “真的好热闹啊。”燕沁笑眯眯道:“以前只有咱俩和师父,吃烧烤一点意思都没有。” “是啊,只有我们两个。”许志感慨道:“你现在都是要当娘的人了。” “让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种自己老了的错觉。”燕沁摸了摸肚子,疑惑道:“不过师兄,怀孕了之后能感应到肚子里的孩子吗?” 许志木着脸道:“我又没有怀过我怎么知道。” “啧,我老是没有办法感应到孩子的灵力或者气息,但是偶尔又能捕捉到。”燕沁摸了摸肚子,“这孩子像是一会有一会没的。” “少在这里瞎想了。”许志一本正经道:“可能是月份还没到。” 燕沁点了点头,又灌了一口酒,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许志伸手从她的袖口上拿下了根白线,问道:“这是什么?” 燕沁拿过来仔细看了看,“这不是缝衣服用的线吗?” “你衣服破了?” “我穿着一身黑衣服呢,怎么可能有白线头。”燕沁笑道:“许是什么时候不小心碰到的吧。” 两个人又开始侃大山,忽然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黄掌门救命!” 燕沁和许志对视一眼,立马起身朝着声音的来源处飞去。 是山下村子的村长。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许志一把将人扶住。 “那两位小少爷……死……死了!”村长白着脸道。 燕沁疑惑道:“易和宗带来的那两个?” 许志点点头,道:“我把他们暂时安置在了村长家中,准备年后再将他们接上山。” “先去看看再说。” 燕沁和许志示意刀烨和玄独岸去安抚受到惊吓的小孩,两个人带着那掌门快速地飞到了清华山不远处的小村子。 “我我是在晚饭过后发现的……”村长战战兢兢道:“每天晚上我都习惯性去给他们吹灯,结果一进门便看见看见他他们……” 村长院子的门外聚集了一大堆村民,正在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什么。 村长说着哆哆嗦嗦地推开了那扇门。 一阵浓烈的血腥味赢面扑来,许志下意识地将燕沁挡住。 燕沁道:“师兄,我都看到了,没事。” 许志脸色十分不好看地让开。 两个小小的白骨骨架并排躺在满是鲜血的床上,骨头上还沾着碎掉的血肉…… “呕!”村长只看了一眼便跑出去扶着墙开始吐起来。 燕沁目光发沉地看着两个小小的骨架,低声道:“简直是禽兽。” 许志拍了拍她的肩膀,“师妹你先别动怒,不如你先回去和师父仔细说说这件事情,我留下来看看。” 燕沁摇摇头,“不,我们两个一起。” 她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碎肉和鲜血,抿了抿唇道:“显然是在泄愤,或者是在单纯地享受杀人的过程……” 许志见她要去碰那骨架,急忙制止了她,“你现在怀有身孕,最好别碰这些东西,我来。” 燕沁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若有所思地退后了一步,结果不小心碰到了个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个玩偶。 那玩偶已经完全被血给染透了,原本可爱的笑容看上去变得诡异至极。 燕沁不忍心再看,道:“有办法进行场景回溯吗?” “很难。”许志摇了摇头,道:“那人好像完全没有动用术法,这间屋子里也没有过灵力波动。” 燕沁道:“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没有办法确定。”许志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只是道:“也有可能是易和宗的人。” 燕沁道:“不管是谁都一定要查出来。” “师妹,你的佛珠……”许志盯着她的手腕道:“有些奇怪。” 燕沁抬起手腕来看了看,那佛珠原本是黄褐色,现在却隐隐带上了点点红光。 “没有什么感觉啊。”燕沁晃了晃手腕,没有放在心上,“可能是对血光有点感应吧。” 两个人又看了很久,还是没有什么头绪,最后不得不回山去找黄大山了。 两个人将这件事情简单的叙述了一遍,将那两具尸骨还有那个浸血的玩偶都带了回来,让黄大山简单地卜算了一下。 半晌后,黄大山面色沉重地放下了手,道:“算不出来。” 燕沁和许志都有些惊讶。 “这件事情……”黄大山道:“我来查,你们都不用管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第一百四十章 青君黄泽 燕沁趴在桌子上翻着古籍,对许志道:“为什么师父要露出那种表情,感觉还挺吓人的?” “可能也是被吓着了?”许志咬着毛笔和剑谱大眼瞪小眼,疑惑道:“也不对啊,从来就没见师父怕过谁,奇了怪了。” “而且还不让我们管这件事情……”燕沁摸了摸下巴,“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啊。” “我们可以悄悄地调查嘛。”许志嘟囔道。 “不听话的小孩容易摊上事。”燕沁使劲搓了搓胳膊,“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发生这件事情我心里总是毛毛的。” “我当时也被吓得够呛。”许志将剑谱一扔,从身后随手扯出了一本古籍瞎翻,抬起头道:“要我说啊你就先别管这件事情了,好好养孩子吧。” “说到孩子”燕沁道:“那么浓烈的血腥味我竟然一点都不想吐,明明之前闻到汤药都要吐的。” “你这个情况我知道,其实就是诶?”许志忽然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皱着眉看向手里的那本古籍。 “怎么了?”燕沁从桌子上起来,瞥向他那本书,“发现什么好宝贝了?” “师妹你快来看。”许志严肃道:“这个图里的东西和你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好像啊。” “是吗?我看看。”燕沁走过去凑到他跟前看向那本书。 这纸张看上去极其老旧,但是图画却十分精美,图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但是图画中央的那个男人手上戴了一串极细的佛珠,连那佛珠的缝隙都画得十分细致。 图画里还画着崩塌的高山,燃烧的森林,肆虐的洪水,以及正在吃人的妖魔鬼怪。那男人身穿一袭黑色广袖华服,眉目清冽,一眼为黑一眼为白,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的修士。他脚下是一群青色的长蛇盘绕成的华座,他正懒洋洋地靠在蛇群上,目视前方。 燕沁立马将那佛珠拿了下来放到了桌子上,“我靠,这图怎么看着这么诡异?” 许志道:“比我昨天看到尸体的时候还让人害怕。” “有没有说这是什么人?”燕沁拿过书来翻看。 “通宇之东,极东之地,自青山下生,名唤青君,非仙非魔,座下有三千蛇童为侍,喜食人生魂,喜静,六千年一出,出必生灵涂炭。”燕沁看着那古早的文字念得颇有些艰难,念了一半忍不住吐槽,“这就是个神话故事吧?” “对啊,不是说通宇洲东面没人进去过吗?”许志接过来继续念道:“青君性恶善伪装,常入凡界轮回,尝世间苦厄。” “我靠这货竟然还喜欢玩角色扮演……”许志挠挠头,“是这样说吧,靠死扑勒。” 燕沁嘴角抽搐了一下,“差不多。不过这个青君果真是性格恶劣啊。” 她忽然想起自己拿到佛珠前遇到的那群密密麻麻的青蛇,颇有些不寒而栗。“暮霭洲和通宇洲的交界处……这个青君不会真存在吧?” 许志听燕沁讲完她拿到佛珠的详细经过头皮都快炸了,盯着那佛珠道:“不不不然还是赶紧将这东西扔了吧。” 燕沁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觉得也是。” “哎,这后面还有。”许志将那页纸翻过来,继续念道:“青山东去千里,有一流沙之地,汇聚成山,沙山生灵,有名黄泽。” “这就是神话故事吧。”燕沁忍不住扶额,“这也太扯了,用流沙做成的山,想象力可真丰富,难道不会不等聚集成山就散了吗?” 许志道:“黄泽善卦,通天地灵气,喜绿植,好人烟,出则天下太平。” 燕沁:“……所以这个黄泽和那青君是妥妥的死对头啊,一个出来祸乱天下,一个出来天下太平。” “还挺好玩的。”许志道:“不过修真界现在一两千年之前的事情都已经有很多是神话了,这五六千年之前的事情谁知道呢。” “你怎么知道是五六千年之前?” “喏,这不是写着么。”许志道:“看年份是一千年前写的,开头说青君最后一次出现据说是五千年前,加上这一千年,不是刚好六千年?” 燕沁笑道:“不是吧?我们莫非真这么倒霉刚好赶上这六千年一次?” 许志也跟着笑,“对啊,怎么可能嘛” 两个人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 “所以说,我们能找到的最早的古籍是什么年份的?” 两个人一下午将刑堂里的书翻了个遍,能找到的最早的古籍是五千年之前的一本药经。 “咱们刑堂的书太少,不能当成样本。”燕沁在一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书中走来走去,最后哭笑不得道:“咱俩这是疯了吧?为了一页似是而非的神话故事?” 许志捂脸,“我觉得可能是被吓傻了。” 燕沁有些疲倦地窝在椅子上,拎着那本书来回地看,那张图上的男子嘴角微微勾起,总是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师兄,你快看,这个青君的笑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燕沁将书扔给他。 许志拿过书看了看,“这不就是典型的似笑非笑嘛,我可以现场给你表演一个。” 果不其然,许志瞬间就和那青君的笑容神似,看得燕沁后脊背发凉,“快别笑了,要被你吓死了。” 燕沁看着放在桌子上的佛珠,道:“这佛珠怎么办啊?” “扔了扔了,管它是不是那青君的东西。”许志惊悚道:“以后可不要再乱捡东西回来了!” 燕沁使劲点点头,念叨道:“青君,黄泽……若是青君真出现了也不要紧,反正有黄泽来压制他的。” “这里面可没有说黄泽什么时候能出来,更没说黄泽能不能打得过青君。”许志道:“万一黄泽也打不过他怎么办?” 燕沁:“……求求你了师兄,你可就想点好吧。” 燕沁正随手翻着书,忽然一顿,笑道:“这本书里竟然也有,不过是纯当做神话故事来说的。” “说的啥?” 燕沁低头看了看,道:“说那青君在不出世的六千年里,要么是修炼养蛇,要么就将自己的记忆洗去轮回成人,等时间到了就会自动恢复记忆……” “我去,那人家本来都好好的,结果到时候发现什么自己养的儿子原来是青君,或者自己的母亲是青君……不行,太诡异了。”许志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燕沁玩笑道:“说不定你就是哦。” 许志摆摆手,“可算了吧,我最害怕蛇了。” 燕沁继续道:“还说什么青君要沐月华踏魔骨扶仙灵戴佛珠……哈?还尤喜狐毛褥?” “噗,这个青君一定是个娘炮。”许志哈哈大笑,“是不是还要用人血点个朱砂美人痣啊?” 燕沁无语地扶额,“别闹了,肯定是胡扯,下面都写了,以上全属故事剧情需要,杜撰请勿当真。” 许志摊了摊手,拿过剑谱继续开始抄,嘟囔道:“抄不完师父可能会杀了我。” 燕沁继续埋头画符,“杀了你倒是不会,只会让你再抄一百遍。” 两个人抄了没一会儿,戚然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师父,师祖让你和师伯去找他。” “来啦!”燕沁推门出去,便看到戚然正乖巧地站在外面等他们,忍不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和你师伯马上就去,你先去玩吧。” “是,师父。”戚然笑得十分清朗,转身便离开了。 “你瞧瞧,当老小就没有老大来的受宠了。”许志懒洋洋道:“你这小徒弟资质不错,可惜输在排行上了。” 燕沁瞪了他一眼,“小然他积极上进,我不用操太多心。” “是是是,就你家那位得操心。”许志冲她做了个鬼脸。 燕沁忍不住捶了他一拳,哭笑不得道:“你幼不幼稚?” “哼,提起那小子我就来气。”许志一把揽住她的肩膀,不满道:“天天跟只狼一样守在你跟前,别人碰你衣角一下他都会呲牙。” “哪有这么夸张。”燕沁无奈道:“阿川他只是担心孩子。” 许志一听孩子立马来了精神,道:“你们给孩子起名了吗?” 燕沁摇了摇头,“现在起名还太早,等生下来再说吧。” 许志和她一边走一边说,不知不觉便到了黄大山院子门口。 “我有种预感。”许志道:“师父心情好像不太好。” “这你都能觉出来?”燕沁好笑道:“进去挨骂就挨骂吧,你可别再气他了。” “怎么会?现在阿川那小子已经荣登老头子最不喜欢的人排行榜榜首了。”许志骄傲道:“我终于将榜首的这宝座贡献了出去。” 燕沁和许志话音刚落,便听见屋子里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两个人赶忙进去,便看到黄大山正在摔他最宝贝的那套茶具。 “师父师父!”许志赶忙上去拦住他,“您消消气!” “师父,这套茶具可是花了三千灵石,摔了可就没了!”燕沁伸手将那套茶具从他手里夺过来,就见黄大山冷哼了一声,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战乱 “师父,您叫我们来有什么事情吗?”燕沁问道。 “你们看看这个。”黄大山递给了他们一个白线缠作的玩偶,上面还隐隐地有些血迹。 燕沁看了看那个玩偶,对许志道:“师兄,看看这个线头……是不是有些眼熟?” 许志脸色忽然一变,道:“昨天晚上你袖子上的那个” “该不会是我……”燕沁欲言又止,脸色十分地不好看,“可是我没有印象啊。” “别在这里胡思乱想了,昨天一整天你都和我待在一起,根本就没机会动手。”许志看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在这里胡思乱想了。” “那……凶手就藏在我们中间?”燕沁皱眉道:“我昨天几乎和每个人都接触过,他们也都有段时间单独自己待着……不,单单凭借一根白线头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是不小心沾上的。” 许志道:“确实是会不小心沾上。” 他用袖子扫过那玩偶,袖子上便沾上了根白线头,然后拍了拍燕沁的肩膀,燕沁穿着的黑衣服上便沾上了根白线…… 黄大山咳嗽了一声道:“行了,别在这里瞎想了,叫你们来是因为我卜算到这个东西与清华山有一丝因果联系,但是具体是谁我算不出来,因此很大可能性,行凶的人就是清华山的人。” 许志和燕沁面面相觑。 “之所以叫你们两个来,是因为你们两个不可能是凶手。”黄大山道。 “诶?师父果然相信我们。”燕沁乖巧一笑。 “因为凭你们两个的修为和几乎不存在的脑子是没有办法做出这件事情的。”黄大山十分淡定道。 燕沁:“……” 许志:“……” 为什么觉得心里莫名地有些惆怅呢? “你们平时多注意一些,也看着下面的小孩点。”黄大山面容严肃道。 “是,师父。”两个人齐声应是,黄大山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燕沁走到门口忽然停下来,转身问黄大山:“师父,您听说过青君吗?” 黄大山微微一愣,蹙眉道:“什么青君?” “就是俩眼睛一黑瞳一白瞳,喜欢养蛇吃人生魂出来就搞事情的东西。”许志接话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听说过。”黄大山怒道:“以后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有空不如多抄抄剑谱!” “哦。”许志蔫蔫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从黄大山的院子里出来,燕沁无奈道:“看来真是个神话故事,连师父都没有听说过呢。” “先不管这个。”许志手里拎着那玩偶道:“师父说凶手就在清华山上,你觉得会是谁?” “我希望谁也不是。”燕沁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么想是不太好,但是吧,”许志有些犹豫道:“那俩小孩和清华山联系确实不小,你看,他俩和阿川一个娘,和小刀子一个爹……” “但是他们娘是北敖宗的人,爹是易和宗的宗主。”燕沁道:“谁也保不准是那两个宗门下的手。” “师妹诶,人家两个大宗门至于为了两个小孩跑这么远来杀了他们吗?”许志道:“更何况就算要杀肯定是悄无声息地杀了,弄这么大动静至于吗?” 燕沁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我不是在怀疑阿川,也不是在怀疑小刀子,可是清华山上统共就这么些人,挨个审问一边都费不了一天的工夫。”许志道:“师父没让咱俩去查,咱们平时多注意护着小孩就行。” 燕沁皱了皱眉,“莫非师父的意思是……那凶手还会继续杀人?” 许志沉重的点了点头。 燕沁抬头便看到不远处,顺心如意还有吴雨正在爬树,戚然在一旁看着他们,顿时目光变得冷厉起来,“他敢。若是让我知道是谁,一定叫他好看。” 许志晃了晃手中的玩偶,“不如师妹你好好回忆一下昨天都有谁跟你进行过肢体的接触?” 燕沁皱眉沉思,过了半晌幽幽道:“你。” 许志:“……” “算了当我没说。”他将那玩偶收起来,打了个哈欠道:“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看了一天书快把我给累死了。” 燕沁也有些困,两个人便在黄大山院子门口分开,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 燕沁回来的时候叶月媚正在同她那大麦叶子徒弟讲话,不知道叽里咕噜地在说些什么东西。 “媚娘。”燕沁叫了她一声。 “燕沁,你回来啦!”叶月媚一下子从房梁上蹦下来,道:“昨天那件事情查得怎么样了?知道是谁做的吗?” 燕沁摇了摇头,道:“师父不让我们查这件事情了。” “奇怪。”叶月媚道:“你身上的血腥气怎么这么重?” 燕沁抬起袖子闻了闻,“没有啊,可能是方才师兄用那只玩偶蹭的。” 叶月媚推了推她,“你快点去洗个澡。” “好好好。”燕沁瞪了她一眼,哭笑不得道:“就属你鼻子灵。” “那是,我们月光草可是日浴阳光,夜浴月华,集天地之灵气而生,你知道月光草成精有多么不容易吗?我可能是这修真界唯株成了精的月光草,你还不知道好好珍惜。”叶月媚推了推她,“快去快去,熏死我了。” 燕沁被她推着去洗澡了,破有些疑惑地再次闻了闻衣服,自言自语道:“没什么味道啊……” 最近似乎注定了不是太平的日子,在之前的事情尚且没能查出个结果来的时候,一个重磅消息忽然就席卷了整个修真界。 易和宗遭到了大批魔修的攻击,宗主齐疏风身受重伤,不得已向北敖宗求援,却遭遇同门弟子背叛被囚禁于宗门地牢,北敖宗的态度模棱两可,少了领头的易和宗,飞星洲的各个门派开始混乱起来…… 哪怕是在偏僻的秋渭洲,燕沁和许志他们还是听说了消息,只是这个消息传来的有些晚了,等他们知道的时候整个飞星洲已经陷入了混战之中,魔修开始肆虐……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燕沁疑惑道:“玄鹤如果单单是为了想除掉花林宗大可以自己去,为何非要与北敖宗联合?为了北敖宗跨着一个暮霭洲去打飞星洲?” “啧啧,搞不懂。”许志道:“看样子这只是个开始,估计用不了多久整个十三洲都会乱成一团。” 燕沁喃喃道:“乱成一团……” “师兄!” “师妹!” 两个人面面相觑,茶也不喝了东西也不买了,两个人快速地飞回了清华山,去了刑堂。 那本古籍还被许志用来垫了桌脚。 燕沁翻到被随意扔到刑堂的那串佛珠,原本黄褐色的珠子越发显得红润有光泽,散发着一股邪气。 “我靠,不会是真的吧?”许志幽幽道:“总觉得我们好像无意之中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不知道。”燕沁低声道:“但是我不相信在一件事情上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可是连师父都不知道青君……” “这件事情就算我们查清楚了也没有任何办法。”燕沁沉声道:“我们难不成能事先杀了青君不成?” 许志坐在桌子上翻着那本古籍,可是翻来覆去就是那一页纸,他挠了挠头道:“估计我们打不过人家,不过也许我们可以试着找找黄泽?” “去通宇洲东面找?”燕沁嘴角抽了抽,“你不要命了?” “唉,我总是觉得很奇怪啊最近。”许志道:“那串佛珠你怎么还没丢掉?” “我……”燕沁疑惑道:“对啊,我为什么还没有丢掉?好像总是会忘了这件事情。” “现在立刻去丢掉!”许志道:“诡异得很啊。” “燕沁,你在不在?”叶月媚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 “在里面,进来。”燕沁喊道。 叶月媚抱着自己种在盆子里的徒弟走了进来,那大麦叶子正拼命的抖索着,好像很激动一样。 燕沁咦了一声:“小家伙开出灵智来了?” “早就开了。”叶月媚道:“只是最近一直在睡觉,今早醒过来之后就拼命地想出来,一个劲地往这边跑。” 燕沁疑惑地碰了碰大麦的叶子,大麦忽然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发出了尖锐的鸣泣声。 “诶?怎么回事?”燕沁吓得赶紧收回了手。 那大麦从叶月媚怀里跳了出来,冲着书桌边跑了过去。 “大麦你慢点!”叶月媚喊了一声赶忙跟了上去。 燕沁和许志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也跟了过去。 那大麦正围着那佛珠急得团团转,不住地发出悲鸣声,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你认识这串佛珠?”燕沁问道。 那大麦哆嗦着抖了抖叶子。 “可是这麦子不是两年前种的吗?这才发芽多久,怎么可能认识这串埋在暮霭洲的佛珠?”许志疑惑道。 “确实有些奇怪。”燕沁点点头,问叶月媚,“你能和你徒弟交流吗?问问他。” 叶月媚点了点头,伸手碰了碰那大麦的叶子,语调缓慢道:“他说……他认识……这个……和尚?” 第一百四十二章 曼珠沙华 “啥?和尚?”许志疑惑道:“这不是一串佛珠吗?” “也许是某个和尚曾经戴过吧。”燕沁道。 “可是这不是青君的东西吗?”许志不解道。 燕沁道:“青君存不存在还是两说呢。” “明……明什么?”叶月媚碰了碰自家小徒弟,半晌过后才无奈道:“大麦晕过去了。” 燕沁;“……” “等他醒过来再问吧。”许志叹了口气道:“太奇怪了这件事情。” “师兄,你已经说了够十几个奇怪了。”燕沁幽幽道:“当一件事情奇怪的次数多了,那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奇怪了。” 这突然发生的事情让燕沁和许志意识到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后山闻雪亭。 “你说师姐和师兄最近神神秘秘地在做什么?”玄独岸坐在栏杆边上擦着手里的长刀。 刀烨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他们也许是在调查那两个小孩的死因。”玄独岸将刀放下坐到刀烨旁边,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道:“阿烨,你说实话,这件事情跟你有没有关系?” 刀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过了一会才淡淡道:“没有。” “啧。”玄独岸笑眯眯道:“真没劲,我还以为你终于硬气了一回呢。” 刀烨狐疑地打量着他。 “你少用这种目光看着我。”玄独岸翻了个白眼,“我要是想弄死他们方法多的是,犯得着弄得人尽皆知吗?” 刀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伸出手点了点他的眉心。 玄独岸一下子愣住。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刀烨和玄独岸大眼瞪小眼,过了半晌玄独岸才幽幽道:“你这是……要封印我吗?” 刀烨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不太自在地将头扭向一边,干咳了一声道:“我只是只是” 他转过头,两个人再次大眼瞪小眼。 良久地沉默。 刀烨突然起身离开,背影有些仓惶失措。 玄独岸倚着栏杆看了良久,忽然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今天是陌上川出关的日子。 燕沁特意早起做了一大桌子菜,看得许志极其不满意。 “我以前出关可从没见你这么积极过。”他在一旁晃悠着,是不是偷片肉吃。 “一边去。”燕沁笑骂道:“我乐意给崽崽做不行啊?” “行行行,最行了。”许志转头对戚然道:“小然你看到没有,你师父就是偏心,眼里只有你大师兄。” 戚然一本正经道:“大师兄是师父的道侣,自然要偏心的。” “我去。”许志惊异地看着他,转而看向燕沁,“燕儿,你这教育地可以啊。” “我可没有教他,是我们家小然懂事。”燕沁笑着递给戚然一根大鸡腿,“小然也是最乖的。” 戚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鸡腿,笑道:“谢谢师父。” 许志趁机捞了根鸡翅,一边吃一边道:“啊呀我的傻孩子哟。” “大师兄!燕沁!”叶月媚忽然从窗户那边探出了根大胖叶子,“大麦他醒过来了!” 燕沁和许志丢下了正在做的饭就往叶月媚那边去,临走前燕沁对戚然道:“小然,看着锅子点。” “好的师父。”戚然微微一笑。 原本一大团青麦苗缩成了一小团,不住地瑟缩着,隐约还发出一阵泣鸣。 燕沁道:“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自从醒过来就这样了,问他话他也不肯说。”叶月媚担忧道:“这孩子平时就乖得很,除了喜欢睡觉就没什么别的爱好,这次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伤心地叶子都蔫了。”许志摸了摸那有些发黄的叶子尖儿,“看来和那佛珠的渊源还不浅。” 叶月媚急道:“这可怎么办才好?” 燕沁抿了抿唇,道:“这样下去不行,本来就没多少修为,干脆再让他看看那佛珠,趁机将话问清楚,解开心结,不然以后于修行不利。” “我也是这么想的。”叶月媚唉声叹气道:“但是我担心他承受不住。” “没事的,我和许志在一旁护着。”燕沁道。 一刻钟之后。 “我……明……”叶月媚蹙着眉道:“骨头?” “什么意思?”燕沁盯着那佛珠,“这是骨头做成的?” “明……成……”叶月媚道:“大麦,这到底是什么人?你大点声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你啊!” “尘……”叶月媚低声道:“明尘……” 燕沁手里的书卷忽然一下子掉在了地上,“谁?” “明……尘……”叶月媚将手从大麦叶子上拿开,面色肃然道:“他说这串佛珠,是用明尘的骨头做成的。” 燕沁和许志哑然相对,足足过了半晌燕沁才道:“怎么可能……” “这大麦认识明尘?”许志低头戳了戳那大麦叶子,道:“媚娘,你再问问他。” 叶月媚皱着眉问了一会,才低声道:“他说明尘是他看着长大的,两个人是很好的朋友。” 燕沁看了那大麦良久,才缓缓道:“你是梵泠?” 那大麦叶子抖了抖,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 燕沁将那串佛珠放在了那麦子旁边,沉声道:“这串佛珠便暂且由你保管吧。” 梵泠沉默着没有动静。 “明尘他……寻了你二百年。”燕沁道:“从暮霭洲一直到十方灵岛,他这辈子最大的执念就是能找到你,他一直相信你没有死。” 那大麦将叶子轻轻地放在了那串佛珠上,轻轻地抚摸着。 “对了,”燕沁和许志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忽然转过身来道:“明尘曾经说过,假使有一天你们再度相逢,他有句话想对你说。” 那大麦叶子立了起来。 “你回来便好。” 身后传来了那梵泠低低的泣鸣声,悲怆孤寂。 这件事情让燕沁和许志十分地沉闷,虽然与明尘的交集不多,但是几人勉强算得上是朋友,而燕沁也很敬佩明尘,能将一个人记挂在心中几百年都没有放弃寻找…… 只可惜世事难料,明尘估计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与梵泠再次见面会以这种方式。 “有点像彼岸花。”燕沁淡淡道。 “什么彼岸花?”许志问。 “又名曼珠沙华,出自佛经之中。”燕沁垂下眸子道:“花开不见叶,叶在不见花,花叶两不见。” 曼珠沙华的花语生死相隔,两不相见。 “师妹,快别说了。”许志忍不住捂住眼睛,“太惨了。” “世上比这他们惨的多了去了。”燕沁道:“起码他们还知道彼此心意相通,像狄逸弑到死都不知道胥菀清是否有情……啧,怎么忽然想起他们来了?” “这根本没有可比性,那狄逸弑是个大魔头好不好?”许志道:“人家这是正经的佛门弟子。” 燕沁:“……你这是瞧不起魔头。” “我身为名门正派,瞧不起魔头不是很正常的吗?”许志傲娇地哼了一声,忽然一顿,“慕云!你干什么去?” 远处急速行走的人忽然停下来,遥遥地看向他们,然后急匆匆地离开了。 “这孩子,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许志不满道:“师父叫也不回答一声。” 燕沁笑道:“人家小女孩有自己的心思,你就不要管这管那的了。” “算了算了,回去做饭。”许志无奈地摇摇头,“闺女大了不由爹啊……”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戚然还在兢兢业业地守着炉子,那副认真的小模样直接将燕沁给逗笑了,几个人咋咋呼呼地做完了饭,陌上川刚好推门而入。 “师父,师伯。”他的目光落在戚然身上,“师弟也在。” “师兄好。”戚然乖乖地打了招呼,便努力地开始扮演个隐形人。 燕沁笑道:“这不是为了迎接你出关么,快点过来吃饭。” 陌上川的目光落在了那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辛苦师父了。” 几人吃完了饭,许志和燕沁问了他一些修炼上的事情,顺便考校了一下戚然的功课,这顿饭就算吃完了。 “师妹,明日我们再下山一趟。”许志临走前低声道:“去村长家再看看。” “好。”燕沁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下只剩了燕沁和陌上川两个人,多日不见两个人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燕沁将山下发生的事情讲了,道:“那手法阴狠毒辣,着实气人。” 陌上川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师父不必动怒,这件事情不要再继续调查了,对腹中孩子不好。” 燕沁闻言忍不住摸了摸小腹,窝在他怀里道:“这才三个多月,没什么感觉。” “等孩子长大些就有了。”陌上川侧过头亲了亲她的眼角,沉声道:“辛苦师父了。” “咳咳,这有什么辛不辛苦的,也是我孩子。”燕沁有些别扭道:“总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陌上川握住她的手轻轻地亲着她,“那么师父喜欢这个梦吗?” 燕沁心底微微有些怪异感一闪而过,但是很快就被他亲的喘不上气来,忍不住推了推他,“阿川……快要憋死了……” 陌上川轻笑了一声,将她放开。 “师父,前些天你不是一直戴着串佛珠吗?怎么取下来了?”陌上川忽然道。 “哦,说起这个佛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幸运 “明尘?”陌上川的语气稍微有些惊讶。 “我也没想到,但是媚娘那小徒弟认出来了,他是明尘一直在找的梵泠。”燕沁道。 陌上川微微挑了挑眉,“梵泠竟然一直就在清华山?” “对,真的是……天意弄人。”燕沁颇有些惋惜道。 “那佛珠现在在哪里?”陌上川问道。 “我给梵泠了。”燕沁微微蹙眉,“他们生时不能见面,如今能以这种形式留在梵泠身边也是好的。” “嗯。”陌上川将她揽进怀里,道:“师父你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现在多加休息才是要紧事。” 燕沁点了点头,余光不经意瞥见他的左手手腕,淡淡地红痕分外显眼。 燕沁拉起他的手,仔细看了看,“这颜色是不是变浅了?” “有吗?”陌上川低头看了看,“我倒没有觉出来。” 燕沁伸出自己的手腕,上面鲜红的红痕与他手腕上一对比,便更可看得出差距来。 燕沁疑惑道:“莫非你已经不想原来那么喜欢我了?” 陌上川:“……” 燕沁扯住他的脸颊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陌上川!” 陌上川扶着她的腰笑道:“师父我没有……” 燕沁和他闹了一会儿,便累得不想再动弹了,任凭他捏着自己的后脖颈,懒洋洋地趴在了桌子上,“好困,我要睡一会儿。” “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陌上川道。 燕沁看了他一眼,便安心地睡了过去。 陌上川盯着她看了一会,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嘴角缓慢地勾起了一个笑容。 片刻之后,原本待在燕沁身边人忽然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清华山,后山。 慕云看着躺在床上的华簌簌,面容冷肃。 原本正昏迷不醒的人悠悠转醒,看到慕云的瞬间忽然剧烈地嘶吼了起来。 “簌簌,别挣扎了,这里是后山的地下,我还设置了结界,怎么,你还期待着谁能来救你不成?”慕云慢条斯理地摸着手里的匕首,慢悠悠道:“或者你还在盼着狄逸弑来救你?” 华簌簌忽然就停了下来,目光愤恨地看着她,怒道:“你住口!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呵,我不配,你难道就配吗?”慕云微笑道:“他心里只有胥菀清那个女人,你我可是连边都沾不上,簌簌,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才是你最重要最该亲近的那个人。” “呸!”华簌簌恨恨地看着她,“你就不怕清华山的这群人知道你其实是通宇洲的女魔头?” “怕呀。”慕云冷笑了一声:“所以我才将你带到后山来,好让你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 “有种你就杀了我!”华簌簌大叫道。 “杀了你?我为什么要杀了你?”慕云不解道:“你可是……我最爱的妹妹。” 她慢慢的走近华簌簌,锋利的匕首滑过她的脸颊,轻轻地抵在了她的下巴上,“你跟我仔细说说,你到底跟多少个男人睡过?这幅身体这么不干不净的,不如不要了吧?” 华簌簌惊恐的望着她,结巴道:“你你要干什么?” “最近受了点启发,想到了个有趣的点子。”慕云笑眯眯道:“不如姐姐给你做个干净的身体,小巧又方便,你就可以一直待在姐姐身边了。” 慕云笑着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偶,那木偶做得十分精致,不管是眉眼还是皮肤的纹理都活灵活现,连身上穿的小衣服都精致无比。 “不不……”华簌簌开始拼命地向后退。 “我好不容易将你救活过来,你觉得你有说不得权利吗?”慕云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她轻轻抚摸着手里的小木偶,“你看,她长得多漂亮啊。” 华簌簌不寒而栗,她恐惧道:“姐姐……姐姐我错了,你不要这样,我……我不是故意的……” “呵呵呵呵呵,”慕云低笑道:“簌簌,太晚了,从你为了狄逸弑那个臭男人抛弃我开始,就已经太晚了。” 华簌簌瞬间面如土色。 “慕容笑!”华簌簌尖叫道:“你不能这么做!啊啊啊” 锋利的刀刃划过皮肤洇出了血色,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 只可惜所有的惨叫与惊恐的叫声都深埋地下,没有人能听清其中的绝望和惊惧。 燕沁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一转头便看到陌上川正坐在桌边看书,拿着的正是她之前和许志发现的那本古籍。 “师父你醒了?要喝点水吗?”陌上川放下书,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燕沁慢吞吞地喝着水,打了个哈欠道:“对了,你看这本书的第三十七页了没?” “还没有看到。”陌上川轻轻地给她捏着肩膀。 “你快看看,里面画了个特别诡异的人,关键是他手腕上戴的佛珠和我之前捡到的那串一模一样。”燕沁幽幽道:“可怕的是这本古籍成书于一千年前,而那串佛珠顶多十年前……” 陌上川翻到那一页,有些疑惑道:“青君?” “对啊,反面是写的他死对头黄泽。”燕沁道:“你看看那个青君在画面上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陌上川嘴角微微抽搐,“师父看起来对青君意见很大。” “当然,我当时误入了那个青竹林,险些被那些青蛇给咬死。”燕沁摆摆手,“真是太恶心了,什么人才会无聊到养那么多蛇,怕不是个神经病。” 陌上川仔细看了看那张图以及配的文字,笑道:“师父,这些都是杜撰出来的,根本不属实。” “我也觉得是这样子。”燕沁道:“但是你不觉得事情太过巧合了吗?” 陌上川微微一笑,“师父,你现在只需要好好养着,多思无益,嗯?” 燕沁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嘟囔道:“一个个的都让我好好养着,真是没意思。” 陌上川无奈一笑,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古籍上面,缓缓道:“黄泽?” “是座沙子变成的山,竟然以泽为名,这位神仙也是个有个性的主儿。”燕沁走过去和他一起看,指着那句话道:“你看,善卦,喜绿植,好人烟……这根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嘛。” “都说是神话故事了。”陌上川无奈地笑了笑,“我活了这些年都不曾听到过关于青君黄泽的故事,北敖宗的藏书我基本都知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燕沁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好了,我们出去走走散散步,等会回来吃晚饭。”陌上川牵起她的手道。 “好。”燕沁十分愉快地答应下来。 两个人沿着小路慢悠悠地走着,清冷的月光洒在两个人身上,竟显出一股淡淡地暖意来。 燕沁伸手接过落下来的树叶,道:“阿川你知道吗,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遇到师父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时节天气。” “那时候我也就三四岁吧,没东西吃。”燕沁笑了笑,道:“混在一群大大小小的乞丐中,穿着捡来的破衣服……” 她不是没有想过另谋出路,但是年纪太小,没有钱也没有力气,走上一段路就喘得不行,而且整个世界与她的认知完全相悖,她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那天老头子穿着一身灰袍子,笑得特别不像个好人,身后领着个拖着大鼻涕的小孩,也就是你师伯,问我我要不要考虑一下做他徒弟。”燕沁忍不住笑道:“我本来一直期待着有个仙人白衣飘然领我回宗门做大小姐的,结果最后跟着师父一路坑蒙拐骗来了清华山定居。” “那个时候我老是在想,我活着做什么呢?我来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就老是想一些怀疑人生的事情。”她踢了踢脚下的一个小石块,转头便对上了陌上川温柔如水的目光,忍不住对着他笑了起来。 “可能是为了遇到我。”他大言不惭道。 “你可真不要脸。”燕沁笑着拍了他一下。 “不过现在挺好的。”燕沁长舒了一口气,“就这样下去过一辈子也不错了。” 陌上川与她十指相扣,“师父喜欢现在的生活?” “喜欢啊。”燕沁挽住了他的胳膊,“我喜欢的人都待在我身边,师父师兄,师弟师侄,还有我的道侣,都在这里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月光下,陌上川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有些深沉,但还是笑着看向她,那双浅色的眸子里装了些燕沁一时之间无法读懂的东西。 “世界那么大,而且还不止这一个世界。”燕沁指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道:“我以前待的地方要比这里有趣多了……” “可是我依旧觉得很幸运,能遇到你们。”燕沁放开他的胳膊,转过身面对着他,风轻轻扬起了她的发丝衣角,让她整个人都安静而温柔起来。 陌上川伸出手,抓住了她的一缕头发,轻轻地握在了手心里。 “我也很开心,能遇到你。” 在夜色中,燕沁听见陌上川这样说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凶手 从易和宗带回来的两个双胞胎小少爷死的不明不白,燕沁和许志虽然表面上答应了黄大山不再追查这件事情,但是始终在心里有个疙瘩。 平心而论,燕沁不相信凶手会是清华山的人,毕竟大家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和一家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亲密一些,一旦追查出来谁是凶手,不管动机如何,都将会变成他们之间的一个死结。 “师叔,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慕云从不远处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看风景。”燕沁笑了笑,余光瞥见了她腰间精致的小木偶娃娃,道:“这个是你自己做的?” “嗯。可爱吧?”慕云将那小木偶递给她,笑道:“等孩子出生了我也给他做一个。” 燕沁笑着点了点头,戳了戳那娃娃精致的脸颊,似乎还有着温度,忍不住多摸了几下,然后将木偶还给了慕云,“这几日多看着吴雨点,别让他满山乱跑。” 慕云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疑惑道:“师叔,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最近可能不太平,小心点总是好的。”燕沁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转眼间咱们家阿云也长这么大了。” 慕云抱住她的胳膊撒娇道:“那你也还是我师叔。” “这是自然。”燕沁失笑,忍不住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又忍不住絮叨道:“修炼不要落下,我那里还有几本功法很适合你,有空过去拿。” “好。”慕云痛快地答应,笑道:“想吃师叔做的饭了。” 燕沁弯了弯眼睛,“想吃什么?师叔给你做。” 慕云歪头看着她,年纪不大的女修士目光平静,嘴角微微弯起,笑得一脸温柔宠溺,像是纵容着小辈的长者,不管她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她都会答应。 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呢? 慕云垂下眸子,心想,明明年纪都抵不上她的一个零头,却莫名地想让人依靠她……果然是自己装得太久,心智都已经退化成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孩子了吗? “想什么呢?”燕沁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颊。 慕云笑了笑,“只要师叔做的我都吃,记得多做一点!” 燕沁哭笑不得道:“你可真不心疼你师叔。” 燕沁以为日子就可以这般风轻云淡地过下去。 然而事实却给了她有史以来最沉重地一击。 “师妹……”许志一把扶住她,“你先出去。” 燕沁脸色惨白,嘴唇止不住地哆嗦,她狠狠地抓住许志的胳膊,转头看向他。 许志被她眼底的茫然和无措刺得生疼。 “这是……戚然?”她用气声问道。 许志闭了闭眼睛,然后沉重地点了点头。 即便是被许志扶着,燕沁还是晃了晃,险些没一头栽下去。 躺在血泊中的白色骨架让她不忍心再去看第二眼,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眶中的泪在打转,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师父!”匆匆赶来的陌上川一进门就赶忙从许志手里接过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我们先出去。” 燕沁浑身发冷,不轻不重地推开他,目光依旧落在那具尸骨上,使劲咬了咬舌尖,直到嘴里尝到了一股铁锈味。 “到底……”燕沁眼底的茫然无措渐渐变得一片森冷,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是谁做的?” “我去找师父!”许志转身就走。 燕沁忽然抬高了声音:“师兄!” 许志转头看向她。 “先别去。”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目光在其余的人身上淡淡扫了一圈,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先去刑堂。” 陌上川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她,却被她轻飘飘地躲开,微微一愣。 “阿川,你先带着他们去师父的院子里。”她语气平静道:“注意安全。” 陌上川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领着慕云还有几个小孩离开了。 许志和燕沁走在去刑堂的路上。 “师妹,你是有什么发现吗?”许志疑惑地问。 燕沁沉默地停下了脚步,手微微有些发抖。 “燕儿?”许志察觉到她不太对劲,赶忙伸手扶住她,“你没事吧?” 燕沁低声道:“我有一个猜测。” 许志皱眉,“你知道是谁了?” 燕沁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冷道:“不管是谁,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对于戚然这个小徒弟,燕沁始终是愧疚的。 她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大徒弟身上,等到了这个小徒弟,她尽的心力连放在陌上川身上的一半都不到,然而即便如此,戚然这个孩子也没有任何抱怨,甚至乖巧懂事地给她找借口…… 她以为以后还会有很多时间来教这个孩子,却不曾想他会以这种方式猝然离开。 终归是她这个师父做得不好。 这般想来,这两个徒弟无论哪一个她都没有教好,头一个倾注了过多的心血和溺爱,第二个却忽略了太多…… 刑堂。 许志看着在不停翻动书页的燕沁,忍不住叹了口气,“师妹,你到底想找什么?” “这个。”燕沁抿了抿唇,将书推到了他面前。 许志拧眉拿过了书,脸色也是一变。 “青君喜食人生魂,人无血肉,留白骨。”许志逐字逐句地念出来,脸色青了又白,“卧槽,不不会吧?” “我不确定。”燕沁使劲捏了捏手中的书页,“之前咱们翻找这些书的时候我看过几眼,但是过后又忘了,山下那两个孩子被杀的时候我压根就没往这上面想,但是方才我忽然想起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青君很有可能就在清华山上?”许志说完脸色变了几变,“不是,青君这个人真的存在吗?” 燕沁摇了摇头,“不知道,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 许志盯着书页沉声道:“如果是山上的人,我们应该怎么办?” “山上除却你我,还有吴雨顺心如意三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小孩,剩下的便只有陌上川慕云刀烨和玄独岸。”燕沁顿了顿,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这四个孩子都是他们两个看着长大的,不管是谁都不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 罕见的,燕沁和许志一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志忽地站了起来,怒道:“我去问问!” “师兄!”燕沁一把拉住他。 “凭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做!不管是谁,我都要好好问问,清华山是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他让他这般这般……”许志咬牙切齿,红着眼睛看向燕沁。 燕沁死死拉住他没让他动。 一直到傍晚,燕沁才与许志一起从刑堂里出来。 陌上川站在院子门口,身后是慕云还有顺心如意和吴雨,却是不见刀烨和玄独岸。 “他们两个呢?”燕沁问道。 “他们两个去后山了。”慕云道:“小师叔神情怪怪的。” 小师叔自然指的是刀烨,虽说清华山真正的小师叔应当是玄独岸,但是慕云当年已经叫惯了,所以一直也不曾改口,几个小的也就跟着这么喊习惯了。 燕沁现在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她使劲闭了闭眼睛,道:“告诉大家都散了吧。” 慕云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后还是带着一群小孩回了宿舍。 许志和燕沁对视一眼,也转身离开了。 燕沁淡淡道:“走吧,我们也回去了。” “师父。”陌上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冷,“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找出凶手罢了。”燕沁波澜不惊道。 “师父想怎么做?”陌上川问。 燕沁转过身看向他。 “你不相信我。”陌上川十分平静道。 燕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底不辨喜怒。 两个人都沉默地看着对方,似乎在等着对方率先妥协,然而等了许久,两个人只是沉默。 “回去说。”燕沁蹙了蹙眉,旋即脸上的表情又轻松起来,“走。” 入夜。 “小师弟,快些睡吧。”慕云在门口道:“顺心也快些睡,明日还要练功。” “知道啦师姐。”吴雨奶声奶气道:“这就睡。” 慕云替他们吹灭了灯,这才和如意一起回到了女舍那边。 “师姐,戚然师兄……”如意有些犹豫道:“是不是……” “嘘。”慕云的脸在氤氲的灯光里变得模糊不清,嘴角轻微地勾起,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来,“小孩子不要打听太多事情。” 如意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后脊梁一阵凉意窜过,小声道:“师姐,我怕。” “不怕,师姐在呢。”慕云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腰间精致的木偶,柔和的笑意中带着丝丝凉意。 如意抓紧了她的袖子,手背无意识地碰到了那木偶的头发,毛绒绒的触感让她喉咙间的喊声都带着颤音,然后被死死地压了下去。 如意忍不住转头看向男舍,然而身后是一片浓郁的黑雾,伸手不见五指,一丝光亮都无,哪里能看到房屋的影子。 如意只觉得呼吸一滞,有些仓惶急促地转头看向慕云,然而刚出声就被压了下去,“师姐” 周围空荡荡一片,她的手里拽着的是那木偶的一片衣袖,哪里还有慕云的影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反将一军 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窗外没有一丝月光,床上正在熟睡的吴雨打着小小的呼噜,似乎是正沉浸在什么美梦之中,嘴角轻轻地勾着。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缓慢地抚摸过他的脖颈,惹得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呵。”低低的笑声微微有些沙哑。 吴雨似有所觉地睁开了眼睛,迷糊中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正想再闭上眼睛继续睡,那只手却死死地抓住了细小的脖子。 “呃……嗬……”小孩开始剧烈地挣扎。 手的主人不为所动,只是这么静静地欣赏着他濒死的模样。 吴雨的手渐渐开始变得无力,最后彻底失去了声息。 那只手随意地扯过了一块白布蒙住了吴雨惨白发青的脸,那手轻轻地抚了一下吴雨的脖颈,小孩白皙的皮肤便开始出现迸裂的纹路,鲜红的血液溅到了那只手上。 那只手的主人漫不经心地将血在吴雨的衣服上擦了擦,而后微微一顿,似乎有什么疑惑。 一张淡金色的符纸缓缓地浮现在小孩的心口处,一阵金光闪过,床上躺着的哪里是吴雨,分明是一只精致的小玩偶! “你到底是谁!” 燕沁的声音忽然从玩偶中响起,那手的主人一愣,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屋子周围一阵金光暴起,密密麻麻的金色丝线拔地而起,迅速地聚拢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将这间房子笼罩在了里面。 浓郁的黑雾被这金光照射地散去了大半,燕沁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她目光阴郁地落在那人身上,正要开口,却忽然噎住。 那人一袭雪青色的长袍,面容英俊,脸上还带着一丝迷茫的神色,正怔愣地看着她。 “师兄!”燕沁眼睛里也带上了一丝迷茫,“你搁这儿跟我闹呢?” “诶?”许志低头一看,一手的血,吓得踉跄了一步,“这这怎么回事?” 燕沁有些气急败坏地收了阵法,拧眉道:“你少在这里跟我装!” 许志有些牙疼地看着她,“燕儿,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之前还在等着过来瓮中捉鳖呢!” “是,等着等着你自己变成那只鳖了!”燕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个计策是他们两个在刑堂一起想出来的,谁知道等来的是许志。 “师妹,我不会真是那个凶手吧?”许志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抖抖索索道:“我才是那个禽兽?” 燕沁摸着下巴道:“没道理,如果你是凶手,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策,断没有自投罗网的道理。” “那万一是我破釜沉舟,故意这么做来洗脱自己的嫌疑呢?”许志道。 “你很希望自己是凶手?”燕沁嘴角微微一抽。 “唉,如果是我的话那就赶紧弄死我吧。”许志悲伤道。 “放心吧,我肯定会想方设法弄死你。”燕沁生无可恋地看着他。 师兄妹两个郁闷地蹲在了门口,看着天上那毛绒绒的月亮。 “最大的可能性,我们俩被凶手给耍了。”燕沁皮笑肉不笑道:“而且还以这种方式来嘲笑咱们的智商。” 许志认真道:“咱俩有这么傻吗?” 燕沁转过头来与他对视,片刻之后两个人悲痛地捂住了脸。 确实傻。 燕沁使劲捏了捏鼻梁,站起身来道:“走吧。” “师妹,接下来怎么办?”许志道:“要不要先把我关起来?” 燕沁:“……” 这他妈也是很神奇了。 燕沁看着许志,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许志被她那幽深的目光看得后脊梁发凉,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师妹,要杀要剐你给我个准话,别这么看着我成吗?” 燕沁嘶了一声,“师兄,你在来见我之前和谁接触过?” “我和慕云还有小刀子独岸都说过话。”许志道:“当然接触最多的就是你。” 燕沁自觉脑子本来就不太好使,这下子更是脑袋发胀,她现在分析谁都觉得有可能,连许志和她自己都不能摆脱嫌疑。 “如果说青君这个东西是和我们现在的人格是相互独立的话还好说,那只能说凶手被控制住了,真正的凶手还是青君。”燕沁深吸了一口气道:“怕就怕在凶手和青君就是一个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且还伪装成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师妹,我总觉得你是在含沙射影。”许志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你觉得我是装出来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燕沁微微眯起了眼睛,“所以你现在要杀人灭口吗?” 许志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脑后,“对,我现在就杀了你灭口。” 燕沁:“……” 虽然最终还是没能抓住凶手,还被凶手反将一军,燕沁一口气闷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最终还是和许志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陌上川正点着灯等她。 都说灯下看人更美三分,氤氲的灯光下,本就清俊非常的男子愈发显得摄人心魄,然而燕沁此时此刻却无心欣赏,甚至在心底的某个地方有着轻微地抵触。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师父?”陌上川见她推开门却不进来,便站起身来走到了她面前,甚至贴心地扶住她,道:“你现在怀有身孕,不宜太过操劳。” 燕沁闻言眉心重重一跳,她早就将这件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压下了心底的疑惑,燕沁扯起嘴角笑了笑,“没事,你也赶快去休息吧。” 陌上川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抓着她的手腕将人带到了桌边,语气清浅平淡,“师父有话要与我说?” 燕沁垂眸看着摇曳不定的灯火,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将消息告诉戚然的父母了吗?” “还没有。”陌上川似乎有些奇怪她会提起这件事情,“尚未来得及。” “也好,明日下山我亲自去说。”燕沁有些恍惚地闭了闭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子上轻轻地点了几下,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一片清明。 天堪堪擦亮。 燕沁倚在床头,垂眸看着自己左手手腕处的道侣印痕,上面愈来愈淡的颜色似乎在提醒着她什么事情,但大约是想着自欺欺人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让她有些刻意地忽视了这件事情。 戚然的父母是一对朴实平凡的夫妻,家里只有戚然这么一个孩子,当年戚然被选中上山的时候,这对夫妻高兴了许久,甚至拿出家中不多的积蓄来宴请全村的人…… 燕沁看着此时正在兴致勃勃准备午饭的夫妻两个,嘴边的话有些说不出来。 “燕道长,这是我给阿然做的鞋子,我们上山不方便,还劳烦您给他带上去。”戚然的母亲拿着个小包袱眼巴巴地看着燕沁。 “你看看你,道长他们肯定不会短了孩子的吃穿。”戚然的父亲笑道:“让您见笑了道长,孩子他娘就是这样,我们也是记挂孩子,道长,戚然他修行如何了?有没有让您生气?” 燕沁抿了抿唇,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让这对夫妻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情。”燕沁喉咙有些发干,但还是逼着自己继续说下去,“戚然他……” “道长,是不是戚然犯错了?您尽管打,不用顾忌!”戚然的父亲严肃道。 燕沁抿了抿唇,试图扯了扯嘴角,然后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然而那笑容转瞬即逝,最后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戚然没了。” 燕沁看着夫妻两个的表情逐渐变得空白,最后变成一副茫然的神情。 “道长……您说笑呢,阿然上个月还回来过一趟呢……” 燕沁低声道:“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您二位节哀。” 戚然的母亲发出了一声悲泣,哭声逐渐变大,这位年轻的母亲几乎快要悲伤到昏过去。 燕沁伸手要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燕沁没注意一个踉跄,后腰撞到了桌角,疼得她脸色一白。 “你还我儿!”戚然的母亲似乎悲伤过度失去了理智,扯住燕沁的衣袖开始厮打。 燕沁被她扯得踉踉跄跄,后腰剧烈地疼痛让她无暇去应付这位可怜的母亲,几乎是站在原地任凭她撕扯打骂。 啪! 这一巴掌打得猝不及防,燕沁被扇得一懵,眼睛有些发黑。 “你还我儿!我将儿子送上山是让你们教他成才不是要他性命的!”戚然的母亲还要再打,被戚然的父亲死死拉住,然而处在暴怒之中的母亲力量是无穷的,竟是挣开了戚然的父亲。 燕沁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嘴角的血迹刺眼,每说一个字都疼得她想骂人,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卑微,“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没有护好他,您要打要骂我都该受着,但是现在时间不合适,我过后会再过来请罪,对不起。” 燕沁松开她的手,转身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身后是戚然父母悲痛无助的哭声,燕沁后腰疼得厉害,她心底微凉,燃了张符纸,转瞬间便到了鹤唳镇的医馆前。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真相 “您说什么?”燕沁觉得自己可能是幻听了。 “我说,姑娘您压根就没有怀孕,不过是被撞了一下腰,不打紧的。”老大夫慢悠悠道。 “您确定?”燕沁蹙眉问道。 “老夫祖上便在这鹤唳镇行医,一代代传下来的医术,只是诊断个脉象老夫还是有这个把握的。”老大夫似乎有些生气,加强了语气道:“姑娘你如何知道自己怀孕的?” 燕沁噎了一下,“所有人都说我怀孕了。” “……”老大夫嘴角微微抽搐,顿了半晌才道:“姑娘可是修仙之人?” 燕沁点了点头。 “那便说得通了。”老大夫了然一笑,“老夫听祖父说起过与姑娘相似的一起病例,正是她同门师妹施法,让众人误以为她有孕,结果最后她来这里,被祖父诊断出未孕……” 燕沁听的目瞪口呆,“这也行?” “姑娘是修仙之人,所见仙法应当比我们见过的要多得多,但是这奇术怪法却未必有我们这些做大夫的懂得多。”老大夫说着微微眯起了眼睛,“如若姑娘还不信,老夫还有一法,只是看姑娘介不介意。” 燕沁疑惑道:“什么办法?” 一个时辰后,燕沁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看着胳膊上慢慢浮现出来的朱红色小痣。 “姑娘您瞧,您尚且是处子之身,怎么可能怀有身孕呢?” 燕沁:“……” 打死她都想不到只是心血来潮看个大夫,结果得到了这么“惊喜”的一个结果。 她连着又跑了几家凡人开的医馆,得到了都是这个结果,但是到了修仙之人开的医馆,得到的却都是有孕的结果。 燕沁脸上顶着个巴掌印,活像个被打出家门的小怨妇,几个大夫无不对她表示出深刻的同情,以及委婉地劝她不要想不开做傻事。 现在十分想弑徒的燕沁面无表情地坐在馄饨摊子前,端着碗馄饨一口一个。 她仔细回想了这段时间自己的经历。 先是失踪八年的逆徒回来,结果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元神对半分,而后又被明尘那和尚带走。 等陌上川回来的时候,她正和许志等人被困在易和宗的秘境里,被救出来之后他们分头行动,陌上川被凌阮贤暗算失去了记忆,因此也暴露了他原本是北敖宗宗主的事情。 而后失忆的陌上川带着她去雪青洲待了一年,然后才赶往栖凤城,然后就是她被骗上陌上川的床,恢复记忆,阴差阳错到了枯悄洲遇到了尚易,被尚易爷爷解封了被陌上川封印篡改的记忆,再然后就是玄鹤发现她怀有身孕,陌上川赶来…… 燕沁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吞下了一个馄饨。 这些事情衔接的都没有问题,唯一有问题的就是陌上川。 假设她根本就没有怀孕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就能推出她与陌上川行双修之实这件事情是假的,那么就说明她的记忆在栖凤城又被陌上川篡改了一次,她的记忆至少被陌上川篡改了两次,表面那一层是在雪青洲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陌上川的道侣,而很显然,尚易的爷爷只解开了第一层,并未解开第二层,原因很简单,她身上有怀孕的现象,逻辑正常的人自然会认为第二层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甚至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被欺骗…… 燕沁喝了一口汤,拧起眉毛。 陌上川身为天下第一宗的宗主,而且是修真界第一高手,不论是心智还是智谋都是顶尖的,被他这般设计耍得团团转似乎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 那么问题又来了,陌上川如此费心苦心孤诣做出这么个大局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单单是因为喜欢她这个便宜师父? 虽然想想还觉得略微有些刺激但燕沁就算是傻了也不会相信陌上川的计划会这么简单。 可以,但没必要。 燕沁一想到这些都是被陌上川设计好的就浑身发冷,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到底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被陌上川篡改的,哪些是被强行加入的…… 燕沁使劲抹了一把脸,将筷子放下,站起身来离开了馄饨摊。 她甚至有种可怕的想法,莫非她一直待在某个幻境之中没有出来过? 如果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幻境,那么所有的事情岂不是她自己想象出来自欺欺人的? 燕沁感到一阵战栗,然而脸上的巴掌印和后腰的疼痛是如此明显,鲜明地提醒着她正在经历的一切。 “哎哟,你这人走路不看路的吗!”被撞到的人怒道。 “啊,抱歉。”燕沁低声道。 “啧,神经病。”那人阴阳怪气地刺了她一句,愤愤地离开了。 不知不觉燕沁便回到了清华山下,清华村里的村民依旧在勤劳耕作着,树叶被风吹动得簌簌作响,风中弥漫着炊烟饭香的味道。 燕沁十分疲惫地坐在了路边的田埂上,狗尾巴草在风中轻轻摇曳着,细小的绒毛擦过她的手背,带着微微的痒意。 “这总该是真的吧……”燕沁低低地笑了一声。 “师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燕沁抬起头,目光便落入了一双带着凉薄和冷漠的眼睛。 一袭白衣的男子身姿颀长,清俊温雅宛若翩翩公子,但那双眼睛却让他仿佛立于众生之巅,疏离而冷淡。 燕沁心说我可当不起你这声师父。 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没有夫妻之实也没有所谓的孩子之后,燕沁竟是感到了一阵轻松。 陌上川不是她名副其实的道侣,而是她的徒弟……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媚娘所说的,她真的是因为太疼爱这个小徒弟才糊里糊涂地答应了两个人在一起…… 燕沁思索间陌上川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微微弯腰俯身,冲她伸出了一只手,声音温柔低沉,“师父,起来了。” 燕沁看着面前这双白皙修长的手,提起头,正好看见他唇边噙着的淡淡的笑意。 恍惚间,燕沁仿佛看到了那个清姿卓绝风华绝代的陌宗主,带着与生俱来的孤傲和冷漠,无悲无喜地看着这人间世。 她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身子,双手没能支撑住身子滑进了稻田的泥淖中,泥水溅到了她雪青色的衣衫上,刺目可笑。 两个人一俯一仰,俯身的人笑得风轻云淡,仰首的人却带着几分惊惧与寒凉,在这偌大的天地间,在这一方田埂上,竟是找不到一分可以支撑她笑意吟吟站起来的力气。 “师父?”陌上川微微歪了歪头,表示自己的不解。 “啊。”燕沁讷讷地应了一句,“我方才走神了。” “在想什么呢?”他笑着问道。 在想修真界第一大佬为什么脑子抽筋要来耍着我玩…… 燕沁面无表情,心道,大约是大佬厌倦了呼风唤雨的日子想玩玩,她燕沁倒霉罢了。 “在想谁是凶手。”燕沁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自己咬了咬牙撑起了身子站了起来,“回去吧。” 陌上川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前面燕沁微微摇晃的身影,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燕沁回到清华山的时候,许志正把所有人聚集在一起,见她来了一眼便看到了她脸上的巴掌印,语气愤怒道:“师妹,这谁打的!” 燕沁轻轻地摇了摇头,许志看向陌上川,用一种质问的语气道:“陌上川,怎么回事?” 燕沁插话道:“不关他的事,是阿然的母亲。” 许志这才放下这一茬,对燕沁道:“你是不是傻?人家打你不知道躲吗?” 燕沁摸了摸脸颊,迷迷糊糊道:“很明显吗?” 许志又气又笑地点了点头,拉过她坐在椅子上道:“过来,我给你擦药。” 燕沁坐下,接过他手里的药,“我自己来吧。” 燕沁的脸色很不好看,几个大的小的面面相觑,刑堂中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 擦完药,燕沁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个人,神情渐冷,“我不管这次的事情是谁做的,以后大家就待在一起,我倒是想看看,你能藏到什么时候。” 这一天燕沁觉得格外漫长,直到冷月升到半空,她看着几个人都渐渐睡去,才坐下来准备画符。 一阵冷风吹过,吹起了几张她已经画好的符纸,她伸手压了压,一阵冷芒闪过,她眼神一凛,打醒许志后立刻追了出去。 在睡梦中忽然被打醒受到了极大惊吓的许志大师兄:“谁!怎么了?” 睡眼惺忪地许志只看见了燕沁蹿出窗户的衣角。 “燕儿” 燕沁此时正飞速地掠过林梢,眼前的冷芒倏尔停住,堪堪停留在了一棵树上的枝梢。 燕沁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那冷芒的声音沙哑低沉,“那你希望我是谁呢?” “我倒希望你是清华山的一只畜生。”燕沁冷笑一声:“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那冷芒倏尔幻化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声音也不辨分明,“燕沁,你护着他们真心待他们,怎知这些人有没有真心待你?” “我乐意,关您屁事?”燕沁十分优雅斯文道。 人影:“……” 燕沁甩出长鞭,语气不善道:“你就是那个什么狗屁青君?” “不才正是在下。”青君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不怕吗?” “嘤真是吓死了呢”燕沁撇了撇嘴,捏着嗓子道:“那你能放过人家吗?” 青君:“……略微恶心。” 燕沁:“我可去您的吧。” 长鞭甩出,一道直接将那人影劈成了两半,燕沁正疑惑呢,那两半快要飘散的黑影倏尔又合二为一出现在了她的背后。 燕沁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反手一鞭甩了过去,却被他轻飘飘地躲过,然后好死不死地甩到了自己的脚踝处。 燕沁使足了力道,即便只是鞭子梢也够人喝一壶的,更遑论是打在自己脚踝处,疼得她瞬间就站不住冒了泪花。 打死燕沁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自己手误而受伤…… 偏偏这个时候那该死的影子还十分不厚道地轻笑了一声。 燕沁大怒,甩起鞭子还要继续,却被那黑影一下子包裹住,那模糊不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住,对她幽幽道:“你都受伤了,还要与我打吗?” 那声音带着股子诡异的缠绵,让燕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一百四十七章 真面目 “为何不打?”燕沁冷笑一声:“你欠我清华山三条人命,今日我就要拿回来!” “自不量力,何必呢?”那人影轻笑了一声。 燕沁怒极反笑,“受死吧!” 无数金芒从四面八方飞速升起,幻化成无数锋利的金色匕首,泛着冷芒的刀锋指着那人,以千斤压顶之势飞速朝他袭去。 燕沁飞速向后退去,口中念念有词,血红的符纸自她指尖而出,纷纷扬扬宛若天降红雪,密密麻麻将他围了个严严实实。 然而那黑影看上去却似乎游刃有余,甚至还有闲心夸赞一句,“不错。” 那血红的符文将天空都映照得微红,燕沁瘦削苍白的脸在红芒中若隐若现,她快速地结着复杂的手势,企图让那黑影现出原形。 那黑影却并不惧怕,他轻飘飘道:“本尊活了这么久,确实头一次遇到你这么有趣的人。” 燕沁嘴角微微抽搐,“啧,真是受宠若惊。” “所以我决定,将你带回去好好收藏。”黑影轻声笑道。 燕沁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标本和被福尔马林浸泡的各种生物,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有病吧你。”燕沁低骂了一声,手中的动作却不停。 “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那黑影慢悠悠道:“下面该我了。” 只见那黑影不急不慢地抬起了一只手,食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燕沁布置起来的阵法与符文在眨眼间便溃散开来,只剩下大片大片红色的星芒。 在纷纷扬扬飘散的红芒中,燕沁站在树梢之上,无数的红色星芒飘散到她身上又瞬间溃散成更小的碎片,她抿了抿唇,微微抬起了头,看着那转瞬间便站在她面前的那黑影,他的手掌正漫不经心地扣在她的脖子上。 “呵。”那黑影轻叹了一声。 四周是飞舞飘散的红芒,溃散的金色符文碎片渐渐浮现出来飞快地旋转着。 “你到底是谁?”燕沁使劲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底一片淡然,“青君大人。” “这么想知道?” 燕沁挑了挑眉,“所以你到底是谁呢?” “好啊,我便让你看看我到底是谁。”那黑影声音带上了几分戏谑的笑意。 眼前的黑雾渐渐开始散去,那人影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孽障!休得伤我徒儿!”一道气势浑厚中气十足的怒喝猛然在空中炸开,震得燕沁差得吐血。 燕沁只觉得腰间一紧,眨眼间自己就站在了一个干干巴巴的老头子身后,腰上还卷着半截鞭子尾巴。 燕沁眼含热泪喊道:“师父!” 黄大山慢悠悠地捋了捋他那把稀疏的白胡子,“徒儿不必太过感动。” “您就不能晚一小会儿来吗!”燕沁‘感动’道。 真的就差一点她就知道这孽障是谁了。 “滚一边玩去!”黄大山吹了吹胡子,“没用的东西,打不过不知道群殴吗!” 燕沁:“……” 燕沁十分看眼色地远离战场,在地动山摇和飞沙走石之间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二位真的是神仙打架,之前怕是人青君大人在哄小孩儿玩呢…… 燕沁快速地躲开坠落的山石,揣着袖子在一旁观战。 没一会儿许志也赶了过来,一看这阵仗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嚯,这是什么神仙?” 燕沁木着一张脸道:“师父。” 许志咽了咽口水,“师父真是深藏不露啊。” “说好的筑基期迟迟不能突破呢?”燕沁碎碎念道:“糟老头子,信他个鬼。” “糟老头子。”许志跟着吐槽了一句。 “对了,那群小孩呢?”燕沁问。 “都没事。”许志回答道。 “陌上川呢?”燕沁面无表情地问。 “没事没事,一直在那里打坐呢。”许志摆了摆手,“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我回去一趟。”燕沁话音刚落便消失在了原地。 刑堂。 刑堂里几个人正有些紧张地看着战斗发生的地方,刀烨和玄独岸正警惕地看着四周,见来的是燕沁才松了一口气。 吴雨还有顺心如意正窝在角落里,如意听说昨天晚上受了点惊吓所以一直精神不太好,慕云正看着他们。 陌上川正在另一边盘腿打坐。 见燕沁想要上前叫醒陌上川,慕云道:“师叔,师弟好像是入定了,我们都没敢叫醒他。” “没事。”燕沁的语气有些生硬,她走到陌上川面前,打出了一道金色的符文,半晌,坐着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师姐?”玄独岸不解地问了一声。 “没事,你们好好休息。”燕沁扯出一个微笑,坐在了陌上川身边。 半晌之后,陌上川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燕沁转过头,两个人的目光相撞,旋即又分开。 “师妹!”许志从门外跑了进来,“师父赢啦哈哈!那怂货打到一半就跑了!” 燕沁:“……” “阿川醒了啊。”许志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是没见到你们师祖的雄姿……” “师兄,既然没事了就让大家都回去吧。”燕沁笑道:“看起来不是我们清华山的人,师父出关料想他也不敢再胡作非为了。” “好!” 片刻后,原本满满当当的刑堂里只剩下了燕沁和陌上川两个人。 然而谁都没有离开的打算。 “不回去吗?”陌上川忽然开口道。 “你觉得回得去吗?”燕沁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消失得很快,最后只剩下满眼冰冷。 陌上川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开始消失。 “阿沁都知道了什么?不妨说出来让我听听。”陌上川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燕沁苍白的脸上,将她眼底的愤怒和惊痛看了个明明白白,忍不住轻轻地勾了勾唇角。 “方才那青君是你。”燕沁的语气庭上去波澜不惊,淡漠到令人心惊,“我说得可对?” 陌上川微微挑起眉,“不错。” 燕沁的嘴唇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她藏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头,但还是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青君那么可怕,她害怕到发抖是应该的。 但更多的,却是那种没来由的愤怒。 “所以,山下那对双胞胎和戚然都是你杀的?”燕沁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 “不过是几只小蚂蚁,兴致来了便杀了。”陌上川歪了歪头,“怎么,心疼了?” 燕沁觉得这一切是那么地不可理喻,她怒道:“戚然是你师弟!那对双胞胎是你名义上的弟弟!你怎么能” 陌上川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来,食指轻轻地点了点桌子,转头看向燕沁,勾唇笑道:“他们配吗?” 燕沁脸色有些发青,讽刺一笑,“那您可真高贵。” 陌上川垂下眸子淡然一笑,“你不会懂的。” 他转过身走到燕沁面前,“那么,除了这个呢,你还知道些什么?” “知道这个就够了吧?”燕沁皮笑肉不笑道:“若是按照你的说法,能被青君大人您耍得团团转,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陌上川不置可否,似乎是默认了这件事情,清冷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孤傲,“你既然能猜到这么多,不如再猜猜,我到底想做什么?” 燕沁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样的陌上川让她感到陌生,但是隐隐约约却又觉得这样的陌上川理所当然,那些前尘往事不过是他心血来潮演的一场戏,至于戏里那些他们经历过的一切,不过是些可以随手挥散的过眼云烟。 “你爱做什么做什么。”燕沁翻了个白眼,微微笑道:“你就是出去将修真界闹得天翻地覆也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还请青君大人您滚出清华山。” “如果不是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你觉得我会来这里陪你们这群小蝼蚁演戏?”陌上川眼角眉梢俱是冷冷的傲意。 燕沁回想起那本古籍里似是而非的寥寥几句话: 通宇之东,极东之地,自青山下生,名唤青君,非仙非魔,座下有三千蛇童为侍,喜食人生魂,喜静,六千年一出,出必生灵涂炭。青君性恶善伪装,常入凡界轮回,尝世间苦厄。 之前与许志的对话还犹在耳边: ‘师兄,这本书里竟然也有,不过是纯当做神话故事来说的。’ ‘说的啥?’ ‘说那青君在不出世的六千年里,要么是修炼养蛇,要么就将自己的记忆洗去轮回成人,等时间到了就会自动恢复记忆……’ ‘我去,那人家本来都好好的,结果到时候发现什么自己养的儿子原来是青君,或者自己的母亲是青君……不行,太诡异了。’ ‘说不定你就是哦。’ ‘可算了吧,我最害怕蛇了。’ ‘还说什么青君要沐月华踏魔骨扶仙灵戴佛珠……哈?还最喜欢白毛披风?’ ‘噗,这个青君一定是个娘炮。是不是还要用人血点个朱砂美人痣啊?’ ‘别闹了,肯定是胡扯,下面都写了,以上全属故事剧情需要,杜撰请勿当真。’ 燕沁闹心地想,真他娘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洗去记忆入轮回,到时候就恢复记忆……想想还挺刺激的。 燕沁看着面前宛如变了个人的陌上川,再想起那句座下三千蛇童为侍,平时喜欢养蛇,就忍不住一阵恶寒。 虽然现在这么问不太是时候,但燕沁还是没忍住刺了他一句,“你家蛇落在清华山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目的 陌上川似笑非笑道:“杜撰请勿当真,小姑娘。” 燕沁被这声小姑娘叫得一阵恶寒,如果武力值允许她估计早就一脚踹烂他的嘴了。 然而陌上川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继续道:“想知道什么就问吧,在你临死之前。” 燕沁挑了挑眉,十分不走心地扯了扯嘴角,“那我就问了?” 陌上川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青君的?” 这个问题在陌上川的意料之中,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燕沁蹙眉道:“在易和宗你被凌阮贤暗算的时候?” 陌上川笑得意味深长,“对,也不对。” “什么意思?”燕沁死死地盯着他。 “好了,这个问题结束,下一个。”陌上川伸手点了点唇,脸上的笑意不变。 燕沁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继续问道:“你的目的。” “目的?”陌上川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地可笑,“我觉得有趣,就做了,哪来的什么目的。” 燕沁:“……” 这他妈说了跟没说一样的狗屁答案。 “不过真说起来,我起过一卦,说清华山上藏着我登往仙界的大气运,所以我便过来看看,这个目的可够充分?”陌上川不急不慢道。 燕沁嘴角微微抽搐,“封建迷信要不得。” 陌上川微笑道:“还有呢?” “没了。”燕沁微微仰起下巴,“要杀快杀。” “难道不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爱过你吗?”陌上川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还是知道我们不可能心灰意冷一心求死了?” 燕沁看了他一眼,“不想知道,不是。” 但是显然陌上川并不着急,而是慢悠悠地开始跟她谈论起了那些年清华山之我们的乡村爱情故事。 “当我只是陌上川的时候确实是爱你的。”陌上川微笑道:“师父。” 燕沁心底某个地方酸涩得厉害,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她使劲咬了咬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只可惜,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没必要在乎,平时当个乐子便罢了。”陌上川诚心诚意道:“还挺有意思的。” 燕沁的目光落在那张清俊的脸上,停顿了几秒后倏尔笑了起来,“少在这里自作多情了,他是他你是你,根本不是一个东西,我只当我家崽崽在易和宗的时候就死了,和你没半毛钱关系。” 陌上川的神情有一瞬间的阴郁,“自欺欺人。” 燕沁冷哼了一声:“行了,你跟我说这么多作甚,杀人灭口要趁早,没教过你反派死于话多么?” 陌上川负手而立,浑身的气势迫人,散发着一种老子就是隐藏大反派的气息,“你这么着急让我杀了你,一定是留了什么后招。” 燕沁笑眯眯道:“对啊,就是留了又怎么样?我不信你没拿到自己的大气运之前会留我活着,来啊,拿出点坏人的气魄来,打死我。” 青君大人活了这么久头一次见人临死前还这副贱嗖嗖的怂样。 燕沁这手就是摆明了我给你在前面挖好坑了,你明知道是个坑还不得不跳。 陌上川微笑着看向她,慢条斯理道:“你觉得你的小把戏对我有用处?” 燕沁冷冷地盯着他。 “还是觉得将所有人都支开就能保住他们?”陌上川漫不经心地从丹田处吸出了一张金色的符纸,然后轻轻地揉成了粉末,“天真。” 燕沁脸色一变,下一瞬急急地向后退去,却还是比不上对方的速度快,下一秒那只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就穿透了她的肩胛骨。 燕沁甚至能听见耳边的风声,感觉到血液溅在脸颊上的温热,甚至闻到了那抹独属于自家小徒弟的淡淡的冷香。 直到后背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她才像被猛然拉回到了现实,钻心剜骨般的疼痛让她的脑子一瞬间空白,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头滑落。 陌上川微笑道:“怎么,难道你还在幻想着我们之间的师徒情谊或者那点可笑的男女之情能让本尊放过你吗?” 燕沁疼得浑身直打哆嗦,她呲牙一笑,露出了沾染着血的牙齿,颇有些费劲地挤出了一个字: “爆……” 陌上川双眼微微一眯,伸手结印封住了丹田,险险将那金光封印住了,在回神,眼前哪里还有燕沁的影子。 那双浅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漫不经心的恼意,目光落在了地上那一滩血迹上面,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燕沁使劲舔了舔牙齿上的血,浓郁的血味让她有点想吐,她有气无力地倚着墙壁,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在所有人的看不到的地下,暗红色的根系如同无数蛛丝蔓延开来,悄无声息。 清华山某处密室。 “师父,为啥咱们都到这里来?师妹呢?”许志问道。 黄大山面容凝重地看着他,然后哇得一声吐出了一口污血。 “师父!” “师祖!”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围了上来。 黄大山摆了摆手,抹掉了嘴角的血迹,环视了一周慢慢道:“我会将你们送出去,慕云。” 慕云脸色一变,上前一步道:“师祖。” “出去后,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替师祖护一护他们,之后……就看他们各自的造化吧。许志这孩子没什么脑子,你多担待些。”黄大山道。 “师父,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哪里有徒弟护着师父师叔的,我和小刀子独岸都在,哪里轮得到慕云这个女娃娃” “闭嘴!”黄大山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转而看向慕云。 “我……”慕云抿了抿唇,“您放心,慕云一定竭尽所能。” 黄大山转而对许志道:“以后勤加修炼,以后遇事莫要冲动,凡事多动动脑子!” “哦。”许志闷闷地点点头。 “刀烨,独岸。” “师父。”两个人应声道。 “你们两个在一起我不担心,但是刀烨切忌心软,独岸……凡事莫要太过极端。”黄大山闭了闭眼睛道:“以你们两个的心性和资质,闯一闯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些年在清华山着实太拘着你们了。” 刀烨和玄独岸对视了一眼,刀烨率先开口道:“师父,您” 黄大山摆手阻止了他,道:“这三个小孩年纪还太小,你们做师父的记得护好他们。媚娘啊,你带着大麦去枯悄洲找尚易,有他们家那只老狐狸在,足够保你们一时平安。” 媚娘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师父诶,您怎么搞得跟交代后事似的,这都好好的,青君不是都被你打跑了吗?”许志不解道。 慕云扯了扯许志的袖子。 许志转过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找师妹吗?” “你们必须离开,现在。”黄大山低低地说完这句话,忽然暴喝了一声:“山开!” 金黄色的光芒在一片暗红色的根系中硬是冲破出一道裂隙,几点小小的星芒慢慢地飘散了出去。 片刻之后,黄大山有些脱力地叹了口气,眯起那细溜溜的小眼睛,嗤笑一声道:“孽障,这次真是好算计!” 与此同时。 燕沁瞥了一眼草草包扎好的伤口,呲牙咧嘴地低骂了一声,吞了一把丹药,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外面看去。 透过窗户的缝隙,外面一片浓郁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看不见丝毫光亮,如果出去估计能将人逼疯。 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咬牙闷头冲了出去。 “舍得出来了,阿沁。”陌上川原本清浅温柔的声音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四面八方铺面而来。 燕沁在一片黏腻浓郁的黑暗中精神紧张得看着四周,抬高了声音道:“有本事出来,畏畏缩缩地像什么样子!” “呵,你现在这副外强中干的模样真有意思。”陌上川轻笑了一声。 燕沁猛地转头看向身后。 一片黑雾中显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却也仅仅是一张脸。 燕沁几乎要吓晕过去,小腿甚至开始抽筋,她抿了抿苍白的唇,扯起来的嘴角像是脸部痉挛了一样,“你……” 卧槽你他妈不要过来! “嗯?”陌上川嘴角勾勒出一个微妙的弧度,“迎接死亡之前要与我表明一下心意吗?” 燕沁现在压根那个闲心思去想什么儿女情长爱恨情仇,她只想蹲下去使劲揉揉自己抽筋的小腿顺便将自己的目光从那张脸上移开。 那张脸像是被聚光灯打着一样清晰无比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周围是一片黑暗,试问哪个正常人能受得住! 黑暗中一只微凉的手轻轻地点在了她的脖颈上,那张脸倏尔消失不见,燕沁如同忽然失明了一般,使劲睁大眼睛,眼前却依旧一片黑暗。 唯有脖颈处那抹凉意是如此的明显刻意。 “我会很温柔地将这张皮囊从你身上剥下来的。”陌上川的声音带着一股诡异的满足,“将它与我的众多收藏品放在一起,然后露出你雪白漂亮的骨架。” 燕沁使劲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道:“我觉得……要不还是算了吧。” “终于怕了?”黑暗中的人轻笑了一声,锋利尖锐的指尖抵在了她的后颈上,一阵轻微地刺痛让她顿时浑身寒毛倒竖。 燕沁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转过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了了那只长满了尖锐指甲的手。“等等!” “嗯?” “先杀了再剥,给个友情价。”燕沁浑身的冷汗都下来了,只能祈祷对方下手的时候麻利一点。 “可以。”青君大人答应得十分痛快。 燕沁只觉得脖颈一凉,陌上川忽然疑惑地嗯了一声。 第一百四十九章 孤独 燕沁没敢松开那只爪子,只敢颤巍巍地睁开眼睛,可惜依旧是一片黑暗。 “莫非” 燕沁刚一张嘴,迎风就吃了一嘴的沙子。 “咳咳……呸呸!”她被呛得直咳嗽,而后吐出了沙子,殊不知对面的某君被她吐了一脸。 “啧,终于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强烈的罡风携着砂石铺面而来,险些将燕沁吹个倒仰,一阵强光破开了这浓郁的黑暗,终于显现出了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 好巧不巧正是在燕沁的小院子里。 她甚至稍微歪了歪头就能看见那扇敞开着的窗户,以及窗户下的那张小榻。 墙头上站着个清瘦斯文的青衣男子,眉眼温润俊美,周身带着股温和平正的气息,目光正落在她身上,然后很是无奈轻轻地摇了摇头。 燕沁: 帅哥你谁? “近万年未见,青君大人可好?”青衣男子开口道。 陌上川微微眯起了眼睛,负手站在燕沁身边,勾唇笑道:“尚可,黄泽大人。” 燕沁一脸震惊地看着墙头上站着耍帅的那个青衣男子。 卧槽,青君黄泽是真的她竟然还见到活的了他妈的居然不是神话故事! “不如先将小娃娃放了我们再叙旧?”青衣男子回给他一个温和的笑容。 小娃娃燕沁: 陌上川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燕沁,拎起她的衣领扔给了黄泽,“有何不可。” 燕沁再次懵逼。 说好的对头一见面分外脸红一打起来就飞沙走石天崩地裂呢 燕沁被黄泽一只手提溜着后衣领放在了墙头,就见这位传说中的沙子山生出的灵神以一种极其嫌弃的口吻对她道:“没用的东西。” 燕沁觉得这口吻略熟悉。 “小娃娃不懂事急糊涂了,冒犯了青君大人。”黄泽笑眯眯道:“但是说起来也是青君大人不对在先,在我这清华山待了这么些日子都没露出过一丝端倪,倒教我过意不去了。” “毕竟这日子无聊,找些乐子罢了。”陌上川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邪气的笑容,“六千年前你没出来,我还以为你提前飞升了呢。” 黄泽眼神微动,伸手一翻手中多出了一把长剑,利落一斩,将燕沁身上忽然爆发出来的红色根系斩断。 燕沁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还在不断跳动的红色根系,然后在燕沁惊悚的目光下变成了一条条青色的小蛇,飞快地爬向了陌上川。 燕沁后脊背一凉。 “对个孩子下手就没有意思了。”黄泽蹙眉看向陌上川。 陌上川的目光落在燕沁身上,慢条斯理道:“毕竟是我曾经的道侣呢。” 燕沁一阵牙疼,目光不经意瞥见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道伴随了她许多年的道侣印痕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孩子无德无能,当不起您这声道侣。”黄泽笑得有些咬牙切齿,“再者说,小孩太天真,容易识人不清。” 燕沁的疑惑越来越大,这个黄泽大佬到底是谁?怎么这么维护她?莫不是糟老头子的某个祖宗辈的人物? “行了黄泽大人。”陌上川嗤笑了一声:“拖了这么长的时间,你那几个小朋友也离开了,咱们也该算算账了。” “等等,这不还有一个吗。”黄泽指了指燕沁,“这孩子胆子小,别吓着她。” 陌上川似乎还说了句什么话,然而之后燕沁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关于那一天的记忆她自始至终都停留在黄泽转过头冲她露出的那个温暖的笑容上。 燕沁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浓郁的绿荫。 一颗鸟脑袋探头探脑地正觑着她,黑豆似的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 燕沁浑身疼得像是被铁桶碾过,她抬起手来使劲揉了揉眉心,撑起胳膊坐了起来。 “你醒啦!”一道清亮的声音忽然在耳朵边响起。 燕沁吓了一大跳,看向那只蹦跶来蹦跶去的小喜鹊。 “止朗?”燕沁看着那只小喜鹊,终于知道这种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可不就是妖族的那只叽叽喳喳神神叨叨的小喜鹊吗! 止朗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纤细秀美的少年,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咦,燕沁,你这看着有血光之灾啊。” 燕沁:“……闭嘴。” “我是说真的燕沁。”止朗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燕沁抓了一把自己被烧焦的头发和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以及沾满了黑灰的爪子,幽幽道:“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像是没遇到什么事情的吗?” 止朗:“……” “我又到了妖族了?”燕沁疑惑地看向四周,是一片蓊蓊郁郁的竹林,后背忍不住一凉。 “不是妖族啦。”止朗笑眯眯道:“这应当是在暮霭洲和通宇洲附近吧,我也说不上在哪里。” “你怎么碰到我的?”燕沁问道。 “准确来说是你碰到我的。”止朗瞬间苦下脸来,“那天我正跟一群小伙伴无忧无虑地在天上飞翔玩耍,正沉浸在我们妖族秀丽壮美的风光里……” 燕沁嘴角微微一抽。 “让后就被个火球撞了个正着,直接晕了过去,再醒过来就在这个鬼地方了。”止朗捧住心口道:“我真的好无辜好善良。” 燕沁忍不住笑道:“对不起,我怕确实是太过分了。” 止朗愤愤地瞪了她一眼,“我是看在跟你相识一场才看着你免得被什么野兽给吃了,现在既然你醒了就赶紧回家吧,我也要回枯悄洲了。” 燕沁听见回家两个字一愣,勉强挤出个微笑来,“好啊,谢谢你,路上注意安全。” 止朗又变成一只喜鹊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燕沁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捏了个口诀将身上清理了一番,忽然从袖口掉出来了一张纸。 燕沁捡起那张纸条展开,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 ‘沁儿,勿归。’ “师父……”燕沁攥紧了那张纸条,茫然又无措地看向四周,方才那只小喜鹊飞走了之后周围更是寂静到可怕。 燕沁终于知道了孤身一人的滋味,这种无所依靠的感觉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刚来修真界的那几年,如同浮萍一般无依无靠…… 燕沁有些恐慌地握紧了那张纸条,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她还有师父,还有师兄师弟和几个师侄,还有媚娘…… 她深吸了一口气,使劲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那些恐慌和茫然无措便被藏进了最深处。 她盘腿坐下开始调息,随手捡了几个竹片开始卜卦,然而显示的卦象却全是死卦。 燕沁手一抖,竹片散落了一地。 三天后。 燕沁坐在桌子前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听着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唉,说起来这件事情也挺诡异的……” “可不是嘛……” “应当是什么大人物斗法波及到的吧?” “这个说不准,那也太诡异了。” 燕沁听得云里雾里,只隐约知道最近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说起来那秋渭洲也没出过什么大宗门,灵气本来就稀薄,没了也就没了” “你说什么?”燕沁一下子站起来,白着连看向那人。 “我说秋渭洲没了啊。”那人耸了耸肩膀,“前几天十三洲发生了一次剧烈地的地动,惊动了不少大宗门,各门派纷纷派人去探查,结果一看,嚯,整个秋渭洲变成碎渣渣了!”那人有些激动道。 燕沁险些站不住,她扶住桌子,低声问道:“此话当真?” “嘿你这个女娃子,我骗你作甚?当然是真的!”那人大声道:“不信你问问我旁边这位兄弟,他可是刚从秋渭洲回来!” 那修士旁边坐着个玄衣男子,相貌平平无奇,正拖着腮百无聊赖地喝着酒,见被点名,撩起眼皮看了燕沁一眼,懒洋洋道:“没错,连蚂蚁都死绝了。” 燕沁深吸了一口气,“多谢……” 燕沁出了茶楼,茫然四顾,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 没什么的,当初从灯红酒绿的现代穿越到这么个鬼地方她都熬过来了,现在这样她照样可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燕沁吸了吸鼻子,一路下来几乎听到所有人都在议论秋渭洲的事情,她很想充耳不闻,但是却一句句听得仔仔细细,生怕漏掉什么有人生还的消息。 然而直到她孤身一人来到客栈里,听到的都是那些诸如“碎成渣渣”“无人生还”的消息。 一直到天完全暗下去,燕沁依旧保持着枯坐的姿势没有动弹。 这下她真的不敢回去了。 卜了无数次卦,卦卦皆是死卦,没有一线生机。 她目光空洞地看着桌子上的卦象,然后伸手将东西全部轻轻扫到了地上。 她趴在胳膊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燕姐姐,哭多了可就不漂亮了。” 燕沁猛然惊醒,因为起得太猛眼前发黑,过了半晌才看清楚对面的人。 那人一身玄色长衣,眼眸狭长邪肆,那双眼瞳微微发红,正托着腮懒洋洋地看着她。 燕沁怔怔地看着对面的人良久。 那人被看得十分不自在,有些别扭地直起了身子。 “玄……鹤。”燕沁似乎连扯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声音发哑道:“你怎么在这里?” 第一百五十章 小麻烦 “等你哭死好给你收尸呗。”玄鹤笑眯眯道。 “我没哭。”燕沁面无表情道:“有什么好哭的。” 她爱哭,但是这次却一滴泪都没掉,不知道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还是因为太震惊以至于让她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玄鹤翘起二郎腿,手里转着茶杯,“看在你无家可归的份上,我破例收留你,去列宿城如何?” “多谢好意。”燕沁笑了笑,“不过不必了。” 玄鹤挑眉道:“现在没人能护着你了,你觉得你有权利拒绝?” 燕沁:“……” “是没人能护着我了。”燕沁喃喃道:“你说得对……而我谁都护不住……” 玄鹤蹙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燕沁抬起头看向他,“我不知道。” 玄鹤拧眉道:“你肯定没说实话。” “真的不知道。”燕沁抬起眼睛看向他:“你们不是在飞星洲打易和宗么?怎么有时间到暮霭洲来?” “你这都什么时候的消息了?”玄鹤轻嗤了一声:“现在外面一团乱麻,四处都不安生,我自然爱在哪里就在哪里。” 燕沁毫无兴趣地哦了一声,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陌上川死了?孩子没了?”玄鹤脸上挂着恶毒的笑容,“还是你们清华山只剩下你自己一个人了?” 燕沁:“……对。” 怎么能猜的这么准…… 玄鹤脸上的笑容一滞,“哪个?” “全部。”燕沁不想跟他解释那么多,说什么陌上川其实是什么劳什子青君,说根本没有孩子只是人家青君大人心血来潮玩的一个游戏,说那什么狗屁青君和莫名其妙出现的黄泽愣是将一个洲给打得只剩下了渣渣…… 玄鹤神色倨傲地睨了她一眼,干咳了一声道:“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了,以后就把列宿城当成你的家,我以后会护着你的。” 燕沁看着他不可抑制翘起来的嘴角并没有多么生气,甚至有些无可奈何地想要笑,“玄鹤,回去吧。” 玄鹤神色不悦地看着她。 “我没有家了,也不需要谁来护着。”燕沁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下面街道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画面,勾了勾嘴角,“你执着于我,不过是执着于你在清华山的那段开心的时光罢了,但再过去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那些日子看起来也没什么重要的。” 玄鹤冷笑一声:“你少在这里自以为是了,清华山不过是个小破山头,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把它当成宝贝吗?看看吧,现在什么都不剩下了,你也该醒一醒了。” 燕沁低头看着街上的热闹,笑道:“谁说清华山没了,它一直都在。” 燕沁转过身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列宿城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玄鹤一愣,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便你。” 话音未落,房间里又只剩下燕沁孤零零一个人了。 她耸了耸肩膀,长舒了一口气,顺势倚在了窗户边,伸手将那一片繁华喧嚣都挡在了窗外。 “什么屁话。”她自嘲地摇了摇头,拿出纳戒,坐在桌边开始收拾自己的全部家当。 燕沁,清华宗宗主黄大山二徒弟,年龄四十岁,金丹中期修为,目前拥有十张传讯符仅限清华宗内部使用,三张特制符纸,三颗丹药,七十六颗下品灵石,五十颗中品灵石,十颗上品灵石,一套可换洗的衣服……以及装着以上全部家当的纳戒。 她的小破抹布和师父送给她的鞭子全都留在了清华山,估计这会儿已经变成了飞灰入土为安了。 “得找个武器才行……”她挠了挠头,发愁地看着自己的全部家当。 燕沁自然是想回秋渭洲看看的,但是万一碰到了青君……估计她就要给秋渭洲陪葬了。 戚然死于他手,而她师父和师兄弟还有师侄们也极有可能死于他手,那么陌上川就是她实打实的仇人。 燕沁拨弄了一下桌子上的灵石,使劲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眼底的光明明灭灭。 翌日。 南沧洲耶溪城。 “要说起这耶溪城啊,我就必须跟公子您好好说说了!我们耶溪城最出名的就是武器锻造了,特别是城南的名品阁,那里出一把武器可谓是千金难求,说起来名品阁的阁主也是个怪脾气,要是他看你顺眼,分文不取也是可能的,但要是看不顺眼,您以后啊就甭想从名品阁取走一把武器……嘿,您说这怪不怪?” “怎么个顺眼法?”面容清瘦看起来甚至有些颓废的年轻男子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之前还说的起劲的店小二皱了皱眉,“宋阁主看得顺眼的人着实没道理,啧啧……” 那年轻公子点了点头,道:“多谢告知。” 言罢,那年轻公子便离开了大堂,桌子上留下了两颗下品灵石。 “啧啧,真小气……”那店小二收起了两颗下品灵石,撇着嘴开始擦桌子。 门外,年轻公子转身去往了名品阁的方向。 这小气鬼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燕沁,之前去妖族的时候尚易曾经送给她三颗丹药,一颗丹药可以维持一个月的效果,但是坏处就是会对身体产生些不好的影响…… 至于是什么燕沁现在也没精力去担心了,她心累地看着自己可怜的几颗灵石,心道实在不行就支起个摊子卖符纸算了。 耶溪城是南沧洲耶溪宗的附属城池,名品阁能在耶溪城乃至整个十三洲都十分出名,想必与耶溪宗有着密切的联系。 好在南沧洲位于整个十三洲的最南端,那些战乱还没有波及至此……燕沁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很快便到了名品阁。 名品阁从外面看起来恢弘大气,名品阁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着实嚣张。 燕沁刚进门,便看见几个容貌姣好的黄衫女子正在分发着牌子,那牌子看起来像是玉做的,晶莹剔透,上面写着数字。 “公子,请到这边排队。”一名女子迎了上来,冲她微微一福礼。 燕沁闪了闪,没受她的礼,只是笑道:“多谢姑娘。” 那女子脸上多了半分笑容,带着她进了大厅内的一个房间,“公子请在此稍候。” 燕沁看见这个房间里还有几个年轻的公子哥,只是每个人都神情冷淡,没有什么攀谈的意思,她便也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月上洲,北敖宗。 “代掌门,掌门闭关二十余年仍未出关,我等实在是担心,不如” “掌门他正值渡劫的关键时刻,闲杂人等不得打扰!”陌温诺凌厉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你们这是居心何在?” 金子宁的脸色瞬间不好看了,他冷冷地看着陌温诺,呵斥道:“师妹,不得无礼!” 陌温诺高傲的目光落在几个长老身上,“师兄,我说得又没有错,你也知道哥哥他” “哦?我怎么了?”一道温润清澈的声音猛地在大殿中响起,大殿中的人俱是一惊。 一抹白色的颀长身影出现在了大殿的主位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一众长老和金子宁陌温诺,微微勾起了唇角。 “掌门师兄!” “掌门!” “拜见掌门!”下面的长老呼啦啦跪下了一大片,金子宁和陌温诺脸色惨白,但还是惊疑不定地跪了下去。 陌上川冷淡的目光落在下面这些人身上,清浅的声音响起:“起来吧。” 下面众人脸色各异,有喜有忧,然而这些落在陌上川眼中却是些可有可无的笑料。 待到众人皆散去,陌上川才淡淡道:“出来吧。” “你怎么发现我的?”一个清冷的女声在大殿中响起,瞬息后大殿中多了身着黑色轻甲的女子。 那女子容貌绝色,然而神色清冷,脸上仿佛始终覆盖着一层冰霜,冷冷淡淡地模样仿佛拒人千里之外。 “跟了我一路,不发现都难。”陌上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楚苏。” 名唤楚苏的女子眼底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光芒,旋即又消失不见,她道:“你还想在这一方小天地中蹉跎多少时间?” “你不觉得挺有意思的吗?”陌上川微微一挑眉,“我在这里待着,不知要安下多少人的心。” “黄泽也在这里?”楚苏疑惑道:“怎么不见他?” “他还在秋渭洲。”陌上川道。 “不过巴掌大的点小地方,却被你们划分地这般仔细。”楚苏轻笑了一声,“罢了,我再去寻他就是,有人托我给他带了点东西。” 陌上川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对了。”楚苏淡淡道:“险些忘记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天君做了个决定。” “什么?”陌上川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 “命你我择日成婚的决定。”苏楚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是在说一件多余的事情,“我细想来也没什么坏处,便应下了,只等你回去。” 陌上川的神情同样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漫不经心道:“知道了。” “好了,我去看看黄泽。”苏楚见他反应平淡,也觉得没有什么意思,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陌上川抬起了左手,手腕上有条红痕若隐若现,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既如此,那便早日处理掉这点小麻烦好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宋临渊 燕沁看着手中的玉牌,上面一个“肆”是如此地明艳夺目。 真的是个好预兆呢。 她与其他人一道跟在那名黄衫女子身后进了地下的一座十分宽阔的广场。 燕沁看着周围看起来就很贵的装饰灯以及名贵的地毯心底就微微一跳,心道早知道就不来了,她兜里的那些个灵石加起来估计都不够买下这里一个灯的…… “请诸位按照号码牌入座。”那女子盈盈一拜,便退了下去。 燕沁分到了座位刚好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周围是个带着宽大帽子的男人,看不清楚脸,披着黑色的宽大披风,一坐下脸高矮胖瘦都看不出来。 燕沁没有那个胆子去搭话,毕竟旁边这位仁兄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她转头看向一边的斑驳墙壁,上面趴着一只壁虎。 燕沁:“……” 娘嘞,这是什么鬼地方? 燕沁有些紧张地目视前方,这座地下广场中央是一个圆台,上面放着一把小锤子,不多时一名着装暴露的女子便走上了太,媚眼如丝,环视一周后轻声道:“拍卖大会于一刻钟之后开始,诸位请稍安勿躁。” 一片嘈杂的窃窃私语,旋即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燕沁有些傻眼地愣住,“拍卖大会?” 大约是她这副怀疑人生的小表情太过夺目,又或者纯属对她这堪忧智商的同情,旁边的披风男冷声道:“这里是名京台的拍卖大会。” 燕沁扭过头看向他,语气沧桑道:“不是卖武器的名品阁吗?” 披风男:“……” 燕沁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智障这个特技,尴尬地笑了一声,起身便要离开。 “名京台开始拍卖前一刻钟开始之后不许离开。”帽子里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燕沁干笑了一声:“就……这么进来的呗。” 鬼知道那位姑娘把她当成了谁,就将她领进来了! “可是我进来的时候看着上面写的明明是名品阁。”燕沁小声嘟囔道。 “名品阁和名京台挨着。”那人冷笑了一声:“两家一直是对家你不知道吗?” 燕沁:“……真不知道。” “拍卖大会现在开始!”清丽的女声在地下大厅中响起。 燕沁心塞地看着大厅中鱼贯而入的美女,每个人手上都托着一个托盘,每个托盘内都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第一件拍卖品,一百零八颗舍利子。”主持的女子缓声道:“相传这是暮霭洲的某个门派被灭门之后,烈火燃烧了九九化的人此时此刻只剩下这一句感慨,她将目光落到台上,心道是什么贵重得东西值这么个价钱。 “恭喜三号买家,成功获得一株半化形的月光草精。”女主持在台上道。 一只懵懵懂懂的月光草精正甩着巴掌大的叶子,只会发出嘤嘤嘤的哭泣声,宛如小儿啼哭。 燕沁看着这只虽然生出灵智但尚未能化形的月光草精,又看了看这刚到成年人膝盖的高度,忍不住想起了自家大胖草那一人多高臃肿的身材。 所以……媚娘身价这么高的吗? 燕沁感觉就算十个自己都不一定能换来一万上品灵石…… 她用一种看冤大头的表情看了披风男一眼,与周围艳羡嫉妒的目光全然不同,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么?有何不妥?”披风男转向她问道。 “很妥。”燕沁干笑道:“看起来你确实很喜欢月光草。” “不,我买来炒菜吃。”披风男漫不经心道。 燕沁:“……你可真幽默。” 那披风男忽然伸手抻了抻帽子,露出来了半张脸,“小兄弟,我看你挺有意思的,要不要跟我回去?” “给你的炒月光草添料么?”燕沁嘴角微微抽搐,“小心吃多了上火。” “你陪我吃顿饭,我把名品阁的镇店之宝送你。”披风男伸手从衣服中掏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牌子扔到了燕沁怀里,“今晚上去找我。” 燕沁心说这是许志在天之灵将他的好运气全部都转移到了我身上吗?竟然能天上掉下馅饼来。 燕沁捏了捏那牌子,“好啊。” 反正她现在是男儿身,没有什么危险……好吧就算是女儿身也不会遇到什么被劫色的危险…… 燕沁看着那块透明的牌子,“名品阁阁主宋临渊?” “见过我?”那披风男一边看着台上一边道。 “没,只听说过宋阁主行事不拘小节喜欢送人东西。”燕沁晃了晃手里的牌子,“今日一看,确实如此。” 宋临渊笑道:“不过是喜欢有意思的人罢了,否则这生活也太过无趣了。” 燕沁十分不走心地应和道:“这倒也是。” 等到拍卖会终于结束,燕沁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从名京台出来之后,旋即一拐便到了名品阁内,她看着大厅里琳琅满目的各色武器,有点想锤爆三个时辰前燕沁的狗头。 至宋临渊,拍卖会一结束就火急火燎地去领自己的月光草精了,跟之前留给燕沁的第一人设高冷傲慢完全不符。 燕沁转了转手里透明的牌子,再次迎上来一个黄衫姑娘,冲她微微一福礼,“公子请随我来。” 燕沁一把拉住她,“等等,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姑娘明眸善睐,灿然一笑,“公子说笑了。” “不是,三个时辰前,隔壁名京台,就是你把我引到那房间里去的。”燕沁有理有据,意味深长道:“所以……你在三个时辰内从明镜台离开并且在来到名品阁做工?” 黄衫女子:“……” 燕沁啧了一声,“没事,你带路就是。” 那姑娘讪讪一笑,“公子怕真的是认错人了,我的孪生姐姐在隔壁。” “哦,我知道,你们名京台和名品阁衣服都是统一的呢。”燕沁笑道。 那姑娘看起来有些尴尬,燕沁也不再逗她,跟在她后面上了楼。 她现在孑然一身,左右只剩下了这一条命,所谓的谨慎小心和步步为营便可有可无了。 别人来算计抑或者带着什么其他目的……她着实想象不出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人家图谋。 “久等了。”宋临渊推门进来,他换下了那身造型奇特的披风,换上了一身锦衣华服,翩翩贵公子的气质顿时便凸显了出来。 毕竟那张一看就是花花公子的脸很是醒目。 “宋阁主。”燕沁站起身,将那透明的牌子送还给他,“多谢相邀。” 宋临渊的目光落在燕沁的眼睛上,笑道:“我们应当是见过的。” “哦?”燕沁疑惑道:“宋阁主可否给我提个醒?” “二十三年前,崇义秘境。”宋临渊微微一笑。 燕沁一听见崇义秘境心下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阁主怕是记错了,我可从未去到过崇义秘境。” “这就是贵人多忘事了。”宋临渊笑道:“你不记得也很正常,毕竟当时我只是个筑基期的小修士,跟随长辈去易和宗拜访,有幸去了一趟崇义秘境,却不曾想见到符修的风姿。” 燕沁干巴巴一笑:“在这十三洲中符修比比皆是。” “但是血符可是很难看到的。”宋临渊勾唇笑道:“燕沁姑娘,我应当没有记错吧?” 燕沁心底一惊,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你到底是什么人?” 宋临渊笑了笑,“一个无用之人罢了。” “宋阁主不愿意说便罢了,只是我真的不是你说的什么燕沁姑娘。”燕沁皮笑肉不笑道:“在下沈憬冰,男的。” 宋临渊朗声一笑:“罢了,也可能是我认错人了,沈兄这双眼睛着实与那位姑娘太过相像,之前还以为你是她女扮男装呢。” “……”燕沁笑眯眯道:“我若是生为女儿身便好了,可惜啊,只能顶着副男儿皮囊自己闯荡。” 宋临渊与她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笑得意味深长。 第一百五十二章 自欺欺人 燕沁知道宋临渊没那么简单,却没想到事情其实非常简单。 “一张血符,一万颗上品灵石。”宋临渊微笑道。 “这……”燕沁面露难色。 这他妈的也太多了吧! “十万颗上品灵石。”宋临渊再次微笑,“沈兄,这是我能给出的最高价了,毕竟你也看到了,名品阁现在生意惨淡。” 燕沁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咬了咬牙道:“外加一把灵器。” 宋临渊脸上的微笑十分地肉痛,但还是沉重地点点头,“好!” “沈兄,我要的血符也不多,二十张足矣。”宋临渊道。 “现付定金。”燕沁慢悠悠道:“百分之二十。” “这个沈兄放心,我名品阁做事还是有保障的。”宋临渊站起身来笑道:“需要什么我让他们去准备。” “一个房间,一支毛笔,一沓子纸。”燕沁顿了顿又道:“不要让其他人来打扰就好。” “没问题。”宋临渊点了点头,“那就拜托沈兄了。” “客气。”燕沁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来了一个笑容。 燕沁心中暗自道:“师父啊,您老人家在天之灵可千万沉住气,徒儿真不是那等见财忘义之人,但是二百万上品灵石……徒弟我是真他妈没见过这么多钱!” 名品阁后院某个偏僻的小房间内。 燕沁沉下心来慢慢地画着符。 第一笔落下的时候,她想起了黄大山第一次教她画符的时候被她用墨水染黑的白胡子。 而后忽然间,手中握着的那只毛笔怎么都落不下去第二笔了。 她想起和许志一起偷懒摸鱼的日子,想起被师父罚抄书的时候的心不甘情不愿,也想起了一直被她刻意忽略埋藏在心底的那些有关于回忆。 她甚至还记得那个烟雨朦胧的春天,在清华山的小亭子里,她费劲巴拉地给黄大山缝着荷包,慕云和……陌上川两个小孩子在玩,刀烨在擦他的宝贝剑,许志在横梁上睡懒觉,惊得黄大山泼了一杯茶…… 在清华山鸡飞狗跳又平淡无奇的日子现下想来美好得竟然有些不太真实。 燕沁放下毛笔,按了按有些发酸的眼睛,自言自语道:“我现在是一个冷酷无情一心想要复仇的女修士……” “眼泪是弱者才会有的东西。”燕沁语气坚定道,奋力地想要将眼泪憋回去。 她吸了吸鼻子,重新拿过一张纸来开始画符,一边画一边自言自语:“两百万上品灵石呢,画完就发达了,变富婆,迎娶高富帅,包养小白脸,走上人生巅峰……” 燕沁觉得人生真是充满了惊喜与希望。 等到二十张符都画完,燕沁拿着匕首在手指头上轻轻一划,四根手指顿时疼得让她想要骂娘。 她默念咒文,淡红色的血光在房间中浮现,映照得她苍白的脸透出了几分诡异的血色。 待到血符全部制作完成,燕沁的手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她扯了块布随便缠住,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正是艳阳高照,刺眼的光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你终于出来了!”宋临渊迎了上来。 燕沁看他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不解道:“我待了多长时间?” 宋临渊伸出了三根手指。 燕沁惊讶道:“竟然三天?” “是三个月。”宋临渊道:“房间里一直透出血光,我便命人严加看守以防别人进去打扰,谁知你一进去就是三个月。” 燕沁这下真的惊讶了,她将符纸拿出来,一沓子符纸皱皱巴巴像是刚从什么角落里掏出来一样,上面还被燕沁用根破绳子系了个蝴蝶结。 “这是?”宋临渊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看着那沓破纸。 “两百万上品灵石。”燕沁拍了拍那沓子符纸,“记得……” “哎!”宋临渊一把接住了晕过去的人,他看着已经恢复女子模样的燕沁,低声道:“我就说怎么可能认错人。” “阁主,我们要不要”旁边的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宋临渊高傲地挑了挑眉,不轻不重地斥责道:“我名品阁是缺这点钱么?” 手下顿时不敢说话了。 “姿色平平,除了会画符之外毫无亮点。”宋临渊看了一眼怀里的人,一张惨白清瘦的脸外加上干裂的嘴唇和乱糟糟的头发,以及想起这个女人三个月没有洗过澡…… 宋临渊颇有些嫌弃地将人扔给了自己的手下。 那手下一把接住了人,便听宋临渊道:“将她安排到厢房去。” “是,阁主。”手下将人打横抱起,在暗处微不可察地轻轻勾起了嘴角。 燕沁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侍卫装束的男子倚在床头,正笑意吟吟地看着她,那眼尾上挑的邪魅弧度让她眼睛微微发疼。 这位一看便风流不羁邪肆魅惑的年轻男子正用下巴看着她。 燕沁叹了口气,哑着嗓子道:“劳驾,帮忙倒杯水。” 风流不羁邪肆魅惑霸道总裁范的男子不满地皱了皱眉,然后纡尊降贵去给她倒了杯水。 燕沁喝了半杯水才缓过劲来,她才道:“你一直在这里?” 玄鹤挑了挑眉,“我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魔族终于要将手伸向耶溪洲了。”燕沁感慨道。 玄鹤:“……你觉得我出现非得闹出点动静来是不是?” 燕沁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 玄鹤一口气闷在了嗓子眼,过了一会儿才将目光落在她手上,“你要是想要灵石跟我要便是,何必为了区区两百万灵石自残?” 燕沁表情沧桑道:“区区两百万上品灵石……” 玄鹤啧了一声,“手拿过来我看看。” “不用。”燕沁道:“我已经包好了,没多大事。” “啧,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商量吗?”玄鹤不耐烦道。 燕沁挑了挑眉,将手伸了出来,然后见玄鹤小心翼翼地给她拆开那布条,忍不住嘴贱道:“几日不见,小朋友你脾气见长啊。” “闭嘴!”玄鹤宛如炸了毛的猫,凶狠地瞪了她一眼。 大约是之前欺负玄鹤欺负惯了,燕沁瞬间便找回了当初“欺凌弱小”的爽快感,笑眯眯道:“好好,不气不气,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看见玄鹤青黑的脸色,燕沁的心情瞬间好了那么一丢丢。 “燕沁,惹怒我你很开心?”玄鹤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顺势就将人按倒在了床上。 燕沁只感觉一阵眩晕,然后脑袋磕在了床上有点疼,等反应过来眼前便是一张近距离放大的邪魅霸总的俊脸。 这个床咚……总觉得迷之搞笑。 燕沁觉得自己如果此时此刻笑出来未免会伤害玄鹤幼小但并不纯洁的心灵,所以一脸严肃正气地看着他,想了想这种情境下应该说的话。 “不要?” 玄鹤:“……你为什么要加个疑问语气?” “啊!不要!”燕沁浮夸地喊了一声,喊得玄鹤脑仁有点疼。 “你这种时候应该挣扎。”玄鹤一本正经地指导她。 “我三个月没吃没喝,快饿死了。”燕沁幽幽道:“我伤口被你拆了也还没包扎,你能不能等一会儿?” 玄鹤的脸色一阵青一阵黑,最后恨恨地伸出手指了指她,“算你狠。” 燕沁伸出手让他给包扎完,然后用被包得宛如粽子一样的手捧起碗开始灌粥,直到桌子上摞起了高高的一层碗才肯罢休。 “也不怕被撑死。”玄鹤嘲讽道。 “我有健胃消食丹。”燕沁勾了勾嘴角,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然后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玄鹤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但还是忍住什么都没有说。 燕沁吃完舒了口气,起身道:“多谢你了,玄鹤,那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玄鹤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语气不善道:“怎么,你还是要去秋渭洲吗?” “我去秋渭洲有问题?”燕沁不解道。 “秋渭洲没了,什么都没剩下,你回去有什么意思?”玄鹤不解道。 燕沁藏在袖子里的手轻轻地抖了一下,笑道:“好歹回去看一眼。” “别再自欺欺人了燕沁。”玄鹤拧起眉道:“你师父师兄师弟还有那些师侄都已经死了。” “所以我回去看一看怎么了!”燕沁猛地抬高了声音,“我就去看看,万一万一他们还有人……活着呢……” 玄鹤抿了抿唇,“那我陪你回去。” “不用了。”燕沁放缓了声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多谢。” 玄鹤自嘲一笑,“我还是比不上陌上川吗?哪怕他已经死了?” 燕沁眼皮一抖,她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别人说出这个名字了,但是现在一听却还是混杂着无比复杂的情绪,而不是应该对待不共戴天的仇人的单纯地愤怒和仇恨。 “不,你比他要好上很多。”燕沁道:“他从头到尾不过是个骗子罢了。” 玄鹤看见燕沁惨白的脸色,内心十分不悦,他冷声道:“既然知道他是个骗子,那么他死了岂不是正好?” “死了也好。”燕沁垂眸道:“本来就是自欺欺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后会有期 燕沁收好自己两百万上品灵石的巨额财产,顺带着拥有了一个可以变换成各种武器的灵器,这才心满意足地告别了宋临渊,准备离开耶溪洲。 “燕姑娘。”宋临渊拢着袖子微笑道:“后会有期。” 燕沁自然不信什么后会有期,但还是客套道:“后会有期。” 燕沁来时正值初夏,走时却已经到了初秋,萧萧落叶随风而下,无端地多了几分悲寂寥的意味。 燕沁坐在船头,风轻轻地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糊了她一脸的冰冷沾着水汽的落叶。 燕沁面无表情地伸手抓下了落叶,放在掌心垂眸看了两眼,便随手扔进了江中。 旁边的船身忽然一沉,一阵晃动后燕沁的身边便多了个人。 燕沁没有转头去看,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江面。 “你还跟着我作甚?” 远处秋水碧波红霞漫天,近处满江落叶涟漪微漾,玄鹤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这般人间景色,轻轻勾了勾唇笑了起来。 “燕沁,多带个人对你来说有这么难吗?” 燕沁抿了抿唇,转头看向他。 玄鹤漫不经心地向后一仰,枕着双臂仰面躺着,他闭上眼睛慢悠悠道:“你以前不是动不动就带着一群人出来么?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操心那个,现在只带着我一个人还不用你操心,多好。” 燕沁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又或者面前的景色着实动人,连带着玄鹤那沾染着水汽的话都带了几分温柔。 “你不恨我吗?”燕沁平静道。 “恨你做什么?”玄鹤闭着眼睛轻笑了一声,慢吞吞地睁开了眼睛,“你又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当年你”燕沁在触及到他幽深冰冷的目光后忽然说不下去了。 “燕姐姐,当年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玄鹤一瞬间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他伸手勾住了她披在身后的一缕长发,在手指上挽了挽,“过去的事情不如让它过去好了,多思无益。” “也好。”燕沁扯了扯嘴角,“所以你为何跟着我?” 玄鹤玩着她头发的手忽然一顿,声音低沉道:“就想多看看你。” 燕沁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大约是身边只剩下这么一个故人了,她难得没有和他吵架拌嘴,只是笑着道:“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确实不好看。”玄鹤闷笑出声:“丑死了。” 燕沁转头瞪了他一眼,从他手里夺过自己的头发。 “你看,到现在还是这么小气巴拉的。”玄鹤一只胳膊支起来托着腮道:“不过我喜欢。” 燕沁嘴角微微一抽,“那您的审美真是异于常人。” 江面上一片静谧,燕沁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起身回到船舱,一转头便看见玄鹤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不知道这人在忙什么,眼底浓重的黑眼圈有点吓人,再涂涂就可以扮演熊猫了…… 燕沁盘腿坐着没有再动,她空洞的目光落在江面上,就开始神游天外。 接下来她只要顺着水路从耶溪洲到墨销洲再经过无定洲便可以到达秋渭洲,秋,要经过很多个传送阵,还要住很多次客栈…… 身边有个人陪着也不错。 燕沁的目光又转到玄鹤身上,大约是小时候她训他训得太狠,而且对于他离开清华山的事情她也始终心怀愧疚,所以有些话她没有办法说得太过绝对不留情面。 墨销洲。 许志看着面容严肃的慕云,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别太累了,轻松点。” 慕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师父,你还在找师叔吗?” 许志一愣,然后点了点头,“你师叔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等着我们去找她呢。” 慕云点点头,不忍心打击他,“小师叔和独岸师叔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有,现在四处都不太平,找个落脚地并不容易。”许志顿了顿,才有些犹豫不决道:“慕云,我想问问你……” “师父想问什么就问吧。”慕云笑道。 “你……”许志道:“是魔族吗?” 慕云脸上的笑容一滞,“师父何出此言?” “我我只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许志干咳了一声,“师父不问了。” “我是。”慕云忽然开口道:“师父听说过狄逸弑吗?” “听说过。”许志幽幽道:“而且听说过他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你别告诉我你其实是胥菀清转世。” 慕云:“……师父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所以你是” “狄逸弑手下的第一女魔头,慕容笑。”慕云微笑道。 许志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他一把撑住桌子逼着自己站住,“你在开玩笑吧?” “师父不是早就怀疑了吗?”慕云歪了歪头,笑得天真无邪。 许志道:“这得怪你师祖……把这么多人都托付给你,我自然要怀疑调查一下的……” 慕云心道我果真是高估了师父的智商。 慕云继续摆阵,许志在一旁帮忙,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道:“慕云啊,师父也没多大本事,而且年纪还不如你大……你拜我为师想来也是不妥的,不如” “以前你是我师父。”慕云平静道。 许志心顿时凉了半截,又是心酸又是欣慰,不认他当师父也算是情理之中的…… “以后也是。”慕云继续道。 许志眼睛一亮,咳嗽了一声道:“冒昧问一句,你到底多大了?” 慕云有些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两百多岁吧也就。” “哈哈,也不是很大嘛。”许志干笑道。 慕云附和着点点头,心说两百九十八岁可不就是二百多岁么,还没到三百岁呢,不算很大的。 “虽然师祖将我们的命格都隐藏起来改作了死局,但是师父所说的那个青君到底是什么人?”慕云不解道:“能让师祖这般戒备提防。” “你难道没听说过青君?”许志疑惑道:“咱们刑堂里的古籍中有记载的。” “师父……”慕云抽了抽嘴角,“你是知道的。” 许志扶额,“忘了你们都是这般不学无术。” 不学无术的典型代表人物在嫌弃徒弟,慕云无可奈何道:“所以师父能给我讲讲青君的事情吗?” “这个说起来啊……” …… 与此同时,无定洲。 陌上川看着镜像中的场景,神情阴晴不定。 镜像中一男一女一仰一坐,两人泛舟江面景色如画着实美丽,只可惜落在此时此刻青君大人的眼里就不那么美妙了。 “你找的就是这两个人?”楚苏冷淡的目光落在了镜像中的燕沁和玄鹤身上。 “她。”陌上川微微扬了扬下巴,目光落在燕沁身上,画面中燕沁正在转头看着睡着的玄鹤,目光沉静温柔。 “你打算怎么办?”楚苏淡淡道:“我可不喜欢自己的未婚夫还在外面奶拈花惹草。” 陌上川低笑了一声:“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处理了便好。” 楚苏起身道:“希望你说话算话。” 陌上川伸出手往那镜像上轻轻一点,顿时整个画面便碎成了无数水光。 “自然。” 江风有些冷了,燕沁低头看了一眼玄鹤,缓声道:“别睡了,回船舱中睡去。” 玄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眼底的绯红色随着他越发清明的神色渐渐褪去,最后变成了幽深不可测。 “燕沁,如果当年我比陌上川先遇到你”玄鹤仰面躺着,伸手虚虚地抚上了她的脸颊,脸上的笑容在淡淡的月光下显得有些惨淡,“你现在会不会更快乐一点?” 燕沁愣了一下,尚未来得及体会到这个笑容的意味,玄鹤便垂下了手,自嘲笑道:“算了,哪里来的什么如果。”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你一脚。”燕沁语气平静道:“那个时候我以为你只是个嚣张跋扈的小少爷。” 玄鹤挑了挑眉。 “如果当年没有踩你那一脚,”燕沁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声音在晚风中轻得快要散开,“你现在会不会还是鹤濑宗不知愁的小少爷?” 大约就是那个瞬间,晚风微扬里那个神情落寞而温柔的女修士,终于让他透过了一丝缝隙,窥见了一点她多得放不下却独独不曾留给过他的真心。 然而就是这么一点点真心,却足够让他欣喜若狂。 也许他别扭愤懑了这么些年,想要的也不过是这么一次心平气和的对话,让他知道在燕沁的心里,他也是多多少少占了一些位置的。 即便,她心里的绝大多数地方都留给了她疼爱的小徒弟,她亲密无间的师兄,她依赖的师父,她关心的师弟们…… 哪怕是因为现下这些碍眼的人统统都不在了,燕沁才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也宁可自欺欺人下去。 “会啊。”玄鹤勾起嘴角,笑得邪肆,只是眼底的落寞将这个笑容渲染地莫名悲凉,“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燕沁垂下眸子笑了笑,“你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过得很好?”玄鹤眼底倒映着粼粼水光,仿若盛满了当年清华山整个夏天的星星。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危机 燕沁恍惚间又看见了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手里抓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站在盛夏的绿荫中冲她嚣张一笑。 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和光亮。 “那便……希望你能过得很好。”燕沁随手将衣服上的叶子抖落在了江里,“这个总不过分吧?” 玄鹤要笑不笑地看着她,眼底像是无奈,又像是一种被深深压抑的落寞,只可惜燕沁看不懂,她向来不太在意这些。 “起浪了!”船夫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二位先进船舱中躲一躲吧!” 大约是这浪有点过于浪了,险些将整个船掀翻,燕沁一个踉跄撞在了门板上面,紧接着另一个大浪袭来,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燕沁有些恼,她扭头准备进船舱的时候却被人拉住了。 “有人来了。”玄鹤神色凝重地看着远处渐起的巨浪。 那巨浪之上有一人影,似漫不经心地踏浪而来,瞬息之间便到了他们乘坐的小船面前。 燕沁抿了抿唇,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玄鹤低声道:“北敖宗宗主陌上川。” 玄鹤之前只见过身为燕沁徒弟的陌上川的模样,即便是重名常人也不会将一个小破山头的弟子与修真界第一人联系起来,便是燕沁若非亲身经历,也不会相信。 当然更不会相信什么劳什子青君的存在。 燕沁觉得自己的肩胛骨还在隐隐作痛。 她对于陌上川所有的好的不好的深的浅的记忆,最后是终止在一个冷漠高傲的微笑上。 还有径直穿透了她肩胛骨的那只手。 她有很多事情想找他问个清楚,然而她又害怕再次见到这个人。 玄鹤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燕沁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心里知道自己恐怕是难逃此劫,拉住玄鹤低声道:“你先离开这。” 玄鹤回头拧眉看了她一眼。 “我和……陌宗主有些私事要处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十分扭曲难看的笑容,“没你什么事。” 这句话算是彻彻底底地激怒了玄鹤,从小到大,不管是燕沁怼他还是管教他,抑或是与他为敌,他都无所谓,但是偏偏受不了燕沁无视他,将他完完全全当做一个局外人。 因为,他于燕沁而言,本来就是个局外人。 被无意间踩到痛脚的魔主大人十分生气,怒道:“什么叫没我什么事!你现在只剩下我了!” 燕沁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太理解这孩子的脑回路。 “只剩下你了?”站在巨浪之上的人低低地笑了一声。 燕沁直觉不好,天生没剩下多少的第六感在关键时候终于发挥了一次它应该有的作用,她拼尽全身力气,几乎是用了能发挥出来的最大法力,一脚将玄鹤踹进了江底。 被硬生生踹进江底十几米深的玄鹤连图口血的时间都没有,一股江底的激流便将他席卷而去,天生不善水性的魔主大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闷晕了过去。 燕沁十分慢条斯理且优雅地收回了有些发疼的脚,将因为消耗法力过度而不断颤抖的胳膊背在了身后,下巴微扬摆出了一副略显高傲的姿态。 “小屁孩叽叽喳喳真是烦人。” 她已经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沉稳平静,但是最后一个发抖的尾音还是彻底地出卖了她。 陌上川微微挑眉,“你尚且自身难保,还有工夫去护着别人?” 燕沁脸色微变,扯起笑容道:“本就是已死之人,我还应当感谢青君大人容我多苟活这段时日。” 陌上川对她十分了解,自然不会相信她就会这般认命,但是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认不认命已经是个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只是在临死之前,看在我们……”燕沁说了一半有点说不下去了。 看在什么呢? 师徒之情?恐怕她那点自以为倾尽所有的疼爱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点可有可无甚至脏污的尘埃。 道侣之情?可从头至尾都是人家闲来无聊打发时间,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别说孩子,连所谓的夫妻之实都是她自己的臆想。 两出戏,对方演得兢兢业业,然后在她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走向幸福结局的时候,残忍地将所有幸福的表象撕碎,露出泥泞肮脏的内里。 到最后变成他穷极无聊心血来潮的一场游戏。 “看在我陪您玩了这么久的一场游戏的份上,”燕沁背后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然后被她死死地握成了拳头,她微笑道:“青君大人不妨帮我解解惑。” 陌上川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旋即慢条斯理道:“好,你问吧。” “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青君的?”燕沁问道。 燕沁的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纠结和微弱的期待。 她自然更希望整个故事的起因是她的小徒弟是在最后发现自己是青君,即便也没有什么意义。 “两百年前。”陌上川脸上带着恶意的微笑。 燕沁有些懵,“什么?” 大约是觉得燕沁这幅模样十分可笑,陌上川似乎来了兴致,慢悠悠道:“我轮回了近六千年,这最后一世才清醒过来,又觉得太过无聊,便给自己卜了一卦。” 燕沁:“……” 封建迷信害死人。 “卦上说,我飞升的机缘在秋渭洲的一座小山头。”陌上川道:“所以我便封印了自己作为青君的记忆,顺其自然。” “那你再次恢复记忆是在易和宗?”燕沁疑问道:“你失去那二十年记忆的时候?” “对,也不对。”陌上川道:“我在二百年前与凌阮贤做了个交易,她唯一的作用便是在合适的时候唤醒我。” “但是我真正苏醒的时候,是那次出关。”陌上川道:“我便履行之前的承诺,帮她杀了那两个孩子。” “那戚然呢!”燕沁的情绪有些激动,“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陌上川不悦地蹙了蹙眉,“本君杀人需要理由吗?看他不顺眼,自然便杀了。” 燕沁险些被气得吐血,她使劲咬了咬后槽牙,低声道:“是,你是不需要理由,师父师兄,刀烨,玄独岸和媚娘他们都死在你手中,你当真是个冷血的畜生!” 陌上川轻笑了一声,也不辩解,只是道:“我寻遍了整个清华山,都没能找到我飞升的机缘,我原本以为会是你,可惜你不是。” 燕沁嗤笑一声,“像你这种作恶多端视人命如草芥的东西也能飞升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天道怕不是会直接降雷劈死你。” 陌上川的眸子微微发沉,脸上的笑意敛去,“你这是视死如归了?” 燕沁冷笑道:“清华山都没了,我又杀不了你,与其整天提心吊胆地活在仇恨与怨愤中,倒不如来个痛快的,利利索索地杀了我快去找你的什么狗屁机缘。” 陌上川眯起眼睛,“杀你比捏死只蚂蚁还要简单。” “那您赶紧的吧。”燕沁背后的拳头握得死紧,血从指缝里滴滴答答地落在了木质的甲板上,然而面上却带着嘲弄不屑的笑意。 陌上川凌空踏步落下,站在了她面前,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你就不是那机缘呢?” 燕沁被他这个眼神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皮笑肉不笑道:“真是抱歉没这个荣幸了,您爱找谁找谁,您要是不想宰了我就赶紧放了。” 陌上川笑了笑,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冲击力有点大,让燕沁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 “你现在一定害怕极了。”陌上川又逼近了一步,“是不是想着我会看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放你一马?或者我爱你爱得太深下不了手?” 燕沁:“……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呢?” 陌上川眉尾微微一挑,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我解决你简单,只是你身后的那个人恐怕不会同意。” 燕沁疑惑地转过头去,便看见之前在清华山上救过她一次的那个青衣帅哥正立在船舱上,负手看着他俩。 燕沁眼前一亮,贪生怕死的本能瞬间战胜了视死如归的愤怒,甚是狗腿地冲那青衣美男子笑了笑。 黄泽看了燕沁一眼,眼底的神色不像是关切,倒是有点像是……恨铁不成钢? 燕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黄泽从船舱之上轻飘飘地落了下来,跟拎小鸡似的将她拎到了身后,道:“堂堂青君,总跟个小孩较什么劲?” 陌上川勾了勾唇角,“我未婚妻眼里揉不得沙子。” 黄泽脸色微变,“什么未婚妻?” “嗯?楚苏没找到你么?”陌上川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瞧着她,“等我再次飞升,我便与她成婚。” 黄泽一直以来的沉稳瞬间有些崩,沉声道:“既然如此你飞升便好,你与沁儿的道侣印痕早就解除,早就没什么关系了。” 燕沁惊悚地听着前面的人面不改色地叫她“沁儿”,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称呼专属于某个人。 某个又瘦又丑还贼抠门的糟老头子。 亲手将她养大的如同老爹一样的人物。 燕沁想了想黄大山这个人,怎么着都没有办法将眼前这个帅哥和那个糟老头子联系起来。 这不科学啊! 燕沁回想起古籍中所讲的黄泽“沙山有灵而生,善卦,喜绿植,好人烟……” 燕沁虽然知道糟老头子厉害,但是真没想过他会这么厉害,能跟青君正面刚的这种。 她在黄泽身后颤巍巍地叫了声“师父?” 第一百五十五章 血祭 黄泽转过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那熟悉的不屑和纵容让燕沁老泪纵横,她一把扯住了黄泽飘然潇洒的袖子,带着哭腔道:“师父你快打死他,他要杀了我!” 陌上川:“……” 说好的视死如归呢? 有了师父在燕沁瞬间找回了信心,更何况这个师父是黄泽,能跟青君对着干的主儿。 黄泽风轻云淡道:“打什么打,再把耶溪洲给打没了。” 话音刚落,燕沁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再睁开眼便到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黄泽毫无风度地蹲在大石头上,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 燕沁觑了他一眼,小心地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黄泽叹了口气,“你师娘要被人抢走了。” 燕沁嘴角微微抽搐,“我还有师娘呢?” 黄泽起身潇洒地撩起了袍子,一脚踩上石头,“你师娘风华绝代,我初见她便知这是我未来的道侣。” “然后呢?”燕沁挑了挑眉。 黄泽毫无感情道:“我追了她十三万年。” 燕沁一脸八卦地想听后文。 “没追上。” 燕沁:“……这时间够恐龙进化好几轮了,师父您怎么就没点长进?” 黄泽一脚就要踹上去,被燕沁灵活一躲,她扯住人道:“咱们先等一下再讨论我师娘的事情,师父,既然你这么厉害,师兄他们……” 黄泽冷哼了一声:“为师可能让他们有事吗?” 燕沁眼睛渐渐地亮了起来,几乎要开心地蹦起来,她拽着黄泽的袖子,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黄泽有些嫌弃地戳了戳她的额头,“瞧你这没出息的熊样。” 燕沁一边哭一边道:“我……我就……开心……” 自从清华山出事她就没哭过,算出来所有人都是死卦也没哭过,可偏偏这种时候哭得跟没命了一样。 黄泽正要慈爱地摸摸二徒弟的头,就听燕沁边哭边道:“可是师父你不是个又丑又矮还死扣的短命糟老头子吗?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 嘴贱的燕沁好歹还是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疼得她呲牙咧嘴,虽然黄大山这糟老头子人变得好看了,但是暴躁的脾气是一点儿没变。 燕沁嘀咕道:“怪不得追不到师娘。” 黄泽磨了磨牙,皮笑肉不笑道:“我看你是欠揍了。” 燕沁后退了一步,忽然脸色一变,“糟了!” “怎么了?” “玄鹤!”燕沁紧张道:“我之前以为必死无疑,趁他不注意将他拍进江底了,江底激流漩涡很多,他从小又是个旱鸭子,保不齐已经被淹死了!” 黄泽:“……你其实是想自己解决他吧?” 燕沁使劲抹了一把脸,紧张到磕巴,“我我去看看。” “咱们现在在墨销洲,你去哪里捞他?”黄泽道:“更何况那孩子命不该绝,他与那狄逸弑还有一番因果要解决,不过你与他” “啊?”燕沁疑惑地看着他,“莫不是他以为我要害死他要回来寻仇?” 黄泽嘴角微微抽搐,“罢了,一切还是随缘吧。” “师父您可别这么说。”燕沁碎碎念道:“一般世外高人这么说那么这个事就铁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黄泽冷哼了一声 此时燕沁正处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而且得知玄鹤无事自然也放松了一些,至于陌上川那些糟心事她没有空闲去想,却不曾料到此时自己这句无心之语,却一语成谶。 耶溪洲某处。 湍急的河流冲上浅谈,将昏迷着的人硬生生地拍醒了。 玄鹤咳出了几口水,有些费尽地睁开眼睛,他艰难地动了动胳膊,无数黑雾从他左手手臂中蔓延而起,缠绕在他身边。 玄鹤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他死死地抓着河滩上的碎石,连指甲都被劈开露出了红黑的血肉。 “你还在苟延残喘什么?”一个黑色的人影慢徐徐地浮现在他眼前。 玄鹤惨白着一张脸不停地发抖,目光却阴沉狠戾。 “……还没到时间!”他的声音因为过分用力而微微颤抖。 “唔,也差不多了。”黑影似乎轻轻笑了一声,“不过三年,一瞬间罢了。” 玄鹤死死地按住不停痉挛的胳膊,咬牙切齿道:“那就闭嘴!” “你平白得了我这么多修为与法力,付出的代价并不过分。”黑影笑道:“只是你所谓不共戴天的仇人被你亲手放走,想得到的女人也不肯下手,那你这短短的一生到底在追求什么?” 玄鹤目光模糊地看着远处升起的朝阳,那耀眼的光芒让他不适地眯了眯眼睛,“那你呢,狄逸弑?” 那黑影的笑声停了下来,即便只是一团黑影也可以让人看得出来他瞬间阴郁低沉的心情。 “我帮你报了仇,可是胥菀清永远也不可能活过来了,你便是得到了我这幅身体……你又要去追求什么?”玄鹤觉得那阳光太过于耀眼,不自觉地伸手挡住了眼睛。 过了半晌,狄逸弑才缓声道:“我一直以为即便她已经陨落两百年我依旧爱她如初,但是当你灭了花林宗的时候我才明白了一件事情。” “支撑我过来这两百年的不是爱情,而是仇恨。”狄逸弑冷笑了一声:“虽说没什么好留恋的,可是这般想想还是觉得不甘心。” “因为一个女人断送自己的一切?”玄鹤问道。 “不值得。”狄逸弑像是在为两百年前那个凄美无奈的爱情故事做出一个结论。 也许两百年前那个为爱不顾一切的魔头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无比后悔当年的决定。 所有的爱恨纠葛最后落得了男主角一句“不值得”。 玄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可笑。” “什么人!”狄逸弑低声吼了一句,旋即便隐匿去了身形,黑色的纹路顺着玄鹤的手臂蔓延而上,最后消失不见。 玄鹤冰冷的目光看着灌木丛后的走出来的人,脸色瞬间一变。 玄独岸正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玄鹤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他狞笑道:“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恰巧罢了。”玄独岸摊了摊手,身后的灌木丛一阵悉悉索索,走出了三个小孩子,正好奇地瞧着玄鹤。 “师叔师叔,他是谁啊?”最小的吴雨撸了撸袖子,眼睛中迸发出跃跃欲试的精光。 “回来。”灌木丛里又走出一个青年,眉目清冽锋利,正是刀烨,他一把扯回了吴雨,顺带着将顺心如意扯回来挡在了身后。 刀烨面无表情,但是眼底微微有些紧张。 虽然玄独岸一直不曾提及到底与玄鹤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无疑他们之间有着深切的仇恨。 现下两人不是不能和玄鹤一战,但是一来有这三个小孩子在,而来他们与许志和慕云走散,现在十三洲危机四伏人人自危,若是真打起来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的。 玄鹤方才还被狄逸弑冷嘲热讽了一顿,心情正差着,仇人又撞到了自己跟前,不打一场简直是在浪费。 玄独岸侧头看向刀烨,“阿烨,你带着他们离开。” 刀烨很不赞同地蹙了蹙眉。 玄独岸与他对视了片刻,而后刀烨果断地带着三个小孩离开了。 玄独岸将长刀横在身前,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笑,“来吧,我的好弟弟。” 玄鹤目光阴沉地看着他,身后无数黑雾升腾而起,带着厉鬼尖锐的泣鸣声,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你杀我血亲。”玄鹤语气平静道:“设计让我无家可归。” 玄独岸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别将自己说得这么可怜,我好歹大发慈悲留了你一命。”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玄鹤勾了勾嘴角,“若是真留在鹤濑宗,我未必能有机会杀了你。” 玄独岸哼笑了一声:“那便来试试吧。” 墨销洲。 “他在封印记忆之后并不知道自己是青君……”燕沁抿了抿唇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不会怎么样。”黄泽道。 燕沁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我与你讲这件事情,是不希望你接下来因为顾忌旧情而手下留情。”黄泽平静道:“一念之差就可能万劫不复。” 燕沁怔怔地听着。 “他轮回过不知多少世,爱过的恨过的人不知凡几。”黄泽负手而立,看着远处的云霞远山,“爱过的曾纠缠几世,恨过得也是刻骨铭心,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不管他曾经是谁,只要恢复记忆他便只是青君。”黄泽的目光幽深长远,似乎在透过那火红的云霞在看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沁儿,等你经历得多了之后便会发现,所谓情爱不过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燕沁从未见过他这幅样子,而心底不祥的感觉也愈发地严重。 “青君此人,无情无欲,行事诡谲。”黄泽看起来有些牙疼,“就因为这么个东西你师父我足足浪费了几万年的时间,可惜还是没能成功……” “啊?”燕沁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大胆猜测道:“师父你不会是为了收服他才来这十三洲的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线生机 “我可不敢收服他。”黄泽一脸惊恐嫌弃地撇了撇嘴,“为师那叫教化。” “怎么教化?”燕沁话音刚落就觉得结果可能与她的想象不太相符。 “他一冒头我就打一顿。”黄泽狞笑道:“打到他轮回为止。” 燕沁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但是这次恐怕不行了。”他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时机已到,我已经阻止不了他了。” 燕沁试探地问道:“莫非……要我去阻止他?” 黄泽一脸你特么疯了还是脑子坏掉的表情看着她,燕沁慢慢地捂住了脸。 “白日做梦不是个好习惯。”黄泽慢悠悠道:“他再次飞升是必然的结果,任何阻拦都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燕沁嘴贱道:“师父您这两个成语用得真妙。” 黄泽哼了一声:“他可能要血祭了这个小世界。” “血祭?”燕沁有些紧张地看着黄泽,“不是我想的那个血祭吧?” “修真界飞升之法千千万万,但是方法不同飞升之后的地位尊号也不相同,你的飞升之法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你的实力。”黄泽道:“大多数人是通过修炼渡劫飞升,也有不少人是因为大功德而飞升……” “是不是还有人因为作恶太多飞升?”燕沁一脸牙疼的看着他。 “自然是有的,只是不是你想的那种程度的恶。”黄泽高深莫测道:“有时大善即大恶,大恶未必不是大善,一切皆有因果循环。” “不懂。”燕沁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 “血祭一个小世界,以千千万万的人命为祭而飞升,不是没有人成功过。”黄泽说起这件事情似乎很是抵触厌恶。 “师父认识他?” “青君。”黄泽冷笑道:“他能以这种方式飞升一次,自然就可以有第二次。” 燕沁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觉得有点玄幻。 黄泽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奇异,“这些个小世界,在上面那些人眼中不值一提。” 燕沁从他的口吻中听不出一丝怜悯的味道,更多地倒是像在嘲讽。 她顿了顿,道:“可是,既然青君都飞升了,怎么还要飞升啊?” “自然是因为犯事了。”黄泽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以后跟这种十恶不赦的东西对上,赶紧跑知道吗?” “哦哦。”燕沁一脸茫然道:“可是他都要血祭整个十三洲了,我跑不跑也没多大区别吧?” “所以你们要抓紧修炼赶快飞升,少做什么拯救世界的美梦。”黄泽恒铁不成钢道:“特别是许志那个愣头青,你一定得看住他,你们几个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俩。” 燕沁感动得一塌糊涂,“果然师父跟我们的感情最深。” “放屁,那是因为就属你资质最差属他脑子最笨。”黄泽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刀烨和玄独岸要资质有资质要心性有心性,你俩……呵呵。” 燕沁感动的表情瞬间刹住,暗搓搓嘀咕:“糟老头子。” 黄泽哼了一声,手掌一翻转,里面多了串佛珠,那黄褐色中带着淡淡的血色,看上去煞是诡异。 “卧槽槽!师父你怎么把这玩意儿也带出来了!”燕沁满脸惊恐地退后了一步,毕竟这串佛珠是这个噩梦的开始。 “这里面有明尘的三魂七魄,我不得已将其温养在内了。”黄泽道:“我走的时候没法带着他,你一定要保管好,不能让他落进青君手中。” “你要走?”燕沁脸上瞬间更惊恐了,“师父你去哪里?” “自然是离开这个小世界。”黄泽严肃道:“我之前和青君闹出的动静太大,而且掌管刑罚的人刚好就在这个小世界,哦就是你未来师娘,所以为了跟上面交代好我得回去。” “那什么时候回来?”燕沁道:“师父你最好快点回来,没有你我们肯定都要完蛋的!” “做梦呢。”黄泽道:“我不会再回来了。” “啊?”燕沁一脸懵逼,“为什么啊?” “小屁孩整天管那么多。”黄泽道:“何况上世界的时间流速与小世界不一样,就算我去几天回来这里都过几年甚至几十年,你们要死也早就凉透了,跟回不回来有什么区别?” 燕沁:“……” “青君血祭怎么也要一百年,你大师兄资质不差好歹还有点气运,像你资质差又倒霉透顶的估计飞升这事就算是八百年也落不到你头上。”黄泽幽幽地叹了口气。 燕沁生无可恋道:“那师父您逢年过节的时候记得多烧点纸钱给我,徒儿在天之灵一定保佑师父您早日追到师娘。” 黄泽嘴角微微抽搐,“你个完蛋玩意儿……那串珠子里有一份地图,你按着地图去找,那地方有能让你飞升的东西。” 燕沁悄咪咪道:“师父,那这算不算作弊啊?” 黄泽怒道:“我们仙的事能叫作弊吗?” “当然不是!”燕沁笑道:“那叫传承!” “哼。”黄泽冷哼了一声,继续道:“你现在就做三件事情,第一,找到你师兄师弟还有师侄,将我方才告诉你的都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选择;第二,找到地图上的地方躲起来好好修炼,争取在一百年之内早日飞升上界;第三,给我离青君越远越好,保住你这条小命。” “是,谨遵师父教诲!”燕沁道:“您就在上面好好等着我们吧!” 黄泽:“……听着真不像什么好话。” 黄泽撤掉了之前设置的结界,道:“为师走了。” 燕沁不知怎的,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黄泽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燕沁,便见她通红着眼眶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就像个被家长抛弃了的小孩。 虽然实质上也差不多。 “沁儿,你要学着自己长大。”黄泽语重心长道:“自己强大起来才是真正的强大。” 燕沁撇了撇嘴,“师父你就不能不走吗?青君肯定会把我们都杀了的。” “那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黄泽挑了挑眉。 燕沁吸了吸鼻子,撒开手,“那你走吧。” 黄泽一甩袖子准备飞。 “师父你回去不会受罚吧?”燕沁忽然想起来。 “为师可是上界数得上号的人物!” 黄泽话音刚落,一阵飞沙走石之后便消失在了燕沁面前。 燕沁捏着那串佛珠,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将它缠在了手腕上,自言自语道:“明尘兄,以后就咱俩相依为命了。” 那珠子黯淡无光,毫无反应。索性燕沁也不是真期待能有个人,只不过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孤单罢了。 三天后,墨销洲。 燕沁知道十三洲不太平,但是之前要么是在偏远的秋渭洲,要么是比较安稳的耶溪洲,所以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不太平法。 现在她看着满地修士和魔族的尸体,算是有了最直观的体验。 特别是有残余的魔族向她袭击的时候。 燕沁祭出灵器,那灵器与她意念相合瞬间变成了一把长鞭,将迎面袭来的魔族一劈两半,溅了她一身血。 燕沁:“……” 血腥,真是太血腥了。 她收起灵器,用净尘术将衣服洗干净,冷不防背后又有人偷袭。 燕沁这次反应倒是快,等她转头的时候手中的鞭子已经将对方的脑袋绞下来了,谁承想对方并不是魔族,而是一名修士。 正当燕沁疑惑之际,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分别从她两面传来,险些将她震聋。 一边是满脸怒意的无数修士,另一边是浩浩荡荡的魔族大军,而她宛如一只特立独行的小狗尾巴草,苦哈哈地夹在二者中间。 而在一分钟之前,她亲手解决了一个魔族以及一名修士…… 燕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果断撒丫子开始跑。 然而两边的大军瞬间就将她吞没了,她不得不在一片混战中苟且逃生。 她既没有魔族的鲜明标志,也没有修士的统一服装,两边的人谁见了都要打,逼得她不管见谁都是一顿杀,奈何人数太多,她本来也不是什么攻击型的人设,在一群打打杀杀的人中愣是……没能挣扎出一条血路。 她身上添了无数伤口,所幸不是什么大伤,只能艰难地一步步向前。 一道利箭从她背后袭来,燕沁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然而她的鞭子正在和四五个魔族纠缠,她被逼得不得不反手接住那利箭,手掌顿时鲜血淋漓,露出了里面雪白的骨头。 她咬着牙低喝一声将那箭捏断,继而解决掉了那几个魔族,继续向前跑。 然而情况似乎不怎么样有利。 手上的伤口开始渐渐发黑,皮肉甚至开始腐烂,她脸色一变,紧急拍上了几张符,不要命似地向前冲。 等她浑身是血精疲力竭的杀出了一条血路远离了战场,终于在一片旷野中找到了一个背风的山石,那石头里面还有个凹陷进去的洞,堪堪能容纳两个人,她进去睡一觉刚刚好。 燕沁有些费劲地睁了睁眼,踉踉跄跄地朝前面走去。 “你这幅样子可真是狼狈啊。”一道令人脊背发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第一百五十七章 恶心 燕沁一惊,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在一起,她在转过身去的一瞬间便感觉到了铺面而来的绝望气息。 陌上川,也就是青君,正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手腕上缠了一条很细的青蛇,正朝着她嘶嘶地吐着信子。 而青君的眼睛似乎也开始渐渐变化,一只眼睛是浓郁的黑色,另一只只剩下眼白,然后变化地似乎也不是很彻底,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诡异冷漠的竖瞳。 燕沁的理智告诉她不能放弃,只有拼死反抗才能赢得一线生机,然后她疲惫的身体却逼着她在放弃。 反正她就算很努力都飞升不了的,迟早都被血祭,那倒不如早死早超生…… 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得渐渐模糊起来,她甚至能感受到青君滑过自己脖子的手,正当她准备放弃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了师父让她做的第一件事。 就算是她不想活了,还有师兄师弟他们,他们都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她更不能自私地替他们做决定。 “不可以……”她几乎是在瞬间迸发出了力气,一把攥住了青君的手腕。 “嗯?什么不可以?”那张原本清俊无比现在却是诡异可怖的脸瞬间便闯进了她的眼帘。 燕沁有些眼睛痛,她咬着牙道:“我还……不能死……” “哦。”青君的回答甚为冷漠,“我要你死,你只需要死就可以了。” 燕沁的大脑一片混沌,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绝处逢生,也不知道她怎么才能在双方的实力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情况下寻到那一线生机。 青君锋利的指尖很快就要穿透她的脖颈。 “崽崽!”燕沁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对着他喊了一声。 青君的动作一顿,旋即笑道:“别白费力气了,我和你那个崽崽,那个陌宗主,都是同一个人,我拥有身为他们时全部的记忆。” 燕沁攥着他的手腕紧紧地盯着他。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青君勾了勾唇角,“如果我乐意,我随时可以变成你的崽崽,你的阿川,你的小白……” 燕沁脸色惨白地看着他。 “你还是要死。”青君甚为冷漠道。 燕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片刻之后,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便看见青君正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燕沁顺着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那道鲜红的道侣印痕险些将她的眼睛戳瞎。 “黄泽那个混账东西!”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一把将燕沁甩在了地上。 燕沁被摔得五脏六腑都开始位移,她有些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捂住嘴咳出了几口血。 “黄泽可真是良苦用心。”青君缓步走到她面前,蹲下来将她散落地头发撩开,露出了那张因为过分疼痛而扭曲的惨白的脸。 “可我偏偏不会让他如意。”青君冷笑道:“时间很足,我们慢慢来。” 燕沁的目光落在了青君左手手腕处的鲜艳的红线上面,终于明白过来当时黄泽走时为什么会告诫她碰上青君就跑而非躺平等死。 毕竟在她与青君这么大的实力悬殊下,即便是想跑也跑不了的,而黄泽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留给了自己最后一道保命符。 和青君的道侣印痕。 之前陌上川恢复青君身份的时候必然是将这道侣印痕去除的,而当时她的道侣印痕也消失了,但是再往前想,在更早的时候,黄大山是曾经封印过她的道侣印痕一段时间。 那是不是那段时间里,黄大山对他们的道侣印痕动了手脚,而以至于现在即便是青君气急败坏,也没有办法再消除了呢? 想明白一切的燕沁一边感激自己师父目光长远关键时候保了自己一条狗命,另一边却又对着这个道侣印痕莫名地厌恶。 毕竟是刻印在神魂上,双方荣辱与共生死相戚…… 燕沁因为剧烈的疼痛蜷缩成了一团,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了她的脸上。 滴答滴答。 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片烟雨迷蒙中,燕沁看见了那道撑着伞款款而来的倩影。 那女子一身淡绿色的纱裙,一头长发被她用根玉色的簪子简单地挽起垂落,只是单单看这么个身影,便知一定是个绝色的美人。 而且是一朵高岭之花。 “你怎么来了?”青君站起身,不自觉地将左手负在伸手,轻轻一点,掩盖住燕沁手腕上的红线,抬头看向那名女子,语气带着一丝莫名的温柔。 “来看看你。”楚苏轻轻地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浑身是血的燕沁身上,“就是她吗?” 燕沁没忍住,咳了一口血,鲜红的血很快就被雨水冲淡,与那泥水混杂在了一起。 “嗯。”青君点了点头。 “你莫非真要将她杀了?”楚苏风轻云淡道:“不顾及旧情吗?” 青君讽刺不屑的目光落在燕沁身上,“不过是个小蚂蚁。” 燕沁听得火大,使劲舔了舔牙齿上的血,道:“那你有本事杀了我啊,青君大人。” 青君听得脸色一黑,眼底的阴霾一闪而过,便听楚苏道:“你若不忍,我便替你解决了。” 她袖中的轻纱飞出,朝着燕沁袭去。 青君一点,那轻纱被他利落地斩断,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燕沁看着天空上细细飘落的雨丝,使劲地眨了眨眼睛,雨水进了眼睛稍微有点疼。 楚苏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她与我还有很多账要算,这般太便宜她了。”青君冷笑了一声,转而放缓了语气道:“你是要回去了吗?” 楚苏原本被他阻拦心里微微有些不痛快,但是难得今天他和颜悦色,她也不想与他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闹得不愉快,便轻轻点了点头,“上界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一下。” “路上小心。”青君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微笑。 楚苏轻轻地点了点头,眼底的开心几乎要掩饰不住,“那你……等我回来。” “我等你。”青君笑道。 楚苏点点头,转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被迫全程目睹的燕沁:“……” 青君一转身,立刻从温柔模式转变成了残暴模式,冰冷的目光落在燕沁身上。 “恶心死我算了。”燕沁翻了个白眼,捂住自己绞痛的胃。 雨中站着的人似乎轻声说了句什么,但是单单从那神情上来看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不等她回击,她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燕沁醒过来的时候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有人推门而入。 她的目光与来人对上,却是个长相娇美的小姑娘,身上穿着的衣服像是什么宗门的校服。 “燕姑娘,你醒了。”小姑娘的声音很甜,但是并不妨碍燕沁对她的戒备。 燕沁冷冷地看着她。 “燕姑娘,这是给你准备的衣服。”小姑娘将叠好的衣服放在床头,继续道:“宗主吩咐过了,你直接过去伺候就可以了。” “谁?”燕沁坐起来,目光落在那身与小姑娘一模一样的衣服上,“你们的宗主是不是陌上川?” 小姑娘脸色一白,“姑娘,不可直呼宗主名讳。” 燕沁:“……” 卧槽。 她从床上起身,没理会小姑娘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只穿着单薄的亵衣便推门而出。 铺面而来的花香与远处天边传来的鹤鸣声让燕沁有一丝的恍惚。 她赤脚踩着白玉铺就的小道,周围是极其罕见的奇珍异草,被人以十分舒适的方式栽种,远处的天空中来来往往地是御剑而飞白衣飘然的修士,更有无数仙鹤在云雾缭绕中引颈啼鸣。 这种恢弘大气仙气飘然的地方燕沁还是头一次见…… 作为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修士,燕沁彻底被震惊住了。 身后是急得语无伦次劝她回屋子的小姑娘,然而燕沁根本没有心思听她胡扯,还想继续朝前面走走。 “这是在做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让燕沁猛然回神。 燕沁看着一身白衣飘然似仙人的陌上川带着身后一大群人缓步走到了自己跟前。 这是陌上川的模样,而非青君那个可怖惊悚的面容,但是这并不妨碍燕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燕沁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参见宗主。”小姑娘赶忙跪在了地上,道:“燕姑娘不听婢子劝告,不肯回房间。” 陌上川微微蹙起了眉。 燕沁有点摸不准这人的意思,只是一脸警惕谨慎地看着他。 陌上川摆了摆手,身后的人统统安静地退了下去,包括跪在地上的那个小姑娘。 偌大的地方只剩下燕沁一个人。 至于青君……那怎么能叫人呢? “师父,地上凉,先回房间里去吧。”陌上川微微笑道。 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直地冲到了头顶,燕沁惊恐地退后了几步,伸手指着他,“你叫我什么?” “不然叫阿沁?”陌上川上前一步,眼带笑意,“师父你怎么了?” 燕沁:“……” 燕沁沉默了片刻,怒道:“这样玩有意思吗?青君大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必要 燕沁看着他眼底毫不作伪的担心,冷笑了一声。 陌上川上前一步,道:“师父,你到底怎么了?” 燕沁:“……” 陌上川的目光落在了她赤裸的脚上,微微蹙起了眉,“我们进屋去说。” 燕沁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你这样就没必要了。” 陌上川走上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着屋子里走去。 燕沁浑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往外冒,而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恶狠狠道:“你是不是有病!放我下来!” 陌上川微微低下头,清浅的目光落在她那张充满怒意的脸上,抿了抿唇道:“师父,我知道清华山没了你很伤心,师祖和师伯他们陨落……你无须将这些事情怪罪到自己身上。” 燕沁听得一脸懵逼,心道合着你还自己补全了一个故事啊! 陌上川将她小心地放在了床上,半跪在床边柔声道:“即便是秋渭洲都没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深情而专注的目光无比地熟悉,在青君的记忆恢复之前,尚且还是她小徒弟的陌上川曾经无数次地用这种目光看着她,让人毫不怀疑他的深情与温柔。 然而这一腔深情里面裹挟着的是残酷而血腥的真相。 燕沁看着陌上川,面前的人是如此的熟悉,但是却陌生到了可怕,让她无时无刻不怕惧怕,想要逃离。 “青君大人。”燕沁使劲咬了咬舌尖,试图让自己将眼前这个完全当做青君那个可怕的东西,然而事实上却是人类就是视觉动物,她的语气终究没有办法带着多少厌恶,“到此为止吧,如果你的目的是这个。” 燕沁抬起了自己左手手腕,上面鲜红的道侣印痕在现在看来变成了赤裸裸的讽刺和嘲笑。 陌上川握住她的手腕,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这不是我们的道侣印痕吗?怎么了?” 燕沁险些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她似乎又重新找回了之前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你到底要做什么?” “师父?”陌上川眼底带着一丝茫然的神色,“你到底怎么了?” 燕沁深吸了一口气,“别装了,不再喜欢就是不再喜欢了,觉得恶心就别碰了,青君大人。” 陌上川原本正在握着她手腕的手掌微微一滞,旋即很快将她的手放开,直起身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倒还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笨。” 燕沁脸色一黑,嗤笑一声道:“呵呵。” 陌上川微微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而后俯下身来轻声道:“如果我死在你面前呢?带着陌上川的记忆,带着陌上川的容貌。” 燕沁尚未来得及后退,原本放在纳戒之中的灵器已经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陌上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刺进了自己的心口,血瞬间就洇透了雪白的衣衫,刺眼夺目。 “你是不是有病!”燕沁低吼了一声,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没关系,反正我是青君。”陌上川微笑道:“杀了我,你们就都可以活下去了。” 燕沁怒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她一下闭上了眼睛,灌注了全部灵力进了那把匕首,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她瞬间就屏住了呼吸。 过了片刻之后,燕沁惨白着一张脸睁开了眼睛,便看到自己刺入的是一大团缠绕在一起的青蛇,有的还在嘶嘶地吐着信子,泛着冷光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她。 燕沁本就惨白的脸色瞬间就没了血色,大叫了一声连带着匕首和那团血肉模糊可怖至极的蛇团甩在了地上。 陌上川眯起了眼睛,一甩袖子一身白色的衣袍瞬间就变成了浓郁的黑色,眼瞳也变成了一黑一白,浑身散发着恶劣的气息,“你还真是狠心呐……师父。” 最后两个字被加重了读音,带着一股恶心的黏腻感,如同无数条毒蛇缠绕在她的身上,伺机夺取她的性命。 燕沁终于是没有办法再继续冷静下去了,她几乎已经失去了全部理智,陌上川短暂地“复活”让她这段时间做的所有心理建设都瞬间崩溃。 即便当初她是因为过于疼爱这个徒弟,又或者两个人阴差阳错地有了一个不存在的“孩子”才答应他在一起,始终无法否认的是,她记忆中的陌上川,她记忆中的那个自己最疼爱的徒弟,已经确确实实地不存在了。 她的小徒弟只是面前这个青君的一世轮回,不过是他无数记忆中微不足道的片段,是他闲来无事心血来潮时“创造”出来的这么一个人。 秋渭洲被毁,她以为所有人都死了的时候,她那种时候是恨青君的,甚至包括了陌上川,然而在得知所有人还好好活着的时候,恨就变成了单纯的恐惧和害怕。 然而在过了这么久之后,在重新看到“陌上川”的时候,彻底失去了徒弟的悲痛才真真切切地从心底涌了上来。 从十年前在暮霭洲的客栈陌上川不告而别的时候起,她便再也没有安心地拥有过自己的小徒弟。 “为什么……偏偏是你?”她抬起头看着他,似乎费了很大地力气才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就不能是清华山之外的随随便便哪一个人? 为什么就不能是青君的某一次浑浑噩噩的轮回? 为什么就偏偏是他苏醒的这一次? …… 青君似乎很不屑地轻笑了一声,尖锐的指甲掐起她的下巴,“怎么,得见本君真身的荣幸可不是谁都有的。” 燕沁被他掐得肉疼,她垂下眼眸道:“反正阿川已经死了……” 青君微微歪了歪头,道:“人真的是喜欢自欺欺人。” “道侣印痕只有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才能解除。”燕沁心如死灰道:“这个东西本来就不该存在。” 青君眼底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松开了钳制着她下巴的手,“真没意思。” 燕沁低声道:“那你……能不能让我再看他一眼。” 青君微微蹙起眉看向他。 “我只想和他好好告个别。”燕沁试图扯起了微笑,然而失败了,只是维持着一个难看怪异的表情看向他,“就当是我最后的要求吧。” 青君垂眸看着她,片刻之后沉声道:“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不知道青君用了什么办法,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底变得一片清明,看向燕沁的目光带着一丝茫然。 燕沁嘴唇微动,便听见他道:“师父……” “过来。”燕沁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声音颤抖得厉害。 陌上川走到她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师父,你看起来很累。” 燕沁抓住他的手,低声道:“阿川,让我好好看看你。” 陌上川似乎轻声笑了一下,而后半跪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感觉很久没有见到师父了。” 燕沁鼻子一酸,“阿川,如果有一群很重要的人需要你去保护,而那样做的话你就不得不牺牲另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你要怎么办?” 陌上川微微蹙眉,“为什么非要这么选择?” “因为不那样做的话那群人就会死。”燕沁道。 陌上川忽然笑了,那张清俊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师父,这种事情需要问问自己心。” 燕沁眼眶里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可那一个很重要的人……已经死了。” 陌上川眼底带上了一丝疑惑,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劲,他伸出手,替燕沁轻轻地擦掉了眼泪,“阿沁,别哭。” “崽崽。”燕沁带着泪笑了出来,“别害怕,我陪着你。” 陌上川一愣,下一秒脖颈一凉,他垂下眸子,甚至还能看见剑刃上的血珠。 燕沁看着直接穿透了陌上川脖子的那把剑,左手手腕上的道侣印痕疼得厉害,自己的脖颈仿佛也被穿透了一般。 她与陌上川的道侣印痕是刻印在神魂上的,而黄泽为了保住她,将这印痕改做了生死契,两个人同生共死,自然…… 是要一起死的。 都说人临死的时候,生前经历的所有的重要的事情都会如同走马灯闪现在眼前。 燕沁看见自己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抬头看到了一片黑暗,而周围人来人往,嬉笑怒骂,人世百态。 她看见自己变成了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每天都艰难地想要活下去。 她看见自己碰到了黄大山和许志,三个人住在清华山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除了偷懒便是修炼,浑浑噩噩却也乐得自在。 她看见自己穿着灰扑扑的道袍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是一群不能动弹的孩子,她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带着冷意的眸子。 够了,到此为止。 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她还是秋渭洲清华山的二弟子燕沁,是个一事无成资质平平的小修士,每天为了多赚几颗灵石而苦恼,平生最大的苦恼就是怎么让自家师父多活个几十年。 …… 燕沁失去意识前最后看见的是陌上川一片雪白的袖口。 原本戴在她手上的佛珠猛然断开,噼里啪啦散落了一地。 第一百五十九章 新生 “距十三洲大乱已经过去了三十年,而今修真界太平,十三洲排名册更新,诸位且静待片刻,新的排名马上揭晓。” 立在台上的人是个看上去平静沉稳的中年人,而他手中正拿着一卷册子,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十分宽大的台子上坐着十三个人,有男有女,皆是神色淡淡,一个个皆是沉得住气。 毕竟这场修真大会为谁而开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台下是乌泱泱的人群,上万名修真者齐聚在此,都十分期待这次排名的更新。 三十年前十三洲大乱,不知道有多少英才陨落,修真界元气大伤,然而同时也让一群年轻的修士迅速地成长了起来,在上座的十三位掌门人有近乎一多半都是在那场战乱中上位的…… 就在这众人屏息凝神静待结果的时刻,忽然一个神色冷冽的青年走上了台,对坐在最中央的男子低声道:“师兄,有消息了。” 男子一下子站起来,神色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台下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在疑惑之际,站起来的那个男子一甩袖子,便消失在了原地。 原本正要宣布排名的中年男子一愣,正待开口便听那神色冷冽的男子道:“修真大会一切照常举行。” 说完,他便紧跟着消失在原地。 台上台下一片哗然。 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走上台,施施然坐在了台子中央空出来的座位上,笑意吟吟道:“师父和师叔们有要事都不在,便让我来暂代听一听。” “黄毛小儿岂能在此放肆!”在座的其他掌门有看不下去的,指着他怒斥道:“你们清华宗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男子嗤笑了一声:“几年前那你们易和宗派人对刀师叔围追堵截的时候可没这么说过!” “你!” “我们清华宗是最爱好和平的。”坐着的人有些吊儿郎当地翘起了二郎腿,“今春我们正好要招收新弟子,不论资质,不论修为,也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背景,只要通过我们心性的测试便可成为清华宗的弟子,欢迎大家来踊跃报名。” “吴雨,别以为你修为高就可以在这里胡闹!”有人在底下高声道:“你师父走了你坐他位子上是想篡权夺位吗!” 吴雨的神色有一瞬间变得很奇怪,小声嘀咕道:“就清华宗那点小破山头还用夺吗?送我都不要。” 虽然台下的人隔得远没能听见,但是台上的人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心有不忿却不敢言。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温婉的女子款步上台,朝着台上的众人微微一福礼,柔声道:“各位,我师弟年纪小,被欺负了也能打打嘴仗,还望各位海涵。” “齐伯伯,请您继续吧,师父临走前已经将代掌门的玉牌交给了师弟。”女子微笑道。 “安静!”台上的中年男子高声道:“修真大会照常举行!下面宣布排名!” “修真界宗门第一位清华宗。” 台下一片哗然。 …… “燕儿在哪里?”许志的神色几乎称得上是喜形于色,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动过了,然而却没有人回答他。 “刀烨?”许志转头看向他。 刀烨抿了抿唇,道:“师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只要她活着……”许志长舒了一口气,“快带我去见她。” 瞬息之后,许志看着面前身材干瘦发质枯黄的小乞丐,有点不可置信,“这是燕儿?” 旁边一身红衣长相妖媚的女子点了点头,“确实是师叔。” 那小乞丐还在睡着觉,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一大群人围观。 这个小乞丐脖子上有一块很大的红色胎记,就像是被什么利器穿透溅开的血迹,单单是这么看上去就让人觉得不适,忍不住想要摸摸自己的脖子。 “祖爷爷说她魂未散。”说话的男子有一双血红的眸子,面容妖冶俊美,“所以算不得是重活一世,只能算夺了个舍。” “管那么多呢,只要人还活着就好。”身材十分圆润富态的女子还牵着个四五岁的小孩,道:“儿子,快看,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燕沁。” 小孩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去看,但是太矮看不太清楚,便拽了拽那男子的袖子,奶声奶气道:“爹爹,抱!” 男子血红色的眸子落在小孩身上,伸手将人提溜了起来伸到小乞丐上面,让他看了个清楚。 “尚易你给我小心一点!”女子一把夺过小孩,气哼哼地踹了他一脚。 “真的是燕儿……”许志指着小乞丐的耳垂,“我记得她这里有一颗红痣的。” 小乞丐低低地呓语了一声,拧起了眉毛,似乎正在做一个不怎么美妙的梦,脸色也十分苍白。 “这……要不要叫醒她?”许志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师叔现在都不认识我们,会不会害怕?”刀烨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一间小小的破庙,里面除了一个破败的神像便不剩下什么东西了。 “我们等她睡醒。”许志最后拍板做了决定。 “师伯,师弟他们在修真大会那边不会有问题吧?”一直没有说话的年轻男子忍不住问道。 刀烨摇了摇头,道:“不会有问题的,如意在。” 大约又过了半刻钟,小乞丐终于睡眼朦胧地睁开了眼睛。 周围静悄悄的,还是空无一人。 她站起身来,找出自己的小破碗,准备去外面找点东西吃。 今天还是没有修真界第一宗门的爹和第一美人的娘来找她回去继承掌门之位呢。 她刚跨出门,不远处有一个红衣美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美人长相妖媚惑人,在小乞丐的心里做个天下第一美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美人款款朝着她走了过来,眼眶微微泛红。 小乞丐心道自己可能得主动一点,趁着美人刚要开口便先发制人,大声喊道:“娘!” “师”慕云一滞,差点被自己给噎死。 周围几个正在暗中观察的人险些笑出了声。 “我不是你娘。”慕云蹲下来和她保持视线持平,这位在外面杀伐决断的女魔头很是熟练地找回了当年的感觉,微笑道:“我是你师侄。” 小乞丐:“……” 气氛一阵迷之沉默。 就在慕云蹲得腿有点麻的时候,小乞丐忽然开口问道:“那我娘呢?” 慕云:“呃……” 台词里面没有这个问题! 她求救般地向后面看去,媚娘心有所感,现出身形来。 小乞丐眼前一亮,虽然这个美人有点胖,但是一看就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嘴唇刚动,便看见富态的美人疾步走到她面前,一脸激动地喊道:“嘤嘤嘤主人!我是你的大胖草啊!” 小乞丐:“……那我娘呢?” 叶月媚顿了顿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小乞丐叹了口气,似乎放弃了这个问题,“行吧,那我爹呢?” 媚娘再次发出求救的信号。 刀烨走出来,面色冷冽气势迫人,一张面瘫脸看着她没有说话。 小乞丐有点发憷,但是直觉这个人是无害的,只能仰着头有点费劲地看着他。 刀烨很贴心地蹲下来,小心翼翼道:“你还记得我吗?” 小乞丐犹豫了片刻,“哥?” 刀烨险些一头栽倒,赶忙道:“师姐!” 小乞丐:“……传说中的宗主呢?” 她话音刚落,便看见一个英俊的男子狂奔而来,身后带起了一地的灰尘。 “燕儿啊啊啊”许志一把将人抱住,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嚎了起来,“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把一群人都扔给我就走了,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小乞丐被这诡异的场面的弄得不知所措,但是她并不害怕,甚至……她抬起手摸了摸脸颊,摸到了一脸的泪。 她有些讶异地看着自己的手,有些茫然。 “我叫燕儿?”她问。 “你叫燕沁。”许志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道:“你是清华宗的宗主,是我师妹,是他师姐!” 慕云和刀烨嘴角微微抽搐,叶月媚一把推开许志道:“燕沁别听他瞎说,你不是清华山的宗主,是宗主他师妹。” 转而对许志道:“你让主人管清华山那群妖魔鬼怪是想累死她吗?” 这个时候,尚易抱着个小孩领着顺心出现,燕沁看得眼前一亮,道:“莫非这是我前世的道侣和孩儿?” 众人一阵诡异的沉默,气氛陡然沉重了起来。 “哈哈哈,那个,这只臭狐狸是我道侣……”媚娘有些牙疼道:“主人你现在还小,不要想这些事情。” 燕沁听得一脸茫然,“哦,我就随便猜猜。” 许志干咳了一声:“燕儿,你现在可能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其他事情等你回去再说。” 燕沁看着周围的人,明明她对这些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可偏偏感觉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家人,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虽然她隐隐约约还是能感觉到缺少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人。 “你还记得自己多大了吗?”许志将她抱起来,怀里的人瘦得骨头硌手,让他忍不住鼻子一酸。 慕云伸手摸了摸燕沁,道:“师叔的骨龄只有五岁。” “五年啊。”许志顿时心疼到不行,低头看向燕沁,“这五年你怎么过来的?” 燕沁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就是……吃饭睡觉。” “吃得饱吗?”许志低声问道。 “应该吧。”燕沁挠了挠头,“反正也不好吃。” 许志使劲吸了吸鼻子,“乖,师兄带你回家。” 第一百六十章 清华城 清华宗在距离以前秋渭洲很近的无定洲边缘,大约是许志想要离得曾经的清华山更近一点,又或者因为其他一些什么原因,总之清华宗还是选择了一个偏僻的山脉群,灵气稀薄。 而现在的这个清华山也继承了之前清华山的优良传统,绿植茂盛人烟旺盛。 燕沁在许志的怀里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掌门你回来啦!”一只正在爬树的猪瞪着细溜溜的眼睛惊讶地看着一行人,“这是你的私生女?” “放屁!”许志怒道:“刘峰你给我变回来,一只会爬树的猪简直是在败坏我清华宗的门面!” 那只油光水滑的猪灵活地从树上蹦了下来,不小心踢翻了旁边一个小娃娃堆起来的奇形怪状的沙堆,惹得那小孩哇哇大哭起来。 “哎吆喂这个声啊。”尚易头痛地向后一退,变出了一只硕大的狐狸头,呲牙咧嘴露出了锋利的牙齿恐吓之。 那个小孩瞬间不哭了,变成只灰色的兔子忙不迭失地跑了。 “兔子!”刀烨瞪了尚易一眼,赶忙追了上去。 “这是小刀子养的那只宝贝兔子。”许志对燕沁解释道:“它化形的时候正巧独岸没” 许志一顿,似乎是提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扯了扯嘴角,“他很喜欢这只兔子。” “独……岸?”燕沁愣了愣,总感觉这个名字十分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有关这个人的一丝一毫。 现在的清华山不知道比以前那个小破山头大了多少倍,许多修士御剑在半空中来来往往,穿着许多年前燕沁和慕云设计好的雪青色校服,路上的人看见许志一行人都会笑嘻嘻地打招呼,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害怕许志这个掌门。 “师妹啊,以前清华山就咱俩和师父的时候,咱俩总是想着清华宗以后会是修真界第一大宗……”许志放她下来牵着她的手继续走,一边走一边感慨道:“你看现在,清华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门了,可是师父不在,你也不在,独岸不在,戚然不在……” “清华山就只剩下我们几个人,便是修真界第一了又有什么用处呢?”许志越说越难受,即便燕沁对于他所说的事情都没有记忆,但还是能感同身受到他的悲伤。 刀烨和慕云等人也是神色戚戚。 燕沁看着远处喧嚣的人群,指了指道:“清华山不是有这么多人吗?” 许志叹了口气,道:“你不懂的,不一样。” 燕沁看着这个看上去莫名有种悲伤气息的男人,忽然觉得很心疼,她忍不住抓紧了他的手,目光落在了远处的一个大红色的公示栏上。 “那是什么?” “是月考的排名公告栏。”慕云笑道:“这还是师叔你发明的,当年师祖……” 慕云忽然收声,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顿了顿继续道:“现在清华山的弟子对此可谓是又爱又恨,有趣的很。” 燕沁听得云里雾里,上面一连串的名字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在最上面的名字是吴雨。 “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子会是这群后辈里最厉害的。”许志无奈地笑了笑,带着淡淡的欣慰。 慕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 什么后辈,清华山上除了她与尚易之外,不论哪一个都没有超过一百岁,可偏偏就是这么几个尚不足百岁的年轻修士,硬是撑起了一个偌大的清华山。 虽然不可否认其中确实又很大一部分是运气的成分在里面,但是这些年许志他们是怎么咬着牙一步步走过来她都看在眼里。 大约是无人庇护,所以才不得不拼命去挣。 燕沁被安排到了早就为她准备好的房间里。 身为一个小乞丐,她从未见到过这么精致好看的房间,只是窗户边上有一个破旧的小榻,看着与整个房间的风格十分地不搭配。 燕沁走到那小榻前,伸手摸了摸,一股淡淡的凉意从指尖传来,险些让她落下泪来。 她现在穿着漂亮的衣服,洗得白白净净,但是依旧面色枯黄,骨瘦嶙峋,之前那个唤作媚娘的女子塞给她一大把药丸,说是能美容的。 她拿出那药丸来细细地观摩,还是没舍得吃掉一颗。 “这个梦也太好了些……”她低低地自言自语道。 然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到了夜晚,她睡了自打有记忆起的第一个安稳觉。 然而就在快要醒过来的时候,朦朦胧胧间忽然出现了个黑衣的男子,一双黑白瞳眸冷冷地瞧着她,仿佛看透了她的魂魄,带着股诡异的恐怖气息。 男子轻轻地勾起了唇角,声音带着股黏腻的阴冷感,“终于找到你了。” 梦里燕沁觉得自己是认识这个人的。 燕沁想要醒过来,她甚至能听见屋子外面晨起的弟子们的嬉笑声。 然而眼皮沉重地像是有千斤之重。 那人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地抚过她脖子上红色的胎记,轻声道:“知道这个东西是怎么来的吗?” 梦里的她惊恐地摇着头。 “是你自己……”男子那只纯黑色的瞳眸洇出了鲜红的血,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淌下,滴在了她的手背上,灼热的痛意让她险些掉出泪来。 “你是谁?”燕沁问。 男子的笑容很是微妙,一字一句道:“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 燕沁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拔腿便跑,然而这个男人似乎才是梦境的主导者,转瞬间便再次挡在了她面前,冰凉的手掌捏住了她细细的脖颈,只需要轻轻一个用力便能取走她的性命。 燕沁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燕儿!燕儿!” 一阵急切的呼唤声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师姐!” 又是一阵急切的呼喊声。 燕沁死死地抓着男子的手腕,那男子微微一挑眉,凑到她面前低声道:“我会来找你的,阿沁。” “啊!”燕沁终于喊出声音来,猛地睁开了眼睛,整个人像是从一片虚幻中落进了身体之中,手脚沉重地厉害。 “师妹!”许志正神色紧张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燕沁轻轻地摇了摇头,怔愣了许久才开口道:“师兄,我刚刚梦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人。” “没事的,梦都是假的,不怕。”许志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把梦说出来就不怕了,来,跟师兄说说你都梦见了什么。” 许志本来是存着好笑的心思逗着她玩,谁料燕沁只说了一句话他便猛然变了脸色。 “他的眼睛一只白色一只黑色,笑起来很吓人。”燕沁道:“他还要掐死我,最后跟我说要来找我。” 许志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 燕沁好奇道:“师兄,他是咱们的仇人吗?” 许志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他说要来找你?” 燕沁点了点头。 许志面色十分凝重,道:“师妹,这几天你就跟在我身边。” 燕沁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然后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 “当年北敖宗宗主陌上川突然陨落……尸身遍寻不得,据说陨落前与一燕姓女子共处一室……”许志垂着眸子道:“我们之前怀疑过可能会是你,但是一直没能确定,直到我们几人联合起了一卦。” 燕沁歪了歪头,问道:“是陌上川杀了我吗?” “是你杀了他。”许志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既然已经重生,便不必再去理会往日种种。” 燕沁从床上爬起来,笑道:“师兄,你带我去看看清华山好不好?” 许志一愣,旋即笑了,只是眼底有抹不去的落寞,“这里不是真正的清华山,但是看看也无妨的。” “那真正的清华山是什么样子呢?” “一个小破山头而已。” “很破很丑吗?” “不……那里是我待过最好的地方。” “……” 清华宗现在身为修真界第一宗门,许志身为掌门人自然是有许多事务要处理的,但是又放心不下燕沁,便拜托了慕云来看着她。 慕云一袭红色衣裙,眉眼妖娆妩媚,腰间挂着个精致的人偶,脚腕上还戴着一条细细的银色链子,露出了白皙细瘦的脚腕,煞是好看。 燕沁有点好奇地看了那人偶一眼。 慕云弯下腰对她道:“师叔,你想去哪里玩?” 燕沁笑得弯起了眼睛,“我想去镇子上逛逛。” “那我带师叔去清华城吧,那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呢。”慕云笑着将她抱了起来。 “早些回来,莫要玩得太晚。”许志仍旧是面有忧色,而后从脖子上拿下了一个挂坠,戴在了燕沁的脖子上。 那条挂坠是用根普通的红色绳子串着颗黑漆漆的石头,燕沁觉得好似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然而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送给你了,就当个护身符吧。”许志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燕沁趴在慕云的肩膀上,手里玩着那颗黑漆漆的小石头,笑道:“谢谢师兄。” 许志有些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啧了一声:“你突然这么乖一时之间我还真有点不太适应。” 燕沁疑惑道:“我以前很调皮吗?” 许志挑了挑眉,使劲点了点头,“以前清华山就属你最皮了。” “别听师父胡说。”慕云笑道:“师叔你以前是清华山上最乖的。” “早去早回。”许志戳了戳燕沁的额头,笑容里带着股悲伤的味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繁华 清华城坐落在距离清华山脉的尽头,繁华程度堪比当年的烟霞城和栖凤城。 “烟霞城?”燕沁道:“那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城池。” “嗯?”慕云道:“师叔想起什么来了吗?” 燕沁摇摇头,只是盯着路边的桃花树道:“桃花盛开的时候是不是就像天边的红霞?” 慕云随手折了一支递给她玩,道:“对啊,烟霞城三月最是美丽,无数桃花盛放,从高空望去便是一片红霞烂漫,醉人最是三月春。” 燕沁咧嘴笑了笑,拿着那支桃花牵着慕云的手,歪着脑袋四处瞧。 街边是来来往往修士和凡人,也有趁着天气好出来游玩的道侣,成双成对地腻歪在一起。 “要不要吃馄饨?”慕云低头问她。 燕沁看向路边的馄饨摊,拧着眉摇了摇头,“不要。” “诶?我记得师叔你以前可是最喜欢吃馄饨的呢。”慕云笑道。 燕沁拧着眉道:“一看到就感觉有点恶心。” 燕沁脸上的厌恶不似作伪,慕云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带着她逛了大半个清华城,最后两个人坐在茶馆处歇息。 “阿云,你可不可以给我讲讲以前的事情啊?”燕沁吃着糖葫芦,眨巴着眼睛看向慕云。 慕云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她,“那师叔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听起呢?” “从我们遇见的时候开始吧。”燕沁脸上带着好奇,“那时候我是小孩子还是大人呢?” “啊,我第一次遇见师叔的时候……”慕云摸了摸她的脑袋,“那时候我的样子和你现在差不多大,我躲在师父后面,你领着阿川” 燕沁歪了歪头,“阿川是谁?” 慕云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抿了抿唇,似乎是在斟酌着怎么讲,然而最后还是果断放弃了,“虽然师父说最好不要跟你提,但是你早晚都要知道的,与其瞒着你倒不如早些告诉你。” 燕沁睁大了眼睛一副好奇的模样。 “阿川就是陌上川,你的徒弟,那也是我第一次见他。”慕云似乎陷入了非常遥远的回忆,然而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五六十年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师叔很清瘦的样子,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袍子,头发也扎得乱七八糟,还领着个巨丑的小孩子……”慕云忍不住笑道:“当时我真的是被惊到了。” 燕沁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原来我上一辈子长得也不好看啊。” 慕云:“……” “其实还好啦。”妖艳型大美女魔头作出了一个比较中肯的评价,“属于那种去大宗门做洒扫丫头人家可能考虑考虑才会收下的那种。” 燕沁:“……听起来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慕云笑得乐不可支,“毕竟师父当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去当时的天下第一大宗门北敖宗去做个杂役呢。” “那我那个小徒弟现在在哪里呢?”燕沁没有被她带跑话题,而是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慕云的笑声戛然而止,只是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死了。” “啊?”燕沁疑惑道:“怎么也死了?” “因为他该死。”慕云眼底一片冰冷,“若不是他,师叔你不会死,师祖也不会离开,戚然也不会死,我们现在还好好地带着秋渭洲的清华山里。” “可师兄之前说清华山就是小破山头,连十三洲的排名册子都没能上过。”燕沁不解道:“待在那里有什么好的?” “等师叔记起所有的事情就会明白了。”慕云叹了口气。 “那他也跟我一样重新投胎了吗?”燕沁问道。 “师叔,你这不叫投胎。”慕云摸了摸下巴,最后总结道:“你这种情况太过于复杂,我也解释不明白,你还记得死之后的事情吗?” 燕沁:“……我觉得你在为难我。” 慕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师叔你这张嘴还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过。” 正当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过去的事情的时候,茶楼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燕沁喜欢凑热闹,当下便拉着慕云出了茶楼走到街上去看热闹了。 “不就是只兔子吗?爷赔给你就是了。”一个粗犷的男声在人群中心响起。 轰隆! 街道上猛然间多出了一个大坑,而方才还在口出狂言的男人已经躺在了那大坑中间,奄奄一息地瞪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那人眉眼冷冽,一身普普通通的灰色衣衫,怀里还抱着只胖胖的兔子。 那兔子耳朵动了动,变成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双微微泛着血色的眸子正冷冷地盯着那个男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了他。 “阿烨,我要杀了他。”小男孩笑嘻嘻道。 刀烨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了他一眼,“宗门有训,不可滥杀无辜。” “可是他弄脏了我的衣服。”小男孩勾了勾唇,“不然你帮我杀了他好不好,阿烨?” 刀烨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冷漠且无情,“你别忘了你是一只兔子。” 小男孩十分不爽地啧了一声,十分郁闷地趴在他的肩膀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是你先乱跑的,回去三天不许吃肉。”刀烨波澜不惊道。 “怎么能这样!”小男孩顿时炸毛了,然而眼底却多了一抹狡黠的意味,抱住他的脖子耍赖道:“我不,我就要吃肉,不然我就吃了他!” 刀烨叹了口气,捂住他的嘴走出了人群。 而后与看热闹的燕沁慕云碰了个正着。 慕云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小师叔!” 刀烨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将兔子放下,蹲在了燕沁面前,道:“师姐。” 燕沁对着这么个大帅哥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仗着自己辈分大也就大着胆子拽了拽他的袖子,“你叫阿烨?” “我叫刀烨。”刀烨嘴角微微一弯,“以前师姐喜欢叫我小刀子的。” “小刀子……”燕沁忍不住笑了起来,“可爱。” 刀烨:“……” “小刀子!”旁边的小男孩声音清脆地喊了一声。 刀烨额头上的青筋蹦跶了一下,将那小男孩拉过来,道:“他叫徒梓。” “师姐好!”名唤徒梓的兔子笑得眉眼弯弯,伸出手来摸了摸燕沁的脑袋。 刀烨:“……” “差辈分了小兔子。”慕云戳了戳他的小脑袋,“按辈分来说你应该叫师叔。” 徒梓只是一个劲地笑,眼底带着点意味深长。 燕沁只觉得这个小孩挺好玩,而且莫名地亲切,于是四个人正好结伴,正好一起回清华宗。 “前面有杂耍的!”徒梓喊了一声便往前跑,刀烨赶忙追了上去。 燕沁现在是小孩心性,也跟着跑了起来,慕云正要跟上,腰间的玩偶忽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慕云脸色一变,谁知只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前面的燕沁就失去了踪影。 “慕容笑,许久不见了。”一道慵懒又华丽的声线响起,慕云猛地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张算得上是熟悉的脸。 “玄鹤?” 那人笑得意味深长,“听说……你们找到燕沁了?” “空穴来风。”慕云冷笑了一声,有点庆幸燕沁现在不在这里,另一面更是担心燕沁现在去了什么地方。 “当日在修真大会上许志还有刀烨急急忙忙地离开,除了因为燕沁还能是因为什么呢?”玄鹤冷冷道。 “便是找到了又怎么样?”慕云面色不善道:“你杀了独岸,你觉得如果师叔知道这件事情她会不会原谅你呢?” 玄鹤眼底阴云密布,“那便不用让她知道。” “这件事情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慕云道。 两个魔主在名门正派的附属城池的大街上打嘴仗着实上不得台面,更何况这两位也都不是什么善茬,新仇加上旧账,断没有不算的道理。 慕云离开前匆匆忙忙给刀烨传了个通讯符,让他看着燕沁,毕竟当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燕沁和徒梓不过差了一只胳膊的距离,谁知接到通讯符的刀烨却是脸色骤变。 他看着正在人群里上蹿下跳的徒梓,可是连燕沁的影子都没能看到。 燕沁跟着徒梓正跑着眼前忽然一黑,眼前再一亮忽然就到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看样子好像是个山洞,她正想再仔细看看的时候,悉悉索索的声音让她后背猛地一凉。 周围是密密麻麻的蛇群,甚至有的还缠绕在她的脚踝上,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燕沁顿时冷汗都下来了,她眼里噙着泪看着整个山洞的蛇群,有的甚至还盘在山顶的石头上,大头朝下冲她呲着泛着冷光的毒牙。 “救命……”燕沁声音颤抖地喊道。 然而空荡宽阔的山洞里只能听见她的回声,以及蛇群爬动鳞片摩擦到地面悉悉索索的声音。 燕沁浑身发抖,惊恐地看着周围的蛇群越来越多,最后崩溃地尖叫出声。 “呵呵。”黏腻阴冷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燕沁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然而在恐惧的支配下她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这些事情,而是听从本能的驱使,快速地跑了起来。 脚下是冰冷黏腻的毒蛇,四面八方都是那股阴冷的笑声,驱赶着她不停地向前奔跑。 只是那密密麻麻的蛇群似乎并不想攻击她,反而更像是在驱赶着她跑向某个地方。 直到……面前出现了一个由无数青色的大蛇缠绕而成的巨大王座,它就那么屹立在整个山洞的最尽头,带着黑暗的可怖的气息。 燕沁甚至能看到那些不断蠕动的蛇的躯体以及摆动的蛇脑袋。 燕沁终于是被吓得不敢再动弹了,而身后不断追赶着她的蛇群如同潮水般缓缓地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那王座上渐渐地幻化出了一个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乞丐 燕沁十分确信那是一个人,而且是个男人,他一袭黑色的华服,墨发长披在身后,五官立体深邃,脖子上还有块与她一模一样的红色胎记……不,他的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伤口,只是这么看着就能让人感受到疼痛。 只是那人的那双眼睛似乎与之前她在梦中见到过的不一样,那是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带着浅淡的冷漠和倨傲,甚至还有些阴郁。 “燕沁。”他开口道:“你还记得我吗?” 燕沁抿了抿唇,有些紧张道:“你……在我的梦里出现过。” “呵呵,梦里。”那人冷笑了一声,“不,在现实中,也是我来找你了。” 燕沁疑惑道:“你到底是谁?” “师父,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燕沁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浓烈的窒息感让她几乎要昏过去,心口处一阵绞痛传来,让她跪倒在了他面前。 “师姐!” 燕沁猛地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师姐?”刀烨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你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燕沁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群乞丐,各个都是衣衫褴褛的模样,脏兮兮的让她感觉到十分的……亲切。 “小刀子……”燕沁抬起头望着他,“能不能,把他们都带回清华山?” 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燕沁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只是隐约听见有人叫了自己……师父? 可是据慕云说她一共就收了两个徒弟,而且都挂了。 这么想想好像还有点惨? 清华宗现在家大业大,别说十几个乞丐,就是成千上万的乞丐都能养得起,刀烨身为掌门师弟这点决断还是有的,当即便通知了清华城的常驻弟子,令他们将这十几个乞丐收拾收拾送到清华宗。 十几个乞丐简直被这个好消息砸懵了,而走过的路上更是羡慕嫉妒恨,巴不得自己现在就是这十几个乞丐中的一个,要知道那可是修真界第一在那宗门!哪怕只是去做个洒扫杂役也是前途无量的好吗! 只可惜清华宗招收弟子的方式太过诡异,每年参加清华宗弟子大选的修士无数,然而能通过那诡异的测试的却寥寥无几,任凭你资质再好,哪怕是纯灵根,你没通过测试照样不要你。 只可惜修真界现在没有纯灵根,以为唯一的纯灵根被无数修士认为可以飞升仙界的陌宗主,早于三十年前便陨落了。 倒是真应了那句天妒英才。 话说回来,这是十几个乞丐也是走了大运,本来想着这个小女娃娃只是随口说说,那大人不会当真,谁知这女娃娃的辈分如此之大,那清华宗的大长老竟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燕沁本来就只是心血来潮,她抱着变回原形的徒梓跟在刀烨身后,突然间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回过头来。 身后还是那群正在千恩万谢的乞丐。 燕沁又有些疑惑地转回身去。 而那群乞丐里面,一个不起眼的乞丐微微勾起了嘴角,在低头的瞬间一只眼瞳变得如墨般漆黑无光,再抬起头便恢复成了一双毫不起眼的眸子,带着千恩万谢的感激之情。 燕沁毫无所觉地被刀烨牵着手向前走,这点小小的插曲似乎并未被她放在心上。 这群乞丐被安置在清华山的山脚下,那些房间原本是为宗内杂役弟子设置的,但是之前许志因为一些事情裁减了一大批杂役,所以这些房间也就被空了下了。 “阿云呢?”燕沁朝着周围看了看。 “她说被点事情缠住了,不碍事的。”刀烨看起来似乎并不担心。 通宇洲的第一女魔头,那可是别人都避之不及的主。 燕沁知道这些人都非常厉害,于是便忽略了心底那隐隐约约的不安,而是十分开心地跟着刀烨派下来的小弟子安置起那群乞丐来。 这群乞丐一共有十八个人,其中有三个是十几岁的小孩,有十个按照凡人的年岁来算已经是很大年纪的老人了,而剩下的五个则是二十几岁的青年。 “大家跟我来测灵根吧。”管事的弟子对那群乞丐道,转而对燕沁道:“师叔祖,您要不要也测试一下?” 燕沁疑惑道:“灵根是什么东西?” 管事弟子:“……” 那弟子眼底闪过不屑轻视的神色,毕竟这位“师叔祖”据说是掌门从乞丐堆带回来的,然而他还是耐心地解释道:“灵根是修炼之本,不同人资质也不尽相同……” 这位弟子解释得十分简易通俗,连那群乞丐都听了个八九不离十,隐隐约约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燕沁听得似懂非懂,道:“那我也测一测吧。” 管事弟子领着他们到了专门测试灵根的地方。 这十八名乞丐的测试结果不出所料,三个小孩有两个是双灵根,那十个老人里面都是些四灵根或者五灵根,都是资质较差的,而那五名青年除了一个是三灵根之外,其他的也都是比较差的资质。 燕沁最后才将手放上去。 那测试灵根的石头散发出一阵五颜六色的光芒之后……显示出了最后的测试结果。 五灵根。 “咦,好多条颜色。”燕沁看着那斑驳杂质的颜色,笑道:“还挺好看的。” 这下不止是管事的弟子,连方才测试出四灵根三灵根的乞丐们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 五灵根,天道这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给她啊。 这人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哟。 因为之前许志和慕云等人都因为找到燕沁而欣喜不已,之后燕沁又说梦见了青君,让这些人都无比紧张,以至于谁都没有想起来要先替她测试一下灵根。 清华宗的消息传播得飞快,不到一刻钟几乎全宗门上下都知道了掌门前几天捡回来的小乞丐是个毫无资质的五灵根。 等到这件事情传到许志耳朵里的时候,这位一直看起来十分稳重可靠的掌门人险些从座位上跌下来,“你说啥!” “呃……宗内的弟子都在说师叔祖资质奇差……” 等许志风风火火赶到测试灵根的地方时,燕沁正对着那群乞丐挨个认人。 “燕儿!”许志叫了她一声。 “师兄!”燕沁一看见他便觉得十分开心,蹦蹦哒哒跳到他面前,“你来了呀?” “你……测试灵根了?”许志问道。 “嗯嗯。”燕沁点点头,笑道:“好多颜色呢。” 许志的脸色开始变得十分难看,“走,师兄带你再测试一次。” 一刻钟之后,许志看着那五颜六色的脉络面带菜色。 燕沁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她小声地问道:“师兄,是不是……我的资质不太好?” 许志嘴角微微抽搐,这已经不是能用不太好来形容的了好吗! 五灵根…… 这辈子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了。 许志有些头痛地叹了口气,喃喃道:“这才刚找回来怎么就感觉又快没了呢?” 燕沁仰着头拽了拽他的袖子,道:“没事的师兄,就算五灵根没有办法修炼也没关系的,还有好几十年可以活呢。” 许志快要被她说哭了,然而身为掌门人的威严让他不能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他只好绷着脸面色深沉道:“没关系,师兄会想办法的,不用放在心上。” 燕沁是个心大的,听他说不用放在心上便真的没有放在心上,继续跑到那群乞丐中去认人了。 那群乞丐里有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小男孩,正是四灵根的那个,原本他还因为另外两个小孩测试出双灵根的事情而感到失落,这下恩人比他还要惨,这下一来他似乎也……没那么惨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燕沁问道。 “我叫青子。”那男孩道。 “你这名字好奇怪。”燕沁笑了笑,“不过还挺好听的。” 青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 另外两个小乞丐是一对姐妹,姐姐叫做孟蓓,妹妹叫孟沂,看上去十分聪明可爱,正对着燕沁笑。 燕沁也十分开心地会给她们一个笑容。 而那群大人里唯一测试出三灵根的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灰色袍子,头发也纠缠在一起,看着十分凌乱邋遢。 燕沁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叫什么?” “许墨。”那人抬起头了看了她一眼,然后很又低下了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我以前也是小乞丐,你们不用不好意思的。”燕沁笑嘻嘻道:“你们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掌门师兄人很好的。” 不远处的许志听到这话一阵扶额,“这是脑子都坏掉了。” “师兄,慕云还没有回来。”刀烨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我刚才收到消息,有人说在清华城里看到了通宇洲的魔主。” 许志脸色也是一变,“玄鹤?” “还不能确定,但若是其他的魔主,慕云不会丢下师叔不管的。”刀烨道:“当时她给我传的口信很仓促,我派人过去查也没有查到她的行踪。” “我知道了。”许志道:“派几个人去找,你不许去。” 刀烨抿了抿唇,“师兄,我有分寸的。” “你有个屁的分寸。”许志道:“前几年要是我和慕云再晚一步你就没命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许墨 刀烨还要再说,被他一把截住了话头,“我知道你对独岸的事情耿耿于怀,这个仇我们一定会报,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独岸还活着……他一定也不希望你身处险境。” 刀烨的眸子终于黯淡了下来,垂下头道:“我知道了,师兄。” 许志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徒梓还有顺心如意可都要仰仗着你呢,更何况着偌大的清华山你难道都要扔给我和慕云不成?” 刀烨终于敛起了一身的杀意和暴躁。 三十年前他带着吴雨顺心还有如意离开,留下玄独岸一个人面对玄鹤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结果。 也许当时他们都明白是这个结局,只是心照不宣地没有明说。 当时的情况他们两个人联手未必就没有一搏之力,然而还有三个孩子跟在身边,慕云和许志身陷险境,燕沁和师父下落不明…… 当时的玄独岸和刀烨没有一个人赌得起。 若是他们两个都折了进去,清华山大大小小便都没有希望。 所以心照不宣。 所以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他安置好三个小孩匆匆忙忙地赶回去的时候,看到的只是玄独岸的尸体,支离破碎地散落在河岸边。 神魂俱灭。 无论他再起多少卦,都算不到玄独岸的来世,无论他在怎么拼凑,都聚不起他的一魂一魄。 这几年他修为迟迟不能突破,并不是到了瓶颈,而是生了心魔。 “师叔祖的院子里正好缺几个洒扫的杂役,不如师叔祖在这群人里挑几个?”管事弟子见燕沁对这群乞丐十分喜欢,便建议道。 燕沁睁大了眼睛,“诶?可以挑吗?” 许志使劲拍了拍失魂落魄的刀烨,大步走向燕沁,“那是自然,你带回来的人你自然有权处置。” “原本想着尽快给师叔祖配齐杂役的,可宗内实在是缺人手。”管事弟子讪讪笑道。 燕沁道:“那就她们两个吧。” 燕沁指着那对姐妹道:“让她们陪着我玩儿。” 孟蓓和孟沂对视了一眼,转而看向了那管事弟子。 管事弟子有些尴尬道:“师叔祖,这两位资质都还不错,是可以做宗内弟子的,要不您看” “燕儿喜欢就让她们过去伺候着吧。”许志道:“对了,不是还有个三灵根的大人吗?一起去吧,反正也不会耽误修炼。” 孟沂立刻拉下了脸,孟蓓悄悄地拉了拉妹妹的袖子,笑道:“是,燕沁姑娘喜欢我们是我们的荣幸。” 结果最后不知怎么,三个小孩,青子孟蓓孟沂,还有那个叫做许墨的年轻人,都被分配到了燕沁的院子里做了下人。 有小孩陪着自己玩燕沁自然十分开心,兴致勃勃地拉着三个小孩去了自己的院子里挑选屋子了。 在燕沁的眼中,只是有了三个小孩陪着自己作伴,而非是多了三个仆人,眼底只是单纯的兴奋。 当青子和孟蓓孟沂看到那装修的十分精致的院子的时候,脸上或多或少地闪过惊喜的神色,这院子可比方才那地方好多了! “孟蓓孟沂,你们住在这里好不好?就在我房间的隔壁。”燕沁笑道:“还可以让人在我们的房间打通个小门,晚上也可以互相串门啦!” 孟蓓只是温和地微笑着,孟沂眼睛一转,笑道:“好是好,可是燕姑娘,我晚上会打呼噜,声音很大的,我怕会吵到你。” “没事的” “啊,不如我和姐姐在这个房间好了!”孟沂停在了最大的房间面前,“这样就不会吵到燕姑娘了!” 燕沁一滞,这间最大的房间她本来是想做书房的…… 但是孟沂已经拉着孟蓓进了屋子,两个小姑娘开始叽叽喳喳地谈论着怎么划分个人的地盘,完全忽略了燕沁。 燕沁微微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旋即又看向青子,“青子,你想住在哪里?” 青子面上露出了难色,有些纠结道:“燕姑娘,我爷爷年纪大了,他一个人生活我不放心,我我能不能回去照顾他?” 燕沁一愣,而后笑了笑,“当然可以了,对不起啊,之前忘记问你了。”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青子赶忙摇摇头,道:“谢谢燕姑娘!”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院子。 燕沁:“……” 她正在遗憾没有人能住在自己隔壁,却发现还有个人正站在院子门口,正是之前被许志随口点进来的许墨。 燕沁抿了抿唇,走到他面前,仰起头问道:“你要不要住在我隔壁啊?” 许墨低下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燕沁终于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带你去看看房子呀。” 说完便拉住了他的手。 许墨低头看了一眼拉着自己手的那只小手,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隔壁的房间和燕沁的房间一模一样的摆设,而且窗户隔得很近,打开窗户便能看到对方。 “我最喜欢在窗户边晒太阳了。”燕沁拉着他推开窗户,看向外面,“你看,从这里可以看到后院的池塘,里面还有鱼。” “嗯。”许墨淡淡地应道。 燕沁仰起头来看他,“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许墨低下头看着她,嘴角微微地勾勒出一个微妙的弧度,“不,我现在很开心。” 燕沁松开他的手,企图从窗户上爬出去,小短腿使劲地蹬着地。 许墨看着她费尽的模样,不但没有动手帮忙,反倒是优哉游哉地坐了下来,分明是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和脏兮兮的头发,但是浑身却散发着一股压迫的气息。 燕沁费了好大劲终于爬了上去,正准备从窗户上跳下去,却被片巨大的透明的叶子给缠住了腰,然后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燕沁?”叶月媚威严十足地站在窗户外面,义正言辞道:“都挡到我跟我儿子晒太阳了。” “我想爬过去看看池塘边有什么。”燕沁认真道。 “那你该去好好走路,从西面绕过去就行了。”叶月媚严肃道:“你这点小身子骨从窗户上跳下来就跌零散了知不知道?许志怎么没派人看着你?” “有陪着我的!”燕沁十分开心地指了指许墨。 叶月媚拧着眉毛看了许墨一眼,道:“连个小孩子都看不住,你做什么吃的?” 大约是做族长夫人做得久了,而叶月媚在清华山又是主管刑罚的长老,不由自主便带上了威严的气势。 许墨站着微微弓着腰,看上去十分害怕和慌张。 燕沁拉了拉叶月媚的袖子,“媚娘,你不要骂他,是我自己要爬的。” 叶月媚忽然一愣,“你叫我什么?” “媚媚娘?”燕沁小声地重复道。 叶月媚一把将她抱住,忽然就呜呜地开始哭了起来。 燕沁被她这一哭哭得不知所措,只能有些费劲地拍着她的背,“别哭别哭……” “呜呜呜……燕沁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扔下我和大麦……”叶月媚抱着她哭得十分伤心,“所以才被尚易那个天杀的臭狐狸给骗了做了族长夫人呜呜……” 燕沁听着真以为是自己的错,顿时慌乱无措起来,“媚娘你别哭,我我错了好不好……” “噗嗤……”叶月媚又哭又笑地看着她,“这下真是变成了个小傻子了。” 燕沁作死未遂,被晒太阳的某颗大胖草救回了一条狗命,虽然叶月媚对于许墨这个仆人十分不满意,但还是在燕沁的恳请下放弃了将人赶出去的想法。 许墨全程沉默不语,只是偶尔看燕沁一眼。 最终叶月媚拎着呼呼大睡的儿子,再三告诫了燕沁不许乱跑之后才离开了。 而在他们正对面的大房间里,孟蓓和孟沂正在低声交谈。 “沂儿,你方才那是做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睡觉打呼噜?”孟蓓坐在床上问她。 “姐姐。”孟沂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我们都测出是双灵根了,原本应该拜师父开始修炼成为清华宗的正式弟子的!那个叫燕沁的分明就是不怀好意嫉妒我们,让我们来给她做丫鬟!” 孟蓓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可是可是燕姑娘看着不像是那种人啊。” “呵,知人知面不知心,方才还想分给咱们一间小房子,还打通……分明就是为了咱们方便伺候她,不过是个五灵根的废物,就是走了个大运成了掌门的师妹,明明也是个小乞丐。”孟沂的不屑十分明显。 “别这么说!”孟蓓猛地站起来,“若不是燕姑娘,咱们现在还在清华城里乞讨呢!” “姐姐!”孟沂一把拉住她,“咱们可都是双灵根,资质中上的,若是拜了师好好修炼,就能替爹娘报仇了,你难道不想吗!” “我自然是想的!”孟蓓低声吼道。 “那我们就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不然只能给那个废物做丫鬟。”孟沂低声道:“不过也可以利用一下……” 对面房间的谈话燕沁一无所知,她正忙着跟许墨交流自己丰富的乞讨经验。 第一百六十四章 姐妹 “硬馒头泡水最难吃了,我一般都是放在火上烤的,那样外面脆脆的里面却变软变香了……”她手舞足蹈地给他比划着,“你们一般都是怎么吃馒头啊?” 许墨:“……不吃。” “那你们吃什么啊?”燕沁疑惑道:“你们这么惨的吗?连馒头都吃不上?” “我一般都吃” “燕姑娘!”外面忽然传来了孟沂脆生生的呼喊声。 燕沁眼睛一亮,大声道:“来啦!” 燕沁迈着小短腿颠颠地跑出去了,剩下许墨一个人在屋子里,笑得意味深长。 “我一般都吃生魂呢。”许墨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牙齿,如同毒蛇在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狄逸弑一直对你赞赏有加,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玄鹤看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慕云,抬脚勾起了她的下巴,“莫不是在清华山待得太久了,连身为魔族的血性都被消磨掉了?” “呵呵……”慕云笑得声音嘶哑,“你这功法与狄逸弑出自同源,与其说是自己修炼所得,倒不如……是他完完全全的将功法传授给了你……” 玄鹤脸色一变,狭长的眸子闪过一丝冷意,“你倒是对狄逸弑了解很深。” “果然猜对了……”慕云哇得咳出了一滩血,“这等阴邪的功法一旦反噬,便会教你的神魂顷刻间灰飞烟灭……平白让他得了一副躯体……” “用不着你瞎操心。”玄鹤冷笑:“你同我说这些,可一点儿也不像是忠心侍主的慕容笑啊。” “狄逸弑不过是个活在自己的想象之中的疯子罢了。”慕云的手悄悄地摸到了自己腰间的玩偶上,轻轻一碰,指腹便渗出了鲜血,落在了那玩偶的眉心处。 那玩偶瞬间爆发出一道耀眼的白色光芒,而后一道血红色的鬼影挡在了她面前,对着玄鹤露出了长长的獠牙。 “哈,我当你真的改邪归正了呢。”玄鹤不屑地笑道:“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炼制成傀儡,我看你也是个疯子。” “彼此彼此。”慕云有些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从通宇洲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我运气比你好罢了。” 玄鹤终于是沉下了脸色。“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燕沁看着眼前这位姿色样貌与自己之前那位师弟不相上下甚至还隐隐约约赶超的仆人,微微有些震惊。 果然洗个澡非常地重要。 “许墨……”燕沁围着他转了一圈,仰起头道:“你长得好高呀,你今年多大了呀?” 许墨垂下眸子看着她,“我不知道。” “啊,怎么会不知道呢?”燕沁有些失望地眨了眨眼睛,“我都知道自己的年纪呢。” “那你多大了?” “五岁了呀。”燕沁伸出手掌比划了个五。 “呵。”许墨轻笑了一声,眼底氤氲出一股黑雾,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见。 “不过掌门师兄他们都说我忘记了一些事情。”燕沁道:“但是看他们的样子又像是不太希望我能够记起来。” “那你希望记起来吗?”许墨问。 “我怎么知道?”燕沁有些郁闷趴在了桌子上,郁闷道:“我本来就是个小乞丐,现在变成了掌门的师妹,吃喝玩乐就好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许墨的目光透过窗户,落在了窗户外面的池塘上。 入夜。 床上的小姑娘睡得正香,还时不时露出个傻乎乎的笑容。 一缕黑气慢条斯理地落进了她的眉心之中。 燕沁不自觉地开始皱起了眉。 梦里似乎是在一个非常大的房子里,摆设十分地奢华靡丽。 而她的面前正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匕首,直接贯穿了他的喉咙。 而她的脖子也疼得厉害,仿佛上面也插着同样的一把匕首。 燕沁眼前一黑,意识猛地从那具身体里抽离了出来,而那具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她手上戴着的佛珠散落了一地。 而那个男子慢条斯理地从自己脖子上拔掉了那匕首,随意地扔在了地上,而鲜血正顺着他脖子上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流下来。 那男子原本惊痛和不可置信的目光渐渐变得明了,最后变成了一黑一白的纯色瞳眸。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脖颈,竟然还能说出话来,看上去像是在对倒在床上的人说话。 “真是个狠心的人类。”他的笑容看上去有点奇异,“我当陌上川在你心里有多么重要呢,也不过如此。” 他似乎在为自己之前的预判失误感到一丝懊恼,但是更多的是玩味和兴趣,他随手捏起散落在床上的珠子,自言自语道:“之前那和尚临死前无所畏惧,只是遗憾没能找到那棵叫做梵泠的树……啧,人真的是捉摸不透。” 他伸手捏住了那名女子的脖子,低声道:“黄泽算是有点本事,可惜心还是不够狠。” “你比他强一点。”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本来好好的计划都被你打乱了,怎么办呢?” 躺在床上的女子已经没有了生气,但是燕沁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串佛珠正在将女子周围破碎的光点一点一点地收集起来。 “本君这幅身体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看在这一局你勉强胜了的份上,本君便送你点小礼物。” 男子脸上露出了极为恶劣的笑容,“本君要你不入轮回,彻底地……魂飞魄散。” 在半空中漂浮着的燕沁猛地打了个哆嗦,冷不丁和那男子对上了眼神。 确认过眼神,遇到了神经病。 然而在那男子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珠子已经将那女子的魂魄一点一点收集了起来,只不过因为太过匆忙遗漏了一部分,被那名男子吸食进了嘴里。 卧槽槽! 半空中的燕沁一阵恶寒,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变态! 燕沁正打算跑,然而却被他一把抓进了手中。 “本君最讨厌吃东西吃一半。”男子笑眯眯道:“你知不知道?” “我我……”燕沁使劲咽了咽唾沫,“我应该是在做梦吧?” 青君:“……” “我都梦见你好几次了。”燕沁叹了口气道:“你到底是谁啊?每次都要装神弄鬼。” 青君笑容恶劣道:“你坏了我的事,我自然是要来找你报仇的。” 燕沁使劲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一点都不痛,便十分确信自己是在做梦了,胆子便瞬间大了起来。 她一把掐住那人的脸,为自己之前受到的惊吓找回了场子,义正言辞道:“你是不是有病!我都不认识你!” 被掐懵了的青君大人一时之间没能回过神来。 然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燕沁已经快要趴到他脸上了,“你的眼睛长得好奇怪啊,为什么是一只白的一只黑的?” 青君微微皱起了眉毛,拎着她的后脖颈将人提得远了些。 在他之前的记忆中燕沁并不是这么聒噪的一个人。 “奇怪么?”他低声问道。 “是很奇怪。”燕沁认真道:“正常人的眼睛都是像我这样的。” 青君的目光落在了她的眼睛上面,脸上浮现出一个堪称诡异的笑容,“那不如将你的眼睛给我啊?” 燕沁生生得打了个哆嗦,“还是别了吧,你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看的。” 青君哼笑了一声,将她扔到了地上,好在这只是在梦里,并不会感觉到疼痛。 但是燕沁还是装模作样地揉了揉心口,却冷不防摸到了一根细细的东西,挠得她手心有些痒。 “黄泽这个混账东西。”青君蹲下来,慢条斯理地从她的心口处拽出来了一条细细的银丝随手扔在了地上,那银丝瞬间变成了一道黄色的符纸,自己燃烧成了灰烬。 “到底在你身上下了几层符咒?”青君又从她的头发扯出了几条银丝,无一例外全部变成了符咒,瞬间便燃烧起来变成了灰烬。 “这是什么?”燕沁惊奇地看着那些银丝。 青君冷笑了一声,伸出手从她的眉心处轻轻一扯,一条金黄色的丝线便弯弯绕绕地被他扯了出来。 “我说这一世怎么就同你纠缠不清了。”青君将那条金黄色的丝线缠绕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笑容诡异至极,“你可不就是我再次飞升的机缘么……” 燕沁听得云里雾里,只听青君继续道:“黄泽那个混账东西给你下了那么多层禁制和符咒,到最后却是被你自己给暴露出了破绽……你若是不想着与我同归于尽,魂魄便不会散开,这些禁制我便永远都发现不了,我便是血祭了整个小世界都无法再次飞升……可等到那时你便飞升去了上界,我便永生永世只能停留在这小世界里……” “哈哈哈哈哈哈!” 青君忽然疯狂地大笑了起来,眼底一片阴蛰疯狂,“那我偏偏不会让他如愿!” 燕沁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我可真是得好好感谢你呢,燕沁。”青君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愣是让燕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的机缘。” 燕沁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个人的态度为何转变地如此之大。 “放心吧,既然你是我的机缘,我便会好好待你的。”青君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那双诡异的瞳眸也开始变成了正常的模样。 虽然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燕沁十分小心眼地翻了个白眼,笑眯眯道:“晚了我告诉你,之前你还在梦里想要掐死我,刚刚还想吃掉我。” 青君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我是不会帮你飞升的。”燕沁一脸骄傲道。 青君还要说什么,梦境忽然一阵猛烈的波动。 “咳咳咳咳……”燕沁被呛得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从那梦境之中脱离出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是一片浓烟弥漫。 “失火啦!救命啊!” 外面忽然传来了尖锐的叫喊声。 “咳咳咳咳!”燕沁本能地从床上翻了下来,下一秒那张床便腾地一下燃烧了起来。 燕沁看得身上一阵冷汗。 “救……咳咳咳!”她刚一开口,浓烟便灌进了嗓子眼,险些让她晕过去。 “燕沁!” 第一百六十五章 火灾 周围是一片浓浓的黑烟,燕沁十分狼狈地趴在地上,只听见一阵木头松动的声响,她一抬头,便看到一块正在燃烧着的木头径直照着她的脑袋落了下来。 都说人在最恐惧的时会被吓得全身无法动弹,燕沁直愣愣地望着那块木头,大脑一片空白。 “燕沁!”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忽然从烟雾中冲出,径直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被人抱着连滚了好几下,而后听见了那块木头落地的声音。 “咳咳咳!”燕沁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明火映照得那人的侧脸坚毅流畅,燕沁几乎是下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袖。 “没事吧?”那人低头问。 燕沁摇了摇头,发现这人披散着头发,只穿了身亵衣,显然原本正在睡梦之中的。 她听见外面许志暴怒的声音,还有众人施法救火的声音。 滔天的水浪泼下,很快大火便熄灭了下去。 “燕儿!”许志冲进了房间内,便看到燕沁正被一个男子抱在怀里小声地咳嗽。 燕沁浑身都湿透了,脸上也灰扑扑的,看上去宛如一只落汤鸡,本来就瘦弱的身体现在看上去更是骨瘦嶙峋得可怜。 许志拿毯子将人一下子裹了起来,抱过来匆匆忙忙地就要离开。 “等等……咳咳!”燕沁咳嗽了一声,有点费劲地转过头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人,“许墨。” 沉默不语的人这才抬头看向她。 燕沁对许志道:“师兄,是许墨救了我。” “我知道了,会好好奖励他的。”许志转过头看了许墨一眼,而后带着燕沁大步离开。 许墨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自己湿了的袖子,然后将目光转向了瑟缩在角落里的孟蓓和孟沂。 那眼神冷漠到不带一丝感情,让姐妹两个差点吓哭。 燕沁原本身体就不好,小小年纪饥一顿饱一顿四处乞讨流浪,这才刚被接回来不到三天便经历了这么多惊吓,终究是生了一场大病。 而她五灵根的资质也使得那些灵丹妙药很难吸收,许志没有办法只能去请了凡人的大夫来给她看病。 “这孩子惊吓过度又受了凉,外加郁结于心……”大夫一边把脉一边道:“宗主,恕我直言,若是这关过不去,这孩子恐怕就” “我知道了,大夫你开药吧。”许志打断了他的话,脸上的神色难辨。 大夫开了药之后便摇头叹气得离开了。 若不是媚娘尚易在一旁拦着,堂堂一宗之主可能就要上去踹人了。 “这是什么庸医!”许志怒道:“不过就是个风寒,被他说得这么严重!” “师兄,别急,师姐不会有事的。”刀烨低声道。 许志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小孩,沉声道:“我们清华宗这么多人,难不成还救不回一个小孩……” 燕沁只听得外面嘈杂纷乱的声音,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喂药,还有人在旁边施法,有时又给她吃难吃的丹药,但是无论如何她都睁不开眼睛。 依旧是在梦境之中,只是这一次来到一个她完全没有见过的地方。 这里好像是一个十分简陋的小院子,院子里面栽了棵梨树。 梨树底下一个白衣少年正在练剑,看到她之后少年轻轻一笑,耍了个花样从那梨花树枝上挑下了一朵梨花,稳稳当当地送到了她面前。 燕沁看着那朵小小的花,伸手把它从剑尖上拿了下来。 “这里是哪儿?你是谁?”燕沁问道。 那少年长相十分清俊秀气,既不像之前的青君那么诡异可怖,也不想那个陌宗主一样颜色卓绝,让她并不害怕,甚至还十分地想要去接近。 “我是你的徒弟。”他笑了起来,带着少年郎的阳光和朝气蓬勃。 燕沁隐约记得之前慕云说过自己有两个徒弟,只是不知道他是哪一个。 “这里是你以前的院子。”他走到门口,将门推开,转头冲她笑道:“师父,进来。” 燕沁一低头,发现自己忽然之间变成了大人,穿着一身雪青色的衣裙,再抬起头时便已经进了屋子里,倚着那小榻,透过窗户那树梨花正影影绰绰地映照在墙面上。 “你不是死了吗?”燕沁疑惑地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 那少年勾了勾唇,眼睛一眯,那双眸子瞬间变作了一黑一白,恐怖效果堪称鬼片。 燕沁吓了一大跳,“是你!” “别怕,方才只是心血来潮与你叙叙旧而已。”他顶着那少年的模样笑道:“我是来还你一样东西的。” 他将手掌摊开在她面前,掌心中是一团金色的缠绕在一起的丝线。 燕沁伸出手拿起了那团金色的丝线,有点凉凉的感觉,而后那团金色的丝线顺着她的手指缠绕了几圈顺着她的胳膊缠绕上了她的脖颈。 燕沁有点害怕,她想将这团丝线扯下来,然而那条金色的丝线很快便消融进了她的肌肤之中。 “黄泽真的是下了血本。”青君嗤笑了一声。 燕沁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黄泽到底是什么人,只是看他脸上的笑容带着股淡淡的悲伤,之前他是那副可怖的模样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有注意过。 他每次提起这个名字都会表现出十分厌恶的神情,而后便是十分矛盾的落寞。 燕沁感受了一下,那金色丝线进入她的身体之后好像也没有引起什么不适,于是便不再担心这件事情。 “为什么我做梦老是能梦到你?”燕沁奇怪地问道。 “你的魂魄不稳。”青君冷漠道:“你一部分魂魄还在我肚子里,梦见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燕沁:“……” 听着很有道理但是为什么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你也该醒了。”青君伸出手指在她的眉心处轻轻一点。 燕沁只觉得身体一轻,而后四肢和躯干传来了浓重的疲惫感。 “醒了……” “醒了……燕儿……” 燕沁看着床边的人,眨了眨眼睛,“师兄?” “哎,师兄在。”许志激动地老泪纵横,“燕儿你终于醒了,可把师兄吓坏了。” 燕沁笑了笑,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道:“师兄你怎么长胡子了?” 许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下巴,“这两天事情有点多,没来得及收拾呢。” 燕沁咳嗽了几声,坐起身来,“师兄,我的院子是不是没有了?” “还在的,师兄让他们又都给你修好了,和之前一模一样。”许志顿了顿又道:“之前那场火是人为放的,我已经将凶手关起来了,怎么处置你自己决定。” “是谁?”燕沁问。 “等你病好了自己去看吧。”许志脸色有点发沉。 三天之后。 燕沁看着被关押起来的许墨,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是你?” 许墨沉默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人证物证俱全,他没有抵赖的可能性。”许志冷笑一声:“本就不该让这种狼子野心的人进入清华山。” 燕沁道:“师兄,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怎么可能是许墨呢?他之前还救了我呢。” 许志面色不善地看着许墨,“就是他,不会有错的。” 燕沁看着面色沉静的许墨,抿了抿唇,“师兄,我相信不是他做的。”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许志问道。 “当然是放了他,去找真正的凶手。”燕沁道。 “你你是不是没脑子?人证物证都在。” “可是他分明救了我。”燕沁一脸严肃道:“他如果想要害我,为什么还要救我呢?” “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许志道:“有些人最擅长粉饰太平。” 许志冷冷的目光落在了许墨身上。 “师兄你说了交由我处置的。”燕沁拉住他的袖子道:“你就放了他吧。” “随你。”许志摆了摆手,立刻有人将牢笼的门打开,原本被铁链绑在柱子上的人被放开,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燕沁赶忙跑过去扶住他。 许志糟心地捏了捏眉心,大步离开了。 “你没事吧?”燕沁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许墨轻轻弯了弯嘴角,笑道:“没事。” “对不起,我师兄冤枉你了。”燕沁道。 许墨抬眼看她,“你师兄说得没有错,人证物证都证明是我放的。” “不会是你的。”燕沁笑了笑,“你当时那么紧张的模样可不是装不出来的?” “紧张?”许墨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 燕沁点点头,“脸都白了。” 许墨淡淡道:“你可能是看错了。” 燕沁耸了耸肩膀,“好吧,不过你不想为自己洗刷冤屈吗?” 许墨:“……” 与此同时。 许志愁眉苦脸地看着镜像里面自家师妹和那个年轻的男子“有说有笑”,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你怎么看出来这家伙像陌上川了?”叶月媚在一旁看得也十分疑惑,虽然这个叫做许墨的男子让她感觉十分不舒服。 “直觉。”许志拧着眉道:“当时师妹问他名字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就不太对劲。” “燕沁早就忘记之前的事情了。”叶月媚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燕沁多么疼那个狗崽子。”许志阴森森道:“虽然不知道师妹知道他是青君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依我对师妹的了解,说不定还会为他开脱!” 叶月媚啧啧道:“不至于吧?” “唉,难说……”许志叹了口气,“青君现在没有踪迹,师妹又忘记了所有事情,师父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我们连青君到底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师兄,慕云那边有消息了!”刀烨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第一百六十六章 恢复 “你们这次去通宇洲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救回慕云。”许志道:“列宿城层层把守严密,玄鹤既然放出了这个消息,必然是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所以这次行动务必小心为上。” 下面的十几个人齐齐应声道:“是,宗主。” “刀烨。” “在。”刀烨上前一步道。 “此程务必小心为上,切勿意气用事。”许志道。 “是。”刀烨点了点头,而后领着十几个弟子出了大殿。 “你到底怎么想的?让刀烨去救人。”叶月媚疑惑道:“你确定不是让他去自投罗网?” “他已经生了心魔。”许志一脸沉重道:“若是不解除心魔,他在修为上只能迟迟不进,甚至可能会被反噬。” “独岸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尚易拎着自家儿子从后殿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宗主这么做也是为了帮他。” 叶月媚摇了摇头,“这都是些什么事……” 尚易伸手将人揽在怀里,安慰道:“说不定是天道给的气运呢?祸兮福所倚,别太担心了。” 大殿的角落里,偷听了全部对话的徒梓微微皱起了眉,而后悄无声息地从大殿之中跑了出去。 “心魔?”他拧起了眉,面上露出了十分嫌弃的表情,“这个蠢货。” 接着便幻化成了一只灰色的胖兔子,十分迅疾地朝着刀烨等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燕姑娘你没有事情真是太好了!”孟蓓眼眶通红地看着她道。 燕沁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忍不住安慰道:“不用担心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嗯,真的是太好了。”孟蓓使劲点点头。 “对啊,我跟姐姐这些日子真是快要担心死了。”孟沂亲密地挽过燕沁的胳膊,在看到不远处的许墨时忍不住道:“这个凶手怎么跟着你回来了?” 燕沁道:“他不是凶手,那天晚上还是他救的我呢,我相信他。” “燕姑娘,你不能这样袒护他,我可是亲眼看他放的火!”孟沂有些激动道。 “真的不会是他。”燕沁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跑到了许墨跟前,认真道:“是你吗?” 许墨轻轻地摇了摇头。 燕沁微笑道:“那我就相信你。” 孟沂气得几乎要翻白眼,她道:“你只听他的片面之词却不相信我!” 燕沁:“……” “沂儿!”孟蓓有些尴尬地看着她,“燕姑娘,那天夜里很黑,沂儿许是看眼花了也不足为怪,你莫要放在心上。” 燕沁轻轻地摇了摇头。 待到孟沂和孟蓓都回到房间,燕沁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个小姑娘还真是暴脾气呢。” 许墨只是沉默不做声地看着她。 燕沁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站起来道:“好了,你休息吧,我也回自己房间了。” “等等。”许墨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燕沁不解地看着他。 “你真的就这么相信我?”许墨问道。 “嗯,我相信不会是你做的。”燕沁使劲点点头。 “可是所有人都说是我做的。”许墨挑了挑眉毛。 “我说不是就不是。”燕沁咧嘴一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许墨于是不再说话了。 等到燕沁走出了门,许墨才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那个笑容很是冷漠,甚至有点莫名的玩味。 “可是……就是我放的火呢。” 原本沉默甚至有些木讷的青年脸上带着完全符合他形象的诡异笑容,宛如一只来寻仇的恶鬼。 自从那场大火过后,清华宗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燕沁每天的生活就是吃吃喝喝,因为资质奇差,在许志为她找到解决办法之前她也不必为了修炼的事情苦恼,所以最大的乐趣就是找孟蓓孟沂两姐妹一起去玩耍。 但是问题在于孟沂和孟蓓资质都不错,已经有人找上来说要收她们两个做徒弟。 燕沁虽然不想让她们离开,但是想想人家资质这么好只是让她们陪着自己玩又过意不去,挣扎了几天之后便同意让孟蓓和孟沂搬出去拜师了。 燕沁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来。 现在这个偌大的院子里便只剩下许墨和她自己两个人一起住,而许墨又是个沉闷不言语的,院子里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 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孟沂孟蓓搬走之后空出了最大的那间房子,燕沁开始兴致勃勃地准备将这个房间改造成书房。 一间宽阔的可以让她尽情画符…… 画符? 燕沁站在那间房子门口猛地愣住。 画什么符? 她抬起自己的手,看着上面杂乱的纹路,心道我现在连字都不会写,竟然还妄想这画画? 不过这点小小的插曲并没有打消她的热情。 “这边应该有个书柜……这里还要有张榻,春天的时候躺在窗户边晒太阳……”燕沁拉着许墨兴致勃勃地跟他讲自己的计划。 而事实上许墨也不用答话,燕沁自己一个人太过于无聊,她需要的只是有人能安静地陪着自己。 前几天枯悄洲和通宇洲发生了一点小摩擦,尚易不得不带着叶月媚还有儿子赶了回去,而刀烨带人去了通宇洲,许志身为掌门人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 唯一能听她叨叨这些幼稚无聊的事情的人便只剩下了许墨。 许墨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会应和她两句。 燕沁坐在桌子上晃荡着自己的小短腿,即便这样许墨站着她也只能仰起头看着他。 “许墨,你还记得你父母是谁吗?”燕沁问道。 许墨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燕沁有些失落道:“青子跟我说人都有父母的,而且孟蓓和孟沂也都有父母。” “不一定。”许墨淡淡道:“有些人生来便无父无母,不需要那么多牵绊的关系。” 难得许墨会说这么长地话,燕沁听得十分认真,“那一个人活着不会太寂寞吗?” “寂寞?”许墨的脸色变得很是微妙。 “不过现在有我陪着你了!”燕沁仰起头来笑道。 许墨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在他那些纷杂庞大的轮回记忆中,有不知道多少人曾经对他说过这句话,但是充其量,那些人不过是他漫长的生命中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 而眼前的这个人…… 不过因为是他再次飞升的机缘所以才变得有那么一点特殊。 青君不喜欢回忆,毕竟在他那漫长的记忆里面,有太多纷杂的事情,回忆是一件十分耗神的事情,而在他记忆中每个人都只是占据了一小点的时间,短到不值得他花费那么多心神去想。 最后能被他记住的,也不过寥寥几人。 眼前的这个,可能是因为正在经历,所以才会感觉到有那么一点点不同罢了。 “呵呵。”许墨弯起嘴角,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燕沁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手指中慢慢地延伸到了她的脑海中。 那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在十分遥远的地方有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而这片漫漫黑暗中,无数的人和碎片从她眼前飘过。 “我会陪着你,一辈子……” “我恨死你了,你怎么还不去死!” “我们会永生永世在一起,不离不弃……” “魔头,受死吧……” “以后便由我陪着你……” “此生此世,不离不弃……” “我发誓,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个人!” “只要你死了我们就都能活下去了,对不起……” “对不起,我走了……” “我喜欢你,爱你,只有你。” …… 嘈杂的男人的女人的声音从她的脑海中呼啸而过,庞大如一头可怕的巨兽,带着沉默却压迫的气息。 最后是一个带着点悲伤和释然的女声:“崽崽别怕,师父陪着你……” 几块破碎的绿色荧光顺着他的手指也落了进来,融入进了燕沁的身体。 燕沁怔怔地瞪大了双眼,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许墨缓缓地收回了手指,脸上的表情冷淡沉默。 “这是……你的记忆?”燕沁轻声问道,似乎害怕惊扰了什么。 许墨,不,应该是青君,站在她面前,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你与这无数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青君平静道。 燕沁的太阳穴骤然疼痛起来。 丢失的那些记忆如同潮水般涌进了她的脑海,让她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 半晌过后,她面色苍白地看着眼前的人,心底有惊惶,有懊恼,也有愧疚……种种复杂的情绪掺杂在一起,让她有种夺门而出的冲动。 青君淡定地看着她。 燕沁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为什么又将魂魄还给我了?”燕沁低声问道。 “你既然是机缘,自然还是魂魄完整的好。”青君淡淡道。 燕沁觉得这个语气不太符合青君大人一贯喜怒无常的设定,疑惑地转过头来看向他,便看见他半张脸上延伸着青黑色的纹路,一直蔓延到眼角下方,险些将燕沁吓个半死。 青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怎么,方才不是还在说要陪着我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 想见 燕沁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干笑道:“反正我只是你那么多过客中的一个而已,无所谓的哈哈哈……” “如果你帮我成功飞升。”青君语气淡漠道:“我不介意让你做我的道侣,哪怕你只是个小蝼蚁。” 燕沁:“……” 她真的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青君大人,我一点儿都不想做你的道侣。”燕沁皮笑肉不笑道:“我也没答应要帮助你飞升。” “这么好的条件你都不肯答应我?”青君看上去有点惊讶。 燕沁严肃道:“大人,我觉得咱们有必要坐下来好好谈谈。” 青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后坐了下来。 燕沁此时此刻正坐在桌子上,这下正好能和他保持平视了,但是对于“坐下来好好谈谈”这种只是打个比方的说法,真的可以不用这么严格地执行…… “你想知道什么?”青君大人难得这么有耐心,考虑到自己的机缘比较脆弱的神经,青君大人特地变成了一个正常的人类模样。 燕沁看着堂堂青君顶着个木讷普通的壳子,一时之间还有点适应不太了。 毕竟这种息怒不定随时变态的杀人狂魔人设配上青君那副狂拽的形象才是正经的标配。 燕沁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通,在对方的目光开始变得不耐烦的时候终于打算开口了。 “如果你成功飞升,是不是要血祭整个十三洲?”燕沁问道。 青君不置可否,“我可以帮你保住你想留下的人,甚至能帮助他们成功飞升上界。” 燕沁目光纠结地看着他。 这个条件……几乎是戳中了她最担心的那个点。 但是血祭整个世界这种听起来就匪夷所思的时事情不管怎么样她都觉得…… “如果你一定要做我的道侣,我可以” “说了不要!”燕沁怒道:“你这人脑子里能不能想点正常的事情!” 燕沁现在用稚嫩的声音说着这般义正言辞的话让青君感到有点新奇,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脑袋。 “你这幅身体到底怎么回事?”青君淡定道:“你死了之后我都将你挫骨扬灰了的。” 燕沁:“……” 卧槽! 燕沁发誓跟这种东西坐下来“好好谈谈”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挫骨扬灰?”燕沁使劲磨了磨牙,“您可真厉害。” “谁让你言而无信设计杀了我。”青君微笑道。 燕沁刚刚升腾起来的熊熊怒火戛然而止。 之前陌上川那不可置信的目光现在想起来还是让她心口疼。 “我知道你一直因为我杀了戚然耿耿于怀。”青君道:“我可以放了他的生魂让他去轮回,而且你也杀了我一次,算是扯平了。” 虽然听着很有道理但是为什么就是那么不爽呢! 燕沁咬牙切齿道:“你当人命是什么东西?” 青君微笑道:“我觉得这样已经很公平了。” 燕沁深吸了一口气,“你……让我考虑考虑。” “我觉得没有考虑的必要了。”青君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你帮我飞升,我帮你想留下的那几个人飞升,甚至还许你道侣之位,你知道本君道侣的位置多少人都求之不得么?” 燕沁微笑道:“您怕是忘了之前那位苏楚姑娘了。” 青君:“……” 燕沁看他一副真的忘记的模样,嘴角微微抽搐。 “这个不是问题。”他看起来十分不耐烦,“不过只是个婚约罢了。” 燕沁摆了摆手,“我不要你的道侣之位,我只有一个条件。” “哦?”青君十指交叉身体微微前倾,“什么条件?” 燕沁微微后仰,“不许滥杀无辜。” 青君喜欢杀人取乐,这种恶劣残暴的趣味实在是让她无法接受。 “有什么区别吗?”青君笑眯眯道:“最后不都是要死?” 燕沁:“……” 燕沁抿了抿唇,道:“不用血祭也可以飞升的。” “你懂什么?”青君的双手一把撑在了桌子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迫近她,那双眸子渐渐幻化成一黑一白的纯色眸子,声音变得冷冽残忍。 燕沁被吓了一大跳,她看着黑色的纹路如同蛛网般蔓延至他半张脸,但是却奇异地没有了之前那么害怕了。 “你是不是……将其他方法都试过了?”燕沁小声地问道。 青君微微眯起了眼睛,沉默地盯了她许久,那双诡异的眸子终于是渐渐褪了下去。 “你怎么管得这么多?”青君不耐烦地直起了身子,“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帮我飞升。” 燕沁清了清嗓子道:“那也得看你拿什么条件同我换。” “你的意思是没得谈了?”青君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杀意。 燕沁似乎已经彻底习惯了这位青君大人神经病一样的处事方式和息怒不定,压根就不再放在心上,而是轻描淡写道:“不,当然有得谈。” 青君不悦地看着她,“你最好少给我耍小心思。” 燕沁摊了摊手,“毕竟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答应你了。” 青君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燕沁从桌子上跳了下来,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准备离开房间,但是在快要踏出门口的时候忽然一顿,转过头看向站在那里的身影。 暖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明明是这般温暖的场景,却四处散发着一股落寞的气息。 她想起方才自己短暂地窥见了他的些许记忆。 经历了那么多轮回,见识过那么多爱恨之后,可能就会变成个神经病吧。 要么看破红尘,要么彻底变态。 真的是很果断地抉择呢…… 燕沁心道这个变态……其实也挺可怜的。 她十分唾弃自己升起的恻隐之心,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去离开了。 经过这次“促膝长谈”之后,青君便以“许墨”的身份留在了燕沁的身边。 燕沁对于青君大人这么“出神入化”的演技赞叹不已。 “你这幅身体到底是从何处寻来的?”青君似乎对她这具身体十分不满意,尤其是资质方面。 “我不记得了。”燕沁摇了摇头,继续闷头吃饭。 青君十分嫌弃地看着她,“眨眼间就死了,届时我又要去寻你的转世。” 燕沁:“呵,您当时要是没有将我挫骨扬灰,不就没有这些个破事了么?” “你若不杀我,我怎么会将你挫骨扬灰?”青君反唇相讥。 “你若是不杀戚然不毁清华山,我怎么会杀你?”燕沁决定好好跟他掰扯掰扯。 “你果然是更喜欢戚然那个小崽子。”青君冷笑。 “哈?”燕沁将碗筷“啪”地一声放在了桌子上,“你是不是有病!我什么时候更喜欢戚然了?我哪一件事情不是先想着你偏心你?” “你就因为这么简单可笑的理由杀了他?”燕沁激动地站起来,她觉得哪怕是因为青君一时兴起都比这种理由更容易让她接受。 青君大人似乎觉得跟她谈论这种事情有点跌份,皱起眉毛不悦道:“本君想杀就杀了,哪里来得这么多为什么?” 燕沁怒道:“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青君脸色一沉,浑身的气势和威压迫人,“燕沁,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一个王八蛋。”燕沁一拍桌子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青王八蛋君: 燕沁又气又怒,即便到了现在每每想到戚然她还是觉得愧疚不已,再了解到戚然是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被杀死的,她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多捅几下,彻底捅死青君这个王八蛋! “师妹?”许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燕沁抬起头,便看到许志带着一群人朝她走过来。 燕沁有大概半个月没有见到他了,而且还没来及同他说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当即便大步朝着他跑了过去。 许志张开双臂向着她。 燕沁及时地刹住车,忍俊不禁地看着他。 许志没能将人抱起来微微有些失落,但很快燕沁便抱住了他。 “师兄,好久不见了。” “是有段时间没来看你了,我最近比较忙,所以”许志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解释道。 “你个蠢货。”燕沁鼻子一酸。 许志一愣,旋即激动地将她推开,抱着她的肩膀道:“师妹,你是不是想起来啦?” 燕沁勾唇笑了笑,看着他身后那群穿着统一校服的弟子,“很威风嘛许掌门,都上册子了。” 许志眼睛一红,笑着道:“是啊,上册子了,变得可富可富的呢。” 一阵风吹过,扬起了他雪青色的华服,在暖融融的阳光里温柔而安静。 燕沁弯起眼睛笑道:“师兄,我回来了。” “嗯。”他使劲点了点头,转头对那一大堆弟子道:“回去” 那群弟子很快便陆陆续续地退了下去。 许志绷着脸,忍了好几忍还是没能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燕沁被他这一哭弄得心里一酸,师兄妹两个人隔了几十年终于再次想见,然后……抱头痛哭。 许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燕儿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扔下我们就不管了!” 燕沁也是哭得肝肠寸断,“师兄我没有……” 第一百六十八章 谢礼 “燕沁姑娘。”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师兄妹两个惨绝人寰的哭泣交流。 燕沁泪眼朦胧地转过头去,顿时将眼泪全都收了回去。 顶着许墨样貌的青君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燕沁感觉到一阵恶寒,下意识地将许志挡在了自己身后。 “诶?”许志站起来,使劲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这不是你的那个下人吗?” “对,就是我的那个下人。”燕沁皮笑肉不笑道。 “怎么样,用得顺不顺手?不行的话我将我这边的人调几个给你。”许志开始思索哪一个更适合燕沁。 “不用了师兄。”燕沁赶忙阻止,笑道:“用得还挺顺手的。” 许志狐疑地看着她,目光不善地落在了青君身上,越发觉得这人像陌上川,但是碍于燕沁在也不好直接言明,只能嘱咐道:“师妹,有什么需要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燕沁点点头,“你就放心吧师兄。” “对了。”许志道:“五天之后是清华宗内的秘境试炼。” 燕沁惊讶道:“清华宗竟然还有秘境试炼?” “那必须的。”许志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我跟小刀子研究了好久才定下来的,里面还挺好玩的,你要不要进去体验一下?” “可是我没有修为……”燕沁有些懊恼道。 “不用修为的。”许志笑得神秘兮兮,“不管是修为多高的人一进去全都变成没有法力的普通人。” 燕沁眼睛一亮,“妙啊师兄!” “嘿嘿,这还是你之前顺嘴提过的呢。”许志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几天你准备准备,到时候进去玩玩。” “有没有任务排名?”燕沁问道。 “这个自然是有的。”许志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燕沁点了点头,“好嘞。” 许志说完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燕沁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很喜欢你师兄。”青君忽然在一边道。 燕沁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满脸警惕地望着他。 “你这是什么眼神?”青君道。 “看王八蛋的眼神。”燕沁还没有忘记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出门,冷哼了一声。 “我警告你” “燕姑娘!”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于是酷炫狂霸拽的青君大人不得不继续装小厮。 这次正是孟蓓孟沂姐妹两个。 “是你们啊。”燕沁微微一笑,对于和两个小屁孩进行娱乐活动……说实话身为一个成年人她不是很感兴趣。 但也不是不行。 燕沁给自己编的花环上继续缠上五颜六色的小花朵,便听孟蓓道:“燕姑娘,五天后的试炼大会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组队?” “嗯?组队?”燕沁疑惑地看向她,“还有组队这回事?” “自然。”孟沂道:“而且必须要凑够五个人才能组队。” “我们两个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队伍。”孟蓓笑了笑,“燕姑娘意下如何?” “自然没有问题。”燕沁道:“只不过还缺两个人。” 孟沂皱眉思考了一会儿,伸手指向青君,“对了,让他也去参加好了,反正身份不限,仆人也可是参加的嘛。” 燕沁十分担忧地看着孟沂的这只手,生怕青君大人一个不高兴将她的小胳膊给拧断了。 “哈哈,他就不用” “可以。”青君点了点头,看向燕沁。 燕沁和他对视了几秒,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不用待在院子里了,正好可以出去透透气。” 青君回给她一个微不可察的得意的笑容。 燕沁气得使劲磨了磨牙。 “对了,叫上青子。”孟沂一拍手,“青子的爷爷最近身体还算不错,这样起来正好就可以凑够五个人啦!” 燕沁继续给自己的花环辫小花,低着头道:“最好先去问问他。” “不如燕姑娘你去问问吧。”孟沂笑眯眯道:“我和姐姐还要去修炼,时间比较紧。” 对于这种不痛不痒小姑娘之间的小心思燕沁并未放在心上,点点头道:“好。” “那五天后见啦燕姑娘。”孟沂拉着孟蓓站起来,将她们两个辫好的花环放在了燕沁身边,“送给你。” “谢谢。”燕沁抬起头冲她们两个露出了一个清淡的笑容。 两个小姑娘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燕沁的目光落在那两个漂亮的花环上,然后又垂下头继续编自己这个。 “不过是双灵根,便要骑到你头上来了。”青君仰面躺倒在了草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过是两个小孩子。”燕沁揪下一朵粉色的小花编进了花环中,“心思能坏到哪里去。” 青君嗤笑了一声,“往往小孩子才是最恶劣的。” 燕沁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而后伸手将手中的花环扣到了他的头上。 原本正保持嘲讽表情的青君大人忽然一愣。 燕沁站起身来拍拍手,拎着那两个花环慢吞吞地朝着前面走去。 青君眯起眼睛,抬手将那个编织的十分精致漂亮的花环从自己的头上拿了下来,上面五颜六色的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着。 他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随手将那个花环扔在了地上。 那花环随风轻轻滚动了几圈,最终是落进了草地中,如同原本就生长在那里一样。 清华宗每次的试炼大会内容都不一样,所以并没有什么前车之鉴和经验可循,于是燕沁只能按照自己能想到的东西准备,毕竟还带着三个小孩,万事都需要准备齐全才行。 青君躺在榻上懒洋洋地看着她忙前忙后地收拾,道:“不过是次小小的试炼,有什么好准备的?” 燕沁瞥了他一眼,假装没听见他说话。 一条青色的小蛇鬼鬼祟祟地贴着地面爬到了她脚下,悄咪咪地缠住了她的脚腕。 燕沁只觉得脚腕处有些凉,低头一看顿时尖叫出声,惊慌失措地向后面蹦去。 那条小蛇甚至还耀武扬威地冲她嘶嘶的吐舌头。 燕沁正不断后退,冷不防被那小榻一绊,正巧跌在了他面前。 那条小蛇也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悄咪咪地游走了。 燕沁怒道:“你干什么?” “本君不喜欢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被无视。”青君慢条斯理道。 “神经病。”燕沁低骂了一声,站起身便要继续去收拾东西。 两条青色的小蛇又贱嗖嗖地出现在她面前。 燕沁本来心情就不怎么样,这样一来几乎要炸了,“陌上川!” 正百无聊赖逗着小蛇的青君一愣。 燕沁也是一愣。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 燕沁抿了抿唇,沉默片刻之后径直绕过那两条小青蛇继续去闷头收拾东西去了。 而青君也没有再指挥那些小青蛇捣乱,反而是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沁几乎是心不在焉地收拾完大部分需要带着的东西,然后步履匆忙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门一关,疲惫地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她抬起胳膊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也遮住了外面有些刺眼的光。 大约是真的气急了才会不自觉地喊出来…… 他有过那么多名字,陌上川这个名字不过是和“许墨”这些个名字一样,随随便便的一个代号罢了…… 现在的这个人是青君,不是她的徒弟。 燕沁深吸了一口气,心口处憋闷得厉害。 不一样的,怎么可能一样。 燕沁迷迷糊糊间便这样睡了过去。 睡着没有多久,便又被莫名其妙拉进了梦境之中。 又是上次那个场景,还是在以前的清华山上她的小院子里。 依旧是那个长相清俊的少年。 只是这一次燕沁彻底想起来了,便没有办法再像上次一般平心静气地去观察欣赏了。 她现在只想揪着青君这个王八蛋暴打一顿。 白衣少年站在树下冲她轻轻一笑。 燕沁使劲磨了磨牙,走上前去怒道:“你是不是有病?” 青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我睡着了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梦境不是。” 燕沁对于他这个看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其实是屁话的解释嗤之以鼻。 “反正清华山都没了,趁着在梦境里多看看也可以。”青君顶着陌上川的样貌笑道。 燕沁对着他这张脸有点发不出脾气,只是闷头推开了院子门。 梦中的季节与现实之中的季节是一样的,正是草长莺飞的暖春三月。 大片大片的野花点缀在那草丛里,乍看之下十分漂亮。 青君倚在门框上,轻轻打了个响指。 一阵欢声笑语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师叔!兔子!” “燕儿,快点快点,去你那边了!” “师姐小心!” “哎崽崽,没事吧?快给师父看看……” “哥!你慢点!” “玄鹤你别动!” “……” 那几个人正在逮着兔子。 大大小小的人都笑得十分开心,一派无忧无虑的模样。 那是在燕沁的记忆之中,最美好最欢愉的一段时光。 也是她现在最不想回忆起的一段时光。 画面里的那群人烤兔子的烤兔子,编花环的编花环,捣乱的捣乱,遥远得像是发生在另一个时空里故事。 “你什么意思?”燕沁转头看向青君。 “送你一个谢礼。”青君笑得不怀好意,“谢谢你今天的花环。”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旧人 燕沁扭头便走。 青君的声音却几乎是如影随形,带着恶劣的笑意,“没想到你竟然这般长情,是不是还将我当做你的徒弟呢?” 燕沁眼底带着怒火转过头去,正要开骂,却见他突然收敛起那身恶劣的气息,变成了一副清朗朝气的模样,软软地叫了一声:“师父。” 燕沁的嘴唇有些艰难地动了动,袖子里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青君忽然大笑了起来,乐不可支地对燕沁道:“你一定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多么有趣。” 燕沁狠狠地咬了咬舌尖,然而梦境之中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在梦境之中她是成年人的模样,她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一字一句道:“像你这种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心的人,穷极一生都不会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有趣。” 燕沁说完,几乎是调动了全部的力气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已经变得有些僵硬的胳膊,望着窗户外面清冷的月光,伸手捂住了脸。 不过是场无聊的梦罢了。 陌上川已经死了。 可惜不管她做了多少心理建设,只要青君以陌上川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所有的防线瞬间就会崩溃。 我已经溺爱徒弟溺爱到这种程度了吗? 燕沁有些惊悚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哦,徒弟死光了。 燕沁又颓废地躺了下来。 拜青君这个该死的“谢礼”所赐,燕沁成功地一宿都没能合眼,闭眼就是清华山那些人,在她面前嬉笑怒骂。 天刚蒙蒙亮,燕沁便从床上坐了起来,穿好衣服之后准备去找青子。 然而当她一推看就看到许墨不,青君正优哉游哉地在院子里散步,原本因为没有睡好而略微暴躁的心情就更加暴躁恶劣了。 面前这个神经病之前就一直想杀了她,等她死了还将她的尸体挫骨扬灰,现在不过是发现她有用处了又臭不要脸地贴上来……卧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现在别说他曾经是她最疼爱的小徒弟了,就是曾经是她爹都不行。 如果可以,燕沁觉得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嗯,如同之前她做的那样。 处于睡眠不足暴躁中的燕沁径直无视了他,一路向下去找青子了。 大概是因为来了清华山之后伙食变好了,也不必再颠沛流离,青子看上去比之前圆润上了许多。 燕沁远远地喊了他一声。 正在勤劳地浇水种菜的小孩见到她眼前一亮,“燕姑娘!” 燕沁冲他招了招手。 青子颠颠地跑到了她跟前。 燕沁三两句同他说明来意之后,小孩眼底满是急不可耐,“真的?没有修为也可以去?” “自然,只要你愿意并且有时间的话。”燕沁笑道。 “我自然是愿意的。”青子使劲点点头,“而且爷爷这段时间身体也不错,我正好有空的。” “那你好好准备,三天之后我们在我院子里汇合,然后搭乘宗内的飞舟去试炼秘境。”燕沁又同他交代好一些具体的细节,道:“记得不要迟到。” “好的!”青子使劲点点头,咧嘴笑了笑,露出了一颗可爱的小虎牙。 燕沁交代完事情之后便打算回去,结果在路上遇到了一队年轻的弟子,看样子每一个都不过二十来岁,正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 “我就说这次修真大会很无聊嘛。”为首的一个年轻男子道:“真的是太没意思了,早知道我就跟顺心换一换去找师叔好了。” “顺心之前给我传讯说他去闭关了。”一个相貌十分温婉典雅的女子微笑道:“我们刚回来,等会一定要去看看师叔才行。” “我都快忘记师叔长什么样子了。”那男子道:“不过我跟你们说,燕沁师叔是咱们清华山最有趣的人,小时候她带着我们去烧烤,去打兔子,摸鸟蛋,还打过山鸡……上课也最有意思啦!如意你说是不是?” 如意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师叔还很会做饭呢。” 他们身后的那群弟子都未曾见到过燕沁,只能从几位师兄师姐的口中来构建出一个十分有趣的人的形象,更恨自己为何不能早生几年,他们来清华山之后几乎全部都是枯燥的修炼和繁重的课业,压根就没有经历过这么好玩的事情。 燕沁在一旁听着很是新奇,好似她这个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之后便带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圈,而她燕沁在混了这么多年之后,也终于变成了别人口中的那个“传说中的人”了…… “欸,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一个弟子看到燕沁正盯着他们,忍不住捣了捣旁边的人。 “可能是宗内新招收的弟子吧。”另一名弟子道。 “可是没听说宗内招收新弟子啊?”为首的吴雨道:“这块不一直都是如意你跟着师姐负责的吗?” “慕云师姐说今年不收弟子了。”如意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别是山下的小孩贪玩跑上来的。”有弟子担忧道:“还是去问问吧。” 于是燕沁便满头黑线地看着吴雨蹲在自己面前,捏着嗓子问道:“小姑娘你是谁呀?怎么自己在这里啊?你的爹娘呢?” 燕沁:“……” 鉴于解释起来情况比较复杂,于是燕沁便简单道:“我来清华山有点事情。” 吴雨瞬间警惕了起来,脑子转得飞快,眯了眯眼睛,不确定道:“师叔?” 燕沁一惊,新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吴雨笑得有些不是滋味,“我们一般管这里叫做主峰,只有师父和师叔师姐才会不经意管这里叫做清华山。” 燕沁勾起嘴唇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皮猴子都长这么大了。” 后面的弟子头一次听见有人用这般宠溺的语气叫自家大师兄“小皮猴子”这么……这么富有生活气息的外号,都表示非常地惊奇。 毕竟吴雨在宗内的形象一直是偶尔放荡不羁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沉稳可靠的,是他们这一代弟子的主心骨,而许志也几乎是将他当成标准的继承人在培养的。 “师叔?”如意惊讶地看着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哭,本来是想伸手抱抱她,但是奈何燕沁现在身体太小,摸头又不太合适,只能蹲下来冲她笑。 后面的一群弟子终于得见传说中的师叔,开始纷纷行礼,“师叔(祖)好!” 燕沁一时间被这么多人喊还有些不太适应,只是冲他们温和地笑了笑,“你们好。” “师叔,你这是”吴雨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来。 “一点点小意外。”燕沁眨眨眼睛,“不要紧的。” 吴雨和如意这才放下心来。 燕沁看着以前的两个小娃娃变成了这般大,有些欣慰,又有些失落,毕竟这些年没有参与他们的成长,不能说不遗憾的,而她来到这里大概是没有所谓的“归属感”的…… “我只是路过,你们还有事要办吧,快些去,等有空了来师叔这里玩。”燕沁笑眯眯道。 打发走这群年轻的弟子,燕沁使劲揉了揉眉心,昨天晚上一夜未睡,脑子里全是清华山的旧人,这不一大早就看到,还是成人版的。 燕沁无奈地笑了笑,强打起精神来准备面对青君这个难缠的家伙。 她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怎么解决掉青君这个大麻烦。 之前师父回上界的时候让她做三件事情,而现在她是一件事情都没能做好。 原本以为之前杀了青君一了百了,谁知这人压根就没死,而她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莫名其妙地活了下来…… 那串佛珠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而里面的地图不知道还在不在,明尘的魂魄也不知道能不能继续温养,而且也没有告诉许志他们赶紧修炼飞升。 现下倒好,佛珠失踪了,许志几个人兴致勃勃地创建了宗门开始养徒弟,每天忙得团团转,在现在这个阶段闭关几年甚至十几年是不现实的事情,而且她现在彻底变成了五灵根的废体,别说修炼了,飞升都是问题…… 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黄泽设想的情况的反方向发展……真好。 燕沁脸上露出了一个悲伤的笑容。 但是……燕沁自言自语道:“只要将关键的问题解决了,所有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之前青君从她身上取出了银色丝线和金色丝线是师父给她加的禁制,隐藏起她是青君飞升机缘的这件事情,而且听青君的意思黄泽好像还动了什么手脚,总之即便她什么都不做,青君也不可能轻易就得到机缘的。 想到这里燕沁就不得不佩服起自家师父来,黄泽之前嘱托让她早早飞升,只要她这个机缘飞升了,青君别说血祭整个小世界了,就算将他自己都血祭了也未必能顺利地飞升。 妙,实在是妙。 燕沁对着天上拱了拱手,叹道:“师父还是你厉害啊!” 只是说好的过一段时间就回来呢! 糟老头子再不回来你这些徒子徒孙就要被青君这个王八蛋给玩死了啊! 第一百七十章 恶作剧 清华宗的试炼大会终于如火如荼地召开了。 清华宗身为十三洲的第一大宗门,自然也有不少人慕名而来,这场试炼不限身份不限修为,只要一进去大家都是没有修为和法力的普通人,而且试炼的秘境之内有无数奇珍异宝,撇去清华宗的名声不谈,单单是这丰厚的奖励也使得不少人前来报名。 而清华宗本宗门的弟子与前来报名的人一律平等,进入试炼秘境之后没有任何特权。 前来报名的修士可自行组队,也可以随意组队,但必须凑齐五个人方可进入。 至于死伤的问题,秘境试炼本身就是一次冒险,生死有命,各看本事,若是连存活下来的本事都没有,也就不配做清华宗的弟子了。 燕沁看着清华山的弟子都换上了自己的常服,和普通修士没有太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脸上的神情更多的轻松和跃跃欲试的激动,而非紧张或者忐忑。 巨大的飞舟停落在清华宗的大广场上,而许志正站在高台之上训话。 台下有几个弟子正在交头接耳说小话,吴雨虽然绷着脸但是趁着许志不注意也偷偷转过头去冲着如意他们几个做鬼脸。 燕沁作为宗内唯一剩下的“长老”级别的人物,被安排在高台之上的座位上,听着许志在上面高谈阔论,只是这厮讲话实在是太过无聊,她险些给直接睡过去。 虽然她可以直接睡,但是下面的弟子却不得不支楞起耳朵做出一副认真听的模样。 等许志训完话,太阳都照到头顶了,燕沁心道自家师兄真是完美继承了师父那颇具特色的训话特点宛如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咳咳,虽然这么说自家师兄不太好,但是她真的是非常困。 “……好,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我师妹已经回来了,下面就请你们的师叔讲几句。”许志突然将话题带到了燕沁身上,正在打瞌睡的燕沁猛地一个激灵,即将出口的哈欠瞬间被压了下去。 燕沁一脸懵逼地看着许志:‘你特么干嘛扯到我身上?’ 许志笑得一脸荡漾:‘师妹来,讲两句讲两句。’ 燕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台下的众位弟子对传说中的这位“大师叔”十分好奇,顿时打起了精神朝着燕沁看了过来。 高台下面大大小小几千个人,将燕沁看得一阵头皮发麻。 燕沁看着一脸看好戏神情的青君,恶狠狠地磨了磨牙,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上上辈子上学时的神情,顿时有些想笑。 这算是翻身农奴把歌唱? 燕沁定下心神,清了清嗓子,声音平稳道:“大家好,我是燕沁,是你们掌门的师妹,也就是你们名义上的师叔。” 台下的人仰着头看她。 “咳,想必你们也都看到了,我现在这幅模样可能与你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其实我也么想到,自从来了这里很少有机会能让人这么看我。” 台下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非要说两句的话……”燕沁背起手,目光严肃地看着台下地众多弟子,使得不少人也紧张了起来。 “小朋友们赶紧手拉手,吃好玩好,春游快乐。” 台下的弟子们都被逗笑了,平日里宗内的长老要么是像刀烨一样面无表情冷厉严肃的,要么是像慕云师姐一样可怕的,要么是想叶长老气势十足喋喋不休的…… 唯一脾气好的掌门还忙得天天团团转,平时很少能够见到。 像燕沁这种温和有趣的长老真的是太少见啦! 虽然……这位长老没有修为而且只是个小孩子的模样。 终于,在接近中午的时候,所有的弟子都上了飞舟,燕沁也带着青君上了船。 这艘飞舟说白了就是一艘巨大的船,唯一与船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它靠燃烧灵石在天上飞,而船则是在水里游。 燕沁被安排到第三层的房间,与她住在同一层的是许志吴雨以及如意,而青君作为一名“仆人”则被安排道了船舱底下。 燕沁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背着包袱进了底下。 许志看着她道:“你似乎对这个许墨很不同。” “嗯?表现地有这么明显吗?”燕沁挑了挑眉。 许志严肃地点点头,带着她进了房间,关上门道:“师妹,之前我一直没有跟你说,你难道不觉得他与……陌上川很像吗?” 燕沁:“……” 许志紧张地看着她,“我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他,但是真的很像啊师妹!” 燕沁幽幽道:“师兄,我觉得你十分有做侦探的潜质。” 许志从小听她讲故事,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脸色顿时一变,“什么!” “嘘!”燕沁冲他眨了眨眼睛,低声道:“那不是个好东西,更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所以我们得徐徐图之。” 许志面有菜色道:“他怎么就跟咱们清华山杠上了?” 燕沁牙疼道:“何止是清华山,他还打算跟整个十三洲过不去。” 许志看着她道:“你的意思是” “掌门。” 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燕沁和许志对视了一眼,许志去开了门,结果和青君来了个脸对脸。 许志险些一把将门给甩上。 “你怎么上来了?”燕沁走上前去。 “外面风景很好,想陪燕沁姑娘去看看。”青君微笑道,眼底的恶意显露地明明白白。 燕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对许志道:“师兄,那些事情以后再说,我去看看。” “我跟你们一起去。”许志道。 “不用了师兄,你事务繁忙,还是先忙吧。”燕沁转过头冲许志使了使颜色。 许志斟酌了几秒钟之后点了点头,“也好,注意安全。” 燕沁跟在青君身后出了房间,来到了最上面的甲板,下面甲板上的诸多弟子正惊奇地看着周边连天的火烧云,忍不住啧啧称赞。 燕沁无心欣赏这些美景,只是看着青君道:“叫我出来做什么?” “自然是看风景的。”青君冲她笑道。 燕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青君倚在栏杆上,用一种平静的口吻道:“我虽答应你保住那几个人,但是不代表你可以将我要做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们,明白吗?” 燕沁勾起唇笑道:“怎么,青君大人不是一向敢作敢当的吗?” 青君走了几步站在了她面前,弯腰俯身,“但是我讨厌有乱七八糟的苍蝇和蝼蚁来打扰我要做的事情。” 燕沁沉下脸来看着他。 “有些事情,只需要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青君微笑道:“当然了,我也只会让你自己知道这些事情。” 燕沁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谁知道青君大人就不会介意去亲手解决谁。 真的是赤裸裸的威胁呢。 燕沁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扭头便走。 然而她的脚瞬间腾空了起来,某个混账东西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放在了栏杆上。 燕沁本来就有点恐高,顿时整个人都僵硬了,双手紧紧地抓着栏杆不敢动弹。 这飞舟的飞行速度并不慢,最顶上的风也不小,燕沁被吹得摇摇晃晃,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青君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有那么吓人吗?” 燕沁心道恐高的又不是你你怎么会知道!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手心满是汗,她觉得现在只要一阵大风就可以将她轻轻松松地吹下去,然后摔个粉身碎骨。 燕沁压根没有办法克服心底的恐惧,抖着嘴唇道:“你放我下来。” 青君一手撑着栏杆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你求我啊。”他眼底带着恶劣的趣味,“求我我就将你放下来。” 燕沁的声音在风中变得有些尖锐,“放我下来!” 她下面是数万米的高空,她现在恐惧到连转身都做不到。 青君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是那句带着笑意和趣味的话,“你求我啊。” 燕沁的手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但是她还是抿紧了嘴唇不肯开口求人。 一阵狂风吹来,燕沁被吹得一个晃悠,手因为出汗瞬间便脱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面倒去。 燕沁已经吓得喊不出声来。 失重感让她有些晕。 然而下一秒一只胳膊便将她一把拎住,放到了甲板之上。 燕沁跪在甲板上,浑身上下还在不停地哆嗦着,呼吸急促面色发白,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 “真这么害怕?”青君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燕沁抿着唇一言不发,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似乎包含了很多意味,但是具体又说不上来,青君只觉得被那一眼看得十分不舒服。 燕沁咬着牙自己站起来,然后扶着栏杆一步一步走下了甲板。 青君站在甲板上看着她一步一步颤巍巍地走下去,嗤笑了一声。 半晌后,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脚尖轻轻一点便站在了那栏杆上。 风吹得他墨发衣袂飞扬,他垂眸看了看脚下的万丈高空,明明……一点儿都不吓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冷战 燕沁这次是真的被吓得不轻,当天晚上便发起了高烧。 直到第二天早上,如意去喊她吃饭的时候才发现。 熬了一夜刚躺下的许志又匆匆忙忙地起床,看到燕沁白得吓人的脸几乎快要疯掉。 “师父……师父……”燕沁拧着眉不停地摇着头,一副惊惧又无助的模样。 许志听见她喊师父,心都快要绞起来了,他一把抓住她滚烫的小手,道:“燕儿别怕,师兄在呢。” 燕沁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几乎是用哭腔小声地喊道:“师兄……” “燕儿别怕,我已经去让大夫煎药了,没事啊。”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燕沁笑了笑,“没事的师兄……我都糊涂了……你快去忙……” 许志急得快要哭出来,“忙什么忙,你怎么能烧成这样?是不是因为许墨!” 燕沁笑着摇了摇头,道:“只是昨天吹了些风,不打紧的。” 许志只能是安慰她,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然而一连灌下去三碗药都没有任何成效,许志已经气得开始骂大夫庸医。 正当这个时候,青君推门进来,道:“掌门,可否让我一试?” 许志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但是当下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燕沁撩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别过头去,轻声道:“师兄,让他出去。” “燕儿……”许志终于是皱起了眉。 “让他出去。”燕沁的声音虽然十分地沙哑,但是却十分坚定。 许志正要说话,便见青君俯身在燕沁耳边说了句什么,原本态度十分坚定的燕沁忽然就变了口风。 “……师兄,你们先出去吧。”燕沁冲他笑笑,“不会有事的。” 许志忧心忡忡地出去了。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青君笑得不怀好意。 燕沁抿着唇不说话,似乎是打定主意不想同他有任何交流。 “你这又是何苦呢?”青君伸出手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求我一句就这么难吗?” 燕沁伸手无力地打开他的手,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不搭理他。 燕沁的眼皮很是沉重,方才灌下去的那三碗药在胃里翻江倒海,本来就不想说话的人更不想说话了。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燕沁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就看到青君那张可怖的脸,然而大概是看到过太多次,她只是轻轻撩了撩眼皮,便又闭上了眼睛。 “你若不求我,我是不会救你的。”青君微笑道。 燕沁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用坚定的行动表明自己冷战的意愿。 青君不耐烦地蹙起了眉,捏着她下巴的手指更用力了一点,“或者让这整艘船的人给你陪葬?” 燕沁头疼得要命,一巴掌糊到他那张不堪入目的脸上,不过没有能够成功地将对方的脸打开,然后软软地垂下了手。 燕沁索性闭上眼睛装条死鱼不再动弹了。 青君看着面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小孩,片刻之后松开了她的下巴,转身便要离开。 忽然一只手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原本正打算随便抓个什么人来杀鸡儆猴的青君大人愉悦地挑了挑眉,转过身傲慢道:“终于开窍了么?” 然而抓着他衣袖的那只手的主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难受地拧着眉毛,低声喊道:“师父……” 青君大人愉悦的眉毛瞬间变成了暴躁模式,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师父……别走……”燕沁已经彻底烧迷糊了,恍惚中仿佛看到了黄大山那个糟老头子。 燕沁鼻子一酸,哼唧道:“别走……” 青君在这种时候听到面前的小孩喊自己的死对头,心情恶劣到了极点,他伸手使劲戳了戳她的额头,“我便当你是在求本君了。” 一股冰冷的气息顺着喉咙传进了五脏六腑,燕沁顿时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到温暖的泉水之中,十分地舒适。 一只微凉的手摸上了她的额头,那舒适的温度让她忍不住蹭了蹭。 “师兄……”她低低地喊了一声,那只手顿时便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燕沁正心道许志这厮什么时候这般小气了,便听见一个十分不悦的声音在耳边道:“你都快要死了还想着别人?” 燕沁十分不爽,身上似乎也有了点力气,于是便十分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就看到青君正用那一双黑白眸子不爽地盯着她。 燕沁惊异于自己竟然能从那双宛如硬生生画上去的眸子里看到不爽。 她依旧不打算跟这个神经病说话。 正打算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听他轻笑道:“不是抱着我不撒手的时候了?” 燕沁脸色一变,颇为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青君低下头轻声道:“还不停地喊阿川呢……” 燕沁使劲咬了咬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呵呵。”青君看她吃瘪的模样似乎感觉十分愉悦,伸手将她的下巴捏住,“真是可怜呢。” 燕沁直直地盯着他,然后一张嘴咬住了他的手。 猝不及防被咬住手的青君大人:“啊!” 莫名其妙烧糊涂就咬人的燕沁:“啊!” 两个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间安静而尴尬。 “你是属狗的么?”青君挑了挑眉。 “呸!”燕沁终于说出了自从昨晚吹风以来对青君的第一个字。 只是这个字不怎么美妙就是了。 “呸呸!”燕沁使劲吐着口水,显然是被自己恶心到了。 青君面色变得十分不好看,“你嫌弃本君脏?” 燕沁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眼底的意味不明而喻。 正当这位神经病又打算折腾时,外面终于传来了众人的欢呼声。 “到啦!” “飞舟准备降落,所有人回到房间!” “降落!” 一阵剧烈地摇晃,燕沁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而后被青君一伸手捞住。 燕沁现在身子小,一小团就窝在了青君的腿上,青君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然后拎着她的衣领让人坐了起来。 因为高烧全身无力的燕沁晕晕乎乎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丑脸都开始出现重影。 青君极度嫌弃道:“真是太弱了。” “呕”燕沁以实际行动回应了这位大人的嫌弃。 被吐了一身的青君:“……” 因为试炼大会两天之后才正是开始,所以燕沁正好可以趁着这两天好好休养一下。 至于某个被吐了一身的青君大人,大约是真的被恶心坏了,自打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主动出现在燕沁面前,燕沁正好落得个清净。 试炼大会前一天燕沁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正在和青子孟蓓还有孟沂姐妹商量进去之后怎么办。 “对了,许墨怎么没有来?”孟沂疑惑道。 “可能是死了吧。”燕沁微笑道。 “嗯?”一个疑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燕沁等人便看到许墨笑意吟吟地推门而入,“听说我死了?” 燕沁嘴角微微抽搐,朝着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商量一下进去之后怎么办吧。”孟沂一副小领导者的模样,清了清嗓子道:“我们现在的物资准备得怎么样啦?” 燕沁正处在病刚准备好赖泱泱的阶段,饶有趣味地看着孟沂做着计划安排,虽然这个小姑娘爱出风头还沉不住气,但是魄力和手段还是可以的。 燕沁暗自在心底评价,只是在小姑娘点名的时候懒洋洋地应上一声。 “燕姑娘,你还好吗?”孟蓓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燕沁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的。” 青君看了她一眼,道:“她病刚好,不宜太过操劳,明日秘境门口见吧。” 明明这人全程只说了一句话,但是莫名地令人想要服从,孟蓓孟沂以及青子都乖乖地出门离开。 青君好整以暇地看着燕沁,“你就这么希望我去死?” 燕沁干咳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一般希望吧。” “啧,肯与我说话了呢。”青君向她走近了两步,燕沁警惕地退后了三步。 “你来做什么?”燕沁冷冷地看着他,“如果是要我和你玩那些没有意义的无聊游戏,恕不奉陪。” “自然是有更有趣的游戏。”青君向前一步直接将她拎了起来,带着人径直从窗户中飞了出去。 燕沁自打死过之后好像便特别恐高,她死死地扒着他的胳膊,脸色苍白,抖着声音道:“你又犯什么神经病!” “啧。”青君十分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伸出一只手将她的脑袋扣在自己怀中,“真害怕不看就是了。” 燕沁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襟,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青君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燕沁的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冷香,似乎是青君身上的味道,有点淡淡的草木香气。 青山有灵而生…… 草木山石生灵大多温和安静,为何就出了这么个奇葩呢? 似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燕沁的脚才重新落在了地上。 燕沁睁开了眼睛,险些吓得直接昏过去。 他们站着的地方是一个高耸的石柱,周围是万丈深渊,能下脚的地方只有他们脚下那点空间,燕沁的脸色几乎是“唰”得一下变得惨白。 她毫不犹豫地一把抱住了青君的大腿,真抱大腿的那种。 冷不丁被抱大腿的青君:“……”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燕沁质问道。 青君舔了舔嘴唇,“可能就是想听你求我一句吧。” 燕沁几乎要哭出来,“你这个人怎么能无聊到这种程度!” 青君却是笑得开心,“所以你求不求?” 燕沁抓着他的衣服怒道:“你就是个神经病!” 青君拎起她的衣襟,意图十分明显。 燕沁闭上眼睛大声吼道:“求你!行了吧!” 青君笑眯眯地看着她,“真乖。” 燕沁愤愤地盯着他,越发地觉得这个东西真不是个东西。 “行了,该办正经事了。”他垂眸看了一眼脚下的石柱,而后倾注了几分法力轻轻跺了跺脚,燕沁便发觉脚下的石柱开始碎裂。 “青君!”燕沁吓得大叫了一声,然后就被人抱在了怀里。 燕沁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人直接给掐死。 “黄泽留给你的那串佛珠里藏着个地图。”青君一边下落一边优哉游哉道:“地图的终点就是这个地方。” 燕沁低吼道:“地图在你手里?” 青君不置可否,“那地图里有你能飞升的方法。” 燕沁目光一沉。 “所以我决定直接毁掉它。”青君微笑道:“所以特地请你来做个见证。” 燕沁:“……” 人至贱则无敌,燕沁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不要脸。 很快两个人便落在了那根石柱的底部,等周围的尘埃灰烬落去,周围的情形也终于能够看清楚了。 燕沁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青君微微一挑眉,凉凉道:“你师父看起来给你留了不少好东西。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关卡 那石柱是个空心的,石柱里面勉强可以容纳一个半人,一个人在里面活动堪堪足够,而现在她勉强算半个人,与青君在里面勉强能转动身子。 而这石柱里面,自上而下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功法,在他们面前,是一扇仅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小门。 黄大山整天一副不靠谱的老不正经模样,即便是变回了黄泽……看上去也十分的不靠谱。 结果最后竟然留给她这么靠谱的东西。 只可惜她把死对头带到了这里。 青君对着那门轻轻一点,然而那门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那门上面刻有禁制,似乎与青君的法力相悖,他们头顶上被青君开凿出来的缺口感应到禁制地波动猛然闭合,整个地方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青君十分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指尖暗光浮动,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法印,直直地冲着拿扇小门打去。 那扇门纹丝不动。 一刻钟之后。 在一片明明灭灭的波光中青君大人有些暴躁地啧了一声,转头看向燕沁,“你师父没有告诉你开门的方法?” “我连有这个门都不知道。”燕沁幸灾乐祸道:“所以就看青君大人的本事了。” 青君在黑暗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而后飞身上到这中空的石管最顶端,企图将最上面的封闭打破,然而却被道金光直直地打落了下来。 石管内一阵地动山摇。 燕沁被晃得贴到了石壁上,哗啦啦的石头块落下来,一片黑暗中燕沁压根看不见,但是青君却看得清清楚楚,只可惜他现在心情不好,并不想救她。 燕沁毫无所觉地站在原地,只是有些紧张地看着周围。 “啧。”青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抬手将人抱了起来。 猛地一下子被拎起来的燕沁低呼了一声,然后便听见石头落地的沉闷声,顿时打了个冷战。 “出息。”青君嗤笑了一声。 燕沁在黑暗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向四周望去皆是一片黑暗,身边唯一能称得上是活物的便只剩下青君这么一个东西。 “黄泽倒是谨慎。”青君难得说了她师父一句好话。 燕沁哼了一声,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下来。 青君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毕竟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的身体,一点儿也不重,而且青君此人最恶劣的地方就在于他偏偏要同你反着来。 对方不痛快了,他就痛快了。 然而此时的燕沁尚未摸索出这条真理,只是十分恼怒道:“你放我下来。” “我就不。”青君皮笑肉不笑道:“你师父真没告诉你怎么开门?” “没有!”燕沁怒道:“有本事你自己开啊。” 青君只用一只胳膊就将她桎梏得牢牢的,任凭燕沁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老实点。”青君慢悠悠道:“不然放蛇咬你。” 燕沁停止了挣扎,过了半晌后才道:“幼稚。” 青君低下头了看了她一眼,她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惊恐和恼怒,可能也以为他在黑暗中看不到,所以脸上的表情才这么丰富生动。 有趣。 他另一只手轻轻一点,而后笑眯眯道:“那放你下来好了。” 然而燕沁的脚刚一落地,便踩到了一堆滑滑软软的不明生物,脸色顿时一白。 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将她拎起来,接着她便听到青君调笑的声音:“地面上可全部都是蛇哦。” 燕沁嘴角微微抽搐,被眼前这个人的幼稚和无耻彻底地惊呆了。 回想起当初青君那副杀人狂魔款炫酷霸拽的模样,燕沁觉得自己一定是瞎了眼。 青君被黄泽设置的法阵困在此处,心情此时十分不好,而燕沁身为黄泽的徒弟却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更是青君大人十分地不爽。 燕沁这两天一直在惊吓与恐惧中度过,对这位恶劣的敌人更是没有半点好印象,于是空洞中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然而两个人只有一天的时间,试炼大会明天清晨便要开始,若是他们出不去,许志他们势必会发现,届时解释起来又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但是燕沁肯定不会傻到去帮他打开那扇门。 所以燕沁十分明智地选择了前者,然而却忘记了青君身为修仙之人可以不吃不喝,她一个凡人的身躯,只是没有水喝便足以要了她的命。 更何况她现在大病初愈,还是个病怏怏的主儿。 这石柱原本就是中空的,是以燕沁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不仅听起来十分清晰,而且还有悠扬美妙的回音。 青君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燕沁捂着肚子有些恼意,但是确实饿得要命,只能将自己努力蜷缩成一小团,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这地方小得可怜,只要青君一伸手便能够到她。 燕沁被他戳了戳,十分不悦地睁开了眼睛,然而对于她来说四周依旧是一片黑暗,睁开眼睛和闭上眼睛实在是没有太大区别。 “小东西。”青君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险些就被你骗过去。” 燕沁抿了抿唇,“你什么意思?” 燕沁话音刚落,手腕便感觉到一阵凉意和刺痛,接着那扇门便慢悠悠地自己给开了。 燕沁:“啊!” 光线顺着那扇打开的门照了进来,燕沁一低头便看到自己手腕上的伤口正在流着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黄泽怎么舍得让你受伤呢。”对面的人似乎在为自己的聪明感慨,而后扬了扬眉,“走吧。” 燕沁使劲磨了磨牙,打算从衣服上撕块破布包住尚在流血的伤口,却听见前面的人不耐烦道:“你在做什么?” “包扎伤口。”燕沁面无表情道:“我们凡人一直流血会死的,大人。” 最后那声大人叫得阴阳怪气讽刺意味十足,听得青君眉心一跳。 “哪里用这么麻烦。”青君折身返回走到她面前,拿起她的手腕放在嘴边轻轻一舔,那伤口便瞬间愈合了。 燕沁被他这个诡异至极的动作弄得头皮发麻,特别是看到他慢条斯理地舔去唇边的血迹的时候,简直是瘆人得厉害。 “味道还算不错。”青君垂下头对她笑眯眯道:“我喜欢。” 燕沁猛地打了个冷战,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 卧槽师父救命啊啊啊! 青君优哉游哉地跟在她的身后,抬起手用拇指抹去了嘴角的一丝血迹,目光落在燕沁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燕沁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左手的手腕,上面一道红痕有些刺眼。 应该不会留疤…… 大约走了有一刻钟,两人的面前又出现了一道门。 这道门比之前那道门不知道大了多少倍,带着一种古朴的厚重感,直愣愣地矗立在那里,燕沁甚至觉得里面可能会是个巨大的藏宝殿。 而这扇大门上面写着一行大字:我是谁? 燕沁心道,不靠谱果然是不靠谱,这种智障的通关问题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黄大山那个糟老头子莫不是想玩死她? 那行大字下面划了根横线,显然是想让人填上去。 燕沁看着那扇大门坚硬的质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细弱的小手腕,师父其实是压根不想她进去吧! 而青君看了那句话之后,用法力龙飞凤舞地在下面写下了几个大字: 混账东西。 燕沁:“……” 你确定不是在玩吗! 结果当然是没能将门打开,不过青君看上去神情愉悦,大约是即便用这种方式咒骂死对头,那也是一件十分愉悦的事情。 两个人毫不意外地又被卡在了这一关,最后燕沁都想出大帅哥这种极其不靠谱的答案来,还是没能成功。 燕沁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在门前来回地走动,青君被她晃得眼晕,道:“你晃够了没有?” 燕沁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挑了挑眉道:“茶壶?” “什么?” “我师父最喜欢茶壶了。”燕沁一本正经道。 青君啧了一声:“我看你根本不想打开这道门吧?” 燕沁心道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让你打开这道门跟我师父作对呢。 青君不怀好意道:“若你不仔细想想,我是不介意去你的记忆里面走一圈的。” 燕沁冷笑道:“我都差点忘记了,青君大人对偷窥别人的记忆,篡改别人的记忆是情有独钟的。” 毕竟当时她被篡改记忆误以为自己有了孩子的那个乌龙让她记忆犹新。 青君似乎也想起来她在说什么,顿时脸色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毕竟那件事情是他为了让事情更有趣,便让自己苏醒了一次,篡改了两个人共同的记忆,让当时的陌上川和燕沁都以为两个人真的有了个孩子…… 只不过最后被发现的真相的时候也确实很有意思就是了。 “怎么,你难不成真想要个孩子?”青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燕沁脸色一黑,“我可不想生出个怪物来。” 青君眼底闪过不悦的神色,转而阴恻恻地笑道:“听你这般一说,生个小怪物也确实不错。” 燕沁脸上的厌恶十分明显,“大人还是跟你的未婚妻去生吧,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 秘境 百年好合这个词儿若是搁在凡人身上那是寓意美好的祝福,但是若放在动辄活上几千几万年的人身上,那可不就变成了赤裸裸的讽刺了。 青君看着似乎并不介意,只是笑意吟吟道:“你看起来对楚苏意见很大。” 燕沁心道我之前差点被她一招给解决了,对于差点要了自己命的人何止是意见很大…… “楚苏与我一同长大,一同下界来历劫,而后又一同飞升……”青君自顾自地说起了那些年之我与我的小青梅二三事,听得燕沁眼皮抽搐。 “长得还不错。”青君最后总结道。 燕沁嘴角微微抽搐,合着您老人家总结了那么一大通,最后的结论是自己原来是个颜狗? 燕沁使劲翻了个白眼,便听他继续道:“做本君的道侣还差点意思。” 燕沁是见过楚苏的,撇去别的私仇不谈,单单是楚苏这张脸,燕沁觉得便是叫人为她去死,或者祸国殃民之类的是绰绰有余的。 “呵,您要求还真高。”燕沁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 青君笑眯眯道:“怎么,吃醋了?” “您可要点脸吧。”燕沁的目光落在他那张可怖的脸上,“您这幅尊荣送我我都不要。” 青君挑了挑眉,笑着变唤了陌上川的模样,声音也在瞬间变化,“那师父可能喜欢这样的?” 燕沁脸色一变,眼底覆上了一层寒霜。 “啧啧,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青君顶着陌上川的脸用他那清浅的声音对燕沁道:“你打开这道门,我就暂且封印住记忆让你见见陌上川,如何?” 燕沁冷冷地看着他,“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无耻的人。” “所以你要不要答应呢?”青君弯下腰凑近她,轻声道:“师父……” 燕沁使劲咬了咬牙,满脸冰霜道:“闭嘴。” “本君轮回的记忆实在太多了,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处理掉一部分。”青君笑眯眯道:“可能是被封印,也可能是永远地消除,若是被永远消除了,这个人可就真真正正的没有了。” 燕沁被他这套谬论给惊呆了,她拧着眉道:“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万一哪天我心情不好,你的小徒弟可就真的消失了,连存在的痕迹都不会有,所有人关于他的记忆也都会随之消失。”青君微笑道。 “我……也不会记得他?”燕沁问道。 青君笑道:“是的呢。” 是的还呢! 燕沁想一拳锤爆他的脑袋。 “所以你选择打开门获得一个陌上川呢,还是选择不打开门失去一个陌上川呢?” 燕沁终于忍无可忍冒出了一句脏话:“王八蛋。” 燕沁话音刚落,那道门便慢腾腾地自动打开了。 燕沁:“……” 青君:“……” 黄泽这个神经病! 然而随之而来的鸟鸣声和铺面的花草香气让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再继续吐槽黄泽了。 燕沁看着外面那一片广阔的田野和森林,惊讶道:“这里是……一个秘境?” 青君微微眯起了眼睛,率先踏入了那片广阔的秘境,而燕沁也紧跟其后,身后的巨门缓缓又缓缓地关上了。 青君转过头来笑道:“做得不错,作为奖励,送你一个时辰的陌上川如何?” 燕沁冷下脸道:“不必了,你就不怕我再将你给杀了?” 青君脸上的微笑一顿,旋即道:“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我怕什么。” 燕沁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前走,“有些人死了就是死了,虚幻的东西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师父。”清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燕沁猛地停下了脚步。 一双带着暖意的手将她抱了起来,细心地拂掉了她衣服上沾上的草叶子,温声道:“小心些。” 燕沁不知道青君怎么篡改设置的记忆,陌上川似乎很好地接受了自己出现在这个地方以及燕沁变成了五六岁孩童的这个事实。 燕沁拧眉望着他清俊的眉眼,抿着唇没说话。 “师父?”陌上川低下头,与她冷漠的眼神对了个正着,“怎么了?”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燕沁严肃地问道。 陌上川弯了弯嘴角,“你的崽崽。” 燕沁:“……” 她怎么不知道陌上川什么时候这么肉麻过? 青君那个神经病到底怎么设置的他的记忆! 燕沁被他抱在怀里十分舒服,但是心底又觉得这是被青君给抱着,十分地不爽,“你放我下来。” 陌上川十分听话地将她放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师父身体变小了,连性子都变得跟小孩子一样了。” 燕沁嘴角微微抽搐,想要发脾气却发不出来,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才继续向前走。 后面那个陌上川是假的。 她垂下眸子看路,心道不能再对他心软了,她唯一要做的便是除掉青君。 不管采用什么办法。 她真的是受够了这个神经病! “师父。” 燕沁脚下一停,眼前多了一束五颜六色的野花,便听陌上川道:“送给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燕沁觉得自己应该潇洒帅气地将那束花拍到地上,然而事实却是……她伸手接过了那束花,然后被陌上川轻轻松松地抱在了怀里。 燕沁拿着花趴在他肩膀上,微微仰头便能看到他的侧脸,还有带着温柔的眼角眉梢。 她已经记不清楚多久没能这么好好看过他了。 即便这只是转瞬即逝的假象。 “师父你太瘦了,记得要好好吃饭。”陌上川一边走一边道,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像是即将离开的人才会说的嘱托。 “嗯。”燕沁轻轻地应了一声。 “也别乱发脾气,对身体不好。”陌上川笑道。 燕沁点点头。 “也不要天天画符画得太晚,你画起符来就什么都忘记了……”陌上川一边走一边絮叨,时不时地帮她拢一拢散落在脸颊边的头发。 燕沁听得很安心,不知不觉地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无梦,这大约是燕沁这段时间来睡得最安稳踏实的一觉,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依旧是被抱在陌上川的怀里,而他正坐在地上倚着块石头,目光看着远方。 似乎是察觉到她醒过来了,便微微低下头看向她。 燕沁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动了动身子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这个梦有点太舒服了。 所以某些人就看不下去了。 “睡得舒服吗?”陌上川瞬间变成了青君的模样,连带着那恶劣的语气都是一模一样。 燕沁顿时清醒了过来,全身紧绷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青君十分不悦地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怀抱,再看看满脸警惕和冷漠的燕沁,对比之前她对陌上川的温柔和放松,整个人更加不爽了。 好像他跟陌上川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方才陌上川说得话做的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那份心情,恢复记忆之后的他再看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冷静清晰。 可分明是同一个人。 这种差别待遇让青君感到微微的烦躁。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遇到任何动物,连刚进门时听见的鸟鸣声都像是幻听了一样。 待走了近三个时辰之后,燕沁终于停了下来,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原地。 青君转过身来看向她。 燕沁隐隐约约像是听见了什么人的声音,在远远地呼唤着她。 她忍不住皱起眉毛仔细地听了起来。 “沁儿……” 燕沁猛地睁开了眼睛,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不是之前她站着的那片草地,而是一片云雾缭绕的地方。 耳边是缥缈的音乐声和一些人嘈嘈切切交谈的声音。 几片绚丽的彩缎飘过她眼前,云雾中偶尔还能看到绣着精致花纹的裙摆。 “……殿下……也该回来了……” “劫数……不可……” “帝君不是……婚约……吗?” “……作数……那位殿下恐怕会闹得……” 燕沁听得云里雾里,也听得不甚分明,忽然身体一轻,好似被只无形的手给托了起来,眼前的场景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原来方才她在的地方是一只香炉,怪不得烟雾那么大,而方才她看到的彩缎和裙摆正是一群正在跳舞的仙子,个个细腰长腿,眉目间波光流转。 而跳舞的仙娥两边,正是一桌一桌的仙人,正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为什么是仙人? 燕沁呵呵,这一个个身上都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就差在脑袋上写上“我是仙人”四个大字了。 燕沁正要好奇地再仔细看看,便听见旁边有人道:“黄泽大人,不知殿下何日才能飞升啊?” “这自然要看殿下的功德造化了。”黄泽温和的声音响起。 那人似乎也听出了黄泽所说的“功德造化”之中的讽刺意味,讪讪一笑,“殿下自幼聪慧,自然是可以的。” 黄泽轻笑了一声,轻轻地朝前面吹了口气,燕沁眼前的雾气猛然散开,露出了黄泽那张自带美颜效果闪着金光的大俊脸。 燕沁激动地看着他,喊道:“师父!”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上界 “嗯?什么声音?”方才那问话的人忽然转过头来问。 “澹台大人听错了吧,许是奏乐的不小心弹错了调子。”黄泽笑眯眯道。 那名唤澹台的仙人似乎被说服了,转过头去继续喝酒了。 燕沁不敢再喊,脑海中却忽然出现了黄泽的声音:“沁儿,你怎的上来这里了?” 燕沁也学着他在脑海中想道:“师父诶,不是你在那秘境中设置的阵法吗?” “许是设错了。”黄泽不再在意这些细节,而是道:“你这么变成了这幅模样,嗯?五灵根?” 燕沁瘪了瘪嘴,委屈巴巴道:“这可就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了师父。” “这阵法很快就是失效,长话短说。”黄泽一边应付着前来敬酒的仙人,一边抽空对燕沁道。 于是燕沁简略地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黄泽,听得黄泽一愣一愣的。 “恕为师直言,”黄泽扶额叹息道:“你能将事情搞成这样也是个人才。” 燕沁欲哭无泪:“师父……” 黄泽抿了一口酒,与来人客套了几句,转而对燕沁道:“我这里还有五六天才结束,一时半会没有办法下去,只能靠你们自己想办法了,不过……” “楚苏上仙。”黄泽忽然站起身来,声音陡然变得温柔了不知道多少倍。 燕沁:“……” “最近刑法司比较忙,尚未来得及恭贺黄泽上仙归位。”楚苏微微弯了弯嘴角。 黄泽笑得温雅得体,“多谢楚苏上仙,上仙事务繁忙,还请多保重身体。” 楚苏轻轻得点了点头,旋即便离开了。 黄泽愣愣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楚苏越来越远的身影。 “师父,回神啦!”燕沁在脑海中大声喊道。 黄泽猛地回过神来,看向燕沁,颇为嫌弃道:“知道了,这么大声做什么。” “师父你方才不是说阵法快要失效了吗!”燕沁一副怀疑人生的小表情。 黄泽干咳了一声,看向燕沁,“你现在这个身体简直就是个垃圾,还有这个丑陋至极的胎记是怎么回事?” 燕沁满头黑线,郁闷地垂下了脑袋。 “我刚巧得了块息壤,你带回去做副身体,这息壤塑造的身体将会是天生灵体纯灵根。”黄泽轻轻一点,燕沁的手里便多了一小块泥巴。 燕沁:“这……顶多捏个头吧?” “蠢货,这是息壤,只这么一点随便掺和点泥巴都能造出好几个身体来。”黄泽道:“好好捏,记得将脸捏得好看点。” 燕沁:“……师父你果然是嫌弃我。” “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黄泽往她眉心轻轻一点。 “等等师父”燕沁忽然想起来一个最严重的问题,她现在是和青君待在一块的,而青君本来就是准备断送她飞升的可能性…… 然而黄泽匆匆忙忙就朝着楚苏的方向追了过去,压根就没听见自家徒弟惨绝人寰的喊声。 一阵剧烈的眩晕过后,燕沁再次睁开了眼睛,手中握着那块小小的息壤。 青君就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正撩起眼皮看向她。 燕沁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息壤,心想怎么才能混过去。 “吆,回来了?”青君笑眯眯地走向她。 燕沁不自觉地向后退去,满脸警惕地望着他。 “我猜你已经拿到能飞升的办法了,对吧?”青君问道。 燕沁抿了抿唇,道:“没有。” 青君歪了歪头,盘腿坐在了她面前,“燕沁啊燕沁,你从来就不会撒谎。” 燕沁现在半点法力也无,别说藏东西,就是逃跑都跑不利索。 青君冲她手,笑道:“拿出来。” 燕沁拧眉道:“我说了没有。” 青君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刑讯逼供,但是燕沁在那里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已经将他的耐心全部消耗殆尽了。 一条青色的小蛇悄无声息地缠住了燕沁的手腕,尖锐的牙齿狠狠地刺进了她的皮肤里面。 燕沁的手一脱力,手里的东西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青君的手中。 青君轻轻地捻了捻手中的泥巴,嗤笑道:“息壤?” 燕沁沉默着没有说话。 “黄泽为了你可真是煞费苦心,连息壤这种难得的东西都给你找来了。”青君啧了一声:“息壤塑体为先天纯灵根,只要你好好修炼不出百年必定飞升,而且位分不会太低……” “可惜啊可惜。”青君将那块息壤放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捏了捏,冲燕沁笑道:“这么好的东西落到本君手里了。” 燕沁虽然恨得牙痒痒,但是奈何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只能以沉默应对。 “不过你现在这幅身体确实差得厉害,届时不等我飞升你便老死了。”青君颇为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而且这胎记也太丑了些。” 燕沁冷冷地看着他。 “不如这样,我帮你掺上点息壤重新塑个普通的身体,剩下的息壤就当做是酬劳了,如何?”青君笑道:“你就是找遍万千世界都很难找到像本君手艺这么好的人。” 燕沁:“……” 对方强买强卖,但是眼下的形势却让她不得不屈服,起码不是五灵根能修炼,这样的身体才能支撑起她要做的事情。 “你需要先温养神魂。”青君自顾自地决定现在便开始,伸出手轻轻地在燕沁眉心一点,燕沁便陷入了昏睡之中。 通宇洲。 刀烨吩咐一行人就地休息,然后拿起自己的剑向旁边的林子走去。 林子上的树枝上坐着个小男孩,正荡悠着一条腿笑嘻嘻地看着他。 刀烨抱着剑微微扬起头看着他,面无表情道:“下来。” 徒梓托着腮看着他,道:“阿烨你接着我。” 刀烨拧着眉看了他一眼,让剑背在了伸手,冲他张开了双臂。 徒梓毫不犹豫地跳下来,被刀烨接了个满怀,然后打了个哈欠,“你怎么发现我的?” “你这兔子毛都快飞满天了。”刀烨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徒梓十分嫌弃道:“谁让我这个时候掉毛呢。” 刀烨将他放到了地上,道:“此行凶险万分,你胡闹够了便赶快回去,莫要再跟着我了。” “我去哪里是我的自由。”徒梓笑眯眯道:“你担心我啊?” 刀烨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便走。 “阿烨,你等等我!”徒梓在后面喊道。 还有一天的路程便可以到达通宇洲,刀烨和各个弟子交代好事情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便看到一只肥硕的大胖兔子正在呼呼大睡。 刀烨支着腿坐在帐篷里面,看着徒梓拧起了眉。 虽然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什么,但是他并不能确定。 某些时候的几个小动作,不经意的几句话,总能影影绰绰让人察觉什么,只是他又害怕都是自己的错觉,这不仅对徒梓不公平,对他也不公平…… 他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兔子,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通宇洲。 “魔主”一个妖娆的女子宛如水蛇一样缠在男子身上,声音魅惑道:“您带回来的那个女人真的是那个女魔头慕容笑吗?” 玄鹤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你打听这个作甚?” “人家这不是好奇嘛。”女子搂着他的脖子,嘴唇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还是说魔主您想纳了她做夫人?” 玄鹤冷哼了一声:“别整日想这些没用的东西,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便好。” 女子有些委屈地垂下头,“是,魔主。” “怎么,委屈?”玄鹤捏住她的下巴,眯起眼睛邪魅一笑,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做我的女人这么小气可不成。” “嗯,魔主”女子细微的喘息声在大殿中响起。 门外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五六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便十分识趣地离开,来到前殿对正在等待的两个人道:“二位魔主,实在抱歉,我们魔主暂时不太方便,还请二位改日再来吧。” “哼,我看列宿城魔主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一个身材比较圆润的男子一甩袖子,对另一人一拱手,“臣燃兄,在下先走一步了。” 时臣燃冲他拱拱手,道:“宋兄慢走。” “那我也就不多留了。”时臣燃对五六道:“还请转告你们魔主,好自为之。” 时臣燃本来是受许志所托来打听慕云的消息,谁知玄鹤竟是连面都不让他见…… 当真是狂妄至极。 然而物极必反,如今玄鹤乖张暴戾的行事方式和奢华淫靡的作风已经引起了诸多魔主的不满,恐怕过不了多久便…… 玄鹤来到大殿的时候时臣燃二人已经离开多时了,只有五六待在大殿。 “魔主。”五六对他行礼道:“二位魔主都离开了。” “嗯。”玄鹤点点头,懒洋洋地坐在了椅子上,“五六,还有多长时间到年关?” “回魔主,还有九个月。”五六回答道。 “呵,九个月。”玄鹤轻轻点了点头,笑道:“时间已经不多了呢。” 五六垂下头道:“慕云姑娘那边” “不用管她,算一算清华宗的人差不多应该到了。”玄鹤缓缓地笑了,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五六,你说人活这么长时间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新身体 燕沁不知道睡了多久,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微风带着些许的暖意,轻轻地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燕沁站起身来,才发觉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外袍,上面的花纹看着稍微有点眼熟。 视野一下子变高了不少,让她一时之间不太适应,低头一看,便看到了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单单这般看着就赏心悦目。 她裹紧了袍子,望了望四周,发现她所处的地方还是之前的那个秘境,周围只有密林和草地,她赤脚踩在草地上向前走了两步,没有找到别的人。 走了? 燕沁疑惑地蹙起了眉,她捏了捏自己的小臂,柔软富有弹性,一点儿也不像是泥巴捏出来的。 而且这个白皙的肤色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 她现在迫切地想要找一面镜子,然而周围光秃秃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燕沁正在想着自己怎么才能从这个地方出去,忽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猛地转过身去,便看到青君正拎着一个小孩朝她走了过来。 那小孩赫然就是之前她的身体。 不管怎么样,猛地看到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燕沁还是感觉到一阵惊悚。 青君十分满意地上下打量着她,过了半晌才幽幽道:“总算有个人样了。” 燕沁:“……” 燕沁看向他拎着的自己的“尸身”,忍不住问道:“你要把‘它’丢掉吗?” “怎么,你还想好好收藏起来?”青君挑眉问道。 燕沁摇摇头,道:“不如将她埋了吧……” 还是感觉怪怪的,我埋我自己? “你这个躯壳很是奇怪,我原想着挫骨扬灰,却不管用什么法术都不行。”青君一本正经地说着恐怖的内容。 燕沁怒道:“你就这么想将我挫骨扬灰?” “谁让你杀了我。”青君啧了一声:“本君这点小惩罚算是轻的。” 燕沁冷哼了一声,顿了顿才道:“你……有镜子吗?” 终归是身为女儿身,燕沁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些在意的。 青君指尖轻轻一点,她面前便出现了一面水镜,燕沁一抬眼便直接愣在了原地。 镜子里的女子明眸皓齿,眉如远黛,长身玉立,她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一层黑色外袍,露出了纤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燕沁一个女人看得都有点心动。 何止是美,简直是鬼斧神工! 燕沁泫然欲泣地看着自己胸,心道平了两辈子终于 她一下子将那外袍裹紧,仔细欣赏了一会儿镜子里的美人之后狐疑地看向青君,“你捏的?” “我说过,你便是找遍千万小世界都找不到像我手艺这般好的人了。”青君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现在这幅模样倒是能做本君的道侣了,就是到了上界,都鲜有越过你的女子。” 燕沁:“……那我还真是得谢谢您呵。” 燕沁一把拍开他的手,被他那双一黑一白的眸子盯得头皮发麻,旋即移开目光道:“不管怎么样,多谢。” 青君忽然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她两眼,伸手抚上了她的嘴唇,低声道:“别动。” 燕沁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看着忽然靠近放大的脸,她甚至能看到他脸上深黑色蔓延的纹路,一直延伸到他的眼角,进入了他纯黑色的瞳眸中。 “这边的唇有点歪。”青君严肃道,而后指尖光芒微点,替她修正了过来。 燕沁甚至能感受到他微凉的呼吸。 青君垂着眸子,全部注意力都聚集在她的唇角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撩起眼皮和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这个对视来得突然并且莫名其妙,两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燕沁有些慌乱地垂下眼睛,抿了抿唇,道:“好了没有?” 青君的嘴角勾勒出一个细微的弧度,“你紧张什么?” 燕沁有些恼怒道:“我没有。” “呵,口是心非。”青君低下头看了一眼,“小心我将衣服要回来。” 燕沁愣了一下,低下头一看,瞬间涨红了脸,她一下退后了一步怒道:“你可要点脸吧!” 青君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我给你捏的身体,什么地方没看过,嗯?” 燕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了脸,暗骂了声:“卧槽……” 真是丢尽了这张老脸。 不,是丢尽了这张新脸。 青君看起来似乎又找到了新的方法来折腾燕沁,外加给燕沁捏造了具新身体赏心悦目了不少,心情好上了不少。 燕沁盘腿坐在地上试图引气入体,磅礴的灵气汹涌而来,燕沁之前修炼的几十年都没有感受过如此丰沛的灵气,只用了不到一刻钟便成功引气入体,筑基一层。 燕沁睁开眼睛,对青君道:“你不会全用的息壤给我做的身体吧?” “本君的作品怎么可能有瑕疵。”青君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你现在这具身体可是属于我的。” 燕沁:“……” 突然间一点儿都不想说谢谢了呢,微笑。 燕沁狐疑道:“你不怕我飞升了?” “便是纯灵根凭你这领悟能力没有一百年也别想飞升,本君着急什么?”青君十分淡定道:“等本君飞升之后一定会带你上去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燕沁刚说完就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打个结吞下去。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本君也不会介意。”青君笑得十分愉悦。 “走吧,清华宗的试炼大会要开始了。” 在去试炼大会之前,燕沁特地去附近的镇子买了几件衣服。 清一色灰扑扑看上去像是穿了十几年的袍子。 青君虽然幻化成了许墨的模样,但是因为只有燕沁和他两个在,所以并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性子,他抱着胳膊十分嫌弃道:“你穿这些破烂真是糟蹋了本君给你的身体。” 燕沁嘴角微微抽搐,恨不得直接捂住他那张嘴。 燕沁对老板道:“就这些,结账吧。” 老板盯燕沁那张脸直接愣住,都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老板?”燕沁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因为她的动作那宽大的袍子变得有些松散,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肩膀,不等她自己拉上去,兜头就被罩上了一件宽大的袍子。 燕沁刚将脑袋从那袍子里挣扎出来,就看到青君十分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阴气沉沉地盯着那掌柜的,“结账。” 那掌柜的被吓得一个哆嗦。 燕沁见他眼底的杀意不似作伪,赶忙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道:“你再帮我挑两件。” 青君盯着那掌柜冷笑道:“呵。” 燕沁脑袋有点大,生怕这位主一个不高兴直接大开杀戒,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丝笑容,“阿青” 青君转过头来目光惊悚地看着她。 燕沁使劲咬着后槽牙微笑道:“挑衣服。” 青君十分不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阴阳怪气道:“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燕沁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 青君在那店铺了转了一圈,指了两件衣服给她。 燕沁看着那一黑一白两件衣裙,严重怀疑这位可能是个色盲。 眼睛里只有黑色和白色的那种。 燕沁直接换上了件白色的衣裙,将剩下的衣裙全部放进了纳戒之中,这才从成衣店中出来。 在一旁等着的青君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蹙起眉道:“头发。” “嗯?” “束发。”青君不满意道。 燕沁只是习惯性地将头发随意扎在脑后,本来未曾在意,这般一说才想起来。 “这样就挺好的。”她一边说一边向前走,抬头看了看天色,“试炼大会快开始了,走吧。” 青君一把将人扯了回来,丢给了她一把梳子,“扎起来。” 燕沁使劲磨了磨牙,心不甘情不愿地束了个马尾。 青君这才勉强露出满意的神色,带着燕沁往试炼大会的方向赶去。 燕沁自打穿越到这修真界十三洲,一直以为这里的居民们淳朴善良,虽然对修炼和打打杀杀十分地热衷,但绝对不会是只看脸的那种肤浅的人。 直到……她整了容。 咳咳,不,是重新获得一具十分完美的身体。 一路上燕沁不知道收获了多少惊艳欣赏以及带着各种意味的目光,路人和颜悦色的程度险些让她都要忘记这里是十三洲了。 “颜狗终将一无所有。”燕沁小声的嘀咕道。 “呵。”青君冷笑了一声。 燕沁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事实证明长得好看确实是有点用处的,比如若是燕沁顶着之前的那副尊荣瞪他青君大人肯定立刻报复回去。 而现在这么简简单单瞪他一眼却愣是瞪出了眉目含情的娇嗔,让青君大人考虑了三秒……然后再报复回去。 清华宗的试炼大会在文泽秘境,这个秘境还是当年清华宗掌门许志和长老慕云遇险的时候发现的,之后许志便将其改造成了一个专门供宗内弟子试炼的秘境,随着清华宗的发展壮大,渐渐变成了十三洲各大门派弟子前来试炼的秘境。 当然,是要缴费的。 每年开秘境,清华宗都要赚个盆满钵满。 文泽秘境入口前有许多宗门的弟子以及修真界的散修,各色各样的校服让人眼花缭乱,燕沁找了好久才看到了穿着乱七八糟衣服的清华宗弟子。 许志正面色严肃地对那些弟子们叮嘱着什么,燕沁加快脚步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斩草除根 燕沁一路上已经渐渐习惯了别人的目光,忽视了周围的人,径直朝着目标走了过去。 青君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师兄!”燕沁喊了一声。 许志继续讲着,弟子们纷纷朝着燕沁这边看来,许志皱了皱眉头,扭头看了燕沁一眼,然后继续冷漠地转过头教训弟子道:“好好听着,外表容貌不过是身外之物,不可过分追求!” “是,宗主。”诸位弟子纷纷称是。 燕沁走到了许志面前,道:“师兄,是我。” 许志正讲着话一顿,扭头看向她,不确定道:“燕儿?” “对。”燕沁点点头。 “你咋变成这样了?”许志惊讶地看着她,继而问道:“一天一夜你都做什么去了?你这样乱跑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燕沁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问,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只能叹息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美人蹙眉让人心生怜惜,然而清华宗的弟子正沉浸在燕沁师叔(祖)突然长大变成绝色美人的巨大惊喜中,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芳容。 然而芳容本人正头疼地跟师兄解释自己为什么失踪了一天一夜。 “就是,去换了个新的身体。”燕沁干笑道:“这件事情等试炼结束我回去跟你细说。” 许志点点头,绷着脸对众位弟子道:“试炼即将开始,你们先自己检查一下。” 而后拉着燕沁到了一边。 “卧槽师妹到底怎么回事!”许志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变成你口中的妖艳贱货了?” 燕沁:“……” “这件事情太复杂,不过得益于师父。”燕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一直没能仔细跟你讲,师父现在很好,你不用担心。” 许志吸了吸鼻子,“你个糟心玩意儿!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说!” 燕沁道:“之前我自己都忘记了好不好,刚想起来就发生了这么多破事儿……” 许志摸着下巴总结道:“师妹,真好看,简直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燕沁虚伪地笑道:“多谢夸奖,毕竟本人天生丽质。” 许志道:“试炼秘境之中可能比较乱,你顶着这么张脸可能会惹麻烦。” 燕沁受宠若惊道:“莫非我也到了红颜祸水的级别?” “可是祸国殃民了。”许志十分真诚地评价道:“你还是适当地做点伪装比较好。” “没问题。”燕沁点了点头,就听许志问道:“之前给你的那块小石头呢?” “哦,对了。”燕沁从纳戒之中拿出了那块小石头,“这块石头你从小就戴着,我还是还给你吧。” “给你你就戴着。”许志设置了一个结界低声道:“虽然一进去所有的修为就都会被封印,但是难保不会有意外情况发生,这个东西……” 许志继续压低声音道:“一旦遇到危险画个咱们的通讯符,立马就能传回入口处了。” 燕沁眼睛一亮,贱嗖嗖道:“师兄,你这是作弊。” 许志冲她挑挑眉。 燕沁冲他眨了眨眼睛,“不过我喜欢。” 等入口开启的时候,燕沁才找到了青子孟蓓孟沂两姐妹,方才他们已经通过师兄师姐的描述知道燕沁变成了一个大美人,但是等真的见到的时候,才真是震惊到了。 燕沁看着目瞪口呆的三个小孩,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弯下腰去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笑眯眯道:“小朋友们好啊。” “燕姑娘?”孟沂仰起头看向她。 燕沁笑眯眯道:“对啊。” “这才是你的真实面目?”孟沂问道。 燕沁:“……” “真实面目”这四个字用得还真是传神呢。 “入口开了,我们走吧。”青君冷淡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了过来。 燕沁一看到清华宗的弟子就如同鱼儿找到了水,已经彻底将这位大人忘到了脑后,直到看见他有些发黑的脸色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许墨?”孟沂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似乎对这个人有点害怕。 燕沁心道这个小姑娘直觉还是挺准的。 燕沁仰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而后若无其事地转身对青君道:“走,咱们进去吧。” 两大三小很快便进了试炼秘境。 试炼秘境非常的广阔,因为是按照小队传送的,而且传送的地点不定,等燕沁他们稳定下来之后,发现他们这次的运气……一言难尽。 燕沁看着黑黢黢的洞口,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洞内传来了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低吼声。 几个人都十分紧张地看着洞口,忽然一阵尖锐的叫声过后洞内没有了声息。 片刻之后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一队身形高大的队伍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目测每个人都一身腱子肉,身高一米九以上,块头一个能抵得上青君两个。 青君? 燕沁转过头去看向他,她险些忘了自己小队里有一个大杀器,然而关键是这位万一真的杀起来,那就不是一个小队的问题,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燕沁是绝对不会让他出手的。 而且……青君进来的话修为应该也是会被封印的……吧? 燕沁看着正优哉游哉抱着胳膊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隐隐提起了口气。 “你们好啊。”那群壮汉领头的冲他们打了个招呼。 燕沁微笑道:“你们好。” 因为燕沁进来得太过匆忙而没有做出伪装,所以还是用的自己原貌,对面这群人似乎……来意不善? “姑娘是哪个宗门的弟子,看着好生面善。”那大汉笑眯眯道。 燕沁干笑着点点头,“各位,我们还有任务要做,便不在此多加逗留了。” 对面的人对视了一眼,大概是拿准了燕沁这一队除了孩子和女人就只有一个男子,自认为实力超群,对自己的恶意丝毫不加掩饰。 “我觉得还是逗留一下吧。”为首的那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想将她扯过来。 燕沁皱起了眉,然后干脆利落一个下阴脚,那汉子痛的顿时就松开了手。 “贱人!”那人暴怒,一巴掌就扇了下来。 燕沁对于活了这么些年第一次得到“贱人”这个称号表示惊奇,然后敏捷地躲过了那一巴掌,语气不善道:“你们几个大男人对我们一群老弱幼下手,真不要脸。” 这下几个人真的被激怒了,几个人打算一拥而上。 燕沁十分敏捷地躲到了青君的背后,低声问道:“你的法力还能用吗?” 青君微微歪头看向她,“你觉得呢?” “那……你不用法力能打过他们吗?”燕沁斟酌道:“打不过咱们就跑。” 青君轻笑了一声,脚尖轻点,燕沁只看到他的身影在几个人中闪过,那几个大汉瞬间便倒在了地上哀嚎起来。 看来法力确实是被封印了。 燕沁心里定下结论,道:“我们快离开这里。” “你就这么放过他们?”青君站在一群哀嚎的人中间,歪过头看着燕沁。 燕沁道:“你已经帮我教训过他们了,算了吧。” 青君道:“你确定?若不斩草除根,他们一定会再来找你的。” “我易容一下就可以了,没有必要。”燕沁走过去拉走他,“走吧。” 青君看着她扯着自己袖子的手,又抬头看向她。 燕沁无所觉,只想带着他们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清华宗试炼大会的任务分成三个等级,甲级是难度最大的,大部分清华山的弟子选择的就是甲级,而后是乙级,最末等的是丙级。 燕沁这支小队拿到的是丙级的任务,寻到三只发光鼠。 发光鼠,顾名思义,就是会发光的老鼠,不过这种老鼠呈现半透明的,散发着淡绿色的荧光。 燕沁并没有见到过这种老鼠,只能带着几个小孩一点点去挖老鼠洞。 她现在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袍子,手里拿着个沾满了泥巴的铲子,脸也易容成了普通的样貌。 青君十分不理解她为什么找三只老鼠都能找得这么兴致勃勃。 “这是任务。”燕沁趴下来朝着那黑黢黢的老鼠洞内看去,道:“生活需要乐趣你懂不懂?” “自然懂。”青君笑眯眯道:“杀人的时候我挺快乐的。” 燕沁:“……” 她沉默了一瞬,站起来,看向他,“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如果一个人经历了无数轮回并且记得所有的事情,一般不都是会看淡红尘的吗?” “我现在不就是看破红尘么?”青君微笑道:“这世间万物,一切的存在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 “怎么就没有意义呢?”燕沁不解道:“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他的意义。” “如果他死了,一切于他而言就都没意义了,哪怕轮回转世了。”青君微笑道:“即便记得前世的记忆,那也是另一个人的事情。” 燕沁险些被他给说服,“人的存在就是意义的根本所在。” “所以如果一个人不存在了就不会再有任何意义,很对啊。”青君笑眯眯道。 “照你的说法,如果你本身不存在,那么你现在追寻的飞升不就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吗?”燕沁问道。 “所以呢?你想证明什么?”青君看着她灰扑扑的脸,有些不耐烦地挑起了眉毛。 “我在挖老鼠这件事情非常具有生活意义。”燕沁将手里的脏泥巴扔在了地上,继续趴下身子去找老鼠了。 青君:“……” 第一百七十七章 原因 燕沁一边挖着老鼠洞一边想着青君这段时间对自己的态度变化,莫名地有些缓和? 缓和是肯定的,毕竟两个人达成了名义上的约定,她身为他飞升的机缘,青君必定是要对她友善一点的。 青君此人心狠手辣残酷无情,手段恶劣歹毒,性情喜怒无常,做很多事情都是全凭心情……总而言之就是个十分残暴的变态。 但是某些时候,燕沁又觉得这个人不过是个十分幼稚的人,很多看起来不可理喻的事情如果换个思路看就会变得十分地简单。 以至于有些时候她甚至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痛下杀手”…… 也可能是因为……他曾经的一个轮回是陌上川。 也可能是因为……他给她塑造了一个新的身体。 所以即便是下定决心要除去他,还是会下不去手。 黄泽在小世界“教化”了他近万年,最后也没能成功,倘若她还抱着想要教化他的心思,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是他最后不必祭献整个世界而飞升呢? 最重要的是,即便她想要直接除去青君,两个人的实力差距如此悬殊,成功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之前因为青君一直想要杀了她,而她一直以为青君杀了清华山所有人一心想要报仇也想杀了他,最后两个人同归于尽,然而结局却仓促得像场闹剧,最终谁也没能成功…… 如果这一次,她换一种平和的方式帮助他成功飞升,那么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呢? 燕沁坐在树底下愣神想着,她现在唯一的资本便是机缘这个东西,除此之外她与青君生命中那无数的过客并没有什么不同。 哦,也可能是唯个成功反杀的…… 燕沁深吸了一口气,用手中的树枝随意在地上划拉,试试吧,等最后实在不行了,再用除去这种直接的方式。 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燕沁是保持怀疑态度的,但是必须要全力以赴,哪怕最后的结局是失败。 “你在写什么?”冷漠的不带一点感情色彩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啊?”燕沁低头一看,就看到地上被她写满了“陌上川”。 燕沁看着那些字一阵愣神。 果然还是因为……陌上川。 “你既然这么想他,为何当初还会那么毫不犹豫地杀了他?”青君问道。 燕沁站起身来,抬脚将那些字涂掉,看向他,“我为什么会那样做,你难道不明白吗?” 青君眯起了眼睛,“因为我?” “你杀了戚然,在这件事情上我永远没有办法原谅你。”燕沁道:“即使最后我算是杀了你,也没有办法原谅,这种事情不是一命抵一命就可以说开的。” 青君眼底有点发冷,“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燕沁没有回应他,只是说道:“但是,我既然答应了帮你飞升便一定会做到,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约定。” 青君抱着胳膊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十三洲这个所谓的‘小世界’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燕沁顿了顿道:“我也不知道在你眼里,我们这些‘过客’都扮演者什么角色,但是,既然你说我是你飞升的机缘,我也希望你能偶尔听听我的建议,而不是一意孤行。” 青君眉梢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他咧开嘴笑了,是那种燕沁从未看到过的,仿佛很开心的笑容。“燕沁,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对我说话的人。” “不,你错了。”燕沁道:“我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只是因为别人没有所谓的‘机缘’这个身份,所以你听不到。” 燕沁道:“你轮回了那么多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人。” 青君道:“你苦口婆心说这么是因为陌上川?” “你没有必要非得将陌上川单独割裂出去。”燕沁面色沉静道:“你拥有身为陌上川的全部记忆,那是属于你自己的一段经历而已,陌上川是组成你的一部分。” “谬论!”青君眼底酝酿出浓郁的暴虐,他的瞳眸渐渐开始变了颜色,他一把掐住燕沁的脖子,慢条斯理道:“本君要怎么做,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燕沁没有挣扎,只是有些艰难地弯了弯嘴角,“你这叫……恼羞成怒……” 青君目光冷漠地看着她,手掌微微收紧。 燕沁已经快要喘不上气来,但是眼神却十分坚定。 “燕姑娘!”孟沂的呼喊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青君啧了一声,松开了手,燕沁一下子跌在了地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我们找到了一只发光鼠。”孟沂兴奋的声音愈来愈近。 燕沁捂住嘴低声地咳嗽,而后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很快孟沂就带着孟蓓和青子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只小小的老鼠,半透明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你看。”孟沂将老鼠递到了她面前。 燕沁一只手捂着脖子,用另一只手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笑道:“做得不错。” “那是。”孟沂骄傲地扬了扬头。 燕沁提溜着那只老鼠的尾巴晃了晃,又将它还给孟沂,“既然是你们找到的就自己保管好吧,到时候去领奖励。” 孟沂几个人开心地点了点头。 “燕姑娘,你怎么捂着脖子?是不舒服吗?”孟蓓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燕沁笑了笑,道:“没事,只是稍微有些痒,被我挠得有点难看。” 孟沂看向她纤细的脖颈,有些羡慕道:“没想到燕姑娘你长大后这么好看。” 燕沁干笑了两声,“走吧,我们再换个地方。” 几个小孩终究是小孩心性,蹦蹦哒哒地走在最前面,燕沁从纳戒中拿出了一条围巾围在了脖子上,连带着半张脸都掩藏在那宽大的围巾里面。 青君瞥了一眼她脖子不经意间露出的青紫的痕迹,又冷冷地收回了目光。 然而接下来一天都没有再有什么收获,燕沁仰起头看了看天色,对前面几个小孩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暂且在这里歇息吧。” 几个人找了个平整的地方,而后扎下了帐篷。 等几个小孩都睡着之后,燕沁便坐在帐篷里打坐冥想。 因为这个地方没有灵气,所以没有办法进行修炼,更何况她那点微薄的法力也被封印了,只能坐在这里冥想。 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符,如同蹁跹而下的无数雪片将她淹没其中,那些年少时抄过无数次的功法和心法此时像是有了生命,一字一句地活在了她的眼前。 黄泽交给他们的修炼功法前期需要大量重复枯燥的练习,与其他宗门相比是在是缓慢且无用,然而这种情况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练习之后便会发生质的变化…… 无形之中被拓宽的经脉可以容纳吸收大量的灵气,这也是为何一开始他们修炼极其缓慢的原因。 燕沁心里快速地默背着烂熟于心的心法,根本没有察觉到周身浮现的隐隐约约的淡淡金光。 “啪啦” 一个很小的声音在宁静的夜里响起,正在打坐的燕沁猛地睁开了眼睛。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帐篷外面响起。 她正要起身出去看看,一阵浓郁的香气传来,让她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了有人在对话。 “师兄,咱们真要这么做吗?” “呵呵,难得遇到能这么合胃口的女人……” “对呀,今天这个贱人差点把师兄给废了” “闭嘴!” 燕沁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醒过来,然而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早知道斩草除根好了…… “什么人!” “啊!” “……” 一阵嘈杂的声音之后,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 “愚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燕沁忽然就放下心来,鼻尖传来了一股诡异的味道,让她猛然清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青君正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 燕沁抿了抿唇,看着周围横七杂八倒下的人,每个人的脖子都有一道锋利的伤口,鲜血正从伤口处汩汩地流淌出来。 “多谢。”她低声道。 青君一拂袖子,整个帐篷拔地而起,外面通红的火光顿时落进了燕沁的眼底。 “这是……”燕沁站起身来,看着远处那通天的红光和浓烟。 遥远的嘈杂声顺着风声和烟雾朝着这边传来。 这个时候孟沂孟蓓等人也醒了过来,“着火了!” 燕沁拧着眉看着火光越来越近,有些紧张道:“这是……怎么回事?” 青君道:“走。” 燕沁带着三个小孩果断准备开始跑路。 然而那火光的速度却远远超过他们的速度,转眼间便追到了他们身后。 燕沁转过头,便看见那声势浩大的火焰中立着一抹身影。 青君负手而立,明灭的火光中那张脸是十分淡漠的神色,与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 燕沁从纳戒中拿出了许志给她的那块石头,飞快地画了个传讯符,她进来时许志特意叮嘱过,这块石头顶多能传送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孩子,让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燕沁看着近到眼前的火光,转头对孟沂等三个小孩道:“你们三个抓紧这个项链。” 孟蓓孟沂还有青子显然是被吓傻了,只会呆滞地按照她的话去做,那块小石头散发出一阵淡淡的白光,三个小孩顿时便消失在了原地。 燕沁低低地骂了一声:“燕沁你怕不是脑子坏掉了……” 青君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十分严肃,看得燕沁有点惊讶。 “殿下。”一道空灵的声音在火光里响起,“好久不见。” 第一百七十八章 抉择 青君的声音很低,但是在火光与呼啸的风声里面却异常清晰。 “沐月。” 即将吞噬过来的火焰戛然而止,一个身影从铺天盖地的火焰中慢慢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红发男子,眼底有着和青君如出一辙的诡异纹路,只是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的纹路是淡淡的金色,那双金色的瞳眸里面含着淡淡的笑意。 “难得殿下还能认出我来。” 那男子虽然叫着青君殿下,然而语气中却带着一股嘲弄,半点不带敬意。 燕沁已经是第二次听见这个称呼了。 殿下。 之前她到上界的时候那个叫做澹台上仙的也是这般问黄泽,殿下何时才能回来…… 燕沁忽然想起了之前黄泽离开的时候同她的对话。 ‘我可不敢,我那顶多是教化……’ 原本燕沁以为那是师父玩笑般的话,但是现下细细想来,黄泽当时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青君在上界的地位好像……不低。 然而这并不妨碍她想要赶紧离开的愿望。 这个叫做什么沐月的法力显然没有受到这个秘境的影响,而青君的法力却是被结结实实封印住的。 肯定是被人摁在地上打。 然而燕沁乐见其成,这样一来她也不用费那么大心力想着去改变青君的想法。 燕沁心道,最好被一巴掌拍死,一了百了。 大约是倒霉的次数太多,这一次天道终于听到了她的愿望。 一直在被青君虐的燕沁终于看到了这个变态被别人吊打的场景。 对方是法力高深的上仙,而青君只是一个等待再次飞升的“修真者”,若是法力没有被封印估计能与对方怎么着也打个平手,然而现在他被封印了法力,只能算得上一个体格比较强的普通凡人。 沐月只是轻轻一点,火焰便席卷而来。 只顾着看热闹的燕沁猛地清醒过来,拔腿便跑。 然而她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跑得过带着磅礴灵力的火舌,转瞬间便被吞噬在了火焰之中。 “燕沁!”青君的吼声猛地在她耳边响起,然后就被人抱进了怀中。 虽然知道他是因为害怕她这个“机缘”挂掉才过来救她的,但是……“你做什么!” 燕沁忍不住喊道。 青君的手指已经插进了他自己的眼睛之中,那只黑色的眸子瞬间便被血色浸染,紧接着一股狂风席卷而来,无数青蛇破土而出,不断地吞噬着熊熊的火焰。 …… “喂!你醒醒!”燕沁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青君,周围是一片阴冷潮湿的沼泽,无数细小的青蛇围绕着他们,警惕地望着周围。 燕沁之前对这些东西是十分惧怕且厌恶的,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似乎已经能够接受它们出现在自己身边。 青君现在的样子是燕沁见过最惨的。 他的半只胳膊已经被烧成了焦黑色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一只眸子鲜血淋漓只剩下了一个血窟窿,身上到处都是烧伤,她想救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但是……为什么要救呢? 燕沁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忍不住咬住了嘴唇。 他现在法力全部被封印,还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周围除了一群青蛇便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的东西……她只需要对着他的心脏下去一刀,便能结束这场阴魂不散的噩梦。 她从纳戒之中拿出了一柄长剑,紧紧地握着剑柄,目光落在了他的心口处。 只要……刺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手背上的青筋因为过分用力而凸显出来。 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时机,错过了可能以后都不会再遇到了,只要现在杀了他,修真界这成千上百的人便不会枉死,清华宗也可以安宁,师兄师弟他们可以守着清华山安安心心的修炼,再过不了多久他们飞升就可以和师父团圆…… 剑尖落在了青君的胸口处。 可是……他是为了救自己…… 不,他只是为了自己飞升的机缘罢了! 之前他还因为一言不合险些掐死她。 全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所有的事情都乱了套! 只要杀了他,所有的事情都会回到正轨! 燕沁抬起手来,狠狠地往下一刺。 “咳咳……”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响起,燕沁的手猛地一哆嗦,那柄长剑便掉落到了地上。 青君缓缓地睁开仅剩的那只眼睛,看着燕沁煞白的脸色,勾唇笑道:“怎么不刺下来?” 燕沁死死地盯着他,苍白着脸色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种什么感觉,像是猛然间松了一口气,又像是突然间清醒了过来,又或者是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她应该杀了他。 现在她就应该捡起那把剑,刺穿他的心脏。 可是她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青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脸上的笑容讽刺又冷漠。 燕沁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那条狰狞的巨蛇,那尖锐的獠牙离着她的后颈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只要方才她刺下那一剑,那獠牙会瞬间刺穿她的脖子。 然而燕沁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状,她捡起了那柄长剑,声音平静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青君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燕沁手中的剑抵在了他的脖颈上,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而平静:“你死了这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青君勾了勾唇,那巨蛇的獠牙离得燕沁的脖颈又近了几分。 “但是……”燕沁猛地抬高了声音,手中的长剑突然调转了方向,她反手一剑直接刺穿了那条巨蛇的七寸。 然而她的目光没有移动半分,依旧是同他对视着,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我会后悔。” 青君一愣。 燕沁将长剑从那巨蛇的七寸中猛地一下拔出,长剑和巨蛇同时跌落在了地上。 “即便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也要试一试。”燕沁盯着他道:“当年我送你下清华山的时候就在问我自己,这个孩子只是个四灵根,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踏上修真的道路,能修仙的概率微乎其微,更何况你已经答应了师父将他送下山,就算这样你还是想把他留下来吗?” “我的回答是不应该,但是想。”燕沁缓缓道:“不然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青君渐渐蹙起了眉。 “哪怕我后来发现这个孩子的身体里其实是修真界的第一人,哪怕后来他欺师灭祖大逆不道,哪怕最后他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燕沁微微低下头,伸手轻轻地将他额前的碎发拢到了耳朵后面,“我还是不后悔,当年让他留在了清华山。” 青君突然很不适应突然之间严肃起来的燕沁,现在的这个人与之前那个胆小怕事的女修士判若两人。 “我一直在竭力地逃避某些事实,甚至逼着自己亲手杀了你……”燕沁深吸了一口气,天知道当她恢复记忆之中看到活着的青君时,那种复杂的心情,掺杂在里面的狂喜和悔恨险些让她整个人崩溃。 “我不想再后悔了。”燕沁道:“哪怕将来你还是要血祭整个十三洲。” 青君冷笑了一声,对于她这番话显然是嗤之以鼻,“痴心妄想,还有,莫要将本君与陌上川混为一谈” 青君瞪着那只留下来的眼睛看着她。 燕沁将那团破布塞得更结实了一点,狞笑道:“我现在不是很想听你说话,所以你还是闭嘴吧。” 青君大人身为“青君”就没有受过这么大的“侮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你现在就是个废人。”燕沁一边检查他的伤口一边道:“能活到现在也就仗着我对你的那点情分。” 青君大人可不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所谓的“情分”,毕竟他们之前可都是盘算着怎么弄死对方。 燕沁将一片焦黑的袖子轻轻地掀起,但还是不可避免黏带起了一片血肉,燕沁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抬眼看向青君。 青君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燕沁忍不住道:“你忍一忍。” 青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燕沁只能用纳戒里简单的丹药来给他治疗伤口,然而杯水车薪。 青君的情况丝毫好了一些,他抬起手拿掉了嘴里的布团坐起身来。 燕沁警惕地退后了一步。 “刚才胆子不是很大么?”青君那只有眼白的眸子看着她。 燕沁抿了抿唇,低头倒出了几粒丹药,这还是之前媚娘送给她的,她闷头将那丹药研磨成药粉,给他敷在了脖颈处的伤口上。 青君似乎很不习惯致命的地方就这样暴露在别人面前,然而却没有动弹。 “你的眼睛……”燕沁虽然对他那对眼睛一点好感都没有,但终归还是有些在意。 “这个?”青君抬起那只完好的手轻轻地碰了一下那鲜血淋漓的血窟窿,微笑道:“不如将你的眼睛挖下来给本君?” 燕沁一愣。 青君微凉的手指落在她的眼睑处,凑近道:“你不是说我就是陌上川吗?把你的眼睛给我可好,师父?” 燕沁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伸手拿开了他的手,平静道:“可以。” “当真?”青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 燕沁平静道:“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是阿川。” 青君沉默了片刻,旋即笑道:“你还真是狡猾。” “比不得您。”燕沁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给他处理伤口。 青君伤得十分严重,以至于顿时整个人都消停了下来,除了一开始吓唬了她一次之后,其余的时间全部都在闭目养神。 燕沁觉得他有些太过于安静,将药粉研制好给他敷上的时候,碰到他皮肤的时候,滚烫的温度让她吓了一跳。 “你也会发烧?”燕沁惊讶道。 “我现在只是一个凡人。”青君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怎么就不能发烧了?” “如果你发烧病死了,那真就皆大欢喜了。”燕沁冷声道。 然而紧皱的眉头暴露了她的心思。 青君闭上眼睛懒洋洋道:“燕沁,你当真这么喜欢陌上川?” 燕沁忽然沉默了下来,等到青君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时,燕沁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陌上川是我的徒弟。”她看着他,又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也是我的家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火龙 燕沁本以为自己便是死都不可能对着青君说出这种话来,然而现在却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她在试图建立起青君的身份认同感。 但是可惜的是,青君已经经历了太多次轮回,不管是爱恨情仇还是离合悲欢都经历得太多,身为陌上川的这一世于他而言不过是最近的一次轮回罢了。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过多的含义在里面了。 不知道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轮回还是天性使然,青君对于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基本不存在同理心,他可以是冷漠无情的杀戮者,也可以是无欲无求的出世者,只是因为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让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并且一以贯之地执行下去。 燕沁从来不擅长去把控别人的感情,自己对于感情方面的处理也是一塌糊涂。 从她稀里糊涂答应与陌上川在一起便可见一斑。 以至于直到现在,她都没能将自己对于陌上川那复杂的感情理顺。 一方面,她亲手将陌上川养大,不管里面住的是一个怎么样的灵魂,在她的意识里就是自己养大了一个孩子,师徒之情和亲情混杂在一起已经让她没有办法区分,当然也不必区分。 而另一方面,陌上川离开八年之后回来开始追求她的时候,她又开始在纠结两个人的师徒关系,这种介于斥责愤怒和心疼愧疚之间的感情让她对待陌上川一直模棱两可含糊不清…… 直到最后青君设计让她误以为两个人有了孩子,她才“顺水推舟”地同陌上川在一起。 这是她与现在的这位“青君”存在的“回忆与过去”。 然而于她而言近乎一生的感情纠缠,在青君的眼中不过是闲来无事的一次轮回经历。 微不足道,无足轻重。 最开始她与青君的矛盾是她误以为青君杀了师父和师兄师弟几人,而青君确实杀了戚然和那对双胞胎,而她杀了青君一次,虽然不知道他以何种手段复活,但也算是报了仇。 而现在的她与青君的矛盾便是血祭的问题,而且她不认为青君如果成功飞升,会遵守承诺放过她和清华山的人,并且,血祭整个世界这种事情在她的认知观念里是极其残忍不人道的事情,即便她不是什么圣母好人,作为一个普通良知和接受正常道德观念的人,她也没有真的办法坐视不理。 燕沁轻轻地叹了口气,自从她重生以后,有些事情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执着了。 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会明白那种绝望的感觉,当时下定决心与青君同归于尽已经耗尽了她这辈子所有的果断和决绝。 再让她杀他一次,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办法再做到了。 燕沁看着眼前惨不忍睹的青君,默默地叹了口气。 青君似乎对她说的话很不以为然,又闭上了眼睛。 燕沁伸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头从自己的纳戒中拿出了一颗丹药,道:“张嘴。” 青君不为所动。 燕沁怒道:“你要被烧死吗?” 青君睁开眼睛,动了动嘴唇,“滚。” 燕沁挑了挑眉,这看起来像是……烧糊涂了? “你还知道我是谁吗?”燕沁凑到他面前问道。 “滚……”青君只是在重复这个一个字。 燕沁呵了一声,趁着他张嘴将那药丸塞了进去,捏着他的下巴道:“咽下去。” 青君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似乎很不情愿。 周围的青蛇不安地晃动着脑袋。 燕沁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虽说非常隐蔽不容易被发现,但是也很难向外界求救。 青君忽然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只是这一次那眼睛不再是纯白色,而是淡淡的琥珀色,另一只受伤的眼睛竟然也奇迹般地自动修复,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看起来清澈无暇,漂亮得不可思议。 而之前他受伤的地方也正在散发着淡淡的金光,正一点一点的自己恢复。 燕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青君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有些不太适应这新的眼眸。 直到一刻钟之后,青君才慢慢地将目光转向她。 “你现在若是不杀了我,以后可就再没有机会了。”他那原本苍白的嘴唇渐渐浮现出血色,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冶的美感来。 那声音清浅悦耳,宛若天籁,比之前他阴冷可怖的声音不知道好听了多少倍。 “我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便不会再后悔。”燕沁道。 燕沁自然知道她主动放弃了一个多么难得的一个机会。 但是正如她之前那所说的,既然做了这个决定自然就不会后悔。 大约……她本来就是自私的人。 青君坐了起来,有些不适应地捂住了左眼,过了片刻才将手放了下来,转而看向燕沁。 燕沁心底微微忐忑,但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同他对视。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清澈得让燕沁几乎以为他换了个人,然而遗憾的是那双漂亮的眸子在她的注视下慢慢地变成了一黑一白的眸子。 她垂下眸子,低头开始收拾自己之前弄得乱七八糟的纳戒。 特么有自动修复的能力不早说,浪费她那么多好东西。 正当她垂头收拾东西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看起来丝毫不费力气地将她一拉,她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去。 刚好扑到了那个人的怀里。 燕沁脸色一变,有些恼怒地抬起头看向他,就看到他似笑非笑地戏谑地看着她。 “怎么,你之前那般剖明心迹,不就是为了让本君感动么?” 燕沁抿了抿唇,“我就是说破嘴皮子估计都不会让你感动,这点儿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青君微微挑眉,“我在你心中就这么无情?” 燕沁抬眼看着他,伸手指着他的心口处,淡定道:“那你告诉我,你这里有东西吗?” “自然是不会有的。”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燕沁猛地一惊,转头便看到之前那个红发男子正站在树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燕沁只觉得身子忽然一轻,紧接着就到了半空中,陌上川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虚虚地在前方空悬,手底一团滢滢的绿光悬浮在下面。 对面那个叫做沐月的上仙十分地不友善,阴阳怪气地笑道:“若是楚苏仙子知道你在这小世界里揽红抱翠,你说她得该多伤心啊,殿下。” 青君冷冷道:“本君的事何时轮得着你们这些杂碎来管了?” “殿下这嘴可真脏啊。”沐月微笑道:“难怪帝君迟迟不召您回去呢。” “呵。”青君轻笑了一声:“本君若是回去,你们都休想安宁。” 对面的人面色微变,然而还是笑道:“所以殿下还是别回去的好,听说您都找到飞升的机缘了呢。” 沐月将目光落在了燕沁身上,笑道:“哟,还是个大美人呢。” 燕沁得益于青君给自己新捏的这个身体,已经不知道收获了多少个美人的称呼,如今已经麻木了,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一般来说,像这种所谓的“神仙打架”,通常都是她这种小虾米遭殃,特别是这只小虾米对他们还是有点用处的时候。 青君似乎看出来她的紧张,微微偏头看向她道:“有本君在你怕什么?” 这种带着狂妄和不屑的语气头一次没让燕沁感觉到反感。 只是恐怕这位青君大人是忘了方才是谁险些被打残…… 青君的修为似乎是恢复了大半,与对面的那人斗得不分伯仲,燕沁全程都在迷茫之中,毕竟神仙打架速度太快,她能感受到的大概也只剩下“风吹起了我的刘海”? 沐月甩出了一条长长的火龙,将他们两个人缠绕在其中,即便是青君用法力护着,她依旧是感受到了灼热的气息,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那火龙异常凶猛,青君似乎被它给缠住了,额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眼前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模糊,等青君抽出空来低头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 大约是真的坚持不住了,就在她即将完全闭上眼睛的时候,一道声音猛地唤回了她:“燕沁!” 她费尽地睁了睁眼睛,眼珠有些迟滞地转动了一下。 “别睡!”青君微微抬高了声音。 燕沁轻轻地勾了勾唇,轻声道:“我不信他说的话。” 青君紧紧地皱起了眉。 燕沁终于是失去了意识,恍惚间青君似乎说了句什么,只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听了。 试炼秘境外。 “掌门,那是……什么?” 许志循声望去,一片艳丽夺目的红色从秘境中喷涌而出,映红了大半个天空。 许志脸色一沉,脚下一点飞快地朝着试炼秘境的入口飞去。 “掌门!”孟沂看着飞奔而来许志,道:“燕沁姑娘有危险!” 许志面色一变,便要打开那秘境的入口,然而那秘境入口却是纹丝不动,可是不管怎么样都没能将那秘境入口打开。 “该死!” 第一百八十章 变化 燕沁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青君还只是个小孩,小孩沉默寡言,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她。 明明是个小孩子,却显出一股与世间格格不入的冷漠来。 接下来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然而画面却是模模糊糊,仿佛被打上了一片厚重的马赛克。 “燕沁,醒醒……” 她听见了那人的声音,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果不其然看到了青君那张熟悉而恐怖的脸。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他脸颊上的纹路,青君的眸光微冷,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道:“你干什么?” 燕沁又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发哑,“我方才梦见你了。” 青君脸上的笑容猛然变得恶劣,低头凑到她面前轻声道:“梦见我杀了你还是屠了整座清华山?” 燕沁:“……” 神经病。 然而她现在的包容心无限大,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自己能接受陌上川就是青君这个事实,出于某种诡异的心理,她轻轻勾了勾唇,笑道:“梦见你死了呢。” 青君:“……” 燕沁本来以为自己都被烧死了,没想到还能被青君给完完整整地带出来,她从头到脚打量了青君一眼,发现他没有明显的伤口,也稍微放下心来。 青君现在离得她很近,近到她只要稍微靠近一点点就可以亲上他。 燕沁被自己脑海中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想什么呢…… 她一边感慨自己越来越没有底线,一边又诧异于自己态度的改变。 这种纠结又矛盾的感觉让她很不喜欢,然而现下的情况又不容许她逃避。 青君看着面前的人正在明目张胆地走神,十分不爽地蹙了蹙眉,“若不是你这具身体是息壤做的,你现在已经变成一块碳了。” 燕沁:“……” 去他妈的纠结吧,就面前这么个东西有什么好纠结的。 燕沁从地上爬起来,头还有些发晕,险险地晃了两下,及时地扶住了旁边的树干。 “你干什么?”“树干”皱着眉看着放在自己胸膛上的手。 燕沁一转头便看到那张充满了不耐烦的脸,火气腾得一下子就上来,没好气道:“我爱干嘛干嘛!” 然后头也不回朝前走去。 “莫名其妙。”青君看了自己的胸膛一眼,若有所思。 燕沁觉得青君可能是个智障。 为什么那么睿智深沉温柔谦逊的陌上川变成了青君这么一个狗东西? 燕沁惆怅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气不气,就当删号重玩了……” 可是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现实生活终究和游戏不同,即便这个所谓的“现实生活”比游戏玄幻刺激多了。 青君看着前面燕沁的背影,忽然皱起了眉。 他是不是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关注得有些太多了? 若是放在以前,即便是个飞升的机缘,死了也就死了,他若是真的想要回去,办法多得是,只不过需要付出的代价有些大,并不是非燕沁不可的。 青君并不喜欢思考这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但是前面那个纤细的背影却让他频频走神。 他还拥有自己身为陌上川时候的记忆,那个时候燕沁总是笑着,温柔地仿佛另一个人。 明明是一个脾气十分暴躁的人,散漫又懒惰,却能够为了陌上川想尽一切办法…… 真的是……令人捉摸不透。 而且,即便是他身为陌上川的时候,也没有觉得燕沁多么喜欢陌上川,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疼爱和怜惜。 那也挺奇怪的。 这与他诸多记忆之中爱得死去活来或者细水长流平平淡淡的感情相比有些相似之处,但又好像十分地不同。 但是没有所谓了,不过是个机缘罢了,利用完丢了便是。 他这般想着,面前的人忽然停了下来。 他也停住了脚步,微微抬了抬眼睛看着她。 燕沁觉得自己现在十分地烦躁,特别是每次青君用那种恶劣又漫不经心的语气提醒她,她只是青君漫长人生中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随时可以被抹杀。 大约还是不甘心的。 我将你当成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亲人,现在因为你甚至放弃了诸多原则和底线,结果这些东西于你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甚至还有些可笑。 然后还随时随地想要杀了她。 她是应该生气的。 可是仔细想想,却又没有能够生气的立场。 燕沁愤愤的表情又陡然落寞了下来,她转过身去,便看见他负手站在那里,一袭玄衣映得他那张脸分外阴沉郁郁。 这么一个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冷笑了一下,转身继续大步向前走。 管他去死!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无话沉闷地走了一路,这秘境似乎大部分地方都遭了秧,被沐月一场大火烧得黑漆漆的,好好的一个秘境几乎被毁了大半。 虽然她没有参与到这个试炼秘境的建立,但是这是清华宗的东西,她还是非常心疼的。 暴殄天物。 然而走着走着她就感觉出不对劲来了。 怎么好像……一直在绕圈。 燕沁再次停了下来。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能依稀透过那点朦胧的月光看清楚脚下的路。 她拧着眉站在原地,身后沉默了一路的人走到了她跟前,燕沁抬眼看了他一眼,顿时又愣住了。 他原本一黑一白的瞳眸又变成了极为清澈漂浪的琥珀色,脸上诡异的纹路也消失不见,若单单是看这张脸的话,比陌宗主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还要胜上三分。 “你的脸……”燕沁张了张嘴,又消了声音。 青君抬起手来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放下手道:“我们在一个阵法之中。” “阵法?”燕沁蹙眉,“是那个沐月设的?” “也许。”青君道:“我只是同他打了个平手。” 燕沁觉得他现在的语气有点奇怪,听起来似乎……没有那么恶劣不耐烦? “只要能找到阵眼破开我们便可以出去。”青君蹲下来捏起了一小撮土壤,轻轻的捻了捻,沉声道:“只怕不好找,你还撑得住吗?” 燕沁这下真的是惊讶了,“你……没事吧?” “嗯?”青君仰起头来看向她,眉心微拧,似乎十分不解。 燕沁有些紧张地退后了一步,“你现在就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 青君摇了摇头,站起身道:“我觉得现在很正常。” 拜托一点儿都不正常好吗! 燕沁在内心疯狂的咆哮,你听听你现在这个温和平静的语气,你看看你现在这个玉树临风清俊飘逸的外形,求求你清醒一点! “那……我是谁?”燕沁小心翼翼地问道。 青君微微挑了挑眉,燕沁正以为他要不耐烦的时候,这货忽然笑了起来,“你是燕沁啊。” 燕沁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听听你说得这是人话吗! “怎么,不对么?”青君笑道。 燕沁使劲咽了咽唾沫,“我是个蝼蚁。” “不,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青君微笑道。 燕沁后背一阵发凉,连连退后了两步,指着他道:“你正常一点,别吓唬我。” “每个人都有努力向上的权利,身为修道者每个人都可以追求大道,你现在修为低只是因为你尚未开始修炼,只要你努力,就一定会有所进步。”青君的神情看上去莫名的“和蔼慈祥”? 燕沁简直要疯,她狠狠地咬了咬舌尖,“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青君。”他微笑道。 燕沁:“……” 求求你,在下和青君这两个词根本就不合适在一起。 燕沁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这个又不知道犯什么神经病的人,大着胆子走到他面前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不许撒谎。” 青君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来试炼秘境的目的?”燕沁问。 “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青君微笑道。 “什么东西?” 青君微微蹙眉,顿了顿才道:“忘记了。” 燕沁:“……” “你在上界是什么身份?”燕沁继续试探道。 青君看上去十分抗拒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落寞又带着点微不可察的委屈,“我是青君。” 燕沁嘴角微微抽搐,“说了跟没说一样。” 青君笑道:“可我就是青君啊。” “那,最后一个问题。”燕沁清了清嗓子,紧紧地盯着他。 “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燕沁眯起眼睛问道:“血祭整个小世界?” 青君这些眉头皱得更紧了,过了良久才道:“此法过于残忍,不可取。” 燕沁冷哼了一声,“你之前就是这么想的。” 青君皱着眉沉吟了许久,道:“且不说血祭之法耗费过大,不合天道,便是飞升成功也不会是长久之道,更何况背负上一个小世界的气运,以后的修炼之路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生心魔,此法不可取。” 燕沁道:“那你之前为何还要执意血祭?” 青君看上去似乎很是不解和苦恼,眉头越蹙越紧,垂下头低声道:“那是因为” 燕沁紧张地看着他,便听见他缓声道:“多有意思啊。” 燕沁愣在原地,就看到他缓缓地抬起头来,脸上的黑色纹路仿佛活了一般蔓延遍布了半张脸,而后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渐渐变成了一黑一白。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未婚妻 燕沁身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那双阴蛰的眸子冷冷地盯着她,声音黏腻阴冷,“你趁着本君不清醒在乱问什么?” 燕沁强忍住想要逃跑地冲动,硬着头皮道:“我就随便问问。” 青君哼笑了一声,勾起了一个不那么明显的笑容,“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本君便是,本君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燕沁干笑道:“不必了。” 那黑漆漆的天空泄露进来了几缕明亮的月光,而青君看起来似乎清醒了不少,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让燕沁浑身都不太舒服。 “还是破了这阵法赶紧出去吧。”燕沁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 青君收起了笑容,神色看着有些发冷,“不用着急。” 燕沁疑惑地看着他。 青君不屑道:“本君难不成还会害你么。” 燕沁呵呵,这特么还真的说不准。 她脖子上被某个混蛋掐出来的印子可还在明晃晃地挂着呢。 青君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青紫,又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移开了。 燕沁暗搓搓地磨了磨牙,有本事你敢作敢当啊混蛋玩意儿! 似乎是听到了燕沁的腹诽,青君又将目光移回来,冷冷道:“以后发现我不对劲的时候不要瞎打听,谁知道出来的是什么。” 燕沁听着这话很奇怪,顿了顿才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青君拖长了声音,忽然凑近到了她面前,一瞬间那双黑白眸子变幻出了无数种瞳眸的颜色,脸上的笑容愈发地诡异起来,“我现在受伤控制不了自己,方才出现的那个还算正常,万一出来个色鬼你就惨了。” 燕沁:“……” 神经病。 “你这是人格分裂?”燕沁有些疑惑道。 “听上去差不多。”青君咧了咧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也可能直接就将你给生吞了。” 卧槽! 燕沁一把将他推开,“你是不是有病?” 青君冷冷地笑了笑,“恭喜你猜对了。” 燕沁向后退了退,闷闷地坐到一边闭上了眼睛休息。 既然他说等着那就等着吧。 只不过……原本以为青君已经够神经病的了,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哪里是个神经病,简直就是个是个……卧槽到底是个什么糟心玩意儿! 燕沁有些烦躁地睁开眼睛,便看见他正在对面打坐调息,神色冷漠疏离。 人格分裂? 还是只是一个轮回之中的人格占了主导? 话说这一个轮回之中的人算不算他?虽然她一直在强调陌上川就是青君,然而现下却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这种比较深刻深奥的问题不适合她这点脑子来思考,只能默默地放弃了。 冷不防对面一直闭着的眼睛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燕沁被吓了一跳,顿时将目光移开不是,不移开也不是,只能这般尴尬地望着他。 青君将她眼里的担忧和尴尬看了个一清二楚,但是他也没有将目光移开。 最终还是燕沁受不住,默默地垂下了眼睛,闷闷地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 这双纤细白皙的手掌她现在还是有些没能适应过来,当然这双手是十分漂亮的,只是和她原本的手不是一个类型的,而她原本的身体已经被对面那个人给挫骨扬灰了…… 卧槽,这么想一想果然更糟心了。 但是大约是在这么个没人的地方太过于无聊,又或者因为其他的一些什么原因,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上界是不是有很多人不想让你回去?” 青君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嗯。” 燕沁原本没指望着他会回答,但是这个回答又有点不欲多谈的意思,她有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问下去。 似乎又沉默了许久,青君才低声道:“知道我怎么下来的么?” 燕沁缓缓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把上界看不顺眼的家伙全都杀了。”青君微笑道。 燕沁似乎是被吓呆了,过了许久才缓缓道:“那……仙人也会死啊?” 青君:“……” 燕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清了清嗓子道:“你是那些人有过节?” “过节?”青君似乎觉得这个词十分有意思,扬了扬眉道:“这么说也对。” 燕沁有些干巴巴地看着他,似乎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面前这个人因为看不顺眼连上界的人都能说杀就杀,下界的这群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群小“蝼蚁”的修士岂不是更不当回事,想杀就杀。 燕沁对于他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残暴行为非常不认同,但是现在她甚至能算得上这位凶手的“帮凶”,现在她可能只是想要……多了解一点。 她是青君漫长生命里的一点,她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万事万物皆有因果,他现在变成这样,也许是因为一些不可逆转的事情? 燕沁对于自己这么“擅长”地给他找借口感到一阵郁闷,自己这个帮凶还真的是尽职尽责。 燕沁自嘲地笑笑,便听见对面的人低声道:“你以为上界都是些什么人。” 这句话不是个疑问句,而是一句讽刺意味十分明显的嘲讽句。 燕沁不解地看着他。 “能从底下这万千世界飞升上去的人,哪一个手里不是沾满了鲜血,别说是一个小世界,有人背负的血债远比这一个小世界的人命多。”青君冷冷地笑道:“还真当上面的那些人都与你师父一般光明磊落么?” 燕沁眼前一亮,道:“那我师父在上界是不是特别厉害?我听他们都叫他黄泽上仙呢。” 青君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对于燕沁忽然上涨的热情感觉道微微不爽,只是语气平板道:“黄泽不过是地位中等的小仙,法力修为平平。” 燕沁啊了一声,旋即又笑道:“小仙也不错了,毕竟我师父光明磊落,清风霁月。” 青君:“……” 真不要脸,跟黄泽那个混账东西一样的不要脸。 燕沁见他不像是不耐烦的样子,忍不住又八卦起来,清了清嗓子道:“那位很好看的楚苏上仙,是不是你未婚妻?” “嗯。”青君淡淡地应了一声。 燕沁原本只是出于好奇八卦一下,但是真的得到了这个答案,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起来。 说不上的一种奇怪的感觉,让她不太想要继续这个话题。 可惜了,她师父看上去对楚苏上仙很在意,这下是真的没戏了。 燕沁将这种感觉归结于替师父感到可惜,但是却明白这完全是两种感觉。 那位楚苏上仙是上界的人,而且生得又十分美丽,法力高强……如果青君真的是那个沐月口中所说的“殿下”,两个人倒也是很配,不,只怕是青君太残暴长得太磕碜…… 燕沁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全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人已经走了过来站到了她面前。 “你长得不比她差。”青君淡淡道。 燕沁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了,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怒道:“我做什么跟她比?” 青君微微眯起眼睛道:“若真在你们之间选一个做本君的道侣,本君会选你的。” 燕沁一噎,有种心事被人看穿的难堪和窘迫感,恼羞成怒道:“你爱选谁选谁,人家都是未婚妻了,你竟然还要渣了人家?” 青君冷冷地嗤笑了一声:“这种事情本君想承认就承认,不想承认她就不算。” 燕沁嘴角微微抽搐,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渣男。” 青君一本正经道:“因为我发现你比她好看,本君按着心意捏出来的才是最符合本君心意的。” “肤浅。”燕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恼怒,却不知道在恼怒些什么东西。 青君脸上带着丝不太明显的笑容,“我若是真的同她结为道侣,她一定会杀了你的。” 燕沁:“……” 卧槽。 “我怎么碍着你们了!”燕沁这下真的出离地愤怒了,她腾得一下站了起来。 “本君从未与别人在神魂上刻过道侣印痕,你是第一个。”青君扬了扬自己的左手手腕,上面一道淡红色的痕迹十分地显眼。 燕沁皱起了眉头,道:“那道侣印痕不是没了吗?” 之前黄泽为了保住她一条狗命,在她和青君的道侣印痕上动了点手脚,让青君没有办法解除,但是之后她跟青君同归于尽之后,按道理说那道侣印痕也随着消失了才对。 “那是因为你之前神魂不稳,现在你的魂魄与这具身体契合度十分好,所以便恢复了。”青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然你以为什么叫做刻在神魂上的印痕?” 燕沁:“……我们可以试着将它解除,只要双方都同意就可以了。” “这个你师父动过手脚,只有他知道解除的办法。”青君扬了扬手腕。 燕沁抬起左手手腕来看,上面果然有一道淡得快看不出痕迹的红痕。 青君看了一眼那红痕,微微不满地挑了挑眉梢。 “你就对本君这么不满意?” “啊?”燕沁疑惑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第一百八十二章 阵眼 “印痕的颜色代表着一方对另一方的情意。”青君十分不爽道。 燕沁后知后觉地回想起这个事情来,冷淡地哦了一声:“那我手上这一道应该没有颜色才对。” 不仅应该没有颜色,还应该变成透明的。 青君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真的?” 燕沁一看他这么笑就知道这位祖宗又想要作妖,顿时警惕了起来。 青君眯起眼睛道:“你看,本君对你可真的是情根深种呢。” 燕沁嘴角抽搐了一下,她看着他左手手腕上比自己深不了多少的颜色,明明也是淡得快要看不出颜色来,但是这个神经病却坚持自己的要颜色更深一些。 行吧,你幼稚你说什么都对。 青君看着她那副不相信的神色心里非常地不爽,之前被他修正过的唇角正似弯非弯,带着点嘲讽,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脑海中忽然闪过记忆中与燕沁亲吻的画面。 那是他身为陌上川时的记忆,她似乎并不熟练,有点推拒,却无可奈何…… 青君眸光微沉。 燕沁觉得跟他进行这种毫无营养的话题没有任何意义,道:“行了,我们还是”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唇角微凉的触感让她愣了一下。 所幸只是一触即分,快得像是青君一不小心转头嘴唇擦过了她的嘴角。 她愣了许久,才缓缓地将目光僵硬地转移向青君,干巴巴道:“你干嘛?” 青君看上去有点愣神,旋即便带上了恶劣的笑容,“你嘴巴有点歪了,本君帮你修一修。” 燕沁:“……”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撬开这个狗东西的脑子看看里面整天在想什么。 青君语气傲慢道:“本君帮你捏的身体,亲一口怎么了?你有什么意见?” 燕沁狠狠地磨了磨牙,怒道:“你可要点脸吧。” 青君眼睛一眯,猛地伸出手横在了她身后的树干上,将她困在了自己的怀里,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以前又不是没亲过,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燕沁简直被他这个不要脸的逻辑惊呆了。 “以前那是陌上川,又不是你!” “呵呵。”青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之前你不是还说陌上川就是我吗?” 燕沁:“……”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她不想再跟这个随时随地都能抽风,行为没有任何逻辑可言的家伙交流,现在这种诡异的情况跟她之前预想的情况差了十万八千里。 正常的发展难道不应该是青君继续跟她将上界的事情,继而引出他以前的事情,为什么会被丢到下界,为什么非回去不可,最后双方友好亲切交谈商量一下怎么不血祭这个世界吗! 为什么就朝着现在这个诡异的情况一去不复返了呢? 燕沁想跟他离得远一点,然而这人仗着自己高将她困得严严实实,让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起开。”燕沁愤愤道。 青君似乎又发现了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轻轻地勾了勾唇,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容,“我看你那边的嘴唇也歪了,我再帮你修修?” 燕沁彻底被他不要脸的程度给惊呆了。 眼看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准备上嘴,她一把抵住他的下巴,“青君大人,冷静一点。” 青君挑了挑眉,“你可比楚苏有意思多了。” 燕沁脸色一黑,冷冷道:“闭嘴。” “啧,生气了?”青君看着她轻笑出声:“你果然对楚苏很在意啊。” 燕沁:“……神经病。” 青君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堵着燕沁不肯放她离开,“你若是与我一起飞升,势必要同楚苏做个了结的。” 燕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上。 青君纹丝不动,但还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发脾气。 青君正在愣神的功夫,冷不防被燕沁一把推开,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燕沁蹲下来随手捡了根树枝,开始在地上画阵法。 她对于阵法并不精通,只能说是粗略地懂一点,真正精通阵法的是许志,然而许志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她算是看出来靠着青君是不可能的。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她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然而现在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她现在半点灵力也无,便是能侥幸找到阵眼,也未必能破开这个大阵。 青君抱着胳膊倚在了树干上,看着她在那里写写画画,过了半晌也没见她画出个什么结论来。 现在距离燕沁清醒过来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而天色自始至终都是黑的,没有丝毫要亮的痕迹,那点可怜的月光洒落在地上,朦朦胧胧勉强可以看到焦黑的土地。 “你现在只是在做无用功。”青君冷冷道。 燕沁皮笑肉不笑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用不着您老操心。” 青君看着她正想说什么,就见燕沁那胡乱划拉的阵法猛然迸发出一阵强光。 “你画了什么?”青君一把将人给提溜了起来,就听见燕沁有些心虚道:“只是随便画了个寻阵眼的符……” 原来不是阵法…… 青君一听她画的是符便知道怎么回事了,燕沁的符咒术深得黄泽真传,而且她在这门法术上的天分很强,只是一直以来资质太差,现下变成了先天道体,哪怕只是随手画个符力量也是很强大的。 而且黄泽这门符咒术是传承自上界的已经陨落的那位…… 那复杂的纹路开始在焦黑的土地上蔓延开来,最后将他们周围能看到的地方全部都覆盖住,天空那浓郁的黑色隐隐有些崩溃的趋势。 燕沁仔细地观察着那些纹路的走向,在看到东南方向的时候眼前忽然一亮,“在那里!” 东南方向一棵被烧焦的枯树下,一点微不可察的红色光芒微微闪烁。 燕沁迫不及待地想要跑过去破了那阵眼,却被青君一把拎住了后衣领,“你在这里别动。” 燕沁一愣,转头看向他。 “我去看看。”青君的神色看上去十分谨慎,燕沁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幅神情,谨慎又小心。 燕沁忽然变得有些忐忑起来,已经将之前那点不愉快全都忘记了,点了点头道:“那你小心一点。” 青君有些奇异地看了她一眼,走了两步之后才低低道:“嗯。” 燕沁站在原地,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感觉,心底似乎有点十分微妙的开心? 又有些纠结和担心? 她已经放弃用自己不怎么发达的脑子去想这些复杂的问题,只能伸长了脖子紧张地看着青君的方向。 青君离那点红光越来越近,只见那红光猛然爆发,直接将青君整个人都吞没了进去。 “青君!”燕沁大喊了一声,拔腿就要跑过去,冷不防腰间被一只胳膊揽住,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带着笑意的声音:“就这么担心我?” 燕沁猛得转过头去,便看到青君那张破脸带着戏谑的笑意。 燕沁觉得那一瞬间时间都静止了。 “你是不是有病!”燕沁狠狠地捶了他一拳,感觉方才都静止的心跳才猛然一下子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 青君冷不防挨了一拳,本来十分不满意,但是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圈,又觉得有点莫名的舒适。 燕沁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才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转头看向那红光所在的地方,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那只是个伪装的阵眼。”青君优哉游哉道:“你现在这么点灵力,就是画的符再厉害,准确度也不会高。” 燕沁扯开他还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蹲下来看自己画的符,那上面的纹路已经被毁坏得差不多了。 她抿了抿唇,道:“这个阵眼……恐怕是个活的。” “啧,终于发现了?”青君笑得意味深长。 试炼秘境外。 许志接过孟沂递过来的小石头,便知道燕沁做了个什么傻事,但是仔细想想也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燕姑娘让我们先走,我们三个抓住了这个绳子,但是半道上……”孟沂虽说平时精灵古怪,但是遇到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忍不住发慌,“青子半道上就不见了!” 许志拧着眉看着那小石子。 “当时前面的火非常大,燃势很快,当时跑也来不及,许墨站在最前面……燕姑娘似乎看见了什么……”孟蓓见妹妹语无伦次,便补充道:“我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 许志从几个小孩的口中大致能拼凑出燕沁遇险时的情形,心顿时狠狠地揪了起来。 “师父!”吴雨忽然匆匆忙忙地赶来,对许志道:“方才通宇洲传来消息,小师叔那边联系不上了。” 许志道:“怎么回事?你说得清楚一点。” “之前小师叔他们计划昨天晚上潜入列宿城,昨天还一直有消息,今天早晨在城外的弟子忽然联系不上他们了。”吴雨递给他一张信纸,“这是小师叔最后传来的消息,收到消息的弟子和我们都没有弄明白这是个怎么意思。” 许志接过那张信纸,那张信纸上面只是孤零零地写了个“青”字。 然而许志几乎是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青君! 第一百八十三章 阵中阵 关于“活阵眼”这个问题燕沁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研究,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到一个更加奇怪的地方。 燕沁没有办法判定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是从周围这云雾缭绕的环境判断,也许是上界? 这是另一个阵法吗? 一阵清风吹过,那缭绕的云雾被吹散开来,燕沁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 眼前是个古香古色装潢精致的房间,一张宽大的玉床,床边立着个仙鹤的玉雕,嘴里正幽幽得吐着雾气,宽大的书桌上书页被风轻轻吹动,发出哗啦的声响。 燕沁背后忽然一凉,她转过身,便看到一个小男孩正站在她身后,目光空洞沉寂。 燕沁被那目光刺痛了一下,微微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那小男孩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她,径直走到了玉床边,脱掉鞋子躺在了床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屋顶。 那小孩长得十分精致漂亮,宛如个精致的洋娃娃,淡淡的琥珀色眸子让燕沁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唯独……那眼神不像是一个小孩子应该有的目光。 燕沁不知道在床边站了多久,那个小孩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就那么直愣愣地用那空洞的目光望着天花板。 燕沁转过头,透过窗户和那渐渐散开的缭绕雾气望去,隐约看到外面琉璃灯盏在屋檐上随风微微摇曳着,雕刻得十分精致的白玉桥下是淙淙流水,远处传来缥缈的乐声,随风轻轻飘扬着,似乎还过夹杂着梵音,间或传来几声鹤唳。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的小男孩终于动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书桌边,挽起袖子开始写字。 他似乎看不见燕沁,燕沁胆子也大了起来,便凑过去看他在写什么东西。 小孩的手腕还有些不稳,但是写出来的字却是带着股杀伐之气,凌厉锐意十足,一个“殺”字仿若裹挟着浓重的血气铺面而来,让燕沁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然而那小孩并不在意,他用那双空洞的眸子盯了那个字许久,指尖忽然燃起了一簇淡蓝色的小火苗,将那张字烧了个干净。 而后他挽袖提笔,一笔一画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善”字。 这个善字写得十分工整大气,却唯独没有一丝感情,锐利得像是刚从血海里面给捞出来。 燕沁觉得这么形容一个小孩的字有点过分,但是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比喻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感觉。 小孩盯着那个善字盯了许久,毛笔上的墨迹都快要干涸了,他才若无其事地将那毛笔放下,外面忽然传来了小孩子清脆的笑声。 “予安,予安!”有人似乎在叫他。 小孩指尖再次出现了淡蓝色的火焰,点在了那张宣纸上,无声无息地将那张“善”字也烧了个干净。 只留下星星点点淡蓝色的余烬,漂浮在漂浮的烟雾之中。 “青予安,你做什么呢?”门口处进来小男孩,穿着一身精致的华袍,那毛绒绒的雪白的领子衬得他的脸愈发精致起来。 青予安没有理会他,只是目光空洞地看着他,微微抿了抿唇。 “今日是澹台上仙办了酒会,父君他们都应约去了,今日应当没有人管我们了。”进来的小男孩站在书案前对他道:“我们今日去找黄泽玩好不好?” 青予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燕沁对于听到自家师父的名字表示十分好奇,跟在两个小孩子身后一路出了房间。 然而走了足足一刻钟,他们都没能走出整个房间。 这大约是个极大的宫殿,然而却空旷极了,除了这两个小男孩,燕沁再没有看到其他的人。 青予安只是沉默地跟在那男孩身后,目光空洞得吓人。 燕沁拧着眉看向他,一直等到了大殿门口,燕沁才看到了两个士兵模样的人,恭恭敬敬地对两个小孩行礼。 “殿下安好。” 那小男孩拉着青予安一刻不停,边走边道:“听闻黄泽近些日子又收集了几株白玉兰,约摸着近几日便要开花,那玉露可以提神醒脑,最适合像你这么迷迷糊糊的人。” 燕沁无语地看着那个小男孩,心道他这哪里是迷迷糊糊,都快自闭了好吗? 两个小孩绕过那曲折的回廊和白玉台阶,河上还有几个少女正乘着小船摘莲子,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楚赫姐姐,你们又采莲子啊?”小男孩拉着青予安在河边停了下来。 几个少女见到他们似乎有点惊讶,其中一个长得十分清丽的女孩子笑道:“对呀,过几日仙梵会便要开了,我们准备点莲子做些点心。” 小孩伸长了脖子朝她们望了望,笑嘻嘻道:“楚苏没有跟你们一起吗?” “她这几日有些不舒服,不同我们出来。”另一个少女弯起眼睛笑道:“卢泽,你若是想她便去思林找她呀。” 名叫卢泽的小男孩顿时摆摆手,道:“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我和予安还要去找黄泽玩呢。” 楚赫几个人看向站在卢泽身后的青予安,神色有些怪异,最后还是楚赫笑了笑道:“那你们快去吧,再晚黄泽可就闭门了。” 卢泽笑嘻嘻地喊道:“姐姐们记得给我们留几块点心。” 楚赫几个人笑作一团。 燕沁先后听见了黄泽和楚苏的名字,而且似乎这些人都是……很熟悉的一群人? 这里是……上界? 燕沁虽然知道自己应该赶紧想办法从这个秘境之中出去,但是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继续跟了上去。 黄泽住的地方非常的具有田园气息,与燕沁看到的整个恢弘大气奢华的上界气派严重不符合,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十分喜欢这个地方。 原因无他,这个地方与清华山实在太像了。 青山绿水,竹篱庭院,单单是这么看着就十分舒心。 “黄泽大哥!”卢泽在外面高声喊了一句。 没过一会儿屋子里便出来了一个身材清瘦高挑的少年,这个时候的黄泽还不像现在一样成熟英俊,反而带着股少年独有的懒散和朝气,看见他们来了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啊,殿下,你们来了。” “黄泽上仙。”青予安冲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黄泽对于这个称呼有点牙酸,他连忙摆手,道:“殿下莫要多礼,你是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的。” 青予安默默地点了点头。 卢泽倒是不在意这些,上去就扒拉到了黄泽身上,要去揪他头上的簪子。 “哎哎哎,你别乱动!”黄泽喊了一声,伸手将他从自己身上揪了下来,道:“前几日你不是嚷嚷着要看花么?走,我带你们去看。” “好!”卢泽响亮地喊了一声。 “祖宗,你可就小点声吧,震得我耳朵疼。”黄泽揉了揉耳朵,又弯下腰对青予安道:“殿下,你也一同来看看吧。” 青予安十分稳重地点了点头。 燕沁已经听见许多人喊青予安殿下了,也不知道这个“殿下”是个什么样的等级,到目前为止他们遇到的大部分人对于青予安这个殿下似乎并没有多少尊敬的意味在里面,但也不至于看不起,只是态度大多十分微妙,带着淡淡的疏离。 燕沁仗着没人能看到自己,颠颠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去看花了。 那白玉兰含苞欲放,只是这般从外型上看去,和普通的白玉兰并没有什么两样,也无特别之处,但是黄泽却宝贝得不得了,兴致勃勃地对卢泽解说道:“这玉兰花我是从极东之地挪回来的,费了我许多功夫,每日用钟南宫的清泉水浇灌,等它开放的时候说不定整个无方岛都能闻到花香。” “哇……”卢泽十分给面子地惊叹出声,惊奇地围着那株玉兰树仔细地瞧着,道:“黄泽大哥,我听说你之前还去无定岛的紫河,是不是向残雪上仙寻土去了?” “什么土,那叫息壤。”黄泽使劲敲了敲他的脑袋,有顿时有些沮丧道:“只可惜残雪上仙宝贝那些息壤宝贝得厉害,小气得很,给我一小块来栽树都不行。” “没想到残雪上仙这么小气。”卢泽使劲点点头,毫无原则地附和他。 燕沁正想吐槽的时候,就听一直在沉默不语的青予安缓声道:“息壤是上古众神开天地之后留下的神物,可塑万物,可纳天地灵气,拿来栽树确实不妥。” 黄泽愣了一下,“这么厉害的吗?” “予安,你怎么知道的?”卢泽兴致勃勃道:“你见过息壤吗?” 青予安缓缓地摇了摇头,淡淡道:“只是偶尔听帝君说过。” “那你父君真的好厉害!”卢泽道:“不像我父君,天天就知道喝酒。” 黄泽笑道:“卢荻上仙是掌管酒器肆用的,自然会喜欢喝酒。” 卢泽鼓了鼓嘴巴,道:“那予安的父君呢?” 黄泽似乎想了想,道:“帝君管理着三岛五林和九州,是上界共主,便是那无数中世界和小世界也都归帝君掌管,想来……大约是什么都会喜欢一点?” “呀,那样岂不是很累?”卢泽仔细想了想了道:“那还是我父君好一些,每天只用喝喝酒就行了。” 黄泽忍不住笑道:“卢荻上仙要掌管的事情也是很麻烦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卢泽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道:“好麻烦啊,黄泽大哥,你是不是快要授位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劫数 黄泽摇了摇头,一边给旁边的花草浇水一边道:“为时尚早,我还尚未历劫,只能等历劫回来之后帝君才能给我授位。” “啊,我想起来了,之前澹台齐哥哥就是下去历劫了,过了好长时间才回来。”卢泽眨了眨眼睛道:“是不是想要授位都必须下界去历劫啊?” “那是自然。”黄泽点点头,给他耐心解释道:“历劫一般要等到成年,也就是两百岁以后,时间长短不定,有的可能只用几天就能从下界飞升上来,有的也可能要花费上好几年,端看个人命运造化,之后授位也要根据这个人在下界历劫的表现来看。” “那从下界飞升上来的修士还用历劫吗?”卢泽疑惑道:“那位很厉害的正清仙子还要再历劫吗?” “正清仙子是下界的修士飞升,本身已经经历过了无数轮回劫难,自然无须再历劫的。”黄泽笑眯眯道:“只有我们这些在上界出生凝神的才需要去历劫,因为我们不从轮回中来,未曾体会过轮回之苦,心性也不够坚定,所以才需要去历劫。” “啊,这也太惨了。”卢泽叹了口气道:“还不如做下界的人呢。” “小傻瓜,你可知道那下世界和中世界有多少人拼了命也想飞升到上界免去轮回之苦?”黄泽有点好笑地看着他,“人家拼命都想得到的东西到了你这里倒是一文不值了。” 卢泽皱了皱眉,“反正我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等你长大些自然就明白了,你现在才多大。”黄泽好笑地摇摇头,“你父君卢荻上仙自然会好好于你讲明白的。” 卢泽转头看向青予安,“予安,你明白吗?” 青予安用那空洞的眼神扫过那株白玉兰,淡淡道:“花开了。” 黄泽和卢泽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去。 洁白的花瓣缓缓地绽放,清淡的香气瞬间弥漫在了空气之中。 “哇,黄泽大哥你快看,花开了开了!”卢泽兴奋地指着那株白玉兰。 黄泽看上去也很激动,道:“果真是个宝贝,没想到能这么快就开花,钟南宫的泉水果真不错。” 燕沁怎么看怎么觉得就是株有点香气的白玉兰,无法领会到两个人的兴奋之处,而和她同样无动于衷的还有自始至终都很少说话的青予安。 青予安微微仰着头,冷淡的目光落在那株白玉兰上,漠然得不带一丝感情。 黄泽领着卢泽兀自兴奋开心了一会儿,接着卢泽便又被他这里的花花草草给吸引住了,四处乱跑乱跳,不过很有分寸地没有给他糟蹋东西。 黄泽对青予安道:“殿下不放去同我喝杯茶,前些时候我去思林跟楚瑜仙子讨了些茶叶。” 青予安点了点头,便跟着黄泽进了他的那个小竹亭子里面。 燕沁对于熊孩子玩闹没有什么兴趣,也走到黄泽和青予安坐着的小亭子里面,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了下来。 “我听说帝君过些日子便回来了?”黄泽大约也是觉得两个人这般干坐着没什么意思,一边洗茶一边问道:“殿下可要去迎接?” 青予安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去帝后不喜。” 黄泽一愣,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殿下年纪这般小,无须顾虑太多。” “人之常情,我也不喜见她。”青予安平静道。 黄泽端过一杯茶递到他面前,笑道:“殿下离成年尚有些时日,除了平时课业之外喜欢做什么?” 青予安抿了抿唇,皱着眉思索了半天,才道:“写字。” 黄泽似乎很是惊讶,笑道:“殿下这喜好倒是风雅。” 燕沁想起之前这小孩写一张烧一张的诡异画风,心道师父您老好好睁大眼睛看看,他那叫风雅吗! 燕沁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小孩给自己的诡异感觉,总觉得似曾相识,实际上她也能隐约猜到这个小孩是谁,但也正是因为猜到了所以才感觉更诡异了。 青君原来从小就这般行事无常的吗? 但是现在的青予安顶破天也不过是个稍显沉默的小孩,除了众人对他的态度十分奇怪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令人在意的地方。 “你何时历劫?”青予安抿了口茶,又将那茶杯轻轻地放在了桌案上面。 “大约还有十年。”黄泽笑道:“很快了。” 青予安缓缓得点了点头,“你可曾卜算出所历何劫?” 黄泽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我是卜算不出来的,更何况算出来就没有意思了。” “殿下似乎对历劫很感兴趣?”黄泽问道。 青予安微微垂下了眸子,“只是问问罢了。” “殿下若是觉得在这无方岛呆腻了,可以跟卢泽去无定岛无心岛瞧瞧,思林墨林玄林那里也是可以的。”黄泽笑道:“上界这般大,殿下总会找到有意思的地方,下界可没这般安逸宁静。” 青予安淡淡道:“帝君不是领军去打四魔之境了吗?” “嗯,没错。”黄泽点了点头。 “那你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出上界安逸宁静来的呢?”青予安抬起眼睛,用那空洞的目光看向他。 黄泽干笑道:“四魔之境都是些无恶不作之人” 然而他只说了一半便住了嘴,尴尬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青予安站起身道:“你未失言,也不必道歉,四魔之境本就是穷凶极恶之灵所在。” 黄泽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他已经走出了小亭子,对正在揪花的卢泽道:“走了。” “啊,这么快?我们不再玩一会儿吗?”卢泽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周围稀奇古怪的花草。 “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我先走了。”青予安转身便离开。 卢泽在后面喊了他一声,又扭头看向黄泽,“黄泽大哥,他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你能从他那张脸上看出不感兴趣来也是很神奇了。”黄泽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继而道:“都怪我方才说错话了。” “你跟他说什么了?”卢泽不解道。 “四魔之境。”黄泽摊摊手,“话赶话就说到了……” “啊……”卢泽怔怔地站了半晌,然后道:“没事,黄泽大哥你不用放在心上,其实他也没那么在意这件事情的。” “可毕竟他母亲在……”黄泽欲言又止,道:“你去看看他吧,有空再来找我玩。” 卢泽点了点头,急匆匆地出门了。 燕沁没有追上去,看见黄泽那张少年模样的脸还是忍不住地想笑,方才他们说的那些东西她是半点儿都没有听说过的,但是也没那么难以接受,她坐在亭子里看着黄泽又慢悠悠地坐下来喝茶。 虽然知道黄泽压根听不见,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道:“师父啊师父,你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黄泽不为所动。 “师父你倒是赶紧帮我找找这阵眼在哪里啊?”燕沁嘀咕道:“让我在这儿体会青君大人愉悦的童年吗?” 黄泽仍旧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看得燕沁无奈又火大。 可到底是在幻阵之中,幻阵之中出现的人和事都是过去事情的重现,或者是幻阵的主人刻意营造的场景,是以燕沁对于之前看过的情景和人都不是十分地确定,但是依照面前的这个情形精致的程度,若是这个幻阵主人可以营造出来的,那也太费劲了。 燕沁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出了黄泽的小院子,然后很“开心”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燕沁看着周围仙气缭绕四通八达的白玉道,一脸迷茫地转了转脑袋。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干什么? 燕沁抬手使劲抹了抹脸,使劲叹了口气,幽幽道:“救命啊……” 然而很遗憾并没有人来救她,周围不断地路过她身边,然而都看不见她。 燕沁愣了许久,然后随便找了个方向走了过去。 路边有几个小仙娥正在扫地,燕沁原本就路过,忽然多听了一耳朵,便站住了。 “……青离宫那位今天是不是出来了?”一个小仙娥低声问道。 “对啊,方才我看见卢泽小君带着他过去了,冷着张脸,啧。”另一个小仙娥啧了一声,带着点微微的嘲讽。 燕沁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头的火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虽然这两位小仙女儿也没说什么很明显的话,但是这其中的口吻和语气令她十分地不爽。 人家冷着张脸怎么了? 神经病。 “帝君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对啊,应该就是这几天了吧,四魔之境那群魔头之前总是时不时来骚扰三岛和四林,真的是烦死了。” “对了,你知不知道青离宫那位‘小殿下’的母亲到底是谁?” “嘘,你在背后说这些也不怕让帝后听见!” “帝后正在和楚瑜仙子在花园里商量过几天仙梵会的事情呢,听不见的。” “这样啊……你来得晚不知道,我听之前的姑姑说,”那小仙娥谨慎地看了看周围,对自己眼前的燕沁视而不见,看到没有旁人才低声道:“青予安是帝君上一次攻打四魔之境的时候从四魔之境带回来的,那个时候乐临公主才两岁,青予安被带回来的时候两岁半……” “我的天,那岂不是就在帝后怀着乐临公主的时候” “对,所以帝后十分生气,那个时候乐易殿下已经成年去历劫了,他们都说坨乐易殿下在的话,这个青予安未必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 “啊,乐易殿下历劫还没回来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 破阵 “快了应该,殿下都去下界十五年了,已经算是时间长的了,乐易殿下虽然性子不和善,但是对待我们这些人都可温和了,生得也十分俊……” “你都说到什么地方了,那青予安自己知道吗?” “他自然是知道的。”小仙娥嗤笑了一声:“他自己连个正经的封号都没有,你看着偌大的上界,好的勉强尊称他一句‘殿下’,不好的看不上眼的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再说帝后娘娘在那里震着,便是帝君也不好多说什么的。” “唉,这么想想他也是很可怜。” “可怜什么,谁知道是四魔之境哪个魔物生出来的,是仙是魔都还难说呢。”小仙娥低声道:“你看他那双眼睛,空得厉害,每次看人都觉得毛毛的。” “原来你也有这种感觉啊,我每次看到他都躲着走的。” “对吧,”那小仙娥道:“没事就待在他的青离宫中多好,省得出来污了别人的眼。” 燕沁越听越生气,想要怼回去,然而人家既看不见她也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可是她依旧愤愤,青予安压根就没做错过什么,怎么就没人说一句那个什么帝君的坏话呢? 合着错处全被青予安占了是吧! “看着吧,乐临公主性子好,乐易殿下可就不一样了,等乐易殿下历劫回来授位之后,肯定要收拾他的。”那小仙娥下了定语,“哎,咱们去那边扫一扫。” 燕沁气得脸都快绿了,继续按着自己的回忆费尽巴拉地找青离宫。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找到正确的地方,最后终于站在了青离宫面前,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燕沁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看着这偌大的宫殿只有两个可怜的侍卫在把守,而宫殿内更是冷冷清清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燕沁拧着眉走进了青离宫,最后还是在最里面的那间空旷的寝殿里找到了青予安。 他正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流水,燕沁站在旁边,看着小孩冷漠的侧脸,顿时有点莫名其妙的心疼。 如果青予安真的是青君的话…… 燕沁的心情从一开始的复杂转变了恍然大悟的感觉。 就在这种压迫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不变态才奇怪了吧? 而且听方才那两个小仙娥说的,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听起来十分强势的哥哥,还有个与世无争的妹妹,外加上一个并不想容下他的父亲的原配,来自四魔之境的尴尬地位…… 这简直太折磨人了。 燕沁走过去想拍拍他的肩膀,然而手轻飘飘地就穿过了人家的脖子。 燕沁赶忙将手收了回来,毕竟这画面太过诡异血腥了。 青予安似乎特别喜欢自己一个人带发呆,一直等到外面天色暗了下来他才收回了目光,一步步走回到了床上,脱掉鞋子和外袍,躺在了床上。 又是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燕沁在旁边没动,就看着小孩一直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醒来之后青予安自己穿好衣服鞋子,走到了青离宫的门口。 卢泽已经抱着课本在等他,见他出来招了招手道:“予安,快点,今天是正清仙子的课,她难得来授课一次。” 青予安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可以称之为“表情”的波动来。 燕沁已经是第二次听到“正清仙子”这个名字,这位正清仙子似乎是从下界飞升上来的一位十分厉害的人物,连黄泽都对她十分地敬佩。 青予安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燕沁看着有点欣慰又有些心酸,可算是有点小孩子的模样了。 然而这点欣慰和心酸在她从学宫之中看到正清仙子的时候荡然无存。 正清仙子端坐在上位,手中拿着一卷竹简,一头墨发披在身后,眉心中一点朱红色的小痣,整个人看起来宁静而温和。 然而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这位正清仙子也太好看了些,真真是符合了燕沁对所谓“仙女”的所有期待。 燕沁看着那位正清仙子跪坐在上位,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对着卢泽和青予安道:“你们来了。” “见过仙子。”卢泽和青予安十分恭敬地朝她行礼。 “坐吧。”正清仙子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坐下。 学宫的大厅之中还有许多其他的孩子,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张矮几。 孩子们跪坐在矮几之后,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 正清坐在最上位,穿着一身看着质地十分飘逸的白色道袍,而那张本来绝色的脸硬是被她周身平和淡然的气质压了下去,生出一股淡淡的亲近和柔和,使人感觉到十分地舒服。 正清已经在上面教了不少问题,现在到了学生们提问的环节,正清将手中的书简放下道:“现在诸位有什么疑问可以提出来,我尽量解答,不足之处还望诸位包含。” 学生们似乎对这个环节十分感兴趣,很快提问的时间便结束了,正清也就宣布了下课。 一群正是玩闹年纪的小孩,不管是在上界还是在下界都是一样的,一群孩子轰隆轰隆地跑了出去,因为接下来还有课,所以也有不爱动弹的孩子待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动。 比如说青予安小朋友。 青予安正面无表情地整理着书桌上的东西,但是燕沁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偶尔会十分不明显地抬起眼看一眼上面的正清。 过了一会儿,正清忽然起身,似乎是准备离开,但是又停下脚步,折身走了回来,在青予安的面前停下。 青予安立刻站起身来,道:“仙子。” 正清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微笑道:“予安,你有什么问题想要问的吗?” 燕沁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青予安就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上面想要问问题,但不知道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一些别的什么原因,一直抿着唇没说话。 青予安似乎有点惊讶,看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了,仙子。” 正清脸上带着十分温和的笑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无妨,我这几日暂且不回墨林,有些事情要在无定岛处理,住在青离宫旁边的敬殿,你若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过去问。” 青予安似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摸头杀给摸呆了,那双空洞无神的眸子终于闪现出一点神采,“多谢仙子。” 正清看着他的目光十分复杂,有些怜惜,却又带着疏离和谨慎,让人摸不着头脑。 燕沁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但是很快就又上课了,正清仙子已经离开,又来了一个上仙在讲学,只是内容十分枯燥无味,下面的学生有的已经开始打瞌睡了,而燕沁也险些直接睡了过去。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卢泽被一群人撺掇着要去河边钓鱼,而那群人显然不想让青予安跟着,当然青予安也并不在意,最后卢泽只能抱歉地朝着青予安笑笑,转身离开了。 “楚苏真的在河边?” “当然,她病好了,就跟着楚赫姐姐她们一起出来采莲子了。” “那……” 原本卢泽还想转过头去看青予安,然而又被一群人推着扯着离开了。 青予安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没有动弹,只留给了那群闹哄哄的人群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没有过去多长时间,青予安才垂下眸子开始慢腾腾地收拾东西。 燕沁不知道这个时候青予安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小孩抱着书本走在宽阔的道路上,那背影总是带着莫名的寂寥。 燕沁一路上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一边欣赏着两边的宫墙。 “殿下!殿下您慢一些!” 前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小跑的声音。 还有小姑娘的笑声和铃铛响动的声音。 青予安慢慢地抬起头望去。 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姑娘正拿着个带铃铛的小绣球跑着,还不时向后面看,似乎不想被身后的人追上,一边跑还一边转头,压根就没有看前面的路。 青予安停下脚步,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这偌大的无方岛上,无论是成人还是小孩子,都喜欢着素净的衣裳,大多都着玄色雪青月白之类的素色,连仙娥都是一身白衣白裙,在这白玉宽道上那抹粉色显得格外灵动活泼了起来。 不出他所料,小姑娘果然没有看到他,一头撞在了他身上。 青予安伸手,虚虚地扶了一下她的肩膀。 小姑娘似乎被装得有些疼了,仰起脸来看向他。 小姑娘生得十分灵动可爱,脸上还带着婴儿肥,那双黑亮的眸子还挂着点泪珠,正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绣球上的铃铛被风轻轻地吹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小姑娘头上的流苏因为她仰起头的动作而微微晃动着,一瞬间这白玉宫道和流水云雾像是静止了一般,只剩下了那双带着泪珠的眸子。 燕沁正倚着宫墙饶有趣味地看戏,忽然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燕沁被吓了一大跳,猛得转头,便看到青君正一脸深沉地看着她,冷声问她:“你为何会在这里?” 第一百八十六章 仙梵会 燕沁被他这句话给逗乐了,“瞧您说的,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幻阵之中人人平等好不好?” 青君拧起眉毛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十分复杂,只可惜燕沁没工夫搭理他,转头继续看青予安和那个小姑娘,却发现眼前的场景已经完全静止不动弹了。 燕沁皱眉道:“你弄的?” 青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道:“我已经找到阵眼了。” 燕沁被他看得一阵发虚,同样是进到幻阵里面,人家在努力地找阵眼破阵,她却搁这里兴致勃勃地看戏。 燕沁只是愧疚了一小会儿,立马就不愧疚了,好奇道:“是吗?阵眼在什么地方?” 青君眯起眼睛道:“你最好还是先给我解释清楚你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幻阵之中。” 燕沁啧了一声:“我一睁眼就在这里了,又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这幻阵是”青君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道:“算了。” 青君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身便走。 燕沁立马火了,这种说话说一半到底是闹哪样? “什么算了,你给我说清楚啊。”燕沁大步追了上去。 青君十分敷衍道:“说了你也听不明白。” 燕沁心里那个气啊,她忽然站住,大声道:“青予安!” 青君的脚步微微一顿,继续往前走。 燕沁小跑着追上去,道:“我果然猜得没错,你就是青予安。” “所以呢?”青君微微转过头冷笑道:“我是青予安又能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啊,你小时候长得那么可爱,怎么大了就长残了呢?”燕沁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青君有些不耐烦地舔了舔牙齿,拧过头道:“你知不知道……好奇害死猫?” 燕沁眨了眨眼睛,笑眯眯道:“吆,这是戳到您老人家痛处了?” 青君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燕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等他转身继续向前走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她还是没忍住回过头去,便看见青予安依旧微微低着头,看着那个不小心撞到自己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被尊称为殿下,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小姑娘是叫做……乐临? 青君最后停下来的地方是河边。 河边的楚赫她们还在采莲子,只是这一次多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燕沁依旧能看出她长大后的痕迹,赫然便是楚苏。 而卢泽被一群人簇拥着,不知道正在向船上的人说些什么,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 青君看起来对这些都无动于衷,因为所有的人都是静止的,所以他很轻易地走到了河边,拎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孩。 小孩一开始还没有动静,像是完全静止了一样,但是没过多久便撑不住了,身上的皮囊快速地褪去,露出了他原本的面目。 “青子?”燕沁惊讶地看着那小孩。 然而青子的双眼赫然变成了血红色,嘴里的牙齿猛地长长了数倍,转头便向青君的手腕咬去。 青君干脆利落地将小孩甩到了墙上,咚得一声闷响之后,那小孩跌落在了地上,而后迅疾地爬起来开始跑。 “青子!”燕沁喊了一声就要追上去。 青君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不用追。” 燕沁不解地看着他,“可是青子他……” “我知道他会去哪里。”青君冷冷道。 燕沁有些摸不准他到底想做什么,只是感觉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是收敛起了那些暴虐的气息,不过她的感觉向来不准,青君又是她永远捉摸不透的一个人。 青子跑掉了之后,周围的人又开始活动了起来,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周围猛然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 “楚苏,仙梵会你也去吗?”卢泽站在岸边笑嘻嘻地问道。 站在船上的楚苏年纪看上去跟卢泽差不多年纪,只有七八岁的模样,脸上的神色淡淡,“会。” “我我也去的。”卢泽有些紧张道:“那那到时候挽金花的时候你能不能与我一道?” 穿上的少女们已经笑作一团,卢泽被笑得面红耳赤,只是紧张得看着楚苏的反应。 楚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被笑得有些恼了,“不了,我已经有搭档了。” “啊?啊!哦。”卢泽有些失望地点点头,“那你跟谁一起啊?” 楚苏被他这种穷追不舍的疑问给问得有些尴尬,本来就只是随便编出的一个借口,但是他却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 楚苏看了看他周围的人,与他们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差不多都在这边,剩下的……“我与青予安一道。” 楚苏道。 卢泽愣住,“啊?予安?” 楚苏见他愣住,便点了点头,“所以抱歉,没有办法与你一起了。” 卢泽张了张嘴,笑道:“没事没事,跟予安也挺好的。” 燕沁突然开始心疼起这个傻孩子来了,然而旁边的青君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这一切,包括他们口中所说的青予安跟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燕沁不再看下去,对青君道:“我们走吧,继续去找青子。” 青君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卢泽那张稚嫩的脸,又很快地落在了燕沁身上。 燕沁被他这诡异的目光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了,道:“你这是什么奇怪的目光?” 青君眯起眼睛问道:“你对眼前的场景,就不觉得熟悉?” 燕沁迷茫地看着他,“我头一次见熟悉什么?大概对你比较熟悉?” 青君无语地看着她,过了半晌才道:“走吧,去找青子。” 燕沁被他搞得莫名其妙,只能摊摊手,跟在了他身后。 青君忽然又停了下来。 燕沁的耐心快要被耗尽了,没好气道:“你到底想做” “你你是谁呀?”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空旷的宫道上响起。 燕沁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跟着青君又回到了之前自己待着的宫道上。 乐临正抱着自己的小绣球,仰着头问青予安。 青予安微微低着头看着她,脸上面无表情,只是这么冷冷地看着她。 “殿下您慢一些”后面的侍女看到眼前的这幅场景险些昏过去,小步跑到了他们面前,对乐临道:“殿下,您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乐临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绣球,奶声奶气道:“我不知道呀。” 侍女现在紧张得要死,对乐临道:“公主殿下,帝后娘娘方才派人来找你呢,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乐临拽了拽绣球上的流苏,道:“好吧。” 青予安看着她,没有动弹。 乐临又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青予安的眸光微冷,嘴角翘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殿下!”侍女这下彻底慌了神,一把将乐临抱了起来,“咱们快些走吧。” 乐临趴在侍女的怀里,冲他摇了摇手中的绣球,“哥哥再见。” 青予安微微愣了一下,看着那抹粉色身影的目光变得莫名起来。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燕沁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对青君道:“我收回方才的话,你小时候可一点儿也不可爱,你看看那目光,像是要将人家小姑娘给生吞活剥了。” 青君冷笑了一声,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乐临,又落在了青予安身上。 燕沁扯了他一把,“别看了,那是你再也回不去的青葱岁月了,大人,咱们还是赶紧去找阵眼回归到现实生活吧。” 青君眉毛微微挑了挑,看向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低声道:“好。” 燕沁有些惊异于这位青君大人这么好脾气,但是现在她忽然就没有了看戏的心情,明明之前她跟在青予安身后看戏看得乐在其中,现在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秒钟都不想在这个阵中待下去了。 “你不想看完仙梵会再离开吗?”青君问道。 “仙梵会是什么?”燕沁问道。 “三岛四林九州的上仙散仙都会来参加。”青君道:“还会有挽金花。” “三岛四林到底是什么?”燕沁不解道:“一直在听你们说,我都快纳闷死了。” “你一点儿也不知道?”青君疑惑地看着她。 燕沁点了点头,“我怎么可能知道,这完全超过了我的知识范围了好不好?” 青君又拧起了眉毛,“上界分为两层,上层是三岛四林,无方岛无定岛无心岛,以及思林墨林玄林玉林四林,下层是九块大洲,这些岛林洲之间都有专门的阵法连接,很快就能抵达。” 燕沁顿了顿才道:“听着跟我们十三洲也差不多。” “呵,这里单单一个州就抵得上十个十三洲。”青君不屑地笑了一声。 燕沁撇了撇嘴,“是,你们九州比我们十三洲厉害多了。” 青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挽金花,很有意思。” 燕沁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你觉得没意思的?” “自然是你最没有意思。”青君嘴角微微一勾,“不急,阵眼一定会在仙梵会上出现的。” 燕沁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只是道:“他们不是说仙梵会还要好几日吗?” 第一百八十七章 浮生 “阵内几日于外界而言不过瞬息之间,你便是在这里面待上一年,外面也不过一个时辰而已。”青君道:“你且安心便是。” 燕沁松了口气,道:“那我们去哪里落脚?” “青离宫。”青君波澜不惊道。 燕沁对于他这个决定还是挺惊讶的。 毕竟,对于这么一个并不十分美好的童年经历,一般人的做法都是躲得远远的,能不想起最好不要再想起。 然而青君不仅没有躲得远远的,还饶有趣味地跑到跟前去了。 这个人真的是难以捉摸。 燕沁回到青离宫的时候,又看到青予安站在床边发呆。 燕沁忍不住问青君:“你小时候都在看什么东西?” 青君看了她一眼,淡定道:“看很多东西。” “胡扯。”燕沁哼了一声,走到桌边碰了碰那桌子,道:“你小时候很喜欢写字?” 青君不置可否,只是道:“你看见什么了?” “你写了两张字,然后又将他们给烧干净了。”燕沁如实地回答道。 “那是因为” “哥哥!” 一个清脆的喊声忽然在空旷宽敞的青离宫响起,正在说话的青君忽然一愣,转头看向门口。 内殿门口,一抹粉色的小身影正站在那里探头探脑,冲着站在床边的身影十分开心地笑着。 燕沁很少能看到青君露出这种表情。 那一瞬间的表情惊痛而真实,就像是……燕沁抿了抿嘴,失而复得? 青予安回过头看向门口,就看到乐临站在门口笑着望向他。 青予安微微蹙眉,“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自然是用的法术呀。”乐临摇了摇手中的小绣球,她奶声奶气道:“为什么娘亲不让我来找你啊?” “嗯?”青予安微微眯起了眼睛。 乐临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东看看西瞅瞅,一边看一边道:“娘亲从来不让我到这边来,说这边住着奇怪的人。” “呵。”青予安只是轻轻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又将目光移向了窗外。 他正用那空洞的目光看着外面的流水,忽然感觉道袖子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扯了扯。 他低下头去,便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其实我都听说了的,他们说你是我哥哥。”乐临道:“我都长这么大了,你怎么都不去看看我?” 青予安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扯了出来,声音有些发冷,“我不是你哥哥。” 乐临有些委屈地看着他,“可是……可是……” 小姑娘可是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抱着自己的小绣球一屁股坐在了墙边,瘪了瘪嘴。 青予安依旧是冷着张脸看着外面。 “我不跟你玩儿了!”乐临委屈了好久都不见他来哄自己,生气地将那小绣球扔到了地上,自己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跑出去了。 青予安皱着眉,目光落在了那个精致的小绣球上面。 燕沁啧啧了一声,戏谑地看向正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的青君,道:“你对你妹妹也太绝情了吧。” “她不是我妹妹。”青君道。 “啧,到现在还不肯承认呢,青君大人您这中二期持续的时间有点长啊。”燕沁笑眯眯道。 青君看起来似乎有些累了,但是听见她这么说还是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觉得在幻阵中我就奈何不了你?” 燕沁干笑道:“哪能啊……” 没等她笑完,青君已经走到了她跟前,伸手掐住她的下巴眯起眼睛端详着她。 燕沁十分嫌弃地想要拍开他的手,然而对方力气比她大,她只能尽量向后退,硬生生地将那张美得天怨人怒的脸退出了一层褶子,变成了活生生的表情包。 青君似乎是被辣到了眼睛,松开手道:“真丑。” 燕沁使劲揉了揉自己脸,哼哼唧唧道:“是,就您最好看,美死了!” 青君看着她,忽然伸手按了按她的头。 燕沁被这个粗暴的摸头杀差点给按趴下,抬起头来怒道:“你又犯什么病?” 青君勾了勾唇,又抱着胳膊去闭目养神了。 燕沁对青君十分嫌弃,但是对于青予安却十分感兴趣,她又开始暗搓搓地观察起青予安来。 青予安依旧在盯着那个小绣球,过了许久才弯下腰将那小绣球捡了起来,上面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青君又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看向小孩手中拿着的小绣球,嘴唇微微抿了起来。 青予安将那小绣球放在了桌案上,自己又脱了鞋子和外袍躺在了床上。 得,又开始了。燕沁心道,又是对着天花板望一晚上。 果不其然,青予安看着天花板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沁不再去看青予安,反而是走到了窗边探头向外面看去。 “你在干什么?”青君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在看你小时候都整天看什么东西,还看得那么入迷。”燕沁用手扇开眼前缭绕不去的雾气,眼前的场景渐渐清晰起来。 依旧是那盏琉璃灯,依旧是那流水玉桥,说实话着实没有什么好看的。 青君站在她身后抱着胳膊倚在了墙边,道:“抬头。” 燕沁啊了一声,但还是微微抬起了头,顿时惊讶地的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 “浮生图。”青君平静道。 燕沁的目光落在那张舒展而开的画卷上面,那画卷看着很老旧,看着也不过巴掌大小,虚虚地漂浮在屋檐里的上方,如果人将目光落在那琉璃盏上刚好看不到,只有微微抬起头才能看到,位置十分巧妙。 但是更巧妙的是,明明是巴掌大小,当她的目光真正落在那张浮生图的时候,面前的场景忽然变大,变得立体清晰,里面的人在活动,纷纷杂杂仿佛置身其中,浮生百态尽数显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简直就跟看电视剧似的,但是比电视剧有意思多了。 里面的每个人的一生都能尽览无疑,甚至能自己调节进度,每个国家每个家族每个人,都可以看得到,这一生的波澜壮阔或者平淡无奇都被尽数囊括在里面。 等她再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她竟然也不知不觉看了整整一夜。 等她恍然惊醒,青君已经小憩了一会儿,睁开眼睛便看见她在激动地看着自己。 “嗯?” “你小时候就天天看这个不睡觉?”燕沁眯起眼睛问道:“入迷到不肯睡觉?” “自然不是,我只是有空才会看一点。”青君淡淡道:“这里的浮生图只有一卷,就在屋檐下面。” 燕沁看着从床上起来的青予安,道:“那你每天晚上……” “只是睡不着而已。”青君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燕沁一时之间被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给惊呆了,过了半晌才干巴巴道:“不睡觉长不高的。” 青君站起身来,漫步经心地抬起手量了量她的头顶,轻轻地挑了挑眉毛。 燕沁被他这个挑衅的动作给气到了,嘀咕道:“长得高了不起哦。” “特别了不起。”青君勾了勾唇,“走了。” “去哪里?”燕沁赶忙跟了上去,临出门还不忘转头看了青予安一眼。 青予安依旧是站在窗户前,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便是真的有浮生图可以解闷儿,但……终究是别人的生活,自己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孤零零地待着,也会是感动寂寞的吧? 燕沁又转过头来看向青君,是因为看了太多的人生百态,所以才想着一直轮回吗? 燕沁感觉自己能稍微触碰到他的过去一点,然而这个过去又像是被掩藏到重重迷雾之中,不管她怎么努力地去找,都觉得隔了一层纱。 青君熟门熟路地带着她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单独开辟出来的一个小园子,园子里面种满了竹子,中间一条用木板铺就的小路,弯弯曲曲地延伸进去,不知道要延伸到哪里。 青君走上了那条小路。 燕沁跟在他身后,风吹动竹叶瑟瑟之声不绝于耳,让她整个人都开始变得平静了下来。 不知道拐了几个弯,青君终于停了下来。 燕沁看着面前这个造型古朴的小塔,不过一人来高,但是造型十分精致,连里面的小窗户上的花纹都雕刻的十分精致。 “我们进去。”青君道。 “进去?”燕沁指着那还没她拳头大的小窗户道:“怎么可能” 燕沁话音未落,只觉得一阵强劲的吸力将她拉了进去,连惊呼的时间都没有给她留下。 等燕沁站定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处在一个空旷的大堂之中,周围是密密麻麻的书架,透过窗户她甚至能看清楚外面的竹叶。 “这里是什么地方?”燕沁向前走了几步,被那一望望不到尽头的书架给惊呆了。 青君走到书架旁边,随手抽出了一本书,哗啦一声,那本书卷忽然舒展开来漂浮在了半空中。 那长长的书卷上面有一半是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另一半全是空白,而且那些字还在飞快地变多蔓延,只是她这么盯着看的一小会儿,那书卷上已经又多添了几行字。 “……次月,得子……又十天,子夭折,痛哭……” 燕沁念出来,疑惑道:“这是” “浮生卷。”青君站在那书卷面前,侧脸被那烛光映照得明明暗暗,“这座塔是浮生图的入口,也是浮生图的归结点。” 第一百八十八章 独立世界 “归结点?”燕沁纳闷道:“所有人的人生都在这里面吗?” “没错,只要他身在轮回。”青君将那书卷一合,那本书自动地回归了原位,青君又轻轻一点,另一本书漂浮了出来自动展开成卷。 只是这一次上面的文字是金色的,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书卷上的字还在不断蔓延。 燕沁轻声读出来,“……是时天雷地动,万寿奔走,天降雷光……九九字:燕沁,小世界公元2315年生于……2335年1月3日,入十三洲小世界轮回卷。 上面没有写上终字,这本书也就完整地留存了下来。 燕沁还沉浸在公元2315年那几个字中没有反应过来,这也太不科学了! 怎么可能! 这种玄幻的感觉简直就是在做梦好吗! 不,做梦都梦不到的好吗! 合着她不是从现实世界穿越到了一个玄幻的修真世界,而是自始至终都身处在这个玄幻的世界,不过是从这个玄幻世界中的一个小世界莫名其妙穿越到了另一个小世界里? 这不科学! 燕沁看着那卷书缓缓地合上,讷讷道:“我现在一定是在做梦吧?” “你原先所在的小世界叫做地” “等等!”燕沁立刻打断了他,严肃道:“我不允许你打碎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科学观念。” 青君嘴角微微抽搐。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燕沁坚决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这个地方是浮生塔单独自行开辟出来的一个小世界,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时候形成的。”青君道:“只是因为这个小世界与其他任何世界都不相通,所以便单独将它拎了出来,也没有人注意到它。” 燕沁啧了一声:“你怎么就注意到了?” 青君将属于燕沁的那本书卷轻轻打开,轻轻地摸了摸前面被模糊掉的痕迹,平静道:“因为显然,有人往这个小世界里动了一点手脚。” 燕沁的目光落在那书卷被模糊掉的部分,摸着下巴道:“我原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也许。”青君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个幻境是根据入阵之人的记忆而生成的,而我们两个身处同一个幻境之中,那就说明我们脑海深处的某些记忆是重合的。” “而这些记忆竟然不是在十三洲,而是在上界?”燕沁这个时候脑子转得飞快,“你怀疑我是上界的人?” “没错。”青君点了点头,“沐月的幻阵之术传承自正清仙子,我也曾经向正清仙子请教过幻阵的问题,两个人出现在同一个幻境之中的情况,只能是因为他们曾经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燕沁后知后觉道:“所以你才让我看浮生图,带我来浮生塔寻找真实身份?” 青君微微眯起眼睛道:“确切地说从知道你是我飞升的机缘开始,我便怀疑你的真实身份。” 燕沁摊了摊手,“所以你现在找到了吗?” “没有。”青君将那本书卷合上,一本正经道:“我认识的人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像你这么愚蠢的。” 燕沁:“……” 我可去您的吧。 “你就真的没有一点记忆或者熟悉的感觉?”青君还是有些不死心地看着她问道。 燕沁摇了摇头,木着一张脸道:“我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捡到陌上川时那张丑得天崩地裂的脸。” 青君:“……闭嘴。” “啧啧,我说我家阿川呢,又没您什么事。”燕沁笑得一脸幸灾乐祸,“您老人家不是一直不承认跟我们家阿川有关系吗?” 青君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 燕沁眨了眨眼睛,又将目光转移到那一排排漫无边际的银白色书架上。 青君将那书卷扔回了原位置,见燕沁的目光落在那书架上久久未曾移动,开口道:“这个小世界的时间流速与上界一样。” “啊?”燕沁转头看向他,大约是觉得自己这个表情有些傻气,她干咳了一声,皱起眉道:“跟上界时间流速一样那岂不是意味着……我离开我原本的世界才过了不到一年!” 青君点了点头。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回家了 燕沁的目光陡然变得明亮了起来,她一把抓住青君的衣袖,道:“你一定有办法将我送回去的对不对?” 青君从未见过燕沁这般失态,狂喜几乎已经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她喃喃道:“我可以回家了……我终于可以……回去……” 这种感觉青君并不陌生,在很久之前,他身为陌上川的时候,就经常看到燕沁一副与世间隔绝的游离状态,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现在他才恍然。 那大概是一种没有任何归属感和依靠感的飘零。 浮萍无根。 然而现在的燕沁就像是找到了自己应该扎根的土壤和自己的归属,整个人变得无比鲜活明亮了起来。 就像是真真正正活了过来一样。 “燕沁。”青君伸手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声音微微带着丝凉意,“你冷静一点。” 燕沁的脸上还带着欣喜的笑容,然后在看着他的时候那笑容渐渐凝固在了脸上。 她在想什么? 面前的这个人可是青君。 那个恶劣至极与她十分不对付的青君,就算他真的有能力送自己回去,他会答应吗? 青君被她这种眼神看得心里十分烦躁,让他忍不住想要去破坏什么东西。 “你在想什么?”青君脸上的微笑不自觉地带上了恶劣的意味。 燕沁微微一顿,抿了抿唇道:“我想回家。” “家?”青君笑道:“你不是说清华山就是你的家吗?” 燕沁几乎快要哭出来,她几乎是在哽咽,“是我真正的家!就是这个你们所谓的小世界里……我真正的家,我爱的人都在那里!” 青君眸光渐冷,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那么黄泽许志他们,那么陌上川,你就不要了?” 燕沁眼睛通红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想回家,我受够了,受够了你们这里的什么修炼什么灵根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切!我只想回去做个普通人!” 青君的脸色愈发冷漠起来,“哪怕你回去之后不过瞬息的生命?” “对,可对我们来说就是一辈子。”燕沁低声道:“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不让我在本来的世界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没有人能回答燕沁的问题,连青君也不能。 燕沁是怎么从这个小世界突然到了十三洲小世界,这个问题青君没有办法解答,更何况青君语气冰冷道:“那不是你本来的世界,你本来就是上界的人。” 青君这句话让本来就处在情绪崩溃边缘的燕沁彻底爆发,她高声道:“我才不是!我跟你们上界,跟十三洲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青君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企图让她冷静下来,然而处在暴怒之中的人力气很大,青君险些被她挣脱开来。 “燕沁!你清醒一点!”青君将她紧紧箍在怀中沉声道:“这是幻阵的作用,你快被衍生出心魔了,这件事情等我们出去了再谈!” 燕沁现在压根听不进去他的话,依旧在不停地挣扎。 “师父!”青君抬高声音吼了一声。 燕沁挣扎的动作一顿,忽然就泄了力气,将额头慢慢地抵在了他的肩膀上面。 青君愣了一下,旋即便察觉到肩膀一阵温热。 燕沁在哭。 燕沁死死地抓着他的前襟,哭得没有任何声音,但是浑身都在痛苦地颤抖着。 青君缓缓地抬起手,然后十分不熟练地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等他发现自己做出这个安抚般的动作时,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青君不习惯安慰任何人,但是眼前这个不停地在颤抖的燕沁,却让他破天荒地感觉到自己没有办法坐视不理。 燕沁的哭声很压抑,仿佛压抑了那么多年的惶恐和无措终于找到了爆发点,让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发泄出来。 大约过了一小会儿,又或者更久的时间,燕沁终于停了下来,但依旧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没有动弹。 “燕沁?”青君低低地喊了她一声。 燕沁没有回答他,只是还在轻轻地颤抖着,她似乎想缩成一团,然而却做不到。 在青君身为陌上川那短短的记忆中,燕沁似乎只这么哭过一次,那时是因为知道陌上川没有还没有死……然而那时候的情况与现在不一样,更何况让他那般哄她,也做不到。 青君微微蹙起了眉,他那有限的耐心已经被耗尽了,他扶住燕沁的肩膀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扯了出来,便看到她一双哭肿的眼睛正红彤彤的瞪着自己。 燕沁使劲抽了抽鼻子。 青君抿了抿唇,皱着眉道:“别哭了。” 燕沁瞪着通红的眼眶道:“我没哭。” 青君冷哼了一声,顿了顿才道:“我可以叫陌上川出来陪你。” 燕沁:“……你是不是精神分裂?” 青君的眉毛依旧皱得死紧,“本君说过很多次了,本君不是陌上川。” 燕沁对于他这种死鸭子嘴硬已经见怪不怪,吸了吸鼻子道:“阿川比你好上一千一万倍。” 青君气得脸有点发绿,不耐烦地眯起眼睛道:“你最好别惹本君生气,否则” “走吧。”燕沁忽然转过身,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在仙梵会之前先把青子找出来也可以。” 青君有些诧异于她拒绝了自己的提议,跟在她身后,忍不住道:“你就不想陌上川吗?” 燕沁扭头望着他,道:“你不就在我身边么?” 青君有一瞬间的沉默,目光极其复杂地望着她。 燕沁使劲揉了揉自己哭得发红的眼睛,她对于自己方才的情绪失控感到十分尴尬,虽然理智上清楚自己如果想要回去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情感上却没有办法接受这样一个既成事实。 特别是,在你面前有那么一丝微小的希望的时候。 燕沁深吸了一口气,既然知道有能回去的办法,那一步一步慢慢来就行,操之过急只会出差错。 燕沁现在脑子里很混乱,一边是十三洲的事情,一边是上界的事情,还有上辈子的种种情形在她眼前闪过,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人的人生。 从浮生塔出来之后,不管是青君还是燕沁都显得十分沉默。 两个人回到青离宫,便看到乐临又来找青予安。 大约是之前帝后一直瞒着乐临,没有让她知道自己有这个小哥哥,乐临只知道自己有一个未曾谋面在下界历劫的大哥,现在突然发现有这么个小哥哥就住在无方岛上,即便之前闹得有些不愉快,她还是没忍住来找他。 乐临这次换了件鹅黄色的小襦裙,嫩嫩软软像是刚出笼的小包子,她扒着门框往里面瞧,便看到青予安正站在书桌前写字,而桌子上正是昨天她生气丢掉的那只小绣球。 乐临很喜欢那只小绣球,昨天丢掉之后便后悔得厉害,现在来青离宫也是想找回这个小绣球的,只是真的到了青离宫看见青予安的时候,她忽然就有点不敢说话了。 青予安看着这么面无表情的时候,真的是有点生人勿近的冷漠。 “我问卢泽哥哥,他说你叫青予安,我叫你予安哥哥好不好?”乐临站在门口奶声奶气地问。 青予安撩起眼皮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乐临见他没有拒绝,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哒哒地跑到了他跟前,踮起脚想要拿走自己的小绣球,然而她快碰到那小绣球的时候,一只手率先拿起了那只绣球。 青予安手中拿着那只小绣球,居高临下眯起眼睛看着她,声音凉凉道:“你很喜欢这个?” 乐临盯着那个小绣球使劲点了点头。 青予安轻轻勾了勾唇,一抬手将那小绣球从窗户扔了出去,好巧不巧掉进了那河流之中,晃晃悠悠地飘走了。 乐临似乎是被他的这个举动下了一跳,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自己的玩具被面前这个人扔掉了,顿时就红了眼眶。 青予安脸上带着点恶劣的笑容,走到她面前微微弯下腰道:“你最喜欢的玩具被我扔掉了,你还要跟我玩吗?” 乐临的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道:“你为什么要扔掉我的小绣球啊?” “因为我不喜欢。”青予安道。 乐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抽噎道:“为什么……不喜欢?” 青予安淡淡道:“没有为什么,就像我不喜欢你一样。” 乐临震惊地看着他,似乎对于有人不喜欢自己这件事情感到十分震惊。 青予安直起身子,又站在窗户边,用那双空洞的眸子看着屋檐上的浮生图,没有再理会哭泣的乐临。 燕沁从浮生塔出来心情本来就十分糟糕,看到青予安这般欺负乐临,忍不住对青君道:“原来你小时候就这么恶劣的。” 青君的目光从乐临身上移开,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失望了?” 燕沁嗤笑了一声,“这么一比较起来,青予安可比你可爱多了。” 燕沁正看着乐临哭泣,小姑娘哭得她心都快化了,眼前的场景忽然就被个高大的身影挡住。 青君微微弯腰和她保持着平时,眼睛微眯,“在你眼里,本君比不上陌上川,也比不上青予安,那在你眼里本君到底算什么?” 燕沁对于这个智障问题十分不屑,心道你何止是比不上,简直是云泥之别好么。 然而她现在正是仰人鼻息的时候。 她轻咳了一声,移开眼睛道:“其实也还好……” 青君不依不饶道:“怎么个好法?” 燕沁:“……” 青君的目光十分执着,燕沁不得不对上了他的眼睛,严肃道:“大约是让人很有安全感。” 青君:“……” 第一百九十章 绣球 燕沁知道自己不会撒谎,但是没想到自己撒谎的时候宛如一个智障。 青君真的是和“安全感”这个词半点儿不沾边,但是她却用一张瓢了的嘴硬生生将二者凑到了一起。 青君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轻轻挑了一下眉,“还有呢?” 燕沁欲哭无泪地看着他,干巴巴道:“很聪明。” 青君嘴角微微抽搐。 “威武霸气。”燕沁硬着头皮道。 青君:“……” 燕沁沧桑道:“您满意了吗?” 青君瞥了她一眼,“你还是闭嘴吧。” 燕沁叹了口气,转头还在哭泣的乐临,道:“瞧把人家小姑娘都欺负成什么样了。” 青君的目光扫过她和乐临,又缓缓将眸子垂了下来。 另一边的青予安似乎看够了浮生图,转过头来看向乐临,道:“别哭了。” 乐临一边哭一边道:“我的绣球。” 青予安皱了皱眉,“已经被河水冲走了。” “我的绣球……”乐临继续哭。 “你快走吧。”青予安道。 “我的绣球……”乐临继续哭。 “你再不走我就将你丢出去。”青予安威胁道。 “我的绣球……”乐临继续哭。 “你”青予安气结,冷冷地盯着她。 “我的绣球……”乐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青予安:“……已经没了。” 乐临哭得满脸是泪,“我的绣球……” 青予安使劲咬了咬后槽牙,道:“你回去找你母后再要一个便是。” 乐临抽噎了一下,哭道:“绣球是正清姑姑送给我的……姑姑说天底下就一个……” 青予安一听正清仙子的名字顿时一愣,道:“正清仙子给你的?” 乐临使劲点了点头,“我只要的我的小绣球……” 青予安头疼地看着她,过了片刻之后一手撑住窗户跳了出去,几步便跳进了那河里。 乐临顿时吓呆了,脸上还挂着晶莹的小泪珠,她啪嗒啪嗒跑到窗户边,踮起脚往外面看,河里面早就不见了青予安的身影。 “予安哥哥……”乐临小声地叫了一下。 河面十分平静,并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予安哥哥!”乐临看起来有些慌,她着急地跑向门口,绕过寝殿来到了河岸边,“予安哥哥你在哪里?” 河面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乐临吓得小脸发白,大声喊道:“予安哥哥我不要绣球了,你快点回来!” 乐临跑到河边着急地张望着,大声道:“予安哥哥你快点出来……” 等青予安手里拿着那个小绣球冲破河面的时候,就看到乐临坐在河边一个劲地抹泪,哭得肝肠寸断。 他游到河边爬上岸,拧了拧自己袖子上的水,哑着嗓子道:“别哭了,吵死了。” 乐临抬起头来,通红地眼睛望着他,哇得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青予安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聋了,快步走到他面前将那小绣球扔到她怀里,“给你。” 乐临低头看了那小绣球一眼,抽噎道:“不要……不要绣球了,要予安哥哥……” 青予安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老子这么辛辛苦苦从河里给你找回来你竟然说不要了? 完全没有意识到重点的青予安眼里满是暴躁和不爽,风吹过湿透的衣服让他一阵阵地发冷。 一只热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的手掌。 青予安微微低头,就看见乐临仰着头抽噎道:“要予安哥哥,你别跳河,以后乐临只和予安哥哥玩,不要小绣球了。” 青予安:“……” 他并不喜欢这个小孩,但是那只温软的小手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让他不自觉地也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燕沁看着青予安一手拿着小绣球一手牵着乐临回了寝殿,画面十分温馨。 她忍不住道:“乐临公主现在是不是在上界?还是下来历劫了?” 青君的目光停留在乐临身上良久,过了半晌才一脸平静道:“她死了。” “啊?”燕沁诧异道:“上界的仙人也会死吗?” “元神碎裂也会死。”青君淡淡道:“那时候她尚未来得及历劫。” 燕沁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乐临公主看着人很好。” “可惜太蠢。”青君眯了眯眼睛,看向她道:“比你还要蠢。” 燕沁怒道:“你不损我一句是不是浑身难受?” 青君轻轻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很轻,转瞬即逝,但是燕沁却看得十分清楚。 怪怪的。 就像是,忽然想笑了,就笑出来的那种很真实的笑容。 燕沁没有继续问关于乐临的问题,转而道:“明日是不是就是仙梵会了?” 青君点了点头,道:“仙梵会的时候这些幻象就可以看到我们了。” “嗯?”燕沁不解道:“你之前不还说他们只是幻象吗?” “我们也可以变成幻象。”青君微笑道:“这样阵眼就认不出我们了。” “可是……怎么变?”燕沁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自然有办法。”青君微笑道。 翌日。 燕沁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迷茫。 因为她能感觉到身下柔软的床铺,和轻轻吹到脸上的凉风,以及鼻尖若有若无的檀香。 燕沁睁开眼睛,就看到青君站在床边,一袭雪白华服,正微微垂着头看着她。 燕沁被吓了一大跳,道:“你这是?” “走,我们去仙梵会。”青君冲她伸出一只手。 燕沁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诶,这梦做得跟真的似的。” 青君嘴角微微抽搐,“不是梦。” 燕沁猛地将手给抽了回来,跟弹簧一样蹦了起来。 青君一把将人给按住,道:“你怎么了?” 燕沁使劲咳嗽了一声:“没事没事!” 燕沁从床上爬起来,使劲搓了搓脸,道:“走吧走吧。” 青君一把将人扯了回来,道:“穿衣服。” 燕沁猛地一低头,就看见自己浑身上下只穿了一身单薄的亵衣,她一下子将被子扯起来,想了想又觉得有点神经病,又将那床被子扔在了一边。 青君觉得燕沁有些奇怪。 燕沁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接过他递给自己的衣服,疑惑道:“怎么突然换衣服了?我记得昨晚是穿着衣服的。” “我给你换的。”青君淡定道。 “嗯。”燕沁一边穿衣服一边应着,忽然动作一顿,“嗯!” 青君啧了一声:“骗你的,这是我们融入幻境的一点附加作用。” 燕沁哦了一声,继续穿那有点繁杂的华服,忍不住道:“你们上界的衣服都这么难穿的吗?” “这是参加盛会时穿的礼服。”青君看她艰难地在系腰侧的带子,微微眯起了眼睛。 燕沁胳膊有点酸,索性直接放弃这根带子,打算直接穿上外袍束住拉倒。 “别动。”青君伸手拿过了那根带子,十分干脆利落的帮她系好。 燕沁僵着身子没敢动弹。 青君离得她很近,身上带着股淡淡的冷香,燕沁说不上那是种什么味道,大约是淡淡的草木香混杂着清新的果香。 有点好闻。 “好了。”青君帮她系好之后抬起头来看她,“仙梵会快开始了。” 燕沁点点头,有些手忙脚乱地穿好了剩下的衣服。 仙梵会是上界每年一次的盛会,所有的仙人都会参加,包括这些仙人的子弟,也就是像卢泽这些仙二代们,正呼朋引伴地聚集在一起。 燕沁转了好几次头,青君忍不住问道:“你在找什么?” “青予安怎么没来?”燕沁又转过头去张望。 青君抿了抿唇,“他在仙梵会的后半段才会来。” “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延误了吗?”燕沁道。 “不记得了。”青君淡淡道。 “怎么可能不记得。”燕沁有些急道:“我们现在能碰到她们,可以帮他的。” “燕沁,这里只是一个幻阵。”青君平静道:“没有必要当真。” 燕沁猛地回过神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 青君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就看到她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仙梵会在无方岛最大的广场上举行,这宽阔恢弘的广场能容纳上万人,而且帝后还命人在广场上搭建了三层水晶高楼,足以容纳这些从三岛四林九州赶来的仙人。 在广场的入口处,有仙官正在唱礼: “思林楚瑜上仙八宝雨金台一对” “墨林正清上仙龙骨剑” “无心岛澹台上仙……” “石开州青光君……” “无方岛卢荻上仙……” “玄林归远散仙……” 燕沁看着陆陆续续抵达的诸位仙人,明知道是假象但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青君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那些仙人身上,里面带着淡淡的笑意。 燕沁很少见他这般笑,似乎是在透过这些人看着什么东西,那神情像极了青予安站在窗户前看那浮生图的时候。 燕沁心道,你这般看着,到底是看透了……还是没有看透? “你是不是太久没看见他们开始想念了?”燕沁戏谑一笑问道。 “是啊,一个个都死那么久了,我都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了。”青君微笑道。 第一百九十一章 挽金花 燕沁对于这个结果很是震惊。 “都?” 青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恶毒的微笑,燕沁对于他这种宛如神经病一样变脸已经习惯了,她一眼就知道这厮肯定不会说什么好话,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道:“行了。” 青君话都到嗓子眼了,表情都摆好了,却被她硬生生堵住,脸上恶毒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燕沁道:“我们进去。” “你不好奇他们怎么死的吗?”青君微笑道。 “不好奇,跟我又没有半毛钱关系。”燕沁冷冷道:“赶紧找出青子破阵离开这里。” 青君低头看着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上面明明因为过分用力都出现了青筋,他一瞬间心情又好上了不少,他手腕一翻转便挣脱了她的手,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 燕沁挣了一下,“干什么?” 青君笑得意味深长,“你现在的身份可是本君的道侣,哦,现实中也是。” 燕沁呵呵笑道:“你之前不是还想方设法地想要杀了我吗?” “哦?竟然还有这种事情?”青君对此表示很惊讶,“我怎么不记得了。” 燕沁:“……” 对于某些人不要脸的程度燕沁算是大开眼界,也隐约感觉到他态度的转变,究其原因,大约是从浮生塔看到了她的那卷浮生册开始? 事实上回想起来当时她抱着他哭,这人没将自己推开就已经很诡异了有没有? 若是放在平时,她哭得越伤心,这个混账东西铁定更加幸灾乐祸,甚至能再添把火让她直接自杀。 诡异。 太诡异。 燕沁满脸狐疑地看着他,眼珠子轻轻一转,顺势将头靠在了他肩膀上,笑得十分花枝招展,“是的呢,夫君” 青君浑身抖了一下,然后就僵住了肩膀,不动弹了。 燕沁也成功地被自己给恶心到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直起身子瞥了青君一眼,就看着他谨慎地松了一口气。 燕沁:“……” 果然是不太正常的。 那入口处的仙官唱了个燕沁没有听到的名字,然后两个人就顺利地进去了。 里面已经有不少仙人和散仙已经落座了,只有卢泽几个年纪还小的“仙二代三代”们在四处乱跑闹腾着,身着飘纱仙裙的仙娥们端着酒水果子款款而入,笑意吟吟地将东西放在了他们面前的案几上。 燕沁看着那晶莹剔透的葡萄,凑到青君耳朵边小声地问道:“这个能吃吗?” 青君道:“可以。” 燕沁拿起了一颗葡萄剥开放进了嘴里,清甜的味道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就是会死。”青君慢悠悠地补充道。 “咳咳!”燕沁一下子被呛住,开始拼命咳嗽了起来,周围的人闻声望了过来。 “小心些。”青君做出了一副十分温柔的表情,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燕沁将那颗葡萄给吐了出来,瞪着他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一句话说完会死吗?” 青君脸上保持着完美的微笑,“骗你的。” 燕沁微笑着磨了磨后槽牙,在案几下面伸出手狠狠地掐了他的大腿一把。 青君脸上的微笑有一瞬间的扭曲。 燕沁伸手拿起了一颗葡萄,慢悠悠地剥开,塞进了嘴里。 青君使劲舔了舔牙齿,伸手揉了揉自己方才被掐得大腿,心道,这只小蝼蚁是不是太过无法无天了? 无法无天的燕沁依旧在快乐地吃着葡萄。 “天后到” 仙官拖长的声音在广场以及周围三层水晶高楼中响起,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燕沁对于这个所谓的天后并不感兴趣,只是一边剥着葡萄一边抬头,在看到进来的那个华服女子的时候,手中的葡萄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而青君的目光一开始就没从燕沁身上离开过。 进来的女子并不像燕沁想象中那般一副刻薄后妈的模样,相反,那女子看起来年轻温婉,是一位十分有气质的美人,温婉典雅,比正清都能更令人心生好感。 她的目光轻轻地扫过燕沁这边,很快便离开了。 燕沁屏息凝神,生怕错过她每一个动作。 正当她专注地看着天后时,脸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微凉的触感。 她猛地回过神,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青君。 青君的指尖还停留在她的脸颊上,他轻轻一抹,脸上的笑容很是微妙,口气带着股莫名的轻松,“你哭什么?” “嗯?”燕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满脸的泪水。 燕沁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上的泪,讷讷道:“我没哭啊……” 可是眼睛里还是在不断地溢出泪水。 就像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天后温柔的声音在广场中央响起:“仙梵会,开始。” 一瞬间,万乐齐鸣百花绽放,悠扬的乐声和梵音响彻了整座无方岛,仙女们穿着精致漂亮的衣裙在中央翩翩起舞,好一派热闹繁盛的场景。 燕沁有些慌乱地抹着眼泪,但是偏偏内心没有任何奇怪的感觉,她甚至还有兴致去看漂亮的舞蹈。 就是止不住眼泪。 “这是怎么回事?”燕沁通红着眼眶问青君。 青君挑了挑眉毛,伸手轻轻在她的眉心一点。 燕沁眼前的场景忽然一变。 她似乎站在一个很高的地方,正在流着泪垂头看着什么人。 “你看到了什么?”青君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棉花,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燕沁使劲眨了眨眼睛,下面原本模糊的场景忽然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一个人站在下面。 准确的说是一个少年。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裳,身材修长,皮肤很白,看上去甚至有些孱弱。 他的手在滴血。 燕沁只是觉得自己很难过,非常难过。 那少年脚下躺了很多人,燕沁知道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她仿佛喊了声什么,但是燕沁自己听不到。 底下的少年缓缓地抬起头来,冲她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燕沁呼吸一滞,眼前的场景猛地散开,耳边又传来了音乐声和众位仙人的笑声谈话声。 “你看到了什么?”青君又问了她一遍。 燕沁动了动嘴唇,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你。” 青君缓缓地眯起了眼睛。 “你看着……年纪并不大,站在下面……”燕沁断断续续道:“我好像站在很高的地方,你的手在流血,抬起头冲我笑了一下……” “很好。”青君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不那么明显的笑容。 燕沁猛地一下清醒了过来,正巧看到了他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后背一阵发凉,“你对我做了什么!” 青君微笑道:“没什么,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 燕沁警惕地看着他。 她终于不再流泪,对方才那位天后也没有什么非看不可的固执了,然而心底却浮现出了一个更大的疑问。 青君的心情看起来好像还不错,甚至顺手给她剥了个橘子。 燕沁接过来狐疑地看着他。 青君只是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燕沁心里暗骂了一句神经病,然后开始慢悠悠地剥橘子。 她一边吃着橘子一边四处看,在正清仙子身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身影。 正是乐临。 乐临拿着她那只小绣球,晃晃悠悠地给正清看,还比划着给正清说什么,正清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从袖子中又拿出了一只小绣球。 乐临看上去十分惊讶,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绣球,又抬头看看正清手中的绣球,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燕沁觉得自己都能看到她脑袋上的小气泡了。 青君一手托着腮一手转着手里的橘子,目光不时落在燕沁身上。 燕沁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只能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看他。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 青君的目光十分放肆而露骨,燕沁最后忍无可忍瞪了回去,刚要怼他两句,天后忽然开口: “时候差不多,该挽金花了。” 卢泽那群小孩子一下子开始欢呼起来。 正清和楚瑜站起身来,对视了一眼,抬手一拂袖,漫天金色的花朵开始从天空中落下。 地面一阵轻微的震动。 中央缓缓地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一朵硕大的金色花苞缓缓升起,最后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数以万计的金色小花朵漂浮在那朵金色花苞旁边,远远地看去好似炸开的烟花。 燕沁自言自语道:“这么大一朵花你们怎么挽?逗呢……” 青君随手捞过了一朵金灿灿的小花放在指尖,将那朵小花儿托到了她面前,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给你玩儿。” 燕沁:“……” 神经病。 怎么不管变成什么这个人就喜欢给人送花? 燕沁嫌弃地看了那朵小金花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接过了那朵小金花,声音平板道:“无聊。” 青君勾了勾唇角,笑道:“待会儿带你挽金花。” 对于挽金花这件事情燕沁之前还是很好奇的,但是现在她更好奇的是青君对自己态度上的“大转变”。 “你……该不会又冒出了哪个人格来吧?”燕沁狐疑地看着他,对于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个幻象她还是耿耿于怀,但是她没有往深了想,只是隐约觉得那可能在暗示着什么。 青君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受虐狂吗?” 燕沁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才是受虐狂。” 青君轻轻地笑了,托着腮指了指广场中心的那朵巨大的金花,懒洋洋道:“挽金花就是让它翻个个儿开花。” 燕沁嘴角微微抽搐,为什么听起来很美丽的场景被他描述得如此……索然无味。 “不过不能用法力。”青君道:“只能借助旁边的小金花,一男一女搭档,谁率先挽到金花谁就赢了,会有奖励。” 燕沁道:“奖励在金花的花苞里?” “没错,事先谁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青君道。 燕沁看了一眼那巨大的花骨朵,道:“这不是你们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吗?你应该十分清楚里面有什么吧?” 青君歪过头道:“跟你说了待会儿玩的时候就没意思了。” 燕沁幽幽道:“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吗?” “自然。”青君抛了抛手里的橘子,笑吟吟道:“阵眼就在这里,挽到金花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燕沁正要细问怎么个挽法,就看到不远处的入口处进来了一个熟悉的小身影。 青予安看起来有些狼狈,身上的衣服半湿着,脸色惨白,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亮得吓人。 “予安哥哥?”乐临抱着自己刚得的小绣球就要跑过去,却被天后一把拉住。 “娘亲?”乐临仰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乖,呆在这里别动。”天后虽然是在跟她说话,但却是盯着青予安的。 青予安抬头看向她,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 站在入口处的仙官尴尬地望着青予安,又看向天后。 以前青予安从来没有参加过仙梵会,自然是不用唱名的,然而现在他来了,按照规定是需要唱名的,然而尴尬就尴尬在青予安的身份十分敏感。 身为帝君的私生子,还是来自四魔之境那个上界厌恶的地方,再加上帝君虽然带回他来却从未给过他真正的名分,真论起来不管是小君还是殿下都是不合适的称呼…… 仙官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快要急光了。 他求救般地望向天后身边的女官,女官看向天后。 “娘亲,予安哥哥怎么不进来呀?”乐临抱着小绣球拽了拽了天后的袖子。 天后微不可察地冲女官点了点头。 很快,仙官得到了女官的指示,清了清嗓子,脑子里闪过“二殿下”“予安真君”“予安小君”等等称呼,但是都不合适。 殿下是帝君正儿八经孩子的尊称,小君是仙人真人的子弟,真君更不合适了,那些个殿下历劫归来才能称呼为真君…… 仙官脑子转得飞快,眼睛忽然一亮。 于是,在漫天金花飘散仙乐缥缈中,仙官高声唱到:“青离宫,青君到” 第一百九十二章 身份 那仙官唱完名之后,在场所有的仙人都愣了一瞬。 也包括正在盯着青予安看的燕沁。 她有些艰难地将目光从青予安身上移开,落到了青君身上,低声问道:“青君……只是个名号?” 青君用那双充满了不屑和高傲的眼睛看着她,语气带着点懒洋洋的意味,“怎么?” 燕沁干咳了一声,笑道:“我之前还一直以为是你改名了……” 青君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橘子抛了抛,目光掠过站在入口处的青予安,道:“予安这个名字,你不觉得很讽刺么?” 燕沁有些惊诧地扬起了眉毛,“您还知道什么叫讽刺呢?” 青君险些将手中的橘子直接给捏爆。 燕沁对于自己总是在不适当的时候嘴贱这个毛病已经绝望了,但是面对青君这个大变态,她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感觉到愧疚呢。 青君的目光凉凉地落在了她身上,看得燕沁一阵胆寒。 站在入口处的青予安一步一个湿脚印地走了进来。 偌大的广场上安静了一瞬间之后立马恢复了热闹和喧嚣,似乎方才只是一个不怎么值得注意的小插曲,众仙很快去各自忙各自的事情,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唯独没有人去理会进来的青予安。 卢泽正被一群小孩围着闹,他虽然看见了青予安,但是因为之前楚苏说要同青予安挽金花的事情而有些不舒服,所以很快又将头转了回去。 一群小孩在嘻嘻哈哈地闹着笑着,乐临因为年纪太小,身份又十分地特殊,只能坐在帝后身边眼巴巴地看着。 青予安空洞的目光扫视了一周,发现并没有空下来的座位,然而脸上淡漠的神色未变,只是空洞地越发厉害了。 “这里。”燕沁抬起手来冲他招了招。 虽然不知道青君用了什么奇怪的法术让幻阵之中的虚像能够看见他们,但是好歹这种时候还是能发挥一点作用的。 青予安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眉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似乎是在记忆里寻找这两个人。 但是显然,无论他是不是这个幻阵之中的虚像,是都不可能认出燕沁和青君来的。 相隔了上万年的时空在一个幻阵之中竟是奇异地重合在了一起,虽然燕沁永远不可能和真正的青予安交谈,但是她还是在乐此不疲地做这件事情。 青君脸上的神色淡淡,只是在燕沁招手的时候看向了天后身边的那个小姑娘。 乐临正奶声奶气地冲着青予安在笑,冲他晃了晃自己新得到的小绣球。 青予安终于迈动了双腿,朝着燕沁这边走了过来。 燕沁推了推青君,道:“你坐过去一点儿。” 青君纹丝不动,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懒洋洋地看着她,“凭什么?” 燕沁瞪了他一眼,青予安已经快要走到他们面前,燕沁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拧了他的胳膊一下,疼得青君的眉毛一阵扭曲。 燕沁皮笑肉不笑道:“过去一点儿。” 青予安站在了他们面前。 燕沁转头对青予安和颜悦色道:“你坐在这里好不好?” 青予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燕沁朝着青君那边硬挤了挤,几乎快要贴到他身上,然而燕沁并没有时间注意这些,而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青予安身上。 总觉得这个小孩令人心疼。 就像……燕沁的目光忽然一下子黯淡了,她终于明白了自从进入幻阵之后对青予安那种格外在意的感情来自何处了。 陌上川。 她的……崽崽。 燕沁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之前不管是跟谁提起陌上川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特别是跟青君,她以为自己可以风轻云淡揭过去。 但现实情况确实如此不堪和狼狈。 青予安看着她的表情不对,微微眯了眯眼睛,就想离开。 燕沁猛地回过神,慌乱中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使得青予安看向她的目光十分怪异。 “坐下吧。”她挤出来一个不那么好看的笑容。 青予安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坐在了她身边。 小孩还不大,也就十来岁的模样,但是腰背挺得笔直,坐姿十分端正,用那双空洞的目光直视前方,一副觉得与外界交流的模样。 他这个时候还这么小,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变成这幅模样呢? 燕沁正盯着青予安兀自愣神,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不耐烦的“啧”,让她不得不转头。 糟心。 燕沁对于青君只剩下这两个字。 “你这是什么意思?”青君在她耳边低声道。 燕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般忽然想起青予安就是眼前这个人,崽崽也是,陌上川也是…… 于是冷了一半的笑容就这么硬生生地憋回去了,以至于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燕沁不想和青君谈论陌上川的事情,只是侧过头去看着青予安,目光温柔宁和。 自从他将清华山毁掉之后,青君便再也没有见过燕沁这种目光,一时之间有些恍然起来。 在他身为陌上川的那些日子里,燕沁总是会这般望着他,满心满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这样的目光他见过得太多了,在很久以前的四方魔境,在青离宫中的浮生图,在他无数次的轮回之中,都有一些自诩爱他至深的人,这么专注地凝视着他,但同时也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他并不在乎。 他不需要。 他厌恶透了这些东西,也厌恶透了上界和那些个光怪陆离的小世界。 “你耳朵沿儿上有颗痣。”燕沁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一下子让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了出来。 “什么?”青君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喏,就在那儿。”燕沁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悄咪咪地指了指青予安的耳朵。 青君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旋即像是意识到什么,将手放下来,不咸不淡道:“无聊。” 燕沁不管他,只是依旧在仔细打量着青予安。 青君冷眼看着她,食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燕沁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他,两个人的目光便这般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燕沁的目光带着一点疑惑,那双被他亲手塑造出来的漂亮眸子此刻却让他完全忽略了,眼前的人更像是原原本本的燕沁在他面前。 之前的燕沁明明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却让他很轻易的就想了起来,甚至那张脸一笑一怒都历历在目。 燕沁微微蹙眉,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怵,率先移开目光,道:“怎么?” 青君轻轻地抿了抿唇,道:“挽金花。” 青君的话音刚落,原本悠扬婉转的仙乐忽然变得高昂激烈了起来,卢泽那群小孩子的欢呼声一下子将仙梵会的气氛推到了高潮。 纷纷扬扬的金色花瓣落下,一群小孩一对一对开始想法设法爬上去。 也有成年的仙人一对一对开始各使其能。 一个长相精致漂亮的小女孩走过来站到了燕沁他们面前,赫然正是之前的小楚苏。 楚苏的目光淡淡地落在青予安身上,声音仿佛覆着一层冰霜,“你就是青予安?” 青予安缓缓地抬起眼睛,那空洞的眼神让对面的小姑娘微微蹙眉。 “与我一道挽金花可好?”楚苏冷冷道。 青予安眉尾微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燕沁心道,原来是青梅竹马。 “予安哥哥。”一道软糯的声音忽然就插进了两个人之间。 却原来是乐临。 乐临抱着自己新得的小绣球冲他们显摆,当然重点是向青予安显摆,“这是正清姑姑新送我的,与原本那个是一对的。” 青予安嗤笑一声:“你不是世上只有一个么?” 乐临瘪了瘪嘴,心虚道:“正清姑姑又造出来了一个。” 青予安嘴角弯了弯,低声道:“小蠢货。” 乐临不服气地瞪着他,攥着自己两个小绣球道:“予安哥哥,我想挽金花。” 青予安凉飕飕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嗤笑一声。 乐临被他笑得有些恼,道:“你要是能带我挽金花,我我就将原先的那个小绣球送给你!” 旁边的楚苏微微抿了抿唇,对乐临道:“殿下,是我先来的。” “啊?”乐临抬头看看青予安,又看看楚苏,盯着自己手中的小绣球良久,才软软道:“那我……” 小公主显然是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然而楚苏也是天之骄女,性子傲得很,态度也十分强硬。 青予安从座位上站起来,伸手指了指乐临怀中那只新的小绣球,道:“我要这个。” 乐临低头看了看那个新的绣球,又看了看身后十分漂亮的金花,小声道:“好。” 燕沁啧啧了两声,看着青予安领着乐临离开,似笑非笑道:“大人你小时候可真抢手啊。” 青君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下一刻燕沁就已经站在了那朵反转的金花之上,她一下站不稳,险些从上面滑下去。 一只有力的胳膊揽住了她的腰,耳边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燕沁,你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吗?” 第一百九十三章 回归 燕沁站在金花上面俯瞰全场,这些人于她而言都是全然陌生的,没有任何像是小说之中说的心痛或者是怅然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心道:“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哲学三连问让她有点想笑,但是她忽然看见青君眼底那压抑却又放肆的感情,心头忽然重重一跳。 妈诶,别他娘的又来一段虐恋情深,不会她真的是上界的什么人物,和青君有什么爱恨情仇和恩怨纠葛之类的。 这未免也太瞧得起她了。 燕沁现在最大的愿望是回到原来的世界,第二大愿望就是希望青君彻底消停,别没事想血祭这个血祭那个。 至于爱恨情仇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那些正在努力靠近这朵金花的仙人们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容或者是愉悦的神情,燕沁晃神间还看到青予安正牵着乐临的手仰头看他们。 卢泽正围着楚苏团团转。 远处正清仙子楚瑜仙子还有帝后正在悠闲地喝着茶,不时将目光落在这边。 虽然燕沁知道他们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谁,但还是无端地有些紧张起来。 在场的这些仙人,除了少数几个人,对青予安几乎都不怎么好,甭管她是谁,总是要被青君记上一笔的。 燕沁尚未来得及回答青君的花,脚下忽然一阵剧烈的晃动。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燕沁发现自己正站在金花的花蕊之中,而那硕大的花瓣正在缓缓地绽放开来。 她身边站着的是青君,手里拎着个瘦弱的小孩,小孩长长的獠牙已经刺入了他的手腕之中,流出鲜红刺目的血液。 “青子!”燕沁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走了。”青君淡淡地说了一句。 话音未落,周围无数朵小金花瞬间爆炸,纷纷扬扬的淡金色花瓣蹁跹而落,铺天盖地呼啸而来,将他们二人湮没在了一片金色的海洋之中。 燕沁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鼻尖萦绕着的是花瓣淡淡的清香。 一声低低的叹息响在她的耳边。 “如果你是……就好了。” 偏偏该死的,她遗漏了最关键的那几个词。 如果她是谁就好了? 卢泽?帝后?乐临?又或者是谁? 燕沁的脚忽然触碰到了地面,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绿树成荫,繁茂的枝叶几乎要将地面完全遮盖。 她掐了掐手心,尖锐的疼痛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朝着青君的方向看去,却见青君正轻而易举地掐着青子的脖子。 “等等” 燕沁刚出声,青子的脖颈便应声而断,软塌塌地垂落在了青君的手腕上。 燕沁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青君像是丢垃圾一样将青子的尸体随手丢在了地上,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 燕沁算是又清醒了一次。 青君抬起眼淡漠地看着她,自认为难得地解释了一下,“他的神智早就没了,只不是被沐月操控的傀儡,留下来只是祸害。” 燕沁听着最大的祸害在讲别人是个祸害,被他的无耻震惊到了。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是生气还是质问,即便青君这个理由听上去合情合理,但是青君十恶不赦杀人眨眼的认知已经根深蒂固,让她几乎不会替他辩解。 于是她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将青子的尸体好好地收了起来,打算带回清华宗。 青子很孝顺。 她不该将他带来。 燕沁沉默地跟在青君身后,两个人似乎瞬间便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似乎幻阵之中的亲近只是燕沁的错觉。 青君是个什么样的人燕沁很清楚,所以也没有必要再去询问求一个解释。 燕沁自嘲地笑了笑。 “殿下真是好手段。”沐月的声音忽然从四面八方响起。 青君停下了脚步。 燕沁有些紧张地看着周围,然而除了细微的风声她一点别的声音都未听到。 “呵。”青君冷笑一声,“不过是条狗,在这里乱吠。” 周围有一瞬间诡异的安静,继而沐月冷冷的声音迫近,“殿下也不过是只丧家之犬吧?你看,连我这条狗都能对付得了你。” 燕沁清楚地看到青君的脸黑了一瞬。 “找死。”青君冷笑了一声,眼底黑潮翻涌。 灼热的火龙压迫而来,燕沁急急后退,然而同上次一样,注定了是个必死无疑的结局。 燕沁恨恨地想,不能死,就算死我也要死在可爱的母星而不是这个见鬼的修真界。 大约是她的意愿太过强烈,又或者这么多年下来一直倒霉终于让天道看不下去,那火龙忽然一瞬间被一阵强烈地罡风给吹得停滞了一瞬。 然而生死之间,这一瞬间已经足够救下她一条狗命来。 “燕儿!”许志的吼声简直是振聋发聩。 燕沁被吼得一个激灵,她堪堪躲过一劫,便看见许志正冲着自己飞奔而来。 她的余光甚至瞥见了青君的手穿透沐月脖颈的画面。 燕沁一把就被许志从地面扯到了半空中,带着热浪的风铺面而来,让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有没有受伤?”许志紧张地盯着她。 “没有。”燕沁摇了摇头,“师兄你怎么进来了?” “你还敢问!”许志一巴掌拍到了她脑袋上,“老子给你用来保命的东西你随随便便给了两个小屁孩?” 燕沁干笑了一声,“这不是一时情急嘛。” 许志瞪了她一眼,“走。” 燕沁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青君,却发现青君正慢条斯理地捏碎了沐月的心脏,一缕细小的焰火顺着他的手腕盘旋了一圈之后,没入了他的经脉之中。 看着莫名地诡异。 燕沁正想开口说好,青君忽然微微侧头,一股带着凉意的目光瞬间让她整个人都无所遁形。 “还有许墨。”燕沁干笑道。 这个时候青君十分配合地化作了许墨的样子,看得许志一阵嘴角抽搐。 “你们到底遇上了什么人?”许志和燕沁走在前面小声问道。 “上界的。”燕沁指了指天,低声道:“我进了个幻阵……” 燕沁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清楚,道:“大概和师父有点关系,师兄你不必太过忧心。” 许志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道:“这上界的人未免也太不是东西了,将试炼秘境给毁了大半,还伤了不少人。” 燕沁十分赞同道:“谁说不是呢,简直不是人办的事情。” 青君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闻言目光落在了燕沁的身上,那目光里似乎带着一丝探究。 不管燕沁是那些人之中的哪一个,他都没有办法找到一丝影子。 怎么都不像。 燕沁和许志说着说着两个人的脑袋便凑到了一块,窃窃私语挨得几近,看得青君微微皱起了眉。 “……师父好像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仙人啊?” 燕沁正说着,领子忽然一紧,下一瞬就被人给拎得后退了一步。 “你干什么?”燕沁被吓了一大跳,加之之前发生的事情,让她对青君的态度也愈发恶劣起来。 只是终归青君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让她在不满之余不得不多加了几分谨慎和克制,以至于说出来的语气不像是不满,更像是……诡异的嗔怒。 青君面无表情道:“好好走路。” 燕沁:“……” 燕沁内心几乎要气炸,然而面上还是扯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打算转头继续跟许志讨论自家师父的身份。 然而再一次被人给扯住了领子。 燕沁拧着眉转过头去看向他。 许志在一旁看着,总有种自己不太好插手的感觉…… “好好走路。”青君微微眯起了眼睛。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燕沁多少了解青君的一点细微的小习惯,比如他微微眯起眼睛的时候就表示他的心情很不爽,那么也就意味着会有倒霉蛋要倒霉。 燕沁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咬着后牙槽道:“知道了。” 她忍了。 青君看着燕沁和许志离了一尺的距离,满意地挑了挑眉梢。 燕沁只当他是在犯神经病,毕竟这个狗东西犯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就当关爱智障儿童了。 正当燕沁几人准备出秘境的时候,上界的无方岛某处宫殿却发生了一次不大不小的争执。 而这次争执最后的结果却恰恰改变了所有人命运的走向。 “沐月死了!”一位紫衣仙人惊慌地喊出了声。 原本正在对弈的另两个人手下的棋子忽然一顿,抬起头来看向他。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只是命盘上沐月已经陨落了,神魂俱散。”紫衣仙人道。 “沐月不是下界去找乐易殿下的轮回了吗?”一人道:“这种任务都能陨落?” “少在这边说风凉话。”另一人不满地打断了他,这人沉吟半晌道:“那位青君大人也在下界轮回,莫不是二人碰上了?” “前几日黄泽大人和楚苏仙子自下界归来,我问黄泽大人他也没给出个准信。”紫衣仙人惆怅道:“帝君对那位的态度至今都含糊不清,乐易殿下本就不满这才下界去轮回,大抵也是有个一较高下的心思……” “少在这里扯有的没的,现下找到乐易殿下才是紧要之事。”一人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乐易殿下现在尚未恢复记忆,那个青君素来狡诈残忍,谁知道会对殿下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现在给怎么办?” “要赶紧想办法联系上乐易殿下。” 第一百九十四章 拥抱 此次秘境试炼对于燕沁而言虎头蛇尾,但是经历的事情却应接不暇,先是换了副身体,又“抽空”去了一趟上界,之后还进入了一个诡异的幻阵…… 这次试炼对于燕沁而言着实累人,唯一能让她开心一点的大概就是得益于自家师父强大的背景,得了这么具先天道体的身躯,且被青君雕琢地十分美丽动人。 燕沁对着镜子里的美人欣赏了半天,终于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乖乖去修炼了。 别的不说,单单是为了这张脸她也得好好修炼,到时候也来个修真界第一美人之类的。 燕沁因为这个无意之间想到的称呼心情低落了一瞬间,但是很快她又振奋起精神来了。 不管青君怎么样,也无论她现下能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快提升了自己的实力,毕竟不管是在上界还是在十三洲,唯一能有话语权的便是真正的实力。 曾经一度拒绝好好修炼并且混吃等死的清华宗大师姐终于因为生活所迫而彻底开窍。 燕沁从试炼秘境回到清华宗的三天之后,开始正式闭关。 对此许志自然是喜闻乐见,至于青君……却是保持了诡异的态度。 燕沁原本以为会在青君这里受到阻碍,熟料他除了一开始拧了拧眉毛,别的竟然也没再说什么。 搞得燕沁十分摸不着头脑。 但是终归是件好事。 燕沁终于沉下心来开始好好修炼。 很快燕沁便被自己的修炼速度给震惊到了。 原本她在试炼秘境之中的练气二层的修为短短一个月便筑基成功,让她险些以为自己是走火入魔练了什么邪功。 后来随着修炼的速度放缓,燕沁终于认清了这样一个事实:这世界上就是有人不仅可以长得好看,还可以实力强横才华横溢,由此可见投胎真他妈是个技术活。 想想当初陌上川身为北敖宗掌门,先天道体,五百岁便已经接近化神依旧沉迷于修炼……先天道体修炼这么爽搁谁谁都会沉迷于修炼的好伐! 就在燕沁潜心修炼的时候,外面的事情却依旧是一团乱麻。 “青君不可能出现在通宇洲。”许志一边说着一边看了旁边伪装成“许墨”的青君一眼。 吴雨手中还拿着寄来的书信,“可是消息应该没有问题,师父,小师叔他们已经失踪了三天了,我们还不采取行动吗?” “现在整个十三洲好不容易消停了,你带着清华宗的人去通宇洲不是上赶着找事儿吗?”许志使劲咬了咬后槽牙,沉思半晌道:“这件事情你们不用管了,我来想办法。” 吴雨还要再说什么,被许志一眼给瞪了回去。 与此同时,通宇洲。 “小师叔……”有弟子小声地喊着。 “嘘。”刀烨低声道:“大家注意周围,不要被眼前的幻象迷惑。” “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多久了?”徒梓在他耳边用气声问。 刀烨微微不适地偏了偏头,“大约……三个时辰?” 周围是一片黑暗的环境,他们彼此之前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但是却可通过清华宗特制的传讯符来知道对方的位置。 他们一行人来通宇洲原本是想要救出被玄鹤带走的慕云,谁知他们趁着黑夜刚一入城,就陷入了一个诡异的阵法之中,并且迟迟未能找到出口。 在黑暗之中各种负面的情绪总是会十分容易地滋生出来,之前已经有人扛不住没有了声息,刀烨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然而毕竟他的精力是有限的,他顾及这么多人,却比其他人更容易中招。 刀烨看着面前对自己微笑的玄独岸便清楚地知道自己中招了,然而却下意识地不想醒过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玄独岸了,甚至有些记不清楚玄独岸的脸了。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着玄独岸的脸,一动不动。 这似乎是在以前清华山的刑堂前。 玄独岸抱着自己那把长刀,坐在窗台上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刀锋,衣服的下摆自然地悬空垂落,被林间的山风吹得微微摇曳。 幻象中玄独岸的眉眼中依稀还带着些许稚嫩,少年时候的他还没有学会怎样很好地收敛起自己眉宇间的阴郁和戾气,但是这些并无法掩盖他的少年朝气和肆意。 那大概是刀烨和玄独岸两个人记忆之中最为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充斥着不大不小的烦恼,和少年人独有的肆无忌惮的野心。 天塌下来有师父扛着,地陷下去有师兄垫着,便是肚子饿了都能晃晃悠悠下去找师姐讹上一顿,每过一段时间他们总会惹出点麻烦让师姐追着暴揍…… “你来了。”玄独岸头也不抬地对他说,用他一贯的带着点狡黠的口吻。 “嗯。”刀烨依旧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但是只有他知道自己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让说出的这一个字不颤抖。 玄独岸慢条斯理地擦完刀,抬起头冲他笑道:“阿烨,你这是怎么了?” 刀烨费尽地挤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我没事。” “你这幅样子可不像看着没事。”玄独岸从窗台上跳下来,那柄长刀刀柄落地发出了一声闷响,他凑到刀烨的面前笑眯眯道:“有什么事情不开心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刀烨苦笑着看着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他。 如果面前这个人……是真的就好了。 “刀烨!”耳边忽然有人大吼了一声,紧接着一只手就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 刀烨吃痛猛地清醒了过来,他看着眼前无数沾染着血水的藤蔓,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而那只抓着他手腕的手骨节分明,上面甚至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刀烨震惊地转过头,那张方才他在幻象之中看见过的脸便赫然出现在了他面前,只不过现在这张脸要比方才更成熟,轮廓更清晰成熟,带着青年独有的英俊与挺拔。 “独岸?”刀烨下意识低唤了一声,旋即一愣,又是幻象! 攥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微微一顿,低骂了一声:“蠢货。” 刀烨刚要挣开,便听他对自己道:“天天上赶着找死。” 刀烨对于幻象中玄独岸这个恶劣的态度不是很满意,冷声冷气道:“你就不能温柔一点?” 玄独岸眉心一跳,有些牙疼地看着他,“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刀烨心道我自然不能沉浸在幻象之中,只是眼前的人看一眼少一眼,他手腕一翻抓住了他的胳膊,一个用力将人扯了过来,给了对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低声道:“我很后悔,当年让你留下。” 被突然拥抱并打算推开他的人忽然一愣,而后便听到了这句微微颤抖的话,一字一句敲在了他的心脏上。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刀烨只是伤感片刻,而后长剑出鞘,打算将眼前这个玄独岸的幻象给一劈两半。 玄独岸一刀架住了他的剑,怒道:“你是不是有病!刚刚还抱着我感动现在就翻脸不认人?” 刀烨一愣,尽量放缓语气道:“你这个幻象有点逼真。” 玄独岸简直被气笑了,他黑着脸道:“我不是幻象。” “嗯,幻象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幻象的。”刀烨严肃道。 “你个夯货!”玄独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脚下一用力,长刀翻转,趁着这个空隙一张符纸便结结实实地贴在了刀烨的额头上面。 刀烨本来就接近精疲力竭,这下更是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用目光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个幻象,心道我可能是入了心魔。 玄独岸这厮便是死了也不肯消停,总归是想扯上他的。 然而刀烨越发觉得不太对劲了。 幻象能现场绘制这么复杂的阵法符咒图么? 直到玄独岸绘制完最后一笔,才拍拍手站起来走到了他面前,似笑非笑道:“我本来想着咱们再次见面怎么着也得来个花前月下,谁知道你一见面就想着劈了我?” 刀烨终于有了一个十分大胆但是却又自觉十分不切实际的猜测。 这个猜测让他一瞬间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他眼眸中开始渐渐出现血光,黑色的雾气在眼底蔓延开来。 “屏息!凝神!调息!”玄独岸接连给他拍了三张符纸,而后一指轻点他的眉心,将他眼底的红光黑雾渐渐压制了下去。 刀烨整个人终于平静清明了下来。 “你可真出息,现场入魔吗?”玄独岸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 “你……活着?”刀烨声音颤抖地问道。 “托您的福,命大没死成。”玄独岸笑了笑,揭下了他额头上的符纸,“怎么还要哭啊?” 刀烨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啧啧,不是方才抱着我要死要活的时候了?”玄独岸微笑道:“我倒是不介意再抱你一次。” 刀烨一时有些尴尬,而原本并不觉得尴尬的玄独岸此时也因为对方的尴尬而变得……尴尬起来。 然而最初的震惊和尴尬过后,刀烨看着眼前活生生的玄独岸,心底还是抑制不住地想道:我果然还是在幻象之中没有出来。 他已经入魔到连凭空虚构出来的场景和人物都这般真实。 第一百九十五章 故人来 即便不想承认,刀烨还是想象过无数次玄独岸死而复生的场景,哪怕是他的轮回转世也好。 然而真的得知有这种可能的时候,刀烨却莫名地想要逃避。 他该如何面对依旧还活着的玄独岸? 当然是他临阵退缩,是他抛下了玄独岸独自一人苟活至今…… “阿烨。”玄独岸看他这般失魂落魄的神情,几乎瞬间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刀烨抬起头,便看到对面的人冲他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 刀烨的嘴唇微微抖动,然而半晌还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能依旧保持着自己那张冷脸试图逃避现下的情形。 “对不起,是我来迟了。”玄独岸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少年。 刀烨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用力地握了握手中的剑。 玄独岸歪了歪头笑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先出去再说。”刀烨移开目光,似乎是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 “好。”玄独岸笑了笑,如同很多年之前,同他并肩向前走去。 通宇洲。 “澹台大人,你确定是这里吗?”一个面容清瘦的男子看着周围乌泱泱的魔气,不可置信道:“乐易殿下怎会” “殿下又没有办法决定自己能轮回成什么样的人。”被唤作澹台大人的男子微不可察地蹙起眉,显然他对于面前这个环境也是不满意的。 乐易殿下虽说脾气不太好,但是总得来说还是个清风霁月的高贵人物,怎么想都不该到这种地方来轮回。 “既然都来到下界了,便不要再用上界的称呼了,唤我名字即可。”澹台大人道。 “澹台诸……”男子停顿了一下,“算了,我还是叫你澹台吧。” “……”澹台诸沉默了一瞬,道:“好,封兄……封湷兄。” 封湷:“……” 果然亲近称呼什么的不太适合他们上界的仙人。 封湷甩掉了衣摆上不小心沾染上的魔气,道:“这种魔气肆虐的地方亏殿下能待得住,若是正清仙子还在的话……” “若是正清仙子还在,怎会让乐易殿下轻易下来轮回。”澹台诸缓缓道。 封湷点了点头,“也是,估计那位青君大人也不会啧,说这些做什么。” “罢了罢了,终归是过去的事情,多提无益。”封湷长叹了一声:“只是仙子实在可惜!” “卢泽乐临殿下他们就不可惜了么?”澹台诸的目光微沉,“说到底青君是四方魔境” “澹台兄!”封湷出声打断了他,笑道:“咱们还是先找乐易殿下吧。” 澹台诸的目光变了又变,一甩袖子叹了口气,“走吧。” 燕沁在清华宗的修炼虽说是一日千里,但是这种快速的修炼还是让她隐约有些担心,毕竟之前习惯了慢吞吞的龟速修炼,这种可怕的速度让她有种欲速则不达的错觉。 为什么说是错觉呢? 因为她现在的修为很“达”。 她能感觉到自己快要结婴了。 上一次她修炼了整整三十年才一步步走到元婴的修为,而这一次她只用了二十天。 燕沁不得不中止了闭关的进程,走出了洞府。 一直在替她护关的吴雨和顺心见她这么快就出来,不由得讶异。 “师叔,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吴雨走上前问道。 “里面呆着太闷了。”燕沁十分敷衍,笑眯眯道:“辛苦你们两个了。” “不辛苦不辛苦。”吴雨赶忙从那张笑意吟吟的脸上移开了目光,制止住自己有些摇曳的心神。 “师叔,那我们就先去禀告师父。”顺心在一旁淡定道。 “去吧,顺便帮我传个口信,便说我下山去历练了。”燕沁道。 “诶?师叔你刚出关便下山?”吴雨不解道。 “乖,听话。”燕沁拍了拍他的脑袋,下一瞬便消失在了原地。 吴雨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的人瞬间消失,愣了许久才瞪大了眼睛道:“师叔刚闭关时是只有练气吧?” “啊。”顺心呆呆地应了一声,同样十分震惊。 师叔现在的修为恐怕已经近出窍了吧…… 但修为不是重点,重点是师叔才闭关不过二十余天而已! 嗑药也不带这么快的吧! 燕沁已经没空去理会两个师侄的震惊了,重新拥有修为的感觉真的不是一般地爽! 现在便是让她和青君硬碰硬嗯,这个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燕沁这次下山的主要目的便是想躲开青君一段时间,顺便历练一番寻求突破的机缘。 之前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让她原本就不怎么平静的心境几乎是完全崩溃,但是这次闭关却给了她一次很好的缓冲,让她不再那么焦虑和郁闷。 至于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她也不再逼着自己去想了,想来想去她只会将自己给绕进去。 燕沁将这次历练的地点选在了耶溪洲,上一次她便是在这里被青君带走,然后断送了自己的小命,这一次故地重游……并没有什么值得感慨的地方。 燕沁吃了颗易容丹幻化成了以前的模样,她满意地照了照镜子,自言自语道:“果然有比较才会有差距。” 以前她对自己那副样貌还挺满意的,直到她被强行整了容…… 燕沁终于再次享受到了平平无奇被湮没在人群中的感觉,她打算先买些材料炼制符咒,鉴于现在她身后是十三洲第一大宗清华宗,是以纳戒中的灵石足够让她做个挥金如土的土豪了。 “灵犀草墨轩纸……还有这个……”燕沁一边仔细地挑着材料,一边习惯性地在心里计算价格,只是正算着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燕沁……姑娘?” 燕沁纳闷地转过头去,正想着自己这幅样貌怎么着也死了三十多年了还会有谁记得,然而面前的人完全是个陌生的面孔。 眼前的男子面容清秀,皮肤有些过于苍白,一身轻薄的白色外袍,那袍子有些像袈裟,又像是简单地一块白布裹在了身上,但是却无端地透出一股出尘的宁静来。 燕沁有一瞬间的恍惚,险些以为自己遇见了那很久以前的和尚明尘。 只是明尘已经死去多年,尸骨被青君做成了佛珠,神魂只留了些许在佛珠之中,原本黄泽嘱托她将明尘的神魂温养成型,然而那串佛珠在她死之后也不知去了何处。 眼前的男子蓄着长发,眸子微微泛着晶莹剔透的绿,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你是?”燕沁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身来看着他。 男子露出了一个沉静的笑容,“是我冒昧了,在下梵泠。” 燕沁这下真的是惊讶了,“梵泠?” 这个最开始只是出现在明尘给她讲述的故事之中的人物,之后虽托身一株大麦生出了灵智,但是燕沁也没有太多的关注,只知道他被叶月媚带去了枯悄洲修炼。 却没想到在时隔多年之后,这位人物竟真切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正是在下。”梵泠微微笑道:“没想到会在此地与燕沁姑娘重逢。” 燕沁被“重逢”二字压得有些惊惶,然而明尘毕竟是从她手中丢失,当下自然也知道梵泠最关心的是什么。 然而她实在无法给出个满意的回复,只能勉强地笑着看向他,抿了抿唇道:“明尘他……抱歉。” “燕沁姑娘缘何道歉?”梵泠不解道:“明尘他现下很好,已温养出一半的魂魄来。” “啊?”燕沁这下是真的震惊了,她疑惑道:“明尘在你那里?” “不是燕沁姑娘亲自送到我手中的吗?”梵泠微笑道:“二十年前我刚化形成功的那一日,燕沁姑娘不记得了吗?” 燕沁震惊地望着他。 二十年前! 她三十年前就用自杀的方式和青君来了个同归于尽,并且再次恢复意识也只是五六年前的事情,怎么可能在二十年前亲自将那串佛珠送到梵泠手中? “你是不是记错了?”燕沁觉得手脚冰凉,“你确定是我送的?” 梵泠点了点头,道:“我还记得那日燕沁姑娘嘱托我带明尘去十方灵岛,二十年内不许出岛。” 燕沁心道:不是我,我没说。 然而梵泠又真的是一副我绝对没有记错的神情。 燕沁确信自己是不可能出现在二十年前的,于是道:“你可能真的记错了,我之前因为一些……事情,昏睡了近三十年,不可能在那个时间出现在你面前的。” 梵泠愣了一下,旋即又轻轻点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微笑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燕沁:“……” 你这样让我更加怀疑自己了好不好! 摆出这种恍然大悟的表情做什么! 这种敷衍的借口你在骗鬼吗 燕沁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道:“你将明尘也带出来了吗?” “没有,他被我留在十方灵岛了。”梵泠道:“我这次出岛本是想来耶溪宗向宋临渊宋阁主求件灵器温养明尘魂魄,不想却遇上了燕沁姑娘。” 宋临渊这个名字燕沁还是记得的,毕竟她可是连着画了二十张血符才坑来了他百万灵石。 只是可惜没等着花她就被青君给掳到了北敖宗。 “听说有人要找我?”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身后响起。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面之缘 燕沁转过头,便看到一名男子正斜斜地倚在栏杆上,身子微微探出朝向他们,眉眼带着笑意,让他原本就风流的气质更加骚包了起来。 在燕沁的记忆之中,名品阁阁主宋临渊……原本没这么骚气十足的。 宋临渊款款而下,站到了燕沁和梵泠面前,他冲燕沁微微一拱手,未语便已先笑了三分,“燕沁姑娘,一别三十年,不想今日又见面了。” 燕沁扯起了礼貌的微笑,“宋阁主,好久不见。” “我方才听闻这位小兄弟想寻温养神魂的灵器?”宋临渊问道。 “正是。”梵泠点了点头,道:“久闻耶溪洲名品阁宋阁主美名,特来此求件灵器。” “哦?是何灵器?”宋临渊笑眯眯道。 “夜弑。”梵泠道。 宋临渊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旋即笑道:“这位小兄弟说笑了,众所周知,夜弑是两百多年前那位魔头狄逸弑殒身之后,一位器灵大师用其尸骨炼化而成的神器,‘夜弑’一问世曾引起轩然大波,但是随后便被那位大师亲手损毁,别说是我这名品阁,便是整个十三洲你都不可能寻到夜弑。” 燕沁支楞起耳朵仔细听着,她之前对狄逸弑的了解便只是他跟花林宗胥菀清的爱恨情仇,却不知道这魔头死后竟然也这般惨,尸骨都被人炼化了。然而燕沁很快想到自己死后被挫骨扬灰……似乎相较之下大家也彼此彼此了。 “夜弑杀性极大,当时是一大杀器,然众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夜弑也是温养神魂的至宝,大师本想损毁,但是他几乎为这件灵器倾注了半生心血,遂托一好友将其保存,对外便称已将其损毁,大师原本是想待他历练归来再将夜弑炼化,然而大师却死在了历练途中,这件至宝也就留在了他那位好友手里。”梵泠微微笑道:“我说的可对,宋阁主?” 早在梵泠说到至宝之时宋临渊便在三人周围撑起了一个结界,阻隔了外界想要探听的心思,到后面越听宋临渊的面色越凝重,最后脸上的笑容彻底隐去。 “敢问这位小兄弟是何人?”宋临渊正色道。 “此事我也只是听一位挚友所言,他如今神魂残破,亟需温养,我中途想起他说过的这件事情,便想着来名品阁碰碰运气。”梵泠道。 宋临渊沉吟了半晌,“你那位挚友可是位出家人?” “正是。”梵泠微微一笑。 宋临渊晃了晃神,苦笑道:“我却没想过他竟还活着。” “大约是命不该绝。”梵泠道。 “只是可惜夜弑确实不在我手中。”宋临渊神色落寞,“三十年前,通宇洲一位魔主将夜弑带走了。” 梵泠微微蹙了蹙眉,“宋阁主可知是哪位魔主?” “列宿城玄鹤。”宋临渊道。 燕沁闻言心头一震。 三十年前……莫非正是她为宋临渊制作血符的那个时候?当时她还疑惑为何会在耶溪洲碰上玄鹤…… “正是三十年前燕姑娘为我制作血符之时。”宋临渊见燕沁神色不定,道:“当时我一心在血符上面,便疏忽了戒备,玄鹤化作我手下的侍卫将夜弑盗走,我名品阁自是不敢与一位魔主作对,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燕沁微微抿了抿唇,玄鹤和狄逸弑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来这么做也不奇怪…… “多谢宋阁主告知。”梵泠道谢。 “那你打算怎么办?”燕沁问他。 “自是去将夜弑取来。”梵泠笑道:“他等不起了。” “我与你同去。”燕沁道。 “燕沁姑娘不必如此。”梵泠道。 燕沁摆摆手,道:“我与明尘相识一场,他于我……徒弟有恩,权当是还了这份恩情。” 当年青君还是陌上川的时候,离家出走八年历练多半时间是与明尘一起的,后来元神分二,也是明尘来回奔波,在烟霞城将陌上川带回了十方灵岛,才没让他走火入魔,即便最后陌上川恢复所有记忆变回青君时恩将仇报将明尘杀死,甚至险些让他魂飞魄散,这份恩情燕沁却是一直都记得的。 遑论梵泠现下名义还是大胖草叶月媚的徒弟,怎么着也算是清华山的,她也断没有看着媚娘的徒弟自个儿去冒险。 而且对方还是玄鹤。 燕沁心道,这下可全都是熟人了。 “那我自然也是要去一趟的。”宋临渊笑道:“这东西本就是他交予我的,弄丢了我再去找回来也是天经地义。” 梵泠看着二人,道:“如此……便多谢二位了。” 三个人都不是什么拖拉的人,宋临渊是耶溪洲的地头蛇且财大气粗,即便是在通宇洲身为生意人他也是有不少门路的,是以三个人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便到了列宿城的城门口。 燕沁再一次感受到了金钱的力量。 三个人拿着宋临渊搞到的身份很快就顺利地进了城,但是并没有急着进入玄鹤所在的魔宫,而是先选了处客栈落脚。 魔族开设的客栈大多风格豪放不羁,衣着暴露的魔族女子在大堂之中穿梭,夹杂着阵阵笑声。 梵泠初来这种地方似乎有些不适,而宋临渊则是游刃有余,甚至还能抽空跟姑娘调笑两句,燕沁比这暴露的见得多了去了,神色淡定地喝着茶水。 “燕沁姑娘来过列宿城?”宋临渊问道。 “嗯?”燕沁挑了挑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燕姑娘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若是寻常十三洲的女子见到这般奔放的场景恐怕是要羞得脸色通红。”宋临渊笑道。 燕沁嘴角微微抽搐,凉凉道:“不过是少穿了几件衣服而已,上古人未开化之时都赤身裸体,照你这么说岂不是人人都要羞死?” 宋临渊一噎,干笑道:“也对。”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梵泠及时打了个原场,“此地不宜细谈。” 三人于是便起身准备离开,在路过一桌客人的时候燕沁忽然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那一身白衣正在优哉游哉喝着茶的清瘦男子忽然一顿。 另一名男子忽然也抬起了头。 燕沁只是临时起意看了一眼,那白衣男子她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但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燕沁姑娘?”梵泠叫了她一声。 “来了。”燕沁不再细想,赶忙跟了上去。 “澹台兄?”封湷和他对视了一眼,发现澹台诸也是一脸凝重。 “你也感觉到了?”澹台诸蹙眉道。 “虽然不是殿下,但肯定和上界有关联。”封湷道。 “许是那位小君或者仙子下界历劫。”澹台诸不确定道:“等回去授位就可以了。” “不像。”封湷神色有些纠结,“澹台兄可能有所不知,诸位小君或者仙子下界历劫虽说会轮回转世,但是神格是在的,方才那位根本就没有神格。” 澹台诸纳罕,“这就奇了怪了。” “而且……我总觉得那感觉有点熟悉。”封湷苦思不得解,“我一定在很久之前认识她。” “很久之前?”澹台诸抿了口茶,道:“罢,乐易殿下就在列宿城中,说不定方才那叫做燕沁的女子与殿下有关联,咱们先去寻了殿下再说。” “也好。”封湷点了点头,二人亦起身离开。 离开客栈不久的燕沁冥思苦想,终于在自己的记忆深处翻到了关于那个白衣男子的影子。 之前她被青君带着去到了黄泽留给自己的秘境之中,不小心进入了通往上界的法阵,之后便在一个酒宴上找到了黄泽,而当时黄泽身边有一个一直在问关于青君的仙人。 当时黄泽好像叫他……澹台上仙? 不过好好的人家上仙来十三洲这小破地方作甚? 燕沁道自己可能真的是眼花了,随后便没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燕沁三人的打算是入夜潜入魔宫,目的只是带走夜弑,所以这件事情在三人心中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然而事实却是寸到了极点。 “为什么在宫殿外面会有这么高级的幻象阵法?”宋临渊叫苦不迭,疲于应对眼前出现的各种幻象。 这种幻阵对于修为高的人并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却会将人生生拖在里面,直到筋疲力尽,是个活捉敌人的必备良品。 当然也不排除某些心智不坚定的会死在里面。 而不同的人在幻象阵法中所要应对的场景也不同,有的甚至可以自我编造出细致入微有理有据逻辑严密的场景,甚至可以出现连环幻象,真真假假有时候连自己都无法推翻,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眼前是虚假的场景……因此有人甚至可以在幻象阵法中待上一辈子。毕竟美梦谁都不想醒过来。 然而也有人要应对的是自己内心最恐惧的场景,抑或是其他的感情深刻的场景,能否抵抗得住便端看个人心志是否坚定了。 燕沁几乎对自己即将面对的心知肚明。 最困扰她却也是最令她难以放下的,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除了陌上川便不会再做第二人选。 她应当能抵抗住,毕竟陌上川在她的意识之中已经死了,只剩下青君这么个混蛋玩意儿。 然而当眼前出现的是坐在青蛇缠绕的王座之上,身着黑色广袖华服黑白瞳眸的青君时,燕沁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这不应该。 怎么可能是青君这厮呢! “你将我塑造成如今这般模样,你可还满意,师尊?” 青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瞳无光空寂,两行血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淌下,偏偏嘴角弯成恶意的弧度,就像是带着某种快意的报复。 第一百九十七章 真真假假 不管是青君还是陌上川,顶多是叫她一声师父,像是“师尊”这种高大上的称呼在她的记忆之中是从未有过的。 然而这幻象又是根据每个人记忆深处最不想触及的部分而形成的…… 燕沁心道,我莫不是本就在幻象之中,已经自己将自己给搞疯了? 然而不管燕沁怎么怀疑,幻象中的青君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了她面前。 燕沁虽说之前已经锻炼出了良好的心理抗压能力,然而不知道是这幻象太过陌生还是她来自记忆深处的恐惧,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 青君微微歪了歪头,笑道:“师尊,您在怕什么?” 燕沁冷不防被他这么黏腻地一叫,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落下来,然而猝不及防她心口一痛,险些叫她落下泪来。 她以为是青君捅了自己一刀,然而事实是青君正站在她面前,然后跪在了地上仰头看着她,“师尊你不如就此将我了结,也好过我不人不鬼继续活着。” 燕沁的心就像是被刀子给活生生地剜下了一块,疼得她几乎不能呼吸。 “你别这样。”燕沁刚说出话,便发觉自己竟然哑了嗓子。 她想这个是什么狗屁幻象,打死她都不可能会想到青君这厮能这般乖巧地跪在她面前。 然而面前这位青君大人跪得老老实实心甘情愿,还带着一股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求她了结了他。 燕沁在此之前最大的心愿就是亲手砍了这个混账玩意,然而真当他这么跪在自己面前,却发现自己心疼得要死。 是真的“心疼”。 燕沁捂着快要疼得炸开的心口,弯下腰费尽地想要将人给拽起来。 大哥您别跪了,我一小小凡人承受不住您这一跪,快要死了! 然而青君跪得太瓷实,燕沁要没法将人给抄起来,心口疼得她脸色惨白,最后只能跪在了青君面前,心口的疼痛才稍稍缓解。 得,这下对着跪,谁还不会跪下怎么着? 燕沁捂着心口惨白着脸,对面的青君却是伸出了手,虚虚地托住了她的胳膊,声音甚至带着微不可察的惶恐,“师尊,你起来。” 燕沁简直想一口老血喷到他脸上,抖着嘴唇道:“你起来!” 青君不得不将人给扶了起来,燕沁站起来心口果真没有那般疼,然而下一瞬却险些被自己给吓死。 她结结实实,一巴掌,甩在了青君的脸上。 声音清脆响亮,动作干脆利落,直接将人的脑袋给打偏了,甚至能听到回响的那种。 血迹顺着青君的破裂的嘴角流下。 燕沁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丝毫不受控制的胳膊,险些又直接跪在了地上。 我说刚刚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我的手先动的手你信不信? 然而对面的人并没有燕沁想象中暴怒,而是神色全然落寞地垂下了眸子,过了半晌才缓缓地抬起头,那空洞又了然的目光让燕沁心尖一抽。 这见鬼的幻象。 当燕沁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有办法对眼前这个人无动于衷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可能要完。 意志不坚的蠢货说得不是别人,可能就是燕沁自己。 她咬了咬舌尖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然而对面的青君却没有给她机会。 “如果师尊真的这般在意那些人的看法,那我便将他们全都杀了” 啪! 又是干脆利落地一巴掌。 燕沁满脸麻木地垂头盯着自己尚且微微颤抖的手,自我安慰道:这么肆无忌惮地扇青君巴掌可真爽。 权当是自己报仇雪恨好了。 然而内心陡然升起的愤怒和悲哀让她连这点快乐都没有办法专心享受了。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燕沁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手中凝聚起灵力,下一瞬便将眼前青君的幻象给击溃,周围重新回归一片黑暗。 “什么见鬼的幻象……”燕沁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便打算看看梵泠和宋临渊如何,却冷不防碰见了个熟悉的人。 “小刀子?”燕沁看着面前眼眸血红甚至隐隐有溃散之势的人,心下一跳。 完蛋,这分明是快要入魔的节奏。 “刀烨?”燕沁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没有任何回应。 之前燕沁并不知道慕云被玄鹤带走的事情,所以也不会知道刀烨缘何会出现在列宿城魔宫外面的幻象阵法之中,但是单单看他这幅模样便知道他被困在这阵法之中时日不短了,若是再继续下去恐怕是要被活生生的耗死。 沉溺于幻象不可怕,可怕的是入魔。 燕沁猜测刀烨入魔可能是与玄独岸有关系,依着刀烨对玄独岸的在乎程度和他本就缜密的心思,看他现在这幅模样恐怕是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十分真实的幻境,自己还不愿意出来。 燕沁围着刀烨转了一圈,又担心自己强行将人唤醒会加快他入魔的速度,忍不住皱起了眉。 “师姐?”一个清脆的童声传入了她的耳朵。 燕沁猛得回过头去,便看到徒梓正有些欣喜地看着她。 哦,刀烨养得那只成了精的大胖兔子。 燕沁这种时候也不管这熊孩子又叫岔辈分的事情,问道:“你主人这是怎么回事?” 徒梓拧眉道:“快要入魔了,我帮着他压制了许多天,期间想要将他唤醒但是都没有成功,只能陪着他待着这里,我还会不时被幻象侵袭,所有有时候也照看不到他。” 这幻象阵法十分高级,并不是你打破一个幻象就可以成功离开,而是幻象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逼真,越来越合理,直到你信以为真……这才是幻象阵法的可怕和难缠之处。 燕沁刚入阵法不久,所以尚且能分辨出何时是幻象何时是真实的世界,然而这徒梓在这里面待了做这么久还能分辨清楚,便实属不易了。 燕沁沉思许久,缓声道:“必须得将他带出去,再待下去他就真的入魔了。” “可是他不肯醒来我们便没有办法将他带走。”徒梓面色担忧地望着刀烨,“阿烨到底在想什么?” “八成是因为独岸。”燕沁啧了一声:“这臭小子面冷心热,还死倔。” 徒梓眸光微微一闪,沉声道:“师姐,或许我有办法将他唤醒了。” “嗯?”燕沁不解地望向他。 徒梓苦笑道:“只是还要麻烦师姐借我点灵力才行。”徒梓微微笑道。 在一刻钟之前,燕沁还只是觉得徒梓是个危难关头对主人不离不弃的品德高尚的小兔子,然而一刻钟之后燕沁便完全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评价。 燕沁看着面前七八岁的小孩猛然抽条,几乎是在瞬息之前变成了一个身量颀长的青年,而他这幅模样燕沁也再熟悉不过赫然便是死去多年的玄独岸! “独岸”燕沁一瞬间以为自己真的看见了玄独岸。 眼前的“玄独岸”微微歪了歪头,笑道:“师姐,像吗?” 燕沁喉头一滞,面前的人连细微的神情和小动作都与玄独岸一模一样,若不是之前知道他是徒梓,燕沁险些就真的以为是玄独岸死而复生了。 只是这个世界上哪里来得那么多死而复生。 燕沁恹恹地想道,若是玄独岸真的还活着,小刀子一定……会很开心吧? “阿烨。”‘玄独岸’伸手在刀烨眼前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些许的温柔,“快点醒过来,师姐来带我们回家了。” 刀烨血红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 ‘玄独岸’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脸颊,沉声道:“你看,我真的回来了,之前你要我借的那本书我可是要拿回来的” 他还没说完,就被猛地抓住了手腕。 刀烨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而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冷声道:“玄独岸。” ‘玄独岸’神色一变,显然是没有想到他恢复神智能这般快,立马便回了徒梓,笑嘻嘻道:“是我。” 刀烨手中原本属于青年的手腕忽然变成了孩子细瘦的手腕,他微微一顿,然而语气却更加冷了,“有意思吗玄独岸?” 燕沁在旁边看得云里雾里,心道,完蛋,这怎么感觉小刀子当真了?而且还没彻底清醒过了? 徒梓笑眯眯道:“是我呀。” “别装了。”刀烨冷冷道:“那本书的事情只有我跟玄独岸知道,我没跟徒梓讲过。” 徒梓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刀烨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眼底冷得快要结出冰霜来,“你可真沉得住气,瞒着我三十年。” 徒梓,不,应该是玄独岸,这下是真的笑不出来了。“阿烨,你听我解释。” 燕沁还震惊在徒梓是玄独岸这件不可思议的事实中,而后就被巨大的惊喜给砸得险些失去了理智。 独岸还活着! 然而显然这两位师弟之间的气氛并不那么地惊喜振奋。 换做是燕沁,若是玄独岸隐瞒身份在她身边三十年,让她一直以为他死了……她只会比刀烨更生气。 小兔崽子可真狠心。 但是身为师姐燕沁这种时候是不能煽风点火的,她只能劝刀烨道:“说不定独岸有什么苦衷,小刀子你先别生气。” 第一百九十八章 忌日 燕沁以为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师姐弟三人遇神杀神势不可挡冲出这个狗屁幻象阵法,然而事实却是三个人被接二连三的幻象扰得不厌其烦。 燕沁木然地看着眼前再次出现的青君,不等他开口说话,一张爆破符上去就将眼前的幻象炸了个稀巴烂。 她面无表情地抹了抹脸,想回头看看玄独岸和刀烨情况如何,然而猝不及防一张清俊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阿川?”燕沁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了声。 “师父。”陌上川的幻象笑得十分温柔,声音仿若三月春风,徐徐吹过。 燕沁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两步。 ‘陌上川’微笑道:“师父,我想你了。” 燕沁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残余的理智在疯狂地呐喊让她停下脚步,然而燕沁整个人已经不受理智的控制,尤其是在碰到过无数次青君的幻象之后,陌上川的出现简直就是一股清流可遇不可求。 燕沁面对青君时强硬的心理防线在遇到陌上川时根本不值一提。 她对陌上川向来没有什么原则,只有无条件的溺爱和无下限的妥协…… 燕沁想伸出手摸摸他的头,然而面前的人几乎高了她一个头,她伸出的手堪堪停留在了半空中,进退不能。 陌上川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无辜又清朗的笑容来,“师父。” 燕沁冲他温柔地笑了笑,手指堪堪便要碰到他的脸颊。 “你这算是自欺欺人?”一个熟悉又粗粝沙哑的声音猛地让她停下了动作。 燕沁转过头,便看到青君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燕沁不爽地蹙了蹙眉,不过是个幻象还敢对她说三道四,她指尖凝聚出一缕灵力,打算跟之前多次一样将这个碍眼的家伙给打散。 同样是幻象,有的幻象就十分讨喜,比如陌上川,有的幻象就十分讨厌,比如青君虽然本质上二者同为一人。 然而这一次情况却出现了变故。 那缕灵力还未碰到青君便轻飘飘地溃散在了空气之中,只留下了星星点点的余烬漂浮在两人周围。 燕沁不信邪,打算送他一张爆破符,然而不等那张爆破符送出去,不远处的青君便倏然到了她面前,顺带着轻轻一点,将她身后陌上川的幻象击溃。 燕沁一瞬间清醒了许多,狐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青君,“你是真的?” “嗯?”青君微微眯起了眼,嘴角微微弯了起来,“这么说你在这里面看到过我?我还以为你只能看到陌上川呢。” 燕沁:“……” 不仅看到过,还全他妈是你。 燕沁刻意忽略掉这个惊悚的事实,自言自语道:“不,这说不定也是我编造出来的幻象。” “啧。”青君十分不爽地扬了扬眉毛,一把抓住她的后脖颈将人薅到了自己面前,语气不善道:“你看清楚了,本君是真的。” 燕沁伸出手,掐住他的脸狠狠一拧,连那蔓延了半张脸的诡异黑色纹路都被她拧得变了造型。 青君疼得表情扭曲了一瞬,旋即一把抓住她的手,咬牙切齿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燕沁自顾自喃喃道:“果然是假的,我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说完便要抬脚离开,但是手腕还被人死死地抓着,是以她没能挪开半步。 青君满脸黑气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 燕沁的内心几乎快要疯掉,刚刚那手感太真实了这他娘的好像是真的怎么办!为什么她要作死拧他的脸? 大概是……之前对着青君的幻象扇巴掌扇得让她骄傲了! 就在燕沁思虑着要不要装死混过去的时候,青君又开口说话了。 “这笔账等会跟你算。” 燕沁迷茫了一瞬,下一秒眼前一花,那重重幻象阵法便倏然散去,再回过神便发现自己已经出了那诡异的幻象阵法,站在了列宿城魔宫的宫墙之上。 “见过青君大人。”宫墙的另一头,两名男子正神色不明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燕沁和青君。 “澹台诸,封湷。”青君沉下了脸色,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 “殿下好巧。”封湷笑眯眯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殿下。” 青君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下界来做什么?” 封湷瞬间冷汗淋漓,正冥思苦想用个什么借口来搪塞这位难缠的主,便听澹台诸不急不慢道:“再过几日便是正清仙子的忌日,帝君派我等下界来寻些仙子旧物。” 青君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冷冷地吐了一个字:“滚。” 于是澹台诸和封湷便忙不迭失干脆利落地滚了。 直到快要跑出通宇洲两个人才停下来,封湷心有余悸道:“吓死本君了,我险些以为他要杀了我们。” “他本就想杀了我们。”澹台诸沉色道:“现在八成能确定沐月就是死在青君手中了。” “何以见得?” “帝君当初将他贬入下界就是想让他去去这身上的暴戾和血气,方才我观他周身,那血腥气快要将我熏吐了。”澹台诸神色讪讪道:“乐易殿下说的果真没错,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魔物,别说黄泽大人,便是正清仙子都没办法将他感化肃清。” “对了,为何你要提正清仙子?”封湷疑惑道:“正清仙子还有忌日?” “我信口胡诌的,罪过罪过。”澹台诸道:“还望正清仙子莫要怪罪才是。” 澹台诸看着封湷还满脸疑惑,便解释道:“之前青君和乐临公主有段时间十分合得来,乐临公主又十分喜欢正清仙子,便缠着青君一同去仙子所在的墨林小住过一段时间,那时正清仙子指导过二人的课业……总之,青君对正清仙子还是存了三分敬意的。” “原来如此。”封湷啧啧称奇。 “本来与乐易殿下只是咫尺之遥,这下全被青君搅和了。”澹台诸不安道:“也不知道青君会不会对乐易殿下不利。” “不会的,便是上界对乐易殿下历劫之事都知之甚少,乐易殿下不过下界几个月,在这下界顶多待了也不过百余年,青君都被贬这么久了,不会知晓的。”封湷道。 “说得在理……” 这边燕沁看着青君吓跑了之前她偶然在客栈碰到过的两位疑似仙人的家伙,而青君此时的心情绝对称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恶劣了。 比方才在幻象阵法之中还要恶劣上几倍的那种。 这种时候燕沁深知沉默是金,最稳妥的做法就是把自己当成一条咸鱼默不作声。 然而有人偏偏就看不惯她这副样子。 或者说她运气不太好偏偏撞到了枪口上。 当燕沁看到青君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时就下意识地拔腿便跑。众所周知,青君这个神经病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谁知道她下一秒还能不能有命活着回去。 “燕沁。”青君慢悠悠地沿着宫墙那狭窄的道走到了她面前,然后蹲下来跟她的视线保持一致。 没错,方才她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都已经没有骨气地蹲下来了…… 燕沁低着头就是不看他,贯彻落实装死到底的策略。 “你不声不响地从清华宗离开,真以为能躲得了我?”青君看着她垂落在额头的碎发和头顶的发旋,伸出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语气不知不觉带上了一丝危险,“我很不喜欢别人自作主张。” 燕沁默默地咽了咽口水,抬头义正言辞道:“我只是出来历练。” 青君缓缓地眯起了眼睛,“历练到玄鹤的列宿城来?哦,我想起来了,之前在耶溪洲捉到你的时候你也是跟那个玄鹤在一起呢。” 燕沁听着听着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妙。 “你喜欢玄鹤?”青君的声音开始不自觉地下沉,他想起之前燕沁和玄鹤泛舟湖上宛若一对璧人的画面,眼底隐隐开始翻腾起黑雾。 燕沁有些悲伤地想道,我看到的幻象都全是你了还能喜欢玄鹤? 之前在幻象阵法中她看到的绝大部分都是青君这厮,虽然十分不想承认,但是对于青君这家伙她的在意程度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多…… 燕沁这不合时宜的走神在青君眼里几乎就是默认了,他心底的烦躁更甚,十分霸道地掐住燕沁的下巴强迫她仰头望着自己,沉声道:“我警告你,你现在连命都是本君的,少给本君拈花惹草。” 被人钳制住的感觉并不好,但是突然近距离看到青君那张神色狰狞的脸,她忽然莫名地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可怜。 但即便如此也比之前幻象阵法中的那个跪在她面前一片空洞死寂的人好上太多。 起码有点活着的样子。 “没拈花惹草。”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辩解一下的,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讲,她严肃道:“真的只是凑巧而已。” 青君冷冷地盯着她。 燕沁使劲拍了拍他的胳膊,“放手,疼。” 青君神色依旧不善,但是很快就松开了手,站起身道:“跟我回去。” “不行。”燕沁下意识地回答道。 青君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冷冷盯着她,皮笑肉不笑道:“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阿沁。”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可怕 青君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浓浓的不爽,甚至还带着阴恻恻的威胁。 燕沁希望自己能十分又骨气地硬碰硬,但是没办法,人总是要活命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可能就是这群俊杰中最“俊”的一个。 她伏低做小,她忍气吞声……好像有点难。 她只能报之咬牙切齿的微笑。 然而青君似乎并不想放过她,燕沁未经他允许擅自离开他的视线范围这件事情显然已经触碰到了他无数逆鳞之一。 鬼知道他有多少逆鳞。 燕沁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你的修为上涨得很快嘛。”青君皮笑如不笑地看着她,“怎么,就这般急着飞升?” 燕沁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还是他飞升的机缘这件事情,若是她提前飞升就代表着青君有很大可能无法飞升,这么一想简直是太美妙了。 然而也就只能想想。 她十分正经地摇了摇头,道:“没,不想。” 青君嗤笑了一声,不怀好意道:“不如我先将你的经脉给废了?” 燕沁面色一白,她十分清楚虽然青君这厮想一出是一出,但是说出来的话肯定是要做到的。 就算她现在得了一副先天道体的好身体,但是若被废除经脉,那也一样是断送了飞升的希望。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本君若是成功飞升,一定会将你带去上界的。”青君轻轻地勾起嘴角,“便当做你惹我不开心的小惩罚好了。” 去你的小惩罚。 燕沁幽幽道:“我觉得不怎么样。” “你说了又不算。”青君笑得十分开心。 燕沁:“……” 去你妈的。 燕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自己身上拍了一张符,不等青君反应过来,她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二位师弟还有梵泠和宋阁主真的是对不住了,在下自身难保,现在决定逃命要紧。 燕沁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卯足了劲地往自己身上拍符,只求能多快就多快。 神经病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傻子才会让你废掉经脉。 燕沁发誓她现在无比感谢三十年前自己替宋临渊炼制的血符,那血符经过宋临渊改造之后炼制的灵器真的不是一般地好用。 等燕沁觉得身后那股可怕的气息渐渐远离的时候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一片慌乱之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跑到了什么地方,直到……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正被一群绝色佳人环绕的玄鹤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寝宫的女子,微微挑了挑眉,眼底泛起了一丝兴味。 燕沁正疑惑这货为什么会摆出这么一副诡异的表情,忽而猛地想起自己在出了那幻想阵法后便失去了伪装的原本的容貌,而是“整过”之后的那张过分好看的脸。 与此同时,在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将近一百年之后,终于接收到了一群女子嫉妒愤恨而又艳羡的目光,那些目光仿佛在诉说着“你是哪里跑来的妖艳贱货竟然敢来勾引我们男人”之类的话。 燕沁感动地望着那群嫉妒地快要喷出火来的女子,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原来,被一群这么好看的女人羡慕嫉妒恨的感觉是这个样子的! 玄鹤以为这又是哪个女人大着胆子来勾引他,若是姿色过关他向来是来者不拒,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姿容甚佳,比他周围这群胜了不知多少倍,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他挥开旁边还要再缠上来的女人,目光落在了燕沁身上,语气慵懒道:“你,过来。” 虽然实际上两个人已经有近三十年未见,但是在燕沁的时间观念中,几个月前两个人还一同在耶溪洲游湖准备回秋渭洲……是以玄鹤现下这幅放纵又颓废的模样对她的冲击还是很大的。 燕沁正兀自感慨着,却没想到坐在上位的玄鹤已经十分不耐烦,他站起身,眨眼间便到了燕沁的面前。 身为风月场上的老手,玄鹤自然不会有那么多顾忌,燕沁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被人欺身压倒在了地上。 所幸身下是厚重的地毯,不然她很可能被摔成脑震荡。 不远处的女人们发出一阵低呼。 “都退下。”玄鹤盯着燕沁,话却是对那群聒噪的女人说的。 即便十分不甘心且想手撕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妖精,但是奈何魔主发话,众人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燕沁除了一开始被猝不及防扑倒时懵了一下之后,全程都处于十分淡定的状态。 玄鹤挨得她很近,燕沁几乎能感觉到他愈发灼热的呼吸,以及不太老实试图想要解开她腰带的手。 燕沁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沉声道:“别闹。” 玄鹤那双狭长妖冶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似乎在疑惑着什么。 “麻烦你先救个命。”燕沁低声道。 “那得看你能不能将我伺候好了。”玄鹤邪魅一笑,笑得燕沁眼睛有点疼。 这种不合时宜的霸总之笑真的让她十分想抽人看看这孩子的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我是燕沁。”燕沁趁着他还没动手赶忙道。 玄鹤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倏然沉下,冷声道:“你说你是谁?” “燕沁。”燕沁咬牙切齿低声道:“你这里有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灵力搜寻不到的那种?” “谁在追你?”玄鹤看起来好像对她的身份还是存有疑虑。 “反正是你我都打不过的人。”燕沁见他还满脸不确定,语速极快道:“你小时候因为我没给你吃鸡腿躲到清华山后山偷偷哭鼻子还扎我小人的事情我是不会忘记的!还有那次你半夜尿床” 玄鹤的脸瞬间有些发绿,“闭嘴!” 燕沁无辜道:“是你先不信的。” “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玄鹤上下打量着她的脸。 “大哥求你以后再看,真的快要追上来了。”燕沁欲哭无泪道。 虽然面前这个货不是个好东西,但是身后追着她的那个简直就不是个东西,他想废了她的经脉啊! 就算有那么一丁点儿可能青君只是随说说而已,但是经过她这么一跑,被抓到之后铁定是要被废的! 玄鹤确认了她的身份之后也不啰嗦,干脆利落地将人拽了起来,带着她往内殿深处走去。 燕沁全神贯注地戒备着周围的情况,打算一有不对就赶紧跑路。 玄鹤带着她到了一处地下的密室,道:“这里可以阻隔任何灵力的探寻,是独立隔绝出来的空间,只要你不主动出去,任何人都不会找到你。” 燕沁终于松了口气,笑道:“多谢了。” 玄鹤正将密室的入口封闭,背对着燕沁缓缓地勾起了嘴角,道:“不客气,燕沁姐姐。” 燕沁被他这个称呼叫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她讪讪笑道:“我自己在这里就好,你先去忙就好,不用管我的。” “多年未见,你这便急着赶我走?”玄鹤转过身来,懒洋洋地倚在墙壁上看着她,那露骨而放肆的目光让燕沁有种危险的感觉。 不,少年,上一次我们还是一起泛舟湖上把酒言欢的好兄弟,请你将那危险又色气的目光收起来。 燕沁干笑道:“你身为一城之主自然是日理万机,千万不能因为我耽误了要紧事才好。” 玄鹤哂笑了一声,“还有什么事情能比你更重要呢?” 燕沁目光有些惊悚地看着他,虽然她早就知道玄鹤对她有那么点意思,但是她一直认为那是小孩子处于青春期的错觉,然而现下这货都快一百岁了……青春期还没过完? 她讪讪后退了一步,在脑海中飞快地对比了一下外面青君的难缠程度和面对玄鹤困难程度,发现跟青君一比玄鹤简直就是小天使! 她语重心长道:“此言差矣,好男儿志在四方,是要开拓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的……还有,不能耽溺女色,你” 燕沁正说着忽然对上了玄鹤那双狭长的眸子。 里面是一片决然的苦涩。 燕沁心道,你小小年纪露出这么沉重的神情作甚? “我没有时间了。”玄鹤笑道:“我知道你会来,但是没有想到你会来得这般快。” 燕沁微微蹙起眉,“什么叫没有时间了?” “不用管那些。”玄鹤上前一步走到了她跟前,目光紧紧地锁着她,语气冷然道:“狄逸弑说得对,我不会再放你离开了。” 燕沁被他这些没头没尾的话说的云里雾里,只能顺着他的话道:“我现下确实没有办法离开,外面有人在追哎!” 燕沁再一次被这个小兔崽子推倒。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是被推倒在了床上,毫无还手之力。 毕竟她还不到元婴的修为跟接近化神的修为那是云泥之别。 但是这并不能成为小兔崽子犯病的理由,燕沁目光严肃地看着他,耐心地规劝道:“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燕沁姐姐,别自欺欺人了,我喜欢你,你难道看不出来么?”玄鹤趴在她身上低声笑道。 “这世上这么多好姑娘你喜欢谁不好?”燕沁无可奈何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不喜唔!” 玄鹤强行吻住了她的嘴,让她那句拒绝得十分干脆利落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打死燕沁都没想到会面对这么一个恐怖的场景,但是更恐怖的是一道带着十足怒意的声音在这间小小的密室之中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第二百章 变态 燕沁从前只当那些话本中的狗血是笑料,一直以为那是作者为了强行推动剧情而作。 直到此时此刻……她变成了狗血的女主角。 不过身为一个有智慧有担当的女主角,她肯定是要勇敢地解释清楚消除误会的。 在她的想象之中,她会一把推开玄鹤,然后站起身义正言辞道:“我是被强迫的,信不信随你。” 然后留给他们一个潇洒又孤独而倔强的背影。 但是,燕沁硬生生地卡在了自己计划的第一步。 她没办法将身上死沉死沉的人推开。 气氛十分焦灼,燕沁十分尴尬,青君十分愤怒。 玄鹤搂着她的腰,慢条斯理地舔了舔她的嘴角,在她耳边低笑道:“你就是在躲他?” 燕沁快要疯了,她胡乱地嗯了一声,道:“你先给我起来。” “不要管他,我们继续。”玄鹤侧头亲了亲她的耳垂,“他在一旁看着岂不是更刺激?” 燕沁的脸瞬间就绿了。 卧槽三十年不见少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用眼角的余光艰难地看见青君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那双诡异的眸子正死死地看着他们,宛如在看两个死人。 燕沁:“……” 哦豁,完蛋。 “你想死我不拦着,但是求你别带上我。”燕沁欲哭无泪道:“祖宗你赶紧起来!” 玄鹤笑道:“你就这么怕他?” 燕沁使劲咽了咽口水,“我觉得我们死定了。” “做一对苦命鸳鸯?”玄鹤饶有趣味道:“也挺有意思的。” “有个屁的意思!”燕沁暴躁道:“我还没活够呢!” 玄鹤低低笑了一声:“这样啊……” 燕沁看着他脸上那个莫名悲怆的表情,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了。 就在这个时候青君终于破开了那个该死的屏障,下一瞬燕沁身上一轻,玄鹤就被狠狠拍在了墙上,呕出了一大口黑血。 青君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那双诡异的瞳眸死死地盯着玄鹤,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动本君的人?” 玄鹤自认为已经到半步化神,便是哪个即将飞升的大能来他也有一战之力,然而现下却被人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面前这个人他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是了,三十年前将燕沁从他面前带走的也是这个人。 眼看青君这就要将玄鹤生生掐死,燕沁赶忙起身道:“住手,我跟你走便是!” 青君转过头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让燕沁如坠冰窖,她被那冰冷的目光给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她毫不怀疑这一眼带着的满满杀意。 青君狞笑地看着玄鹤,“凭你也配?去死吧。” “殿下!”一道暴喝忽然当空劈来。 一白一紫两道身影急速赶来,仙法的余波冲击地燕沁被拍到了墙上,险些将五脏六腑都给全部吐出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之前那两个下界的仙人一人一边搀着玄鹤,正在同青君对峙。 青君眼底黑雾翻滚弥漫,脸上带着的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厌恶。 “殿下您怎么样?”澹台诸十分关切地问向玄鹤。 玄鹤的神色里带着一丝茫然,似乎并不知道他在叫谁。 封湷给玄鹤吃了粒丹药,然后抬头警惕地看向青君。 青君看着被他们搀扶着的玄鹤,声音像是从极冻之地捞出来一样,带着细细密密的冰碴子,几乎是从牙齿中挤出了那两个字:“乐易?” 封湷和澹台诸齐齐上前一步挡在了玄鹤面前,澹台诸道:“青君大人,殿下现在尚且是轮回之身,早已封印住了前尘往事,看在乐临公主的面子上,还望大人不要与殿下为难。” 青君扯起了一个泛着兴味的笑容。“若我偏要为难呢?乐易竟然也下界来轮回了,我倒是不介意直接将他送去见见乐临。” 封湷和澹台诸皆是面色一白。 “如果大人真要动手,那就莫怪我等不客气了。”封湷和澹台诸俱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燕沁看着这几位真神仙一副准备打架的阵势,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地准备赶紧遁了,免得神仙打架她遭殃。 然而不等她成功溜走,一只修长的手就凉丝丝的攥住了她的手腕,她一抬头,便看到了青君那张略显得狰狞的脸庞。 “今日且放你们一马。”青君一面拽着准备溜走的燕沁,一面对着澹台诸和封湷放狠话,“下一次,你们可要将乐易看好了。” 话音刚落,青君便带着燕沁消失在了原地。 封湷和澹台诸皆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这才有时间去看看玄鹤的伤势。 “好险好险,再晚一点乐易殿下的转世就要被青君给捏死了。”封湷心有余悸道。 然而澹台诸却依旧面色凝重,“不,殿下现在这个转世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封湷猛得抬起头,“啊?” 燕沁尚且未反应过来青君为什么这般轻易地放过了那两个神仙,同时还沉浸在玄鹤其实说是传说中那位“乐易殿下”的震惊中,便被青君带出了列宿城。 燕沁的手腕被青君掐得死疼,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手腕快要被捏碎了。 但是她不敢说话,更不敢问。 显然这位青君大人正处在气头上,她怕自己一开口说话就不止是被废掉经脉那么简单了。 早知道就不跑了…… 正当燕沁的思绪漫天乱飞的时候,青君忽然停下了脚步。 燕沁神色紧张地看着他,等待着自己可能被废经脉甚至被挫骨扬灰的结局。 只求能下手轻点让她死得干脆利落一些才好。 “他方才碰的哪里?”青君死气沉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 燕沁完全沉浸在自己即将被虐杀的恐惧之中,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诡异的问题。“什么?” 青君泛着凉意的手指按在了她的唇上,慢条斯理地擦着,一边擦还一边阴恻恻地问:“是不是这里?” 燕沁呆若木鸡。 关键是还不敢动。 生怕她一动面前这位祖宗一个不爽就撕烂她的嘴…… 燕沁被自己脑补的血肉横飞的场景给恐吓到了,脸色更加苍白。 然而这却让青君误会了,他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他亲你的时候你不是一脸享受么?怎么我碰你一下你就这般厌恶?” “我”燕沁刚一张口说话,冷不防面前的人忽然低下头来,狠狠地吻住了她。 燕沁:“啊!” 娘嘞她这是走的什么路数一天之内老是被别人亲! 青君的这个吻十分粗暴且愤怒,根本不给燕沁喘息的机会。 没过多久燕沁便尝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却奈何不了对方的力气,只能被动地向后退却。 青君伸出胳膊狠狠地箍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后颈将她整个人都压向自己。 燕沁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憋死。 或者被青君给勒死。 就在燕沁感觉自己已经奄奄一息的时候,青君终于肯放过她,只是仍旧将她束缚在自己怀中。 燕沁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只感觉头晕眼花,等眼前的画面开始清晰的时候,只能看到青君一小截白皙的下巴和上面刺眼的黑色纹路,还有那沾染着血迹的嘴唇。 离得太近了。 燕沁甚至能感受到他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 她双手抵着他的胸膛,试图挣扎着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奈何只是在做无用功,面前的人纹丝不动。 青君抬起手,用拇指擦掉嘴角的血迹,眯起眼睛看着她,冷声道:“你还被他碰哪里了?” 燕沁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她怕自己的耳朵被他给硬生生地咬下来。 会死人的。 青君幽深的目光落在她另一只白皙小巧的耳朵上。 燕沁惊悚地捂住了另一只耳朵。 青君十分不爽地磨了磨牙。 燕沁欲哭无泪道:“真的就只是轻轻碰了一下。” 青君一听她还在为那人辩解,顿时更加不爽,他似笑非笑道:“不如这幅身体不要了,我再给你重新做一具丑的,省得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勾三搭四。” 燕沁心底愤怒,然而面上还是极力扯出一个微笑来,咬牙切齿道:“我没有。” “呵。”青君冷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那不如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看看你在我这里还能剩下几根骨头?” 燕沁一听他这么说瞬间便想起了他剥人皮剃骨肉的恶行,顺带着回忆起了之前那些遇害者的惨状,顿时腿就软了,若不是被他给抱着她可能就直接跪下了。 “你你……”燕沁觉得这种时候自己应该痛骂他,然而她却只能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襟,“你”了半天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平板无波道:“能不能先杀再剥?” 青君恶劣地笑道:“不,我就喜欢看你垂死挣扎的样子。” 大约是死期将近胆子也大,燕沁木着张脸骂道:“死变态。” 青君微微偏了偏头,低头含住了她早就暴露在外面的耳垂,用尖牙不轻不重地碾了一下。 燕沁:“啊!” 第二百零一章 突如其来 燕沁被咬得眼泪汪汪,她惊恐地退了一下,怒道:“变态!” 青君歪了歪头,用一种十分无辜的目光看着她。 燕沁:“……” 见鬼的无辜,她是怎么从那黑漆漆的眸子中看出无辜来的…… 青君的声音在夜色中带着点凉丝丝的味道:“阿沁,若是你再敢惹我生气,我就真将你捏碎了再造一个。” 燕沁觉得他这个威胁具体直观且形象,十分具有冲击力。 直到他松开对她的桎梏向前走的时候,她才从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中回过神来。 燕沁对于他忽冷忽然精分式的态度已经习惯了,只是她一直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经历铸就了他这般怪异的性格。 她抬脚跟了上去,同时对于青君忘记废她经脉的事情表示开心。 然而她开心了没有多久,前面走着的人忽然停下来,转过头阴恻恻地对她笑道:“本君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不,没有。”燕沁严肃道。 青君眉梢微微一挑,燕沁赶忙岔开话题,“刀烨独岸还有梵泠他们尚且被困在那幻象阵法之中,我们我得去将他们带出来。” 青君略微不耐烦地蹙了蹙眉,“你怎的一天到晚都在管别人的闲事?” 燕沁:“……他们是我师弟还有朋友,算不得闲事。” 青君冷哼了一声,道:“愚蠢。” 燕沁不想就这个问题与他争辩,只是想赶紧去救人,如果他能跟自己一起去救人那便再好不过了。 只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燕沁正在兀自想着怎么说服青君让自己离开,孰料青君却是拧着眉道:“还愣着作甚,不是要去救人吗?” 燕沁有些不确定道:“你也去?” “本君若是不跟着你说不定就能死在里面。”青君轻蔑道。 虽然这话听着着实欠揍但是燕沁好歹还是为了大局忍气吞声,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道:“多谢。” 青君露出了一个十分不怀好意的笑容,“客气什么。” 燕沁总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然而终归是理智占据了上风,燕沁与青君一同快速赶往了魔宫附近。 “那两个人会不会在留在魔宫里?”燕沁有些警惕地问道。 “那两个胆小鬼不敢。”青君不屑道。 “你不是打不过他们么?”燕沁一时最快,说完恨不得将在自己的舌头打个结吞下去。 按照青君那睚眦必报和落井下石的恶劣性格,若是玄鹤真的是那乐易殿下转世的话,他一定会先下手为强,但是他却诡异的没有动手,除了打不过燕沁是真的想不到别的什么原因了。 但是她能想到是一回事,说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青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你觉得本君打不过那两个蠢货?” 燕沁讪讪笑道:“怎么会……” 燕沁正想着怎么好言好语给他将毛给捋顺了,然而面前的人却忽然沉默了一瞬,缓声道:“乐易是正清仙子唯个关门弟子。” 燕沁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跟自己解释。 “我到上界无方岛之前乐易已经下界历劫,在那之前他便是正清仙子的徒弟。”青君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让燕沁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只可惜等他历劫飞升回上界的时候正清仙子已经陨落了。”青君脸上浮现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啧,真是可怜。” 燕沁总觉得他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带着股诡异扭曲的快感,让她后背蹿上了一股凉意。 “正清仙子十分疼爱她这个关门弟子。”青君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了起来,面色阴沉如水,“所以我不会动他。” 燕沁现下终于可以确定青君对于正清是有那么些特殊的。 她尚且记得之前在幻阵之中见过的那名女子,沉静内敛,美得平淡隽永,宛如一潭清澈的泉水,让人无端地生出好感,当时便是在幻象之中,她都不知不觉听正清讲完了一堂大课…… 燕沁看着青君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竟然是在向自己解释为什么会放过玄鹤,顿时便受宠若惊起来。 “原来如此。”燕沁不得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来,十分认真地敷衍他。 青君冷笑了一声:“但是他如此轻薄于你,我不介意送他一程让他赶紧滚回上界。” 燕沁:“……” 这个话她不太好接。 “就是这里了。”她指着那幻象阵法的入口,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们是进去将人带出来还是” 燕沁话音未落,青君轻描淡写地在那入口处一挥手,那幻象阵法瞬间便支离破碎,露出了里面被困住的修士来。 显然这大阵中困住的修士要比燕沁想象得还要多。 燕沁在一大群人费了大力气才找到了玄独岸和刀烨,以及他们附近的几个清华宗的弟子,又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了宋临渊和梵泠。 刀烨显然是在阵法之中受到的影响太大,玄独岸不得不用瘦弱的身躯强行将人给拖着向前走,周围一圈清华宗的弟子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想上去帮忙的也都被自家小师叔(师叔祖)那冷冰冰的模样给吓得跟只鹌鹑似的了。 燕沁这边刚跟宋临渊和梵泠商量完盗取夜弑的事情,就见玄独岸和刀烨两个人滑稽的模样。 显然刀烨的气还没消。 燕沁走过去拍了一下刀烨的额头,道:“听话,跟独岸赶紧回清华宗将你这心魔的问题给解决了,这边慕云的事情交给我。” 刀烨看了自家师姐一眼,显然并不放心,“师姐,我跟你一起。” “一起来给我捣乱吗?”燕沁无奈道:“放心,我请了个很厉害的帮手。” 燕沁指了指背对着他们的青君,道:“他厉害着呢,乖,赶紧回去吧。” 然后周围一圈清华宗的小辈弟子就看着自家冷酷无情高岭之花的小师叔闷闷地哦了一声,被他养得那只大胖兔子拽着离开了。 燕沁看着这群小孩跟群狐獴一样伸长了脖子目送刀烨,不由好笑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跟上去。” “是!多谢师叔祖!”那群小孩七嘴八舌地回答,然后忙不迭失地跟了上去。 燕沁无奈地摇了摇头,嘱托道:“路上注意安全!” “是师叔祖!”稀稀拉拉的应和声已经越来越远。 燕沁忍不住笑了,自言自语道:“还师叔祖……” 哪有这么老。 燕沁打算跟宋临渊还有梵泠兵分两路,他们两个去找夜弑,她去找慕云,毕竟按照青君的猜测玄鹤还有那两个人仙人不在列宿城中了,那么这一行便会顺利上很多。 青君对于燕沁救了这个又去救那个的行为表示十分不满,但还是臭着一张脸跟在了她身后。 燕沁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转过头道:“其实去找慕云我自己可以的。” “你自己可以逃跑吗?”青君木然道。 燕沁:“……我真的只是出来历练。” “呵。”青君显然不再信她的鬼话。 燕沁叹了口气,“行吧。”青君抱着胳膊优哉游哉地跟在她的身后。 燕沁解救慕云的过程比较顺利,没有玄鹤镇守的魔宫十分好进,不到半个时辰燕沁便找到了囚禁慕云的地牢,这个地牢看上去环境还勉强说得过去,慕云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还不错。 显然慕云也没有认出她来。 燕沁不得不再次重复对刀烨和玄独岸的对话,顺利地将人给带出了地牢。 “师叔,这个人是?”慕云满脸警惕地看着青君,本来身为一大魔头她很少能碰到自己发憷害怕的东西,但是显然面前这个人是个例外。 燕沁有些牙疼。 青君现在完全是以原形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除了许志意外几乎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是……”燕沁顿了顿,旋即笑道:“我新认识的一位朋友。” 青君那张原本就泛着黑气的脸看上去更黑了。 “他叫青予安。”燕沁想着他总归要有个名字,像青君这个大家都知道的并且寓意并不好的代号……还是不要叫了吧。 青君冷冷地看着她。 燕沁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翌日清晨,燕沁便等到了梵泠和宋临渊,两个人也成功地拿到了夜弑。 “如此便多谢二位了,我便先行离去。”梵泠显然还是记挂着远在十方灵岛的明尘,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又匆匆忙忙离去。 “此间事了,我便也不多留了,燕沁姑娘,咱们有缘再见。”宋临渊笑眯眯地同她告别。 “有缘再见。”燕沁微笑道。 世间的遇见和别离似乎总是这般匆忙,等过不了多久在各人的叙述之中不过是几句平淡无奇的话语,似乎那些经历过的波折与坎坷都不足为外人道了。 终于,燕沁觉得周围的一切开始安静下来了。 她旁边站着慕云和青君,三个人站在列宿城某个客栈的门口,恍惚间,燕沁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们也是一群人天不怕地不怕凭着一腔热血就闯进了通宇洲,然后陌上川猝不及防离开,再然后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燕沁不喜欢回忆,但却总是避无可避,那种突如其来的悲伤和怅然让她感到难堪。 “走吧。”青君忽然开口道。 燕沁抬起头来看向他。 “不是回清华宗吗?”他语气平常道。 “肯定要回啊。”慕云挽住了燕沁的胳膊,笑道:“师叔,咱们回家吧。” 第二百零二章 完蛋 这一次的回程十分安稳,并没有遇到什么大事情。 燕沁站在了清华宗恢弘大气的山门前,忽然想起了当初黄大山吹牛时说的话,那个时候的晨会还只有她和许志两名听众,但是黄大山依旧吹得津津有味。 ‘想当年我们清华宗,一宗三出窍八元婴,十大天门万重山,天下修真者趋之若鹜……我们情清华宗这一脉的传承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那个时候她是什么心情呢? 燕沁只记得当时天气有点热,糟老头子那袖口已经磨得开缝了,顺便还担心这臭老头子快要嗝屁的问题。 反正打死她都没有想到清华宗真的能成为十三洲的第一大宗,将糟老头子的愿望完成了大半虽然不确定当时黄大山是不是随口说说的,毕竟这家伙是上界的神仙。 那云雾缭绕的山门上“清华宗”三个大字写得龙飞凤舞,燕沁仰起头来看的时候脖子还有点疼。 “师妹!”许志的声音猛地拉回了她的思绪。 “师兄!”燕沁同样激动地喊了回去。 虽然只是一个月未见,但是这并不能削减燕沁心中的思念之情,她大步走过去,打算给许志一个大大的拥抱。 许志激动地张开了双臂等着自家师妹爱的抱抱。 然而某个人十分干脆利落地打断了这个即将到来的拥抱。 就很不感眼色。燕沁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青君现在并未掩饰自己的外貌,只是将瞳眸变回了正常的琥珀色,是以那半张布满黑色纹路的脸还是十分可怖的。 许志后面几个胆小的弟子正好奇又怯怯地看着青君。 青君根本就没有注意他们,只是冷冷地盯着许志。 许志被他看得背后一凉,干笑道:“这又是” 燕沁忍不住扶额,“他是青予安。” 许志继续迷茫。 燕沁脸上浮现出一个无力的微笑,“通常情况下人们会叫他青君。” 许志:“……” 果然还是这个小兔崽子! 许志打算给燕沁正式办一个欢迎会,毕竟自从燕沁回来之后都没能消停过,这下终于所有的事情都办完了,便也有了空闲的事情。 燕沁正窝在许志的房间里面糟蹋他这些年替她收集的符纸,一边画着符一边听许志道:“燕儿,要我说,现在的日子跟以前在清华山真的没什么两样。” 燕沁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看,师父在上界待得好好的,现下独岸回来了,小刀子的心魔也慢慢化解了,慕云没事,吴雨顺心如意也都长大成人了……便是陌上川,也算是还在吧,你看,咱们清华山的人又都凑齐了。”许志一边喝着茶一边慢悠悠道。 燕沁画符的手微微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画,平静道:“那戚然呢?” 许志一噎,“师妹……” “没事师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燕沁淡淡道:“我只是没有办法原谅他。” “虽然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但是我一直都没问,你和阿川……就是青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许志疑惑道。 燕沁将符咒画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放下,然后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疼的手腕,叹了口气道:“这可真的是一言难尽了,我也说不清楚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了。” “我倒是看着他不像那本古籍里写得那般坏,他看着对你似乎”许志犹豫了一下,似乎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最后只能干咳了一声道:“还有那么点意思。” 燕沁惊异了自家师兄这个榆木脑袋竟然能看出这么深层次的事情来。 许志恼羞成怒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又不是智障!” 燕沁:“……他就是个神经病,真真假假谁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许志叹了口气道:“那么你呢?” 燕沁幽幽道:“师兄你现在很想像我的闺中密友。” 许志:“……滚。” 燕沁摊了摊手。 “你少在这里转移话题。”许志严肃道:“师父不在,我必须要严格把控住你的终身大事。” 燕沁顿时泄了气,将自己画废的那张符团了团扔进了废纸篓里,道:“那我可能就喜欢他吧。”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你说啥!”许志瞬间将眼睛给瞪圆了。 燕沁干咳了一声,捂住眼睛叹了口气道:“有时候我觉得他那张丑脸真是帅爆了。” 许志:“……这可能就是你一时兴起觉得。” “我可能是斯德哥尔摩了。”燕沁幽幽道。 “啥歌?”许志一脸迷茫道。 燕沁又重新拿了一张纸,拿起毛笔蘸了墨挽起袖子准备画符,“不过大部分时候我都想直接弄死他。” 许志瞬间无语,良久之后才道:“我怎么觉得神经病的是你呢?” 燕沁:“……” 对于这个燕沁明显不想谈论的话题许志也不好再追问,毕竟看样子燕沁对于这个问题十分苦恼。 燕沁抱着那一摞符纸回到自己院子里的时候,正巧看到慕云正指挥着一群弟子在……挂大红灯笼。 真的通红通红的那种。 “阿云,这是在作甚?”燕沁看着那大红灯笼高高挂,都快以为是谁要成亲了。 “啊,师叔你回来啦!”慕云笑道:“师父不是说今晚上好好庆祝一下吗?我就看着给师叔的院子装饰装饰。” 燕沁无语地看着这个与女魔头十分不符合的画风,微微抽了抽嘴角,微笑道:“很好。” 得到鼓励的慕云继续开心地去布置了。 “师叔我们去后山烧烤好不好!”远处的吴雨身后跟着顺心如意,他咧开嘴笑大声喊道:“好久没吃到师叔烤的肉啦!” 燕沁失笑道:“好。” “那我们去收拾安排一下!”吴雨远远地喊道。 燕沁伸手冲他们摆了摆,“注意安全。” “知道啦!”吴雨应声道。 等吴雨他们离开之后燕沁才猛地回过神来,这里的后山并没有悬崖,而吴雨他们也不是小孩子了,而后她忽然笑了起来。 真好。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美人一笑总是能让人心旌动摇的,正在挂灯笼的小弟子一时看得出神,脚下踩空径直摔了下来。 “哎哎哎小心”旁边的小弟子想要去拉他,结果被一起拉了下来,带着挂好的一串灯笼全都被扯下来。 “路枝冉!”不知道是哪一位脾气暴躁的小弟子大声喊了一声。 一群人有嘻嘻哈哈笑的,有去收拾灯笼的,有扶梯子的有去想将人拉起来的,慕云正在对几个人比划着怎么挂,闻声转过头来便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好气又好笑。 “师父我错错了!”那叫路枝冉的小弟子冲慕云讨好一笑。 有几个爱闹的围上去就要收拾他,一阵讨饶声伴随着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充满了这个不算太大的小院子。 燕沁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吸入了一片红尘的人间烟火,让她对这个陌生的清华宗忽然就熟悉了起来,仿佛她也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 脸上的笑容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她在一片笑闹声中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里屋,然而显然里屋的气氛跟外面完全不像是一个世界上。 青君正懒洋洋的躺在那张小榻上,用胳膊支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她。 燕沁忽然想起之前许志问她的那个问题,木着一张脸看着面前的青君,心道我怎么可能喜欢这种东西。 所以一定是她脑子抽了才口误说出喜欢来。 而且完全没有道理嘛。 喜欢上一个人总是应当有个前因后果的,燕沁在心底默默想道:她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奇葩的前因能让一个人喜欢上青君这样的人,但是喜欢上青君的后果绝对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 燕沁心如止水地走到青君的面前,而青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一直就紧紧地盯着她,直到她站定。 燕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青君无所谓任她打量,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了她那双充满了大大疑惑的眼睛上。 “怎么了?嗯?”他支着脑袋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连声音都带着一股磁性的慵懒。 燕沁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然而没能吐出半个字来。 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完蛋了燕沁。 救命啊师父。 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想法,最后只剩下一行闪闪发亮的大字: 这个男人竟然该死的甜美。 燕沁惊悚地甩了甩脑子,自言自语道:“我一定是被下降头了……” 分明这个鬼东西不久之前还想废掉她的经脉,虽然只是说了说口是心非 燕沁了无生意地看了他一眼,僵硬地想要走开,手腕便被人给抓住了。 燕沁吓了一跳。 微凉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上轻轻的划过,便听见青君道:“你的印痕颜色变深了。” 燕沁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手腕上的道侣印痕,她猛地低下头,便看到那原本淡得看不出颜色的印痕已经变成淡粉色甚至隐约有变红的趋势。 燕沁脸色一白,然后渐渐充斥上了血色。 青君饶有深意地看着她,低笑道:“嗯哼?” 第二百零三章 转世 这一声哼得燕沁头皮发麻。 她觉得耳根有些发热,但同时又感觉十分惊悚。 “可能是不小心勒的。”燕沁有些慌乱地将手使劲抽了出来,用宽大的袖子遮掩住手腕,干咳了一声:“我还有事情要去跟师兄商量。” 青君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燕沁落荒而逃的背影让他颇有趣味地眯起了眼睛。 有意思。 明明之前还一副恨不得杀了他不共戴天的模样。 真的是奇怪的小家伙。 他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腕,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上面的道侣印痕同样是泛着淡淡的粉色,与燕沁的相差无几。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隐了下去。 他指尖凝结出灵力,慢条斯理地往自己的手腕上一划,整只手都干脆利落地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我记得有段绳子放在这里”燕沁正回头跟慕云说着话,一转过头来便看见这幅血腥的场景,手中帮慕云拿着的小灯笼瞬间就掉在了地上。 滚了几圈跟青君那只断手撞在了一起。 燕沁:“……” 她可能进来的不太是时候。 燕沁本来是想赶紧走但是被慕云拦住要找根绳子,结果带着慕云进来看到的便是这般惊悚的场面。 慕云见状并不害怕,只是微微有些疑惑地看着青君。 燕沁整张脸都白了,她抿了抿唇道:“你在做什么?” 青君转动了一下手腕,瞬间又长出了一只完好的手掌,他活动了活动自己的手腕,撩起眼皮看着燕沁,语气颇为炫耀道:“这不是又长出来了么。” 燕沁:“……” 她不再看他,转身去找到了慕云要的绳子递给她,“拿去用吧。” 慕云显然知道她现在不太适合再呆在这里,拿了绳子立马离开了。 燕沁深吸了一口气,再转身那只断手已经不见了踪影,青君若无其事地盯着自己的手腕,是不是还活动活动。 看得燕沁眼皮一阵抽搐。 她心累地叹了口气,转身便打算离开,满面沧桑地想道:我不该喜欢这种神经病。 “今天晚上你要烤肉吗?”青君懒洋洋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嗯。”燕沁恹恹地回答道。 青君不再说话了,燕沁终于能安安稳稳地走出去了。 天色将暮,燕沁便被慕云拉着去了现在清华宗的后山。 这个后山虽然是“后山”,但更像是一座独立的宽阔的山峰,燕沁看着那一排排气势恢宏的烧烤架,顿时有些无语。 “是有多少人……”她讷讷道。 慕云笑道:“师父说这次要大办,除却内门弟子一百二十人之外,还有六百三十四名外门弟子。” 燕沁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已经有弟子陆陆续续地到了,拿着要烤的东西吵吵嚷嚷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地去准备开始烧烤。 大部分弟子都没见过这种东西,吴雨顺心还有如意三个人在那里兴致勃勃地听着,最后将放光的眼睛落在了燕沁身上。 燕沁讪讪地笑了笑,果断地溜了。 让她烤这么多可真是会要命的。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许志才大手一挥让这群小孩开始烧烤,原本因为掌门在而略显沉闷的气氛瞬间热闹了起来。 燕沁和许志选了处偏僻的地方,免得这群弟子因为掌门在而感到拘谨,虽然他们所谓的“拘谨”可能就是不会为了一块肉打起来。 燕沁慢悠悠地和许志一起烤着肉,“小刀子好些了吗?” “独岸盯着他呢,应该不会有问题。”许志喝了口酒道:“你现在还是操心一下那位吧。” 燕沁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便看到青君正坐在树上慢条斯理地啃着肉串。 燕沁深深地叹了口气,十分豪爽地拿起酒坛子灌了一口,笑道:“随缘吧。” 许志惊奇道:“这可不太像你。” 燕沁又喝了口酒,“不然能怎么办呢?” 许志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回不去了……”燕沁抱着酒坛子,声音里已经沾染上了三分醉意,“你明白吗师兄。” 许志吃了口韭菜,含混不清道:“燕儿啊,人要往前看,过去是很好,但是未来也不一定会差。” 燕沁愣愣地看着他,半晌一瘪嘴,眼泪汪汪道:“师兄……” “诶。”许志伸手使劲揉了揉她的脑袋,顺带着将手上的油也擦了上去,“今天是专门为了欢迎你,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燕沁抱着酒坛子嘿嘿傻笑了一声,又大灌了口酒,仰起脸笑道:“好!” 许志用那只油手一巴掌糊在了她脸上,道:“师妹你现在这张脸太具有欺骗性了,简直是动摇我的道心。” 燕沁惊奇道:“你还有道心呢师兄?” 许志反手就给了她一个爆栗。 燕沁揉了揉脑袋,凑到他跟前道:“师兄,你跟我说实话,这么多年你就没碰到个心仪的姑娘?” 许志使劲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抬头看天,幽幽道:“没有。” “我不信。”燕沁一边喝酒一边道。 许志挠了挠鼻子,咳了一声:“关键是……人家未必看得上我。” 燕沁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险些将他刚才吃的韭菜给拍出来,“我师兄!修真界第一大宗宗主!年轻多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无不良嗜好!你跟我怎么看不上!” 许志抓住她还想再拍他的爪子,“燕儿你喝醉了。” “放屁,我像是会喝醉的人吗?”燕沁眼前有点发晕,她定了定神,含混不清道:“到底是谁家的姑娘,我帮你参谋参谋。” 许志一脸难为情道:“就是……哎算啦,反正我觉得自己有点不是东西。” “嗯?”燕沁一脸八卦地看着他。 “不了不了。”许志使劲摇了摇头,狠狠地灌了口酒,“来来,燕儿咱们喝酒。” “真的太怂了师兄。”燕沁十分嫌弃道。 许志喝着酒,同样嫌弃道:“你不怂?” 燕沁抬眼觑了树上的那位尊神一眼,默默地喝了口酒,“怂。” 许志啧啧道:“咱们兄妹两个真是半斤八两。” 燕沁翻了个白眼。 “师叔!我要吃烤肉!”吴雨带着顺心如意凑了过来。 “给你留着呢。”燕沁笑着指了指。 “谢谢师叔!”吴雨开心地抱着烤肉跟顺心如意去分了。 “这孩子。”燕沁醉醺醺地看着许志,“诶师兄……” “小心。”许志抱她抱了个满怀,嫌弃道:“你真的是死沉啊!” 燕沁发出了即将呕吐的声音。 许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扔掉还是继续抱着。 “她醉了。”青君阴恻恻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上方传来。 许志虽然也带着三分醉意,但还是十分警惕地看着他。 “我带她回去。”青君蹲下来,伸手将燕沁从他怀里捞出来。 许志不想将人交给她,但是奈何自己也醉得厉害,抓了好几次没能抓住燕沁个衣角。 “师妹!”许志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亲爱的师妹被青君那厮抱了起来。 “唔……师兄……”燕沁醉醺醺地冲他伸出手,“我不要离开你……” “我也不要呕!”许志很能是因为喊得太过用力,一不小心吐了出来。 燕沁:“……” 燕沁十分嫌弃地转过头装死了。 “呕”许志继续呕吐。 直到青君抱着她离开十几米,许志才青着一张脸控诉地瞪着他们:“白眼狼啊混账东西!” 燕沁虽然被青君抱着,但是整个人都感觉被塞进了棉花里,天旋地转,脑子里一片混沌。 “别乱动。”青君低下头皱着眉看向她。 燕沁因为醉意而脸色微红,醉眼朦胧地瞧着他,“阿川?” 青君冷哼了一声。 燕沁哼哼唧唧道:“阿川……” 青君面无表情。 燕沁不安稳地挣扎了一下,醉醺醺地笑道:“你想不想师父呀崽崽?” 青君停下了脚步,眼神冰冷地盯着她。 燕沁有些难受地蹙了蹙眉,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别老冷着脸宝贝儿,以后找不到媳妇了怎么办?” 半晌,青君深深地叹了口气,将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扯了下去。 他不知道燕沁到底喝了多少酒,但是他知道燕沁酒量有多差。 燕沁觉得胃在翻滚,但是她还是忍住了,眼前的人脸忽明忽暗,她自言自语道:“青予安……你……” 青君继续冷着脸看着她。 “你……是不是人格分裂?”她虽然醉着,但是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 青君忍无可忍,道:“闭嘴。” 燕沁忽然笑了起来,她声音很低,但是青君却足够能听清楚。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青君愣了一下,旋即语气恶劣道:“我看你是想被废掉经脉了。” 燕沁笑眯眯道:“你猜我是不是……那个什么狗屁上界的什么人转世……” 青君的手猛然收紧。 “不过我……会是谁呢……” 青君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觉得你会是谁呢?乐临?帝后?楚赫?正清?还是卢泽?” 燕沁不满道:“卢泽不是男的么?” “转世可不分男女。”青君冷笑。 燕沁懒洋洋的笑道:“那我……我若是帝后……岂不就是你后娘了……儿儿子?” “闭嘴。”青君咬牙切齿地瞪了她一眼,决定不再跟这个酒鬼说半个字。 第二百零四章 尼姑 燕沁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喝醉是什么时候了。 她头昏脑涨地从床上爬起来,忍着恶心走到桌边灌了口冷茶水,然后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手中茶杯一个哆嗦洒了一地。 燕沁默默地叹了口气,将那仅剩的半杯茶水放在桌子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向洗漱的地方。 “怎么醒得这般早?”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背后的床上幽幽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任凭是谁刚起床冷不丁在自己住的房间里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都能吓一大跳,而燕沁又恰好是胆子比较小的那种。 她哀嚎了一声蹭蹭蹭往前跑了好几步才有空转过头来看向自己床上突然多出来的人。 青君正懒洋洋地撑着胳膊,抱着方才她还盖着的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燕沁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因为受惊过度噗通噗通直跳,“你你怎么在这里?” “昨晚” “停!”燕沁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她才不信青君的鬼话,她更相信自己。 然后她很“开心”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到跟许志谈论他喜欢上谁家姑娘的时候便戛然而止,后面全是断片。 燕沁:“……” 这个情况通常来说叫比较尴尬了。 青君微笑着看向她。 燕沁联想到某种不是很美妙的可能性,她颤巍巍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依旧是昨晚那身雪青色的衣服,只是上面沾着几根草叶子,好几块油渍,混合着一股浓郁的酒臭与烧烤味道,更可怕的是上面还有一块疑似呕吐物的…… “呕!”燕沁只觉得胃里在翻滚,转过头去忙不迭失地吐去了。 青君咬着后牙槽的微笑渐渐狰狞,他伸手抓下自己头发上沾的草叶子,还是没能忍住打了个哈欠。 燕沁吐完才看清楚青君的样子,顿时有些不忍直视。 那皱皱巴巴布满灰尘和草叶子的衣服,还有那几块疑似呕吐物的痕迹无一不彰显着某些事实。 燕沁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结果摸到了一手的油…… 救命,昨天她到底喝了多少? 啊,昨天她和师兄聊得很开心,一坛子一坛子地开,鬼知道喝了多少。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燕沁这才发现青君那完全不是微笑,而是夹杂着咬牙切齿的冷笑。 “呵。”青君阴恻恻地盯着她,“以后你若是再敢喝这么多酒,本君不介意剁了你去喂狗。” “这么……严重的吗?”燕沁心虚道。 “呵。”青君扯了扯自己皱皱巴巴的袖子从床上下来,冷着一张寒冬腊月的脸。 燕沁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但是你为何会睡在我床上?” 青君的脸色更冷了,他凉飕飕地瞥了她一眼,十分高冷道:“自己想。” 说完便裹挟着一阵浓郁和酒臭和呕吐物的味道潇洒离开。 燕沁:“呕” 等燕沁沐浴洗漱完成已经是接近晌午,然而她还是没能想起昨晚自己喝醉了到底做了些什么天怨人怒的事情。 远离醉酒,珍爱生命。 她慢吞吞地将还在滴水的头发擦干,她不太喜欢用术法,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了现在,不过可能也有点坏处。 她木着张脸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胳膊。 头发太长怎么办? 燕沁从抽屉里找出来了把剪刀,对着镜子里的一头长发比划着。 不用太短,剪到肩膀下面就可以。 燕沁摸了摸那一头及腰的长发,自娱自乐哼道:“小尼姑年方二八……” 她一边唱一边演绎得十分投入,神情悲怆地剪下了一缕头发,继续悲叹道:“正青春被师父削了头发呀” 咔嚓又一剪刀。 “我本是女娇娥”燕沁正自顾自演得投入,忽然在镜子里面对上了一双阴沉的眸子,吓得手里的剪刀都掉了。 俩人大眼瞪小眼半晌,燕沁终于受不了他那阴恻恻的目光。 她手里还拿着一缕头发,“劳烦您以后能不能通过正常途径进来?” 青君冷哼了一声:“你在做什么?” “削发为尼。”燕沁一副脱离红尘的模样。 青君似乎信以为真,微微拧起眉,冷声道:“你说什么?” “这世间多是痴情女子负心郎,爱恨情仇皆是过眼云烟,放下这十丈红尘,才能寻找到真正的自我。”燕沁一本正经地背着不知道从哪个话本里看来的词,神情淡然道:“施主,我们不若就此别过,各自欢喜。” 她弯腰十分优雅地拿起剪刀,微笑着继续剪。 咔嚓咔嚓咔嚓。 镜子里青君的脸已经黑了。 等燕沁再抬头,镜子里的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身后忽然出现的带着冷气的青君,一把攥住了她拿着剪刀的那只手。 燕沁吃痛手里的剪刀掉落在了地上,怒道:“你干嘛?” 青君眯起眼睛道:“你要出家?” 燕沁已经剪得差不多到了自己理想的长度,微笑道:“是呢。” 青君的脸色已经黑得宛如锅底,“本君不准。” 燕沁了然道:“你放心好了,我便是削发为尼也会助你飞升的,届时让我师父解除了咱们的道侣印痕” “你敢。”青君攥着她的那只手忽然用力。 燕沁觉得自己手腕快碎了,“疼疼疼” 燕沁还没喊完,整个人就被他压到了梳妆台上。 青君凑在她跟前,声音中带着股阴毒的意味,“你再说一遍你想做什么?” 燕沁:“……” 娘嘞,当真了怎么办? 燕沁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讪讪笑了一下,刚准备开口解释,便听青君不怀好意道:“昨晚你还抱着我喊予安,今日便看破红尘了?” 燕沁:“啊!” 青君十分满意燕沁此时此刻这个震惊的神情。 “我觉得不太可能。”燕沁认真且严肃道。 青君挑了挑眉,凑到她耳边道:“还喊我崽崽……阿川……” 燕沁的耳根隐隐发烫,听他说话的那一侧的耳朵尤甚。 “还有……宝贝儿。”他低笑了一声。 燕沁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结巴道:“那是我我醉了。” “这六根不净,你还出什么家?嗯?”青君侧过头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喊了一声:“师父。” 燕沁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煮熟了。 她慌乱地别过头去,大脑里已经一片浆糊,根本没有办法进行任何相关的思考,唯一能够感知到的就是自己跳得快要蹦出来的那颗心脏。 而后她忽然感觉到脖颈一侧传来了微凉的触感,却原来是青君亲了她的脖子以下。 燕沁手忙脚乱地赶紧将人给推开,青君顺势站了起来,勾唇笑道:“再让我发现你想削发为尼这种不着边际的想法” 燕沁捂着脖子惊惧地看着他。 青君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十分的恶劣。 燕沁简直是从脖子一直红到了头发丝,她站起身来匆忙道:“该该去吃放了,我先去了。” 不等青君回话,她便逃也似的蹿了出去。 青君面色不虞地盯着那一地落发和剪刀,伸手一挥,那头发和剪刀便化作了灰烬,只不过波及范围有点大,连同燕沁很喜欢的梳妆台都给烧了。 青君:“……” 是她先惹本君生气在先的。 青君大人理直气壮地走出了门,连同那灰烬一并带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燕沁一路跑到了许志的门口,使劲揉了揉脸,“冷静!” 叫崽崽和阿川也就罢了,叫予安和宝贝儿是什么骚操作? 她双手捂住脸默默地蹲在了柱子旁边,“没骨气的玩意儿啊燕沁……” “这话我非常认同了。”一道熟悉的女声从头顶上方传来,燕沁抬头一看,赫然是多日未见的大胖草。 “媚娘?”燕沁站起来惊喜道:“你回来啦。” 叶月媚垂头丧气道:“我跟尚易吵架回娘家。” 燕沁张开双臂欣慰道:“快到为娘的怀抱里来。” 叶月媚怒道:“求求你做个人吧燕沁!” 看到有人心情更不好燕沁的心情……并没有更好。 一人一草躺在地上晒太阳并且交换心事。 “那只死狐狸在外面勾三搭四!”叶月媚控诉道:“男人果然靠不住!” “尚易看着不像那样的狐。”燕沁认真道。 叶月媚道:“都有母狐狸明目张胆爬他的床了,呵,老娘不要跟他过了。” 燕沁道:“真爬?” “当然是真的!”叶月媚气鼓鼓道:“瞧不起我是棵草还是怎么着?老娘可是这修真界唯株成精的月光草。” 燕沁摸了摸她的草叶子,道:“这个呢一定得把事情搞清楚了再做决定,你看我以前给你讲的话本里有多少恩爱的男女是因为误会而分离的。” “那万一要是真的怎么办?”叶月媚道。 “那就阉了那只狐狸。”燕沁微笑道:“天下那么多公狐狸,还非得要他?” 叶月媚惊悚道:“你是魔鬼吗?” 燕沁继续微笑道:“谁让我现在心情不好。” “你怎么呢?” 燕沁幽幽道:“我可能喜欢上一个不太是东西的人了……” 第二百零五章 回溯 燕沁虽然不太喜欢掺和别人的家事,但是毕竟和叶月媚还有尚易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大家混得都比较熟,跟家人也无异了。 总得来说,燕沁还是比较相信尚易那只大狐狸的。 “你喜欢谁?”叶月媚惊异地望着她。 “我……”燕沁咬了咬牙,“你认识他的。” 叶月媚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满脸卧槽道:“许志?” 燕沁嘴角微微抽搐,“你不觉得我要是喜欢上师兄就跟乱伦似的么?” “我想也不可能。”叶月媚继续搜索记忆中自己认识的男性:“刀烨?” 燕沁回忆了一下小刀子那深邃的五官和棱角分明的俊脸,赞叹道:“小刀子那张脸确实不错。” “你可做个人吧。”叶月媚知道不是,想了一会儿幽幽道:“要是顺心或者吴雨你可就真不是个东西了。” 燕沁:“你能不能猜个靠谱的?” 叶月媚道:“我跟你都认识的人一共就那么些,再猜下去可就只剩下黄大山了。” 燕沁:“……” 燕沁大概是很纠结,她感觉自己仿佛在被方向相反的两只手来回拉扯着,往哪一边走都是死胡同。 “青君。”她忽然开口道:“或者叫他陌上川。” “草。”叶月媚身为一株月光草十分应景地骂了句脏话。 燕沁幽幽地望着她。 叶月媚一脸沉痛道:“你这个可比我的事情严重多了。” 燕沁抬手挡住照下来的阳光,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见,光线穿透手掌让血肉看起来散发着淡淡的粉色。 “我若是真的……真的喜欢他,便感觉对不起许多人,也对不起自己。”燕沁淡淡道:“可若真让我放下他,我做不到。” 叶月媚疑惑道:“是因为他曾经是陌上川?” “一开始是这个样子的。”燕沁道:“因为他的一个轮回是阿川,我便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对他下手,等我真的跟他同归于尽的时候,我后悔得要死……我宁可他早早得杀了我。” “但是后来……”燕沁苦笑道:“大概就真的认清了他是怎样恶劣的一个人,但还是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燕沁说着说着便沉默了下来,她垂下手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一开始的震惊和厌恶变成了心疼和靠近。 啊,大概是在试炼秘境中的幻阵里,看到了那个时候的青予安。 让她将一直以来埋藏于心底的对于阿川的回忆就如同潮水般涌现了出来,让她开始正视这个人了。 想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事情,想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想让他不再孤身一人无所依托…… 不想再看见那双眼睛里空洞死寂的神情,不想再让他于轮回中体味那百般苦楚与爱恨最后变得麻木,也渐渐地不再满足于自己只是他众多轮回中的一个过客,最后甚至妄想将他从那一潭泥淖中拽出来…… “不自量力。”燕沁自言自语道。 “你怎么就跟他过不去了呢?”叶月媚叹了口气道:“从碰到他开始就围着他打转,为了让他个四灵根能修炼自己耗了那么多年,费劲巴拉地将他给养大结果是个大尾巴狼肖想你,你还无原则地退让从了他,好不容易能安稳下来了结果变成了个六亲不认的主儿,现在竟然还是因为他……” “我大概是上辈子欠他的吧。”燕沁苦笑道。 叶月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得欠他多少才要还到这种程度。” 燕沁深深地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不好的,兜兜转转反正就是这个人了,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便是他将来真要走那刀山火海,好歹也不是孤身一人。” 叶月媚用那宽大柔软的胖叶子抱了抱她,“主人你可真让草感动。” 燕沁:“……” 一人一草晒了一下午的太阳,燕沁回到房间的时候觉得自己都快黑了一个度。 然后便发现自己的房间少了个东西。 她的梳妆台不见了。 虽然她并不喜欢梳妆打扮,但是有时候很喜欢在那张桌子上画符,许多画好的符纸也就随手放在了抽屉里,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最新研究出来的那套符咒就放在里面。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干净整洁但是微微发黑的地面,便知道是谁的杰作了,脸色逐渐变得扭曲了起来。 喜不喜欢管个屁用,她现在就要宰了青君那个混账东西! 燕沁咬牙切齿地盯着地面,试图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好让青君被宰得心服口服。 她从怀里拿出了张符纸,咬破食指,快速地画了个场景回溯的符咒。 然而她匆忙之间却没有注意到,在她心口处一根金色的丝线慢悠悠地落在了地上,化作了一缕微不可察的灰烬。 黄泽给她的封印不经意间又掉落了一层。 燕沁想的是亲眼看看青君是如何毁掉自己心爱的小桌桌,然而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睁眼就到了一个甚为恐怖的场景之中。 周围是一片黑蒙蒙的雾气,单凭肉眼看依稀能看到天空中几颗泛着诡异红光的星子,半别月亮挂着天空泛着幽幽的冷色,此时她正站在一片类似隔戈壁滩的地方,隔着很远才能看到一片半死不活的灌木丛。 离她几米远的地方是一个帐篷。 不,或者连帐篷都算不上,顶多是几根枯木艰难地被绑起来,然后用些破布和草叶子勉强糊住,能凑合着挡一挡夜晚阴冷的晚风。 “这怎么变成荒野求生了……”燕沁不解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心道莫非我回溯的那张符纸力量太过强大以至于回溯到了梳妆台的前世? 莫不是那梳妆台前世是这戈壁滩里一株顽强的灌木? 燕沁被自己的联想给囧了一下,正想撤出去便看见那破烂帐篷里走出了一个小孩。 真的是很熟悉呢。 燕沁看着那张跟青予安八分相似的小脸,剩下的那两分大约是因为小孩太小尚未长开。 她竟然回溯到了青君小时候 燕沁站在原地没有动,毕竟在回溯场景里如果是回溯的别人的场景,自己大概就类似于透明人的存在,不会被场景里面的人看道。 如果是回溯的自己的场景,回溯者若记忆深刻,则会不由自主地进入到场景之中,能与场景之中的人对话,只不过所有的对话与场景都是已经发生过并且印象深刻的事情。 燕沁看着面前的小孩,也就五六岁的样子,比她在上界青离宫看到的青予安的年纪还要小上许多。 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再结合周围这阴冷恐怖的环境,一个大胆的猜测便出现在燕沁的脑海之中。 莫非这里便是青君小时候还没有被帝君接回无方岛时所在的四方魔境? 燕沁打算跟着小孩去看看他想做什么,谁知道小孩却停在了自己面前。 燕沁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见过你。”小孩的声音听起来软软糯糯的。 燕沁心底猛得一跳,心说不可能这一定是搞错了“你还记得?” 燕沁亲口说出了这句话,并且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行了,这下看来她真的是上界的哪位神仙了…… 可千万别是帝后或者乐临,不然就真说不清楚了。 此时的燕沁尚且如此祈祷,然而等她得知自己的真实前世身份之后便感觉自己还不如是帝后给青君当个后娘呢。 “很久以前。”小孩蹙了蹙眉。 燕沁发觉自己蹲了下来,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小孩的头发,“你为何会在此处?你母亲她还好吗?” “死了。”小孩面无表情道。 燕沁明显感觉自己沉默了一瞬,心情无端地开始沉闷了起来,“跟我回无方岛可好?” 面前的小孩表情阴冷了一瞬,然而不等燕沁看个明白,周围的画面一阵扭曲,眩晕过后她便回到了现实之中,而她画的那种回溯场景的符纸已经失去了光泽。 她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张符纸。 她前世认识青君的母亲,而青君的母亲据说是个魔物。 并且还想将青君从四方魔境带回无方岛。 青君最后是被帝君带回无方岛的。 那么她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燕沁不敢再往深处想,她怕自己会产生心魔。 反正前世她已经死了,尘归尘土归土,她现在只是燕沁而已。 “燕沁!”青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 燕沁回过头看向他,手里还攥着那张失效的回溯符纸。 “你身上……怎么会有神格?”青君死死地盯着她。 燕沁一脸迷茫地看着他,“没有啊。” 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什么变化。 “你果然是上界的人。”青君一字一句道。 燕沁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不行吗?” 青君:“……” 与此同时,上界。 黄泽正优哉游哉地坐在自己的凉亭子里喝着茶,对面是一名白衣白发的清美女子,她正在摆弄着桌子上的花瓶。 “你回来多日,不下去看看?”女子头也未抬,只是耐心地摆弄着那瓶插花。 “不去。”黄泽理直气壮道:“那个小崽子太难管教,我不干了。” “你是怕了那位吧?”女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揶揄。 “不知者无畏。”黄泽的气势顿时下来了半截,他道:“我是前几日才发现的” “得了,才发现在下界一碰到她时就将她的神格封印住?”女子抬起眼来瞟了他一眼,“还死皮赖脸跟我求去最后一块息壤?” “咳咳,残雪仙子真是……”黄泽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顺手戳了戳她插好的花,“他们两个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好了,我一小仙帮不上什么忙的。” “只是我听闻澹台诸和封湷不久前往下界去了,虽然很少人知道,但是你应该知道乐易殿下是在十三洲那小世界里轮回吧?” 黄泽一副无辜地样子看着她,惊奇道:“是吗?” 残雪仙子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你再装?” 黄泽更加无辜了,“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第二百零六章 怒 燕沁捏着那张失效的符纸,手心里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虽然对于自己会有神格这种事情十分不可思议,但是听起来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 只不过对面的青君的神色看上去就比较奇异了。 好像有点不可思议,又好像十分忌惮和戒备。 燕沁不是很喜欢他这种神情。 “青……予安?”燕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改口,但是很明显青君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上前走了几步,微微蹙起了眉,“你能想起自己是谁吗?” “不知道。”燕沁摇了摇头,道:“但是方才场景回溯,我好像在四方魔境看到你小时候了,大约有……这么高?” 燕沁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青君垂眸看了看她的手,嘴唇微微抖了一下,甚至都没抬起头,便仓惶转身离开了。 燕沁伸出的手僵硬在了原地,她有些茫然地看着青君的背影,喃喃道:“怎么吓成这个样?” 燕沁从未看过青君失态成这般模样,同时对于自己在上界的身份也开始好奇起来了。 会不会是个特别牛逼的仙二代 她爹很厉害她娘很美所有人都宠着她爱着她的那种超级无敌玛丽苏? 燕沁暗搓搓地期待了一小会,忽然觉得这个想法莫名有些熟悉。 哦,当初她穿越到这个操蛋的修真界的时候也天天幻想着自己有个巨厉害的爹特漂亮的娘来着。 但是结果呢? 呵呵,当了两年的乞丐然后被黄大山捡回了清华山。 燕沁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虽然可能不会继续当两年乞丐,但是等着她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仙二代…… 燕沁仰头望了望天,师父你在天之灵,啊,不,你在上界一定要保佑我有一个响亮而碾压众仙的身份。 此时燕沁在上界的师父黄泽,正一脸死鱼样地看着对面的残雪仙子。 残雪仙子只是自顾自说着,“当年那笔烂账本以为随着她陨落就结束了,没想到她竟然又回来了。” “注意你的措辞。”黄泽微微蹙眉。 残雪耸了耸肩膀,“仙子她向来不介意这些东西。” “我当了她几十年师父,你说仙子会不会介意这件事情?”黄泽生无可恋。 “……我不知道仙子会不会介意,我只知道仙子的门生遍布四岛五林,甚至九州也有不少,你若是摇身一变成了他们师祖”残雪惋惜地摇了摇头,“你可能连根头发丝都不能剩下。” 黄泽:“……” “不过说真的,当年仙子不是神魂俱灭吗?”残雪不解道:“为何如今又好好地出现在了下界?” “并不算是好好的。”黄泽叹息道:“也许是命不该绝。” “这下好了,乐易殿下,青君大人还有仙子都在下界。”残雪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你猜帝君会不会插手这件事情?” 黄泽有些牙疼地看着她,“你能不能别唯恐天下不乱?” 修真界十三洲。 燕沁冲着上界的黄泽祈祷了半天,然后溜溜达达地出来去找青君。 说不定前世她真的狠狠地欺负过那厮,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乃至于现在吓成这幅熊样。 燕沁忽然想起来之前去通宇洲在那幻象阵法中看到过的场景。 那个时候青君好像跪在她跟前,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可怜模样? 她还依稀记得自己狠狠地扇了他两巴掌? 燕沁抬手缓缓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我的天,不会真的是什么狗血的虐恋故事吧? 她暗搓搓地激动地迈着“沉重”的步伐,四处寻找着青君。 “师妹,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开心?”许志的声音忽然从一边响起。 燕沁猛地一下严肃了起来,“你一定是看错了,我一点儿都不开心,甚至还有些许的悲伤。” 许志:“……真的许久没有见过你这幅贱嗖嗖的模样了。” 燕沁扬了扬眉毛,道:“师兄,你看见青予安了吗?” 许志摇了摇头,“你不是害怕他吗?” 燕沁笑眯眯道:“师兄,爱就要大声说出来,你也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爱情吧!” 许志一脸莫名地看着犯抽的燕沁,半晌后等燕沁走远了才猛然握拳望天,“师妹你说的对,爱就要大声说出来!谢谢你给我的鼓励!” 燕沁并不知道自己脑子一抽随口一说将会给自家大师兄带来多大的心灵伤害,此时她正看着独自坐在山头上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青君大人。 燕沁:“……” 看他这幅明媚而忧伤的熊样,老娘忽然不是很想跟他说话了。 燕沁抓了抓头发,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该上前还是站在原地不要动顺便去买个苹果之类的…… 正当燕沁思维混乱想些有的没的,青君忽然转过头来看向她。 燕沁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青君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燕沁十分期待对方来个所谓“久别重逢”的爱的拥抱,又或者是前世虐恋情深今生相遇的激动强吻……之类的。 然而并没有。 青君眼神冷漠而平静地看了她半晌,然后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弟子青予安,叩见师尊。” 燕沁愣住了。 这句话她每个字都听得十分清楚,怎么就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呢? 这个故事情节可能不太对。 她历经波折战胜了自己巨大的心理阴影,做了很长一段心里斗争和情感挣扎之后,终于承认自己喜欢上的人,因为一个多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鬼的神格,跪在她面前叫她“师尊”。 这和她想象的虐恋情深不一样。 这和她以为的久别重逢不一样。 甚至跟最平淡无奇的两情相悦也不一样甚至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青君的这一跪结结实实,堪称是拜师的隆重大礼。 “徒弟不知燕沁姑娘是师父轮回转世,多有无礼怠慢之处,还希望师尊不要生气。”青君额头触地,态度要多恭敬就要多恭敬,语气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 恭敬疏离卑微得像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弟子。 跟燕沁已形成的印象之中那个疏狂桀骜变态的青君判若两人。 还说什么‘燕沁姑娘’…… 燕沁震惊到石化。 然而当她看到青君眼里不似作伪的顺从和忐忑时,心里忽然一慌。 她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要打通关准备大展拳脚争取泡到青君这个大魔头了,结果猝不及防被切换了剧本 这谁能受得了? 燕沁神情复杂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青君,干笑道:“你可能是认错人了吧?” “弟子绝对不会认错。”青君跪在地上认真道:“师尊您的神格……弟子有幸见过一次。” 燕沁内心抓狂,求求你别用这种敬称和卑微的语气说话啊啊啊! 她欲哭无泪地看着他,更不想这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便只好蹲在他面前,勉强与他平视,“青君大人” “弟子不敢。”青君语气平板的打断了她,“师尊唤弟子予安便可。” 燕沁:“……” 唤你妈。 她心累地看着他,认真道:“我是燕沁。” 青君狐疑地抬头看着她。 “我真没想起自己是谁。”燕沁再次强调。 “一点儿都没有?”青君疑惑道。 “没有。”燕沁使劲点点头。 青君立马从地上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尘土,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瞬间恢复到了之前那副恶劣的模样,并且还十分嫌弃道:“没有记起来不早说。” 燕沁:“……” 卧槽! 青君这个混账玩意的瞬间变脸简直让她大开眼界。 “你真没想起来?”青君像是不太放心继续问道。 “没有。”燕沁站起身来,好奇道:“我竟然真是你师父?” “你当然不是。”青君看起来稍微有些尴尬,毕竟认错人的事情他还是头一次干,那一跪着实便宜燕沁了。 “啧啧,方才还说什么燕沁姑娘。”燕沁撇了撇嘴,“你就不怕我恢复记忆之后记仇吗?” “我会事先将她这段记忆抹去。”青君呲了呲牙,笑得十分恶劣。 燕沁怒道:“你能不能做个人!” “不能。”青君理直气壮道:“在她想起所有事情之前,我会将她作为燕沁的这段记忆全部抹去,我不允许她看到我如今这般模样。” 燕沁:“……” 卧槽,这股微妙的不爽感。 “你喜欢你那个师尊?”燕沁拧着眉道。 青君回答得干脆利落,“我还不想死。” “但是你将她看得十分重要。”燕沁继续拧眉。 “这倒没错。”青君点了点头。 燕沁眉头拧得死紧,心里更加不爽了,她摸了摸心口,暗道,莫非这就是吃醋 醋意横生的燕沁使劲磨了磨后牙槽,怒道:“你直接说想抹杀掉我的存在就好了。” 青君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对啊。” “混蛋!”燕沁怒火丛生,想也没想一巴掌甩在了青君脸上。 青君根本就没想着燕沁会气到这种程度,直接被一巴掌扇懵了。 燕沁甩了甩自己发麻的手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二百零七章 自缚 燕沁看着一群正在练习如何正确御剑的小弟子,后知后觉地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麻的手。 她现在完全陷入了自己会被青君给抹杀的怪异情绪之中。 事实上不管她是会被青君给抹杀还是会以一段记忆的形式留存于那位即将苏醒的人格之中,她都不会多么开心。 如果她身为燕沁的记忆只是上界某位仙子下界历劫的某一段记忆,那么即便她没有被抹杀,恢复记忆之后的人还会是燕沁吗? 哦豁,显然不是。 就像……青君恢复了全部记忆之后就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陌上川不过是他诸多轮回之中的一个而已。 无关紧要。 燕沁想到这里心情莫名地憋闷。 原来他们师徒两个人连命运都如此相似吗? 陌上川喜欢燕沁,对于苏醒过来的青君而言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笑话,那么燕沁喜欢青君,对于清醒过来的这位仙子而言恐怕也不过是付诸一笑的事情而已。 而且看样子……她前世能做青君的师父,还让这个无法无天的东西这么怕她,恐怕也不会是个什么简单的人物。 燕沁忽然感觉十分地不甘心。 那种说不出来的束缚让她整个人都感到十分不舒服。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如果继续坐以待毙,那么等待她的恐怕不是什么好结果。 她拍了拍手上沾上的草叶子,站起身来离开了这里。 她在这里呆了很久,大约是身为师叔祖在这里看着的原因,一群小弟子练习地格外用功,只不过师叔祖待的时间太久,连累着一群弟子都不敢按时离开了。 等燕沁一走,众多弟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宛如被拖堂的高中生,叫苦连天。 最可悲的是燕沁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们。 她精神有些亢奋。 大约是对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充满了斗志,她步速很快,以至于撞到了人都没有在意。 然而这个被撞到的人好死不死就是青君。 这个问题就非常严重了。 青君看着精神恍惚的燕沁,一把将人扯住,语气不自觉带上了点担忧,“你怎么了?” 燕沁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抽出自己的手,冷漠道:“不好意思,我们不熟。” 青君:“……你方才还打了我一巴掌。” 燕沁:“……” 所以说为什么要这么快碰到这厮?就不能过两天么? 但有句话说得好,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俗是俗了点,但是现在完美地点出了燕沁此时的思想主旨。 谁他妈都别想让她被抹杀。 如果她真的不幸被抹杀,那就当她没说过。 燕沁冷冷地看了青君一眼,自带强大的气场转身离开了,愣是让青君没敢拦。 方才那个神情……太像了。 燕沁浑然不觉,而是立马赶回了自己的小院子中。 她在想自己可以全身而退的方法。 去他妈的轮回转世修仙飞升,爱恨情仇前世今生,她不干了。 燕沁使劲咬了咬大拇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为什么她的神格会突然出来? 为什么呢? 燕沁在屋子里自言自语,目光忽然一凝。 之前……青君一度想要杀了她,但是后来却发现自己是他飞升的机缘,而原因就是几根金丝的丝线,据青君所说那是黄泽在她身上下的禁制。 黄泽本身就是上界的人,如果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上界的什么人轮回转世,而又不想让人发现她,在她身上下多重禁制似乎也不奇怪。 说不定黄泽还和她的前世有故交。 那么,黄泽是什么时候给她下了这么多重禁制呢? 她之前从未怀疑过黄泽所做的任何事情,毕竟这样一个如师如父一般的存在,她除了信任和尊敬便是濡慕和依赖,怀疑是万万没有过的。 然而现在这个情形,却在逼着她从自己以前的身份中脱离出来,独立地自私自利地去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既然如此,为何禁制会无缘无故脱落呢? 燕沁使劲咬了咬拇指,这么多年都没有事,那么便只能是黄泽让这些禁制一个个接连失效? 为什么呢? 她继续推测,黄泽希望她回到上界,甚至希望她能带着青君一起回到上界? 燕沁苦于只知道上界事情的一星半点,但是她现在完全不像了解更多,她只想自己能立刻斩断自己与修真界还有上界的所有联系,立刻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中。 她可以感情充沛到将许志刀烨他们当做自己的亲人,也可以为了青君可以不顾一切,但是当她发现自己可能被人给设计的时候,却又可以完全以极其冷静的视角来看待所有的事情。 归根到底,她终究是没能彻底融入到这个世界里。 自从她跟着青君看到了浮生塔最顶层那个独立出来的小世界,那里是她现在的记忆中最开始的故乡,也许自那时起,她便知道自己与所有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层看不到的屏障,而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有了一个退路。 这个退路毕竟可以让她随时拍拍屁股走人。 如果说之前青君那似真似假的“抹杀”只是让她感到生气和愤怒,但是当她冷静下来思考到的却是让她胆战心惊。 如果说……连她莫名穿越到修真界来都是上界里某个人甚至某些人的计划,如果他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那么她最终的命运是不是已经被写好了? 燕沁无法自拔地陷入了恐怖论和阴谋论的泥沼之中,她感到浑身发冷,她一边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是她气急之下胡思乱想出来的没有根据的东西,但是内心深处却还是忍不住地告诉自己,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她遇到的所有事情都是被事先安排好的呢? “师兄,最近怎么都不见师姐?” 清华宗例行的每月总结大会上,刀烨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许志看上去精神十分萎靡,但还是勉强整大了一下眼睛,“嗯?燕儿多久没出院子了?” “我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师叔了。”慕云道。 “我去找过她好多次,都被她无情地拒之门外。”叶月媚哭唧唧道。 “她在里面下了很强的禁制。”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让众人皆是一愣。 不是别人,正是和燕沁消失地一样久的青君。 只不过他现在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 显然他已经试着打开禁制,但是罕见地没有成功。 许志终于紧张了起来,他蹙眉道:“师妹为何会将自己关起来?是不是你” 青君微微不爽地扬了扬眉毛,“不是我。” 但也有可能。 青君神色淡定地跟在许志等人的身后,来到了燕沁所在的小院子。 那小院子跟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在外面感知不到院内的任何气息或者动静,整座院子仿佛被盖上了一层隔音罩。 许志凝聚法力,试图将院子外面的禁制打开,然而很快就失败了。 许志自认阵法在修真界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不是他自夸,而是黄大山教下来的阵法确实能碾压整个修真界。 而燕沁主修符咒,阵法不过是了了,更何况之前她重新修炼,尚未结婴,如何能锻造出这般强悍的阵法? 就在所有人因为这个强悍的禁制阵法一筹莫展的时候,罪魁祸首燕沁正盘腿坐在床上修炼。 如果许志他们看到屋子里的这幅情形,一定会大吃一惊。 之前明明尚未结婴的人,竟然已经到了出窍后期甚至隐约有突破的迹象。 然而燕沁并不开心。 不够,还远远不够。 她只有飞升才能到上界,只有到了上界才能进入浮生塔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中去。 但是倘若她真的能够飞升上界,届时那些人会允许她回去吗? 两相矛盾,道心不稳。 心魔自然会衍生。 燕沁一开始并未在意那心魔,只是修为越高,这心魔似乎越发严重。 燕沁不得不停了下来,皱眉吐出了一口浊气,眼底微微泛起的血红也渐渐隐了下去。 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是去亲自证实那些残酷的事实,还是装作一切都不知道顺其自然地走下去? 又或者另辟蹊径去找出自己的一条生路? 当一个人面临太多选择的时候,往往会不知所措,在没有得到最终结果之前,她永远不知道自己所做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那一个。 燕沁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停止修炼,但是体内的经脉忽然逆行,灵气乱窜,她的双瞳猛地变成了血红色。 院子外,慕云面色忽然一肃,“师父!你快看!” 正在准备破阵的许志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糟了,这是要化魔!” “师姐不是才元婴吗?化魔不是起码要半步化神的修为”玄独岸震惊道。 青君抬头看向那近乎冲天的魔气,却并未有众人的慌张,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是……四方魔境的魔气?” 燕沁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了。 她面前有无数黑影,影影绰绰,每个声音都尖锐刺耳。 ‘她来了!’ ‘她来了!’ ‘叛徒!’ ‘你在上界好好做你的仙子,我们高攀不起的。’ ‘你害死了她!竟然连她的孩子都不放过!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们!’ ‘……’ ‘正清,哈哈哈哈哈!听听,她竟然叫自己正清!’ 第二百零八章 化魔 “燕儿!”许志急得眼睛都红了,他不顾慕云的阻拦,便要径直往里面冲。 “你是要进去找死吗?”一道凉凉的声音忽然从他背后传来。 许志顿时火冒三丈,转身冲着青君道:“你以为师妹现在这样是谁害的!” 青君冷笑了一声。 许志看到青君这幅与他无关的模样几乎要气得失去理智。 “师父!” “师兄!” 刀烨和慕云一齐拦住许志,生怕他对青君动手。 “她以前那么疼着你护着你,你恩将仇报!自从你将清华山毁了,她何曾真心笑过!现下她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了,你又对她做了什么!”许志几乎怒极,他愤愤地瞪着青君,“便是她对别人有千万般不好,唯独对你一心一意,你究竟想要她怎么样!” 青君不悦地蹙起了眉头。 “师父你冷静一点!现在救师叔出来最重要!”慕云在一旁劝道。 许志紧紧握着拳头,极力放缓声音道:“众人随我摆阵!” “是!” 青君望着那冲天的魔气,若有所思。 一直到他不管许志他们摆下的阵法率先寻到契机进去的时候,他脑子里竟然在想一个极其不重要的问题。 燕沁她……难道不是每天都在笑吗? 原来她竟不是开心的。 青君在魔气最浓郁的地方找到了缩成一团的燕沁。 她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双瞳泛着诡异的幽蓝色,周身黑气密布,煞气浓烈,便是他都险些被逼退。 “燕沁!”青君喊了她一声,然而对方并没有回答。 那魔气极为霸道,他尚未飞升,再强劲的体魄终归只是个凡人修士,这些魔气很快就将他脸上和身上割破了许多血口子。 然而他还是一步步走到了燕沁面前。 “燕沁。”他沉声喊了她一句。 燕沁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将自己极力蜷缩在一起,死死地皱着眉,仿佛在经历痛苦的煎熬。 青君有些艰难地蹲了下来,脸颊上已经多了几道血痕,他混不在意,只是皱眉看着燕沁,半晌后伸手轻轻地碰了砰燕沁的肩膀。 燕沁恶狠狠地抬起头,警惕又戒备地盯着他。 “是我。”青君缓声道,生怕刺激到她。 燕沁不知从哪里集聚起的魔气,凝聚成锐利的泛着暗蓝色光芒的密密麻麻的冰棱,将青君包围在其中。 青君的直觉向来不会出错。 燕沁若是真借着这股四方魔境的魔气动手,他说不定还要再轮回一世。 这就非常情人不爽。 他咬了咬牙,柔声道:“师父。” 蹭! 那些冰锥瞬间近了许多,几乎快要抵在他的脖颈上。 青君:“……” 他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决定换个称呼,“阿沁?” 蹭! 一道冰锥径直将他的脸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青君:“……” 你这就很过分了。 然而事实情况不容许他再犹豫了,燕沁现在的情况看上去一点也不妙。 “燕沁,你如果继续不控制自己的话会爆体而亡。”他阴恻恻道:“届时你身上的魔气会将整个清华宗都夷为平地。” 那些泛着冷光的冰锥忽然一滞。 “你师兄师弟还有师侄们都在外面费尽心机想办法救你。”青君语气平缓道:“你若是放任自流,不仅没有办法活下来,还会连累许多人。” 那些冰锥终于缓缓地落下,碎了满地。 青君松了一口气,他伸出手将人轻轻地抱了起来。 燕沁没有反抗,她用那双幽冷的眸子盯着青君,冷笑了一声:“那就一起去死好了,我不在乎。” 青君脚步一顿,低头看向她。 燕沁眼中的悲凉几乎要化作实质,然而青君却总觉得莫名地熟悉。 就好像很久以前,他曾经看到过。 明明说着冷漠无情的话,但是却心软地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宁可一个人沉于泥沼。 他抱着她的胳膊微微紧了紧。 燕沁目光空洞地直视前方,语气平板道:“青予安,你不是要抹杀我吗?不如就趁现在吧,让你的那个师尊回来,我受不了了。” 青君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扳住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你这些天就是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算是吧。”燕沁道。 青君心头忽然涌上了一股怪异的情绪。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毕竟对于正清仙子而言,依着她的性格是不会计较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的呃,他当时也不过是起了点逗燕沁玩的恶劣心思。 谁知道被她当了真,甚至能酿出这么大阵势的化魔景象。 “我……只是随口一说。”他斟酌道。 “我知道。”燕沁低声道。 青君心口莫名涌上了一股酸涩的情绪,让他一直以来平波无澜的心忽然开始震动了起来。 他罕见地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应付或者是搪塞面前的这个人。 燕沁这个时候已经恢复了大半的理智,她看着对面青君一副为难的表情,忽然有些恍惚。 “青予安。”燕沁吸了吸鼻子道:“正清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青君只觉得燕沁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回答,但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竟然还能耐着性子坐在床边,跟燕沁仔细地说了一些。 “正清仙子她是从小世界中飞升上去的,在一众飞升上去的仙人中修为最高深,便是帝君都敬她三分。”青君认真道:“且仙子性情温和,人缘极好,在上界门徒众多……” 燕沁听着听着,眼底的幽蓝色渐渐褪了下去,她低笑了一声:“真是和我一点儿都不像呢。” 青君猛地住了口。 他罕见地有些语塞,抿了抿唇道:“你……也挺不错的。” 燕沁伸手捂住眼睛道:“谢谢你的夸奖,青君大人,能让我单独待一会儿吗?” 青君挑了挑眉,“让你自己待着再化魔?” 燕沁苦笑道:“或者你干脆利落将我抹杀吧,我是说真的。” “抹杀个屁!”一道暴躁的声音猛地打断了燕沁的话。 燕沁将手从眼睛上移开,便看到许志带着一群人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他用手指着燕沁大骂道:“你行啊燕沁!你这么不将自己的命当成命,你还是个东西吗!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燕沁几乎没有见过许志发脾气。 事实上清华宗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许志真正发脾气,却不知道掌门发起脾气来比几位长老可怕多了。 燕沁被吓得顿时有些结巴,“师师兄?” “闭嘴,我才不是你师兄!”许志怒气冲冲道:“你眼里是不是只有这个混账东西?你一心求死去好了,我们可不敢跟你攀上关系。” “我……”燕沁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来,“对不起。” 许志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哆嗦着手指着她,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她刚清醒过来,需要休息。”青君站起来,将燕沁挡在了身后。 许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甩袖子喝道:“都跟我走!” 一群人乌泱泱进来,又轰轰隆隆气势浩荡地出去了。 燕沁有些呆愣地望着许志离开的方向,显然还没从被许志指着鼻子骂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燕沁?”青君已经记不清今天是第几次这般喊她回神了。 燕沁讷讷道:“我还没见过师兄发火。” 青君忽然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燕沁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他有些别扭地转过头不去看她,干咳了一声道:“别怕。” 燕沁瞪大了眼睛。 青君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蹙眉道:“你……别一天到晚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正清仙子陨落时神魂俱灭,当年她的神格已经碎裂,未必能完全恢复。” 燕沁猛地抬起头,“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即便你真的是正清仙子的轮回转世,也未必能真的能让她苏醒在你身上。”青君冷声道。 燕沁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她抿了抿唇,“你不早说?” 青君:“……” 本君管她去死! 青君一拂袖便要离开,冷不防被人一把抓住了手。 燕沁也没想到自己能抓的这么准,哪怕是抓住袖子也强一点儿,然而她还是没有放开。 青君没有挣开,也没有作出什么别的动作来,只是这么任由她握着。 燕沁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有没有办法……带我去一趟上界?” 青君转过头来疑惑地看向她,“你去上界做什么?” 燕沁抿着唇没有答话。 然而青君稍微一想便知道了她的想法,他冷声道:“你想进浮生塔?” 燕沁则是说得更为直白,“我要回到原来的世界。” 青君眉头拧得更紧了,“那个小世界几乎没有灵气,你回到那里便不可能再回来了。” “为什么要回来?”燕沁露出了一个麻木的笑容,“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青君甚至能感觉到她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拒绝的话在嘴里滚了几遭,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来。 燕沁见他没有拒绝,神色却依旧不安。 青君的目光落在她那张苍白脸上,道:“你只有一次机会。” 原本黯淡的眸子忽然变得明亮起来,燕沁瞬间露出了一个极为喜悦的笑容,“好!” 青君却并不像燕沁这般开心,他甚至不合时宜地想道:原来她真正笑起来是这幅模样。 与这里以及上界斩断所有的联系,和他永不相见……就这么令她开心吗? 第二百零九章 上 上界地域辽阔,依次划分为三岛五林九州。三岛分别是无方岛无心岛无定岛,五林分为墨林思林玄林绛林以及文林,不管是三岛还是五林分开都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然而又统归于上界共有。 三岛五林以及九州都归帝君掌管,除了上界这些地方,外面无数小世界,只要存在于浮生塔之中,便统归帝君掌管。 帝君之道侣为帝后,帝后共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名为乐易,幼女名为乐临,只可惜乐临公主不过百岁便已陨落。 众位仙人各自分布在三岛五林和九州,各有各掌管的职责,协助帝君掌管着这无数的小世界。 而这些仙人除却这上界生而为仙的仙人之外,还有众多自下方小世界飞升上来的仙人,而仙人结合生下的后代则需要下界历劫轮回过后才可授予神格,位列仙位,领到自己的仙职。 燕沁从前只知道飞升上界便可长生,无病无忧无灾,却不知原来在上界神仙们也是这般等级鲜明,忙忙碌碌的。 “与上界对立而生的世界便是四方魔境。”青君语气平淡道:“那里是邪祟恶魔凶灵鬼煞聚集之地,也是上界的仙人最厌恶的地方。” 燕沁回想起自己之前场景回溯看到的场景,却并没有什么惧怕或者厌恶的感觉,她有些疑惑道:“帝君不是征讨过四方魔境吗?” “天地万物,阴阳并存,善恶共生。”青君道:“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世界的平衡。” 燕沁道:“也对。” “帝君根本打不下四方魔境。”青君忽然补上了一句:“上界战力太弱,不过凭着人多。” 燕沁:“……” 说得这么直白好吗? “我们怎么才能去上界?”燕沁转移话题问道。 “黄泽不是给你留了一个通往上界的阵法吗?”青君微微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联想到自己之前身上的禁制,燕沁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她抿了抿唇,“我师父他” “我想黄泽现在可能不敢承你一句师父了。”青君嗤笑了一声:“他倒是好算计。” 燕沁蹙眉道:“那他为何会同你一起出现在下界?或者说……你为何会在下界这么长时间?” 青君转过头不怀好意一笑,“因为我对师尊意图不轨。” 燕沁:“……” 我信了你的邪。 “你之前不是说正清仙子唯一的关门弟子是乐易殿下吗?怎么你又喊她师尊?”燕沁不解道。 青君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起来。 燕沁觉得自己可能又多嘴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她讪讪笑道:“如果不便说就当我没问好了。” 青君冷笑了一声:“没什么不便说的。” 燕沁跟在他身后走着,但是过了许久他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燕沁沉默地装哑巴。 “正清仙子对外宣称收的唯一弟子是乐易。”青君淡淡道:“但是在我小时候,她私底下收了我为徒弟,但是没有对外声张,要求我也保密,除了她和我,没有任何知道我们的师徒关系。” 燕沁听得目瞪口呆。 “可是……为什么?”燕沁更加疑惑了。 难道是正清仙子嫌弃青君私生子的名声不好听? 以正清仙子的品性应该不至于这么狗血吧。 “我终归身份尴尬,说出去也不好听。”青君微笑道。 燕沁:“……” 那个笑容无比地理所当然,好像正清做的十分正确,难道就连青君自己也认为自己见不得人吗? 是了,虽然之前只是零零星星几个片段,幼年时候的青予安在上界着实不怎么样受欢迎。 “而且,正清仙子也不怎么喜欢我。”青君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平静,只是脚步不停,也不曾回过头来看她。 就好像……借着这个机会,对着已经不是正清的燕沁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看法一样。 “我天资不如乐易,根骨不好,性子还闷。”青君淡淡道:“母亲是四方魔境的魔头,身份也不光彩,她不喜欢我很正常。” 燕沁张了张嘴,却发现现在的自己着实没有什么立场来给予评价。 她以前一直当成宝贝疙瘩的小徒弟,原来放在正清眼中却是如此不堪的吗? 青君顿了顿,哂笑道:“人之常情罢了,我同你说这些作甚。” 燕沁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青君疑惑地转过头来望着她。 “你现在变成这样……是不是也跟正清有关系?”燕沁问道。 青君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嗯?这样是哪样?” 他原本琥珀色的双眸猛然变为一黑一白,半张脸上黑色的纹路开始蔓延,声音恢复了沙哑粗粝,脚下无数青蛇开始破土而出,他咧开嘴笑道:“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吗?” 燕沁不由自主地松开了他的袖子。 青君嗤笑了一声,正要说话,一只温热的手掌忽然抓着了他的手。 燕沁使劲抓住了他的手,正色道:“你怎样都好,别这样说。” 青君脸上讥讽的笑容忽然一滞,他冷笑一声甩开她的手,“本君还用不着你来可怜。” 燕沁被甩开地猝不及防,有些懵地看着自己的手。 “你不是要回那小世界去么?还管这些事情做什么。”青君大步向前走,声音远远地飘了回来。 燕沁心下涩然,苦笑着想到:是啊,我都要回去来,还管他们做什么。 不管是许志他们,还是青君,又或者上界的黄泽,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梦里的人罢了。 他们如何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燕沁抬脚跟了上去。 如果她真的离开这里了,那他是不是又要孤身一人了?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燕沁使劲握了握拳头,可是她不想继续在这里任人摆布,整天担惊受怕,生怕哪一天正清的神格觉醒,她变成一段可有可无的回忆。 她才不要。 燕沁咬了咬后牙槽,眼神不再犹豫。 归根结底,她对陌上川也好,青君也罢,抑或者修真界的其他人…… 她逼着自己不再去想这些,然而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在了青君身上。 “青予安!”她忽然大声道。 青君被她吓了一跳,转头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你……我是说如果可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燕沁话音刚落,不等青君拒绝,便自问自答,“算了,怎么可能,那里没有灵气,人们不过短短数十载寿命……” 青君折身走到了她面前,蹙眉道:“为什么?” 燕沁莫名地有些慌乱,她讪讪笑道:“我就是随口问问。” 青君眉毛一挑,忽然靠近她道:“真的吗?” “当当然。”燕沁有些不太自然地后退了几步。 青君勾了勾唇角,低声道:“若我想让你留下来呢?” 燕沁有些结巴道:“我我……” 青君只当没有看到她的犹豫,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吧,很快就到那个大阵了。” 燕沁快步跟了上去。 由于这里两个人来过一次,所以熟门熟路便找到了。 “这一次没有人在上界接应,我们必须避开上界监控者的耳目。”青君面容严肃道:“若是不小心被监控者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燕沁道:“什么后果?” “魂飞魄散。”青君道。 “你……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来帮我?”燕沁疑惑道。 青君一边启动着阵法,一边抽空道:“你今天怎么这么话多?” “以后就问不到了啊。”燕沁挤出一个笑容来。 “啧。”青君不耐烦地扬了扬眉,但还是解释道:“正清仙子于我有大恩,你既是她的轮回转世,我便当做还了这场恩德。” 燕沁似信非信地盯着他。 青君……能有这么好心? 她刚要叹口气,便听他继续道:“当然,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都不想她回到上界。” 阵法已经彻底启动,青君一把她扯进了阵法中央,燕沁一个没站稳径直扑进了他怀中。 青君顺势揽住她的腰,微微低下头,冲她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她如果能永远消失,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阵法已经启动,但是这一次显然传送的时间要比上一次长很多,长时间的眩晕让她有点想吐。 “快到了,屏息。”青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 燕沁有些费力地保持清醒,她抓着青君的衣襟,意识不清地问了一句话。 青君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惊讶,甚至有那么一丝纠结。 燕沁再次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看起来略微熟悉的白玉床上。 她坐起身来,便看到青君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口,微微仰着头,好似在看什么东西。 周围的一切都很熟悉,与她之前在幻阵之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里赫然便是青离宫青君在上界的住所。 她从床上下来,青君听见动静转过身来,“你醒了。” “嗯。”她点了点头,“我方才是……” “你晕过去了。”青君看向她的目光十分微妙,但又多了几分探究。 燕沁只觉得这目光莫名其妙,她环顾四周,“这里都没人吗?” “本君在下界许久,宫内自然没有任何人。”青君道:“你且在这里安心住下便是。” “进入浮生塔很难吗?” “那是诸多世界命脉所在,帝君自然会严加把守,上次我们进去不过是借助幻阵的一缕异象,若是真要进去且在里面动手脚,怕是没那么容易。” 第二百一十章 小心 “需要待多久?”燕沁问道。 “不会太久。”青君看了她一眼,随手将桌子上的灰尘拂去,道:“你方才在阵中说得话可当真?” “什么?”燕沁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青君眉梢微微一挑,整张脸上无端多了几分妖冶。 他伸手抬起了燕沁的手腕,上面的道侣印痕已经变成了红色。 燕沁有些尴尬地想将手抽回去。 “为什么?”青君的嘴角微微翘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眼底却一片讳莫如深。 燕沁眼神飘忽地看向窗外,敷衍道:“可能是因为到了上界气候潮湿……” “口是心非。”对面的人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笑意。 燕沁转过头来看向他,猝不及防用了个巧劲将他的手腕一转,上面的道侣印痕已经快要淡得卡看不出痕迹来。 原本的尴尬变成了莫名的难堪,她抿了抿唇,松开了他的手腕。 青君抱着胳膊懒洋洋地往后一倚,道:“怎么,失望了?” “本该如此。”燕沁道:“你有办法解除道侣印痕吗?” “没有。”青君道:“不过我猜想你回到原本的世界,那里没有灵气,所谓的道侣印痕也就跟没有一样了。” “嗯。”燕沁十分淡定地应了一声。 “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想问了吗?”青君看向她,“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燕沁咬了咬下唇,而后忽然笑了,她转身背对着他,道:“没有了,这样就挺好了。” 事实上燕沁感觉一点儿都不好。 她总觉得自己想要抓住些什么东西,但是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早些休息吧,等我找到机会进浮生塔便来找你。”青君话音刚落,便消失在了房间内。 燕沁不知道自己是对着谁,轻轻地点了点头。 青离宫她在幻象之中见过,那幻象做得十分逼真,所以她在这里待得还算舒服,不过心里记挂的事情太多,反而不如之前在幻境之中的自在。 她迄今为止也算是活了一百多年,这在原本的世界之中算得上是高寿了,然而在修真界中不过是刚刚开始,在动辄轮回个几万年的上界甚至连开始都算不上。 她在原本的世界里短短的时间就显得更加微不足道了。 她如今心心念念想要回去,称不上对那个世界多么留恋或者向往,不过是……想逃避如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已。 回去不过短短几十年便尘归尘土归土,过完自己的那一生,似乎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她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道侣印痕,等她回去之后这东西就会消失吗? 说不定到时候她关于修真界的记忆也会随着自己的衰老而慢慢消失。 无所谓了。 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想。 燕沁呆了几天之后,青君才又回到了青离宫,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燕沁微微蹙了蹙眉,却没有询问。 “走了,今天是帝君例行检查浮生塔的日子,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青君道。 燕沁点了点头,跟在了他身后。 “帝君进入浮生塔会有三位真君八大上仙陪同,一旦被他们发现便是死路一条。”青君正色道:“便是我也难以将你保全,他们会立刻发现你是正清仙子转世。” 燕沁愣了一下。 “到时候你想走也走不成了。”青君转过头来看向她。 燕沁不明就里地望着他。 青君罕见地叹了口气,“正清仙子在上界非常受欢迎。” 燕沁: “帝君一直……非常仰慕正清仙子。”青君说到这里面容微微有些扭曲。 燕沁淡定地抹了把脸,“我又不是正清,帝君不会眼瞎的。” 青君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走吧。” 这一次进入浮生塔远比上一次困难的多,周围密密麻麻站满了仙人,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燕沁用眼神示意青君,‘怎么办?’ 青君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燕沁: 青君蹙眉又点了点,神情中微微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燕沁:“……” 行吧,你个神经病。 燕沁咬了咬牙,一踮脚凑过去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青君原本有些狭长的丹凤眼瞪得微圆,不耐烦的神色变成了震惊。 燕沁耳朵根微微有些发红,冲他摊了摊手,‘然后呢?’ 青君使劲磨了磨后槽牙,伸手在她的后颈处一点,燕沁的脑海中瞬间响起了他低沉的声音。 那声音中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本君的意思是让你通过识海传话。” 燕沁无语道:“那你点嘴角做什么?” 青君愤愤地瞪了她一眼,“你嘴角沾了脏东西。” 燕沁耸了耸鼻子,“你又不说清楚……” 青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燕沁头一次看他翻白眼,微微有些惊奇,不过一想到这个白眼是因为什么她就没有想象中那么愉快了,她不忿道:“不就是亲了你一下吗,至于这么小气。” 青君没有再理会她,而是屏息画了个阵法,在识海之中低声道:“跟上。” 燕沁自讨没趣,不尴不尬地跟了上去。 浮生塔外面虽小,但是内里的体系却非常庞大繁杂,进入浮生塔的只有帝君和十一个随从,如果燕沁他们够幸运够小心,能碰到他们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你呆在这里别动,我去上一层看看。”青君道:“帝君极有可能在上一层入口。” “好。”燕沁这种时候自然什么都听他的,自己一个人隐匿了声息躲在了角落里。 没一会儿便出现了脚步声,燕沁以为是青君回来了,刚探出半个脑袋,便立马缩了回来。 完蛋玩意,这怎么可能是青君! 她从缝隙里悄悄地看着外面的那人,眼底的疑惑越来越大。 那人和青君在样貌上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只是他一身凛然正气,威严不可侵犯,一身玄色华服稳重又大气…… 燕沁冷汗津津地捏了捏手心,心道我怎么可能这么倒霉呢? 不可能的吧? 这个男人看起来十分年轻,怎么着也和她想象中的中年男子和蔼威严的帝君不太一样。 不过上界的人都是各个青春永驻,若真的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样貌才不太可能吧? 燕沁有些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天道保佑,千万别让帝君发现她! 只可惜她忘了所谓的天道便是掌握在帝君之手,她这个时候显然是许错了愿。 脚步声越来越近。 燕沁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是又偏偏不敢做出一点动作,只能僵硬地站在角落里默默祈祷。 不管现在是被谁发现,她都走不成了。 不仅走不成还又可能会被直接抹杀。 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了她面前,拿走了一卷册子。 燕沁僵硬地屏住了呼吸。 “黄泽,算算日子予安已经下界许久,这些日子忙也未曾来得及问你,那孩子在下界过得如何?”帝君的声音低沉醇厚,仿佛与生俱来便不慌不忙,中正沉稳。 “回帝君,青君大人在下界安好。”黄泽笑道:“只是在下实在规劝不了青君大人。” 帝君轻笑了一声:“小孩子顽劣,让你费心了。” “帝君客气了。”黄泽微微一笑。 “乐易在下界也承蒙你照拂,这两个孩子想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帝君随手翻着手里的册子,像是随口一问。 “在下是与乐易殿下有过一段交集,只是时间非常短。”黄泽继续保持温和的笑容,但是躲在暗处的燕沁却早已经看透了这个糟老头子。 黄泽实际上已经紧张得微微发抖,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我近些日倒是听到了一些有趣的消息。”帝君不急不慢道:“正清她在下界现身了?” 黄泽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微笑道:“当年正清仙子陨落的时候您也是在场的,神格破碎,魂魄俱散后来众多上仙合力想聚齐仙子的魂魄都是无法,神格更是不知碎了几片,若是仙子真的能再入轮回,那不知是要多么高深的修为才能做到的。” “你说得对……”帝君轻轻叹了口气,“正清虽然性子温和,但是对于一些事情却是固执得厉害,算起来也近二十万年了,若她真的入轮回,不知已经又过了多少世。” 黄泽只是笑笑不说话。 “罢了,莫要再说这些了。”帝君随意将那卷书册放在了架子上,道:“随我去上一层看看吧。” “是。” 黄泽恭敬地跟在帝君身后,末了不着痕迹地向燕沁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燕沁原本就盯着他看,冷不防跟他来了个眼对眼,险些被吓得坐在地上。 黄泽拢着袖子,若无其事地转头继续跟在帝君身后,上了新的一层。 燕沁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旋即又神色凝重起来。 如果黄泽早就发现她是正清转世的话……那么这样一来她还能走成吗? 一只微凉的手捂住了她的嘴,燕沁一惊,刚要挣扎便听青君带着冷意的声音:“别出声。” 燕沁轻轻点了点头。 “帝君可能察觉到有人混进来了。”青君低声道:“我们必须尽快赶到最顶层。” 第二百一十一章 回章 “就是这里了。”青君看着那一排排银白色的书架,对燕沁道:“这个小世界的时间流速与上界一样,你回去的时间点不会与离开的时候相差太多。” 燕沁点了点头。 “那么……需要将你在修真界的记忆抹去吗?”青君顿了顿,转过身来神色郑重地看着她。 燕沁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便听青君道:“你在这里多年的记忆会影响你回去之后的生活,甚至会让你难以适应,我建议你最好全部抹去。” 燕沁有些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不用了。” 青君不解地看向她。 “权当做是个念想吧。”燕沁笑道:“以后混得不好的时候还能安慰安慰自己。” “随便你。”青君转过身去,指尖轻轻一点,属于燕沁的那本戛然而止的轮回卷便到了他手中。 那轮回卷哗啦啦展开,除却前面一小节写满了字,后面全是大段的空白。 青君将手中的轮回卷一扬,那书卷猛地舒展开,洋洋洒洒漂浮在半空将他们两人围在了中间。 燕沁神情紧张地看着青君。 青君干脆利落地手中结印,点在了燕沁眉心,只听他轻声道:“如你所愿,师尊。” 燕沁猛地一震,便感觉整个人像是被从身体中抽出一般,顺着一股巨大的力道飘向那围绕在他们身边的轮回卷。 她不自觉地伸出手,好像想去抓住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有抓到。 她眼前漂浮过无数零零散散的片段,从她初来乍到被黄大山捡回青华山,到下山收了陌上川做徒弟,再到他出走归来化身青君…… 许多熟悉的面孔出现,很快又像流沙般飘散不见。 眼前青君的脸也开始模糊不清,反倒是绚烂夺目的灯光和高耸入云的大厦开始变得渐渐清晰起来,她甚至听见了汽车鸣笛的声音和动感活力的音乐。 她忽然由衷得恐慌起来。 “孽障尔敢!”一声怒喝忽然在她耳边炸响,仿佛来自遥远天际的跫音。 原本轻飘飘的灵魂又被几股大力扯了回去,重重地落回到了身体里面。 骤然终止了灵魂的抽离对燕沁来说并不好受,然而不等她定神,就被一只手拉住了手腕,扯到了他的身后。 青君将她挡在身后,浑身戒备地看着面前的那些人。 燕沁被他攥得手腕发疼,但是却没有吱声。 对面站着的是帝君还有黄泽他们,正是之前青君同她说过的三真君八上仙。 方才怒喝的显然就是正中间这位看起来威严俊朗的帝君据说是青君他爹。 而青君现在尚未飞升,她现在的修为在这里更不值一提,显然他们是逃不了的。 燕沁却隐隐约约松了一口气。 她有些心惊地想道:莫非我是因为不用回到原本的世界而庆幸么? 她望着青君棱角分明的侧脸,微微抿了抿唇。 “正清,过来。”帝君开口道。 显然,这位帝君大人说话的时候对着的是燕沁。 燕沁紧张到抓住了青君的袖子,甚至十分没有骨气地往青君身后缩了缩。 黄泽一脸惨不忍睹地闭上了眼睛。 “帝君怕是认错人了。”青君一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这里轮不到你来说话。”帝君神色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只是一挥袖子,青君就被径直甩了出去,接连撞倒了好几个书架,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青予安!”燕沁惊呼出声,赶忙跑过去将人给扶起来。 青君用力地抓着她的手,咬牙低声道:“我送你回去。” 燕沁看着血顺着他额头淌进了眼睛里,道:“不行,你现在这样” “相信我。”青君皱眉盯着她。 燕沁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有些费劲地将他扶了起来。 “青君大人擅自回到上界,按律当处刑后贬入下界,万年内不准飞升。”一位仙人站出来平静道。 帝君目光冷漠地落在了青君身上,道:“准。” 下一秒青君就被一群仙人给团团围住,燕沁只觉得身体一轻,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扯到了外面。 “师” “嘘。”黄泽食指抵在嘴唇上,冲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正清。”帝君将注意力从青君身上转移到了燕沁身上,他转过身沉声道:“许久不见了。” “我我不是正清。”燕沁干笑道:“帝君您可能真认错人了。” 帝君脸色不由一沉,“你神格犹在,我不会认错。” “仙子尚处于轮回转世之中,关于在上界的记忆自然是没有的。”黄泽微笑道。 “她差多少才能飞升?”帝君蹙眉道。 “现已半步化神。”黄泽继续道。 帝君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燕沁身上。 燕沁脸头发丝都是僵硬的,她不敢说话,更不敢问,怂得一批。 另一边青君的声音一下子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看向那边,瞳孔忽然一缩。 青君已经浑身是血站在那里,惨不忍睹。 燕沁想也不想就往那边跑。 黄泽伸手拉了她一下,然而却让人给溜了。 至于是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呢?黄泽满脸无辜地看着帝君。 燕沁跑过去的时候,几个上仙不约而同地收了手,毕竟正清的神格摆在那里,他们不敢也不会对正清仙子动手。 燕沁抓着青君道:“不回去了,我们回下界。” 青君有些意识模糊地看着她,轻轻勾了勾嘴角,“说什么傻话。” 燕沁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一股强烈的罡风忽然拔地而起,席卷了整个顶层,连帝君都被这股罡风吹了个趔趄。 燕沁再次感觉到了灵魂抽离的滋味,她慌乱中一把抓住了青君的手腕,一道鲜红的印痕便赫然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面。 燕沁猛地一震。 怎么会! 之前他的道侣印痕不是已经没有颜色了吗?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浓郁的颜色,鲜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她抬头震惊地看向青君。 青君冲她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 “他竟然要自爆神格!” “快阻止他!” 燕沁瞳孔一缩,她奋力地想要挣脱那股强力的控制,然而意识还是开始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不,她不能走。 燕沁有些费力地眨了眨眼睛,整个人再次变得轻飘飘起来,然而青君那个笑容却像是一根扯住了她的锁链,让她挣脱不得。 “青予安!”她大喊了一声,灵魂再次回到了这幅躯体之中。 她扑上去将他抱住,因为力道太大两个人都径直摔到了地上,燕沁一只手飞快地翻转,一个巨大复杂的符咒几乎是瞬间成型,带着强大的神力,狠狠地砸在了青君身上。 “你疯了吗!”燕沁怒喝了一声。 青君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那张满是血的脸却依旧摆出了一副极其不耐烦地表情,“你怎么不走?” “走个屁!”燕沁怒道。 青君轻轻地笑了一声,他伸手抱住她,头无力地垂落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我可没有力气再送你一次了……师父。” 燕沁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声音中不由自主带上了一丝颤抖,“青予安,你叫我什么?” 青君抱着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他低低地笑道:“我不想你记起那些事……” “你到底是谁?”燕沁小心翼翼地问道。 青君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但是燕沁还是听到了他的回答。 “师父……” 怀里的人渐渐停止了呼吸,燕沁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说起来,正清第一次见到青予安在很早之前。 早到正清都不曾知道那人便是青予安。 正清飞升上界的第三年,帝后来找她下棋,一盘棋下了一整天,天色将暮。 帝后落下最后一子道:“我听闻你在下界之时尤擅卦,却不知这上界之人命途可用卦卜算?” 正清捻着一枚黑子笑道:“这我倒不知,不如我现在起一卦如何?” “可是卜算何事呢?”帝后大约觉得这个要求过于荒谬,无奈笑道:“罢了,我只是随口一说。” “难道帝后不想知道?”正清微微笑道。 “你这人……”帝后嗔笑道:“总是这般没大没小。” “不如我先给自己起一卦。”正清随手从棋盘上抓了六个黑子,道:“便卜一卦我将来会遇到的重要之人。” 帝后笑道:“这般笼统便是算岔了别人也看不出来吧?” 正清指尖翻转,六枚黑色的棋子在她手中旋转翻腾,周围的场景忽然一转,从亭台楼榭变成了浩瀚无垠的星海,她笑吟吟道:“你可真懂我。” 帝后好奇道:“那我能看见吗?” “让你看见岂不是泄露天机?”正清玩笑道:“你大概只能看到个影子。” 正清话音刚落,周围浩瀚的星海开始浮浮沉沉流动起来,她微微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底微微泛着淡金色的光芒。 一抹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人一袭白衣,墨发披肩,清俊的眉眼稍显疏离冷淡,是个生得极为好看的男子,脸上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 正清觉得眼前人的眉眼有些熟悉,等她收起卦象再看向帝后时猛然一惊。 是了,正像掌管三岛五林九州万界的帝君! 正清缓缓地蹙起了眉,但是那人不论是整个人的气质还是神情都与帝君相去甚远,断然不可能是帝君。 “怎了?你看到谁了?”帝后好奇道。 “不认识。”正清无奈笑道。 “也许是以后飞升上来的哪位仙人。”帝后笑道:“卦象怎么显示的?” 正清给自己起的并未仔细看卦象,然而等她看到卦象的时候,脸色却忽然一变。 那卦象显示的是绝凶无生。 棋子掉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悦耳,六枚黑子噼里啪啦散落了一地。 第二百一十二章 唯一弟子 正清为自己卜过许多卦,唯独这一次卦象如此凶恶,这让正清多了几分好奇。 当然也有些许的担心。 但是正清素来是个万事皆云烟的性子,到底也是震惊了一小会儿之后就将这件事情忘到了脑后,转头又去霍霍残雪仙子好不容易得来的息壤去了。 残雪和正清向来不太对付。 残雪是正儿八经的仙二代,根正苗红,无论是样貌还是家世简直就是三岛五林上的典范,规规矩矩下界历劫之后,按照正常的发展本应该是顺利飞升授位仙职,但是偏偏在她即将飞升的时候碰到了尚且在下界的正清。 那个时候正清尚且是一副怼天怼地的性子,险些坏了她的飞升大业,所幸最后残雪顺利飞升,但是终归在心里记了正清一笔。 但是仙人是不会与凡人修士计较的,谁料正清紧跟着就飞升了,还声势浩大,彻底压过了残雪飞升的势头。 所以残雪向来不会给正清好脸色看。 正清虽说脾气好,但是从下界正儿八经厮杀历劫轮回上来的怎么可能真的脾气好,自然也不会默默受着。 于是正清对谁都一副好脾气的温吞模样,唯独碰到残雪,便显露出她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恶劣性子来了。 比如,最近闻听残雪仙子得了一大块上古众神留下的息壤,她便溜溜达达过去参观参观,寻思着日子无聊逗一逗这位脾气极大的大小姐也是极好的。 只是正清没有想到,这去时是一个人,回来时却带回来了两位小冤家,她为数不多的逍遥快活的悠闲日子便再也回不来了。 残雪住在玄林,这位仙子最大的特点就是精致,简直就是精致到了极点,身为仙二代又是他们家最宝贝的一位,正清甫一进门险些被那些琳琅满目的宝物给闪瞎眼。 “残雪姐姐你就让我们看看那块息壤好不好?”一个略显稚嫩的童声传进了燕沁耳朵里。 “残雪姐姐,求你了。”另一个听起来稍微稳重的童声紧接着响起。 “殿下,不是我不给你们看,只是你们还小,承受不住上面的神力辐射”残雪为难的声音传来出来。 这种时候,正清立马发扬了让对手不痛快的自觉性,出声笑道:“这有何难,设置个结界便好,残雪你就满足一下两个小孩儿的好奇心吧。” 正清一边说着一边绕过屏风,便看见两个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小男孩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做了件十分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见过正清仙子。”一个小孩从座位上起身,恭敬地冲她揖了一礼。 另一个小男孩却是一副倨傲的性子,只是象征性地冲她点了点头。 正清向来不喜欢小孩子,尤其是那种目中无人的小屁孩。 “嗯,你知道我?”她看向那个十分有礼貌的孩子。 “仙子飞升的时候有幸目睹过您的风采。”小孩补了个自我介绍,“你唤我黄泽就好。” “啊,小黄,真乖。”正清十分不走心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挑眉看向另一个小孩,“不知这位尊姓大名?” “本殿乐易。”小男孩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不耐烦。 正清摸了摸下巴,哦了一声:“你就是帝后常说的那个不听管教的小屁孩?” 乐易顿时炸毛,瞪圆了眼睛不爽道:“你说谁小屁孩!” 正清笑眯眯道:“看来是承认自己不听管教了。” 乐易气得脸色发黑。 “啧,小小年纪这般大气性。”正清摇了摇头。 “你来做什么?”残雪终于开口打断了他们。 “多日不见残雪仙子,我心中甚是想念,所以过来探望一下。”正清微笑道。 残雪冷哼了一声:“说得好听。” “你瞧,你总是对我一副冷言寡语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残雪仙子多小气记仇呢。”正清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看着残雪同样一副即将炸毛的模样,心满意足地又喝了一口。 黄泽在一旁看得眼皮直抽抽,这位正清仙子一来,就惹得上界脾气最不好的两位集体炸毛,真真是位壮士。 “你少在这里” “莫气莫气,气多了就不漂亮了。”正清安抚地拍了拍残雪的肩膀,笑道:“殿下他们不是还想看息壤吗?我今天便好人做到底,给你们画个护身的阵法如何?” 残雪看着两个小孩眼巴巴的目光,到底是没能说出个不字来,只能点了点头。 正清那时候闲得无聊,她对阵法符咒卜卦这些其他仙人视作奇巧淫技的末流研究得颇为独到,整个上界都找不到能比得上她的,没有对手的寂寞让她开始炫技。 不说乐易和黄泽,便是残雪都被她设置的恢弘繁丽的阵法给惊了一下。 正清一袭白衣飘然,在一片金光漫天中低吟颂唱,声音遥渺空灵,瞬间就让乐易和黄泽两个小孩惊呆了。 正清回过神来自觉做得过了头,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接着便看到残雪强压下眼底的艳羡,不服气道:“不就是设置个阵法,至于这般夸张吗?” 正清笑眯眯道:“呀,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您来?” 残雪差点被气得吐血。 正清和黄泽还有乐易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传说中的那块神奇的息壤,对于残雪手掌那块巴掌大的泥巴三个人表现出高度一致的看法 “丑。” “有点难看。” “这不就是块泥巴?” 气得残雪祭出了造价不菲的神器,将三个人干脆利落地轰了出去。 正清主要是来给残雪找找不痛快顺带着看看息壤,两个目的都达到了,便准备走人,顺便想想再去找什么仙人去消磨时间。 然后她就被人给扯住了衣袖。 “正清仙子,您的阵法真的好厉害,您是修阵飞升的吗?”黄泽巴巴的望着她,那恳切的小眼神让正清都无法拒绝。 “不,我是符修。”正清随手画了几张符,指尖轻轻一点天边便炸开了朵朵绚丽的烟花。“送你们玩,我走了。” 她全然没有看到两个小孩眼底的崇拜更甚。 这上界的仙人要么是严肃古板正儿八经,要么就是懒懒散散万事不管,仙代代们向来以清高清流自诩不屑研究这些奇巧淫技,飞升上来的仙人们大多都是最有效修为最快的剑修或者是其他稳妥的飞升方法,像是正清这般不走寻常路仙人着实很少见。 而这个时候的小孩又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两位也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顿时便缠上了正清不放了。 正清没有教小孩的耐心,更不会哄小孩玩,但是架不住其中一个是帝君帝后的宝贝疙瘩。 帝君为了自家的宝贝儿子,亲自来墨林,美其名曰恭贺正清飞升。 此时正清飞升都已经三年,放在下界三百年都过去了,这位帝君大人脸皮可以说是相当之厚了。 正清只在飞升之后册封授位大典上见过这位万界共主的帝君,还只是囫囵看了个大概,即便是和帝后交情匪浅,她也没怎么见过帝君。 这一次倒是阴差阳错看了个仔细。 总体来说是位美男子,霸气威严又沉稳的那种。 正清看他眉眼,不由自主又想起之前给自己卜的那一卦,心情便更不好了,不自觉的皱起眉盯着帝君看了许久。 帝君统管万仙,还从未有仙人这般大胆肆意地直视他,便是帝后平日里也是七分恭敬三分爱慕,哪有这般直白。 但是乐易已经缠了他许多天,闹着要来墨林拜师学艺,偏偏这位正清仙子架子不小不肯收,帝后又在旁边夸奖这位正清仙子多么多么有趣,他便亲自走了这一趟。 谁知一来见看到正清带着三分不满直直地看着自己,让他无端地开始紧张起来。 这倒是极其罕见了。 正清在听闻帝君说明来意之后,内心又是一番纠结。 她不想收乐易当徒弟除了不喜欢教小孩子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看到的那个人,眉眼和帝君起码有三四分相似,不是兄弟就是父子,万一是乐易,那她岂不是自讨苦吃? 但是帝君亲临,她不给帝君这个面子又似乎说不过去。 “仙子博学广才,取百家之长,于阵法符篆更是造诣颇深,乐易他若是能有幸成为仙子的徒弟……” 帝君很会给人戴高帽子,更何况就算他不给戴高帽子,单凭他来的这一趟,正清便不能当乐易是小孩子家胡闹了。 她郑重其事地答应了收乐易为关门弟子。 顺带着为了抵消之前给帝君造成的不满毕竟若是放在其他仙人身上,别想乐易殿下想要拜师,哪怕只是问个问题都要尽心尽力地解决同时也为了避免以后再有人将小崽子送过来,正清便严肃道:“帝君请放心,乐易殿下将会是我唯个关门弟子。” 帝君大人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然而此时的正清万万没有想到,现在她为了省事而做出的这个决定,以及“唯一”这两个字,在很久以后将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亲徒弟 于是就这般阴差阳错之下,正清收下了上界最具有身份的仙二代乐易殿下作了关门弟子。 说实话一开始正清并不喜欢这个被强塞进来的徒弟。 如果真的要收徒弟她也想收像黄泽那般乖巧安静的,而不是像乐易这般被宠得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主儿。 只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更何况正清私底下还是死要面子的,断做不来出尔反尔之事。 黄泽的爹娘都已经陨落,是靠着爹娘的好友你帮一把我帮一把给养大的,骨子里便有些与这群仙代代们格格不入,却不知为何偏生得了乐易的青眼。 乐易喜欢跟黄泽在一起玩,虽然拜师来了墨林,一来凭着自己高贵的身份,二来也是脸皮厚,非要扯着黄泽一起在墨林住下。 正清冷眼看着这两个小孩,黄泽的身世她是听说过一些的,只是没有仔细打听,她之前放话说唯一关门弟子便真的就只收一个徒弟,但是不代表着她不能让人旁听一下。 更何况两个小孩养在一处,她不想教的时候可以让他俩自个儿玩去。 但是真的不能再多了,有了俩小孩她都快感觉自己的宅子已经快要翻天了。 不过心里答应,不代表着嘴上就能放过乐易这个小屁孩。 “怎么?”她轻飘飘地看了乐易一眼,“你父君可没说也要我收下他。” 正清指了指黄泽。 黄泽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唇。 乐易梗着脖子道:“你你既然连我都收下了,收下他怎么了?” 正清开始好奇帝君帝后这般正派威严的两个人怎么养出了这么个神奇的玩意儿来。 她啧了一声:“你个屁,叫师尊。” 乐易的脸顿时张得满脸通红,正清之前在他们面前树立起来的温和亲近强大宽容的形象瞬间崩塌。 “你你怎么能说脏话?”乐易控诉道。 虽然人混账了点,但是乐易基本的礼仪还是教的挺不错的。 黄泽也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正清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她飞升上界之后收敛了太多,装得太过头了以致于上界都以为她是位文雅的仙子了。 实际上她…… “真是不好意思呢。”正清微微眯了眯眼睛,扯起嘴角笑道:“既然哭着喊着求我收你为徒,那就老老实实遵守我这里的规矩,不然你就给我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正清索性露出了自己的本性,人设崩塌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向来养尊处优的乐易殿下被这么毫不客气的话给甩了一脸冰碴子,他满腔怒火,却不敢真的发出来。 实际上他与父君的关系也并不是多么亲近,他能感觉到父君并不喜欢他和母亲,本就是死皮赖脸求来的机会,谁知却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但是要他真的去跟帝君说不干了决计不可能的。 于是小殿下只能含恨咽下了这口气。 “师师尊。”乐易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一声。 正清站起来道:“这般不情愿,我看还是罢了吧。” 正好她落得一个清净。 “仙子,这一次是殿下唐突了,殿下年纪尚小,亦怪我仰慕仙子法术高深未曾阻拦,若仙子介意,我便先行告辞了。”黄泽作了一揖,转身便要离开。 到底是小孩子脾性,面子里子都薄,遑论双亲俱逝,这般小孩较之寻常小孩总是更加敏感一些。 “阿泽!”乐易急急忙忙喊了他一声,又气又急地看向正清。 正清逗弄够了这两个小孩,眼看逗得有些过头了,便百无聊赖地摆了摆手,“行了,都过来坐下。” 黄泽停下脚步转身,乐易不解地望向她,“坐坐哪里?” 这里唯张小榻被正清坐着,除此之外便是光秃秃的地板。 “自然是坐地上。”正清道。 见俩小孩还犹自惊诧,正清一撩袍子径自坐在了地板上,“看我做什么,我这里统共就两张椅子,那是我跟你娘下棋坐的,咱仨没法分。” 乐易:“……” 好好随意。 于是俩小孩也学着正清盘腿坐了下来。 “你是关门弟子,你是旁听的,我教给你们的东西自然不一样。”正清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地上弯弯曲曲画着鬼画符。 按着乐易来看,简直就像是在画一坨屎。 但是那修长白净的手指却仿佛有了魔力一般,连带着心里稍微有些别扭的黄泽都没空去想其他的了。 “你们出去便这般讲。”正清漫不经心道。 “啊?”两脸懵逼。 “其实呢我就那么随便一教,你们也就那么随便一学。”正清笑眯眯道:“大家都不用太累,多好。” 毕竟小孩子贪玩儿,而且之前正清的形象已经崩塌的差不多了,此时说出这种相当不负责任的话来两个人也是能承受住的。 只是乐易和黄泽万万没想到的是,正清的随便教教,就已经让他们承受不住了。 之前只是听闻正清法力高深,涉学颇广,但是却未曾想广到这般程度,几乎是他们能想到的类别,她都颇为精通。 偏偏这人还无所觉地撇撇嘴,“略通略通,别出去瞎说。” 看得乐易想冲上去骂人。 但是他不敢。 正清虽然一开始表现得十分不靠谱,但是黄泽和乐易都不是笨小孩,很快便领会到正清是真的在用心教,当下也端正起态度来。 “乐易心性不定,先修习剑法,黄泽心性尚可,可先修习阵法。” 一个“先”字让两人十分不解,乐易问道:“师尊,莫非我们还可以学习其他的?” “自然,只学习一门有何趣味?”正清道:“那种专修一法的人真是脑子有坑。” 黄泽:“……” 乐易:“……” 上界的绝大多数仙人都是专修一法,在他们看来像正清这般广博多学才是费无用之功。 见他们依旧迷惑,正清忍不住道:“你看那下界的修士们区分灵根资质,本意是好的,为了寻到适合不同修士修炼的法术,然而偏认为单灵根是好的,四灵根五灵根便是废物,简直就是走到了修炼的死胡同里,天地万物,只要世间存在灵气,皆可修行。” “灵气种类驳杂,自然就会有驳杂多样的灵根,每个人的资质体质灵根都不会一样,哪里会只有五类之分,不过是有些人能吸收得快些,有些人吸收得慢些,那些灵根少的吸收修炼起来更快,于是世人便皆以为那是好的,殊不知那才是受局限最大的。” 正清摊了摊手,“待他们真正飞升上界就会发现,他们所谓的灵根越多,才是越对修炼有利……” “那仙子飞升之前是什么灵根?”黄泽好奇地问道。 “我啊,”正清微笑道:“纯灵根。” 纯灵根就是比单灵根还要纯粹的灵根。 黄泽:“……” 乐易:“……” 正清仙子今日也相当不要脸呢。 日子就这般日复一日地过了下去,转眼便是百年。 正清掰着手指数算了数算日子,满脸沧桑地望天。 老娘飞升上界百年,居然是上来养孩子的! “师尊!”一道十分清朗的声音响彻云霄。“救命啊啊啊啊啊” 正清眉心一跳,便看见一个少年脚下踩着一条长龙,身后跟着漫天火龙,各个眼底都冒着怒火。 正清磨了磨后牙槽,冷漠地转过头去,假装没看到。 “师尊啊啊啊啊我可是你亲徒弟!”乐易在那条长龙上站得左摇右晃,眼看就要摔下来。 正清叹了口气,坐在原地懒懒地伸了伸手指一点,登时那无数火龙消散,只剩下那少年踩着那条巨龙撑着膝盖大喘气。 正清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 乐易瞧见她过来,瞬间直起腰来,少年眉眼间透露着嚣张和不驯,但是对着正清似笑非笑的那张脸顿时消停了下来,老老实实行礼,“多谢师尊出手相救。” “废物点心。”正清使劲戳了戳他的脑袋。 乐易不耐烦地摸了摸脑袋,道:“我都这么大了师尊你不能再这么骂我了。” “啧,你瞧瞧黄泽,我何时骂过他?”正清道。 “是,你没骂过他,还讲卦术符篆阵法尽数交给他,只教给你亲徒儿一个剑术。”乐易不服气道。 “你就为这天天看黄泽不痛快。”正清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当初不是你要死要活求我留下他?” “我没看他不痛快不是,我何时要死要活求你了?”乐易顿时怒道。 眼看又要炸毛,正清打算给顺顺毛,迎面便碰上了思林的上仙。 “正清仙子,乐易殿下。”来人正是思林的上仙沐重华。 沐重华此人生得一副好皮相,擅舞文弄墨,颇具风雅之名,唯独一点,不善交际,大抵不管上界还是下界,文人墨客都不善这些。 “重华上仙。”正清微微一笑,温雅随和。 沐重华脸色微红,彬彬有礼道:“不不知正清仙子近日是否有空闲?我于思林办了一场诗会,仙子若是得空可否赏脸?” “自然,重华上仙的诗会我亦慕名已久。”正清笑道。 沐重华递了帖子,正清接过,才带着乐易离开。 沐重华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师徒二人的身影才离开。 正清随手转了转那画着墨竹的精致请帖,隐约还能闻到墨香,微微勾了勾嘴角。 乐易哼了一声:“又一个被你的外表欺骗的可怜人。” 正清微笑柔声道:“怎么能这般说呢阿易?重华上仙才名我可是仰慕已久。” 乐易使劲搓了搓自己胳膊,道:“师尊我错了,求你正常些。” 正清用那请帖敲了敲他的脑袋,道:“黄泽呢?今日怎不见他?” “又在流云间卜卦呢。”乐易抱怨道:“整天躲在里面不是画阵就是卜卦画符,跟着了魔似的。” 正清笑道:“他是真喜欢这些,若是换做你,怕是半个时辰都坐不下。” 乐易不服气道:“谁说的,本殿怎么会连这点耐性都没有?” “别跟我犟嘴,不然我怕自己忍不住在这里揍你。”正清微微一笑,送给他一个和善的眼神。 乐易条件反射一般一缩脖子,偏生用最怂的语气道:“若是沐重华知道你是这样铁定不会给你下帖子。” “形象塑造得太成功我能有什么办法?”正清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乖,为师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 “四方魔境。” 乐易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嚎道:“师尊!” 正清瞪了他一眼,乐易立刻闭嘴,乖巧道:“那我请求一并带上黄泽。” 正清沉吟片刻,“也好。” 此时正沉迷卦象的黄泽还浑然不知自己被好友给拖进了个更大的深坑之中。 第二百一十四章 青蛇 四方魔境是个什么地方黄泽还是知道的。 魔物肆虐,恶灵乌泱,厉鬼不得安。 黄泽也早已从八九岁的孩童变为了少年模样,长得颇为白净秀气,跟乐易那般嚣张到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样子天差地别。 他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中的符咒,微笑道:“仙子,我就不去了。” 正清不仅喜欢欺负嚣张易炸毛的,也喜欢欺负安静易害羞的,她笑得一脸和善,“真不去吗小黄?” 正清一叫他小黄他就头皮发麻,准没好事。 但是正清发话,他们只有老老实实跟上的份儿。 四方魔境地域极广,一般仙人不会喜欢到这种地方来,事实上上界和四方魔境势不两立,脑子抽了才会想到这种地方来。 不巧正清就是脑子抽了的那个。 “你们两个就在我圈定的这个范围内活动,有不对立刻捏碎玉牌便可回到传送阵。”正清随手划了个范围,微笑道:“小心一点,不然会死哦。” 两个少年高度紧张地看着她。 “要是合格了你们就差不多能出师了,要是没合格”正清啧了一声:“教了一百年教出两个废物来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黄泽&乐易:“……” 说好的带我们出来玩耍一番的呢? 果真是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正清挥挥袖子便准备离开。 “师师尊你去哪儿?”乐易赶忙叫住她。 “你们先玩着,我去里面看看。”正清随意摆了摆手。 玩个蛋! 不止乐易,连黄泽都想骂人,周围阴森森的,不知何时就会蹿出只可怖的魔物来,关键还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 可惜正清对他们一贯散养,没那么金贵,断只胳膊少条腿在她眼里都不只事事实上只要还留着口气她都能给救活了,关键就是遭罪。 不过这一次不一样,四方魔境便是正儿八经授位的真仙过来都可能送命,遑论这两个小毛孩子。 然而正清并不在意这些,潇洒地挥了挥袖子便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乐易和黄泽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正清离开并非是回到了上界,而是往四方魔境的深处去了。 此时若是俯视整个四方魔境,就会发现乐易和黄泽所在地方不过只是边缘小小的一个圈,圈内只有些淡淡的魔气,而正清去往的地方确实魔气最黑最为浓郁的地方。 正清一袭白衣与这魔境格格不入,只是随着她位置的移动,身上的白衣渐渐染上了黑色,最后变得如同墨般漆黑,宛若行走在黑夜里的一朵噬人花。 “阿沁?”一道细弱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 正清脚步一收,猛地一转身,墨发飞扬间黑色的宽袖随风飘动,她身后那轮幽蓝的月亮亮得吓人。 那声音顿时没了。 “是我。”正清放柔声音道。 若是乐易和黄泽在这里一定会惊掉下巴,他们何时见过正清这般温柔随和的样子,便是假意惺惺对待外人正清也没见得多这么温柔。 那声音顿时又出现,“你怎怎的回来了?可是在外面过得不好?还是有人欺负你?” 那声音听着温温吞吞慢声细语,但是后面却因为自己的猜测而变得沾染上了戾气。 “没有的事。”正清笑得温柔,“阿青你出来看看我呀。” 顿时那声音又没有了声息,正清只是蹲下来耐心地等着,没一会儿便见一条约莫手腕粗的青蛇小心翼翼地从极黑处爬了出来。 正清忽然脸色一变,“你怎么修为倒退这般多?” 见她要生气,唤作阿青的小蛇忙亲昵地凑过来,红彤彤的圆眸子瞧着她,“我只是不小心误食了些东西,阿沁你莫担心。” 正清一脸戾气,“若是有人欺负你,我定让他生不如死。” “没有,真的没有。”阿青细弱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笑意,“你吃了那么多苦头好不容易飞升上界,以后别总往这边跑,免得惹人怀疑。” 正清抿了抿唇,伸手轻轻地摸了摸蛇头,轻声道:“阿青你且再等一等,等时机合适我便带你离开这里。” 青蛇乖乖地点了点头,“我向来信阿沁的,阿沁说过的话便一定能做到。” 正清笑了笑,“你什么时候才能化做人形啊?我等得好着急。” “那阿沁希望我化作男子还是化作女子?”阿青歪了歪头问道。 “啊,这我得好好想想。”正清任由阿青缠着自己的手腕晃悠,道:“还是化作女子好了,男子有什么好的,阿青若是化作女子必定是个大美人。” 青蛇晃了晃尾巴,有些不好意思道:“阿沁更美。” “那你更要努力超过我去才行。”正清笑眯眯道:“等我带你回上界,肯定有好多如意郎君任你挑选。” 青蛇开心地转了个圈圈,便催促她回去,“万一被人发现便糟了,我会努力修炼的,阿沁你以后还是少来这里罢。” 正清被她催促地没了脾气,只好摸摸她的小脑袋,“那阿青若是化形了一定要叫我第一个看着。” “自然自然。”阿青用蛇尾巴抵着她的手掌,“快些回去吧。” 正清一挥袖子便乘风而去,直到最后一抹衣角不见了青蛇才收回了目光,自顾自开心的转了个圈圈,便被一道粗粝的声音给吓得一个哆嗦。 “没想到你竟还敢与这个叛徒来往,青蛇,我当真是小看了你!” 正清见着青蛇心情正好,浑然没有察觉身后忽然暴涨的魔气。 正清后来曾回想过无数次,若是当初她没有去看阿青,若是她没有随口一说让她化作女子,若是她下一次来得再早一些…… 后面那些事情是不是可以不用发生? 然而此时此刻的正清尚且气盛,自以为凭借修为高深便出入四方魔境如无人之地,甚至连借口打得幌子都那么漫不经心。 她带着两个被虐得半死不活的少年回到上界时,正巧碰见了前来的帝君。 帝君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正清十分恭敬地揖了一礼,然而帝君却伸手微微托起了她的胳膊。 正清有些不自在地收回,笑道:“不知帝君前来,有失远迎。” 帝君笑道:“有些日子没来看乐易,不知他给仙子添麻烦了没有?” 正清心道你儿子何止是添麻烦,他本身就是个大麻烦。 还有些日子没来看,合着一百年对您来说就有些日子。 然而她自然不能这般说,只是微笑道:“帝君说笑了,乐易很是乖巧听话。” 帝君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回正清身上,“我偶然间听帝后提起你擅卜卦?” “不过些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正清继续微笑。 “这可算不得雕虫小技。”帝君负手而立,眉目间皆是善意,他低笑道:“不知正清可否为我卜上一卦?” 这话里话外的亲近之感让正清微微感觉不秒,但是毕竟面前站着的是顶头上司,她再不情愿也得表现出一副乐意的模样,“荣幸之至。” 一切准备妥当,正清将眼前堆叠起伏的金沙随手抚平,抬眼看了他一眼,发觉帝君正眼含笑意地看着自己,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轻咳了一声道:“敢问帝君卜算何事?” “姻缘。”帝君平静道。 正清手一抖,险些将手上的沙子糊在帝君脸上。 论交情,帝君是她见了不到几面的顶头上司。 论关系,帝君的道侣帝后是她的好友,帝君的儿子是她徒弟。 你在我面前问姻缘是几个意思? “帝君与帝后琴瑟和鸣恩爱有加,这姻缘却是没有必要问了。”正清扯起嘴角笑道。 “还是要问的。”帝君随后拨弄了一下眼前的沙子,垂眸道:“今有一人,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正清皱眉盯着他,他说完抬眼,眉宇间清俊情深,险些教正清动了心神。 好在正清心性坚定,她抓了一把沙子,眼神已经冷了下来,道:“既然帝君执意如此,那我便替帝君卜上这一卦,还望帝君日后不要后悔才是。” “自然不悔。”帝君微微一笑。 正清将手中的沙子一扬,漫天金光弥漫,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半晌过后,正清看着那卦象,缓缓地蹙起了眉。 帝君他确有一段异路情。 正清捻了捻手中的金沙,只不过这卦象是下等下的卦象,恐怕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正清如实说了。 帝君却浑然不在意,只是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正清可是骗我?” 这口吻这语气未免让正清有点想锤爆他的脑袋。 但是她硬生生忍住了,瞄了一眼卦象道:“帝君这路情缘在东方,晦暗不明,在下本不该多嘴,只是与帝后娘娘私交甚笃,又是乐易殿下的师父,所以还是想劝您一劝。” 帝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良久后才道:“到不知道正清这般重情重义的。” 正清微笑道:“现下知道也不晚,帝君,时候不早,我要给乐易殿下授晚课了。” 帝君离开之后,正清缓缓地拨开最上面一层浮沙,卦象:大吉,得贵子。 她冷冷地看着那卦象,长袖一挥,所有金沙倏然飘散。 东方……无方岛的东面正是她所居住的墨林。 第二百一十五章 变故 正清起过的卦不知几数,虽不说次次都准,但十之有九都是准的。 正清自打卜算出那一卦之后便有些心神不定,倒不是说她有多么怕帝君,或者对自己的定性没有信心,而是担心帝君真的会弄出个什么幺蛾子“贵子”来祸祸她徒弟,然而再来个女人跟帝后争宠整日不得安宁。 上界虽然大多一夫一妻的道侣,但是也有不少左拥右抱的,胆子小的在外面勾搭几个,胆子大的索性就带回来,也不算多么出格的事情。 所以事情坏就坏在这里。 若是帝后再给乐易生出十个八个弟弟来正清都不怕,他们爱怎么闹怎么闹,索性越不过帝后这个亲娘,乐易怎么着也是亲大哥,但是别的女人生的便不同了。 且不说帝后这头,就看乐易这个火爆的性子,知道他爹在外面乱搞出儿子来估计能剥了人家的皮…… 正清看着此时还没心没肺跟黄泽抢个破烂龟壳的乐易,再次深深叹了口气。 虽说一开始这徒弟收得不情不愿,但是怎么说都养了百十来年,便是条狗都能处出感情来,遑论是人。 一个乐易一个黄泽,这上界若是她待得不乐意随时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但是她走之后这俩孩子怎么办却是真愁人。 原本她只是担心黄泽一个,现下看来,依照帝君那不靠谱的和帝后那般软和的性子,恐怕乐易到时候也不那么轻松。 所以帝君最好别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大约是正清的希望奏效了,再那之后又过了百十年,除了中间来看过乐易几次外,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倒是帝后,一方面想儿子,一方面也是来找正清玩,隔几天便要来一趟,几乎将这边当成另一个家了。 正清也是很喜欢帝后的。 帝后性子软和天真,也就是在正式场合装装架子,大多数时候都是温温柔柔的,跟阿青的脾性七八分相似,正清自然同她处得来。 “近些年仙梵会越来越无聊了。”帝后一边跟她下棋一边抱怨道:“我往上面一站就眼晕,每年都是那一套,无聊得紧。” 正清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用法术操控着那棋子落到棋盘上,自己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无聊便想些有趣的事情热闹热闹。” “想不出来。”帝后理直气壮道,继而又柔声道:“再说我也不知道该问谁,这三岛五林就属你点子多,你帮我想个法子嘛。” 正清最受不住别人跟自己撒娇,偏生帝后乐易母子两个一个比一个擅长,她转了转手中的棋子,随手捏了个符咒,棋盘上便生出一朵妍丽的花来。 “好看是好看,就是素了些。”帝后道。 “这个好办。”正清瞧见旁边从残雪那里诓来的金碗,伸手一点,那金碗顿时化作了金色的粉末,她再随手一撒,那朵花便瞬间成了金灿灿的模样,亮晶晶地闪着光。 帝后:“……” 正清将那朵花放在手里把玩,嫌弃道:“颜色亮眼,就是忒俗气了些。” 帝后纳闷道:“你变一朵花来作甚?” 正清手腕一翻转,递到她跟前笑道:“送你呀。” 帝后佯怒道:“我才不要这么俗气的花。” 正清手指一动将那花掉了个个儿,轻轻地将它往上一抛,指尖金光流转,华色万千,不多时无数淡金色的小花漫天而下,最开始那朵金花缓缓绽放,露出里面一朵粉蓝色的精致小花来。 正清将那朵精致漂亮的小花递到帝后面前,笑眯眯道:“自然是要送你这朵。” 帝后忍笑接过那朵精致的小花,“每次就只会送花儿给人,一点儿都不新鲜。” “那你还我。”正清作势要收回。 帝后立马将那小花收了起来,笑骂道:“你这人好不讲理,送了我便是我的了。” 正清笑道:“到时候你随便往这花里面放点什么东西,别叫人知道,我帮你设置个不大不小的禁制,谁破了谁就得,不就可以了。” 帝后眼睛一亮。 正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总比一个劲儿地埋头吃饭闲扯有意思。” 帝后使劲点了点头,“那这叫什么?” 正清伸手将那金花又翻了回来,极其敷衍道:“就是玩金花么。” “你给我正经一点儿。”帝后又好气又好笑。 “嗯……挽金花好了。”正清道:“别叫我再想了,不然头发就掉光了。” 帝后又是一阵笑,笑过之后道:“不如就叫挽金花好了,以后仙梵会总不会那般无聊了。” 两个人又下了两盘棋,帝后才离开,离开前她忽然道:“对了,前几日我听帝君说,好像要去攻打四方魔境。” 正清收拾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抬起头道:“好好的打四方魔境作甚?” “其中缘由我也不太明了,只不过帝君届时是要点人随军出征的,你修为高深必然在名单上,但是四方魔境毕竟危险重重,你若是不想去的话,我便求帝君别带上你。”帝后认真道。 正清无奈一笑,“不用担心我,正巧呆在上界许久闷了,出去透透气也好。” 帝后担忧地看着她,道:“我便知道你这性子决计不会不去,但是” “无碍。”正清笑道:“再说乐易已经近二百岁,他与黄泽也是时候下界历劫,到时候飞升回来也好授位,你还是多替他们操心吧。” 帝后仍是不放心道:“可是你毕竟是女子,战场那般刀剑无眼的地方……” “我可是从下界轮回飞升上来的。”正清冲她眨了眨眼睛。 帝后瞬间明了,道自己是担忧过头了。 以正清的修为战力,且不说上界头一个,前十也是绰绰有余了。 “那你万事小心。”帝后叮嘱道:“我会让帝君多顾看你一些。” 正清幽幽笑道:“……多谢。” “同我这般客气便见外了。”帝后嗔怒道。 “是是是,我错了还不成。”正清旋即话头一转,“不过出战之前还是先让乐易和黄泽下界历劫去吧,这般我们也能放心。” 帝后点了点头,“回去我同帝君商量一下。” 正清送走帝后,颇为苦恼地灌了好几杯茶。 帝君为何好端端地要打四方魔境? 阿青现在还在四方魔境,她必须要赶在大军之前将阿青带回来。 “师尊,您叫我们?”乐易带着黄泽到了她面前。 此时二人已是青年的模样,乐易身材要比黄泽更高大一些,他一侧身几乎将黄泽整个人挡住。 “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是时候下界历劫了。”正清道。 “这么快?”乐易疑惑道:“之前师尊你不还说有个十来年吗?” “啊,那是之前,现在我又觉得你们可以下去了。”正清伸手毫不客气地戳了戳他的脑袋,“历劫轮回的时候没有之前的记忆,就当重活一世寻个乐子,切不可沉迷其中。” 乐易正色道:“那是自然。” “你也是,别一整天闷着声,这次挑个性子活泼些的。”正清拍了拍黄泽的肩膀。 黄泽微微一笑,掩去眼底的晦涩和失落,“是,仙子。” “你们准备准备,不出意外便是这几天了。” 帝君答应得十分痛快,乐易和黄泽下界便是在大军出征的前一天,而攻打四方魔境的时间比正清想象的时间要早,但是她并不慌乱,哪怕她比大军提前一个时辰都能将阿青带出来。 但是寸就寸在这个地方。 原本这些仙二代们下界历劫都是十分简单的事情,大家意思意思告个别,一脚踹下去就行了,左右过不了多久便回来,短则数日,长则几年甚至十几年,除非极其特殊的情况几万年都回不来,那也是极少数,总之这些时日对于上界动辄活上百万岁的仙人们而言根本不是个事儿。 乐易对帝君帝后倒是没多少不舍,主要是舍不得正清,他巴巴地瞧着正清,小声道:“师尊,我房间里的那些宝贝你记得帮我收起来。” 正清敷衍地点了点头。 “师尊,我一定会很很快回来的。”乐易又道。 青年一副雏鸟离巢的不舍模样,正清虽然心里记挂着阿青,但还是勉强分出心神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等你回来。” 乐易虽然在是个众所周知的暴脾气,但是对正清这个师父是从未有过发脾气的时候,就是小时候闹情绪也被正清治得服服帖帖,当下公子哥脾气上来又不想离开,只想拖一刻是一刻。 正清等得不耐烦正想当着人家爹娘的面将人一脚踹下去,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抱住。 正清吓了一跳,在一旁看着的帝君脸色瞬间一黑。 “师尊,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不等乐易说完,就被他亲爹一脚给踹下去了。 正清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袖子,对上帝君那双意味不明的眸子,微笑道:“小孩子脾气,帝君见笑了。” 帝君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轮到黄泽的时候正清本以为事情会很顺利,谁知偏巧问题就出在了他身上。 “你怎会衍生心魔!”正清怒喝了一声。 第二百一十六章 抉择 不止帝君帝后,连同一并过来送行的仙人都吃惊地望着黄泽。 虽说黄泽名义上并不是正清的徒弟,但是从小便和乐易殿下在正清的墨林长大,大家都心知肚明跟亲徒弟也无甚两样,正清仙子为人端正随和,更不会亏待了他去。 所以如何会衍生出心魔来? 黄泽只是跪在地上不说话。 黄泽看起来十分清瘦,便是已经成年看起来也是个少年模样。 正清蹙眉看着他。 黄泽性子喜静,不像乐易成日里咋咋呼呼整天黏糊在她身边,正清大多数时候是教给他一些东西让他自己钻研,不懂了他来问,她再讲。 黄泽悟性要比乐易强上许多。 但是想得东西也多,正清本就是个懒散性子,跟徒弟谈心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黄泽下界历劫的事情便被搁置了下来。 正清带着黄泽回到了墨林,甫一关上门,正清立刻变了脸,厉声道:“跪下!” 黄泽干脆利落地跪在了地上。 正清面色沉重地看着他,“你身上怎会出现魔气?” 衍生心魔和魔气完全是两个概念,方才那么多仙人,连帝君也在场,若是她将真实情况说出来,黄泽怕是连根头发丝儿都不剩。 魔气是入魔的前兆。 入魔,与四方魔境的魔物便没有什么两样了,而仙人们对魔物都是恨之入骨,处之而后快的。 黄泽跪在地上依旧沉默。 正清冷冷地盯着他,“你再不说,便是我也救不下你。” 黄泽抿了抿唇,半晌之后才抬起头,“之前仙子带我们去四方魔境时……” 正清满腔怒火忽然就戛然而止。 百年之前,她为了去看阿青,顺手拎着俩小孩去了趟四方魔境。 “你是说,你体内的魔气已有百年之久?”正清问道。 黄泽轻轻地点了点头。 “为何不告诉我?”正清拧眉。 “仙子事务繁忙,这点小事情” “小事情?”正清的怒火一下子又窜了上来,她目光凌厉地看着黄泽,“是不是等你什么化魔了才算得上是大事情?” 正清鲜有发怒的时候,这般倒是让黄泽一下子被镇住了。 “仙子息怒。”黄泽低声道。 正清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既不想说缘由我便也不多问,我现下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剔了你的魔骨重塑,只不过风险很大,我只有五成的把握;第二,舍了这身躯壳,我再给你重塑一具身躯,这个九成把握,只是过程会更痛苦些。” 黄泽讶异地看着她,良久才道:“仙子无须为我做到这地步。” 正清道:“你自小于我这墨林同乐易一起长大,我待你二人可有差别?当年我亲口说出的话不会更改,但在我心里你二人皆是弟子。” 黄泽猛地抬起头来,瞳孔微微震动。 “你若真是在意这么个莫须有的名分,趁早滚蛋,以后别说是我教出你来的。”正清目光阴恻恻地看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仙子……”黄泽使劲磕了一个头,“我知错了。” 到底正清替他选了第二种法子,在小孩子的问题上她不敢再同以前一样马虎大意。 说到底也是她的疏忽。 “重塑之后的躯体年龄会缩短大半,我会尽量替你保留部分修为,但是估计要再修炼百年方可历劫。”正清道:“我会尽量照着你原本的模样来塑造的。” 黄泽点点头。 明日大军开拔,黄泽身上魔气肆虐已经十分严重,而重塑身躯至少需要三日。 正清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了四方魔境。 阿青…… 从她于帝后口中得知帝君要去攻打四方魔境的消息到大军开拔,不过两日的时间,偏偏黄泽在这个档口出了事情。 等她从残雪那里忽悠来半块息壤给黄泽重塑完躯体已经是五日之后。 她匆忙间赶到四方魔境的时候,战局已经接近尾声了。 她已顾不得太多,隐匿身形之后,脚步不停朝着阿青所在的地方赶去。 然而当她在那里看到帝君的时候心顿时凉了半截。 “阿青……”她自知阿青这般魔物在帝君眼里连蝼蚁都算不上,恐怕是 “帝君。”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了正清的耳朵。 为什么说熟悉?因为这赫然便是她自己的声音。 紧接着她便看清了帝君身后跟着的人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小动作都分毫不差的女子! 她因为隐匿了身形,自然没有任何人发现,她有些茫然的看着帝君亲密地将那“正清”揽入怀中。 “正清,你若早些看清自己的心意,何须令我苦等百年?”帝君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正清’轻笑道:“现下认清也不晚,你这般说倒成我的不是了。” “自然不是。”帝君笑道:“这四方魔境倒是打对了……” 正清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自己的三观已经被震得稀碎。 见鬼,那个假冒她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为什么连口吻神态都跟自己一模一样 正清刚打算出去揭发这个假冒自己的混账,顺便敲打一下帝君,然而她正准备现身的时候一道阴冷的声音忽然在她背后响起: “你真打算揭穿她吗?” 正清的目光陡然锋利起来,她厉声道:“谁?” “呵呵……”那声音带着满满的恶意,“你难道真的没有认出那是谁来吗?” 正清从来没有打架废话的毛病,她祭出自己的法器便要开打。 然而那声音仍旧游刃有余,“你的小青蛇化形了呢。” 正清动作一顿,她猛地转头看向帝君怀中的那名女子,震惊之余仍旧戒备,“放屁!” “青蛇眉间的蛇纹你看不见么?”那声音阴恻恻道:“哦,我险些忘记了,她现在连神格都与你一样呢。” 正清冷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暗处一直隐匿着的人终于现出了身形,那人长相与正清几乎一般模样,唯一不同的便是此人是个男子,而正清是个女子。“阿沁,你背叛四方魔境,也背叛了我。” 正清眯起了眼,道:“当初说得好好的,如今倒是你翻脸不认人了?” “呵呵。”那人冷笑了一声,“阿沁,你真的以为自己能摆脱四方魔境吗?那上界人人唤你一声正清仙子,你便真就以为自己是仙子了吗?正清……哈。” 正清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她有些不耐烦地挑了挑眉,“你若是来说这些废话的趁早滚蛋,我没空跟你翻旧账。” “你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那人面色阴沉下去,“那我们就来算算新账。” 正清冷眼看着他。 “上界军队伤我魔境数千人,你要怎么还?” 正清几乎要被气笑了,“这关我什么事?” 对面的人微微勾起唇,“你说……若是帝君知道你是四方魔境的魔物,会不会放过你?” “有本事去说好了。”正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当她有多么喜欢上界似的。 “我知道你不介意。”那人笑道:“但是你猜帝君身边的那个‘正清’会不会介意呢?” “你对阿青到底做了什么?”正清握紧了拳头。 “不过是郎有情妾有意,我促成他们的好事而已。”那人道:“你看,阿青这般喜欢那帝君,帝君也喜欢她,你回来四方魔境,促成他们姻缘,我们还有埋在上界的钉子,岂不两全其美?” “你脑子里进水了吗?”正清不可置信道。 “你不想阿青幸福吗?”那人微笑道:“你可知她为了你在四方魔境受了多少苦?” 那人一挥手,正清面前便出现了一面水镜。 半晌之后,待正清看完所有的画面,双目隐隐透出血红。“我杀了你。” “杀了我,你的小青蛇也活不成了。” 正清眼神渐冷,“被你们这群恶心的东西控制着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了。” 那人似乎没有料到这个结果,眼底浮现出些许惊讶。 正清的修为在上界顶尖,在四方魔境同样不遑多让,显然对方并不想与她对上。 然而正清虽然修心修身数百年,骨子里还是嗜杀的,几百招走过对方已经快要招架不住。 显然正清十分生气,并不打算给他留什么活路了。 她最想做得事情就是将阿青带到自己身边,而这群不长眼的竟然敢打阿青的主意。 “去死吧。”她笑得宛如恶魔,阴冷而恐怖。 在她眼里,若是阿青整日受制于人,还不如她亲手了结了来得好。 说到底,她骨子里还是个冷漠至极的人。 “阿青已经有了身孕,你真要她一尸两命含恨而亡吗!” 正清杀招微微一顿。 “你就不问问阿青想不想活下去?”那人眼底开始浮现出得意的神色,“你这般对不住她,不仅要决定她的生死,连她腹中孩子的生死都要替她决定吗?” 正清冷着连收回了已经抵在他脖子上的利刃。 “阿沁,回来吧,这里才是你的家。”那人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声音中带着蛊惑,“我才是你的家人。” 正清冷笑,“燕溟,别做梦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绝路 正清看着在帝君怀中笑得一脸幸福的青蛇,缓缓地蹙起了眉。 她想起了之前卜算的那一卦……得贵子。 她原先想着不管帝君从哪里弄出个私生子,她干脆点直接替乐易和帝后解决了这个麻烦,却不想会是阿青的孩子。 出于种种考虑,她没有办法直接去揭发阿青假冒自己的事情,而是趁着帝君不在的时候,在青蛇面前现了身。 “阿沁?”青蛇显然是吃了一惊,紧接着便一下扑进了正清怀中。 正清颇有些小心翼翼地抱住她。 怀里的人已经开始小声地抽泣了,正清最看不得她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满肚子责问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只得柔声道:“莫哭了。” “阿沁……”青蛇微微仰起头,眼中含泪道:“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说实话看着自己那张脸含泪伤神的模样对正清来说冲击力还是挺大的,她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目光,道:“怎么,谁说我不肯见你?” 青蛇抿了抿唇道:“燕溟说你不要我了。” “他的话你也信?”正清微微蹙眉,“我不是让你离他远一点儿吗?” “阿沁你不在,他来找我……我也不敢说什么……”青蛇弱弱道。 正清心中长叹一声,放缓语气道:“终归是我的疏忽,若是我早些带你离开便好了。” 青蛇摇摇头,“不是阿沁的错,都怪我自己太没用,总是给你拖后腿。” 正清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没有的事,但是你须得跟我解释解释现在是怎么回事。” 青蛇身子一僵。 正清目光微沉,但还是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来,“别怕,左右我会护着你,以后谁都别想伤害你。” 青蛇颤抖着摇了摇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把推开她跪在了地上,哭道:“阿沁,我真的很喜欢他,求你成全我吧!” 正清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青蛇哭得梨花带雨,正清想去哄哄她,但是对着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着实下不了手。 她有些头痛地捏了捏鼻梁,道:“阿青你先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你须得跟我说清楚,我才能下决定。” 青蛇跪着使劲摇头,哭道:“阿沁求求你别问了……我腹中已有帝君的孩子,可他只喜欢你……求求你,将正清这个身份让给我吧!” 正清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她一面想着之前那个见鬼的贵子卦象和帝后还有乐易,一面想着之前同阿青相互扶持的那段艰难的时光和燕溟给自己看的水镜之中的画面,她有生之前头一次感到事情会这般棘手。 正清不解道:“你同帝君才相识多久?为何就非他不可了?” 青蛇只是跪在地上,眸中含泪看着她,眼底的执拗清晰可见。 正清狠下心不去看她,道:“假的就是假的,骗得了所有人骗不了你自己,你最终会为此衍生心魔,我不会放任你自寻死路。” 这种爱恨离殇正清在下界看过不知凡几,她更了解阿青的脾性,最终只会害了她自己。 更何况“你终究会有暴露的那一天。” 青蛇睁大了眼睛看着她,“阿沁,你不肯帮我吗?” 正清刻意冷下声音道:“帝君不是良人,更何况他已有道侣,两人共育一子,我现在立刻带你离开,你腹中的孩子也不许留下,我会替你寻到更好的人,起码是一心一意待你” “你根本不懂!”青蛇冲她大声喊道:“阿沁你不懂,你根本不懂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正清愣住。 她和青蛇相伴漫长的时光里,青蛇从未冲她大声吼过,从来都是柔弱安静,甚至连大声说话的时候都是极少的。 “阿青?”正清伸手要去扶她。 青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哭道:“阿沁,求求你了……我真的……真的很想留在他身边……” 正清任凭她抓着,狠狠地闭了闭眼睛,“你真的想清楚了?” 青蛇眼底渐渐浮现出惊喜的神色,“阿沁……这么说你同意了?” 正清暗地里骂了一句脏话,理智又占据了上风,她道:“如果有人逼你,我会立刻带你离开这里。” 青蛇使劲摇了摇头,道:“没有人逼我,阿沁,我是真的很喜欢帝君。” 青蛇跪在地上,试图将自己缩成一小团,泪眼朦胧地望着她,眼底的希冀和小心翼翼都清晰地展现在她面前。 正清道:“你先起来。” 青蛇抿了抿唇,摇摇头。 正清心道难不成你还要说什么我不同意你就跪死在这里的鬼话么? 但是她不舍得跟青蛇说句重话,说到底还是心中有愧,她道:“你必须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都给我讲清楚,否则我不会答应你,你先起来。” 青蛇终于从地上起来,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边。 “……我化形的时候,想着阿沁说喜欢化作女子,我左思右想不知该化作何种模样,脑子里全是阿沁,等回过神来便是现在这样了……”青蛇软糯糯道:“我当时很开心,想去找你的,可我不知该如何离开四方魔境……后来燕溟来找我,说你嫌弃我,我自是不信的,可他天天缠着我……我后来努力修炼,等着你来找我,谁知上界便来攻打四方魔境……” “我本想着躲起来,但是偶然间见到了……见到了帝君,他将我误认成你,燕溟这时候又找到我,他说你在上界过得并不好,上界的人又杀了许多我们的人……之后我便将错就错假装是你……” …… 正清囫囵听了个大概,所有的环节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但是却寸得造成了现在这个见鬼的局面。 她呼出一口气,“你留在帝君身边可以,但是这孩子不能留。” 青蛇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两行清泪就这般毫无预兆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阿沁你……当真就这般狠心?” 正清垂下眼不去看她。 “这是我的孩子啊阿沁。”青蛇情绪十分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哀求道:“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与他无关!” 正清冷着一张脸不予回答。 “阿沁,他出生之后你收他做徒弟好不好?”青蛇勉强挤出了一个含泪的笑容来,她拉着正清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一边哭一边道;“小孩子真的很可爱的,他会喊你师父,会对你笑,他不听话了你帮我管教他,我们一起照顾他好不好……” 正清使劲咬了咬牙,沉声道:“阿青,别这样,不留孩子是我给你最后的底线,不然我就带你走。” 青蛇颓然地放了手,她似哭似笑道:“阿沁,真的不能留下他吗?” 正清点了点头。 这是她对帝后和乐易算不上补偿的一点补偿。 她对不起阿青,对不起帝后,也对不起乐易。 不论她作何选择,都是错的。 “你……当真这般狠心?”青蛇的声音微微颤抖,“阿沁,你说过要永远保护我的……” 正清心尖都泛着疼,她在袖中狠狠握起了拳头,“若你真想留下这个孩子,便不能留在帝君身边。” 青蛇呼吸微微一滞。 “我不会再退让了,阿青。”正清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有些东西不能兼得,三日之后我会来找你,到时候告诉我你的决定。” 青蛇面色凄惶地望着她。 正清起身,背对着她苦笑道:“抱歉,说好要第一个看着你化形的。” 话音刚落,正清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来过。 青蛇怔怔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你看,阿沁她向来不会顾及别人的死活,即便是你也一样。”燕溟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她将这种难题抛给你摆明了是不想给你活路,你还这般顾及她作甚?” 正清颇为惆怅地数着天上蓝莹莹的星子。 她其实并不在意正清这个身份,所谓的上界本质上跟四方魔境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她从一开始的目的就很简单,安安稳稳地混吃等死,混到哪天算哪天,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她已经厌倦了那样的生活。 若真算起来,她不知杀过多少人,祸害过多少小世界,说是尸山血海也不为过,但是她对善恶的并没有分得那般清,只是随心所欲而已。 可说到底,她活了这么漫长的时光,为数不多能让她在意的也就这么几个人,一个青蛇一个帝后,还有黄泽和乐易那两个小崽子。 偏偏一个两个都不得安生。 她向来随心所欲,真想挥挥袖子离开找个安静的地方睡上几万年再说。 但是她不能。 正清思来想去,发现解决这个问题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宰了帝君。 但是估计青蛇和帝后会跟她拼命。 还会变成乐易的杀父仇人。 正清满肚子怒火没处撒,转悠了一圈决定去揍燕溟这个混账东西一顿。 燕溟严格来说是她一母同胞的孪生哥哥。 但是那又如何,并不妨碍他们时时刻刻想弄死对方的决心。 第二百一十八章 背叛 正清答应给青蛇三天考虑的时间,而青蛇占着她的身份她也不好随意现身,所以便换了个模样去揍燕溟了。 兄妹两个通常不会有什么寒暄的流程,两个人见面就开始打。 正清的战力不知道甩了燕溟几条街,几乎是单方面的碾压。 “我不管你之前和青蛇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从现在开始给我离她远远的。” 正清居高临下,看着被无数符咒包围的燕溟,冷声道:“否则我不介意送你去下界轮回。” 燕溟怒道:“燕沁,你当真就这般绝情!” “当年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四方魔境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正清冷声道:“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燕溟咧开嘴笑道:“说得倒是容易……阿沁,你我生来皆是魔物,做魔物有何不好?想杀谁便杀谁,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为什么你偏要去那上界用条条框框将自己束缚住?” “我只想好好活着。”正清缓缓道:“燕溟,你不会懂的。” “哈哈哈哈我不懂!那就别怪我了!”燕溟大笑起来。 天地间忽然变色,风起云涌,黑雾凝聚成巨大的手掌,宛如恶鬼的利爪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待正清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身处阵中。 正清自诩论阵法还算得上厉害,破阵也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情,然而这一次她却失算了。 这阵法诡谲多变,几乎全部是照着她的弱点来的。 正清不可置信地看着半空中青蛇的映像。 “阿沁,对不起……”青蛇咬了咬嘴唇,含泪道:“我爱他,也不想失去我和他的孩子,所以……对不起……” “阿青?”正清轻声唤了她一声,但是很快那映像便消失了。 “看到了阿沁,你便是真心待她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会为了别人背叛你?”燕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让她的难堪无所遁形。 “回到我身边吧阿沁。”燕溟笑道:“这世上唯一不会背叛你的就是我,只有我们才是最了解彼此的。” “闭嘴。”正清不耐烦地蹙了蹙眉。 “怎么?恼羞成怒了吗?”燕溟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自欺欺人吗?” “你很烦。”正清盘腿坐下,她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解开这个阵法,索性也不急了,道:“给我送进点吃的来。” 燕溟:“……” 半晌过后,正清慢条斯理地吃着燕溟送进来的小食,看着地面上显示出来的卦象。 “你又在算什么?”燕溟的声音又十分烦人地响起。 “算算你被我打死后会轮回成个什么玩意儿。”正清咬了一口点心。 燕溟冷笑道:“哦?愿闻其详。” 正清拍拍手,似笑非笑道:“好像也是个大魔头呢,不过会为情所困。” “呵。”燕溟冷笑了一声:“子虚乌有。” 正清点了点头,凉凉道:“想想也是,哪个姑娘会眼睛不好看上你呢?” 正清十分成功地点燃了燕溟的怒火,气得人不说话了。 正清的耳朵终于清静了下来。 待正清破阵,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正清没有急着去找青蛇,而是找到了燕溟,干脆利落地将人给收拾了,让他如愿以偿去下界轮回了。 嗯,她将燕溟给杀了。 好在多少顾念了一下之前给自己送了吃的,没让他魂飞魄散,估计轮回个几十万年或者几百万年就能再次飞升回四方魔境了。 她拢着袖子站在燕溟的尸体旁边,微笑道:“不用谢,哥哥。” 这大概是正清长这么大第一次叫燕溟哥哥,只可惜燕溟是听不到了。 正清心情非常不好。 即便是杀了燕溟也没让她的心情好起来。 一年的时间,足够青蛇生下一窝蛇崽子了。 正清一阵气闷,长袖一挥便回到了墨林。 她看着青蛇怀里抱着的婴儿,眼底的戾气渐浓。 原本正在哄着儿子的青蛇见到她,手一抖险些将孩子给掉下去。 正清伸手扶了她一把,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许久不见啊,阿青。” 青蛇紧张地抱着怀中的孩子,满眼警惕地看着她。 正清被她眼中的警惕和戒备刺痛了,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目光落在了她怀里的小孩身上。 不大,顶多也就两三个月的模样,单看眉眼依稀能看出青蛇和帝君的模样来。 正清微笑道:“不错,孩子起名了吗?” “还还没有。”青蛇紧张得面色惨白,她见正清依旧在笑,道:“阿阿沁,你给他起个名字好不好?” 正清勾了勾唇,“好啊。” 青蛇抱得婴儿有些用力,那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恐惧,张开嘴大声地哭了起来。 正清在他的哭声中依旧保持着微笑,声音冷漠中带着些许寒意,她道:“但愿他能够平平安安长大,不若就叫青予安,如何?” 青蛇脸上血色尽褪,她抱着孩子就要跪下去,却被正清一把抄住胳膊,将人死死地按住站在了原地。 “都是孩子的母亲了,别让孩子看到他娘亲随随便便就跪下。”正清的声音依然带着冷意,她看着那婴儿笑道:“便是时间稍微晚了一些也无妨,反正你已经做好选择了,阿青,这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只看你的选择了。” “阿沁!”青蛇抱着孩子道:“我虽假借于你的身份和容貌,但是这一年中从未外出过,除了帝君没有人知道这孩子的存在,我求求你,求求你看在我们昔日情分的面子上,放我们一马吧!” “我不会对你和孩子怎么样的。”正清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你只要跟我离开这里,与帝君断绝所有联系。” 青蛇含泪望着她,“阿沁,如果这样你不如让我去死好了!” “我相信一年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正清道:“阿青,你说往日的情分,在你与燕溟联手陷我与死阵中时可曾想过你我昔日情分?” “阿沁你这般厉害,我知道你是不会被那阵法困住的,所以所以我才……”青蛇辩解道。 “那阵法几乎每一步都对着我的死穴。”正清笑道:“即便我侥幸没有死在里面,但凡受点重伤出来就会被燕溟给控制住,重新回到四方魔境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阿青,你真不知?” 青蛇哭道:“对不起阿沁,对不起……” “我给过你许多机会,我让你用了我在下界轮回百万年飞升得来的身份,为了你不顾与他人的情谊,我宁可对不住许多人都想让你能好过一些……”正清自嘲笑道:“也罢,这些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你,但是我无法容忍身边的人转过头来算计我。” “阿青,你我昔日情分不是让你这般消磨的。”正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天上地下,也唯有一个你能让我退让至此,别惹我生气,好吗?” 正清罕见地说出这么多话来,青蛇甚至忘了哭,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正清冷冷地看着她。 “阿沁……你生气了吗?”青蛇抿了抿唇,“你生我的气了?” “你不再胡闹,我便不会再气了。”正清叹了口气道:“我会护你们周全。” 青蛇垂下眸子,低声道:“好。” “让那个糊涂帝君过来吧,这件事情是时候解决了。”正清道。 原本,事情不会变得这么麻烦,若是帝君真的与青蛇两情相悦,为了青蛇她也不会做出棒打鸳鸯的事情来。 但偏偏,青蛇假借的是她的容貌和身份,这份感情的真实性令人存疑,更何况帝后和乐易也是她极为重视的人,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生。 而所有的事情中,最大的变数就是青蛇怀里抱着的孩子青予安。 “阿沁,你看看他,他在对你笑。”青蛇小心翼翼地凑到她面前,让她看向自己怀中的孩子。 正清的目光落在那孩子身上。 小孩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正清不喜欢小孩子,但是……这是青蛇的孩子。 她伸出手,用食指轻轻地戳了戳他的脸颊。 很软。 青蛇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开心将孩子给捏死了。 正清收回了手,声音依旧波澜不惊,“嗯。” “阿沁,你收他做徒弟好不好?我修为不高,也教不好他,以后他就能像你一样” “我已经有徒弟了。”正清冷冷地打断了她,“是帝君和帝后的嫡子。” 青蛇面色一变。 “而且我答应过帝君,只收乐易殿下一个徒弟,不会有例外。”正清抬眼看着她,“帝后与我是十分好的朋友。” 青蛇抿了抿唇,道:“你就是为了他们……为了他们才不肯让我留在帝君身边吗?” “对。”正清没有任何犹豫或者否认,干脆利落道:“在帝君攻打四方魔境之前我没能提前将你带走是我的错,我之前也没能好好顾看于你,亦是我的错,但是我不能一错再错,让你和孩子留在帝君身边。” “为什么!”青蛇道:“我不和他们争也不会和他们抢什么,我只要求留在帝君身边,我做错了什么!” 正清低低笑了一声。 第二百一十九章 隔阂 “你今时今日只求能留在帝君身边,但是等你发现,帝君喜欢的是正清,而不是青蛇的时候,你怎么办?” “等你发现,帝后才是名正言顺站在帝君身边的那个人,受万人敬仰尊重,而你只能躲在暗处等着帝君垂怜的可怜人时,你怎么办?” “等他年岁渐长,”正清指着正在安睡的青予安,道:“发现他的身份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乐易可以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他哪怕拼尽全力都得不到的时候,你怎么办?你让他怎么办?” “不……我不会……”青蛇使劲摇着头。 “乐易可以轻而易举历劫授位,他不行,他是一个半魔半仙,你让他如何历劫?到时候身份暴露,帝君还会继续喜欢你吗?还会对这个孩子一如往昔吗?”正清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阿青你告诉我,你甘心吗?你不想得到帝君真正的爱吗?你不想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吗?你不想让这个孩子成为这上界唯一的殿下吗?你想吗!” “我想!我如何不想!”青蛇死死地攥住拳头,眼泪大滴大滴地垂下,她哽咽嘶吼道:“我这么爱他,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我就要躲在这里不敢出去?可是我不能!我也不会这么做!我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够了。” 正清轻轻地抬起她的头,擦掉她脸颊上的泪水,平静道:“你现在只是想,只是不甘心,以后就会去做,嫉妒会让一个人迷失本性。” 她太了解青蛇的性子,所以更不会让她留下来。 “我不想看着你囿于这一方小小的宅院,等着一个男人心血来潮的垂怜。”正清道:“我的阿青,应当自由自在开心快乐地活着。” 青蛇扑进她怀中,嚎啕大哭。 正清看见帝君的时候,事实上十分想照着他那张俊脸揍上一拳。 “正清,你叫我来何事?”帝君将青蛇拥入怀中,笑道:“孩子怎么样了?” “孩子很好。”青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她道:“帝君,今日请你前来是想” “先别急着说。”帝君笑道:“我近些日子思来想去,不能总让你这般没名没分地在墨林,我想我们是时候举行结为道侣的仪式了。” 青蛇眼睛一亮,旋即黯淡下去,“可是帝后她……” “我与她本无多少情义,不过是互尊互敬,若是你不介意,你们皆可为我道侣,若你实在介意,我便同她解除道侣契约” “闭嘴。”正清终于忍无可忍现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帝君震惊地脸色,冷声道:“帝君可真是两不亏,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正清?”帝君看着正清,又看看自己怀中同她一模一样的青蛇,缓缓地皱起了眉,松开了揽住青蛇的肩膀。 青蛇心底一阵刺痛,旋即又不可抑制地愤恨起来。 方才帝君都说要同她结为道侣,便不存在正清之前说的那些问题,可偏偏……偏偏正清将这一切都毁了…… “你”帝君蹙眉看着青蛇,几乎瞬间就断定,“你是假的!” 有时候最伤人的往往是这种无意识地行为,青蛇面色一白,并不争辩些什么,只是道:“帝君,我” “够了!”帝君几乎是瞬间恼羞成怒,他厉声喝道:“你究竟是何方魔物,胆敢戏弄本君!” 青蛇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正清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所谓的执迷不悟和当局者迷,在看清的一瞬间便可以心灰意冷,即便这个过程惨烈无比。 甚至痛彻心扉。 正清拢着袖子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帝君,帝君被她看得颜面尽失,尴尬无比。 “帝君为魔物所惑,该魔物胆大包天,甚至假借我的身份迷惑帝君,还请帝君将她交由我处置。”正清微微笑道。 帝君根本无可辩驳。 剩下的理由和过程两个人心照不宣。 两个人默契地抓住了对方的死穴,表面上恢复了往前的样子,而青蛇还有那个孩子的出现就像是一场闹剧,由上界实力最强悍的两个人联手抹去了所有的痕迹。 正清带走了青蛇和青予安。 “阿青,你想去什么地方?”正清问她,“除了上界,不论是四方魔境还是任何一个小世界,只要你想去,我便带你去。” 青蛇没有想到事情会结束地如此之快,帝君对她除了责怪和愤怒并无半点情分,而正清则是半点回旋的余地都不曾留给她。 “我回四方魔境。”她心如死灰道。 “你想清楚了?”正清道。 青蛇点点头。 正清安抚道:“燕溟已经被我杀了,四方魔境你且安心住下便是,我会替你肃清周边的魔物” “燕沁,够了。”青蛇硬挤出一抹笑容来,“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你回上界去吧,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个份上。” 正清盯着她看了许久,半晌才道:“也好。” 正清时隔许久终于再次回到了墨林。 她知道自己和青蛇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那般亲密无间的日子,于她自身,青蛇曾经背叛设计她,于青蛇,她硬生生拆散了她和帝君。 裂隙已然存在,再多也是于事无补。 她不过是…… 正清忽然笑了,也罢也罢,求什么密友亲人。 她得不到的。 不争也罢了。 她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时隔半年,帝后遣人来墨林报喜,上界从此便多了一位乐临公主。 宴会上,帝后将小公主抱给她看,笑道:“你瞧,她正冲你笑呢。” 正清一阵恍惚,仿佛听见青蛇那小心翼翼的声音,“阿沁,你看,他正对你笑。” 乐临的啼哭声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她伸手将孩子抱过来,笑道:“这孩子倒是生得冰雪聪明,我前些日子刚巧得了一对玲珑球,便给她玩吧。” “玲珑球乃是天地至宝,仙子随意送给一个小孩子怕是不妥。”帝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几分亲昵和温柔。 正清面色一冷,面上却依旧笑道:“帝君说笑了,这玲珑球再好,也不如今日这份喜气,我看乐临殿下也十分喜欢。” 说完便不再去看帝君,而是拿出一对精致的小绣球在逗弄乐临。 乐临一伸手,便抓住了一节穗子。 正清笑了笑。 “帝君说得是,不若这样,只给她一个吧。”帝后给帝君圆了个台阶,对正清笑道:“等她再大些让她自己向你去讨。” 正清笑道:“也好,我看乐临殿下有没有本事能从我这里讨了去。” 日子过得飞快,正清在墨林一面指导着黄泽重新修炼的事情,一面自己折腾着符咒。 乐临已经会走路了,帝后常常抱着她过来玩,正清不知道怎的对了这位小殿下的眼,天天黏着她‘正清姑姑’长‘正清姑姑’短的叫。 好在帝后虽常来,也不是太过频繁,否则正清觉得自己会疯。 “你说乐易他怎的还未历劫回来?”帝后抱怨道:“乐临都会叫哥哥了。” 正清安慰她道:“寻常四五年也是有的,帝后不必忧心。” “我主要是担心乐临没有个兄弟姐妹,也没人陪着她玩……”帝后一边逗弄着乐临一边道。 正清笑道:“乐易都两百多岁了,他们可没法玩在一起。” “真是……我还老觉得乐临才七八岁……”帝后感慨道:“还是年纪相仿的玩伴比较好。” 正清忽而便想到了阿青的孩子,继而想到了阿青。 不知他们母子两个过得如何了。 正清想去看看他们,然而临别时青蛇那个冷漠疏离的眼神让她终究没有办法再去打扰她。 阿青她……恐怕是不希望见到她的。 正清很少有做事情这般纠结的时候,这一纠结,三年的时间又倏然而过。 她看着乐临缠着黄泽给自己讲故事,看着乐临在墨林爬上爬下……她终于忍不住去了四方魔境。 那个叫做青予安的孩子和乐临差不多大,应当也是这般活泼吧? 然而正清知道,去看青予安不过是个借口,她真正想看的是阿青。 她会不会已经想明白了? 会不会…… 所有的猜测在她找到青予安的时候戛然而止。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小孩住的简陋的帐篷,几块破布在荆棘丛前面飘摇着。 “我见过你。”堪堪到她膝盖的小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还记得?”她抿了抿唇。 小孩蹙了蹙眉,“很久以前。” 四五年的时间对一个小孩子来讲确实很久了。 正清蹲下来,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你为何会在此处?你母亲她还好吗?” “死了。”青予安面无表情道。 正清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她有些艰难地笑了笑,“那……跟我回无方岛可好?” 青予安的表情阴冷了一瞬,那全然不像是一个孩子应当有的眼神。 正清极力想要克制住自己的颤抖,然而她终是没能克制住,她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阿青她在什么地方?” 第二百二十章 恻隐之心 青予安带着她来到了一处湍急的河流前。 “她疯了,自己跳下去淹死了。”青予安平静道。 正清脸上的笑容有些难看,“怎么可能,阿青你母亲她怎会想不开?” “她划花了自己的脸,从来不给我看。”青予安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冷漠,“她说我们的一切都是你给的,让我不要恨你。” “她一直等你来看她,但是她等不了,就先走了。”青予安平静地复述着自己母亲的话,“她让我替她对你说声对不起。” 那是青予安记忆之中唯一的一次看到正清哭。 那个在母亲的叙述中强势冷漠无所不能的女子,眼底覆盖着浓郁的悲伤,她哭起来不像母亲那般歇斯底里,她只是静静地望着河面,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微微有些凉。 正清将四方魔境翻了个遍,终究没能找到活着的青蛇,只是找到了她的遗骨。 她将青蛇安葬,自己一个人在她的墓前坐了三天。 她后悔的事情太多,她甚至想过回溯时间来改变现在这个结局,但还是理智制止了自己。 她与青蛇的告别仓促而匆忙,却不曾想过那就是她们的最后一面,而青蛇终究是怨她的,宁可以死亡来告诉她,她有多么爱帝君。 我做错了吗? 正清罕见地开始怀疑自己。 ‘你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一个人!’ 青蛇少有的辩驳让她困惑。 她无法理解青蛇对帝君的这种感情,同样无法理解帝后对帝君的感情,以及……帝君对她的感情。 她从未真正喜欢过什么人,她在下界轮回了千百世,所谓的男女之情在她心中不曾留下半分波澜。 她真正在意过的,只有年幼时与自己相依为命的青蛇。 然而青蛇却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同她告别。 虽然怀疑,但是正清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她无法从青蛇留下的只言片语中去推断她最终的想法,但是青蛇必定知道自己会来找她。 所以让青予安给她带了话。 正清看着眼前的小孩,道:“你母亲是我的挚友,她曾希望我能收你为徒。” 青予安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但是,我说过只收一个关门弟子。”正清放缓了声音道:“就当做……我为你母亲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吧。” 青予安仰头看着她。 正清这个时候高他许多,他只能堪堪到她的膝盖,她不笑得时候看上去疏离冷漠,眼底没有一丝笑意,生生将她卓绝的姿容压下了大半。 她会是一个严厉的师父。 “青予安,你可愿拜我为师?”正清带着冷意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响起。 那个时候的青予安懵懵懂懂,在他短暂的生命之中,出现最多的是他整日蒙着面时而疯疯癫癫的母亲,其次便是没有灵智想要吞噬他的魔物。 面前站着的这个女子强大而令人心安,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他日日在母亲的叙述中构建出来的形象终于以一个立体的方式出现在了他面前。 而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他终是跪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徒弟叩见师父。” 正清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眼底一片清明。 她没有带青予安回上界,如果可以她希望青予安离上界远远的 那时候连正清自己都无法否认的是,她不喜欢青予安。 人总是喜欢将所有的过错推向别人,哪怕正清心性强悍,她还是或多或少地带上了一些偏见。 尤其是,她教养了乐易两百年,与帝后和乐易感情深厚,而与青予安相处的日子不过寥寥数日。 她同时也逼着自己不要与青予安相处太多,不在他身上投放过多的感情。 若届时青予安真的会站在乐临的对立面,她可以不用再面临两难的抉择,毫无顾忌地站在乐易那一边。 正清将所有的事情都想象得过于理性,她以为感情是可以自己控制和衡量的。 但是青予安毕竟是青蛇的儿子。 她对青蛇的愧疚和昔日的情分却让她又不自觉地关注青予安。 她不想让青予安成为第二个青蛇。 也不想让青予安成为第二个帝君。 于是她对青予安的教养就变得苛刻严厉,甚至残酷不近人情。 她希望能将青予安培养成一个强大独立甚至冷酷无情的人,那样届时不论她做出何种选择,不论他面临什么情景,他不会再依靠别人。 不会像他母亲一样…… 正清并未对青予安的现状做出任何改变,他依旧住在那个破旧的帐篷里,依旧每天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正清每个月都会过来指导他修炼。 正清从来不对他笑,每次指导都近乎苛刻,不容许半点错误,若他做错,便要接受严厉的惩罚。 这和黄泽以及乐易接受的教育完全是天壤之别。 正清从来不会对青予安心软。 她冷眼看着跪在雨中小小的身影,眼底波澜不惊。 青予安很少会哭,哪怕她的惩罚再严厉。 只有她一时不察说不管他的时候,他才会红着眼睛跪下,求她不要走。 正清不喜欢他跪在自己面前,这总是让她想起青蛇,通常青予安会受到更加严厉的惩罚,但是正清再也没有说过不管他这种话。 乐临与青予安年纪只相差半年,然而一个是上界人人宠爱的小公主,一个却不得不在四方魔境艰难地生存。 又这般过了三年。 小孩已经七岁了。 青予安鲜少会显露出自己的感情,他脸上通常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却能够让人感受到他的阴沉和冷漠。 这一日他照旧练完了正清教给自己的心法和剑术,只不过因为在雨中淋了一天,所以有些头昏脑涨。 他没有吃丹药,正清只给了他三颗。 他躺在有些潮湿的地上,裹紧了那单薄的被子,便草草睡了过去。 即便在梦里他也不得安宁,他梦到自己的母亲疯狂地掐住自己脖子,眼底是浓烈的怨恨和不甘。 青蛇发起疯了什么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青予安也从来不告诉她,等她清醒过来她又抱着他流泪,讲她跟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如何相爱,讲正清如何狠心将他们拆散。 有时候又讲他的父亲如何冷漠无情抛下他们,讲正清对她有多么关心多么贴贴…… 总之完全矛盾和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连带着小小的孩子心里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正清站在一旁,看着因为痛苦而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孩子,因为发烧面色通红。 “母亲……”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难过,还夹杂着惧怕。 正清没想管他,原本她应该后天过来,但是明日便是仙梵会,帝后和楚瑜邀她结束后下界游玩,她便早了两日过来。 却不想一来便遇到这幅情景。 她沉默地看了青予安半晌,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冷不防被人抓住了衣摆。 青予安可能是烧糊涂了,他有些恍惚地睁开眼睛,脸上露出无助又可怜的神情,声音因为高烧而沙哑,“母亲……” 正清脸色一冷,指尖凝聚出一道剑光,将那衣摆划破,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青予安迷迷糊糊之间只当自己是在做梦,直到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手中一块莹白的布料。 正清来过…… 他后脊背有些发凉,心底懊恼不已。 他竟然将师父错认成了母亲。 即便正清不在,他仍旧老老实实出去罚跪,跪了整整两天。 然而正清没有来,接下来一个月都没有。 就在青予安崩溃又无助的时候,上界又派人来攻打四方魔境。 也就是这一次,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帝君对他并没有多少感情,只是在看到他的穿着和住所的时候微微蹙眉。 “不成体统。”这是父子两个第一次见面帝君对他说得话。 最终青予安被带回了上界,在无方岛住了下来。 等正清和帝后从下界游玩归来,便发现上界多了一个身份不明的“殿下”。 帝君并没有打算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只是承认了他与自己的血缘关系。 帝君只想放在无方岛上随便养着,也比他在四方魔境那般惨状来得强。 正清没有插手这件事情。 青予安一个人发烧无人问津的模样让她多多少少动了一点不忍。 既然帝君选择将人带回来,正清心道也好。 乐易轮回历劫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且就这般养着也好。 青予安被帝君随意指了一处宫殿,然后潦草地赐了名字青离宫。 却不知又是在讽刺或是纪念谁。 青予安一直惴惴不安,他以为正清不会再来找他,直到正清突然出现在青离宫中。 青离宫没有侍从,除却门口有两名侍卫外,偌大的宫殿只有他一人居住。 正清来只为一件事情。 “对外不要宣称你我二人的师徒关系。” 青予安怔住。 “便当做不认识我。”正清冷漠道。 “是,徒弟遵命。”青予安道。 他一直在紧张忐忑地望着正清,即便是正清也有些经不住他这般盯着,冷声道:“有什么事?” 青予安沉默的摇了摇头。 临走时正清道:“以后每两个月我会过来一次,你好好修炼。” 说完,也不管青予安什么反应,便冷漠地离开了。 青予安像是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予安 “正清,帝君从四方魔境带回来了一个孩子。”帝后低声道。 正清正小心翼翼地将睡熟的乐临放到自己的床上,听到这话猛地一顿,她给乐临盖好被子,转身道:“住在青离宫的那个?” “嗯。”帝后抿了抿唇,“他只比乐临大几个月。” 正清抬眼道:“你打算怎么办?” 帝后苦笑道:“我能怎么办,帝君亲自带回来的,我能怎么办……” 正清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帝后道:“罢了,若是个安分的,他好好呆在青离宫,我也不会将他如何的,我只怕乐易回来后接受不了。” 乐易那火爆性子不知是像了谁,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多出来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估计能将整个上界给掀翻了。 正清道:“放心吧,不会的。” 帝后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对了,听说你准备去学宫讲学?”帝后问道。 “闲来无事,去给那些小孩子讲些课消磨时间罢了。”正清笑道。 “算起来你门生众多,却几乎都是已经修成的仙人,鲜少有孩子,这样也好。”帝后道。 正清时常被邀请到九州开课授讲,三岛五林中也有不少仙人前去听,而正清待人温和,有问必答,是上界公认的好人缘。 “也就是你这般温和耐心的性子才行……”帝后赞赏道。 正清待他人确实是温和可亲,让人如沐春风,除了……青予安。 最近正清在教他写字。 小孩子腕力不够,写出来的字总是歪歪扭扭,正清总是不满意他的字。 不修炼的时候青予安便一遍遍的练习,手腕都肿了一圈。 正清拿着那几张字,微微蹙眉。 青予安紧张地看着她。 “下笔无力。”正清冷着一张脸道。 青予安垂头沉默不语。 “平日教你的心法可曾勤加练习?”正清问。 “有,师父。”青予安回答道。 “练习一遍我看看。” 师徒两人的对话大多都是这般简短而枯燥,却是青予安为数不多的能够与旁人说话的机会。 正清在青予安眼中是严肃刻板,甚至不近人情的,他甚至有些惧怕这位师父,可同时,这也是他生活中唯一能依靠仰仗的人,自然而然也生出孺慕之情。 又敬又怕,他对正清只有这两种情绪。 正清狠起心来不必那些残暴的魔物逊色。 他曾被正清扔进四方魔境的鬼林中待了半个月,出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甚至被鬼物咬掉了半条腿。 待他挣扎着从鬼林爬出来的时候,正清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半晌,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废物。” 青予安不想做废物。 于是更加拼命地修炼。 正清看着他即便努力掩饰仍旧泄露出来的忐忑和不安,淡淡道:“心法练得尚可。” 若日子一直这般下去,青予安倒也能忍受。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正清哄乐临的模样。 说起来还是因为卢泽无意间闯进了青离宫,发现了他,卢泽生性阳光开朗,对谁都一副热心的模样,自打来了一次便没过几日便来找他玩。 一开始青予安不搭理他,但是渐渐地也会敷衍地应上两声。 卢泽是除了正清之外的第二个,能让他产生一点期待的人。 尽管在青予安眼里他们连熟人都算不上,卢泽已经自认为他们已经成了好朋友好兄弟了。 青予安即便再冷漠,也终归是个小孩子,那点少得可怜的好奇心全都让卢泽带了出来。 “听说正清仙子得了一株百万年前的睡莲,我们去瞧瞧?”卢泽在一旁撺掇他。 青予安一边练字一边道:“不去。” “去吧去吧,予安你去过正清仙子所在的墨林吗?”卢泽问他。 青予安终于抬起了眼皮,“她住在墨林?” 卢泽惊讶道:“你竟然不知道?” 他对自己的好兄弟竟然不知道正清仙子这个人物而感到震惊,旋即便涛涛不绝地讲起来,“正清仙子是下界轮回历劫飞升上来的仙子,她的战力特别强悍,据说能跟帝君达平手,不过我也没瞧见过……” 青予安知道正清实力强悍,所以也无甚惊讶。 “不过仙子人真的特别好,上次我不小心爬到嶙峋云上下不来,还是仙子将我抱下来的。”卢泽托着腮道:“仙子长得可好看了,笑起来跟朵软绵绵的云一样。” 青予安愣了一下,“她会笑?” “你这话说的,是个人就会笑,仙子怎么可能不会笑?”卢泽趴在桌子上到:“仙子可是上界数一数二的好性子,对谁都是温温柔柔的模样,你不知道多少男仙都对她仰慕有加,天天做梦都想当仙子的道侣。” 卢泽口中叙述的正清与青予安印象中的正清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青予安觉得卢泽是在骗他。 “我要是仙子的徒弟就好了。”卢泽叹了口气,“可惜仙子说过只收乐易殿下一个徒弟,那位殿下在我出生前便下界历劫去了,据说仙子最疼爱的便是她唯一的这个弟子了,除此之外便是黄泽大哥……” 青予安写字的手顿住,他低声问道:“正清仙子对乐易很好吗?” “这是自然的啊。”卢泽平时鲜少看到青予安说这么多话,忍不住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你平时不出去也打听不到,就让我来给你说说。” “乐易殿下和黄泽大哥从七八岁就由正清仙子养着了,一直到二百岁下界历劫都待在仙子身边……”卢泽道:“听说乐易殿下性子不好,只有仙子能治住他……” 青予安继续写字,心道正清手段狠厉,自然能治住他。 “乐易殿下老是黏在仙子身边,帝后有时候都会吃醋,据说有一次乐易病了,仙子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照顾了三天三夜……” 青予安笔尖微微一顿,宣纸上洇出了一大团墨迹。 直到两个人出了青离宫,青予安脑海中还在响着卢泽的话。 ‘仙子可温柔了,乐易殿下历劫前还抱着她不撒手……’ ‘仙子为了黄泽大哥跟残雪仙子求息壤,甚至还为了之前的事情亲自跟残雪仙子道歉呢……’ ‘……’ 青予安不相信。 他甚至没有办法接受正清会是一个卢泽口中那样一个温柔可亲的人。 正清总是严厉的强大的冷漠的甚至高高在上的,她甚至不会对他笑一下。 他本理所当然地认为正清对所有人都会是这样的。 他和卢泽小心翼翼地趴在墙头上,向院子里张望。 湖面的凉亭里,正清正在教乐临画符。 乐临没有多少耐性,画了一小会儿就不肯继续了,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正清姑姑,乐临饿啦。” 正清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小心吃多了腹胀。” “乐临要吃水晶糕。”乐临扒拉着她的袖子想往她身上爬。 正清无奈地将人给抱在了怀中,对侍女吩咐道:“去端盘水晶糕来。” “正清姑姑最好了。”乐临搂住她的脖子蹭了蹭她的脸。 “小心你母亲生气,我们偷偷地吃。”正清捏了捏她的脸,“我们画完这个符好不好?” “好。”乐临扬起脸笑道。 正清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带着她将符咒画完,而后便让她去吃点心了。 青予安在远处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正清脸上的笑容和她们亲昵的动作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予安,快看,就是那朵睡莲,真的好漂亮。”卢泽津津有味地看着那朵含苞欲放的睡莲。 然而青予安只是紧紧地盯着正清。 她笑起来原来是这样的。 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正当两个小孩愣神的时候,正清忽然转过头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卢泽反应相当迅速,一把拽住他跳了下去。 “快走!”卢泽拽着他开始狂奔。 剧烈的心跳声像是鼓点一样密集而清晰,青予安一边被卢泽拽着狂奔,一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还有耳边呼啸的风声。 他眼前浮现的是正清那个温柔又宠溺的笑容。 那个……他从未见到过的笑容。 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能是正清呢? 青予安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悲伤。 青蛇自杀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看着,无悲无喜,只有些许的遗憾。 但是现下他却莫名地开始伤心起来。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两个人跑了很远,卢泽才停下来,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 青予安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予安,你看见那朵睡莲了吗?真的是太漂亮了对不对?等开花的时候我们一定得再去看一次……” 卢泽在一旁兴致勃勃地描述着,然而青予安始终一言不发。 日后待他回想起来,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种名为嫉妒和不甘的情绪开始生根发芽,在他的心底滋长蔓延开来。 他的心里原本空洞一片,现在终于有了情绪开始弥补这些空洞,他却不知道自己会被拉入更黑暗的深渊之中,毕生挣扎不得出。 他注定一世无安。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严师 自打她偶然间得了这珠睡莲,隔几日总要有人隔着墙看上两眼,正清不胜其扰,索性将黄泽给叫了来让他将这株睡莲带走。 “仙子,这睡莲极其珍贵,予我怕是不合适……”黄泽道。 “给你你就拿着。”正清道:“你的躯体是息壤重塑的,这睡莲有安魂固魄之效,对于修炼有益。” 黄泽感动得看着她,“多谢仙子。” 正清敷衍的嗯了一声,黄泽抱着那大睡莲告辞时,她忽而又像想起了什么,叫住他。 黄泽满脸不解地看向她。 “我听闻青离宫住下了一个孩子。”正清撒起谎来半点不见心虚,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和理直气壮。 “对,好像是……帝君的私生子。”黄泽低声道:“我还特意卜算了一卦,这孩子好像跟我有些缘分。” 正清:“……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无聊。” 黄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仙子教了我这么多,便总忍不住实践一些。” “既然有缘分,平日里便多顾看一些,也为将来积个善缘。”正清笑道。 黄泽受到她的鼓励,点点头,“自然要的。” 无形之中坑了黄泽的一把的正清面不改色,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黄泽卜算的卦确实没有错,只可惜火候未到家,有缘是有缘,只是这缘分是善是恶便不知了,正清一个说得模棱两可的“积个善缘”,让本来清晰明显的因果变得纠缠不清起来。 这时候的正清仍旧以为,她会孤身一人走向最终的寂灭。 她身上的因果少得可怜,那些不痛不痒的因果她随手便可斩断,唯有一个青予安,让她斩不得,断不了。 正清一如既往地去青离宫给青予安授课。 正清对他要求十分严格,青予安不敢有丝毫懈怠,他画完最后一笔符咒,抬起头望向正清。 正清坐在榻上一手撑着额头,双目微闭,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青予安连呼吸都变得谨慎了起来。 正清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她眉心微微蹙起,就像是被什么事情烦扰住了。 青予安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她现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也不像面对他是那般严厉冷酷,睡着的她甚至能称得上温和。 他的目光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细细的描摹着她眉眼的轮廓。 她对自己笑起来会是个什么模样呢? 会不会也像对乐临一样温柔? 一阵微风掠过,吹起了她散落在两颊的碎发,那精致的眉眼像是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青予安猛地一阵心悸。 是了,卢泽说过正清仙子是上界数一数二的美人,追求她的人趋之若鹜。 是真的很美。 这个时候的青予安只知道这般形容,他尚未学会那些华丽的辞藻和繁复的修辞,可即便后来他学会了,也堪堪只能说出一个美来。 又一阵风吹过,正清终于醒了过来,她缓缓地睁开眼,眼底还有尚未消褪的茫然,那就这般落入了青予安的眼底,烙印进了他内心深处。 正清片刻过后才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之后,缓缓的蹙起了眉。 她怎会在这里睡着了? 她看着有些呆愣的青予安,瞬间冷下脸来,沉声问道:“课业完成了?” 青予安猛地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垂下头,道:“完成了,师父。” 正清开始认真地检查他的课业。 “心不静,下笔虚浮,神不专,笔画无力。”正清严肃道:“重写。” “是,师父。” 这一次青予安不敢再走神,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将所有东西重写了一遍。 正清检查合格之后才离开,离开前扔给了他一卷小册子。 青予安看着那小册子不解道:“师父,这是何物?” “浮生卷。”正清道:“可观下界轮回浮生,你且拿去解闷。” 说罢,也不多加解释,便径自离开了。 青予安捧着那浮生卷,眼底不着痕迹地露出了一丝欣喜。 那册浮生卷是正清偶然间翻出来的,浮生卷和浮生塔相连接,但是除了看看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用处,着实鸡肋,便顺手送给了青予安。 让他多看看这些也好,省得跟他母亲一般陷入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爱中不可自拔。 正清终于是去了学宫授课。 青予安和卢泽年纪相仿,跟一众年纪尚小的仙人弟子一起去到学宫听课。 正清讲课不像给青予安授课一般严厉枯燥,全程妙趣横生,甚至又不少仙人也过来旁听。 正清喜欢在课上随机提问学生,几乎每个学生都被她提问过,除了青予安。 寥寥数次,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正清给他授课的内容远远超过给这群小孩的内容,她认为青予安不必来听课,但是青予安依旧坚持。 这一日她在授课时看到青予安像是在走神,正清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青予安。”她的声音微微抬高。 青予安一个机灵,猛地回过神站了起来。 正清垂眸看了一眼书卷,道:“修行之道,根源为何?” 青予安方才确实在走神,他有些尴尬的望着正清,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正清鲜少看到他会有这般神情,晾了他一会儿之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道:“坐下吧。” 青予安有些怔愣地望着那个不甚明显的笑容,僵硬地坐了下来。 她在笑。 是冲着他笑的。 原本因为走神回答不出问题的郁闷瞬间被一种诡异的愉悦代替,他面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垂下眸子看着书卷,然而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何方。 是夜,当青予安脱了衣服准备睡觉的时候,正清忽然出现在了他的床边。 青予安一惊,赶忙爬下床,“师父?” “今日为何没有答上问题来?”正清神色淡漠,“这个问题我给你讲过。” 青予安顿了顿,道:“师父,我” “行了,我不想听你解释。”正清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近些日子心神不宁,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没有,师父。”青予安低声道。 七八岁的孩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正清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有些不近人情,“若是再有下次,你也不必出去给我丢人现眼了。” “是,师父。”青予安垂头行礼道。 正清蹙了蹙眉,“行了,去睡吧。” 她说完,便拂袖而去,青予安站在地上怔愣了许久,才爬到床上躺了下来。 正清看着他彻夜未眠,她也就在青离宫的屋顶上待了整整一夜。 她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青予安了。 看他期待又紧张的神情,像极了阿青,但是那眉眼中又能看出帝君的影子。 这个孩子糅杂了她不喜欢的一切,可偏偏她没有办法彻底抛下他不管。 正清发现自从阿青怀上了青予安之后,她所有的抉择都开始变得纠结不清优柔寡断起来。 好像她每走一步都是错的。 所以让她如何喜欢得起来。 她对乐易对黄泽是严格中带着宠爱,对着乐临更是有些溺爱,偏偏对着青予安,是严厉而厌恶的。 想必那孩子也能感觉得到,所以才会这般沉默寡言,有时候甚至小心翼翼。 楚瑜年岁渐长,也喜欢跟着帝后来墨林找她。 “楚苏最近不知怎么,总是跟我反着来。”楚瑜纳闷道:“我平时不招惹她,她也总同我冷着一张脸。” 楚瑜这个妹妹正清是知道一些的,比乐临还有青予安大上两三岁,是个美人坯子,性子也有些冷。 偏偏楚瑜特别喜欢这个妹妹,几乎是将人捧在手心里,就连爹妈碰一下都不行。 帝后笑道:“女儿家大了心思也总要细腻一些。” “我怎不记得我像她这般大时这么难缠?”楚瑜继续纳闷,“小孩子的心思真是难懂。” “你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帝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楚瑜顿时炸毛,“再过十几年我就可以下界历劫授位了,才不是孩子!” 只可惜楚瑜长得显小,性子又爱贪玩,总是让人误会她是个半大的少女。 正清在一旁看着她们微笑,却不自觉想到了青予安。 算起来……青予安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童,她是不是对他过于严厉了些? “对了,过几日便是林狩,仙子你要去吗?”楚瑜兴致勃勃地问道。 正清无奈一笑,“都是你们这群小孩子玩的,我去做什么。” “都说不是小孩子了。”楚瑜气闷了一会儿,又道:“不是说林狩的时候会有上仙去做监护吗?仙子你真不考虑一下?” 帝后笑着打断了楚瑜,道:“正清她向来不热闹这些事情的。” 楚瑜哭丧着脸,眼巴巴地看着她,道:“仙子,你的好多学生也会去林狩呢,你去看着他们一定非常老实,不敢耍小聪明的。” 正清微微一顿,“我的学生?” “对啊,卢泽他们一群小的也被帝君要求参加林狩了。”楚瑜立马来了兴致,“我妹妹楚苏她们也要去的,仙子去了他们一定很开心。” “也好。”正清点了点头,迎着帝后惊讶的目光,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第二百二十三章 林狩 正清为此不得不特地去找了一趟帝君。 她同帝君两人很少见面,毕竟见面尴尬,而且正清总是忍不住想打死他,天天对着青予安那张跟他七分像的脸已经够让她烦躁了,她不想给自己添堵。 “正清?”帝君见到她还是有些惊讶的,但是旋即便温和一笑,“怎想起来找我了?” 正清:“……” 她抿了抿唇,无视帝君意味深长的目光,淡淡道:“请帝君允我做此次林狩的监护官。” 帝君轻挑了一下眉,旋即笑道:“你是为了青离宫那个孩子?” 正清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帝君轻笑了一声:“正清,你若真想照顾他,搬来青离宫同住便是,我可以” “帝君多虑了。”正清假装没有听懂他的言下之意,道:“此次只是想看护我的学生。” “也好。”帝君笑道:“有什么需要尽管同我说便是。” 正清臭着一张脸走出了帝君的大殿。 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只要她一和帝君谈心情就愉悦不到哪里去,偏偏这人是万界共主,即便她真想动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够不够。 更何况还有帝后乐易青予安他们。 所以只能自己忍着恶心和不爽。 正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憋屈过了,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宫道上,一抬眼便看到了乐临,正想叫住她,便见她又哒哒哒跑掉了。 后面一个侍女粗喘着气在追。 正清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她打算去找残雪撒撒火…… 正清不知道的是,她另一边一墙之隔的白玉宫道上,乐临抱着自己的小绣球,撞到了她从未谋面的同父异母的哥哥。 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仰着头,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奶声奶气地问:“哥哥,你是谁呀?” 青予安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回想起了她在正清怀中撒娇的模样,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丝丝恶意的笑容。 一墙之隔的正清与他们擦肩而过,她有些惆怅的抬头看了看天,便听见一阵笑闹声。 原来是楚瑜正领着一群姿容妍丽的少女在采莲子,正清听帝后说过要楚瑜去采些莲子来做点心…… “楚瑜姐姐,楚苏的病好些了吗?”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响起,周围一群半大少年在起哄,让那男孩红了脸。 正清依稀记得这小孩经常和青予安在一起玩,好像是叫……卢泽? 她正想着没看路,冷不防被一个小男孩撞到了腿。 “澹台诸你看路啊!”后面远远的传来了一个稚嫩的童声。 正清看着跌倒在上的小孩,看起来也就两三岁的模样,眼里含着一包泪,要哭不哭地看着她。 正清替他擦去脸上沾上的灰尘,没过一会儿后面便追上来了一个更大一些的孩子,见到正清立马刹住了脚步,眼巴巴地望着她怀里的小孩。 “封……封湷……”名叫澹台诸的小孩冲他伸手。 正清将小孩递给他。 封湷接住,结结巴巴道:“多谢多谢仙子。” “去吧,走路小心些。”正清笑道。 封湷点点头,抱着澹台诸便离开了,边走边道:“澹台诸,你走路总是这般冒失,等你长大了我就不跟你玩了……” 正清好笑地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孩子们的喧闹,来到了残雪的府邸。 残雪真是怕了她,将自己仅剩下的半块息壤藏得严严实实,戒备道:“息壤没了,你别想着再同我要了。” 正清微笑道:“谁说我来要息壤的?” “凝血露也没有。”残雪道:“万年雪莲也没有。” 正清:“……我是那种人吗?” 残雪警惕的点点头。 正清总是能从她这里诓走许多宝贝,最可恨的是她还给得心甘情愿,事后想起来总是会后悔。 正清颇有些苦恼的看着她,道:“残雪,你说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不是,你别胡说。”残雪惊恐地望着她,“我们是死对头,上界所有人都公认的。” 正清叹了口气。 残雪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残雪疑惑道。 “左右是些琐碎的事情。”正清摆摆手,道:“说了你想必也不爱听,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得了些金玉酿?” 残雪脸色一变,“我就知道你” “给不给喝嘛?”正清笑眯眯地望着她,“不给喝我就将我那睡莲带回去了。” 残雪从黄泽那里好说歹说才将那睡莲讨了来,没想到这人倒是消息灵通,转眼就知道了。 残雪将那金玉酿拿出来的时候不满道:“从前也不见你爱酒。” “有了烦心事便会爱了。”正清闻了闻那浓郁的酒香,笑道:“你倒好,只会欺负黄泽那个老实孩子。” “也就你还把他当孩子。”残雪嗤笑了一声。 残雪喜欢喝酒,正清这是碰到烦心事了所以才过来找酒喝,两个人喝了整整一天,然后正清带着几分醉意地从残雪的府邸出了门。 那金玉酿后劲极大,她在云上飘了没多久便不得不下来,老老实实走路。 她怕不小心撞到什么人。 她原本想着是回墨林,然而脚下不听使唤,转眼便站在了青离宫门口。 她来青离宫向来不走正门,这一次照旧没有,她翻窗户进来的时候吓了青予安一跳。 他慌乱地将桌子上的纸压在了下面,找了一沓新的纸覆上。 正清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青予安神色紧张地看着她,却发现今天的正清……有些不一样。 她眯着眼睛道:“你在作甚?” “我在练字,师父。”青予安抿了抿嘴唇道。 若是正清此刻是清醒的,必然会发现青予安在说谎,但是她却醉着,她脑袋涨得发疼,不得不靠着窗户坐下来,笑道:“练字啊,继续练吧。” 正清坐姿十分随意,她微微仰头靠着窗户边,恣意随性,与平日里刻板严肃的师父判若两人。 青予安不敢多看,只是点头道:“是,师父。” 他拿起笔,开始练字。 正清只是笑着望着他,青予安拿着笔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极力稳住心神,一笔一划地开始写。 “啧。”正清不耐烦地撩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道:“你这姿势不对,力道不足,三心二意。” 青予安惴惴不安地看着她。 就在青予安已经做好受罚的准备时,正清站起来,微微有些摇晃,她扶了一下桌子,走到了青予安身后,抬手给他纠正姿势。 一阵浓郁的酒香瞬间将青予安包裹在了其中。 正清的手很漂亮,纤细修长,白皙柔软,带着些许暖意,覆在了他冰凉的手上。 青予安浑身一僵。 酒意上头,正清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了,她握着青予安的手,几乎将小孩整个人都圈到了自己怀里,她低低地笑道:“为师教你写。” 青予安僵硬地点了点头,由她带着写完了一整张大字。 正清的字潇洒大气,骨骼俊朗,全然不像是女子娟秀的字迹。 金玉酿本就是灵酒,没点修为喝一杯都能自爆而亡,而正清和残雪喝了整整一坛子。 大部分都进了正清的肚子。 即便是修为强悍也有些抵不住,她看着面前分成了两个的青予安,笑道:“予安,你怎的……分成两个了?” 青予安张了张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师父这是……喝醉了? 正清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笑。 “师父,你怎么了?”青予安小心翼翼地问她。 “乐易别闹,让我睡一会儿。”正清含糊不清道。 青予安愣在了原地。 正清的语气亲昵中带着一点不耐烦,“滚一边儿去乐易。” 青予安垂下了眸子,蹲下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毛笔,沉默地离开了书房。 正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紫河上面的莲花丛里,然而她半点都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些什么,衣服上还沾染着金玉酿的酒香,头痛欲裂。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召来了一朵云趴在上面回了墨林。 这金玉酿真不愧是酒仙所酿,她已经许久没有醉过了。 林狩如期举行。 正清作为监护官,唯一的任务就是让这群小孩在鬼林里面别被那些妖魔鬼怪给弄死。 和她一起的是沐重华,正是那位擅长舞文弄墨的上仙,她有些搞不懂这个文质彬彬的上仙为什么要来当监护官。 怕不是她还要连他一起监护了。 “正清仙子,许久未见了。”沐重华笑道。 “许久未见,重华上仙。”正清道:“倒是罕见重华上仙会来做监护官。” “实不相瞒,家弟此次也在林狩的队伍之中,家中实在不放心,便着我来顾看一二。”重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说实话,林狩的风险对于一群尚未历劫授位的孩子们来讲风险还是挺大的,不少家族上仙都想着派自己人来做监护官,不过听说正清仙子主动请缨了之后,大部分便都歇了心思。 有正清仙子在,便是四方魔境的诸多魔物都来了也不怕,更不说小小的鬼林。 正清隐匿了身形,跟在一群小孩的身后,而青予安却一个人悄悄地脱离了队伍。 卢泽忙着跟在楚苏身后打转,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好兄弟。 “重华上仙,你且费心多看一些,我暂时离开一会儿。”正清对沐重华道。 “仙子放心,这里交给我便是。”沐重华笑道。 正清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沐重华也是个上仙,小小的鬼林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青予安并不知道她来这里做监护官的事情,她有些奇怪青予安为何会脱离了队伍。 说实话鬼林对青予安并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地方。 他被正清扔进这里面险些死在此地,当时可不像现在这些孩子,家里给足了仙器法宝,还要派人护着,生怕磕着碰着。 说是林狩,不过是场带着危险性的郊游。 他被扔进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修为,更没有任何傍身的武器…… 青予安脚下不停,一个时辰之后停在了一个隐蔽的洞口前。 一团小小的鬼火靠到了他脚边,细声细气道:“是你呀,你来看我吗?” “嗯。”青予安蹲下来,伸手轻轻地戳了戳那团小鬼火。 “我好想你呀,最近我有在努力修炼,说不定能跟他们一样修成人形呢。”小鬼火小声道。 “你可以的。”青予安坐下来。 那团小小的鬼火在他身边飘来飘去,显得十分开心的模样,“你怎么又回到鬼林了?” “这次是有人送我们历练,不会被人发现的。”青予安低声道。 “嗯嗯。”鬼火径自转了个圈,趴到他肩膀上道:“上次你受得伤好了吗?” “已经好了。”青予安答道。 一人一鬼火一问一答,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隐匿在暗处的正清面色越来越阴沉。 鬼火这种低等的魔物对青予安并不会产生威胁,但是她不希望青予安再跟四方魔境的东西纠缠不清。 她宁可自己来做个恶人。 “你尚且自身难保,现下竟还有闲心来关心这等低级的魔物?”正清缓缓地现出身形,冷冷地看着青予安和那团瑟瑟发抖的小鬼火。 “师父!”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叛逆 正清冷笑了一声。 青予安紧张地站起身,道:“我这便回去。” “给我站住。”正清不咸不淡道。 青予安神色忐忑的看着她。 “这鬼火是你朋友?”正清的目光落在那团快要吓散的鬼火上。 青予安抿了抿唇,不着痕迹地将那团鬼火挡在了身后,道:“是,师父。” “呵。”正清冷笑了一声,“怎么,你以为你能护住它?” 青予安沉默着不说话。 “你既然已经是上界的人,便不要再与四方魔境纠缠不清。”正清冷声道:“让开。” 青予安头一次违背了她的命令,目光中带着执拗。 “师父,我不会再来了。求你放过它吧。”青予安语气中带着一丝期望。 他见过乐临求正清时候的模样,不管多么不合理的要求,正清总会满足她。 他不奢望能让正清允许他们做朋友,只求能留下这小鬼火一线生机。 然而正清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她指尖轻轻一点,那团小鬼火瞬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青予安微微睁大了双眼,脸色惨白。 “这等魔物,蝼蚁而已。”正清淡淡道:“你给我滚回去。” 青予安握紧了拳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是,师父。” 正清冷哼了一声,待青予安走远了,缓缓地张开了手掌,一团小小的鬼火在她掌心跃动。 “多多谢仙子不杀之恩。”鬼火颤巍巍道。 “不必。”正清面无表情道:“上一次那群鬼火来取他性命,该是我多谢你救他。” 上一次青予安被单独扔进鬼林之时,一群鬼火垂涎他半仙半魔的资质,想来吞噬他,正是这团小鬼火救了他性命。 “可可仙子为何……”小鬼火还是不解。 “他现在还护不住你。”正清波澜不惊道:“我也不想让他跟四方魔境牵连过甚。” “仙子用心良苦,他确实不该与我们这些魔物为伍。”小鬼火有些失落道。 “你救我徒儿一命,我自当报恩。”正清道:“我便送你入下界轮回,权当了结你与他的因果功德。” “多谢仙子大恩大德,戚然没齿难忘!”小鬼火激动道。 “你竟然还有名字?”正清失笑道。 “我随便起的,予安都不知道。”小鬼火不好意思道:“毕竟我只是一团鬼火。” “不必妄自菲薄,你且去吧。”正清划开一处虚空,将它送入了轮回塔。 大约这个时候的正清也想不到,这团小鬼火在下界轮回了百万年,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她身边,圆了她一段并不那么完满的师徒缘分。 此时的正清尚且在头疼如何养徒弟。 尤其是养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的徒弟。 正清知道青予安是无辜的,但是她总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自觉加上刻意的严厉,总是让她过于苛刻,甚至不近人情。 她知道自己在青予安面前以粗暴直接的方式斩断了他少有的怜悯心,但是却不知道她这种错误的方式会给一个正在成长的孩子带来多大的伤害。 这种心理上的伤害将伴随影响他的一生,让他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多添了一道疤痕。 可惜正清不知道。 甚至连青予安自己都不知道。 等到他们都意识到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的时候,局面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境地。 六年后,青予安十四岁。 正清依旧会定时去青离宫教导青予安,然而次数却少了很多,在她看来现在的青予安需要的是实战,而不是理论。 十四岁的青予安已经是个身形挺拔修长的少年,个头隐隐有超过正清的趋势了。 而他的眉眼也愈发像极了帝君和青蛇。 正清自然更加不喜,按理说乐易也很像帝君,虽说眉眼更像帝后,她也不曾对乐易如此厌恶。 直到有一次她险些失手杀了青予安。 乐临是个爱玩闹的性子,小时候不知为何碰上了青予安,便缠住人不放了。 她劝过,帝后也劝过,甚至连楚瑜都连哄带骗让她离青予安远一点,但是小公主大抵是真被她们给宠坏了,死活不肯。 简直将青予安当成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正清和帝后还有楚瑜探讨过这件事情,一直认为乐易回来能将青予安给活剥了皮。 然而谁都拗不过小公主,包括青予安。 乐临对大人的事情一概不知,拉着青予安非要在正清的府邸住下。 少年拢着长袖,眉目淡然,眼底无波无澜,只是微笑着看着正清。 正清招架不住乐临,被脑得烦了索性甩手不管,让他们在墨林住了下来。 乐临修为一般,而青予安的修为不知要比她强上多少倍,正清无法,只好表面上两个人一样教,暗地里继续给青予安授课。 “正清姑姑,我不明白。”乐临眼睛里面充满了疑惑。 正清又耐心地给她讲了一遍。 乐临疑惑地望着她。 正清最后无法,道:“青予安,你可听懂了?” “听懂了,仙子。”少年微微笑道。 正清微微蹙了蹙眉,这孩子小时候明明时常面无表情,甚至冷着一张脸,越长却越喜欢笑,笑起来的时候简直跟帝君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正清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道:“那你给乐临再讲一遍。” “是,仙子。”青予安转头便给乐临讲解去了。 正清看得心底烦躁,干脆自己躲进屋子里喝茶去了。 没过多久便有人敲门,青予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仙子。” 正清蹙了蹙眉,“进来。” 青予安推门而入。 “帝后方才遣人来带乐临殿下回去了。”青予安道。 “嗯。”正清懒洋洋地嗯了一声,道:“你也回去休息吧。” “师父。”青予安忽然开口道。 正清冷冷地睁开眼睛,“何事?” 青予安道:“我想去四方魔境历练。” “嗯?”正清微微眯起了眼睛,“去哪里?” 青予安抿了抿唇,没敢抬头看她,“四方魔境。” 正清眼底渐渐覆上了一层冰霜,“我难道没告诉过你,离四方魔境远一些吗?” 青予安抬起头道:“师父,我只是想去历练。” 大抵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想要离开成人的庇佑,自以为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越是遭到拒绝便越要逆反,即便是青予安也不会例外,只不过他反抗的方式要更加委婉一些。 也更令正清愤怒。 青予安自己偷偷跑去了四方魔境。 正清找到他的时候,青予安正在被一群魔物围攻。 虽然他仍旧处于上风,但是正清一眼便看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真以为四方魔境是什么历练的好去处么?正清蹙眉,不然帝君早就将四方魔境打下来了…… “小心!”正清忽然目光一凛,甩出一枚冰刀刺中了青予安身后的魔物。 青予安没想到会被正清发现,一时之间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了动作。 正清险些被他气笑了,她三下五除二利落地解决了那群魔物,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殿下你可真是好本事啊。” 正清只有十分生气的情况之下才会喊他殿下,青予安知道自己闯了祸,跪在地上道:“弟子知错。” “你知错?你何错之有?”正清冷笑道:“你这么大本事拜我为师真是委屈了,不如趁早滚蛋吧。” 青予安脸色瞬间苍白,“师父……我……” “吞吞吐吐,优柔寡断!”正清看着他跪在地上一副可怜的模样,顿时火从心起,“真的是跟你母亲” 她猛地收了声。 青予安微微睁大了眼睛,道:“我母亲?” 正清从未在他面前提及青蛇,青蛇死时他年纪尚小,但是青予安记忆力很好,他甚至能记住自己出生后不就见到正清的样子。 “师父,我母亲她” “闭嘴!”正清怒道:“不许在我面前提她!” 青予安震惊地看着正清眼底泛起的血红和周围隐隐开始暴动的魔气。“师父!” 他伸手便要去扶她,却被她狠狠甩开。 正清狠狠骂道:“滚!” “师父!”青予安这种时候自然不肯离开,正清这模样……显然是要入魔的先兆。 正清的指甲陡然暴长数寸,深黑色的纹路自她的脖颈处一路蔓延,甚至延伸到了她的眼睛里面。 她嘴巴变成了乌黑色,牙齿尖锐泛着冷光,整个人变得邪气而可怖。 青予安怔怔地看着她,不仅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了两步,“师父,你清醒一点!” “闭嘴!”正清心底烦躁,她理智尚存,但是有些控制不住心底的那点烦躁,她一把掐住了青予安的脖子,将人给提到了半空。 青予安本能地开始挣扎起来,他抓着正清的衣袖,有些艰难地喊道:“师……父……” 正清呲了呲牙,一把将人掼到了树上,又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面色阴狠道:“我让你闭嘴!” 青予安终于不再说话了,他抓着正清的胳膊,然后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渐渐松了下来。 正清血红的眸子隐约恢复了黑色,不等青予安欣喜,正清便整个人倒在了他怀中。 青予安手忙脚乱地将人接住,她脸上的纹路也渐渐消退,唇色恢复成了正常的颜色。 青予安尝试着将她抱起来,却没有想到那么轻松。 正清看起来总是那么高不可及,可此刻却蜷缩在他怀里,紧紧蹙着眉,一副可怜又无助的模样。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想法,若是一直这样也不错……师父只能依靠他一人…… 第二百二十五章 心魔 然而正清强悍的实力并没有给他一丝幻想的机会。 没多久正清就清醒了过来,而后发现自己被徒弟抱在怀里。 深觉自己身为师父的威严受到挑战的正清险些再次暴走杀了青予安这个逆徒。 好在她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方才她竟然险些化出了身为魔物时候的原型,尽管当时尚且清醒,但是更多的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自从下界轮回以后,她已经有近百万年没有化出过魔型。 正清终于后知后觉,自己已经衍生了心魔。 大抵自得知青蛇自杀找到她的遗骨开始,那心魔已经开始生根发芽,而后随着青予安的成长,心魔也开始蔓延。 终于在极端的愤怒之下,破土而出,飞快地蔓延开来。 “师父?”青予安小心翼翼地喊了她一声。 “嗯。”正清挣了一下,从他怀中下来,看着他惨白的脸蹙眉道:“吓到了?” 青予安抿着唇轻轻地摇了摇头。 正清罕见地放柔了语气,道:“不必害怕,我尚未入魔。” 青予安有些不安地看着她。 正清看着他脖子上青紫的痕迹,少有地感到了愧疚,甚至有一些不慎察觉心疼,“坐下。” 青予安向来听她的话,除了这次偷偷跑出来历练之外,还从未违背过她的意愿,这也是正清为什么会生这么大气得原因。 青予安乖乖的坐了下来。 正清拿出一小瓶药膏,小心地抹在了他的脖子上。 青予安端坐在地上不敢动弹,他不敢直视正清的脸,只能垂下眸子,落在了正清的纤细的手腕上。 嗯,就是这只纤细的手腕方才险些将自己给掐死。 青予安瞬间淡定了下来。 正清给他上完药,站起身来道:“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不要到处乱跑,我给黄泽传了消息,等会他会来接你回去。” “你去哪里?”青予安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 正清微微蹙眉,不满地看着他抓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 青予安收回了手,站起来道:“师父,我跟你一起。” “跟我一起?”正清挑了挑眉,“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吗就跟我一起。” 青予安固执地看着她,以沉默来反抗。 正清一面克制着自己心魔,一面还要分神来应付越来越难缠的徒弟,最终还是点了头,“跟着就别后悔。” 青予安赶忙跟上。 正清有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同意让青予安跟着,他跟着只能是个麻烦。 但是想到他那执拗的性子,时不时就变成个锯嘴葫芦,若她闭关时日太长乐易回来,恐怕被撕成几片都不知道。 一个是自己疼爱的大弟子,一个是愧疚和厌恶杂糅在一起的小弟子,若真要闹起来,她肯定不会犹豫站在乐易那边。 到时候没人会帮青予安。 想到这里正清有些气闷。 一路上正清不知斩杀了多少魔物,青予安即便只是替她清理漏网之鱼也是累到不行。 正清手握一把窄刀横劈了一个拦路的魔物,血雨铺天盖地落下,她踏着无数魔物的尸骨,在一片血海里朝着青予安走了过来。 青予安显然从未见过这般血腥刺激的场面,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正清脸上忽然显露出一个带着恶意的笑容,她看向青予安,冷冷道:“你还要跟着?” 青予安抿了抿唇,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正清倒是也没有再反对,道:“我会在此处设置一个结界,直到我闭关完成,你呆在里面是没有办法离开的。” “是。”青予安道。 正清将自己的法宝与随身带着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都倒给了他,“这些东西够你用上百年,你也不要懈怠,好好修炼。” 青予安接过那些东西,道:“多谢师父。” “我会设置闭关结界。”正清道:“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靠近。” “是。”青予安微笑道。 正清:“……” 不知为什么自从知道衍生心魔之后看这个混小子更加不顺眼了。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好自为之。” 青予安点了点头,“是,师父。” 大抵师徒两个都是相看生厌,自打青予安以为她杀了那团鬼火之后更不肯多说话,这几乎是他们这十几年来对话时间最长的一次。 正清一挥袖子自己去闭关祛除心魔去了。 青予安在附近找了处地方也安安静静地修炼了起来。 正清不是没有衍生过心魔,她本以为此次心魔并不难祛除,但她还是低估了这次心魔的分量。 青蛇的死是她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的一道坎。 她与青蛇自小一起长大,相依为命,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却偏偏是她害死了青蛇。 即便整件事情青蛇有错,但是她直接导致了青蛇的死。 她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而对着帝后和乐易,她有愧且心虚。 对着帝君,她敢怒却无法动他。 对着青予安,她既没有办法完全接受他,又没有办法将他舍弃,她心疼青蛇的孩子,却又厌恶着他身上帝君的骨血。 生性通达行事干脆的正清为此纠结了十几年,足够那心魔将她整个人都缠绕得密不透风。 她生而为魔,为了抑制住心底那嗜杀恶劣的天性她封印过一次心魔,一并被封印的还有她身上的魔气,而这一次的心魔却是连着上一次被她封印抑制的心魔一并给引发出来了。 她预估错误,心道这一次可能连带着性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没空去感慨回想自己的一生爱恨情仇,只想着青予安那个闷葫芦还被她困在外面的结界里,凭着他的修为恐怕千百年都破不了,因此还是想着趁自己尚且清醒将人给放出去。 起码她不小心自爆元神的时候也不必波及连累了他。 正清这般想着,便打开了自己闭关的结界。 此时正清才堪堪闭关四年,青予安比她刚闭关时长高了足足一头,五官张开,眉眼清俊疏阔,正清瞧着有些眼熟。 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强撑了神智,表面看上去却还是十分正常的模样。 青予安以为她出关了,迎上去笑道:“恭喜师父出关。” 正清没有否认,她站在他面前道:“长高了。” 青予安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正清笑了笑,道:“你现下修为如何了?” 青予安从未见过她对自己笑得这般温柔,他别开眼睛不敢看她,恭敬道:“弟子已经近圆满天境。” “不错。”正清点了点头,将一把银色的钥匙递给了他。 青予安不解道:“师父?” “这是我在墨林的所有东西。”正清道:“你且拣着有用的拿,平日里也不可浪费,若遇到心仪的姑娘要一心一意待人家,别跟你父君一样不是个东西。” 青予安眼里的茫然更甚。 他那双眸子是淡淡的琥珀色,虽然眼型随了帝君,但是瞳眸的颜色却像极了青蛇,甚至能看到竖起的浅色瞳孔。 正清忍不住笑了笑,道:“若乐易不回来,你在上界待着也无妨,若是他回来,你便躲得远远的,我在下界也留了不少地方,具体位置都在我房间里的密室中记着……若实在躲不了,也别怕,你未必就打不过他……” 青予安听着便越发觉得不对劲,他紧紧地皱起眉头,“师父?” “我算不上一个好师父,自小便待你不好。”正清苦笑道:“我不喜欢你,甚至讨厌你,想必你也能感觉出来。” 青予安有些落寞地垂下了眸子,目光落在那银色的钥匙上面。 “走吧。”正清懒洋洋地笑了笑,一挥衣袖便将人甩到了结界外面,下一瞬便径直跪倒在了地上。 “师父!”青予安有些焦急地喊了一声,然而那结界很快便闭合了。 正清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呕出了一大滩黑血。 青予安在结界外吼了一声,然而里面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师父!”他几乎是拼尽全力想要破开那结界,但是却于事无补。 正清的眼睛已经彻底变成了血红色,黑色的纹路蔓延了整张脸,她肩胛骨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像上凸出,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努力撕扯着想要出来。 青予安用着所有的法术试图破开那个结界,他吼破了嗓子在叫正清:“师父!师父!” 正清的肩膀向上凸出,一对黑色的骨翅冲破了她的衣服,几乎将她整个人包裹在了阴影之中。 “师父!”青予安开始狠狠地撞向那结界。 正清血红色的眼睛转向青予安,尖锐的指甲猛地划在了那结界上面,那结界顿时破碎开来。 青予安被那强劲的力道冲击地后退了几步。 正清的手径直刺穿了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钉在了树上。 “师父……”青予安疼得面色发白。 正清红色的眼睛渐渐变浅,理智有一瞬间回归,她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还不滚!” “我不走……”青予安抬起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微笑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蠢货!”正清极力想要保持清明,她深吸了一口气,颤抖道:“予安,你听师父的话,离开这里。” 这大约是青予安有记忆以来正清对他说过的最温柔的一句话。 然而却也可能变成最后一句话。 正清将他狠狠地甩了出去,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吼。 第二百二十六章 未遂 青予安本就受了伤,被正清甩出去的时候砸在了一块石头上,便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血海之中,周围密密麻麻是断肢残臂,甚至有黏连着的内脏。 他顾不得身上的伤,爬起来跌跌撞撞想要去找正清。 “师父!” “师父!” 他大声地呼唤着正清,然而正清迟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隐匿在暗处的正清看着已经蔓延到手臂上的黑色纹路,血红的眸子时隐时现,她极力克制着自己心底的恶念和杀戮的欲望,然而收效甚微。 外面那个蠢货徒弟还在不停地喊着她。 平日里看着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现在蠢得要死,不滚回上界去留在这里等死。 她狠狠地咬了咬牙,果然不该将他带出来。 青予安依旧在作死,正清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猛地冲了出去。 青予安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冲击扑倒在了地上,巨大的骨翅插入土中,将两个人几乎完全包裹在了里面。 正清锋利的牙齿抵在他的脖颈处,炙热的呼吸喷洒到他的脖子上,青予安甚至能感受到血顺着自己脖颈流下的感觉。 正清极其痛苦地喘息了一声,她拼命地保持清醒,将自己的牙齿从他的脖子处移开,“青予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青予安一只胳膊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他用另一只手抱住了正清,哑着嗓子道:“师父,我要带你回去。” 正清的瞳眸在黑色和血红之间来回变换,她咬着牙在虚空之中画了个繁复的符咒,狠狠地拍在了自己的眉心。 那血红的眸子瞬间变作了一黑一白,混杂着她脸上可怖的纹路,让人不寒而栗。 “蠢货。”正清低低地骂了一声,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青予安小心翼翼地将身上的人抱住,艰难地坐了起来。 不知道等了多久,正清终于幽幽转醒,一黑一白诡异的瞳眸直直地盯着他,脸上密密麻麻的纹路让她看起来宛如厉鬼。 “师父?”青予安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闭嘴,吵死了。”正清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怪异,带着一种粗粝的沙哑。 青予安温和地笑了笑,他从来都是个内敛的性子,所有的阴狠和冷漠都隐藏在心底,留给别人的只有一层虚假的表皮。 正清半阖着眼睛休息,青予安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也不敢随意打扰。 “我只是……暂时抑制住了心魔。”正清有些懒洋洋地撩起了眼皮,看着青予安惨白的一张俊脸,嗤笑道:“瞧你这点胆子。” 青予安回给她一个温和的笑容。 正清闭了闭眼睛,道:“你赶紧回去,就说我在四方魔境陨落了。” 抱着她的那只胳膊猛然收紧,青予安哑着嗓子道:“师父!” “你除了会叫师父还会说什么?”正清有些不耐烦道:“赶紧滚,别在我眼前碍事。” 青予安假装没有听见,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的给她擦去嘴角的血迹,沉默着不说话。 正清一把拍开他的手,冷冷道:“我待你又不好,你母亲是因我而死,我甚至杀了你唯一的朋友,你不必管我。” 青予安笑了笑,平静道:“师父,我只有你。” 正清愣住。 青予安抿了抿唇,再多的却也不肯说了,只是固执地抱着她,不管正清怎么说都不肯撒手。 正清不知道自己随手画的那个符能坚持多久,她现在全身无力,只能动嘴不能动手,否则就是抽她也非得将青予安给抽回上界去。 两个人在一片尸山血海中待了整整一夜。 正清不断地给自己加上符咒,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青予安必须离开这里。 可惜平时听话地大气都不敢喘的徒弟,忽然就不肯听话了。 青予安死死地抱着她不肯撒手。 正清一黑一白的眸子冷冷地盯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容,“你若是再不离开,我便夺舍了你这幅身子,将心魔留给你。” 青予安抿了抿唇,认真道:“可以。” 正清气闷,她恨铁不成钢道:“你是傻子吗?我已经活不成了,你就不能让我安心去死吗!” “不能。”青予安淡淡道。 正清翻了个白眼,“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好,师父。”青予安冲着她温柔地笑了一下。 正清倒是不知道这混账东西气人的时候能气死人。 青予安给她擦了擦脸,道:“师父,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我都救不了自己,你觉得你比我强吗?”正清发出了灵魂叩问。 青予安:“……不如。” “那就赶紧滚蛋。”正清此时也懒得维持自己严师的形象了,只是对青予安习惯性的没有什么好脸色。 青予安抿了抿唇道:“师父,这心魔是不是可以转移?” 正清心道他倒是会挑重点,她不过随口一说便让他给记住了。 “做梦呢。”正清嗤笑了一声:“要是能转移我早移到你身上了,赶紧滚。” 青予安认真道:“我觉得可以一试。” 正清缓缓地皱起了眉,她冷下脸道:“且不说这东西不能转移,就算能,你才活了几年,这幅小身板不等心魔转移过去就爆体而亡了,遑论我几百万岁早就活够了,还用不着你一个孩子” “师父,我要你活着。”青予安沉声道。 正清知道跟他说不通,索性闭嘴不理他了。 她在想用什么办法能将青予安送回去,或者自己偷偷溜走找个地方趁早了结,省得再祸祸别人。 然而青予安像是铁了心,抱着她不撒手。 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 平日里连她的衣角都不敢碰一下,说话也不敢看她的脸,现下倒好,那双蛇眼睛像是黏在了她脸上。 正清无语地看着他。 青予安翻来覆去只会说三句话。 “师父,我要你活着。” “好,师父。” “师父,别生气。” 正清:“……” 如果她死了,那也会是被这个逆徒给气死的。 青予安带着她找了处僻静的地方,自己动手做了个小木屋,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正清全身动弹不得,只能冷眼看着他忙前忙后。 青予安将她抱在怀里喂水。 正清忽然啧了一声:“我怎么觉得现在这样你挺开心的?” 青予安浑身一僵。 “没有,师父。”他垂下眼睛道。 “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正清厉声道。 青予安极力压下眼底的心虚,微笑道:“真的没有,师父。” 正清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道:“若我解开符咒的压制,就会彻底失去理智,届时你连跑都来不及跑。” 青予安等着她的后话。 “所以,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赶紧滚。”正清道:“否则你就等死吧。” “嗯。”青予安点了点,更加无所顾忌了,他将正清抱在怀里,低声道:“我跟师父死在一起。” 正清面无表情地等了一个时辰,终究是没解开那符咒,但是她能隐隐感觉到即便是那符咒也压制不了多久了。 而看现在这个情况,她压根就说服不了青予安。 “师父,你想吃什么?” “师父,要不要喝水?” “师父,擦擦脸。” “师父……” “师父……” 正清忍无可忍,在他给自己擦脸的时候忍无可忍爆发了,饶是她脾气再好也忍不了,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 “我现在不是你师父了,我们解除师徒关系,你立刻给我滚!”正清怒道。 青予安看了她半晌,然后干脆利落地跪在地上,沉默地望着她。 正清:“……” 青予安跪了整整一夜。 正清睡完一觉发现他仍旧跪在床边,抿着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但是我不说的模样。 她叹了口气,“起来。” 青予安缓缓地抬起眼,看向她。 “你连师父的话都不肯听吗?”正清咬着后槽牙沉声问道。 “是,师父。”青予安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身子微微晃了晃。 “滚去休息,少在我眼前晃悠。”正清冷声道。 青予安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出了门。 就在正清以为自己能清净地想办法的时候,有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青予安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刚做出来的小板凳,他弯腰将小板凳放在了床边,然后坐了下来。 正清不动神色地看着他,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青予安伸手抓住了她的一小截衣袖,然后趴在床边睡着了。 正清:“……”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骂了句傻子。 说不感动是假的,她是真没有想到青予安能这般执拗地留在她身边,即便是看到她现在可怖的模样都没有离开。 但是也正因如此,她更不能留下他。 她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留是绝对不能留的,左右她也活得差不多了。 正清有些吃力地用手开始画符,刚刚画到一半,就被人捉住了手腕,死死地按在了床上。 “师父,你在做什么?”青予安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慌乱和震惊,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正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就画个符解闷儿。” 青予安:“……” 折这下倒好,青予安连觉都不睡了,如非必要绝对不会离开她半步,索性她整日躺在床上也动弹不得。 但是正清着实受不了小徒弟这个黏糊劲儿,她一直后悔到不该认识青蛇,好让这家伙从来都没出生才好。 然而无济于事。 有一日,青予安忽然出门了。 正清终于能松了口气,她暗搓搓地利用符咒画好了一个阵巨型传送阵,只等青予安回来就可以立马将人传送回上界。 不多时,青予安果然回来了。 “师父,我找到办法了”青予安刚踏进门便冲正清道。 正清笑得宛如一只狡猾的狐狸,她抬起手,懒洋洋地冲他挥了挥,开心道:“滚蛋吧,我的乖徒儿。” 青予安脸色一变,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阵法已经启动了,转眼间他就消失在了正清面前。 正清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解开了自己的封印符咒,对她而言哪怕心魔发作癫狂而死也比成日里躺在床上等死强。 那间小木屋瞬间变化作了齑粉,正清血红着双眼,巨大的骨翅舒展开来,她趁着最后一丝清明,打算赶紧爆体而亡,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留下一星半点的残魂,轮回个百万年又飞升上来,运气不好倒也无妨,左右活够本了。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人扑倒在了地上,死死地按住了她的手腕,一声绝望而无助的嘶吼在她耳边响起: “师父!”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过渡 青予安这声师父喊得让人心碎,饶是正清再心如冷铁也忍不住颤了颤。 青予安死死地抱住她,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她,就像是一只走投无论的困兽,发出的绝望的嘶鸣。 他琥珀色的眸子因为极端的愤怒和恐惧变为了细长的竖瞳,带着冷血动物独有的阴冷。 正清实际上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被强行打断自爆的滋味并不好受,她勉强保持着清明。 正清有些牙疼道:“你怎么回来的?” 她那阵法是有去无回,特意设置成了单向。 “我根本就没进那阵法。”青予安低声道:“进去的是我的一个虚影。” 正清被徒弟给摆了一道,顿时觉得有些没面子,但是这并不妨碍她骂人,“混账东西,给我滚起来。” 然而青予安也在气头上,若不是正清现在还能口齿清晰的骂人,他估计已经要疯了。 但是骨子里他还是对正清有着敬畏之情,哪怕真得气疯了也不敢真的发脾气。 他抓着正清的手腕,不敢将人放开,但还是将人给扶了起来。 正清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被死死抓住的手腕,冷声道:“青予安,你到底要干什么?” 青予安道:“师父,我找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正清微微蹙眉。 “我去母亲之前给我留下的洞府,翻到了她留下的一本功法。”青予安道:“我们青蛇一族可以化心魔。” 正清冷冷道:“不必。” 青蛇已经不在了,青予安是她留下的唯一血脉,若是让青予安为自己身陷险境,那她才是真的没有良心了。 青予安蹙眉道:“为什么?” “我从未听阿青提起过什么化心魔的功法,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正清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母亲交代。” 青予安抿了抿唇,眼底微微泛起一丝不悦,“师父,我会帮你化解心魔。” 正清啧了一声:“滚,用不着你。” 然而青予安这一次却分外执拗,他一把将人抱了起来,正清这般神志清醒被他给抱起来吓了一跳,她不悦道:“放肆。” 青予安抿着唇不说话。 正清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线条流畅的下巴。 十八岁的少年应当是心思简单的时候,可是正清却发现自己看不清这个私底下收的徒弟了。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想尽办法救自己。 明明她对他不好。 甚至从心底里厌恶他。 正清有着属于自己的高傲和自尊,即便不喜欢这个徒弟,她也不会容许青予安为了自己只身犯险。 在青予安再一次险些被正清送走的时候,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少年终于爆发了。 他第一次对正清大声吼:“我说了能救你!” 正清懒洋洋地笑了,一副看着小孩子胡闹的神情,“救个屁。” 她知道这心魔有多可怕,更遑论她现下是两个心魔杂糅在了一起。 青予安红着眼睛死死看着她,不被信任,他眼中充斥无力和绝望。 正清一脸理直气壮,并且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青予安一字一句道:“若是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啧,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正清显然没有将少年的话放在心上,她漫不经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殉情呢。” 青予安浑身一僵,旋即又神色紧张地看向正清。 正清微微合着眼正闭目养神,没有看见他紧张到不正常的神情。 不知道之前青予安怎么学到的她压制心魔的符咒,死孩子不管不顾往她身上贴满了符,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又去自爆。 正清比之前还没有人身自由,这下甚至连手都不能抬了。 但是她并不认为青予安说的化心魔真的存在,左右不过是小孩子想出来安慰她的罢了。 那符咒总有失效的一天,正清最后索性就放弃了跟他斗智斗勇,随便他怎么折腾去了。 她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知道,身上的经脉已经被心魔毁了大半,修为剩下的也寥寥无几,即便是靠那符咒强撑,也撑不过一年半载。 对正清这种活了几百万年的老妖怪来说,一年半载还真不是时间,眨眨眼便过去了。 然而正清终归是低估了青予安折腾的程度,这一年半载对她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 青予安几乎是时时刻刻都黏在她身边,连修炼那个什么化心魔也不肯远离半步,没事就跟神经病一样盯着她看,好像不小心她就能消失了一样。 正清骂也骂了,打又动弹不得,只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这个时候,青予安就会去外面采几朵零星的花来,放在她的床头。 “师父,别生气了。”他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声音清淡温柔,“我给你采了花来。” 正清不过是随口说了句花挺好看,他便记住了,每次她生气都要给她送几朵小花。 其实并不好看,丑死了。 正清闭上眼睛不理他。 青予安也不恼,盘腿坐在地上开始修炼。 正清有时候会做噩梦,自从青蛇死后她一直会做噩梦,她心大没有放在心上,只当自己是太过愧疚,丝毫没有往心魔上想。 毕竟到了正清这个程度,一般的心魔对她来说还真不会放在眼里,她平时又是个懒散的性子,更不会放在心上。 谁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正清做噩梦的时候很痛苦,青予安这种时候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在怀里,等她惊醒或者是睡着。 正清做噩梦的时候大部分都是浑浑噩噩的,并不知道青予安做了什么。 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小徒弟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多少还是欣慰和感动的。 所以她极力控制住自己心底的暴虐和恶念,尽量对他少发脾气。 然后老老实实等死。 直到……她偶然间发现青予安半夜不睡觉,红着眼睛盯着他,要哭不哭的表情脆弱到不堪一击。 正清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到底着了什么魔。 这样又过了半年的时间,正清求死不得,只能抽出时间将剩下的东西都教给青予安。 这种宛如交代后事一般的教法让青予安很是崩溃,但是为了安正清的心,他学得很认真。 正清第一次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是无意间看到了青予安耳后一道浅淡的黑纹。 正清瞬间升起了一种不好的猜测,她严肃道:“青予安,过来。” 正清发脾气的时候和懒洋洋的时候青予安都不怵她,但是一旦正清一蹙眉一沉下脸,青予安就会本能地乖乖听话。 原因无他,那些年他受过的罚,挨过的骂,几乎全部都在正清的这个表情的阴影之下。 青予安坐到了床边,便正清的声音微微有些发冷,“低头。” 青予安微微低头。 “再低一点。”正清蹙眉。 青予安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出来,他极力克制住自己微微有些发抖的呼吸,看着正清近在咫尺的脸,疑惑道:“师父?” 正清微微眯起了眼,终于看清了他耳朵后面……的一缕头发。 正清:“……” 莫非是她疑神疑鬼过头了? 不过想想也是,这么个小屁孩能有什么本事化解心魔,更别提将心魔转移到他自己身上。 正清干咳了一声,道:“没事,你去玩吧。” 青予安微微笑了笑,两个人凑得很近,他眉眼清俊,带着股与生俱来的冷淡和疏离,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却温雅恬阔,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 正清第一次发现若是仔细看,青予安和帝君也不是那么相象。 青予安伸手帮她将碎发拢到了耳后,温柔道:“那师父你好好休息。” “知道了。”正清有些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她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但是又说不上来,总觉得这个徒弟是越来越欠揍了。 青予安出门后,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耳朵后面,一片黑色的纹路显现出来,心底瞬间涌上了无数杀戮和暴虐的欲望,险些让他承受不住。 这片黑色的纹路几乎快要蔓延到他的脸上去,好在他隐藏的方法十分管用,正清修为损耗了大半,一时竟也没有察觉到。 但是很明显她已经开始怀疑了,他必须尽快将所有的心魔都化解到自己身上。 这个过程青予安小心翼翼又十分焦急,生怕被正清发现一丝不对的地方。 正清看不见自己的脸,但是青予安看着她脸上黑色的纹路在一点点逐渐减少,瞳眸逐渐变回了清亮的黑色。 这天正清不知道为什么又不开心,他去摘了几朵粉色的小花,弯腰的时候却猛地吐了一口血。 一黑一白的瞳眸闪现,黑色的纹路几乎蔓延到了他整张脸,他死死地攥着那几朵花,将花茎捏得粉碎。 直到他将一切都掩饰好,才又重新摘了花回到了屋子里。 “师父,我回来了。”他对床上的人轻声道。 正清撩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青予安便将那簇粉色的小花放在她眼前,柔声道:“师父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大逆不道 正清其实是很喜欢花的。 但是她依旧嫌弃地看了一眼那簇花,道:“这附近的花都快被你薅秃了吧?” 青予安抿唇笑了笑,然后将花放在了床头的花瓶中。 正清闭着眼睛又睡着了,心魔已经差不多全被他化解到自己的身上,她终于不再做噩梦,不过可能是之前修为修为亏损太甚,她最近总是嗜睡。 青予安坐在床头,伸出手,似乎想要碰一碰她的脸,但是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少年眼底的挣扎和欲望清晰看见,一黑一白的眸子隐约要闪现出来。 如果可以……困住她,她就能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不是不可以。 她现在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僵在半空中的手缓缓落下,似乎想要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他脸上的纹路开始肆虐蔓延,恶念和欲望几乎是汹涌而来,眼底甚至隐隐出现了血红。 “师父……”他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然后如梦初醒,仓皇失措地起身,逃离了这间屋子。 大逆不道,罔顾人伦。 他颤抖着跪在地上,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他不容许自己有一丁点亵渎正清的念头,她是他的师父,更是他唯一的救赎。 那些被他埋在心底的,最为隐秘和见不得光的丑恶的心思,竟然被心魔轻轻一勾便无所遁形,甚至愈演愈烈。 正清睡足了一觉,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浑身一僵。 她抬起胳膊,看着自己恢复自如的动作,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但是因为躺了大半年,全身还是没太有多少力气。 她被那个逆徒封住的经脉也恢复如初,即便毁了大半,但是也勉强能用,然后她便惊讶地发现身上的心魔没有了半点踪迹。 正清的脸色猛地一变,环顾四周,连青予安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难怪这小子最近这么乖巧,合着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他竟然真能化解心魔。 但是那日她在青予安脑后看到的黑色纹路始终让她不放心,更别提现在找不到青予安的人。 她匆忙下床,踉踉跄跄地便往外面走,一推门,便看到了面带欣喜的黄泽,“仙子!你果然在这里!” 残雪别扭地跟在黄泽身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皱眉道:“你怎么将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你们怎么会来?”正清问。 “予安殿下不久前传了消息到我那里,让我来接仙子回去。”黄泽如实回答道。 正清拧了拧眉,“青予安人呢?” 黄泽疑惑道:“没有和仙子一起吗?” 正清脸色微变,就要出去找人,谁知没走几步眼前便忽然一黑。 黄泽和残雪赶忙将人给接住,残雪粗粗一看,皱眉道:“她经脉损毁大半,修为几乎不剩多少,所幸神格还是完好的。” “先带仙子回去。”黄泽最后下了决定,“再派人来寻予安殿下。” 正清被带回了墨林,昏睡了整整三年。 她醒过来的时候,便看见帝后和乐临惊喜的目光。 “正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帝后关切道。 正清扯了扯嘴角,笑道:“没事了。” “正清姑姑!”乐临一下扑到她身上就开始哭,“你吓死乐临了!” 正清摸了摸她的头,帝后不轻不重地训斥她,“你正清姑姑刚醒,别闹她。” 乐临抽噎了一声眼巴巴地望着她。 待将乐临打发走,帝后才斟酌问道:“正清,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正清垂下眸子摇了摇头,“不过是修炼出了些岔子。” 帝后显然不信,但是正清一副不欲多谈的模样,她也不好细问。 “青予安呢?”正清忽然开口问道。 帝后本就对青予安和正清同时消失的事情心存疑虑,但是现下也不好过问太多,只是如实答道:“帝君派人去找过了,三年了依旧没有消息。” 正清有些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帝后道:“你刚醒来还是多休息休息,你筋脉受损,虽然医仙帮你养回来不少,但是跟从前是不能比,你不要心急,且慢慢来。” 正清点了点头。 帝后只当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留她一个人好好静静。 正清其实并没有多在意这点修为,她本来就不打算活了,修为多修为少又有什么紧要的。 她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青予安。 那心魔强横的程度连她自己都奈何不了,更何况是个十八九的少年。 她醒来的第二天就去了四方魔境找人了。 急得帝后险些直接追到四方魔境,好在最后被帝君给拦下了。 帝君在四方魔境的最深处找到了孤身一人的正清。 “正清,你在做什么?” 正清转头看了帝君一眼,懒得跟他争辩,懒洋洋道:“散心。” 帝君轻笑了一声:“这些年你一直对他不闻不问,我还当你不喜欢那孩子。” 正清面无表情道:“对他一直不闻不问的难道不是你么?” 帝君脸上的笑容一滞。 正清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帝君的神情看上去有些伤心,“你可是还在因为之前的那件事情怨我?” “帝君多虑了。”正清淡淡道:“帝君的事情与我无关。” 帝君苦笑道:“正清,你当真就这般绝情?” “帝君说笑了。”正清站起身来,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你我何来情分?” 她真是讨厌极了帝君这幅伪君子的模样。 不管是青蛇和青予安,还是帝后和乐易乐临,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家人。 可偏偏……偏偏他不肯好好珍惜。 都是那么好的人,他却弃如敝屣。 帝君朝她伸出一只手来,道:“正清,同我回去吧。” 正清视若无睹,径直往前走,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帝君忽然低声道:“如果……你还想见青予安的话。” 正清的脚步猛然一顿,她转头看向帝君,“你知他在何处?” “我一直没有处置他,便是等你苏醒。”帝君看她反应这般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如何处置他由你决定。” 正清微微蹙起了眉。 她跟着帝君来到了紫河深处。 水柱形成的牢笼中,青年的腕骨被铁钉牢牢钉在了两边巨大的铜柱上,两条金龙一左一右凶神恶煞地看着他,而他的肩胛骨被弯钩刺穿,两条长长的锁链连在龙尾上,只要那两条金龙稍微一动,便是钻心剜骨般的疼痛。 他身形看上去比之前更高大了些,已经完全看不出是少年的模样,但是偏偏形销骨立,长发凌乱地披散着,他垂着头,正清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苍白的脖颈和血迹斑斑的手腕。 正清眼底的怒火几乎是瞬间达到了顶峰,“帝君!” 帝君倒是没有想到正清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只是解释道:“他母亲是四方魔境的魔物,自己是半仙半魔,不知为何生了心魔,发作后性情大变,嗜杀成性,我找到他时他快要爆体而亡,我只得先将他体内的心魔压制住,关进这水牢之中。” 正清抿了抿唇,道:“帝君也拿这心魔无法?” “这心魔委实强横,我也束手无策。”帝君摇了摇头。 正清感觉头有些发晕,她竭力稳住心神,道:“我进去看看他。” “他发作起来六亲不认,你还是离得远些。”帝君劝她道。 “没事。”正清摇了摇头,挥了挥袖子打开了那道水牢。 她缓步走到青予安面前,他依旧是垂着头,手腕上的血迹顺着苍白的胳膊染到了袖子上。 “青予安。”正清低声喊他。 垂着头的人微微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抬起头来。 正清伸出手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青予安瑟缩了一下,却因为扯动了穿透肩胛骨的那双铁钩而疼得闷哼了一声。 正清终于看到了他如今的模样。 他整张脸上布满了黑色的纹路,一黑一白两只瞳眸可怖诡异,泛着隐隐的血光,他似乎不想让正清看到自己现在的这幅模样,有些艰难地别过头去。 正清的声音严厉而刻板,“这下你满意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 她严厉的声音戛然而止。 即便方才青予安的声音很低,几乎不可闻,她还是听见了。 他方才说:“别看,师父。” 正清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她袖子中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几乎动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才稳住了心神,而后甩袖离开。 青予安怔怔地看着她冷漠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 她一定很生气,也很失望。 帝君面无表情的看了青予安一眼,和正清一起出去了。 “帝君方才说交由我处置?”正清问道。 “他现下几乎与魔物无异,甚至比魔物还要恶劣。”帝君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斩草除根。” “帝君,他是你儿子。”正清淡淡道:“我本无权过问,但是我受她母亲之托顾看于他。” 帝君微微蹙眉,“那你想怎么办?” 正清道:“我会化解他身上的心魔。” 更何况那心魔本就是她身上的。 帝君看了她许久才沉声道:“罢了,随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