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掌中娇》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1节 《穿成反派掌中娇》作者:肥煮幼骗 【文案】 洛闻心是洛家最小的儿子,千宠万爱长大的金贵小少爷,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成了一本点家升级流爽文里的小炮灰。 小炮灰是个病秧子,病的快死了还作死,仗着貌美要勾引全书最大反派行风月之事。 大反派是原书男主一生之敌,实力深不可测,性格暴戾阴鸷,常年戴着半副面具,很少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子。 勾引当然没成功,小炮灰没蹦跶两下,就被一眼识破狐狸尾巴,被大反派掐着脖子按在水里,生生窒息而死。 穿过来之后,洛闻心紧张的要死,生怕小命不保,但几个月过去了,他没见到什么凶残反派,反倒结识了一个对他好上天的陌生男子。 他要星星,对方不给月亮,他要看花,对方不带他看雪;没用多久,洛闻心就享受起了男人的伺候,被纵的娇气更甚以前。 - 一朝武林大会,全江湖都看见了季晟的真面目: 男人高大俊朗,完全不似传说里那般青面獠牙、丑如罗刹。 他怀里抱着个比花还娇艳的小美人,眉眼低垂,神情比谁都温柔。 而洛闻心也终于得知了枕边人的身份,他瑟瑟发抖,脑子里全是这一年来,自己对大反派做的事—— 晚上要他哄睡。 秋千要他帮推。 不是他喂的水不喝。 哭的时候他必须在他身边。 还把脚踩在……他的……上面…… …… 按照原著,这桩桩件件,都是值得被对方掐死一百次的事。 洛闻心把自己躲在被子里,决心再也不靠近季晟。 却被一双大手抱了出来,男人擦干他眼泪,叫他“心心”,嘴上哄着他,手上却一点也不老实,冷着一张俊脸,非要跟他行风月之事。 单线思维大魔王攻x傻白甜软小美人受 【高亮】 1.娇娇宝贝弱受 2.背景架空,完全架空,请勿考据 3.没什么正经剧情,本质是个黏黏糊糊的恋爱糖精文 4.因为作者雷点和读者雷点不一定相同,所以若遇不适直接点叉就好,弃文不必告知,感谢感谢非常感谢^^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晟x洛闻心 ┃ 配角:孟桥,陆戚,沈牧 ┃ 其它:1v1he 一句话简介:猫狗糖精文学 立意: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第1章 献州地处西北,冬天原本就比其他地方要更冷些。 如今正值腊月,北风呼呼的吹,天上还飘着一丝一丝的毛毛雪儿,光在外边儿走上一圈,人就要冻成冰雕。 绿漪拎着个雕花木漆食盒,急匆匆的从外院一路小跑过来,进了门,还没来得及把东西放下,就先提了声音喊:“见云?见云!” 没一会儿,从侧门蹿出来个穿着羊皮坎肩的少年,看起来顶多不过十四五岁,拿着根乌漆嘛黑的烧火棍,大概是刚从柴房里出来。 他三两步上前,一面接过了绿漪手上的东西,一面笑嘻嘻问,“这才酉时,绿漪姐姐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外面实在是冷,绿漪解了披风,先将手伸到炭盆边上烤着,闻言白了他一眼,“我不早点过来,难不成由着你们来给他喂药?我可不放心。” “我的好姑奶奶,我对着老祖宗发誓,那天我真不是故意的!”那被称作见云的少年脸顿时就垮了下来,苦着脸道,“我就是,就是看着看着,手没拿稳,不小心就……” 这倒是真话。 见云一开春就满十四了,已经在这庄子里做了七八年洒扫的活计。但就算再没怎么干过伺候人汤药的活儿,也不过就是给人喂个药而已,哪能真就故意给弄撒了? 不用绿漪说他,想起那天的事情,见云自己也觉得脸红。 还不都是紧张的。 这北地荒蛮,虽算不得有多贫瘠,但冬天是实打实的冷,被这儿的风吹上个一年半载,再生嫩的少男少女也会被吹糙了。 像那样小小的、皮肤白腻的像牛乳似的漂亮小少年,只用一眼,就足以让见云这个没见过丝毫世面的半大小伙子看呆了去。 “行了,就你贫嘴。”绿漪想起那小人儿锁骨上一道红红印子,抹了多少药膏才消下去,就懒得对见云有什么好脸色。 她往左边的方向悄悄看了一眼,声音低了几分,道,“今天中午饭用了多少?” 见云道:“还是老样子,捡着素的吃了两口,喝了半碗参汤。” 绿漪蹙眉不语,半晌才点点头,让见云先下去了。 她心里记挂着后院里屋那人,却没急着进去,先在炭盆边烤了半天,把从外边带的一身寒气全烤没了,才推了木门,轻手轻脚的往里面去了。 这是间不大的屋子,装扮的却颇为精致。 地上的炭盆内燃着银丝碳,窗户上覆着厚厚的鹿皮帘子,相隔不远的软塌上堆满了绒呼呼的褥子,是北域才有的狐皮金毯,一匹价值千金。 光是看着这些东西,就知道是费了心思,生怕这屋里住的人受了冻。 走近了瞧,才能发现那软塌里还睡着一人,但是因为身量瘦小,整个人缩在被褥里,被厚厚的褥子整个遮了去,很难发觉他的存在。 那人睡的并不太安稳,又也许是听见了外面的声音,一早就半醒了,如今见有人进来,便在被子里动了动,慢吞吞的想要起身。 绿漪忙道,“你且躺着。” 那人果然不再动了,只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那手腕白白细细的,看着竞比绿漪的还要细上几分。 被褥被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蛋儿来,只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圆而天真,像猫。 他看着绿漪,弯出一个笑来,乖乖巧巧的,“绿漪姐姐。” 声音虽然甜而绵软,但却是十足的少年音。 是个美貌少年。 绿漪被他一声“姐姐”叫的心都软去了大半,哪里还想追究前几日他跟见云偷偷玩冰雕染了风寒的事情,柔声道,“醒了?喝药吧。” 药是镇上请来的大夫给开的,很苦,绿漪一勺一勺给他喂了,又从盒子里头捏了块蜜饯塞进他嘴里,才扶着人半坐在了床上,往他肩上盖了块披风。 少年没有束发,一坐起身来,一头墨色的发丝便散开在肩头,更衬得他山眉水眼、肤白唇软,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好颜色。 只可惜这份好看,却算不得十全十美。 所谓活色生香,顶尖的美人,向来都不是病恹恹的,而这少年,五官美则美矣,却有着一目了然的孱弱。 但绿漪心下暗忖,觉得就算是这几分病气,在他身上似乎也并不多余,反而更为他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颜色,平饰了他五官的那股子天然的媚意。 等少年一口一口将蜜饯咽下去了,绿漪便拿过浸了温水的帕子为他擦脸,擦着擦着,动作便慢下来了。 她想起了这小少年第一天来闲云庄时的样子。 是三月前,负责给庄子运货的黎二在门前的岔路口捡到一个人。 据说发现的时候已经冻的只剩下一口气,若不是黎二正巧比平日里来的早了一个时辰,等到庄子开门有人发现,人指不定早就没了。 赶紧敲门给送了进去。 绿漪那天恰好不在,去了五里外的镇上选新年的布艺花样,没赶上第一面的热闹,结果回来就听其他下人说起,说庄子里来了个天仙似的人儿,长得比红香阁里的花魁还好看。 绿漪心下不以为然,又有些愠怒,斥责他们不三不四,庄主走了便没有了规矩,什么人都留,当我们闲云庄是什么地方了? 对方讪讪回话,说一个只裹了件皮氅的半大少年,总不能真这么放着他躺在门前冻死吧?看着怪可怜的。 十月的献州,外面就已经开始积雪了。 更何况,那被送过来的人,好像本身就是带着病的。 绿漪虽然生气,但也没有办法,更做不出把人又丢出去的事情,只得进去探一探那“天仙似的人儿”到底得了什么病。 可一进去,别说探病了,光是看到他的睡颜,眼睛就直了。只可惜…… 一道细声细气的笑将绿漪拉回神。 刚喝完了药,洛闻心的脸上有了几分红润,连带着一双眸子也水光莹润,抿着嘴笑:“绿漪姐姐,是我脸上还有什么污渍嘛?” 绿漪一愣,低下头,果真看见自己的手正往前伸着,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维持了多久,连忙把手放了下来。 正有些尴尬,却见洛闻心一双眼睛弯成了豆角,笑得露出一排贝壳似的小白牙,端的是没心没肺,哪里还有正在生病的人的样子。 绿漪不由又叹了口气,板着脸道:“你明知自己身子弱,还由着见云不知轻重,玩什么冰雕,你看看你,喝了多久的药了,这病还不见好。” 洛闻心安安静静的听着她唠叨,也不顶嘴,她说一句,便答一句“知道啦”,眼睫毛垂下来,长长密密的,别提有多乖巧。 绿漪也没脾气了,又说了两句,便给他掖了掖被子,起身出去了。 洛闻心在床上多躺了会儿,可是睡了一整天,又刚刚喝了药,浑身热热的没有什么睡意,便披着衣服起了身。 可一双脚刚从温暖的被子里露出来,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将衣领紧了又紧。 洛闻心还是第一次在这样冷的地方过冬天,所以不知道这北地风雪的厉害。前些天的那场感冒来势汹汹,他差点以为自己刚穿过来没多久,就又要死了。 好在镇上来的那位郎中还算靠谱,几服药下来,洛闻心就又缓过来一口气。 第二次捡回了一条命。 是的,洛闻心原本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准确来说,他在三个月前的某天晚上旧毛病发作,折腾了家人一天一夜后昏了过去,再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这具身体里醒过来了。 这具身体的名字和容貌跟自己原来的一模一样,就连先天的不足,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他在原来的世界里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虽然并不算特别严重的那一类,可这样的毛病,要是放在普通人家的小孩身上,也是个会掏空整个家底的大灾难。 万幸,他生在洛家。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2节 洛家往上数几个先辈是走过长征打过仗的,解放后在海城迅速发家,到了他们这一代,已经是财经杂志的常客了,自然不缺给小孩治病这点钱。 洛闻心在十二岁前就上过三次手术台,最后一次手术下来,基本已经和常人无异,只是体质要更弱一些,一到冬天就容易生病感冒。 他上头还有三个哥哥,最小的也比他大三岁,对于这个身体弱又长得漂亮的弟弟,各个都把他当宝贝一样护着,要什么给什么。 然而世事总是难料,到了这个世界,爱他疼他的家人没了,倒是这纸糊似的身体还是原样跟着他。 而且这些还不算是最倒霉的。 更倒霉的是,洛闻心偶然间发现,自己来到的这个世界,其实是来自一本他曾经翻看过几眼的小说。 那本小说的具体内容,洛闻心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是个背景在古代的故事。 而他之所以会对这本书有印象,是因为书中有一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炮灰配角,这配角在文中只有寥寥几笔描述,其主要作用就是为了衬托全文最大反派的狠辣无情。 书里说,大反派性情暴戾,武功奇高,天生冷血,杀人如麻。对待敌人送来色诱他的炮灰小病秧子,是半点情面都没留。 小炮灰来到大反派身边,不过两月就露出了狐狸尾巴,试图勾引大反派行风月之事,结果被对方一眼识破,掐着脖子按在水里,生生窒息而亡。 死状极为凄惨。 洛闻心胆子小,合上书本后,他做了好几晚的噩梦,吓得直哭。 后来是被大哥抱在怀里哄了好久,才将那个情节忘得七七八八,连带着也记不太清书里的那些人都叫什么名字了。 最初意识到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的时候,洛闻心还惶恐担忧了好一阵,是看谁都像大反派,害怕自己被杀掉。 可三个月过去了,他被好好的养在闲云庄里,闲云庄的人,又都对自己好得不得了。 日子就这么悠闲的过了下去。 洛闻心披着衣服,在屋子里慢悠悠的走着,活动着因躺了太久而酸软的四肢。 忽然,侧边的窗户上传来几声叮叮咚咚的脆响。 洛闻心走过去,将窗户拉开了一条小缝。 一只巴掌大小的、晶莹剔透的小鸭子坐在了窗沿上。 洛闻心的眼睛立时就睁大了,左右看了一眼,小声而惊喜的道,“冰雕!” 献州的冬天漫长,有一半的时间都被冰雪封着。这儿的小孩子都不怕冷,从小就爱在冰面上嬉戏玩耍,除此之外,这个地方的冰雕手艺也很发达,除了专门靠这个吃饭的手艺人,许多少年们也会雕些小动物来玩。 冰做的小鸭子被拿开,窗户后出现一张羞涩又傻气的少年脸庞,是见云。 “刚雕好的,你拿进屋里去玩儿吧!”见云蹲在窗户下面,仰着脸看洛闻心,两腮上有冻出来的红云,一笑,显得有些傻气,“但是得小心着点儿,别又给绿漪姐姐看到了,还得骂我!” 半月前屋外那条河刚积了层冰,有不少小孩儿在上面玩儿,洛闻心看得眼热,每天都巴巴的扒着窗户边看,见云心软,便自告奋勇说带他去看看,还可以给他做几个冰雕。 可穿得厚厚实实的刚过去溜达了一圈,手指头还没摸到冰呢,就被绿漪逮回去了,当天晚上就开始发热,折腾了这小半个月才差不多好了。 “屋里暖和,它会化掉的。”洛闻心垂眸看着这只小鸭子,有些舍不得它化掉,犹豫了好久,才往外推了推,“算啦,你拿走吧。” “没事没事!” 见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脸瞧,只觉得比洛闻心比他见过的任何姑娘的还要好看,就算这些日子早看了无数次,可每一次看到,心脏还是忍不住砰砰直跳。 他咽了一下口水,结结巴巴的道:“化了就化了呗,冰有什么稀罕的?你就拿进去玩儿吧!我明天再给你雕个过来,说吧,想要兔子,还是小狗?” 洛闻心最终还是欢欢喜喜的端着那只小鸭子进屋了。 他把小鸭子放在离炭盆远一些的茶座上,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手心就已经冻得通红。 可洛闻心仿佛全然不觉,他蹲在茶座旁边,两手搓了搓,跺着脚哈气,又蹲下来,捧着脸,笑眯眯的端详那只鸭子,像得了个天大的宝贝。 到底还是年龄小,容易满足。 这一刻,洛闻心觉得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也不错。 虽然冬天冷了一点,可是有冰做的小动物。 虽然这里没有爸爸、妈妈、哥哥,可是却有对自己很好的绿漪姐姐、见云、还有徐叔他们。 什么都很好,如果能一辈子都遇不到那个大魔头,就更好了。 第2章 暮色半阖,一阵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行至山脚下,左侧的那人一勒缰绳,翻身下马,屈膝跪在另一匹同样慢下来的马前,沉声道:“主上,黎飞那狗贼的箭上带了毒,您必须得马上处理伤口!” 马背上的男人身形高大,腰间悬着两把弯刀,一个较粗,另一个较细,在月色下泛着泠泠的寒光。 他一身玄色衣衫,只是左边肩膀处的衣料已经被血浸透了,有一片明显的暗渍,仍在蔓延。 男人拉起缰绳,身下的黑马朝天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这马名叫踏雪,是季晟的坐骑,是匹颇有灵性的名驹。此刻,就连踏雪都已经闻到了空气里愈渐浓郁的血腥味,焦躁的踏着弯儿,在担忧主人的安危。 可男人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看了一眼远处的天色,道:“先去客栈。” 孟桥跪在地上不肯起,急道:“主上,可这是烈性毒药,虽然那支箭上的剂量不多,但要是再耽搁几天,恐怕就不好解了。” 男人蹙了蹙眉,没有说话,只朝孟桥投过来冷淡的一瞥。 要是放在平时,季晟一个眼神,孟桥就不敢忤逆他了。 但此刻天色已深,季晟脸上那副面具又将他的神情遮去了大半,孟桥没看到他目光中那一闪而过的不耐,加之忧心他受伤心切,便犹豫道,“主上,其实……这儿离献州挺近的,如果快马加鞭,应该能在天黑前赶到。但如果咱们继续往东边走,最近的客栈至少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到了,路上说不准还有楼外楼的人呢,天黑不好对付。” 献州有闲云庄。 这庄子是季晟的师父殷若佻还在世时的一处居所,后来殷若佻逝世,闲云庄就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算起来,他也有两三年没回去过了。 季晟朝那个方向看去,眼中毫无情绪。 忽的,舌腔里翻滚着涌上一股腥甜,箭毒令内息有一瞬间的紊乱,想起方才那几只蚂蚁,季晟几乎是瞬间就暴涨起了未尽兴的杀意。 可内劲涌动,牵连了筋骨与血脉,左肩处立时传来一阵愈发钻心的疼痛。 没再磨蹭,季晟一拉缰绳,调转马头,道:“走。” - 见云偷着给洛闻心送了好几天的冰雕,每天的花样都不同。 第二天拿过来的是只小兔子,兔子浑身晶莹剔透,里头还嵌着两粒石子儿充做眼睛,别提有多活灵活现。 洛闻心上辈子是个富二代,从来都没缺过玩具,但也是真的没见过这样的玩意儿,拿在手里,把玩的爱不释手。 两人暗通款曲,可到了第四天,还是被绿漪人赃并获。 那天傍晚,绿漪提前了一个时辰进门来送药,刚一打开门,就发现洛闻心撩着衣衫下摆,正慌慌张张的往床上躲,左侧茶桌上还有一小片未干的水迹,用来做鼻子的胡萝卜歪倒在一旁。 绿漪:“……” 不消说,自然是又各自教训了一顿。 从那天起,见云就被打发到外围去做杂役了,不准他进里屋来,并且为了防止他钻空子,其他人也往外边撵了撵,只有需要的时候叫他们,才许进来。 没有了见云送来的冰雕小动物,洛闻心闷在屋子里百无聊赖。再加之天气愈发冷了,他虽没再生什么重病,但也觉得身体无力,浑身都恹恹的,每天都是睡着的时候多,醒来的时候少。 这天,洛闻心仍是觉得冷,连带着空气也闷闷的。 他这幅身子的孱弱比起上一世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上辈子有哪里不舒服,立刻就能有见效快的药物,而在这里,就连一个小小的感冒,也要喝上半个月的中药才能好。 洛闻心不敢再眼馋屋外的冰雪,乖乖的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除了吃饭喝药,绝不下床。 傍晚的时候,绿漪照例进来送饭和药,洛闻心喝了药,其余的菜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绿漪本想再哄着他吃两口蒸的软烂的鸭肉,忽然听见外院一阵喧哗,似乎是闲云庄的管家徐叔在扬声叫绿漪的名字,声音有些急,不像是徐叔平时的作风。 绿漪一愣,顾不得再伺候他吃饭,只把碗碟放在一边的矮几上,盖上食盒的盖子,以免散了热气。 临走之前,绿漪低声嘱咐道,“你先睡会儿罢,一会儿若是醒了,就自个儿吃点东西,千万别饿着。刚烧了热水,我给你放壶里温着,想喝了就叫人,可千万别自己倒,小心烫着。” 又放下帘子,这才出去了。 绿漪心里挂念着洛闻心,又忧心徐叔那头真的有事,步子迈的很快。 踏进前院大堂,她见乌压压的人跪了一屋子,先是吓了一跳,再抬起头时,看到主位上坐着的男人,膝盖一软,不由也跟着跪了下去。 “少庄主……”绿漪声音发颤,头深深伏了下去。 多少年了,绿漪是真的没有想到,还有再见到这男人的一日。 - 绿漪一走,洛闻心就睡着了。 屋里的熏香味道刚好,他睡的很快,也很沉。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终于醒了过来。 脑袋昏得发沉,四肢也沉甸甸的,挪一下就酸得不行,像平白被人打了一顿。 浑身的难受令他在睁开眼睛之前,便先娇气的皱了皱鼻子,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于是便软绵绵的叫了一声“哥哥”。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立刻握上自己手的温热大掌。 洛闻心左等又等也等不到,只好掀开眼皮,看清四周陈设,这才知道不是在梦里,有点委屈的抿了抿嘴。 外面的天色仍然是黑的,也不知道是天还没亮,还是又到了另一个晚上。 整座宅子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洛闻心想要撑起半边身子,可是胳膊一点力气都没有,勉力起了身,却还是一软,摔回了榻上,直摔了个眼冒金星。 好半天才缓了过来,他转了转脑袋,看着桌上的水壶,嗓子干渴的发烫。 “绿漪姐姐?”他朝着门外,轻轻的唤道,“绿漪姐姐,我有些渴。” 除了敲击着窗柩的风声,没有人回应他,整座宅子显得肃静又阴冷。 又叫了几声,仍是没人答话。 不知道为什么,洛闻心突然变得有些害怕起来,像是跌入了一个什么恐怖的梦境,似乎这几个月来的惬意和舒适都是假的。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闲云庄,没有这些人,自己根本就是那场病发作后死掉了,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洛闻心心下惶恐,再顾不得嗓子里的那点痛,抬高了些音量,颤声喊:“绿漪姐姐?见云?你们在吗?外面有人吗?” 这回,外面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3节 是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明明不算重,但却让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像是在野外遇到了某种蛰伏的猛兽。 很快,门被推开,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洛闻心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墨色的眼睛。 是个男人,背着光站在门边,看不分明五官的模样,只能瞧见一身黑衣,身量极高,光是身形就给人以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洛闻心吓了一跳。他在闲云庄住了这么久,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他张了张嘴,呆呆的跟那男人对视。 那男人同样也在看他。 看着看着,男人往前迈了一步,离床榻更近了一点。 洛闻心浑身一抖,霎时就像被吓到了似的往被子里缩了缩,妄图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 他反应这么大,男人的步子反而顿了下来,没再往前,只站在离床脚半尺多远的地方。 离得近了,洛闻心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这一看清,就不由晃了晃神。 洛家基因好,上一世里,他三个哥哥都是个顶个的大帅哥,洛闻心自己也长得好看,可那些好看,跟眼前这个男人的样貌,都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男人的长相是一种很纯粹的英俊,轮廓深邃,鼻梁挺直,只是眼瞳黑而淡,就算正眼看着人的时候,也有种相当目中无人的冷漠。 这种目空一切,令任何人在看到他样貌的第一秒,都很难最先注意到他的英俊。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洛闻心,像在审视。 洛闻心用了好几秒,才从失神中缓过来,意识到眼前这男人虽然陌生,但的确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怪物。 洛闻心莫名松了口气——总算不是在做噩梦。 可害怕的情绪没有了,紧接着而来的,就是紧张。 洛闻心看着男人,揪了揪被子,小心翼翼的道,“对、对不起……” 他想他应该叫人。 但是他脑袋有些笨,又刚穿越过来没多久,除了庄子里的人,就没见过这个世界里其他的人。 实在不知道应该称呼他作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个男人也是闲云庄里的人。 是车夫吗? 洛闻心悄悄打量他。 毕、毕竟长得这么壮,感觉一拳可以打趴下十个自己。 他往被子里缩了缩,绒呼呼的褥子簇着他尖削的下巴,像只怕冷的幼猫一般,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男人,软声道:“是新来的吗?我没见过您,我……” 洛闻心思忖几秒。 他平日里叫绿漪作姐姐,见云年龄比他小,就直呼名字,而眼前这个男人明显比自己大,叫叔叔又不太礼貌—— “麻烦您可以……喂我喝水吗?”洛闻心羞赧道。 他嗓子实在太渴了。 绿漪姐姐不在,只好麻烦他了。 想了想,又从被子里探出一只又小又白的手,牵了牵他的衣角,礼貌道:“……谢谢哥哥。” 第3章 “……” 一阵寒风涌动,木头做的窗柩哗哗作响。 洛闻心被这阵突如其来的风吹得一阵哆嗦,连忙把手缩回被子里,又觉得疑惑,探着脑袋左右瞧了瞧。 ……窗户明明都是关着的呀,哪里来的风呀? 季晟耳力当然没有分毫问题。 所以在听清楚少年说的话之后,他很慢的拧了下眉。 若不是他在打量这少年第一眼时,就确定对方没有分毫内力,的确是个毫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此刻洛闻心恐怕早已成了一具没有呼吸的骸骨。 空气安静了几秒。 安静到洛闻心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尴尬。 眼前的男人毫无情绪的看着自己,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去倒水,倒是眼神愈发冷了几分。 洛闻心咬了咬唇,白嫩的脸蛋微微涨红了。 由于身体缘故,他在哪里都习惯了被照顾、被伺候。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仍然是这样。 而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也总是对他很好,愿意宠着他护着他,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对洛闻心好”是一件极其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总是如此,并非意味着所有人都该如此。 眼前这个男人对他的请求毫无反应,又用那双冷冰冰的黑眸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洛闻心才意识到,对一个刚见不过一面的陌生人脱口而出“喂我喝水”,这要求听起来近乎有些无礼了。 更何况,虽然洛闻心已经单方面认为这个男人是闲云庄的车夫,但不管怎么说,自己也不是闲云庄里正儿八经的主子,别人不理睬自己,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抱歉,”洛闻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因为我实在没有力气,又太渴了……” 他揪着锦被,悄悄的打量着男人,小心翼翼的道,“那、那哥哥帮我叫绿漪姐姐进来,好吗?” 刚从被窝里坐起身来的缘故,洛闻心没披外袍,只穿一身雪白的寝衣,也不知是尺码略大,还是他实在太瘦,衣服的袖口和领口都空空荡荡的,更显他单薄,像是一捏就会碎了。 季晟身量高,从他的角度,一眼就能望进去那衣服里面去。那白瓷似的皮肤,看起来比这雪似的寝衣还要白上几分,似乎很容易就能捏出个红印子。 白皮肤,黑头发。 季晟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一小片皮肤,想,真像自己在昆仑雪山上抓的那只兔子。 从北域回来的那晚,昆仑山下了很大的雪。 楼外楼大弟子顾渺被他一刀穿破肚腹,睁大眼睛死不瞑目。季晟把刀从他肚子里抽出来的时候,溅出来的血便溅到了一只兔子身上。 兔子一身白毛被血沾染,只睁大一双红眼睛看他,不躲也不跑,但弓起的脊背在发抖。 他用刀背拍了拍它的腿,兔子也只往前蹦了一步。于是他把刀插进雪里,单手将兔子提了起来,一看,才发现是瘸了条腿。 不是不怕他,只是因为瘸了条腿。 季晟被一阵小小的吸气声拉回神。 他垂眸去看,见这少年眼眶通红,嘴唇紧紧的抿着,正偷偷的在吸鼻子,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季晟一顿,眸中隐约浮上一丝困惑,不太明白他为何如此。 洛闻心的确有点委屈。他努力的忍着眼泪,忍的眼眶都红了,小鼻子也泛起了红,空荡荡的衣服底下,瘦弱的肩膀一颤一颤的。 说了好多话,他原本就疼的嗓子更疼了。 而且这个人怎么回事啊。 虽然他不愿意帮自己是很正常的,可是他刚刚明明叫的是绿漪和见云呀,是这个男人自己突然进来的。 不愿意帮自己倒水,也不愿意帮他叫人,这些都没什么,但是一直不说话,还这么凶的瞪着他做什么呀。 洛闻心从出生起一直到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受到过这样莫名其妙的冷遇,一时间越想越难过,眼泪顿时再也憋不住,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他其实很少哭。 因为从小便要什么有什么,除了打针和吃药的时候难受一点,其余的时间里,又很少有人会做出什么让他难过的事情。 他就像一枚易碎的玉,向来都被所有人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唯恐风吹了、雨淋了,哪里还会舍得让他掉一滴眼泪。 可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小动物一样的直觉却告诉他,他是不一样的。 在不喜欢自己的人面前,无论怎么哭也没有用,洛闻心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但是不太成功,于是他胡乱擦了几下眼泪,最终把自己一张雪白的小脸弄的乱七八糟的。 擦完眼泪,洛闻心垂着脑袋,将披风拿过来盖在肩上,掀开了被子下了床。 他也不敢跟男人对视,只安安静静的穿鞋,尽管浑身酸软无力,系带子的手都在发抖,也不再出声请求男人帮忙。 季晟就那么看着他,甚至后退了两步,几乎算得上是闲适的靠在床边,冷眼旁观他慢慢的走向茶桌旁。 壶里温着的水早没了热气,入口必然是冷冰冰的。 但洛闻心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渴的厉害,方才又跟男人说了一通话,还哭了一小会儿,嗓子早已干渴的要冒烟了,他吸着鼻子拎起壶柄,往茶杯里倒水。 茶壶是紫砂制成的,重的很,但洛闻心心思又不在这个上面,还在偷偷的委屈,于是就连杯子里的水溢出来了都没发觉。 一直到身后突然有了动静,洛闻心里一慌,低下头一看,发现水早已满的溢了出来,愈发手忙脚乱,手一松,杯子就落在地上,摔出了清脆的声响。 他吓得立马回头,可还没等他转过身,腰间就横上来一只手,那手臂坚实有力,拖着洛闻心那么往回一带,再一提,洛闻心就跟一只小鸡仔似的被拎了起来,扔回了床上。 男人也许已经收敛了几分力道,但洛闻心仍觉得他手臂硬的像块铁,拎起自己的时候毫不费力,将自己摔在床上的时候也毫不怜惜。 后腰不小心磕在了床沿边凸出的梁柱上,洛闻心疼的闭了闭眼睛,小脸发白,心里怕极了。 片刻,屋内响起了瓷器碰撞的声音。随后,则是茶水倒入杯中的水声。 洛闻心趴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悄悄睁开一只眼。 看见了男人冷着煞神似的一张脸,端着茶杯,站在他床前,微微倾身。 对视片刻。 季晟语气平平道:“不是喂水吗。” “……” 洛闻心要是只猫,此刻必定已经吓的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男人身量高,站的远时还好一点,此刻离得近了,浑身的压迫感便和他森冷的神情一样,愈发渗人,连同那阵不知从哪吹进来的风一起,渗入了洛闻心的骨髓里。 这哪里是要给人喂水呀,分明像是要给人喂毒。 洛闻心眼里还含着泡可怜至极的眼泪,看着男人,抿着唇摇头不肯喝。 可男人似乎并没有给他拒绝的选项,两指握着杯沿,视线在他惨白的小脸上巡视一圈,瓷杯往前递了递。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4节 这眼神说不上危险,但也远远够不上温和。洛闻心眨巴着眼睛,黑眼珠悄悄的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溜了一圈,总觉得自己如果不喝,这手下一秒就会掐上自己的脖子。 只好含着眼泪,乖乖的向前凑了一点,软嫩的嘴唇贴上杯沿。 季晟垂眸看他。 不给他喂水,他就哭? 那他现在都喂了,这人眼睛怎么还是红的。 他稳稳的托着茶杯,视线停留在少年脸颊上,从他贝类般洁白的耳垂,再到被水浸湿后愈显饱润的唇,眸色深黑。 洛闻心喝水的样子很乖巧,猫儿舔食一般伸出一截粉嫩的舌头,小巧的喉结还一动一动的,若不是实在怕的厉害,大概还想将手攀上端着杯子的人的手臂。 洛闻心紧张的背后都快冒汗了。 他极力忽视对方的视线,先用杯里的茶水润了润唇,喝了一小口,犹豫了一会儿,再喝一小口。 上方的人毫无动静,洛闻心没有忍住,还是掀了掀睫毛,抬着一双水光莹润的眸子,偷偷瞅了男人一眼。 就这么一眼,就被抓了个正着。 对方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瞧。 洛闻心脸蛋一红,连忙欲盖弥彰的垂下眼,可下一刻就将自己给呛到了,“咳咳……” 他偏过头,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原本素白的一张小脸都泛起了潮红,顺着脖颈延伸进宽松的衣领里。 在这个男人面前,洛闻心已经失礼了好多次。他觉得丢脸极了,正想不管不顾躲进被子里算了,眼前却突然一黑,一张轻飘飘的帕子罩了上来。 洛闻心能闻到那帕子上的香味,辨认出是绿漪别在床边的那一张。 正疑惑着,便感觉到一双大手扯起那帕子的一角,动作不甚柔和的给自己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水液。 洛闻心僵住了。 少年的脸蛋生的绵软,绿漪平日里给他擦脸时,动作总是放的轻又再轻,生怕隔着帕子还给他按出一个印子来。 而男人显然是没干过伺候人的活儿,动作生疏的很,一双手也似乎不懂得怎么收着力气,没两下子,洛闻心脸颊上就被擦得一片通红,火辣辣的发疼。 他敢怒不敢言,只好“唔、唔”的小声哼哼着,身体也小幅度的挣扎,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季晟停下动作,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眉心一蹙,扬手将帕子扔到了一边。 洛闻心得了松快,可又被男人这喜怒无常的举动吓到了,立刻就将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两只手还将被子往上拎了拎。 眼角红红,脸蛋更红,甚至看起来愈发可怜了,这下真像是受足了欺负。 季晟垂头看了看自己手,心下头一回生出几分荒唐来。 第4章 绿漪在外院急得团团转。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许久不见的少庄主会突然回来,还是在晚上。 毕竟,自庄主去世后,他们闲云庄在两位还在世的小主子眼里,早就算不得一个去处了。 闲云庄原是殷家的老宅,上位家主名叫殷若佻,是名江湖人士。 这殷若佻有一套名震江湖的剑法,名唤回燕剑,精妙无比。传说四十年前殷若佻初出茅庐,一人一剑只身闯荡江湖,第一战便在遏云谷簪花大会上拔得头筹,从此名动天下。 不过殷若佻为人乖戾,在江湖中素来不与人深交,一直到了晚年才收养了两个孤儿做徒弟,回燕剑这才不至于失传。 他将两名徒弟带回献州教养,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练功,只有闲时才到山脚下的庄子里修养。 两个徒弟里面,小徒弟天资高,人也勤勉聪颖,不过十四岁,便已将回燕剑练到第七层,人人都称赞他,认为他是殷若佻的不二传人,可殷若佻似乎却总是更偏爱自己的大徒弟。 没见过他两个徒弟的人也许会不解,但只要见过了,却会都说一句“怪不得”。 沉默、寡言,于武学一路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偏执,对除了练武以外的事情都毫不关心、毫不在意,小小年纪一股子乖戾的狠意,分明是另一个年少时的殷若佻。 绿漪在那大徒弟年少时见过他寥寥几面,彼时那少年还没有名字,只记得自己姓季,后来殷若佻给他起名,就叫季晟。 对于那个脸上总是鲜少笑意,连师父过世时都未曾回来的季晟,绿漪总是有种天生的畏惧,像普通人畏惧雪原上的猛兽。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七情六欲,能够和彼此共情,懂得悲喜和离合。如若没有这些,那么就算有个人的外壳,也算不得是个人了。 绿漪就总觉得季晟就是少了常人七情六欲中的某几窍的,这于武道上或许是个益处,但总是少了几分人情味的。 忽的,里面隐约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绿漪紧绷的心头跟着一跳,再顾不得许多,一提裙子便匆匆往上走,被拦在院门前。 孟桥刀柄一横,沉着声音道:“绿漪姑娘,主上中了毒,需要运功疗伤,还请不要进去打扰。” “疗伤便疗伤,侧院不能用吗?”绿漪瞪着孟桥。 她觉得这小子简直跟他主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的我行我素听不懂人话。 她目露凶光,“里屋还住着位客人,是我们闲云庄的贵客,身体可娇弱得很,受不得半点冲撞,要是你们主上把他吓到了,我就……” 孟桥姿势未变,闻言凉凉的瞥了绿漪一眼,丝毫不为所动,“怎地?” 绿漪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能放个什么狠话来吓到他,盯着孟桥的刀柄看了片刻,恨恨的一跺脚走了。 - 那厢洛闻心已经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床脚去了。 他实在是怕死这个男人了。 长得这么高,又这么壮,脸虽然还算英俊,但是凶的要死,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就像夜里的冰,又像林中的兽,总之一点都不友善。 庄子里的其他人明明都那么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 洛闻心将自己闷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心里打着鼓,祈祷这男人赶紧出去,换绿漪姐姐或者见云进来。 也不知道闷了多久,他生生将自己憋的睡着了。 一直到再一次醒来,那男人早就不在屋子里了。 洛闻心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在梦里也没有松开的眉心舒展开来。 可拥着被子坐起身来,环顾了一圈空空的屋子和早已熄灭的炭盆,却又有些茫茫然的失落。 他伸手触了触脸颊,被那男人隔着帕子按上来的触感仿佛还在方才。 门外传来“笃笃”两道敲门声,轻轻的,不重。 洛闻心精神一振,认出这是绿漪,忙低声叫了句“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绿漪提着裙子弯腰进来,关上门前还往外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防着谁。 “绿漪姐姐!” 阔别一日半,再看到绿漪,洛闻心就像看到了失散许久的亲姐姐,抬起手就想将自己撑起来,一用力却不知道扯到了什么地方,小脸顿时一阵发白,“唔……” “怎么了?”绿漪放下手中东西,匆匆走过来,将一边帘子挂上,先摸了摸洛闻心额头,问:“昨日我在院外,听见你屋里东西摔了,可有伤到哪里?” 说罢,拉着他露在被子外的手仔细瞧了瞧。 洛闻心摇头。 他想起昨天的情形,其实还是有几分害怕,但仔细一思索,对方好像又没有真的对自己做什么,不好告状,便道:“是个不认识的哥哥……我睡醒了,没见你跟见云,可是又很渴,那个哥哥就进来喂我喝水。” “哥哥?”绿漪的动作立时僵住了,“喂水?” 洛闻心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绿漪面上有几分不可置信的古怪,也不知道是该先纠正他的称呼,还是先惊讶别的,便又追问:“当真是那位给你喂水?除了喂水,他没对你做点别的什么?” “没、没有呀……”洛闻心小声道。 他原本还想说那人将自己拎到床上,还给自己擦了脸,虽然擦的很痛,但见绿漪姐姐的神情,不知怎么的就不敢说了,“没做别的了。” 绿漪柳眉蹙起,脑中转了一圈,实在是想象不出来那个季晟给人喂水擦脸的模样,可看洛闻心一脸的无辜单纯,也的确不像在说假话,便道:“罢了,先喝药吧。” 洛闻心应声,往前凑了凑,喝下第一口,照例被苦的皱了皱鼻子,抬起脸问,“绿漪姐姐,昨日的那位是谁呀,为什么我从未见过?是庄子里的人吗?还是镇上来的?” 绿漪正在心里琢磨这件事呢,琢磨了半晌,也不知该怎么说。 昨天一庄子上上下下忙到快天亮,总算是把侧院收拾出来了,绿漪客客气气的去请人,孟桥倒是没再多说什么,带着包袱拎着刀,就搬过去了。 少庄主这次回献州,据孟桥说,是回来疗毒的。 绿漪不懂武功,虽看不出来季晟哪里有中了毒的模样,但也知道,这疗毒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好的事情,少说要呆上个三五天。 少庄主的心思她向来是猜不着,如今虽然分住两院,但保不准会再出什么差池,像喂水这样的事情,最好一次也不要再有。 绿漪拿帕子给洛闻心擦了擦嘴,柔声道,“那是我们的少庄主。庄主去世后,他便很少回闲云庄了,这还是三年来的头一回,我也吓着了。” 洛闻心的眼睛蓦的睁大了,“少、少庄主?” 绿漪给他喂了块糖糕,“嗯?怎么了?” 洛闻心含着糖糕,一侧的腮帮子被撑的鼓起,圆润润的像只小仓鼠,闻言仓惶的摇了摇头。 他对绿漪姐姐撒谎了。 因为不是那人主动给自己喂水,而是自己使唤他喂的。 洛闻心的心脏砰砰直跳。 原来,那人是闲云庄的主人。 怪不得听见自己让他喂水,他的表情会是那个样子,一定在心里觉得这个人没大没小,明明是客,却反过来使唤主人伺候,一点教养都没有。 洛闻心有些羞惭。 他心里藏不了事,这点情绪便完完全全的显露在了脸上。 绿漪看着他小扇子似的睫毛耷拉下来,嘴角微微抿起,仿佛连眼尾都透着垂头丧气,忙问,“你怎么了?” “绿漪姐姐,”洛闻心抬起头,嘴巴里嗦着糖糕,说话间呼出的都是甜甜的香气,他努力思索着措辞,眉眼间有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少庄主他,人好吗?如果……如果我惹他不高兴了怎么办?” 自己只是借住在这里,要是惹人不快被赶走,洛闻心就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外面茫茫大雪,他又不知道还能去哪里,说不定还没走上几步路,就被冻死了。 他这话问的孩子气,绿漪忍不住笑了一声,宽慰道:“好人不好人,那倒是其次。咱们这位少庄主,从来不会过问庄子里的事情,闲云庄多你一张吃饭的嘴,难道还养不起不成?你且安心住着吧,不要多想。” 想了想,还是多嘱咐了一句,“不过如今少庄主住在别院疗伤,你又还病着,还是少走动为好。”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5节 洛闻心害怕那男人,原本就是打定主意要躲着的,可这话一出,他又不免有些好奇。 绿漪这下却没往深了说了,只说少庄主是江湖中人,住不了多久就会走,让洛闻心不要多问。 收拾好食盒和碗筷,绿漪起身便要走。 洛闻心向下躺了躺,拉起被子躺好,一不小心动作幅度稍大了些,就又碰到了伤处,痛的眉心一拧。 是那日,那男人将他摔在床上,后腰磕在床柱上,碰出的一道伤。 昨晚洛闻心自己掀开衣服看过,果不其然是有了一片淤青。 他身体弱,哪里磕了碰了,原本就比常人要好的慢些。上一世的时候,哥哥们背着他出去玩,稍微不注意,轻轻碰一下,他身上就会有明显的青紫,要冰敷要热敷,折腾好久才能消下去。 可如今在这里,感冒让绿漪姐姐他们喂药擦脸也就算了,伤在这种地方,总是不好给人看的。 就算绿漪姐姐待自己像亲弟弟一般,但到底男女授受不亲。 绿漪问他,洛闻心就硬撑着没有说话,问的急了,才捂着腰的地方,小声说就是撞到了,不碍事的。 绿漪看看他捂着的地方,也不好上手解他衣服,只伸手轻轻一按,洛闻心便细声细气的喊疼。 “还说没事,”绿漪松了手,皱着眉打量他,沉吟半晌,道:“这样吧,晚点我来带你去后山温泉池泡药浴。” 闲云庄坐落献山山脚下,依山傍水,本就是个练功疗伤的好地方。 后山有天然的温泉,当年殷若佻归隐在这里,就将那温泉修葺了一番,改造成了一方浴池,化瘀疗伤最是好用。 不过季晟是个不把命当命的人,绿漪见过他冰天雪地里吊着只伤手练刀,那伤手还在滴血,滴下来的血凝成了血珠子,他也浑然不觉,仿佛是根本没有痛觉。 更不用说泡什么药浴了。 想必是不会撞上。 “今晚的晚膳就早点用,等用过晚膳,我就来叫你,你可别早早睡了。”绿漪道,“早该带你去泡泡的,也能祛祛寒。” 第5章 在原来的世界里,洛闻心住在海城大别墅,家里有浴缸,每次洗澡时,佣人都会将浴室里的水温调到适合的温度,偶尔还会泡牛奶浴、花瓣浴。 而来到这个世界后,虽说绿漪也极力让自己过得舒适,但条件到底比不得上一世,加之天气渐凉,能两三天在浴桶里洗洗澡就不错了。 得知能去温泉浴池泡澡,洛闻心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晚饭后,绿漪果然收拾了衣服跟一应用具,前来接他。 后山不算远,从后院院门出去,只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到了。 穿过亭子,就是一间极为宽大的浴房,绿漪应当是提前来打点过,此时中央的浴池中已经放满了热水,蒸腾的水汽将整间屋子熏的温暖氤氲。 “我给池子里头加了活络气血的药包,”绿漪试了试水温,“泡了这药浴,你晚上也能睡得舒坦些,但千万记得别泡太久了,我去厨房看看药,你自己也记着点儿时间,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了,就到上头来坐着。” 说完,绿漪还是有些不放心,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她自然是想留下来近身伺候的。 大户人家的婢女伺候小少爷洗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况且洛闻心年纪小身体又不好,更是没什么需要避嫌的。 来这儿的头一两个月里,绿漪试图这样做过,可洛闻心大概是以前没过过这样的日子,害羞得太过头,她要是呆在屋里,更是羞的连衣服都不敢脱,战战兢兢的,那小模样看得怪可怜的,后来绿漪也就没再强求。 洛闻心早脱了鞋袜,正坐在一边,腿一晃一晃的拿脚尖试水温。 被烫的脚指头缩起来,才仰起被热气熏的红彤彤的脸蛋,乖乖应好。 绿漪走后,洛闻心才慢慢的脱掉衣服,自石头砌成的台阶下水。 待整个身体都浸入温热的水中,他不由舒服的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全身都被池水温柔的包裹着,暖洋洋的。 四周安安静静的,洛闻心好久没泡过这么舒服的澡,有些昏昏欲睡,可还记着绿漪嘱咐的不可以泡太久,于是又勉力打起精神,伸出纤细的手臂拨动水面,弄出些声响来,以免自己真的睡着。 可是一直划水也很累。 洛闻心玩了一会儿,胳膊就酸了,只好又停下来,靠在浴池壁上闭目养神,没一会儿,就真的快要睡着了。 他向来是没什么警觉性的,也一点儿也不知道这浴池前后有两扇门,于是就连什么时候进来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也没发现。 - 季晟左肩上那道箭伤极深,拔出的一瞬间甚至可以看见森白的骨头。 他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不觉得疼,自雪山上掬了捧雪草草抹在伤口上,就算止血了。 若是普通外伤,这样平常的处理也就可以了,顶多再服一粒九转丹,可偏偏那箭上是带了毒的。 也亏得他内力强劲,身体底子又好,一天一夜过去,毒素排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催动内力时仍稍显滞涩。 内力流转不畅到底令人烦躁,想起后山有这么一方池子,季晟便来了。 一进来,脚步便顿住了。 只是没想到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少年泡在池水里,只堪堪露出肩膀和手臂,正随着浅浅流转的水流浮沉着,墨色的发丝被拢到一边,顺着锁骨前方垂下去,更衬得他的肩背玉似的洁白。 他似乎是睡着了,脑袋微微歪着,露出小半张被熏的晕红的侧脸来,呼吸悠长而恬静。 季晟站定在他身后一尺开外,能看到他眼睫毛很长,被水汽沾染湿了,弯翘的睫毛尖凝着一粒一粒细小的水珠。 季晟看了他一会儿,忽的别过头去。 肩头那道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又隐约传来一阵刺痛。 季晟蹙眉,稍微屏息,将躁动的气血压制下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竟又下意识的催动了内劲。 第二次了。 凡学武之人在锤炼根基的第一天都会懂得,武学一道上最忌讳的就是杂念。 人有杂念,便催生妄念,这些东西往往会在关键时刻令让丹田流转不畅,故而杂念丛生的人,是没办法追求武学的至高境界的。 殷若佻之所以偏爱季晟,也无非是因为觉得他头脑纯粹简单到近乎兽类,天性如此,大约很难有什么杂念。 闭眼片刻,季晟眼神恢复清明,转过头来,视线落在少年头顶,面无表情的俯视他。 也许是感受到了头顶上方一阵陡然变得沉重的呼吸声,洛闻心从小憩中猛的惊醒。 这池子果真是好,泡了这么一小会儿,腰上的痛感便缓解了不少。 要不是他闭着眼睛都感觉得到一种类似被野兽盯梢的感觉,洛闻心也许就真的这么舒服的睡过去了。 他连忙转过头来。 首先看到的是一双黑色的皮靴,收口收的很紧,再往上,是男人修长紧实的小腿。 洛闻心抖了抖,突然有点不敢往上看了。 绿漪姐姐……绿漪姐姐呢? 谁能来告诉他,明明说好了不会有人过来,为什么偏偏是他过来了呀? 那双黑色的靴子突然往前一步,洛闻心吓得直接倒退两步,后背撞上另一面池壁,痛得他低呼一声,又连忙止住,抬起头来跟男人四目相对。 “对、对不起,”洛闻心背贴着池壁,瑟瑟发抖的道,“我、我不知道您会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 先是拿人家当下人使唤,指使人家喂水,现在又是占了人家的浴池…… 洛闻心觉得这下自己真的要被赶出去了! 他大半身体隐在池水里,可这是眼活泉,水质清澈无比,其实一低头就可以看到水下的情形。 方才他背对着季晟,如今转过身来,因为害怕,脖颈微微仰着,羞的发红,却全然没意识到这水有多么透明。 “怎么进来的。” 平铺直叙的发问,倒是没听出多少不快的意思,洛闻心不由一愣。 他抬起头,对上男人没什么情绪的眼眸,犹豫了一下,磕磕绊绊的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您也要用,是、是我自己过来的……” 当然不能暴露绿漪姐姐。 绿漪姐姐好心帮自己,可不能因为这个让他被主人怪罪。 洛闻心干脆将事情全盘揽到自己身上,“是我听庄子里的人说,后山的温泉可以疗伤,就自己过来了……” 他实在是一点都不会撒谎。 黑眼珠乱溜,瞟到台阶上那叠明显是婢女准备好的沐浴用品,又连忙心虚的将眼睛垂下来,没在水面下的两只小手紧张的绞了又绞,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撒谎。 空气沉默了半瞬。 “你受伤了?” 又是直截了当的问句。 洛闻心愣了愣,忙不迭的点头,“腰上磕到了。” 还生怕他不信似的,把自己转过去,两只手按在水池边沿,稍微踮脚,露出了整个雪白的后背。 少年体格纤瘦,可浑身上下却并不见骨头。一身羊脂玉似的皮肤上滚着水珠,自腰背的凹陷向下滑去,在精巧的腰窝处微微停顿。 他还伏在池沿上,也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副什么光景,只生怕季晟没看到似的,拿手指贴着腰侧,急切的道,“这里。” 被热水泡的愈显粉嫩的手指尖抵着腰窝,软嫩的皮肉被手指头按的陷进去一点儿,豆腐似的。 “这里磕到了。”他还在说。 季晟抿唇,盯着他手指头按的地方,一眨不眨的看。 果然有片巴掌大小的淤青,少年皮肤太白,看起来着实触目惊心。 还莫名有些碍眼。 季晟看了一会儿,没意识到自己又走近一步,接着问:“怎么伤的?” “是你……”洛闻心转过头来,差点脱口而出是你摔的,可看到男人的眼神,又讪讪收了声,讷讷道,“是我自己不小心磕到的……” 季晟看他,“磕在哪里?” “……” 这个语气,仿佛洛闻心真的告诉他磕在哪里,他就会去把那东西给拆掉似的。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6节 过了好一会儿,洛闻心才小声道:“床柱子上面。” 季晟颔首,倒是没再说什么,抬腿迈开步子,走到台阶旁,突然开始解衣服。 “……” 这下洛闻心是真的吓得快要贴到池壁上去了。 什、什么意思? 他要一起进来泡吗? 眼看着男人的衣服一件一件变少,麦色的胸膛一点一点的裸露,洛闻心急的眼睛都红了,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到底是穿越过来的,洛闻心自认并不是什么十分保守的人,可是这也并不代表他能够面不改色的跟一个才见过一面、完全称得上陌生的男人在同一方浴池里泡澡。 再说了,自己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穿—— 洛闻心是一直到了此时此刻,才发现这温泉的池水透明的很,几乎什么也遮不住,他的脸蛋一下爆红,欲盖弥彰的将身体往下沉了沉,又拿眼睛慌慌张张的往池壁上瞄,寻自己的衣服。 可绿漪方才怕衣服被水溅到,放的很远。 要穿上衣服,就一定会赤着身体从池子里出来。 那、那还不如就这么泡着呢! 洛闻心憋的一张小脸蛋红红的,整个人都紧张得不行。 一直到季晟裸着肌肉紧实的上半身下水、慢慢朝他走过来的时候,洛闻心脑子里崩着的弦一紧,眼泪水差点就要飚出来了。 洛闻心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怕这个男人。 说到底,对方也没有对自己做什么,就是身材高大了一点,长得凶了一点,压迫感强了一点罢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没出息呀,他、他…… 洛闻心真的要哭了。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惊叫声。 洛闻心擦擦眼泪,连忙向那边看去,果然见到了绿漪的影子。 绿漪正站在正门前的屏风后,许是从那头看见里头的影子不对劲,于是惊叫了出来。 洛闻心叫道,“绿漪姐姐!” 绿漪再顾不得什么非礼勿视,步履匆匆的从屏风后拐出来,看到眼前的情形,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少少少……少庄主!?” 绿漪心脏砰砰直跳,紧张的舌头直打结。 上一刻还在说要尽量不再让洛闻心跟季晟见面,下一刻却又恰好撞上。 印象中,季晟从未来过后山温泉,怎么偏就有这么巧的事情。 “绿漪姐姐……”洛闻心又小声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求救。 绿漪连忙垂下头去,低下视线,自木架上拿了衣服和干布巾,矮着身子匆匆走到洛闻心身旁,抖开布巾,将少年的身体挡起来,隔绝视线。 做完这一切,才深吸了口气道,“少庄主,我不知您今晚也要用温泉……是我自作主张带洛公子过来的,我们这就走。” 季晟懒懒仰靠着,听她说完,没什么反应,只闭上了眼,喉结微微滑动。 这就是逐客的意思了。 绿漪没再耽搁,连忙带着洛闻心出去了。 离开之前,鬼使神差的回了一次头。 恰好撞进男人不知何时重新睁开眼睛里。 男人正放松的仰靠在浴池边。 他身量高,坐下来也只有半截身体没在水里,肌肉流畅的手臂搭在池边,墨一般的眼睛一瞬不瞬的跟着洛闻心走。 明明是他看着洛闻心被抓包,却一点儿也没有偷看的自觉,目光直勾勾的。 季晟兀自跟洛闻心对视了片刻,薄唇抿了抿,视线才慢慢下垂,却又重新落到少年露出来的小腿上,是种明目张胆却又坦坦荡荡的打量。 洛闻心立刻像被火星子溅了一下似的,将头转过去了。 男人从头到尾没什么表情,连眉毛也没抬一下,可洛闻心却偏偏觉得,像从他脸上看出了几分遗憾。 第6章 在那温泉里泡了半个时辰,洛闻心晚上果然好睡了很多。 手跟脚都是暖烘烘的,被子里没塞汤婆子,半夜居然也没觉得凉,一觉睡的很深很沉。 只是做了很多梦。 梦里他仍在海城,夏天热,冬天冷,一到十一月,家里便早早的开起地暖。 楼上楼下都铺有地毯,他身体好了些,就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漫画。 门铃响了,他过去开门,进来的是好久不见的大哥,刚从国外回来,手里还给他提了礼物。 他接过礼物,又被大哥抱起来,双脚离地,被抱着转了好几个圈儿。 晚上洗澡的时候,佣人放了热水,他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发现他最喜欢的那个葡萄味的浴盐没有了,便叫佣人拿进来。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佣人,是哥哥。 哥哥帮他把浴盐倒进浴缸里,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毛巾,轻柔的帮他擦拭着脊背。 他觉得怪怪的,自己已经是大男孩了,再过一年多就要满十八岁,还要哥哥帮忙洗澡,别人知道了会笑话的。 哥哥擦着擦着,还越来越往下了,洛闻心耳朵红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回过头,一看,身后的人哪里是大哥呀,分明就是那个季晟。 …… 洛闻心是被吓醒的,醒来之后,脑袋里面还回想着那个古怪的梦。 昨天从汤池回来的路上,绿漪又告诉了他一些关于这个少庄主的事情。 于是洛闻心便知道了他名字,还知道了他是闲云庄上任家主的大徒弟。 据说上任家主是个武功很厉害的江湖客,买下这处庄子是为了度过晚年,不过他没有子嗣,唯一留下的就是两个亲传弟子。 绿漪那样说,洛闻心才又猛然记起自己如今是穿到了一本武侠小说里面。 原书是个立足于江湖的小说,里面许多人都会武功,最厉害的,当然是未来的男主角了。 也不知道这个季晟跟男主角比起来谁比较厉害。 洛闻心猜不出来,也不再费劲去猜,反正那些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那晚虽然过得惊险,但温泉浴实在有效,洛闻心的身体居然真的所有好转。 折腾了大半个月的风寒好了,腰上那块淤青也慢慢消散了,胃口竟然也变得很不错。 这天早晨的时候,洛闻心破天荒的喝下了整整一碗的青菜粥。 绿漪见他胃口好,心里也高兴,拿过帕子来给他擦脸,擦完了就见洛闻心揪着她的衣袖,问可不可以出去玩。 绿漪看了他一眼。 自进入冬天,洛闻心便一直断断续续的在生病,从没有好结实的一天,成天的呆在屋子里,实在快要闷坏了。 如今正月已过,外面的湖面虽然还冻着,但早已没那么冷了,再加之洛闻心这些天的确精神了很多—— 洛闻心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满含期盼。 “好吧。”绿漪总算松口,“但不可过久。” - 带洛闻心去玩儿的任务,落到了见云肩上。 他带着洛闻心去眼馋了好久的那片湖上玩冰球。 洛闻心穿得厚,夹袄外还披了件厚厚的狐裘,这样臃肿的装扮,穿在他身上,竟仍显得纤瘦。 见云好久没见他,拉着他的手兴奋的直往前跑,洛闻心跟着跑了没有两步,就笑着弯下腰来喘气,见云便又停下来等他。 刚过正月,年味还没消散,湖面的冰层上仍有不少玩耍的小童,个个穿着喜庆,手里拿着红纸糊的小灯笼。 洛闻心一出现,便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他来到这个世界快要小半年了,很少出来见人,唯一一次也只刚到河边就被抓回去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庄子外面的人。 他长得好看,又面善,狐裘的毛领蹙着一张粉白的小脸,那眉眼就像用上好的墨比着画里的小仙童画出来的一般,别提有多精致。 普通人家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物。 他一出现,空气都仿佛绕着他流转。 或有或无的目光都跟着他走,许是发现他身边并没有多少人跟着,只一个看起来一团孩气的小厮,没过一会儿,就有小孩子怯生生来找他说话。 洛闻心笑吟吟的答话,很快,小孩子们就都聚集了过来。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颇有些无措。 一个脸蛋被冻得皲红的小孩子突然伸出手,将一直拿着的红灯笼递给他。 洛闻心蹲下身来,一手抱着手炉,另一只手接过了那只灯笼。 那小孩子开心的笑弯了眼睛,凑近了一点,对他说了句什么。 是献州当地话,洛闻心听不太懂,周围人的却都“哄”的笑开了。 一旁有大人笑着叱骂了那孩子一声,倒也不见是真的生气。 周围人都善意的看着他笑,洛闻心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觉得被冒犯,过了一会儿,才悄声问见云,“他们刚刚说的是什么呀?” “说长大了想和你成亲呢。”见云摸着脑袋,也笑的见牙不见眼,“然后他爹就说,人家长得这么好看,肯定早就定了人家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 “哦……”洛闻心脸蛋红了。 他过了年才要正式满十七,若是算周岁的话,如今才十六岁半,打心底还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 但在这个世界里,十六岁半,早就算不得很小了,是可以娶亲的年纪了。 可他从小就被家里人娇养着,连学校也没有正式上过一天,见过的外人屈指可数,别说结婚了,就连对情爱一事都还懵懵懂懂。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7节 揪着手炉套外面的流苏兀自羞了半晌,见云牵他的手,开始教他打冰球。 冰球是献州当地一种十分受欢迎的冰上游戏,用一根特制的竹竿,将冰做的圆球打进冰层上一个比球稍大一点的洞里。 见云很会打冰球,今天过来带的更是他自己常年用的球棍。 他先演示了一番,就将球棍递给洛闻心,示意他试试,“闻心,你就这样敲它,打不中没事,多试几次就好了。” 有点类似高尔夫,洛闻心跃跃欲试。他还从来没有打过球呢。 第一棍挥出,果然打空了。 洛闻心没有气馁,再一棍挥出,打中了,球咕噜咕噜,滚到球洞边上,却忽而裂成了两半。 ? 洛闻心呆住了。 那冰球裂的诡异,十分之突然不说,且其剖面光滑无比,简直就像是天外飞来一道利刃,生生将它从中间切开了似的。 见云也愣住了,在原地傻了半晌,上前检查了一番那裂成两个半球的冰块,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裂就裂了吧,等我再给你挖个。”见云手脚麻利,没多久便又捧了个冰球过来。 洛闻心再次挥出一棍,这下是打的正正准准的,直朝着洞口滚过去,他开心极了,差点要原地蹦起来,然后便见球又在洞口前裂成了两半。 “……” 简直活见鬼。 可青天白日之下,哪里有鬼,两人发觉不对,朝湖岸边看去。 他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方才围绕在两人身旁的小童们已经四下散开了,像在躲什么人一般。 再往上看,五丈开外,男人一袭黑衣,正闲闲的靠在岸边一颗树旁,手里把玩着他那把稍窄的弯刀。 依旧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 光看他这幅神情,任何人都会以为他是来找什么人的麻烦,或者要谁的命的。 也难怪那些小童们都散的那么远,估计是都不敢靠近这冷面神。 洛闻心手里捏着冰棍球,懵懵的眨了眨眼睛。 自那晚在温泉离开后,他已经好多天没再见到这个季晟了。 季晟是江湖中人。 江湖凶险,刀剑无眼。 洛闻心也隐约记得绿漪说过,季晟是被人所伤,身中剧毒,所以来献州疗毒的,大概待上三五天就会走。 可他偷偷打量这男人一番—— 哪里有半点身中剧毒、半身不遂的模样? 而且他在心里掰着手指头一算,距离第一次看到季晟,如今已快半个月了。 洛闻心还是怕他,想了一会儿,走到见云旁边,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我们走远一些去玩吧。” 边说,还边拿眼睛偷偷的瞅了男人一眼。 见云也有些怵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主子,远远的朝季晟拱了个手,牵着洛闻心的手就走。 两个人手拉手跑远了。 见云才十四岁,但他是土生土长的献州人,小小年纪就蹿了很高的个子,站在洛闻心身旁,竟然比他还要高出小半头来。 从背影看,就是一对活泼的青春小少年。 季晟将刀斜斜插进土里,身体往后靠了靠,靠在树上。 他的目光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若有所思的暗下眼眸。 偌大的湖面上有大大小小十数个冰球洞,两人一口气走到了十丈开外,自觉够远了。 洛闻心躲在见云身后,悄悄往岸边溜了一眼,确信岸边那人的身影也变得模糊,这才放下心来。 “还有没有冰球?”洛闻心脸蛋红扑扑的,笑的眼睫弯弯,“要在哪里挖?” 见云被他这笑容闪的脸又是一红,哪里还记得自己刚刚挖冰球已经冻红了手,忙不迭又去做苦力了。 他有心要在洛闻心面前表现一番,埋头苦挖,这回挖出来的冰球又大又圆,晶莹剔透,煞是好看,简直像个球形冰雕。 洛闻心都舍不得打这么漂亮的冰球了。 可还没等他不舍完,球棍将将挥去,那漂亮莹润的冰球,就碎成了粉。 晶莹的粉末在空中飘散,别的不说,那场景还挺漂亮的。 “……”洛闻心吓傻了。 见云也张大了嘴——他在这湖上打滚玩耍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怪事! 好好的冰球,怎么又是裂又是碎的?奇了怪了! 他惊恐的左右乱看,这一看,就看到了岸边那人。 男人腰侧挎刀,鞘是森冷的纯黑,刀刃倒是并未出鞘半寸,但刀背横着,见他看过来,才缓缓放下。 “……” 竟是生生用劲气劈碎了这冰球。 见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一时不知道是该先指责对方做出此等事情,还是先惊叹其内力醇厚,隔着十丈这么远,竟也能精准命中区区一个冰球。 洛闻心还没有笨的彻底,他看见云神情诡异,心知有异,也往那边看。 过了好一会儿,他反应过来了。 自己的冰球频频碎裂,正是靠在树边的那人在捣鬼! 他看看岸边若无其事的男人,又看看半空中缓缓飘落的粉末,手捏了捏暖炉套子,眼圈就有些红了。 他好不容易可以出来玩一次,一次冰球没打成,最漂亮的一颗还碎成粉了。 就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的。 见云看他眼眶红了,立刻手足无措起来。 他是庄子里的下人,洛闻心脾气软,长得又招逗,他才对洛闻心没什么规矩,可面对季晟,是万万不敢指责什么的。 见云抓了抓脑袋,压低声音哄他,“算啦,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今天带你出来玩……” “没有。”洛闻心拿冻得冰冰凉凉的手背擦了擦眼睛,把本来就红的眼睛擦得更红,连眼尾都漫上一片绯色,用力的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 他将球棍塞到见云怀里,抱着手炉,径直朝岸边走过去了。 他穿的厚,虽然看起来纤瘦,但行动仍有些不便。 季晟看着他,先是觉得他像只笨拙的鸭子,可看着他走向自己,心中就漫起一股说不清楚的感觉来。 有点像是愉悦。 想把他抓过来。 最好是可以像昆仑山那只兔子一样,整个提起来,抖抖一身雪白皮毛上的碎雪,再揣进暖和的大氅里,一路带下山去。 实在是想。想得手都有些痒。 洛闻心在季晟跟前站定,微微仰起头。 就算在肚子里打好了腹稿,真正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洛闻心仍然有些紧张,他抿了抿嘴,小声道,“您……您不要这样。” 季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说话。 洛闻心结巴了一下,决定还是不用敬称了,“你、你刚刚把我的球弄坏了。” 季晟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洛闻心被他看得又有些想躲。 可是又想起这个人刚刚故意弄坏自己的冰球,自己现在是在质问他呢,对方还没有答话,他就先躲了,这算怎么一回事。 于是努力的调整表情,肃着一张小脸,跟男人对视,试图用严肃的表情让对方意识到错误。 “哦。”季晟说。 洛闻心气的眼角都红了。 他本就容色过人,平日里多是病恹恹的,虽不减美貌,可像现在这样被气的眼睛发亮、脸蛋红扑扑的的模样,可真当得起一句艳光逼人。 季晟眼神无波,目光却肆无忌惮的在他脸上打量。 半晌,见他眼泪珠子真的要兜不住了,才抿了抿薄唇,直起身道:“那赔你。” 第7章 洛闻心正在肚子里酝酿下一句话呢,可是想了半天,都觉得不够有气势,猛然听见男人这句,愣愣的抬起头。 “啊?” 洛闻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季晟,真是奇奇怪怪的,刚刚才把自己的球全部弄碎,结果现在又要赔给他? 他怀疑的瞅了瞅男人,抿着嘴,不说话。 “赔你一个。”季晟看着他,又说。 说完,没等洛闻心再说话,手上握着的刀便出鞘寸许,露出银光闪烁的锋刃。 一道眼花缭乱的刀影划过,片刻,一团东西便落进他手里,被他稳稳握住。 男人自树干上直起身来,朝低垂着脑袋的少年走近两步,摊开掌心。 正是一只冰球。 男人的手掌很大,拇指跟食指间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茧,此时微微曲着,托着一颗莹润的冰球。 说不出来的违和,说不出来的诡异。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8节 “…………” 孟桥抱刀站在几丈开外的地方,目睹了全过程,此时神色颇为僵硬。 他十四岁时被季晟救了一条命,从此视他为主,为他卖命。 跟随季晟这么多年以来,自认为知道他的为人。 主上那两把刀都是名刀,一把叫无上,一把叫断魂,皆锋利无比。 他见过主上用那两把刀杀许多人,一旦出鞘,必定是要带走谁的性命。 但孟桥还从没见过季晟拿断魂来削一个冰球。 如此利器,此时正被随意的插在地上,像一坨被遗忘了的破铜烂铁。 而它的主人,正托着一只傻兮兮的圆球,站在少年跟前,低声对他说“赔你”。 这行为,简直就像是,就像是…… 像在讨好。 孟桥被自己这个念头惊的一个激灵,连忙昂首站直,不再斜视。 洛闻心呆呆的看着季晟手里这只冰球,不敢去拿,过了好一会儿,抬眼看了看他,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的触了一下。 少年食指纤细,自入冬以来就被用昂贵的脂膏养护着,此刻却被冻的微微泛了些粉,连那冰球都及不上他剔透。 季晟垂眼看着他的手,只觉得肋骨往下三寸的那个地方,好像都被他这一指头给戳了一下。 “好、好吧。” 洛闻心斟酌半晌,觉得对方弄坏自己那么多个球,赔一个给他是应该的,自己为什么要不好意思呀。 他说服自己,正要伸手去拿,季晟却突然一扬手,将冰球举高了。 “……” 季晟身材高大,比这北地男子尤要高挑几分,而洛闻心却是海城人,土生土长的南方男孩儿,又常年体弱多病,比同龄人还要瘦小不少。 季晟甚至不用将胳膊伸直,就稍稍曲着,托着那冰球,洛闻心就连踮脚也拿不到了。 洛闻心抬起手,小幅度的在空中抓了抓,结果还隔着好大一段距离。 他觉得丢脸,干脆放下来,将脸扭到一边,气恼的咬起唇。 季晟见他不再看自己,顿了顿,又将手放下来,走了一步,绕到他身前,道:“一起。” 一起? 洛闻心才不知道什么一起,他已经有点后悔了。 后悔过来责问季晟,后悔答应他赔给自己一个冰球。 要是早知道过来之后会遭受这样一通戏弄,他一定会拉着见云继续跑的远远的,跑到湖的另一头去。 他就不信季晟还能隔着一整个湖弄坏的他的球! 少年垂着眼眸,也不看他,爱答不理的。 见他不说话,季晟想了一会儿,低下身去看洛闻心,跟他平视。 洛闻心被这张陡然放大的俊脸吓了一跳,猝不及防的撞入男人深邃的黑眸里,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起打。”季晟低声道:“就用这个。” 洛闻心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可对着男人的目光,也许是怕,不敢说出拒绝的话,总而言之,他鬼使神差的就应了好。 季晟眉梢微微一抬,明明还是张肃冷的脸,但洛闻心总觉得他像是笑了一下。 洛闻心连忙睁大眼睛去寻,可又没能在男人脸上寻到任何踪迹,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也是,这个季晟,怎么会笑? - 事实上,冰球本就是个多人运动。 所以季晟的要求,在某种意义上,也并不算十分突兀。 在结冰的湖面上圈出一方场地来,各自拿着球棍,追逐同一只冰球,谁先将球打进洞里就算胜。 洛闻心虽然不想跟他一起打,可人家球都做好了,架势也摆开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好赶鸭子上架。 开球。 洛闻心紧张兮兮的握着棍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球滚过来的方向,小跑两步上前,一棍挥出,抢先打中了球! 少年高兴的立刻攥紧了小拳,兴奋的脸蛋红扑扑的,有点小得意的朝男人看去,这才发现,方才自己在盯着球,男人却是一眨不眨的在盯着自己。 手里同样握着球棍,但半点都没挥出去的意思。 看我干嘛呀,看球呀。 “……” 男人放水放的明明白白,洛闻心脸上得意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安静片刻,小声道,“你要是……要是不想玩的话,就把球棍给见云吧。” 见云正跟孟桥并排站在一边呢,比起孟桥身姿如松非礼勿视的模样,见云可是焦躁多了,一直向这边探头探脑的,像是生怕洛闻心被吃了。 闻言,季晟朝岸边看了一眼。 见云猝不及防的跟季晟对上视线,霎时一抖,差点跌一跤。 当然是没给。 没给的结果就是,接下来洛闻心没再打中过一次球。 偌大的湖面,季晟轻轻松松就像玩儿似的,冰球被他撵着四处乱滚。 洛闻心则像个刚学会跑步的小朋友,跟在球后面一路小跑,跑的气喘吁吁,但就是追不上,还把自己跑的累死了。 这么冷的天,额上都出了一丝细汗。 球在场上兜了大半个圈子,最后被季晟一棍捅进洞里,干净利落。 左手握着球棍在右手手心里敲了敲,季晟问,“还要玩吗?” 到底还是男孩子,只是身体弱了一点而已,但对这种竞技类的游戏还是有些好胜心的,洛闻心也被激出了一些脾气,喘了口气,气鼓鼓的瞪他,“还要。” 季晟又很浅的挑了一下眉,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在洛闻心看来疑似笑容的表情,不过转瞬即逝,很快就淡了。 洛闻心虽没在球场打过球,可身体好一点的时候,哥哥们也陪他在家里游戏室内玩过ai模拟,准头其实是还不错的,不然也不会第一次学冰球,就那么快打中了。 他觉得季晟在小瞧自己,决心让他看看自己的厉害,接下来便跑的快了许多。 他从来没有跑的这么快过,心脏也随之快速跳动,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来。 岸边隐约传来绿漪的惊呼声的时候,洛闻心脚下正踏过一个深深的洞口。 那洞口宽约半寸,也不知是哪个小童挖的,坑坑洼洼的,有些不平整,也比一般的洞口要大上几分。 他满副心思都在那冰球上,再加之季晟就像逗猫似的在前面逗着他,洛闻心心下气恼,丝毫没注意脚下,一个打滑,脚便一下崴了进去。 整条小腿漫进冰水里,脚踝处也传来一阵锐痛。 洛闻心痛的身体一歪,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下一刻,却落入了一双臂膀里。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男人胸膛肩膀硬的要命,洛闻心觉得比起摔在地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脚踝还在一阵一阵的发疼,他想起自己方才一连串的蠢样子,和这男人几乎称得上是明目张胆的逗弄,鼻头一酸,就委屈起来。 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好像每次跟这个季晟见面,都会发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不是被吓到,就是摔伤,跌倒。 可是如果前几次还算是自己的原因,可是今天,他明明就没有想要跟季晟一起玩啊。 是季晟先故意弄坏自己的球的,说好赔他一个,却又不肯直接给他。 眼泪氤氲在眼眶里面,洛闻心嘴巴抿了又抿,眼泪还是兜不住了,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又掉眼泪,实在太丢脸了。 他刚想拿手背去擦,手腕就被握住了。 这人力道大的出奇,洛闻心只觉得手腕都快被他捏碎了,不由眼泪掉的更凶。 少年哭起来实在可怜,季晟看着他哭花的小脸,难得有些焦躁。可他语言向来贫瘠单薄,对付这种事情,也没有任何经验,思索半晌,竟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薄唇抿了又抿,季晟想了半天,挤出来两个字,“道歉。” “……?” 谁跟谁道歉啊? 洛闻心泪眼朦胧的看他,“什么道歉啊……” 这个人该不会让自己给他道歉吧…… 洛闻心想想就又气红了脸,刚要说话,就打了个哭嗝。 季晟说:“我给你道歉。” 洛闻心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男人整个横打抱了起来,大步往岸边走去。 第8章 绿漪隔着老远就见着湖这边不对劲。 她认出一个是洛闻心,另一个黑影却不怎么像见云,看着更像是他们少庄主。 她先是不敢相信。 孟桥不是说他主子好端端的在那后山雪窝子里头练功么? 那个季晟,不是练起功来没日没夜恨不得连饭也不吃,怎么会平白无故跑到这里玩冰球来了?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9节 见了鬼。 可脚下也不敢耽搁,结果走近一看,还真是。 绿漪站在岸边,就这么将洛闻心跟季晟这一摔一搂看了个分明,急的跳脚。 可人在季晟臂弯里面呢,她又不好直接从人家胳膊里抢人,后来见季晟将人横打抱起来了,更是生生呆在了原地。 等人一阵风似的走过去了,才赶紧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见云也抱着打冰球的用具紧跟其后,孟桥则是不紧不慢落后他们一步,走在最尾。 来时零零散散的,回去时倒是一行人浩浩荡荡,方才四下散开的小童们都好奇的探头探脑。 季晟走在最前头。 洛闻心脑袋靠着他胸膛,脚踝处细细丝丝还在疼,他轻轻的抽气,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于是将脸埋进他大氅的毛领里,眼泪一串串的落了进去,洇湿一小片。 季晟这样抱着他,只觉得他整个人仿佛轻的没有一点重量,隔着厚厚的棉衣,都能感觉到少年骨骼的伶仃。 季晟忍不住将抱着他的动作放得更轻,手刚慢慢的往下挪了寸许,便感觉到少年的小腿在轻轻的发抖。 他动作一顿,垂眸看去,只见洛闻心将脸埋在他胸口,呼吸急促,露出的小半张脸泛着不太正常的潮红。 不像是方才那一下崴的,更像是别的什么病。 季晟步伐迈的更快。 没一会儿就回了庄子,季晟一脚踹开门,将洛闻心放在暖阁的榻上。 绿漪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跟了一路,早看出洛闻心气色不太对,但也找不到空闲问话,急的肺管子里全是火。 这下终于得了空,上前一看,这小人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呼吸困难,再一摸,手冰冰凉凉的,分明跟四个月前刚被捡回来时那场病的症状一模一样。 出去之前人还好好的,活蹦乱跳的,一回来便成了这个样子,怎么能让她不上火。 “怎么回事啊?!”绿漪压低声音问见云道:“让你带他出去玩,稍微动动暖暖身子就行了,怎的还打起了冰球?冻坏了怎么办?” 见云平白又挨了骂,霎时哑口无言。 他看了看榻上的人,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刚想说话,便听一道男声沉沉的道:“什么病?” “什么病?我——” 绿漪话说到一半,这才意识到,刚刚发问的人是季晟。 她抬眼看去,正落入男人肃冷的黑眸里,不由打了个寒噤,音量小了些许,道:“您问闻心吗?” 男人顿了一秒,“嗯”了声。 “不知是什么病。”绿漪定了定神,回话,“应当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底子弱,入冬前请镇上的郎中看过一回,给开了几幅药,但说是没法根治,只能好好养着,兴许能好转……” 说到这里,话头又止住了,绿漪看了男人一眼,语气里还是没忍住带上了几分谴责。 “平日里是万万不能受累受寒的,所以前些日子,我才让他去温泉池呢。”绿漪继续道,“这几日刚看着精神了点,谁知……” 季晟看向榻上的人。 少年眼睛半睁着,呼吸急促,薄薄的鼻翼翕合,原本就白的嘴唇愈发惨白,还有些发青。 季晟蹙眉。 他平日里与孟桥一起行走江湖,认识的人皆为草莽,实在从没见过如此娇气的人。 上一刻还在气鼓鼓的瞪他,下一刻就脆弱的像是一吹就会散了,哪里还有方才半分的鲜艳模样。 简直像纸糊的。 - 头疼,心脏疼,最要命的是浑身都冷。 这个感觉,没有人比洛闻心更熟悉了。 上一世时,虽说世界一流的心脏病专家们已经通过手术将他的心脏修复成和常人无异,但到底不是生来就好的,于是便落下了些需要时时用药物控制的老毛病。 来到这个世界后,原本以为算是换了副身体,只是体弱,却没想到这老毛病依然还在。 而且这难受,好像又跟以前的有些不同。 以往虽说也手脚发冷,但最难受的都是心脏,痛起来没日没夜的睡不着。 而如今,只是觉得冷。就像被在湖面上凿了一个洞,把他扔在那冰水里浸了一宿似的,每一个骨头缝里都是刺骨的寒意。 心脏的痛意,倒更像是这深入骨髓的寒意带来的。 ……不过总归都是难受。 绿漪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季晟的脸色。 可一通话说完,男人毫无反应不说,反而脸色愈发沉了几分。 季晟是天生的高眉骨,薄嘴唇,不说话的时候,眉梢眼角总透着股森冷,看着渗人。 绿漪悄悄看他,见他唇抿着唇,脸色比起平时愈加难看,心便往下沉了几分,心道不妙。 难道自己这一通惨,还卖错了? 原是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这冷心冷情的冷面神心疼心疼这小病秧子,别再与他为难,可看季晟此刻脸色,绿漪心里却有些拿不准了。 季晟看着榻上的人,忽的伸手,将他脖颈前的狐裘系带一把拉开,露出了里头穿的夹袄来。 绿漪眼睛睁大,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夹袄也被剥了下来,只剩中衣。 洛闻心原本就冷,这衣服一脱,立刻又冻的打了个寒噤。 男人抬起手,就那么往他背上拍去。 他手掌带风,帐幔都被吹起一截,绿漪捂着眼睛,差点吓得尖叫出声,以为季晟要一掌把洛闻心拍死! 季晟武功如何,暂且不提,但他光一条手臂,都像比洛闻心大腿还粗。 洛闻心就这么点小身板,哪里经得起他一掌—— 男人的手掌轻飘飘的落在少年后背,顺着他脊柱贴合。 洛闻心秀眉一蹙,脊背被这一掌拍的被迫挺直起来,虽然仍只着单薄的中衣,但嘴唇上那点苍白竟然很快便消散了,脸颊都泛起了微红的热意。 绿漪看着眼前的场景,惊叫声顿时哑在了喉咙里。 她看看季晟,又看看洛闻心,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 ——季晟竟是在用内劲为洛闻心驱散寒意。 同时睁大眼的还有孟桥。 同为习武之人,他最知道这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季晟的内功承自殷若佻,而殷若佻的内功则是嵩山一脉,走的是刚猛有力的路子,但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用在为人取暖上面,未免显得太过儿戏。 孟桥看了看季晟的神色,又看了看他怀里的人,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张口。 绿漪如梦初醒,心下大为感激,不敢再打扰季晟运功,留下一句“我去厨房看药”,便匆匆离开了。 季晟的手贴在洛闻心背上,慢慢感受到少年身体变暖,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眉心便也松了松。 他另一只手往下,扶住少年腰身,调整了一下姿势。 只隔着层单薄中衣,手下触感更是温软,季晟心神一晃,不太合时宜想到那晚的汤泉浴池,想到水雾朦胧下少年那光滑雪嫩的裸背,此刻,就在他手心底下。 内劲克制不住的汹涌,灼烧得少年发出一道受不住的轻哼。 听到这声音,季晟即刻回神,低头,看了看洛闻心的侧脸。 少年脸色红润了不少,但也许是方才那阵难受的感觉还未完全消散,眉尖仍微微蹙着,长长的眼睫覆下来,不声不响的缓缓呼吸。 琉璃做的人。季晟想。 比雪山上那只兔子还娇弱。 那只兔子伤了腿,又在雪山上饿了许久,本就奄奄一息了,季晟原想把它带下山,但在半山腰的时候,那兔子就断气了。 季晟一点不想让洛闻心也跟那只兔子似的断了气。 大概得捧在手心里才能好。 手掌抬起片刻,又重新覆在他背上。 不过片刻,洛闻心就感觉到浑身的寒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厚重的暖流,自背后的那只大手缓缓的流入自己的身体里。 太舒服了,简直就跟上次泡温泉那么舒服。 那手掌主人的身体似乎也很暖和,洛闻心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往后蹭了蹭,那托着他的手也没怎么用力,稍稍松了松,任凭他往后靠。 洛闻心如愿以偿的靠在了那个暖烘烘的胸膛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睡过去了。 绿漪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洛闻心活像冬日里围着暖炉取暖的猫似的,巴在男人身上不肯下来。 她悚然的去看季晟的脸色,却见男人低垂着眼眸,脸上竟丝毫没有什么不快之色。 绿漪将药放下,有些尴尬,但又不好上手去扯,只好道,“少庄主,您把洛公子放下吧,我来喂药就好。” 季晟帮了他们这么大一个忙,但到底是主子,没道理连喂药端水这种下人干的事,也拿来麻烦少庄主。 “没事。”男人抬手,“给我吧。” 绿漪愣了半晌,才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手里的药。 她看看季晟,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药。 “您要……这个?” 季晟点头。 绿漪有些怔愣,也有些怀疑,犹豫着将药碗递过去,总觉得哪里不对。 等那黑碗到了对方手上,绿漪才恍然大悟。 就说哪里不对。 季晟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喂猫。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10节 第9章 常言道,不可以貌取人。 可季晟光是从外貌上看,就不像是个会伺候人的主。 事实也果真如此—— 绿漪站在一旁,探头看着,见季晟先将洛闻心的下巴捏了起来,也许已经控制过了,但习惯使然,那力道看着依然不算是很轻。 绿漪心里一紧,张了张嘴,暗忖这处定得留下一个先红后白的印子。 一碗药喂完,季晟放下了碗。 绿漪心放下一半,心道这大爷可算是过足了瘾,连忙上前一步,想说剩下的就交给奴婢吧,便见季晟右手大拇指在洛闻心下巴上轻轻摩挲了两下,抹去他嘴角溢出的一缕药汁。 绿漪:“……” 那她手里这帕子是递呢,还是不递呢? 男人肤色算不上黑,比起同样风吹日晒的孟桥,甚至还要白上几分,但跟洛闻心比起来,却还是有了一层相当明显的色差。 他大拇指跟食指关节都有明显的凸起,是习武之人粗糙的骨节。 这双手握刀最为合宜,可此刻覆在少年白的腻人的皮肉上,竟也有种说不出的旖旎之意。 旖旎一词并算不得出奇,但放在季晟身上,就显得出格。 绿漪也被自己这念头给吓了一跳,霎时心脏狂跳。 她连忙抬眸看去,男人脸上神色淡淡,并未见有半分暧昧的模样,分明还是那个季晟。 绿漪定了定神,上前去接过空碗,放在盒子里,想了想,还是问:“少庄主,您看洛公子这病……?” 季晟目光放在洛闻心身上,没回头,过了好一会儿,道:“无妨。” 绿漪有些急了。 这怎么能是无妨? 方才那一幕大家都看在眼里,洛闻心这病犯的蹊跷,根本不像是普通的风寒。 虽说来的快,去的也快,此刻看脸色像是已无性命之虞,但到底是借了季晟内力的缘故。 她急急道,“那要是再有下次——” “像今日这般即可。”季晟看她一眼,“出去吧。” 绿漪不敢违逆,退下了。 等站在廊下一回想,蓦地睁大眼眸。 若再像今日这般,岂不是意味着又要用内力去取暖? 是她听错了,还是季晟疯了? - 已经立春,外面的冰已经化了,马在路上好走了许多。 一个日头正好的中午,见云赶着马车去了一趟镇里,将上次的那老郎中请了过来。 这郎中姓余,五十多岁,花白头发,花白胡子,人是极为和气和善的,只是医术一般。 看个普通的头疼脑热小儿咳嗽还行,但要是什么疑难杂症,就两眼一抹黑了。 但眼下也没什么别的大夫,方圆十里只有他肯上门出诊,也只好先将就着看看。 余郎中显然还记得上回来出过诊,隔着帐幔搭上少年细细的手腕,不过片刻,花白的眉毛便紧了又松。 绿漪立在一旁,看这脉切了半天也不说话,不由急道:“余大夫,到底怎么样了?” 余郎中张了张嘴,只觉得这脉象奇之又奇,是他行医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的,既然都未曾见过了,还能怎么说? 正要说几句“宽心、保暖、静养”之类的废话,一抬头,却对上坐在床侧那男人的视线,不由额角滴下一滴冷汗。 余郎中抹了一把汗,拱手道:“小公子此次发病,乃是因为体内有着郁结的寒症,如若不将这寒症拔除,便是华佗转世,也只能吊着一时的性命罢了。” 他这话说的既对也不对。 寒症只是表象,事实上定然没这么简单,只是他医术有限,诊不出来,也不好乱说了。 这话一出,绿漪的脸色便先白了几分。 她原先只知道洛闻心身体弱,但总以为好好养着就无大碍,如今听这余郎中的意思,怎么还是个不治之症? “那这寒症,有什么方法可解吗?”绿漪急忙问。 “呃,这个……”余郎中顶着左侧那男人的视线,吓得满脸是汗,“老夫学艺不精,根除怕是不能了,但要缓解,应该也、也……” 绿漪急得不行,“有话直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余郎中无法,只好硬着头皮,拱手道,“其实方才切完脉我就想说了,小公子体内的寒气,比起上一回倒是好上了许多,敢问姑娘是否用了什么名贵的药材,或者使用了其他驱寒用具?” 绿漪一怔。 洛闻心喝的药一直是按这郎中给的方子抓的,几个月来都没什么变化,一定要说有什么驱寒用具的话,那也只剩下…… 绿漪缓缓看向端坐在帐前的男人。 季晟抱胸垂眸,正看着洛闻心盖着的那床鸦青色锦被,察觉到绿漪的视线,微微侧首,投来没什么情绪的一瞥。 绿漪:“……” 郎中看着绿漪神色不定的脸,小心翼翼道:“姑娘?” “哦。”绿漪回神,勉强笑道,“大夫,可这、这驱寒用具,较为贵重,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用的到的,这……还有其他方法吗?” 余郎中已经在收拾药箱,准备溜之大吉,闻言胡乱搪塞道:“再贵重能贵重过药方里的海参?贵庄又不缺银钱,莫要太小器。” 绿漪:“……” - 洛闻心睡着睡着,就又觉得有些冷了。 方才那股进入到自己身体里的暖流仿佛在缓慢的流逝,虽不至于又冷的噬骨,但到底还是有些难受。 他眉头皱起,刚委屈的哼了哼,被子里就探进来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有点像是汤婆子,但比汤婆子还要更热乎一点。 而且这东西还会动。 先是在挨着他脚边靠了一会儿,待他两只微凉的小脚变暖,便沿着他小腿往上,贴在了他的小腿肚处。 洛闻心骨架小,虽身形纤瘦,但并不是瘦的皮包骨头,浑身上下反而覆着一层薄薄的绵软的肉,捏起来手感极好。 洛闻心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感觉到那“汤婆子”碰到他的腿,像是往后撤了一下。 他生怕是要被拿走,连忙动了动身体,小腿蜷缩起来,手在被子里捞来捞去,试图把那个暖乎乎的东西抱到胸前来搂好。 可这汤婆子简直就像成了精一般,洛闻心捞了好半天都捞不准,好不容易用两条纤细的大腿将它夹住,才抱了上来。 他将脸埋在那里面,满足的蹭了蹭。 蹭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触感不太对劲。 太暖了些,也太粗糙了些。 根本不是绿漪给他缝的那只套了鹅绒套子的暖手宝。 洛闻心颤巍巍的睁开眼,顺着怀里那只东西往上看,对上了男人的眼睛。 他原本还没完全睡醒,这下当即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扭着身体就要把对方的手往外推。 手和腿都用上了,踢了他一下。 季晟平白挨了两下打,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伸手便按住他一只手腕,“别乱动。” 他本意是不想让洛闻心乱动,因此根本没用什么力。 可光这么一点力气,就足以让少年手腕被勒的发疼。 洛闻心睡得迷迷糊糊,睡前的事情也忘得七七八八,根本不记得自己浑身的寒意是这人给驱的。 他脑子里的上一个念头,还是这人在湖边,恶劣至极的弄坏他的冰球,说要赔给他一个,却又害他摔倒的讨厌模样。 他没再挣扎,可是嘴巴一瘪,眼圈就红了,呜呜哭了出来,“你走,我不要你在这里……就会欺负我……” 季晟动作一顿,修长的眉微微蹙了起来。 他压着洛闻心的手按在他头顶,面无表情的俯身跟他对视。 季晟抿着唇不说话的时候,面相好像比平时凶了十倍还不止。 洛闻心被他这幅表情吓的哭腔全部哑进了嗓子里面,好不容易憋住哭声,却又不小心逸出一声哭嗝,仍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哗啦啦往脸颊两侧流去。 他长得实在漂亮,山眉水眼,雪肤乌发,小小年纪,五官就有种无意识的妩媚。 这种漂亮本该是有些妖气的,可他偏偏又脆弱娇气的很,像个水做的人,碰一下就哭,哭起来跟小孩子差不多,长长的眼睫毛全黏成一片,还会拿手背擦眼泪。 很容易就让人心软,只想着该怎么疼惜他才好。 季晟倒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心软,但他敛着眉思索半晌,也没想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值得他哭的这么伤心。 碎他冰球? 但他明明已经赔他一个更好的了。 季晟想不出来。于是他问:“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男人神情冷静,语气沉缓,问出口的问题也貌似十分的真心实意。 好像真的因为不解,所以在诚恳的求问。 洛闻心都被他唬住了,呆了一下,脑袋有些卡壳。 手依旧被制着,男人的腕骨压在他手腕上,硌的生疼。 这阵疼令洛闻心慢慢的回神,他张了张嘴,傻傻道:“现在……” 他抿了抿唇,眼眶仍然红红的,小声道:“我、我的手被你压得好痛……” 季晟一怔,像是没料到他会说这个。 视线移上去,少年黑发散乱,中衣袖口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正被自己按在头顶,隐约可见一道红红的印子。 皮肤是真嫩。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11节 季晟松开手,“好了。” 洛闻心获得自由,立刻将手缩回被子里,顺便将自己也缩成了一小团,好像这样就能离季晟远一点。 “还有吗?”他问。 “有、有呀……”有了被子的保护,洛闻心像是胆子都大了一些,结结巴巴的开始历数他的不对,“你还弄坏我的球,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把我摔到床上,腰疼了好久呢……” 洛闻心越说,声音就越小,显然是觉得,翻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是不是显得太小气了一点。 而且他腰上的伤早就好了,还是泡了人家的温泉才好的。 他拿眼睛悄悄去看男人的反应。 季晟表情依旧没多大变化,依旧蹙着眉,只是听他说一条,眉心的纹路就更深一点。 洛闻心便闭嘴了,惴惴不安的看着他,有点摸不准这男人又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 “冰球赔给你了。”季晟说。 洛闻心将脸蛋全部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默默瞅着他。 这样就算啦? 起码得拉钩发誓以后不再这样才行吧。 洛闻心正默默腹诽,结果下一瞬,季晟便下了床,背对着他,将脊背弯了下来。 “摔疼你一下。”他侧过脸道,“让你打回来。” 第10章 季晟的思维方式向来简单。 毁他冰球,所以赔一个;害他摔疼了,那就让他打回来。 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于是他躬身蹲在那许久,也没等到对方的“报复”,有些不解的偏了偏头,“怎么不打?” 洛闻心早已傻住了,一双猫儿眼睁的圆圆的,满脸的不知所措。 他没想到男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再说了,他哪里是真的想要打他呀…… 他抿着嘴,目光落在男人宽阔的脊背上,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海城家里的那只小狗汪汪。 是他三岁的时候,哥哥给他抱回来一条的陪伴犬。 是一条才一岁大的拉布拉多,严格筛选过品相才抱回来的,比较亲人。 可洛闻心还才那么小一点点,因为生病的缘故,比起一般的小孩子仍要腼腆害羞许多,那样一只伸着舌头往他身上扑的畜生,于他而言,还是过于可怕了些。 一开始的时候,他连汪汪离他近一点都怕,住在三楼听见汪汪的叫声都会哭,是过了好久好久,他才敢试探着用小手摸摸它的毛。 又过了好久好久,确认汪汪其实很乖,真的不会咬自己以后,洛闻心才敢放心大胆的让它驮着自己在别墅里跑来跑去。 季晟跟汪汪,从品种到样貌,都是两样显然完全不同的东西。 可此时此刻,洛闻心却偷偷的在心里觉得,他们有一点点像。 也许、也许……他就跟汪汪一样,只是看起来凶一点而已,其实不会真的对自己怎么样呢? “我、我又没有说要打回来。”洛闻心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只是……想要你以后别再欺负我。” 少年嗓音里还带着些细软的哭腔,听的季晟眉头又皱起来。 他到底哪里有欺负得这么狠,值得他这样哭? 季晟转过头,下意识的想说“我没有”,可看到洛闻心红到可怜的鼻头,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就又咽回去了。 “嗯。”季晟看着他。 季晟其实压根不知道什么叫不欺负,但他想了想,还是补了句,“好。” 洛闻心也看着季晟,像在估量他这句话的可信程度,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锦被里伸出一根小指头,“那你保证。” 少年手指头细细的,又白,葱段似的。 季晟低眼看着它,想起他拿这指头抵在冰球上的样子,忽然觉得喉间异常干渴。 那股渴意烧的他头脑都空白一瞬,于是他脖颈下垂,鬼使神差的往前凑了凑,像渴水的人凑近水源。 洛闻心立时震惊的睁大了眼,小声道:“干什么呀……” 季晟这才回神,迫使自己停下来,嘴唇堪堪停留在他指头前面一点。 他抬眼看了看洛闻心,又低头看了看他的指头。 随后伸出手,将他那只小指头握住了。 “……”洛闻心眼睛睁的愈发大,更无措了。 要不是实在不礼貌,他真想对季晟说,你……真的好像我以前家里养的狗狗。 洛闻心鼓着脸跟他对视半晌,别过脸,“扑哧”一声笑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季晟面前笑,笑的一派天真,眼睛都弯起来,长长的睫毛看起来毛绒绒的。 季晟喉结滚了滚,仍旧握着少年那根指头,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怎么了?” “才不是这样。” 洛闻心好不容易止了笑,转过脸来,小指头在他手心动了动,季晟松手,他便拿出来,“是要这样拉钩的。” 他用自己的左手跟右手勾在一起,向季晟示范。 季晟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视线从他脸上又移到他手上。 “拉钩以后,就不可以反悔了。”洛闻心抬眼看他,“……知道了吗?” “噢。” 季晟含混的应了声,根本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待他两手分开,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勾了上去。 力道大的洛闻心都有点痛。 “知道了。”季晟缠着他手指,晃了晃,低着声音道,“我保证。” - 洛闻心这场病缠缠绵绵,又折腾了半个多月。 等彻底好起来,外面的冰也都化了,春天来了。 这日,闲云庄外马蹄声吧嗒吧嗒,由远及近。 徐叔推门一看,远远便见着几辆马车,马车后面还跟着板车,上摞着数十只大箱子,箱子外有江南某制衣坊的标志。 这便是定的衣服到了,徐叔连忙将人迎进来。 外人见闲云庄朴素,但实际上是不缺银钱的。 殷若佻年轻时走南闯北,搜罗来的古玩字画堆满了整个库房,随随便便一个都价值连城。 季晟和孟桥二人过得随意些,对珍奇古玩兴趣不多,但行走江湖久了,也总会有些偶然间得来的宝贝。 故而闲云庄光是每年裁衣服的份额就有大几千两银子,只是主人不在,下人们便谨慎一点,没怎么动用过,还是前不久,才托人向江南织造局定制了新鲜的样式。 新衣服得有上百件,尺寸都不大——至少一看就不是按闲云庄少庄主的体格裁的。 还尽都是些水亮干净、嫩的让人看一眼就想到春天的颜色。 从江南到献州,路途遥远,但衣服用的料子贵重,其中还有几样宫里来的新花样,加之数目又多,押货的人不敢怠慢,一刻不敢停歇的到了献州地界,打听着往闲云庄来了。 徐叔将人往里面迎,一边招呼人进来喝茶,一边喊了见云叫人帮忙来搬东西。 箱子满满当当放了一整个堂屋,最上面那层的箱子盖都被打开了,方便清点货物。 送货的镖师接过茶喝了一口,擦脸了一把额上的汗,打趣着笑道:“府里的小姐当真是养的精。” 他送货时只点了数目,没仔细看那衣裳样式,见都是些鲜嫩的颜色,又都用的这般昂贵的料子,就以为定然是哪个富贵人家娇养的小姐。 只是这大西北也太偏僻了些。不仅偏僻,还苦寒。 别的地方到了三四月,都热的要穿春衫了,这里还凉飕飕的冻人。 什么样的富贵人家会住在这种山沟沟里? 也不怕把娇滴滴的小姐那水灵灵的脸蛋给冻皲了。 徐叔闻言,却是一愣。 府上哪里来的小姐? 过了几秒,很快意识到知道对方是误会了,徐叔刚要说话,那镖头便又闲聊似的问:“老爷夫人定是很疼惜她吧,今年多大了,可许了人家?” 这镖头十分健谈,徐叔讪讪笑了笑,正不知道如何作答,几个小婢女就已经将衣服拿了出来,对着单子清点。 那镖头余光瞟到那件被展开的素白色浮光锦,不由一愣。 怎的是件男装? 婢女们陆续将其他衣服拿出来。 镖头端着茶盏,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虽然这些衣裳的颜色用料的确都是那些贵族小姐们喜欢的,但确确实实都是男装。 不会是送错了吧?这么远的路,要真是拿错了,那可就坏了! 正自愣神,眼前突然一花,像是一道身影飞过,众人一抬头,再一低头,小婢女手上那件浮光锦就不见了。 镖头瞳孔一缩,再也顾不上惊讶,厉声喝了句:“谁?!” 挂在腰侧的刀“哗啦”一声拔了出来。 一路上都安安稳稳,这都到了人家院子里了,难不成还能遇上劫镖的?! 镖头额上落下一滴冷汗。 他们镖队走南闯北的送货,都是有几分武功在身上的,算是半个江湖人。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12节 尤其是他自己,年少时自楼外楼学得一套刀法,练的极精,内功轻功也皆是承自楼外楼,普通的江湖人,恐怕还不是他的对手。 可方才掠进来那人,身形飘忽犹如鬼魅,镖头竟是连他的脸长什么样子都没能看清。 第11章 院外乱成了一团。 为首的那镖头高声叫骂着喊手下过来。 哪里来的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抢夺财物?!是有多不把他们南丰镖局放在眼里! 凭你武功有多高?我们可是有十来号弟兄。 提起刀就要追着往里冲,被徐叔死活拦住了。 徐叔急的满脸是汗,总觉得方才那人影好像有几分眼熟,像是他们少庄主,可又不敢确定。 也是奇了怪了,少庄主能拿这衣裳去做什么? 洛公子生的那般纤弱小巧,少庄主身形快有他两个大,把这衣服拿去,准能一撑一个坏。 徐叔心疼衣服,连连直叹气。 那厢,季晟则是拿了衣服就走,轻功一路飞掠进了内院。 远远的就能看见窗户开着。 还只是初春,天依然有些冷,屋里的炭盆早被撤去了,只剩地龙还烧着。 洛闻心的病刚好,就开始贪凉,趁没人在的时候,就悄悄的下床玩。 他推开窗子,先看那片总没能玩尽兴的湖,见上面的冰层都已经没了,正有些失望,可一转眼,又看到了不远处的桃花树正抽出嫩芽,便很快高兴起来,想着如果能出去摘一小支就好了。 洛闻心撑着下巴,兀自看着窗外出神,突然被人一下子从背后抱了起来。 洛闻心吓了一大跳,差点儿叫出声来,却被连腰带腿的一端。 那人端着他就像端着个玩意儿似的,毫不费力,胸膛顶着他后背,洛闻心隔着层衣物都能感觉到那人硬实的肌肉。 洛闻心一下子就猜到是谁了。 毕竟庄子里的旁人,也不敢这么大喇喇的进他房间。 “季晟!”洛闻心猜到是谁,也不害怕了,只是因为他刚才那一下子,心脏依然跳的有些快,有些气恼的拿手肘将他抵开,“放我下来呀。” 音量稍高,声调却还是软绵绵的,哪里像恼人的样子。 季晟没放。 他大概是刚练完功,只穿了件单衣,衣料微微沁了汗,浑身上下都透着股蓬勃的热意。 “地上凉。”他端着少年的肩胛骨,从窗边抱到软榻旁,把人往上一放,又伸手去探一边矮几上的食盒。 洛闻心磕磕绊绊的,“那、那我会自己走,不要你抱。” 季晟不说话,只看了洛闻心一眼,洛闻心便顺着他的手看到了盖子被打开的食盒——里头的汤药一口都没动。 “……” 季晟神色未变,洛闻心就已经有些心虚,眼睛垂下来,声音也弱了很多,“病已经好了呀……我不想喝了。” 中药实在太苦,洛闻心一点都不喜欢。 其实他更不明白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天的药就是季晟来送了。 仔细想想,似乎是拉钩过后,他就开始频繁的见到季晟。 最先是晚上那顿的药,从绿漪变成季晟来送;又过了几天,他竟然是连绿漪的影子都难再看到了。 起先几天,洛闻心还有些不习惯。 因为他看着男人那张表情欠奉的脸,总还是觉得有些怵,不敢跟他太过亲近。 但转而又想到季晟都那样向他赔罪,还拉勾保证了,自己好像真的没有任何理由再抵触他。 可是喂药的过程,又实在很难捱——不仅药本身太苦,还因为季晟给他喂药的时间,也比绿漪要长上很多很多,这无形之中加重了洛闻心的难受。 “最后一天。”季晟将勺子送到他嘴边。 洛闻心苦着脸,抬眼瞅了瞅他,有点想耍赖。 但眼前的人毕竟是季晟,而不是绿漪,洛闻心挣扎了几秒钟,还是乖乖将嘴巴凑了上去。 他有意想喝的快一点,好尽快结束这最后一次的折磨,可季晟仿佛是怕他呛到,一勺里的药汁很少,动作又极为慢条斯理,一碗巴掌大的药,愣是磨磨蹭蹭的喂了一刻钟。 最后一勺喝完,那勺子还是怼在他嘴巴前面。 洛闻心一抬头,果然又见季晟跟往常一样,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瞧,连他喝完了都不知道。 这些天,洛闻心早已被他看习惯了,知道季晟就爱这样。 可他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觉得害怕,但仍然有些别扭。 ……哪有人一直这样一动不动盯着人瞧的? 洛闻心愈发悄悄的觉得季晟像汪汪。 汪汪就爱这样盯着自己瞧——以前,他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的看漫画书,汪汪就远远的蹲在一边,吐着舌头,狗头一动不动的朝着自己。 但那是汪汪呀! 汪汪有着一蓝一黄两只漂亮的鸳鸯眼,才不是跟季晟一样,一双眼睛又黑又沉,一瞬不瞬盯着人看的时候……总让人想要躲起来。 洛闻心把勺子推开,伸手去捂季晟的眼睛,小声道:“你不能这样一直看着我的。” 季晟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但没将他的手拿开,就着这个姿势,嗅着少年手指头的浅浅香味,问,“为什么?” 季晟想,这也算欺负? 洛闻心支支吾吾,看着男人的下颌线条,手心被他的睫毛挠的有些痒,说不出话。 忽然,捂着眼睛的手被拿了下来,下一瞬,一道灼热气息逼近,那根嫩葱似的手指头就被嘬了一下。 “你……” 洛闻心浑身一抖,雪白的面颊瞬间飞红,他触了电似的要往回躲。 可闻过了肉味的狼哪里肯给他躲开的机会,不过几息,洛闻心的右手手指就被舔了个遍,连指缝间的嫩肉也没被放过。 男人挨他极近,高大的身躯几乎快整个凑过来,热气喷在他指缝,张嘴的时候,洛闻心甚至能隐约听见他喉部的吞咽声。 洛闻心甚至生出一种会被吃掉的错觉。 他羞的发抖,眼圈立刻就红了,伸手便打了季晟一下,还要再打,就被一把握住了,按在头顶。 季晟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黑魆魆的跟他对视,道,“别乱动。” 继而又低下头去。 洛闻心差点哭出声来。 手没有办法动,他只好伸脚,踹了一下男人的肚子。 可季晟腹上肌肉硬邦邦的,洛闻心踩了半天,只觉得脚痛。 更何况季晟还一点不为所动,绝对的力量差让他根本没把洛闻心这点力气放在眼里。 洛闻心又羞又恼,向下换了个地方,一不小心,好像就踩到了别的地方去。 无数个攻击里,这个终于奏效了,因为季晟眼神立刻就变了。 男人喉间溢出一声闷哼,手上猛然发力,一只膝盖跪上床,只用一只手便制住了他的双手,另一只手捉了他干坏事的小脚上来。 那脚比他掌心大不了多少,隔着层白袜,仍像摸不到什么骨头。 季晟原本只是想拿起来让他别再乱蹬,可捏在手里把玩一阵,就有些舍不得松开了。 怎么哪里的肉都这么软? 捏一把都像要陷进去似的。 季晟颇有些为这触感着迷,冷着张脸,自顾自摸了半晌,正一言不发要去扒他袜子,想再摸个仔细,耳间却听一阵细细的哼哼声,有点像小动物的呜咽。 季晟抬头,只见少年一双猫眼儿含水,眼圈早已经红透了,睫毛上一层密密的水雾,眨巴一下就像要凝成泪落下来。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还是痒的。 洛闻心吸着鼻子,见他看过来,就扭过脸去,埋进榻里,声音闷闷的,“你欺负人。” “不是欺负。” “还说不是。”洛闻心声音里含着哭腔,扭了一下头,看到方才挣扎间,勺子不知何时蹭在了自己衣服上,带出一道深色的痕迹,不由愈发委屈,指控道,“我的衣服都被你弄脏了……” 季晟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道,“脏了便脏了。” “……” 洛闻心气的头疼,可更多的骂人的话也想不出来了,翻来覆去只会说“你欺负人”。 一双大手垫在他腰后一搂,将人提了起来,“正好换新衣服。” 洛闻心脑袋卡住了,不知道怎么话锋突然就拐到这个上面来了。 什么新衣服? 那套被遗忘在矮几上的衣裳终于被想了起来。 季晟将它拿过来,扔在榻上。 那浮光锦滑的厉害,一半搭在床边,绸缎似的缓缓向下垂,一半挂在少年腰际。 素白的浮光锦衬着白生生的皮肤,分明是两相皆宜的颜色,却让季晟觉得喉咙里滚了一把火。 第12章 十八箱的名贵衣裳,光是念清单就念了两个时辰。 等东西都被安置好,一箱箱的抬到里头去了,那总镖头方才明白了这些衣裳不是给府里小姐的,而是给小公子的,也知晓了方才在他头顶掠过去的那人是何人。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13节 也不由更为咋舌。 本以为这献州荒凉之地,能有这样出手阔绰的人家就够稀奇了,没想到还有那等武功高强之辈。 镖头是行走江湖的人,原本还想多打听打听,和这不知名的高人拉拉关系,得以后几分关照,但见管家的神色像是不愿多说,便收下银票告辞了。 南面的厢房被腾了一间出来专门收纳衣服,绿漪指挥着几个小丫头将衣服分门别类,这才去内院找洛闻心。 自从季晟强行占了她的活计以来,绿漪是一天都很难看到洛闻心几回。 一开始她还觉得这简直就是胡闹,但一想到余郎中说的话……又还是作罢。 绿漪也觉得不可思议。 当日那郎中胡言乱语,她还生怕少庄主生气,谁能想到,少庄主非但没生气,反倒对洛公子意外的好。 但季晟这般冷心冷情的人,对一个人好也是件相当令人悚然的事情。 绿漪左想右想不太放心,悄悄跑去探过孟桥口风。 孟桥那张死人脸就跟他主子差不多,少了两分凶戾,多了两分冷漠,绿漪问他什么,他都是两个字,“不知。” 问多了,他便抱着刀靠墙边,一闭眼,一副闲人免近的模样。 是半个字也探听不出来。 不过刚开春,庄子里要操心的杂事太多,绿漪是好一阵忙活,暂时没工夫拉着孟桥闲聊,好在从表面上看,季晟跟洛闻心是相安无事。 绿漪边想,边推开内院门。 正要扬声先叫一句,却突然看见屋顶坐了一个人,绿漪惊的浑身一耸,声音也全部哑在了嗓子里面。 “少……” 季晟腰间仍然挎着那两把刀,手中却捏着一片碎布在把玩,目光阴沉像要滴出水来。 绿漪的目光便落在那布片上。 那布料乍看像是纯白,在阳光下却像有斑斓的色彩流动,煞是好看。 正是那江南织造局特有的浮光锦。 上午刚运来的箱子里面,统共也没几件,据说有一件织的格外好看,光那一件就要上千两银子,不过方才收拾的时候绿漪并没有看见。 ……看来就是这碎布片的来源了。 绿漪的心在滴血,还没张嘴呢,季晟便垂眸先看了她一眼,手指头在唇边虚虚一比,示意她别出声。 “?” 绿漪也不敢说话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进去也不是,出去也不是,额上直冒汗。 季晟继续盯着那破布片瞧。 片刻,他拧了一下眉,本就阴鸷的神色愈发烦躁,抬手便将手里的碎布一扬,轻身一跃,走了。 绿漪这才长松一口气,急急的往屋里去。 推开暖阁门,便听见了一阵细细的抽气声。 洛闻心伏在软榻上,青丝散乱,披了满背,细瘦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正拿手背抹着眼睛。 越抹越红,连眼角都被擦红了,纤长的睫毛也被眼泪浸成一簇一簇,乱七八糟的糊在一起,看起来又惨又可怜。 见他还要再擦眼睛,绿漪“哎呀”一声,连忙去取了帕子。 “怎么哭了?” 绿漪给他擦了眼泪,又拉了一下歪七八扭的被子,想给他盖好,洛闻心却受了惊吓似的,连连往后躲,虽然只是一眼,但还是被绿漪眼尖的发现了不对—— 他没穿中裤。 少年两条光滑细嫩的腿蜷在衣衫下,连足上的白袜也不翼而飞了。 “……”绿漪连忙帮他把被子又盖上了,“怎的穿成这样?不冷吗?” 洛闻心本来都已经快要平复下来了,被绿漪这样一说,白嫩的耳垂上泛起了通红,又想哭了。 他哪里是故意穿成这样? 中裤连同袜子都碎成破布,他就是想穿也没得穿呀。 洛闻心将脸全部埋进枕头里,一声不吭,但是脖颈到耳朵都红透了。 当时他看见季晟眼神都变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小动物般的本能令他察觉出危险,于是用上了蛮劲,才成功阻止了季昇帮自己换衣服。 可是下场也很凄惨,袜子和裤子都没有了。 而且他那点蛮劲在季晟眼里也根本不够看的,或许是见他真要哭的背过气去,季晟才没再勉强。 洛闻心踢了他好几下,季晟下颌和鼻梁上都挨了踹,是捂着下巴沉着脸出去的。 等他出去后,洛闻心又哭了一小会儿。 一边想他会不会再进来,一边担心刚刚自己是不是真的打他太重了,又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绿漪见他眼圈又红了,忙一叠声的哄了几句,继而想起方才季昇在房顶上那副样子,有些迷惑。 两个人都拉个脸,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绿漪姐姐,”洛闻心吸了吸鼻子,拿手肘把自己撑起来一点,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猫儿眼,小声道,“以后还是你来好不好?” 绿漪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先告诉我,我再来想想办法。” 洛闻心又缩回床上,却又不说话了。 绿漪催促了几遍,他也不开口,一双小手揪着枕巾,面皮涨的发粉,连连摇着头。 这要他怎么说呀? 说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既没有被骂,也没有被打,只是被咬了小腿,就哭成这样? 那也太丢脸了! - 后山。 冰雪融化,这里就有了条涓涓的河流,自山顶向下蜿蜒而来。 春寒料峭,河水又冰又凉,孟桥只着单衣,在水里打坐。 不多时,他听见一道轻功腾空的声音,停在他头顶不远处的梅枝上,惹出几道沙沙脆响。 孟桥没有抬头。 他知道是季晟来了,不由将脊背挺的更直一些。 内劲在丹田运转过一个小周天,一双手按上他肩膀,孟桥睁开眼,对上一双漆黑且毫无情绪的眼眸。 季晟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起来。 孟桥知道季昇这是要试他功夫了。 他刀法是季晟所传,内功却不是。两种内功,同一套刀法,切磋起来有助于武功进益,但在季晟那里,却从来不是那样。 他教孟桥武功,向来都不是以“喂招”的方式。 好在孟桥自己也早就习惯了这个法子,不管被磋磨的多痛,都咬牙忍受。 孟桥在武学上的天赋,算不上上成,唯有刻苦一项是旁人比不得的。 跟在季晟身边这些年,主随二人俱都沉默寡言,除了练武也没别的事可做,孟桥也算进步神速。 如今,在江湖上说他的名字,也不是完全没人知道。 不过今日,就算向来不算敏锐的孟桥,也隐约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主上似乎心情不佳。 平日里孟桥基本能在他手下走过十五招,今天却是连三招都没撑到。 两把刀相撞,断魂卷起来的劲气大的出奇,孟桥一双胳膊剧痛,被震的倒退几步。 他将刀插进水里,才勉力停下来,抬眼看着季晟,大口喘着气,单膝跪地,抱拳道:“主上,您的肩伤似是已经大好了。” 那刺进季晟肩膀的暗器,带的是剧毒。 若功力一般的人中了它,只怕撑不到三日。 季晟虽也用了一段时日疗毒,可如今毒素全清,功力似乎比起半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足以见其武功精深。 “嗯。”季晟收刀打坐。 孟桥平复了气息,问:“那主上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姑苏?” 毕竟他们来献州就是为了这肩伤的,既然肩伤已愈,似乎也没什么理由再留在这里了。 更何况,已经留的够久了。 季晟动作一顿,睁了一下眼睛,又阖上了,没有说话。 孟桥将刀□□,在岸边屈膝坐下,严肃道:“那日,楼外楼的人追杀我们至塞北,虽被主上斩首,但塞北也不是毫无人烟之地,消息迟早会传回中原,到时候,若是他们以多对少,形成围剿之势,我们也——” 季晟突然打断他,“你想去姑苏?” 孟桥话音顿了一下。 什么叫他想去姑苏? 姑苏原本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只是中途为了疗毒,才半途转道来了献州而已。 如今从献州出发,一路南下,再前往姑苏,不是自然的么? 难道主上有其他打算? 孟桥有些没懂季晟的意思。 不过很快他就懂了。 季晟用陈述的语气道,“我记得,你在姑苏有一相好。” “……” 孟桥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泛上了一层可疑的红,结结巴巴道,“……您说的可是陆戚?他并非我相好,只是我见他无父无母,小小年纪就被叔父卖入那样的地方,这么多年没过一天人过的日子,心下不忍,这才将他从醉涂山里赎身,并无他意……”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14节 醉涂山是姑苏有名的南风馆。 季晟又闭上了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季晟突然提到了陆戚,孟桥难得有些忐忑,心脏跳的比方才更快了。 好半天,季晟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孟桥却有些忍不住了,舔了舔唇,道:“主上,您突然提起陆戚,是……?” 以前也不见主上注意到陆戚。 季晟问:“陆戚让你摸他腿么?” 孟桥:“…………” 第13章 要不是此刻口中没水,要不然孟桥必得呛死不可。 他一张微黑的面皮涨得通红,连带着声音也大了几分,“当、当然不会!” 说完了又觉得哪里不对,找补道:“他、他、他又不是我相好,我怎么能随便摸他腿?” ……似乎还是不太对。 咬牙道:“这种事情,总归要我也愿意,他也愿意才行。” “哦。”季晟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道,“所以是他不愿意?” 孟桥:“……” 罢了。 孟桥深吸一口气,面红耳赤道:“主上恐怕是误会了,我跟陆戚不是那种关系,再说了,摸……腿什么的,也并非君子所为,我是不会干这种事情的。” 最后,像是想到什么,还重重强调:“……也尤为不齿!” 话音一落,山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季晟下颌紧紧绷着,冷冰冰的扫了孟桥一眼。 不过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提起刀自顾自走了。 孟桥留下来吹了许久的山风。 等凉凉的风将他发热的脑袋吹的冷静下来了一点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 孟桥的话,季晟并非完全没有听进去。 不过那些对于他而言有些难以思考。 孟桥说那样做并不是君子所为,但季晟心想,他又不是君子。 可继而又想起少年脸上挂着的泪,明显是真的被他吓怕了,又烦躁起来,开始思索起什么是君子。 打坐冥想了几个时辰,一无所获,夜色却已经深了。 左右无事,忍住了再去暖阁,季晟去了后山练功。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季晟的生活只包括三件事:练功,每年的正月去塞北祭拜师父,以及杀掉那些前来挑衅他的人。 可如今,好像又多了一样别的,总是占据他心神。 季晟肩臂下沉,缓缓睁开眼睛,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在几个时辰以前,才摸过洛闻心的腿。 少年的腿又白又软,明明看着细,像是没什么肉,但触感温热绵软,握住就不想松手。 忍不住还想往里面再探一点,最好能被软软的大腿肉夹住。 季晟向来我行我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克制一词于他十分陌生。 他如往常一般,遵从本心。 然后便听到了少年的哭叫声,还挨了几下踹。 这是季晟头一次挨了别人的打,却并不觉得生气。 因为他看到洛闻心的手、腿跟脚几乎没什么色差,是天生的白,又加上后天常年在温室内娇养着的嫩,牛乳一般。 ……也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一样。 正自分神,忽的,一道劲气自林中飞速驰来,快且猛。 季晟一开始以为是孟桥,但很快又意识到不是。 孟桥没有这个胆子,孟桥的速度也远远没有这么快。 季晟立刻从思绪中抽离,猛然抬头,立在一旁的无上应声而动,刀剑相碰,发出“铮”的一道锐响。 长剑被撞的向后弹去,却被一只手稳稳的握住,反手插入鞘中。 季晟抬眼去看,青衣人身后背着那把漆黑长剑,正笑的温润,叫他:“师兄。” 季晟眼神微微一暗,手按在刀上,无上和断魂都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那青衣人的剑却没再出鞘半寸,他上前一步,视线在季晟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道:“看来这些年,师兄功力又大进了。” 季晟没有说话。 徐温淼微微一笑,似乎是对季晟这幅态度没有意外,又道:“不然也不会练着功还出神了,连我到了附近也没发觉。”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徐温淼说,“看来,师兄定是对三月之后的比试有了十分的把握了。” “什么比试?”季晟淡声问。 徐温淼只怔了一秒,随即道:“师兄这么快就忘了?去年五月,和楼外楼的人在姑苏定下的约,于一年后在同一地方再行比试,另分胜负。” 三年前,季晟刚刚在江湖中崭露头角。 但他武功路子奇特,又常年戴半副面具,江湖人都不知道他是哪门哪派,只知道前去挑战他的人里,近半数都被一把弯刀削掉了脑袋,没能留个全尸。 武林上下俱都哗然。 虽说江湖中人切磋武功,死伤皆不可控,但也没有一人如他这般残暴,像是根本没把人命放在眼里。 一时之间,流言纷纷,将他传成一个恶鬼修罗、青面罗刹,没一人再敢前去招惹他。 可也有看不下去的。 中原帮派“楼外楼”人才济济,武功高强之辈如过江之鲫,这些年早隐隐在武林中有了中流砥柱的地位。 如今,有他这样行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后辈,楼外楼当仁不让,自是要给他吃几分教训,教他习武之前必先学会做人。 当然,这种事情,必定要有天下人的见证,于是才有了次年姑苏的比试约定。 且楼外楼借此机会,还广邀天下青年英豪,大有将这次比试办成个群英会的架势。 徐温淼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哦。”季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已经杀了。” “谁?”徐温淼一愣,眼中现出一丝惊愕,“你将楼外楼的人杀了?” “不认识。”季晟往后一靠,缓慢的陈述道,“一个短发,使长鞭,另一个用短刀。” “……”徐温淼瞳孔收缩,嘴唇抖动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可知,这两人名叫顾渺和黎飞,乃是楼外楼主的四弟子和五弟子,在楼外楼内声望极高,你将他二人杀害,岂不是会受到全江湖的……” “他们暗算我。”季晟打断他,声音平静,眼中却有一丝嗜血,“杀了又如何?” 原本,季晟并没有将比试的约定放在眼里。 但不巧,却在昆仑山上与黎、顾二人狭路相逢。 他们同来昆仑拜祭故人,却在季晟师父坟前出言不逊,被季晟一掌削过,于是他们恼羞成怒,向他出手。 一人不行,便两人一起上,顾渺见师兄黎飞一只手被废,大喝一声,杀红了眼,再也顾不上什么江湖道义,向季晟使出楼外楼的独门暗器,上面淬有毒药,最终伤了季晟一条胳膊。 徐温淼身形一晃,脸上血色已然褪尽。 暗算。 他知道这是触了自己这师兄的逆鳞了。 他这位师兄八岁以前都在山里长大,用他们师父殷若佻的话来讲,是养出了七分的兽性,余下三分才是人性。 动物本能让他学会自保,学会跟丛林里的猛兽一般搏杀,同时对那些潜在的敌人丝毫不留情面。 徐温淼还记得当年两人一起出山,有江湖帮派意欲招揽,但手段却相当下三滥,在饭菜里给两人下了药,还派出妖艳女子企图以色诱之。 那点剂量的药物对两人来说算不得什么,昏昏沉沉间,徐温淼温文笑着推拒,结果第二天早上一起,才知道隔壁厢房昨天夜里已经血溅三尺。 季晟不喜虚与委蛇,讨厌算计,最厌恶复杂的人心。 若让他得知有谁是抱有目的接近他,下场都会跟这些人一样。 徐温淼立在原地,脸色煞白,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几月前自己听来的一些秘密传言。 说季晟不近女色,便有人动了歪心思,往男子身上想招数了。 传闻北烊王爷派人秘密往献州送了位绝色少年,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但话已至此,徐温淼觉得不用再去窥探,也能猜到那少年的下场。 必定很惨。 第14章 三月,献州下了第一场春雨。 春雨淅淅沥沥,将整片土地浇得湿润,连空气中都飘散着若有若无的水汽。 洛闻心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满一年,是看冬天觉得有趣,看春天也觉得新奇。 在春雨的浇灌下,窗外那株桃花树开得愈发繁盛,娇艳惹人眼。 洛闻心捧着脸看了它一日,越看越喜欢。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15节 第二天清晨一起床,他便看见一束桃花枝放在他床前。 洛闻心有些惊讶,拿起那花枝看了看,只见花瓣鲜嫩,上面还沾着露水,显然是新摘的。 他急急下床,推开窗一看,只见院外树枝晃动,但却并未看到人影。 只好又折返回来,将那桃花小心翼翼的插在琉璃瓶子中,摆在桌上。 连续几日,洛闻心醒来,都能在床前发现新鲜的桃花,琉璃瓶子都快装满了。 可他别说人影了,就连动静也没听见——也不知是谁悄无声息,自那么高的树上将这花枝摘来。 又一日,绿漪推门进来,一进屋就闻见满室淡雅的清香。 “哎呀,这花真漂亮。”她拿起花瓶闻了闻,见洛闻心笑眯眯的,心情甚好的模样,不由心中一动,提议道,“闻心,要不要去看花?” 有个樱花园子开花了,离闲云庄不远。 明日天气晴好,正是踏春的好时候。 洛闻心早在屋里闷坏了,哪有不想去的理由,连忙点头。 第二日果然是个好天气。 绿漪收拾了一应用具,安排了马车,除了见云之外,又另带了两个搬东西的小厮,一行人便出发了。 马车里东西备的很齐,里头铺着两层鸭绒软垫,上头有一方小几,摆着洛闻心爱吃的一些水果甜点。 自来到这里,洛闻心还是第一次外出玩耍,有些兴奋,出发后,他便拉开帘子,一路瞧着外面的景色,时不时好奇的问几句什么。 见云骑着匹毛色雪白的小马驹,扬鞭到车窗旁,跟洛闻心平齐,笑着答他的话。 两人年龄相差不多,从背影看都是一样的青春年少,一问一答,间或伴着几声开心的笑,十分的亲密和谐。 可聊着聊着,洛闻心就觉得不对劲起来,像被什么人盯梢似的,于是扭过头,往后头瞥了一眼。 见云正滔滔不绝跟他讲献州春天有哪些好玩的呢,见他回头,道:“怎么了?” 洛闻心脸上带着几分迷惑,想了想,问:“你有看到什么人吗?” 见云转过头,瞪大眼四处瞧了一圈,道:“没有啊,哪里有人?” “……哦。”洛闻心点点头,心想许是自己看错了。 他们坐的可是马车,马车有四只轮子,马儿也有四只蹄子,走的这样快,怎么会有人跟得上? 还才立春,尽管有太阳,风一吹仍然有些冷,洛闻心将脸往披风领子里埋了埋,放下帘子,缩回马车里去,吃了一块糕点。 没过一会儿,又掀开帘子,细白的手指搭在窗柩上,小声的问见云,他方才说的那种漂亮的大风筝在哪里可以买到。 洛闻心今日穿了件素色夹袄,外面披了件鸦青色圆领披风,将脖颈衬得愈发纤细雪白。 他神色好奇而天真,微微歪着头看见云,一缕发丝就滑到柔软的侧脸上,被风吹得飘啊飘的。 见云看着他的脸,只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的。 那处樱花园子,他早已去看过了,花开的很好看,可他此刻突然觉得,什么樱花,再好看也没有洛闻心好看。 见云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很快意识到自己表情有多傻,立马定了定神,拉了把缰绳,凑近了马车一点。 结果,刚想说话,他坐下的马驹就以一个极怪异的姿势的弹了一下,紧接着,又像受到了惊吓一般,撒开蹄子便跑了起来。 见云整副心思都在洛闻心身上,正想着要邀功告诉他自己叔叔家就是做风筝的呢,被这马突然发疯弄了个猝不及防,下意识便惊叫起来:“啊啊啊啊!” 绿漪坐在后头的车里,闻声,还以为是洛闻心出了什么事情,立刻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洛闻心也被吓到了,揪着帘子不知所措:“绿漪姐姐,见云的马好像不太对劲!” “怎么会?!”绿漪在那头大声回,声音里满满的惊讶。 殷若佻生前爱马,闲云庄的马养的都极好,匹匹都是名驹,他走后,徐叔也没敢怠慢了这些名贵的畜生,好草好料养着,还会时不时请专人来驯养。 “不、不知道呀……”洛闻心眼瞧着那匹马状若疯癫,驼着见云是越跑越远,急的都快哭出来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马儿发癫了……” “啊?!” 白马一路向反方向狂奔而去。 见云从小就会骑马,自有几分驯马的本领,可今天诡异的很,无论他怎么挥鞭子、呵斥,白马都不再听他的,只是驮着他疯狂的越跑越远,还尽挑颠簸的小路跑。 见云屁股都快被颠烂了,到了最后,干脆放弃挣扎。 好在这马只是纯粹瞎跑,倒并没有要把背上的人摔下来的意思,见云一路紧紧抱着马背,被颠的头昏脑涨,又无力反抗,只好随它把自己往哪里带了。 那厢,洛闻心他们的马车慢慢的走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到了那处樱花园子。 马车有些高,绿漪过来打起帘子,小厮便从另一边扶着洛闻心下来。 几人刚要进园子,便看见云骑着那匹白马从远处过来了,只是满脸的疲累,春日还冷的天,他浑身跟过了遍水似的流着汗。 他怕有异味,倒是没再敢往洛闻心身边凑,下马打了个招呼,便神色怏怏的牵着马驹往一旁去了。 一行人进了园子。 见云没有夸大,这园子里的樱花果然开的很好,一进来,看见簌簌飘落的花瓣,洛闻心的眼睛都亮了。 绿漪撑着把轻巧的伞,走在洛闻心身旁,边领着他逛园子,边跟他说话,过了一会儿,像想起什么,突然问:“你这几日可有见少庄主?” 说来也奇怪,前阵子季晟日日待在庄子里,还想方设法的往暖阁里凑,而近几日,却莫名变得神出鬼没起来。 要不是孟桥还在,他们的马还在,绿漪几乎都要怀疑他们已经走了。 洛闻心正专心致志看一朵白里透粉的花瓣,闻言,怔了一下,道:“没有呀。” 绿漪眉头一皱。 那日被那余郎中一通糊弄,现在回过神来,方觉不妥。 洛闻心这寒症时好时坏,发作起来若是没人在身旁,可是要命的病。 这可不行。 但季晟他们终究不可能一辈子留在献州。 终究不是个法子。 洛闻心背对绿漪,默默噘了噘嘴,一声不吭的拿手轻轻戳了戳碧绿的枝叶。 神情闷闷的。 那天季晟咬他的腿,咬的并不算用力,可雪白的小腿肉上仍留了几个牙印,好几日才消下去。 洛闻心不敢告诉旁人,只每天夜里睡觉前自己悄悄掀起裤子看那里,每次看都气的想哭。 可是他踹季晟那几下,又真的用了很大力气,有一下还踢到了他的眼睛,一想起那个,洛闻心就还是不免有些心虚,觉得自己也不是完全的理直气壮。 绿漪姐姐还问自己有没有看到季晟。 “我才不想见他。”洛闻心小声道:“他是坏人。” 绿漪愣了愣,绕了一圈来看洛闻心的脸,忍不住笑了,“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与少庄主闹了别扭?” 洛闻心没有说话,就当默认了。 绿漪见他神色,是一副小孩子置气的模样,也许是甚少与人生气,就算这样,看起来也只像是带点儿娇气的委屈。 “那我先代少庄主给你赔个不是。”绿漪笑道,“我瞧着少庄主对你跟旁人不同,应当是没有恶意。下回若再见他,就别再生气了。” 洛闻心摇头,“……才不要跟他和好。” 绿漪见他脸颊虽气的鼓鼓的,用词却又这般的孩子气,又是一阵好笑。 洛闻心扭过头,小小声道,“不跟变态和好。” 变态一词,已经是洛闻心会用的最高级的骂人词汇了。 拿来形容季晟正合适。 他们谁也没发现,头顶上方高高的亭子尖顶,停着个黑影。 而随着洛闻心的这句话,那黑影似乎僵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身远去。 习武之人耳力是常人的三四倍。 - 春游还算尽兴。 樱花园的老板知道闲云庄的人要来,绿漪又提前给了银子打点,偌大的园子没有其他人打扰,一行人走走停停,还吃了用樱花做的糕点。 走时已日落西山,天气看着不算坏,却隐隐有下雨的意思。 绿漪觉得不太妙,吩咐让马车走快一点,可紧赶慢赶,离庄子还有几里路的时候,还是下起了雨。 春雨绵密,并不大,落在人身上仿佛柔荑轻抚。 这么点小雨对常人是没什么,甚至连伞都不用撑,可洛闻心下马车的时候,绿漪还是先给他罩了件衣裳在头顶,又让两个小厮左右都遮了伞,一路小跑回去。 就这样,洛闻心仍然受了寒。 一碗姜汤下去,洛闻心上床睡觉。 他今日玩的累了,又喝了汤,困意很快上涌,脸蛋埋在被子里,晕晕乎乎的向绿漪点头。 绿漪关上门退了出去。 - 是夜,雨势变急,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 一道影子轻且快的飞过,树叶被气流卷起,在窗纸上扫出一道长长的尾。 影子最终停在洛闻心床前,遮去了窗子透进来的唯一一丝光亮。 洛闻心睡的很熟,睡姿也很乖,两只手在胸前搭着,还从被子里伸出来了一点点手指头。 黑影站在不远处,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往前两步,坐在了他的床尾。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洛闻心是在后半夜才觉得有些冷的。 准确来说,是觉出一个温暖热源,而那热源离自己约有几寸,一伸脚就能碰到。 他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在冬天,那是睡前塞在脚底的汤婆子,于是拿脚去蹭。 蹭了一下又一下,觉得舒服,然后便小心翼翼的将脚丫子塞到了那里面。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16节 唔,好暖和。 洛闻心满足的翻了个身,又沉沉睡过去。 洛闻心侧躺着睡着,原本没几分肉的脸蛋压在枕头上,挤出了软软的脸颊肉,看起来比平日多了几分傻气。 忽的,绵软的脸颊肉被捏住,给他捏出了一个鸭子嘴。 洛闻心无知无觉的撅着鸭子嘴,被捏的转过脸来,和面无表情的男人面对面。 “变态?”季晟捏着他的肉,左右晃了晃,低下身来,仔细看他的脸,“说谁。” 第15章 洛闻心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大觉,醒来之后浑身都软塌塌的,昨天傍晚淋了小雨后那点寒意也全部没有了。 睡满足了,心情便也好,绿漪拿着毛巾推门进来,洛闻心正笑眯眯的伸着懒腰,对她说“早上好”。 结果下一秒,便听见绿漪发出一声惊叫。 “你的脸怎么了?” 洛闻心拥着被子,迷茫的看着她,雪白小脸蛋儿上的红指印显眼无比。 “怎么啦?”他还伸手揉揉自己的脸,一脸无辜的道。 他脸小,那红印的位置实在是刚好,一左一右的,就像年画娃娃脸上贴的红纸,有种莫名的喜庆。 他的长相实际上漂亮的偏媚气的,只是总也没气色,此刻他一脸迷茫,长睫毛一眨一眨的,脸蛋红彤彤,倒多了几分鲜活,只是显得有些呆。 绿漪看了他几秒,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将毛巾浸热了拿来给他擦脸,倒是没想到别的地方去,“怎的睡了一觉还给脸上睡出两个印子来?疼不疼?” 洛闻心仰着脸,热腾腾的毛巾熏的他眼睛都眯起来,乖乖道:“不疼呀。” “那这是你自己给掐的?”绿漪打趣道,“睡迷糊了?” 洛闻心不知道绿漪姐姐在说什么,还是洗漱好了之后,往铜镜前一坐,这才发现自己脸蛋上的两个指头印。 他也吃了一惊,凑近了镜子,仰着小下巴,左左右右看了好一会儿,也不明白这个是怎么来的。 真奇怪。 莫非有谁趁他睡觉掐了他的脸? - 献州开始时断时续的下雨,有时候雨甚至会持续好几天,晚上还会打雷。 洛闻心最怕打雷了。 小时候他心脏还很不好,每次打雷的时候,他都会被那样剧烈的声响吓到,吓得喘不过气来,心脏就会跟着犯毛病。 后来,心脏虽然做手术修复好了,但是依然害怕雷声。 于是每逢雷雨天,妈妈都会陪着他,哥哥在的时候就是哥哥陪,总之,是要被拍着背轻轻的哄,才能睡着的。 他到献州时,已经快要入冬了,献州的冬天又冷又干,一直在下雪,雪夜安静,反倒好入眠。 可这入了春,洛闻心便渐渐难受了起来。 春雨一阵接一阵,春雷也一声比一声响,到了晚上,他将脑袋整个蒙进被子里,还是被吓得一哆嗦一哆嗦的。 可如今再没有人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了。 洛闻心默默缩在被子里,淡了好久的思乡之情,在这个雨夜又浓重起来。 后来,他将手捂在耳朵上,强迫自己入睡。 洛闻心向来没有起夜的习惯,但也许是打雷的缘故,又也许是睡前喝多了茶水的缘故,他头一次在半夜醒过来了。 四下环顾一番,看到屋里摆着的夜壶。 洛闻心在刚到献州,生病不得已的时候,也用过那个东西,但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 可小腹又实在酸胀的难受,他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披了衣服,一个人去了后头。 天黑,路又滑,洛闻心一步一个脚印走的很慢,可外面下着雨,水汽又重,没一会儿他就觉得冷了,解决好之后,哆哆嗦嗦的加快步伐往回走。 闲云庄很大,白天的时候还不觉得,可到了黑漆漆的夜间,就愈发觉得这里的厢房一间连着一间,走廊又黑又长,还弯弯曲曲的。 洛闻心冷得厉害,只想赶紧回到暖阁里去,胡乱拐了几个弯儿,进到一个格局熟悉的院落,推开门便“噔噔噔”一下子扑进了被子里。 脸蛋在被里蹭了蹭,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出去一趟,被子里的热气都没有了,凉冰冰的,像比睡觉前还要冷。 他踢掉鞋子,又解开外衣,小脚缩进被子里,外面的雷声依然还有,他便仍然拿手捂住耳朵,慢慢的睡着了。 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偶尔的闪电伴着白光,让床前有片刻的明亮。 - 午夜。 房门被推开。 男人只穿一条深色裤子,一边拿一张宽大的布巾擦着头发,一边走进来。 他只随意擦了两下,便一扬手,将布巾扔到盆架上,发丝上未干的水珠顺着结实的背肌慢慢流下去。 布巾轻飘飘搭了个歪七扭八,季晟抹了把脸,朝床榻走去,眉心浅浅拧着。 他这些天难得有些心浮气躁。 他一烦躁,倒霉的就只有孟桥,两人在山上练到深夜,见雨势实在急了,下了山。 季晟刚一点头,孟桥就捂着一条胳膊跑的没影。 临走前,他随手扔给孟桥一瓶跌打膏,心里还想着洛闻心那句变态。 靠近榻边,天边突然一道雷,轰隆隆的震的直响。 榻上似乎有个活物微微颤动了一下,季晟脚步顿住,瞳孔一缩,差点隔着半尺远将那人拍死。 好在他借着闪电的光看清了那人的脸,硬生生收住了力气,屏住呼吸。 少年蜷在季晟的被子里,睡得正香。 耳垂腻白,眼皮睡得泛粉,撅起来的嘴唇难得红润,整个人软在被褥里,似一团新雪。 季晟盯着他,好半天才放下手来,眸色有些阴沉。 习武之人天生警觉性高,季晟更甚。 以他的实力,放在往常,屋里有个大活人躺着,能在进门前就发现。 刀风穿透木门,而这人甚至活不到他进来。 可今天雨声跟雷声都大,季晟刚泡了澡,神经正是放松的时候。 洛闻心又向来身体不好,气息比一般人要微弱不少,这么闷在被子里,季晟还真没有发现。 他靠近床榻,裸着精赤的上半身,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洛闻心。 片刻,他双臂撑上床榻,俯身,偏着头,一寸一寸的将洛闻心看得更细。 就如每天摘了桃花放他床头时一样。 目光犹如实质,落在少年身上,若不是洛闻心已经睡着了,不然必定得被季晟看得躲到床脚里去。 少年生的纤瘦,整个人就小小一只,两条胳膊能轻松的把他锁在里面。 季晟看了他好一会儿。 他自然不是君子。 君子四艺,他是一样也不会;品性高洁,跟他也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但与此同时,他觉得自己应该也算不上变态—— 这两个字,一听就明白不是什么形容好人的话。 而他迂回的问过一回孟桥,在把孟桥吓得张口结舌后,得知在那姑苏最大的销金窟醉涂山,真正变态的手段,远远不止摸摸对方的小腿。 那现在又算什么? 一边骂他变态,一边又在晚上偷偷跑来他床上。 额前未干的发丝落下一滴水,落到少年锁骨上,瞬间氤氲成一片晶亮的痕迹。 季晟的视线定在那截雪白的颈上,半晌,伸手将那滴水珠抹去。 动作难得放得很轻。 却没能把手抽回来。 被子里伸出来两只小手,软软的抱住了他的胳膊。 少年动作熟练无比,仿佛曾经做过无数次,乖巧的像只猫儿,只是吐出的话语却委屈至极,仿佛含着哭腔,“哥哥别走……” 又将脸蛋贴了上来。 软而嫩的脸颊一下一下蹭着季晟的手心,蹭的他浑身肌肉发硬,手心发痒,总觉得稍微动一动手指,就能将少年那细嫩的脖子掐碎。 偏偏洛闻心还在呢喃着撒娇,说出来的话像呓语,“别走嘛,我害怕……” 声音越来越低,只是手还抓着季晟。 季晟任凭他抱着自己的胳膊,维持这姿势站了片刻,直到他不再有动作,才挑起被子的一角。 “你说的。” 男人嗓音低低的,在暗夜里犹如坠着块磁。 第16章 洛闻心还小的时候,每次雷雨天,都是妈妈陪他睡觉的。 后来长成了大男孩,虽然也没少了多少娇气,但也多是哥哥们陪他了。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17节 三个哥哥都很温柔沉稳,会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等他睡着了才离开。 洛闻心已经好久没有过被那样哄着睡觉的感觉了。 他昨晚又做了一个梦,梦见又打雷了,但是哥哥回来了,于是他牵着哥哥的手晃啊晃的,央求他哄自己睡觉,可是哥哥始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一脸很凶的样子。 洛闻心晃了一会儿他的手,他还是那样看着自己,便忍不住委屈起来,流了几滴眼泪。 哥哥好像被他的眼泪动摇了,俯身帮他擦掉了眼泪,又一言不发的上了床,将他抱好。 虽然没有拍他的背哄他,但就算只是被那样抱着,洛闻心也很满足了,在哥哥怀里翻了一个身,脸贴着他的胸膛睡着了。 他睡了好长一觉,醒来的时候,还贪恋着梦里的温暖。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赤裸的胸膛。 皮肤是麦色的,裹着粗壮筋骨,肌肉蓬勃而紧实,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是个男人。 洛闻心有些呆愣。 再往上看,是刀刻般的下颌线条,大概是因为闭着眼睛,难得少了几分戾气,显出几分原有的英俊来。 季晟从他第一下动手指头的时候就醒了,此刻半睁了一只眼,微微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闭上眼,下巴在洛闻心头顶蹭了蹭。 洛闻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脑袋卡住了没办法思考,但还晓得拼命的用手推季晟,按在他硬邦邦的腹肌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 可男人还横了一条胳膊在他腰上,光胳膊都像有洛闻心的腰粗,压的他动弹不得。 洛闻心挣扎了半天都挣不动,反而是季晟长臂一揽,握着少年细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他没睁眼,滚烫的热气喷在洛闻心耳廓,问他,“干什么?” 季晟比常人所需的休息时间要短,但仍然有自己的睡觉习惯。 他昨晚睡得太舒服,以至于此刻还觉得醒得太早,心情算不上十分愉快。 “变态!”伴着哭腔的清脆声音。 声腔还是细,但咬字倒是比上回要清楚十倍,不再是遮遮掩掩怕被听见的模样。 季晟眉心一拧,猛然睁开眼睛。 他一睁眼,那股子温和的假象就散了,没什么情绪的看着洛闻心。 洛闻心还想再骂,可是他本来就不会骂人,胆子又小,被季晟这么一看,就吓得噎住了,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憋着眼泪抿着嘴,委屈得快碎了,可突然想起男人半蹲在自己面前说“那你打回来”的场面,又莫名有了一点底气。 我、我又没有错,才不怕他呢! “谁是变态。”男人刚醒的声音带了点微哑。 “你。”洛闻心吸了一下鼻子,抽抽嗒嗒的,“你是变态!” 咬他小腿的事情还没有道歉呢,现在变得更过分,居然趁半夜偷偷跑到他房间里来了! 洛闻心越想越气,又挣了两下,没有挣动。 季晟盯着洛闻心的发顶看了几秒,别开眼,低低的嗤了一声,又看过来,声音听起来清醒了几分,“怎么变态了。” 他竟然还敢反问! 洛闻心更气了,磕磕绊绊的道:“你、你、你偷偷进我的房间,还睡在我旁边,可是我明明没有同意的……” 季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哦”了声,翻了一个身,一只胳膊将自己撑起来,侧躺着看洛闻心。 男人上身裸着,腹间肌肉沟壑分明,硬朗的线条绵延向下,没进松松的裤腰里,像头蓄势待发的雄兽。 洛闻心多看一眼都觉得脸有些臊,觉得季晟不要脸,偷偷爬上他的床,居然还不穿衣服,于是连忙扭开脸,看向别处。 这一看,就觉出些不对劲起来。 这帐幔的颜色……好像跟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洛闻心眨了眨眼。 四角帐上挂着的香囊怎么好像也不见了? “这是我的房间。”季晟说。 洛闻心呆住了,耳垂慢慢变粉。 他又不是笨蛋! 不等季晟说,洛闻心当然也很快发现了……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除了格局一样,这间房就没有一丝是跟自己的房间相似的,色彩单调,床铺冷硬。 说来也奇怪,这床的褥子明明比自己的要薄那么多,床板也硬,可是昨天晚上,他竟然睡的那么暖和,无知无觉。 可是,可是他怎么会在季晟房间里?! 洛闻心揪着锦被的手悄悄紧了紧,结结巴巴道:“你、你趁我睡着,把我从……” “你自己过来的。”季晟打断他,很慢的陈述,“抱着我不松手,还让我哄你睡。” “……”洛闻心的脸蛋已经红的能滴出血了。 他也想起了一些昨晚的记忆。 他去了一趟后院,回来就有点迷路了,总觉得是循着记忆走的,可院落弯弯绕绕,长得都太过相似,他好像……的确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走对了。 季晟居高临下的看着把头埋在被子里装鹌鹑的人,挑了一下眉梢。 “谁是变态。”季晟又问。 “……” 洛闻心在被子里动了动,吸了一下鼻子,好半天,才小声道,“……对不起。” 他自己也明白,这行为极是不妥。 睡了别人的床也就罢了,若季晟所说是真的,自己还抱着他…… 季晟“嗯”了声,听起来似乎接受了他的道歉。 可是过了一会儿,又问:“还骂不骂我。” “……”洛闻心没有想到他这么记仇,一句抱怨要记这么久,矢口否认道,“没有骂过你。” “哦。”季晟点点头,“变态不算?” 又凑近一点,一张俊脸猛然放大,“坏人也不算?” “……” 洛闻心肉眼可见的慌张了起来,四处看了看。 怎么回事…… 樱花园那天,明明只有绿漪姐姐在身边呀! “不、不算的……”他结结巴巴的道,“而、而且那是因为你上回……” “抵消了。” 洛闻心抬头,“啊?” “你昨晚进我房间的事情,”季晟指了指床,又指了指洛闻心,“我不计较了。” “……” 他一副很慷慨的样子,表情又是一如既往的严肃,洛闻心还真的被他唬住了,呆呆的点了一下头。 不过等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睡意彻底醒了之后,洛闻心又觉得有点被骗了。 第17章 无论如何,半夜爬到别人的床上去睡的事情,实在不怎么好听。 为了此事不被传出去,洛闻心只得就这么被季晟糊弄了过去,答应不再为此前的事情和他生气。 而且季晟虽然长了一张坏蛋脸,但人还算守约,当真没有将洛闻心进错房又睡错床的事情说出去—— 起码第二天绿漪过来的时候,是一脸的面色如常,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洛闻心披着衣服坐在桌旁,慢吞吞喝着茶水,听绿漪说话。 这些日子,洛闻心的寒疾已经很少再发作,除了晚上也很难感觉到冷,说不清是天气渐暖,还是驱寒到位的缘故。 可他这病一日不好,就像有根刺横在绿漪心头,总也不能心安。 先前天冷路滑,马车不好走,没法带他去好点的医馆看病,如今天气好了,绿漪觉着这事应该提上日程了。 献州偏远,几乎算得上是边陲之地,若要寻医问药,那是非得要往南边走了。 此去路途迢迢,少庄主武功高强,就连孟桥也是也以一当十的人物,若能跟他们一起上路,定然能省不少事。 可平白无故,别人又为什么要捎上他们这个麻烦? 绿漪想了两日,都不知如何开口。 正自思虑,一抬头,却见洛闻心正乖乖的抿着茶,间或拈一块新做的糕点放入口中,一派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 他那副样子招人稀罕,可偶尔又会觉得他像根脆弱的浮萍,若是没人护着他,很容易就能被风吹散了。 绿漪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洛闻心放下茶盏,冲她一笑。 他一笑,绿漪就再难有什么脾气,放下手里的东西,坐过去同他说话:“你啊你,总是这般没心没肺。” 洛闻心歪了歪头,似是有些不解,但是也没有问,弯着眼睛,笑的傻兮兮的。 绿漪想了想,又道:“闻心,我记得你曾说过,老家住在南边,是不是?那是怎么到了献州来,这么远,总不能是你一个人走过来的吧?”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18节 那日洛闻心病倒在闲云庄门前,被徐叔救了回来,昏睡了多日,醒来刚有力气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回家。 绿漪问他家住哪里,洛闻心烧的迷迷糊糊,说了两个字,绿漪也没有听清楚,只是记得里头带了个“海”字。 北方多山峦,地名里很少有带“海”字的,绿漪也不知道那是哪里,私下琢磨,多半是在南方。 只是后来再问洛闻心,他却不肯再张口了,只说不记得。 同样的话再问一遍,洛闻心怔愣半晌,垂下眼眸,仍然道:“绿漪姐姐,我忘记了。” 话虽这样说,但洛闻心却莫名有些不安起来,情绪也随之低落了下去。 尽管常常忘记,但洛闻心到底没有彻底不记得自己是穿进了一本书里。 可是原书中“洛闻心”的身份并不光彩,结局也凄凉,一生用一个“惨”字就可以概括。 这跟他如今在闲云庄的悠闲生活实在相差太远,他时常不愿意去想。 但绿漪刚刚问起,便又勾起了洛闻心的回忆。 他思索一番,想到若是按照原来的设定,自己原本是要奉什么人的命令,前去引诱并试图杀掉一个人的。 可他如今既不知道是奉谁的命,也不知道要杀的人是谁,更不知道如果完不成任务,会不会有人对他怎么样。 总之就是一片糊涂。 洛闻心抱着膝盖,不说话了。 绿漪难得看他情绪低沉,也不再追问,嘱咐了几句别的,便起身走了。 天气渐热,他原本就没有什么胃口,晚饭更是没有吃下多少,更显得恹恹的,连带着晚上的时候季晟又摸进他房里,他也没力气把他赶出去。 季晟像是刚练了功回来,浑身冒着热气,一双眼睛漆黑犹如兽瞳,一转不转的盯着洛闻心看,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洛闻心不理他,却也没有提让他出去的话。 季晟话少,跟人的交流大多停留在动作。 可或许是看出洛闻心情绪不佳,他沉默片刻,突然问了句:“在想什么。” 洛闻心把脸埋在膝盖上,下意识的就回答,“在想……一个很坏的坏人。” 季晟像是想说什么,听见他这句话,顿了一下,沉默了。 洛闻心是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乎有歧义,抬起脸,连忙道:“不是说你哦,是别的人……” 据说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坏事做尽,冷血无情。 这样的人,能被称为全书最大反派,应该是当的起一句大坏蛋的,洛闻心想。 季晟蹙着眉,神色变了又变,五指攥紧成拳,又缓慢松开。 最先想到“很坏的坏人”不是在说自己,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想到不是自己,那就是洛闻心在想别的人,脸色又沉下来。 洛闻心还在郁闷,没有注意到身旁人微妙的情绪变化。 是过了很久,他都困了,想把季晟赶走,自己躺下休息,推了男人两下,没有推动,才觉得有些疑惑,抬头看他。 “哦。”季晟开口,语气冷冰冰的,听起来极其不善,洛闻心都忍不住瑟缩一下,“那是谁?” - 季晟自然是没能知晓洛闻心惦念的“大坏人”是谁,毕竟,就连洛闻心自己也说不太清。 为此,季晟的脸色一连阴沉了好几日,原本就凶的样貌,愈发凶得让庄里上下一干人等都不敢靠近。 又是一日清晨,绿漪推开院门进来,见男人靠在廊下擦刀,洛闻心则走来走去,正给那几株还没蔫掉的桃花枝换水,心情甚好的模样。 绿漪看得也奇。 这二人一个冷淡凶戾,一个天真纯善,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种性情,相处起来,竟然出奇的和谐。 季晟刚回献州时,她最先预想的那些事情,竟然一样也没有发生。 许是季晟的面色看着不算凶,比起前几日来甚至算得上温和,绿漪略一思索,就说出了想一同去往隔壁的州城看郎中的事情。 秣州是献州的几倍大,距中原较近,也繁华不少。而季晟他们要去姑苏,正好顺路。 一说完,便觉莽撞,可话已出口,只好忐忑等待季晟的回答。 出乎意料,而又意料之中的,季晟竟然一口答应。 “少……”绿漪猛然抬头,脸上神色根本掩饰不住,“多谢!” “嗯。”季晟微一颔首,将刀插入鞘中,“后日出发。” 绿漪大喜,连忙回去安排了。 - 计划是早就有的,如今提上日程,准备也算不上十分手忙脚乱。 两日后,一行人一路南下。 洛闻心坐在车厢里,只听见外面哒哒的马蹄声,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这才发现除了自己跟绿漪,其余人竟然都骑着马。 就连见云也穿着一身短打,骑着那匹前不久把他屁股快颠烂的小白马。 时隔数日,那小白马似乎乖顺许多,不再平白无故发癫,尽管如此,见云也仿佛心有余悸一般,勒着缰绳,慢悠悠缀在队伍末尾,没再跟上次似的跟在洛闻心窗边跟他有说不完的话。 马车一共两辆,一个稍大些,另一个小些。 大的那个是洛闻心坐着,里头比起上次春游坐的那辆更宽敞,也更舒适一点,靠垫瓜果一应俱全。 路途遥远,绿漪怕他疲累,还专门点了安神的熏香。 南下走的是大路,不比上次春游的青石板路平稳,洛闻心没坐一会儿,就觉得有些隐约的不舒服。 这种程度的不舒服对他来说很常见,便也没有烦扰他人,只自顾自安静坐着,吹着风。 两边路旁栽种了些桑树,叶子繁茂,一阵风吹过沙沙响,将马车帘子掀起些许,能看到车内的光景。 季晟顺着朝那边望了一眼,就见少年抱着一只软垫,靠在车背上,看起来瘦的只有一点点,比起平时更加安静,侧脸乖乖巧巧的。 阳光洒进来,逆着光,能看到他耳尖上细小的绒毛。 片刻,季晟移开视线,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车夫。 没一会儿,马车便行的更慢了。 马车这样慢悠悠的走着,速度跟牛车也没差多少,洛闻心才慢慢觉得头不那么晕了,开始有力气坐起身来,挑起帘子,看外面的景色。 春色晴好,远处是一座山,隔着日光看过去,黛色的轮廓连绵不绝。 “那是什么山?”洛闻心问。 孟桥端坐马背之上,拉着缰绳,正有些昏昏欲睡。 他跟在季晟身后行走江湖,什么时候不是千里奔袭,哪有像如今这般,将他坐下这匹千里名驹走出散步的架势的时候。 不过他看季晟脸色,一副颇为怡然自得的模样,孟桥就也没敢多说话。 洛闻心突然说话,孟桥距离他最近,闻言,先看了一眼季晟。 见季晟没有说话的意思,他才答道:“那是蛟南山,过了那山,就到秣州了。” “哦,”洛闻心精神好了一点,是对什么都很好奇,追问,“你们去过那里吗?” 去自然是去过的。 孟桥想了想,一板一眼的答:“去过。前年年末,我跟主上被追杀至此,我将他们引进山中……” 话没说完,感觉到一道冷厉目光从旁边扫过来,孟桥一顿,下意识偏过头,先看到的是洛闻心变得白了一些的脸色。 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手指头捏着车帘,嘴唇不安的咬着,看孟桥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胆寒跟惧怕。 洛闻心早知道他们是江湖中人,知道他们会打打杀杀,可尽管早就有了心理预期,可是乍然听见杀人这样的事,还是由对方亲口说出来的,总还是觉得有些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他悄咪咪的看了一眼季晟,才转过脸来,小心翼翼的问:“……然后呢?” 季晟面无表情,眼神冰的像刀子,定在孟桥身上。 孟桥脑子一向木讷,此刻顶着两边的视线,竟然也生出了一些巧智来,道:“然后……生了火,烤了。” 洛闻心一愣:“啊?” “我们是被几只野兔追进蛟南山里的,”孟桥面不改色道,“原本不想杀生,但饿了太久,正好撞见野兔,就将它们烤了。” 季晟这才慢慢移开视线。 “……哦。”洛闻心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是也没有多问,理解的点点头,“饿肚子很难受的。” 到了日落,还没见到能住宿的客栈。 绿漪揭开帘子,看了看天色,担忧道:“要不让车夫赶快一点?入了夜,路不好走,我怕有危险。” 季晟一扬鞭,走到前面,扔下一句,“无事。” 绿漪没有放下帘子,看着季晟的背影,心里有几分感激,但瞧了瞧这马车走的实在慢,到底还是怕季晟觉得他们麻烦,于是好心道:“少庄主,您累不累?要不上来坐坐? 季晟看了她那马车一眼,先是没说话。 随后,目光往旁边一瞥,恰好和洛闻心对了个正着。 洛闻心听见绿漪问季晟难不难受,便好奇的探出一点点脑袋来,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唯一一次偷看,就被逮住了。 洛闻心呆了一下,连忙将脑袋缩回去,又一边默默的想,季晟那个样子,哪里有半点像难受的样子。 片刻,他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嗯,有点。” “……” 何止是洛闻心,其余人都默了。 绿漪也是哑然。 当主子的要坐马车,她自然是得让出来的,但她方才也不过随口一问,哪能想到季晟真会答应。 再说了,出发前她还再三确认过,孟桥都说了,他就没见过主上坐过马车。 话虽如此,还是忙道,“那您坐吧,我去跟洛公子坐在一起——” 话音没落,就见男人将缰绳向后随手一扔,扔进了孟桥怀里,随后一步跨上了大点的那辆马车,将帘子一掀,没有停顿的进了车厢。 “……”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19节 绿漪没能说出话,只看了孟桥一眼,见对方的表情比自己更懵,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坐了回去。 ……罢了,难道还能去说季晟的不是? 只好当无事发生。 - 洛闻心一直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从季晟说“嗯”的时候就隐隐有了预感。 悄悄的从窗缝看了一眼,见他将缰绳扔给孟桥,洛闻心便连忙缩回了车厢里,把抱枕拿到身前来护着。 男人身量高,也重,一步跨上车板,整个马车厢都被他踩的晃了一下。 洛闻心抿起唇,把脸扭到一边。 帘子被挑开,洛闻心也没有将脸扭回来。 季晟就那么站在门边,看了他几眼。 片刻,对方也没有把脸转过来的意思,季晟走进来,坐到软垫另一边,淡声道:“太累,休息一会儿。” 洛闻心没有说话。 季晟块头几乎要顶洛闻心两个大,本来还算宽敞的车厢,他一进来,顿时就显得拥挤起来。 洛闻心原本虚虚靠在扶手上,没一会儿,就觉得快被挤得压到车厢壁上去了。 这还不止。 天气渐热,他衣衫穿的也不厚,一条胳膊挨着男人的侧腰,被对方的肌肉硌的生疼。 洛闻心默默的把手往回缩了缩,藏回袖中,还是不看他。 可没过一会儿,就觉得那股压迫感又挨了过来,洛闻心的生存空间愈发狭窄,整个人快要被挤成一张面饼,快要喘不过气。 “你……”他忍了又忍,转过头来,小声道,“你不要靠我这么近呀。” 轻而软的语调,若不是两道细细的眉蹙着,倒真看不出来在抱怨,更像撒娇。 季晟闭着眼靠坐着,双手抱在胸前,腰身倒是挺的端直,侧脸线条流畅硬朗,闻言,只掀开左边的一只眼,扫了洛闻心一眼,沉沉的发出一声“嗯”。 虽是“嗯”了,但手没动。 洛闻心眼睛慢慢睁大,瞪了他一会儿,还是没有忍住,在男人硬邦邦的胳膊上戳了一下,“坐过去一点呀。” 男人不动,洛闻心还要再戳,手腕就被握住了。 “别动。”季晟声音沉沉的,若是洛闻心稍微懂点武功,就会知道,季晟此刻呼吸也很沉,是气血暴动的现象。 洛闻心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被季晟突然沉下来的脸色吓到,于是乖乖被他握着手,一时不敢说话。 第18章 季晟握着那只柔弱无骨的手,微微阖眼,等那阵子躁动暂时过去,又闻到一股香味。 以前没有发觉,可今天同处一个这样狭窄的空间,他才发现——洛闻心身上好香。 季晟不爱香,甚至厌恶那些脂粉气。 可洛闻心身上,也不知是股什么味道,清甜,又混点儿类似草木的芬芳,让人想咬。 季晟下意识的想下口,也的往左动了动。 但头一次理智先于本能,他想到此前费了好多功夫,才勉强让洛闻心不再计较掀他衣服那件事,又生生忍了下来。 忍的心中燥气郁结,眉目阴鸷。 他那副神色实在算不上温和,洛闻心被他吓得够呛,任凭他捏着自己的手,没有抽回来。 等过了一会儿,那握着自己的大手开始不规不矩,捏着他指节的软肉玩,洛闻心才又慢慢回过神来。 到底已经不是刚认识,洛闻心对季晟也算有了一些了解,于是胆子相较两月前肥了不少。 他见男人眉心渐松,脸色明显变得温和,不是在生气的模样;又想起刚才他很凶的对自己说“别动”,结果就是为了捏自己的手,立刻后知后觉的羞恼起来,双颊都泛起了粉色。 “你放开我……” 洛闻心把手往回抽,抽不出来,实在气急,又见男人胳膊横在自己眼前,脑袋一热,干脆上了嘴,张口便咬了上去。 痛自然是不痛的,就像被猫抓了一下,但留下了一排略微湿润的印记,在深色的布料上,尤为显眼。 洛闻心咬完,还觉得不够解气,抬起眼,正要恨恨的再瞪他一眼,就撞进男人眼睛里。 男人一双眼睛黑的发亮,分明没什么表情,可他眼睛下垂,瞥了一眼那排牙印,眉梢却微微上扬,洛闻心就莫名从里头品出了几分餍足的意味。 似是被咬的爽极。 果然,下一秒,季晟把另一条胳膊也伸了过来,低声诱哄似的,“再来一口。” 那神情,那语气,让洛闻心想到上辈子的时候,他哥哥总爱拿着逗猫棒,逗老宅别墅那只猫,叫它“过来”。 等猫真的过来了,再抱起来,从头摸到尾巴。 洛闻心从耳根到脸颊一下子爆红,霎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要冒烟了。 好半天,才把他的手一扔,脑袋扭了回去,气哼哼的道:“谁要咬你。” …… 他俩在马车里的动静不算大,但也不算小。 起码隔得最近的孟桥,可以透过门帘听见一星半点。 男人低沉的嗓音,和少年细声细气的嗔怒声。 孟桥牵着缰绳,默默的走远了一点,和见云并排到一路,扯了扯扣的极紧的衣领,抬头望天。 ……大概是离姑苏越来越近的缘故,他还真有点想陆戚了。 - 时值阳春三月,沿路有桃花盛开,香气飘远。 桃花树下有一茶摊,挂着白布招子,上书一个歪歪扭扭的“茶”字,内置几张破旧的木桌。 茶摊内没什么人,只有其中一张面对面坐了两个男子,一个身着黑衣,一个头戴帷帽,俱都一派闲散。 小二送上一壶茶,分别给两人斟了,又热切的道:“两位可要来一碗桃花糖水?秣州特产,要是进了城,卖的可就贵多了,我们这里只要二十文一碗。” 说着,指了指茶摊外放置的一口小木桶,木桶上盖着布,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里头甜丝丝的味道。 那头戴帷帽的男人一愣,随着小二手指的方向一看,不由失笑,摆手道:“不必了,多谢。” 难得有外地来客,小二还想再推销一番,但目光一转,落到两人握着茶杯的手上,见那上面布满老茧,又看到搁在一旁长凳上的两把长剑,心神一凛,立刻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没再多说话,退了下去。 等人走后,沈牧抿了一口茶,抬起眼,看向眼前的男人,似笑非笑道:“萧兄怎么不说话,莫非还在惦记那桃花糖水?你要是想喝的话,我就去买一碗。” 被唤做“萧兄”的男人拧了一下眉,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端正肃穆的脸,淡淡瞥了他一眼,道:“胡扯。” 沈牧在肚里暗笑,他也生的俊美,狭长的凤目一眯,却无端显出几分邪气来。 沈牧撑着下巴,看了一眼外面那黄沙飞石的路,突然感叹道:“唉,这才刚到秣州呢,就已经觉出荒蛮来了,也不知道这大西北能有什么好玩的。” 萧恕放下茶盏,道:“我们不是来玩的。” “我知道。”沈牧脸上还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眨了眨眼睛,笑道,“但等正事做完,总有空闲逛上一逛吧?解决三两个废物罢了,能不能用上一根手指头?” 这般大话,萧恕一向是不接的,沈牧便自顾自道:“等事情做完,你就在客栈歇着,我自己去逛逛。我听说秣州有南风馆,虽比不上醉涂山,但也总算是个去处,我知道萧兄必然是不想去这些地方的,只要别拘着我就好。” 萧恕不说话,抬眼向路边看去。 这一看,便看见两辆马车并着几个骑着马的人从远处过来了。 马车算不上有多华丽,起码比起北烊王府的贵夫人们出游时镶着金盖的马车,这两辆要显得朴素许多。 真正吸引萧恕目光的,是那几匹马,和马上的人。 萧恕看出来那几匹马都是名驹,毛色鲜亮,高大健壮,一看就养的极好。 其中两匹的马背上都坐了人,前头的是个黑衣少年,大约十八九岁年纪,肤色微黑,腰间挎一把弯刀,身姿挺拔如松,一看就会武功。 萧恕觉得那少年有些面熟,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然后收了回来。 结果没过一会儿,那行人便在茶摊前停了下来,方才还慢吞吞扯着缰绳,恨不得把千里名驹勒的原地踏步的少年立时一挥鞭,到了其中一辆马车的窗边。 随后,车内有人声传来。 声音不太大,若非萧恕与沈牧俱都耳力过人,是没有办法听到的。 “……我想喝那个,”是个少年的声音,极轻,极软,像猫爪儿挠在人心上,让人不由自主屏起呼吸,“糖水。” 这声音好听极了,沈牧心神不由一荡,抬眼向那边看去。 车帘挡着,看不清里头的情形。 沈牧盯着那边,手心有些痒痒,唇角一勾,撵起一颗石子儿,正要灌入内力,想借风掀开那车帘—— “那是凉的。”另一道略低些的男声突然响起,“绿漪不是不让?” 男声听着挺冷,没什么温度,说出来的话却不像是声音那样。 沈牧动作一顿,掌心将石子撵下。 少年小声道:“我知道呀,没关系的……” “会肚子痛。”略低些的男声不为所动。 少年没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少年的声音高兴了起来,似是灵机一动,“那、那就只买一碗,我只喝一点点,剩下的都给你喝,好不好?” “……” 没过多久,马车的帘子被挑起,有个穿着黑衣的身影探头出来,朝茶摊的方向望了一眼。 紧接着,一只沉甸甸的钱袋被随手抛出来,另一个骑着马的少年便抬手接住了,下了马走过来,扬声道:“老板,一碗糖水。” 接了糖水,再回去时,仍是那黑衣男人揭了帘子接过。 这回,因着要拿东西,帘子挑开的幅度大了一些。 二人目力也好,清楚的看到了那人抿着的薄唇,侧脸轮廓,和腰上那两把黑色的刀鞘。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20节 就连那熟悉的银色暗纹,都在夕阳下闪着光。 萧恕与沈牧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惊异和不可置信。 马车重新出发,走的慢吞吞的,远去时,还能隐约听见少年雀跃的笑声。 沈牧与萧恕都不再说话。 待那行人远去,沈牧才端起茶盏,默默的抿了一口。 茶水早已见底,他没有察觉,一时不防喝到茶渣,立刻又一口吐了出来,神色这才有所变化,道:“应当是看错了。” 萧恕点点头:“嗯。” 过了一会儿。 “啧,不可能啊。”沈牧道,“样貌便也罢了,毕竟从没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可那两把刀,还有那小跟班——” 话音到这里,顿住了。 萧恕没有说话,显然跟他也是一样的想法。 随便问一个江湖人,这一年以来,武林中最富盛名的是什么,对方或许不会告诉你一个人的名字,但一定会提到两把利刃。 连同那两把利刃一齐扬名的,自然还有他的主人。 沈萧二人也对季晟有所耳闻,并且有过一面之缘。 传闻中对方凶残恶劣的品性尚且不论,但半年前洛阳牡丹大会,二人都在场,对当时的情形看得分明,自然没办法把那样一个人,跟方才低着声,哄着说“会肚子痛”的男人对上号来。 “不过那声音,可真好听。”沈牧摸着下巴,又笑了,笑得目光微微闪动,“应当是个美人儿。” 沈牧好男风,最喜欢面若好女的精致少年,从前两人一同学武,沈牧便常常下山玩乐。 他自诩见过了大江南北的美少年,却少有如今天这般,连脸都没看清,只是听见个声音,就勾的他心痒痒的人。 沈牧眼眸微深,舔了舔唇,有些兴奋起来。 季晟虽凶名在外,但也的确没听说过有什么家室。 那样的声线,听起来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多半是个娈宠。 沈牧觉得有点意思。 原先只以为季晟是条软硬不吃的疯狗,楼外楼拿重金招揽都不得入他眼,如今看来,倒有了几分人情味。 萧恕垂下眼眸,正暗自思索,一抬眼见沈牧这副表情,不由皱了皱眉。 “别忘了我们是来干正事的,别犯病。”他出声警告,“你若惹了事,我可不会管你。” 第19章 糖水被用一个干净的瓷碗盛着,里面放了些切碎的蜜枣儿、花生、莲子,最上面一层飘着几粒粉色的花瓣,是洗干净的桃花。 桃花其实并没有什么味道,只是香,放在糖水里为了好看罢了。 季晟端过来,没有要放下来的意思,洛闻心便就着男人的手喝了一口,还记着自己方才说的只喝一点点,所以喝得十分珍惜。 甜丝丝的糖水入口,既清甜又解渴,洛闻心喝了一口,又抿了抿碗沿,尝那上面甜甜的味道。 二十文一碗的东西,放在哪里都算不上贵,可洛闻心就像得了个天大的甜头,开心的眼睛都眯起来,再满足也没有了。 活了两世,他都算是要什么有什么,从未为钱发过愁,可唯有这吃食上面,总也没法随心所欲。 大多数时候是不能吃也吃不下,偶尔胃口稍微好一点,想吃什么了,也会碍于对身体无益,只好克制。 就算自己不克制,在他身边的人,也会因为见过他生病时的难受模样,下意识的管束着他。 这样算起来,季晟反而是对他最好的一个。 除去偶尔会莫名其妙的犯点神经病,季晟对他可以算得上有求必应了。 赶路这十多天以来,偶尔一些举动,更是称得上是娇纵——只要洛闻心声音软软的撒撒娇,或者扯扯他的袖子,季晟就很难有不答应他什么的时候。 洛闻心慢慢摸透这个规律,渐渐觉得就算偶尔被季晟捏上一下半下,也没有什么。 毕竟两个人都是男人,被捏一下也不会吃亏,而这么想虽然不太礼貌,可是只要他把季晟当做通人性的汪汪,就发现被咬一口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更何况,季晟也的确很久没有做出比那次更过分的举动了。 “好喝?”男人的声音响起。 洛闻心的眼睛还放在那碗糖水上,有些恋恋不舍的舔了舔唇,点点头,“嗯。” 茶摊老板十分厚道,一大碗桃花糖水给的满满当当。 就算洛闻心方才努力的喝了一大口,将两腮喝的鼓起,像只小花栗鼠,也不妨碍此刻碗里还几乎是满着的。 还有这么多,洛闻心觉得季晟也许喝不完。 他抬起眼,看了看季晟,见对方目光果然没有放在碗上,正虚虚定在一个地方,一副对糖水明显兴趣缺缺的样子,便伸手拉了拉季晟衣袖。 “怎么了?”季晟低头看他。 少年眨巴着眼睛,猫儿眼里难得有几分狡黠,思考了两秒,迂回的问他,“你不喜欢甜的东西,对不对?” 他就没见过季晟吃甜。 季晟看了他一会儿,目光又移到他唇上,没说话。 一年四季,冬天是洛闻心身体最难受的时候,嘴唇向来都没有什么颜色。 到了春天,桃花开了,他的嘴唇便也像那桃花瓣似的,泛着湿润的浅粉。 “未必。”季晟声音平平的。 洛闻心眨了眨眼睛,凑近了一点,又来牵他的衣服,讨好的晃了晃,“真的吗?” 季晟看到他嘴唇一张一合,呼吸间能闻到里头甜甜的味道,是他方才吃下去的东西。 “没吃过。”季晟说,“不知道。” 到了这种时候,洛闻心脑子就转的很快了,立即提议,“那你先尝尝。” 要是觉得不好吃,不喜欢,还有那么多呢,也不能都浪费掉了。 “嗯。”季晟仍然盯着他的嘴。 脑袋被那股子香味勾的发昏,已经分不清是他嘴里的还是身上的了,只知道今天要是吃不到,他可能会发疯。 “我尝尝。” 嘴唇猝不及防被噙住的时候,洛闻心骇然睁大了眼,嘴边甚至还挂着一丝没有反应过来的笑容。 男人的动作从一开始就称不上温和,大刀阔斧的深入,撬开他的口腔,去寻他里面最软最嫩的舌尖,然后就跟想要咬下来似的,含着那尾软舌,没命的吮。 洛闻心被吓呆了。 舌头被含的生疼,嘴巴连闭都闭不上,而男人动作又实在有些凶,于是最开始的几分钟里,他几乎是仰着头,被挟持着被迫承受。 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还算是个小孩子,就连看的影视剧里,也少有接吻亲密的画面。 洛闻心用了很久,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在……被季晟强吻。 可男人的动作,哪里算得上是亲吻。 比起亲吻,更像是进食。 洛闻心根本招架得住,手脚并用的开始挣扎,“唔,唔唔……” 后背和腰都被男人铁块似的胳膊勒着,半点挣脱不开。 季晟握着他腰,把人按在车厢上,从口腔到嘴唇再到下巴,全部亲了个遍,才终于感觉肺腔里那管火稍稍平息一点。 他稍微直起身,低头去看洛闻心。 少年仍软在他怀里,只是不再挣扎,抵着他的胸膛,小脸仰着,精巧的下巴上有一点不明显的水迹,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看起来有几分呆滞。 被亲傻了。 “尝到了。”季晟喘了口气,拿手碰了碰他的脸蛋,低下头来,“还想尝。” 可还没挨过去,脸上就挨了虽然还是软,但明显是已经用足了劲的一掌。 季晟一下不防,被扇的偏过脸去。 - 进了城,天色已经擦黑,一行人到了秣州最大的客栈入住。 见云去拴马,其余人则进了大堂。 孟桥上前,要了四间房,掌柜的见这一行人俱都衣料上成,不敢怠慢,立刻给他们安排了几间好的上房,又一路招呼着送热饭热水上去。 绿漪留下来打听城里哪家医馆最好,先没跟着上去,等打听完了,再进去的时候,就听说洛闻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了。 原本是定了四间房的,绿漪是女眷,自然独占一间,剩余四个男人,总得有两个睡同一间。 换做是其他人、其他时候,这房间分配都是没什么异议的,但这一路下来,绿漪和见云或许不知,但孟桥却是看得分明—— 主上自从那天钻进马车之后,就没想着再出来,踏雪生生成了孟桥的坐骑屁股后头一匹跟班,每天都甩着尾巴打着响鼻,百无聊赖的很。 是以洛闻心关着房门不肯出来,孟桥也没有主动提出,那就自己跟见云住一间的话。 季晟站在天字号房门前,身形高大,头发向后拢起,眉目浓黑,轮廓深刻,兼之腰间两把黑漆漆的弯刀,分明没什么表情,就是无来由一股凶煞。 他手抬起又放下,脸色不太好看,就把这股煞气又加重了几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敲了一下房门,十分克制的,“开一下门。” 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 季晟就那么站在那里,隔一会儿敲一下,隔一会儿敲一下,力道越来越大。 送过热水的小二听到声音,“蹬蹬蹬”从楼下上来,没敢拐过楼梯口的弯,只站得远远的看着,便被季晟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没一会儿,又跑下去了。 等了片刻,掌柜的上来了,仍然没敢跟他说话,只点头哈腰的站在一旁,小声跟孟桥道,“这个……砸坏了门,得赔银子的,一扇五十两。” 孟桥不耐烦的掏出钱袋扔给他,掌柜手忙脚乱的接了,没敢打开数,连滚带爬的下楼。 客栈的房门是用黄花梨木做的,必然是经不起季晟一拳,孟桥站在一旁,看了一眼季晟脸色,暗自思索需不需要再给掌柜的补几锭银子。 好在季晟并没有打算敲上一整晚。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21节 不过半刻钟过去,里头的人仍然没有开门的意思,他便停了手。 他盯着眼前那扇门,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就连孟桥都以为他是真的想一拳把门给锤开的时候,季晟转过身,面无表情的径直下了楼。 “我睡隔壁。”他声音低低的,压着烦躁。 - 绿漪这一路上都坐在后面那辆马车上。 洛闻心吃饭喝药的琐事几乎全被季晟包了,再加之她有些水土不服,头晕了数日,于是连前头马车上发生了什么都一概不知,还道他们这一路却出奇的顺利,就连山贼路匪都没遇到一个。 明明献州通往秣州的这条路,向来算不上太平的。 她原本在大堂向掌柜的打听这秣州哪家医馆最大、最有名,又问了哪里卖吃食,哪里卖小玩意儿,准备等看完病,就带洛闻心去逛逛。 可掌柜的脸色突然一变,一阵风似的上了楼,没一会儿又下来了,脸色比方才更差。 他下来没多久,季晟也下楼了,后面跟着孟桥。 他生的高大,浑身的武人气势,本就惹人注目,只是不知何时,脸上竟然多了一副面具,将他的面容遮去大半,显得愈发阴鸷。 两人从绿漪身边经过,半句话也没说,绿漪张了张嘴,想问一句什么,可又想起,季晟的事情,原本就不是自己能够过问的。 只是这一路蒙他们关照,才顺利到了秣州地界,于情于理要道谢,于是便叫住了孟桥。 孟桥脚步停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却只道,“绿漪姑娘留步。” 匆匆走了。 绿漪只好又停了下来。 等跟掌柜问完话,又打包了几份清淡些的小食,绿漪上了楼,先敲响了洛闻心的房间门。 没人答话。 她以为洛闻心睡着了,轻轻又敲了一下,试探着问,“闻心?” 半晌,里头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哑哑的,“绿漪姐姐。” 过了一会儿,门被从里面打开,绿漪才进去了。 一进去,先注意到的就是洛闻心的眼睛。 他两颗眼睛本就生的大,睫毛也长,哭一下就显眼的不得了,更遑论大颗大颗的掉眼泪了。 此刻,就算眼眶干燥,没看到眼泪的迹象,但眼角通红,一看就是被布料蹭过了。 把眼睛哭得像兔子似的情状,绿漪也就看到过一回。 她刚要问,洛闻心就已经把脸转了过去,闷闷的道:“绿漪姐姐,你别问了。” 第20章 绿漪进来前,洛闻心已经在床上趴了半天。 最先只是羞,后来变成又羞又气。 哪有这样的呀? 平日里被摸脸揉手也就罢了,毕竟哥哥们和汪汪都会这样。 被咬小腿的事情,也早就和季晟拉钩约定不再提起。 这些日子,季晟也表现的就像一只被驯服的大狗,除了盯着他看的眼神依旧叫人想躲,实在十全十美,连绿漪不让吃的糖水也会买给他,洛闻心都快要当他是最好的朋友了。 可是他竟然、竟然会…… 就算从没上过一天学,是个笨蛋,但洛闻心也明白,刚才季晟对他做的事情,才不是普通好朋友之间会做的。 很小的时候,妈妈也会怜爱的亲亲他的嘴,亲亲他的脸蛋,可母亲柔软怜惜的触碰,和方才男人仿佛要把他吃下去似的啃噬,完全就不是同一种东西。 想着想着就又掉起眼泪来。 这么多天以来,季晟对他有求必应,洛闻心被纵的飘飘然,很久没哭过,差点就忘了季晟是什么人,也忘了自己的处境。 明明见第一面的时候,一句话不说,就先把他摔在床上。 后来,还会故意弄坏自己的球,好让他打不到。 变态,神经病,疯子! 他把脸埋在床褥里,很记仇的把季晟之前做过的事情翻出来又复习一遍,哭哭啼啼的骂了几句。 只不过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词,没点新意,反倒让自己更气。 “好,不问便不问。” 绿漪其实也猜到了几分,反正又是跟少庄主有关。 这两人置气也不是头一回,每回都像是小孩子闹矛盾,左不过一两日又和好了。 而且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打听过了,这秣州城里,最大的医馆有两家,一家就在这附近,离客栈不远。”绿漪道,“另一家在南边儿,恐怕还得坐上半日的马车——”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但我听说,这第二家医馆里坐诊的卢大夫,以前在宫里当过太医,是衣锦还乡回的秣州,我想着太医的医术,自然要好些。” 洛闻心对此没有什么意见,点点头,“绿漪姐姐,都听你的。” “那今日便早些歇息吧,”绿漪看了看房里的被褥和熏香,还算满意,“明日一早,咱们就去医馆。” 她走出去,要帮洛闻心关上门,却见少年爬上床,把被子拉到下巴,只露出张巴掌大的小脸来,眼睛还是红的,小声问,“我、我一个人睡吗?” 虽然左右的房间里都是认识的人,可毕竟是新的地方。 ……他好久没有一个人睡了。 就算夜宿在马车上,背后也总有一个人,和他隔着一床被子,暖炉似的。 绿漪看他那模样,实在可怜可爱,“扑哧”一笑,忍不住柔声逗他:“那不然呢?我是女子,就算把你当亲弟弟一般,也不好睡在一个房里的。” 洛闻心脸色一红,刚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想到自己原本的意思,又一点都不想说了,慢吞吞的翻了一个身,把脸冲着墙壁。 - 换了个新环境,又是独自一个人呆在一个房间里,洛闻心有点害怕,睡的不算安稳。 到了后半夜,他才迷迷糊糊闭眼睡过去。 一夜做了好几个被压着啃的怪梦,醒来时仍旧脸红气短。 绿漪过来敲门,叫他下楼吃早饭,洛闻心自己洗漱过,但磨磨蹭蹭的不肯下去。 过了一会儿,又换见云上楼敲了一次门,洛闻心便跟着下去了,一步一步挪的艰难。 隔着好几层楼梯,见着桌上只有绿漪一个人,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学会了走路,坐到桌边。 “少庄主和孟桥,从早上起就没见到人影。”绿漪给洛闻心夹了一个菜包,叹了口气,“就想连声谢也没找到机会。” 洛闻心咬住包子,闻言,眨了一下眼睛。 从献州到秣州,路途遥远。 为了照顾他,马车走的极慢,这十多天以来,的确是靠季晟护着,他才安全的到了这里的。 理应是要道谢,却在昨天和季晟闹了那样大的脾气,还扇了他一巴掌。 洛闻心突然有一点小小的后悔,觉得自己不太懂事。 就算生气,是不是也不应该打他的…… 他思来想去,纠结无比。 可是眼下季晟已经走了,纠结也没有用,只是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落的。 再往后,都不会再有人欺负他了。 吃完早饭,又用了片刻收拾,出门时,在下人房里休息的车夫早已等在马厩旁。 来的一路上都是浩浩荡荡一群人,他跟季晟挤在一个车厢里,最先觉得挤,后来便习惯了。 而如今,偌大的车厢只剩他一个,他又后知后觉有些过分宽敞。 已是春末夏初,秣州的天热的早,空气中混着零星几道蝉鸣。 洛闻心向来只怕冷,并不怕热,街道上的行人多已穿上轻薄夏衫,他却仍拢着件带点绒的春衫,静静的靠在车上。 绿漪看出他情绪不太好,以为是要去看大夫的缘故,一路上都在宽慰,说定然能治好的。 洛闻心牵了牵唇角,笑意难得有些勉强。 到了地方,果然已经晌午。 医馆坐落在郊区,虽然偏僻,但飞檐翘角,十分华丽,不似医馆,更像是某个大官的别院。 门前还站着一个小厮,拿鼻孔看人。 闲云庄最不缺的就是银钱,见云上前,给接待的小厮递过去一锭银子。 那小厮拿在手里掂了掂,并不意外的模样,抬起眼,刚要张嘴,一下看到刚被绿漪从车上扶下来的人,顿时愣住了,嘴巴张着,仿佛一下子不会说话了。 洛闻心走,他的眼神也就跟着动,十足十的痴态。 见云见状,皱了一下眉,不过仍和气的拱手道:“烦请代为通传一声。” 又叫了两声,那人才如梦初醒,呆呆的将视线从洛闻心身上移开,慌忙跑进去通传。 这小厮在卢太医还在太医院时就跟在他身旁,不说宫里的娘娘,京里的千金小姐、公子哥儿也见过不少,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 可方才那少年—— 他一面跑,还一面在自己脸上左右各轻扇了一下,这是也觉出自己方才的失态,丢了太医馆的脸面。 有了那一锭银子打底,很快来人将他们迎了进去。 洛闻心一行人被安置在客房等候。 接待的人只说稍等,不过一行人仍然等到茶水被续了第二回 ,卢太医才在医徒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在来的路上,卢太医已经听小厮说过方才的情状,知道来人出手阔绰,兼之气度不凡,但在看到洛闻心容貌的那一霎,卢太医眼中仍然闪过一抹异色。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22节 双方拱手便当见过,洛闻心是男子,不必避讳,卢太医走过来,先看他面色。 “……在家乡时看过几回郎中,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一到冬天就怕冷,炭火手炉不能离身,严重一些,便几日都没有胃口,吃不下饭。”绿漪站在一旁,先说了洛闻心发病最严重那几日的症状,又道,“若是先生能治好我家小公子这寒症,无论银钱多少都不成问题。” “好说,好说。”卢太医摸了一把胡子,笑呵呵的,又细细打量一番洛闻心的面色,没切脉,便先道,“不过我看小公子这面色……倒不像是有寒症的。” 绿漪跟着去看洛闻心的脸。 少年眉目微垂,这四月阳春,他的嘴唇却半点血色也没有,若非眼睛和眉毛的颜色都黑,倒真的像个精致的假人。 怎么看都是一副病弱之相。 绿漪刚要说话,却见卢太医伸手搭上洛闻心手腕。 片刻,卢太医脸色微微一变,连带着手上的力气也稍微重了重。 老人皮肤干燥微凉,此刻又用了点劲,洛闻心觉得有些不舒服,瑟缩着往回躲了躲。 卢太医这才回过神来,视线缓缓往下,定在洛闻心脸上,没有说话。 卢太医行医四十多年,擅小儿弱症,同擅女子伤寒之症,还在太医院时,便时常得各宫娘娘召唤,频繁出入后宫和各王府。 是以,对洛闻心体内这种药的功效,作用,乃至药物作用后的症状,倒也不算完全的陌生。 据说此药最初来源于苗疆。 苗疆多美貌少男少女,不过美貌总是短暂,过了青春少艾的时候,就像花一样凋谢了。 于是便有苗疆医师制出一种药,据说能令服下的人容颜永驻,兼之身形柔软娇媚。后来,这药流传进中原,却多是被用在烟柳巷子里,药方变了又变,在原本的作用之上,又多了一种见不得人的功用。 再往后,高官权贵们圈养娈宠,也会给他们喂下这种药。既为了助兴,也为了令他们不敢有异心。 卢太医曾在北炀王府见过一名少年,那少年十七八岁年纪,身形却像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腰和腿细的一折就断,脸蛋倒的确是娇艳胜过女子,是从出生起就喂了药的。 不过到了那少年的程度,谁都知道他已经活不长了。 这药虽然对人容色无损,服下后,最初只是觉得体虚无力,偶尔生病,似乎也跟普通伤寒之症没有什么分别,可久而久之,寒气在体内淤积,伤肝伤肾,多数人活不到三十岁,就会灯油枯尽。 卢太医不动声色的端详了一番洛闻心的脸。 ——的确是副绝艳的容色。 也怪不得会有人给他喂下这种药。 只是看他和这婢女的样子,倒像是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似的。 可这种药流传甚秘,一般人很难弄到,卢太医猜不出他背后的人,更不敢贸然告知他什么。 思索片刻,不过须臾,卢太医便在心里有了定夺。 “确是寒症。”卢太医整理了一番表情,微微笑道,“我先为小公子施针,再开上几服药,按时煎服,不过这病是急不得的,需得细细调理才行。” 第21章 一行人从医馆里出来时,已到了半下午。 绿漪搀扶着洛闻心的手,自青石台阶而下。 “如何,你觉得好些了吗?”上了马车之后,绿漪问他,“那针那么长,看着怪吓人的,疼不疼?” “不疼的。”洛闻心想了想,老老实实的道:“好像也没有什么感觉。” 也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他远没有最初穿越到这个世界时那么难受了。 那种动不动被风吹一吹,就仿佛整个人被浸在冰水里似的难受。 更何况,方才那银针刺在他穴道周围,他是真的没觉出有什么明显的效用来。 至少,没有他觉得冷的时候,跟季晟挨在一起时舒服。 绿漪叹了口气,将那叠药包拎起来看了看,神色里也有几分不满意。 “原以为这卢大夫当过太医,必然见多识广。”她道,“没想到也是含含糊糊,连病因也说不清楚,就胡乱开了几服药,这跟那镇上的郎中又有什么不同?我还当他是神医呢。”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已然有些愤愤。 洛闻心却笑了,眼睛弯起来,“哪有那么多神医呀。” 如今这具身体这样怕寒,怕的比上辈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到底不是心脏病那样会要人命的病。 冷一点就冷一点吧。而且,他也已经很久没觉得冷了。 更何况,洛闻心也没有觉得自己的运气就有那么好,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能一下子遇到一个华佗一般的神医,三两下就可以把自己治的比见云还要活蹦乱跳。 哪有那么巧的。 见绿漪神色怏怏,比自己还要低落,洛闻心轻声道:“没事的,我的身体如何,自己也知道的,早已经好了很多了,绿漪姐姐不用太担心我。” 身体不好的是洛闻心,此刻,他却反过来安慰绿漪,还一脸认真。 绿漪一下子便笑了,半晌,想起什么,收起笑容,严肃道:“你恐怕是忘记了,那日,你那寒疾又发作,可比最初来闲云庄时严重的多,我都吓坏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继续道:“还是多亏了少庄主出手相救,不然还不知道会如何。” “嗯?”洛闻心眨了眨眼。 “你真的忘了?”绿漪见他是真不记得了,便道,“那日,你在湖上打冰球,一只脚不知怎的踩进冰水里去,当晚就病了。” 洛闻心有些懵。 那天的事情,他当然还记得。 不过他记得的事情,就只剩季晟欺负他,害他摔了一跤,然后就被他抱回去了,似乎还折腾了一通。 可再醒来时,他又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伸进自己被子里来的季晟吓了一大跳,哭了一顿,什么都吓忘了。 等冷静下来,也想不起其他事情了。 而听绿漪这样说,却好像并不是那样的。 “浑身冰的要命,还发抖,进气儿多出气儿少,你当时那样子,我都以为……”时隔这么久,绿漪再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心有余悸,“若非少庄主内力深厚,用内劲为你驱散寒意,不然……” 洛闻心眼睛微微睁大,怔住了。 季晟用内力……为他驱散寒意? 虽然不懂武功,可洛闻心也明白,这是一桩多大的人情。 洛闻心不说话了。 绿漪还在一旁絮叨,“唉,只可惜少庄主他们,说走就走了,也不留个音信。” 她顿了一下,还是没说出下次寒疾若再犯了,没有季晟的帮忙该怎么办,转而道,“明日去附近的医馆再看看吧。多看几个大夫,总是没错的。” 洛闻心垂下眼睛,咬了一下嘴唇,还有些愣愣的。 那、那这样说的话,季晟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而就在昨天,他才给了救命恩人一巴掌。如果不是实在力气不够大,以他当时的羞怒,恐怕会把季晟扇到马车外面去。 洛闻心脚步停了停,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头一回觉得不知所措起来。 好像自己真的干了一件很坏很坏的事情。 - 天色尚早,从医馆回客栈要穿过整个闹市,洛闻心自吃了早餐后就没吃过东西,此刻胃里空空如也。 绿漪原想给他买点什么先垫垫,可秣州小食口味都重,撒着孜然的烤肉串儿、辣味的大面饼子…… 一连看过几家街边小食,竟然没有一样是洛闻心能吃的。 一行人就还是去了秣州最大的酒楼。 到了天香楼,自有人来迎,见云去马厩看马,没有跟他们一道。 二人要了个雅间,又点了几样清淡可口的小菜,小二一一记下后便退了下去。 没一会儿,有一道窈窕身影抱了琵琶,坐在了二楼纱帘的后面。 是天香阁内专为雅间客人弹唱奏乐的乐伶。 洛闻心还只在书里听过古代酒楼茶坊有乐伶,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顿时就来了兴趣,连忙看了过去。 女子抱着琵琶抚弄片刻,先弹了两道铮铮之音,又停了下来。 二楼雅间四面皆通,除了洛闻心他们,大约还有其他房间内有客人,于是女子面朝另一个方向,慢声细语道:“各位客官可有想点的曲儿?” 半晌,没人答话,女子抬手拨了拨琴弦,自顾自的弹唱起一个活泼的江南小调。 女子声调清甜,唱起歌来自有一股婉转,十分好听。 洛闻心托着两腮,听得入迷,等茶点上来之后,还就着小曲儿吃了两块桃花糕。 绿漪看着洛闻心,见他眉眼弯弯,的确是喜欢听小曲儿的样子,不由心下思忖,等回了献州,每逢过节的时候,也可以请些歌舞班子来庄子上热闹热闹。 一曲将毕,绿漪给洛闻心斟了一杯茶,笑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听的?” 这意思是让他点曲儿。 洛闻心想点,可又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会儿,红着脸刚想张口,便见隔壁雅间的帘子被挑开,走出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 那人径直走到乐伶旁边,附耳过去,向对方说了几句话。 隔着一道帘子,看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可洛闻心也能猜到,大约是隔壁雅间的人点了曲儿了。 他遗憾的垂下眼,又捡了一块桃花糕放入口中,倒也不恼。 片刻,小厮回了隔壁雅间,那乐伶忽然向洛闻心的方向投来一瞥。 “这首曲子……是送给这位小公子的。”乐伶站起身,朝洛闻心礼了一礼,似乎是顿了一下,才又坐下去。 洛闻心睁大眼睛,愣住了。 “给、给我的?”他看向绿漪,指了指自己,小声问。 绿漪也有些惊讶。 他们是头一回来秣州,更是头一回来这天香楼,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人,要给洛闻心点小曲儿? 没等她细想,那乐伶便开始了弹唱。 可一改方才活泼的小调,她这次换了种唱腔,伴着琵琶声,唱起了一首艳曲。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23节 女子声音本就极轻极柔,唱着这首小曲,显得暧昧至极,也柔糜至极。 洛闻心睁着一双大眼睛,听得是认认真真,虽奇怪,但也有些欢喜—— 也得亏他听不懂那唱词里的含义,不然就会明白,这歌讲的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圈养了一名美貌少年,然而这少年生性淫荡又心比天高,有了那公子一个还不够,还勾引了无数个,这词里唱的,就是他们胡天胡地,在各种地方颠鸾倒凤的故事。 这种下三流的曲子,在秦楼楚馆,倒是不算少见,江南好些地方的名妓,甚至是靠自谱自弹艳曲儿出名,许多客人,好的就是这一口。 可要把这种东西拿来干干净净的酒楼里,在光天化日下唱,还指名唱给一个陌生人,那却是顶顶的无礼了。 洛闻心欢欢喜喜听了一会儿,就渐渐觉得奇怪起来,可是让他说,却也说不出到底哪儿怪。 只觉得那女子的声音像有小钩子,一下一下,全是陌生的含义,虽不明白,脸还是红了。 洛闻心是听不懂,绿漪也没念过几天的书,但到底比洛闻心懂的多一些,没一会儿,她面色就渐渐变了。 片刻,她再也按捺不住,霍然站起身来。 “这帮下三流!”绿漪气的脸色铁青,“哪里来的登徒子,我去找他们理论!” 说完,提起裙子,气势汹汹就要往隔壁雅间去。 洛闻心就是再听不明白曲子,这下也知道,那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又见绿漪脸色青黑,一副真的要跟人吵架的模样,立刻拉住了绿漪的袖子。 “算了,绿漪姐姐,”他拉住绿漪袖子,另一只手还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仰着头,小声道,“我不听,我不听就好了嘛,你别去。” 绿漪一个女子,只是性子比一般女子要飒爽一些,又不会半点武功,遇上不讲理的人,还是只有吃亏的份。 绿漪气不过,刚要说话,忽听琵琶声一停,旁边传来一道低笑。 “姑娘莫生气,小公子也不必捂着耳朵。”男子声音低低的,像含着笑,他道,“要是不喜欢这首,我让人换一首便是。” 绿漪怒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雅间门便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高挑男子。 男子形容俊美,衣着也华贵,若不是身姿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腰间还悬着把剑,看起来倒真像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绿漪警惕的看着他,那男子却掠了她一眼,目光直直的看向坐在后面的洛闻心。 沈牧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他。 自那天城外一别,他就被那不知名少年的声音勾的心痒痒了几日,几乎算得上是茶不思饭不想了。 好不容易等事情办完,他把萧恕一人扔在客栈,自己上街找乐子。 刚在天香楼要了个雅间,茶水还未上,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沈牧看着洛闻心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 ——这小东西比他想象的还要漂亮。 片刻,目光又移到他捂着耳朵的手上。 少年一双手生的小巧,粉白的五指并拢,正捂着左耳,睁着眼睛,怯怯的看他,活像一只小鹿。 沈牧像觉得有意思似的,一下笑了出来。 他面容本就生的阴柔,这一笑,愈发显出几分邪气来,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方才那首小曲儿是我写的。”他看着洛闻心,神色颇为亲切柔和,道,“也不知是哪里不妥当,冒犯了小公子。在此,我以茶代酒,向小公子赔罪。” 他倒是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边说着,边自顾自斟了一杯茶递过来,眼神像狼,一错不错黏在洛闻心身上。 “……你!”绿漪简直被这人的不要脸震惊到了,“你这龌龊东西,好不要脸,谁要喝你的茶?” 说着就要伸手挥开。 沈牧动作一顿,看向绿漪,刚想说什么,忽见窗外一个黑影飞来,随即,又响起一道破空之声。 沈牧嘴角笑意微微一凝,下意识的避开,可那一下来的太猛,他全幅心思方才又都放在洛闻心身上,故而仍然被那飞进来的东西削掉一片衣角。 是一柄短刃。 沈牧脸色立时沉了下来,慢慢的放下手,将茶盏搁在桌上,又看向越窗进来的人。 孟桥不知何时已提刀站在了桌旁,一张微黑的面庞上没什么表情,他看了一眼洛闻心,沉声道:“走。” 第22章 “小孟!”绿漪眼睛发亮。 她瞬间忘记了几月前是谁在暗自腹诽孟桥长了张跟他主子一样的死人脸。 此刻,看到孟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绿漪仿佛看到了许久不见的亲人,喜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们不是已经走了吗?” 孟桥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眼中浮现几分疑惑。 他们当然没走。 不仅没走,他还奉季晟之命,一整天都跟在洛闻心他们后面。 先护送他们去了医馆,又见他们从医馆出来,进了天香楼。 方才,眼见绿漪跟一名男子起了争执,他才扔了吃过一半的馒头,从蹲坐的楼檐上飞过来。 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话的时机,孟桥道:“过后再说。” 说着,长刀出鞘,直直指向沈牧面门。 沈牧早已认出了孟桥是什么人,长剑飞快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剑光闪烁如银龙,“铛”的一下,刀剑相撞,孟桥被抵的退后半步。 “孟少侠,你应该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沈牧嘴角还噙着抹笑,分神往窗外瞄了一眼,“你主子竟然不在附近?” 刚看见孟桥时,沈牧心下也是一惊。 他知道这主随二人一向形影不离,孟桥在此地,那说明季晟也不远。 不能再多逗留了。 孟桥暗自咬牙,并不答话。 “果真不在附近?”沈牧又是一笑,将剑一收,伸手便要去揽洛闻心肩膀,道:“那人我可就带走了,还要劳烦孟少侠给你主子带个话,就说人两月后送回。” 这话说的轻佻,又似乎极其理所当然,仿佛将洛闻心当成拿来拿去可以随意消遣的物件。 洛闻心登时傻了,咬着嘴唇,不知所措。 他走到哪里,向来都是被人小心翼翼捧着、宠着的,就连季晟,也未曾真的违背他的意愿,强逼着他做什么事情,哪里见过沈牧这种人。 绿漪则气的大骂,拍掉沈牧伸过来的手,若是有武器在身,她必然早就挥刀砍去了。 孟桥将刀一横,挡住沈牧的动作,冷冷道:“我劝你不要。” “哦?”沈牧眯了眯眼,“为什么?” 沈牧向来轻狂。 他天资高,为人又聪颖,在楼外楼的一众大弟子中排行最末,比萧恕还晚进门一年,武功却是最强的。 他是个天生的左撇子,此刻将剑换到左手,是已经起了杀心。 季晟便也罢了,正常人犯不着跟疯子一般见识。 但这孟桥不过是季晟手底下一条狗,也敢这么对他说话? “我原本只想着跟美人儿交个朋友,聊聊天,谈谈心,”剑内灌入了七成内力,沈牧皮笑肉不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好奇了,这小公子跟你家主子有什么渊源?外人连见都不能见?” 孟桥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是对话里哪一句不满意,所以并没有说话,提刀向他攻去。 “话又说回来了。”沈牧又接下孟桥一刀,笑得阴冷,“你跟季晟,手上还沾着我们楼外楼两条人命呢。若非我和我师兄此次来秣州是有要事要办,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 虽说沈牧向来看不上黎飞和顾渺,觉得那二人行事低劣见不得人,但怎么说也是同门。 就算他真在这把孟桥杀了,以后季晟来寻仇,他也占着理。 两人过了几招,乒乒乓乓,雅间的桌椅茶水被打的稀巴烂。小二掌柜闻声跑上来,刚推门进来,便被不知道谁的一脚踢飞,登时从楼梯上滚落下去,摔的哀叫连连,引起更大的混乱。 孟桥武功的确略逊沈牧一筹,一招一式接的吃力,他边应对,边朝洛闻心的方向叫道:“你们先走!” 洛闻心腿软脚软,没有力气,早已吓得呆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架势。 虽然早知道季晟跟孟桥都是江湖中人,武功只怕也不弱,可在闲云庄数月,孟桥就不说了,洛闻心唯一一次见到季晟用刀,还是用来削冰球。 他还从没见过他们真的打起架的模样。 还有这个风骚男人……一言不合,就跟孟桥大打出手,长得不像好人,果然也不是个好人。 “好……好!”绿漪回过神来,拉着洛闻心,就要往楼下跑。 “想走?” 沈牧眉毛一挑,抬手一抓,竟是生生用内力将洛闻心吸了过来,扣在怀里。 洛闻心浑身都僵住了,想要挣扎,可那人伸手过来,似乎碰到了他身体的哪里,瞬间便令他浑身动弹不得。 有别于他吓到无法动弹,现下是真的筋骨酥软,半分力气也使不上来。 是沈牧点了他的穴道。 “不跟你一般见识了,走了!” 沈牧果然不再恋战,说完,便将孟桥踹飞出去几丈,又将洛闻心打横一抱,扛了起来,径直向窗外跃去。 - 洛闻心被点了穴,身体无法动弹,但心脏一路都在狂跳。 有那么片刻,他几乎以为自己上一世的病又犯了。 他被沈牧夹在胳膊底下,像是扛着个不重的包袱,先是在几栋高楼间跳跃,几息后,被塞进了一辆停在僻静小巷内的马车里。 的确也不重。 在把人塞进马车上之前,沈牧还轻佻在他腰上捏了一把,在他耳旁暧昧道:“怎么都没几两肉?那季晟不给你饭吃?” 男人的大掌在他腰间游移,洛闻心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拼命咬住唇,脸都气红了,可是却动都动不了。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24节 好在沈牧没再进一步,将帘子一拉,暂且出去了。 没过多久,洛闻心感觉到马车前头坐了一个人。紧接着,便是一路颠簸,马蹄踏在石头路上,哒哒的清脆声响,似是朝着什么方向奔去了。 他心下惶恐,第一次对下一秒不知道要发生的什么产生了纯粹的恐惧,浑身僵硬着躺在车厢内。 马车很大,比他们来时的那辆还要大,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断钻入他的鼻腔,洛闻心却被这股味道熏的直想哭。 眼泪说流就流,沈牧挑开帘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眼角滴下一滴清泪的模样。 美人落泪,更显得惹人怜爱。 沈牧坐到他身旁,偏着脸,就着这幅美景欣赏了片刻。 洛闻心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眼泪都流不动了,糊在眼睫毛上,只在脸颊上留下两道湿润的痕迹。 沈牧又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将他穴道给解了。 “想安安静静的跟你说说话,还真难。”沈牧形容也稍显狼狈,但眼睛很亮,让人联想到某种不怀好意的兽类,“这下终于没人了。” 洛闻心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又没点你的哑穴,”沈牧摸了摸他的脸,觉得那触感实在好,道,“怎么不说话,嗯?吓傻了?” 洛闻心别过脸去。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爱动手动脚,同样是喜欢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瞧,这人和季晟给他的感觉,却是全然的不同。 一个像是丛林里蛰伏的兽,一个却只让他联想到流着涎水的狼。 最起码……他被季晟抱着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真的厌恶的感觉。 而和这个男人,只是同处一个马车里,他就觉得无法呼吸,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洛闻心扭着头,露出一段雪白嫩颈,因为紧张,肩膀还紧紧绷着,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轻易就夺人呼吸。 沈牧将他劫走时,他的头发还用丝绸系着,此刻,那根东西早已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少年一头青丝散落在背后,铺了满枕,更衬得他皮肤腻白,色如美玉,小小的空间内,连那一抹抿起来的小巧的唇,都显得格外诱人亲吻。 沈牧本就当他是个娈宠,劫他也只为亵玩,当下不再忍耐,伸手捏了他下巴,将他的脸转了过来,另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便凑了过去。 “不说话,那就做点别的?” 还没等他的嘴唇凑近,怀里的少年就剧烈的挣扎起来。 洛闻心就像只突然炸了毛的猫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将手腕从他的桎梏中挣脱。 然而这沈牧虽说看着身材精瘦,像个十足的江南佳公子,力气却也奇大无比,他的挣扎,看在男人眼里,跟玩笑一般。 眼泪又一滴一滴落下来,少年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喊,“你走开。” 语气里是是不加掩饰的抵触,仿佛沈牧是什么讨厌的东西。 沈牧眼睛一眯,捏着他的手重了几分,果然见少年痛的眉心一皱,眼泪掉的更凶,小嘴巴还张着,似乎因为哭的太凶而喘不过气来,耳根都红了,泛着要命的深粉。 沈牧心中蓦的一软,不知怎么的,就不想再强迫他了。 至少不是在这。 洛闻心还在偷偷的用力,可怜兮兮的把手腕往外拔。 “你别动了,再动手要脱臼了!”沈牧低喝一声,无奈道,“好好好,我不动你了,我不动你了还不行?” 他心下也有几分憋闷。 他武功高,样貌好,钱财也不缺,要什么美人儿没有?这还是头一次,猎个艳还猎成这幅鬼德行,甚是狼狈。 好在这次的“艳”确是不同凡响,相比之下,他以前见过的男男女女都成了牛屎狗粪。 想到这里,沈牧心情又好了起来,在洛闻心脸上掐了一把,笑道:“暂且放过你。等到了我在潭州的别院,再来慢慢与你计较。” 说完便准备出去。 洛闻心刚松一口气,却见男人又折了回来,笑眯眯的问他:“对了,还不知道美人儿尊姓大名?总是美人儿、美人儿的叫,总觉得不够亲切。” 洛闻心气鼓鼓的不想说话,眼睛一闭,不理他。 接着,他便听男人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道:“不说话?好啊,那我就叫你宝贝,心肝儿,你意下如何?” 第23章 马车一路到了城门,然后停了下来。 这风骚男人似乎有什么门路,在城门前跟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守卫便放了行,既没有盘问,也没有揭开车帘看里头是什么。 洛闻心就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一出城门,马车便上了官道,一路东行。 那风骚男人方才说,他在潭州有一别院,洛闻心便猜测这是要往潭州方向去了。 他不知道潭州是什么地方,只知道定然是离献州越来越远,心下焦急,可又什么办法都没有。 不知不觉,天便黑了,月亮透过车窗的薄纱洒进来些许微弱的光辉。 沈牧坐在前头,扬声喊:“宝贝儿,你怕不怕?怕的话,我就进来陪你。” “……” 洛闻心生怕他真的要陪,连忙屏住呼吸装睡,一边在心里祈求他不要进来,过了一会儿,感觉到帘子被揭开,沈牧似乎看了他几秒。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在装睡,洛闻心听到一声低笑,随即,帘子又被放下了。 车厢内重归黑暗。 洛闻心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已,可折腾了一天,又实在累得不行,眼皮打架,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他睡的很不安稳,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前,还莫名其妙的想,这是不是就是自己穿成的这个小炮灰的本来的命运。 只是他运气好,最先遇到了闲云庄的好人,过了半年的好日子,可如今,这些好运气终于用完了。 可是他心底还有一点隐约的希望,觉得会有人来救自己。 毕竟他跟季晟认识了那么久,季晟对自己,也、也不算坏—— 最起码,害他摔了,会让他“打回来”,害他哭,还会跟他拉勾保证以后不再欺负他。 最重要的是,季晟早已在他性命垂危之际救过他一次。 哪儿哪儿都比这个风骚男人要好。 可转念又一想,自从上次自己扇了季晟一巴掌后,他就不见了,也许他真的生气了,觉得洛闻心就是个娇气又麻烦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不想理自己了。 毕竟谁也不会喜欢被人打巴掌的。 洛闻心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想得梦里都在哭唧唧的。 - 不知过了多久,洛闻心被一双手晃醒。 他睡前哭了一通,心里又害怕,此时被强行弄醒,头还有些痛。 勉强睁开眼,神情里带上了几分无意的委屈,可看到沈牧的脸,又慢慢的全都收回去,只剩下警惕。 洛闻心以为他又要对自己做什么,动了动身体,可沈牧却伸手将他一按,神色颇为正经。 “嘘。”男人将手比在唇边,低声道,“有人来了。你呆在里面,别出声。” 洛闻心睁大眼睛,心脏因为他这句“有人来了”而飞快的跳了起来。 沈牧见他这模样,一改方才严肃的表情,反而轻笑一声,悄声道:“你以为是谁?” 洛闻心抿着唇不说话,他便继续道:“是来杀我的,但不是来救你的。” 有人来杀他,沈牧却神色自若,仿佛一点也不为此感到惊慌。 说完,“啪啪”两下点了洛闻心哑穴,便起身出去了。 洛闻心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发现喉咙里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紧接着,他听见外面响起了叫嚷声。 来人似乎不止一个,都带着兵器,刀剑相碰发出锐响,昭示着打斗十分激烈。 那风骚男人只身一人,要面对那么多人,也不知能不能赢。 洛闻心有些紧张。他一边想着这人这样对自己,该被寻仇的打败才好,可又莫名觉得他要是死了,若是外面的人是其他恶人,自己又该怎么办? 不由纠结不已,心脏砰砰直跳。 可还没等他纠结出一个答案,外面的声响便归于了沉寂。 几息后,车帘便再次被挑开了。 挑开车帘的剑尖还在往下滴血,可男人身上却半点没沾染上血迹,干干净净,仍是一派风流。 洛闻心却觉得手脚冰凉,心里发寒。 这个男人,竟然将那么多人全部杀了。 他的武功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就算是之前,孟桥也不是他的对手。 ……真的没有人可以救自己了。 洛闻心怯怯的望着他,眼睛里是全然的恐惧。 “马车是坐不了了。”沈牧拧着眉,他收剑回鞘,一边朝外看了一眼,一边问:“你会凫水么?” 洛闻心呆愣愣的,闻言,摇了摇头。 门帘大开,外头的场景只需一瞥,洛闻心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倒在地上,看起来是个十七八的少年,可此刻双目大睁,断了条手臂,切口处齐齐整整,是被凌厉的剑气削掉的,血流如注,死不瞑目。 洛闻心脸色愈发苍白,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呕吐的冲动。 沈牧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回答,这才想起他哑穴未解,伸手给他解开了。 收回手时,掌心触碰到少年肩颈,沈牧忽然感觉他在细微的打着颤。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25节 少年肩膀薄而纤细,捏在手里像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弄碎,此刻抖得就像只脆弱的羔羊。 沈牧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这才发现少年眼眶通红,含着一泡眼泪,望着他的神色里写满了惊惧。 这惊惧又和方才掳走他后的不同,好似见到了什么修罗恶鬼。 沈牧只略一思索,就反应了过来。 “怕我?”沈牧先是觉得有几分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觉得我太残忍?” 洛闻心如此反应,他倒也不算意外。 沈牧以前身边跟过几个南方来的美貌少年,那胆子也是比猫还小,有时候他兴致来了,也愿意哄上一哄,可大多数时候,只觉得扫兴。 可洛闻心这幅模样…… 他捏了少年下巴,凑近他,看他的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阴柔的面容有几分森冷,“你怕我,那怎么不见你害怕季晟呢?” 沈牧想起那日在城门外时,听见少年在马车里对季晟撒娇,声音软的好似要掐出蜜来,说想喝糖水,倒是没有半分害怕的样子。 “嗯?”沈牧捏着他下巴,晃了晃,“说话啊。” 洛闻心有些茫然,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突然问自己怕不怕季晟。 怕,一开始当然是怕的。因为季晟长得高大,面相又凶。可很快,他就发现季晟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 洛闻心鼓起勇气,小声道,“季、季晟是好人,你、你……” “你”后面跟的什么,不用他说,沈牧也明白了,无非是说他是恶人。 沈牧眼睛一眯,差点被他气笑了。 楼外楼虽说自诩名门正派,但底下弟子繁多,也不见得个个都是好人。尤其上一任楼主,早年也是作孽无数,如今被人私下提起,也多的是有人叫他魔头。 可跟那姓季的比又算什么? 季晟名震江湖的第一桩事迹,就是只身闯大漠,一人一刀血洗了整个五延地宫,只因为一桩陈年旧怨。 全江湖皆知季晟是只疯狗,钱财诱不动,道理说不听,但凡惹他不快,就会被连着喉咙被咬个鲜血淋漓,他们楼外楼以各种名义围剿他数月,竟然也拿他没办法,还折了几条人命在对方手里。 这小东西作为季晟枕边人,焉能不知季晟是什么德行? 论杀人不眨眼,他哪里比得过季晟,就让他怕成这样? 沈牧向来将外人看法当作狗屁,被人说是恶人,若放在平日,他倒也肯欣然接受。 可如此一对比,心里却莫名不太是滋味,头一次想较个真儿。 “哦,他是好人。”沈牧点点头,“我是坏人?” 下巴上的力道陡然重了几分,洛闻心被捏的生疼,流了一点生理性的眼泪,仍然紧紧闭着嘴巴,没有说话。 他看着沈牧骤然变得阴鸷的眼神,不由瑟缩了一下。 他想到这个男人方才仅凭单枪匹马,就杀尽外面十多人,脑海中电光火石,忽然有了一个更加令自己胆寒的猜测——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他这个世界中的大反派。 洛闻心竭力回忆着他所记得不多的零零碎碎的原文剧情:大反派武功高,性情阴鸷,杀人不眨眼,喜怒无常。 一项一项,全都能跟这男人对应上。 猜测逐渐变成确信。 可、可是这么说的话,自己落在了他手里,岂、岂不是…… 洛闻心眼睛一红,“唰”的一下就掉起泪来。 沈牧看着少年泪滚滚的眼睛,心中愈发烦躁不快,可眼下也不是教训他的时候。 方才那群人身上所戴腰牌,都刻了西山居的字样。西山居是这西北一代独大的势力,向来只认亲疏不论事理。楼外楼抢了他们的生意,被盯上是早晚的事。 马车坏了,陆路也不能再走,目标太明显,如今只有先从水路避上一阵子。 他也顾不得再怜香惜玉,将人拦腰一提,冷声道:“闭气。” 洛闻心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要闭气,就被拎了起来。 沈牧拉他出了马车,洛闻心刚要试图挣扎,沈牧便施展轻功,带着他一同扎入了就近的湖水里。 初春,又是夜晚,湖水微凉。 这种程度的凉气,对于沈牧这样的习武之人来说,简直算不得什么,对于身体康健的常人来说,在里头浸上一时半刻,也不至于生病。 可偏偏是洛闻心。 水漫过他肩膀的那一刻,洛闻心就开始扑腾了起来,甚至忘了沈牧方才叮嘱他的“闭气”。 “我、我不要……” 别的东西,洛闻心其实都记不太清了,可只有一点,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里:原书中,自己就是被那个大反派按在水里,生生窒息而死的! 一瞬间,没顶的恐惧淹没了他,让他四肢僵直,无法动作,就连意识也开始昏沉,甚至都没能感觉到刺骨的寒凉跟嘴巴里进了水的难受。 “傻子!”洛闻心隐约听到那风骚男人的声音在怒吼,“让你闭气!” 可洛闻心呛了水,手脚也无力,软绵绵的往下垂,连那人的手臂也攀不上了,更加不知道该怎么闭上气。 他以为自己真的要如书里说的那样溺死在水里了,心中不由涌起无限的悲凉。 下一瞬,湖水似乎被一什么东西劈开了一道裂缝,随后,洛闻心感觉到自己被抬着上浮,破过水面,最终落在湖边的草地上。 沈牧也被卷到了水面上。 他在地上滚了几圈,低声咒骂一声,一边抬眼向劲气袭来的方向看去,一边拔出佩剑。 夜色早已深了,只余天边挂着轮模糊的月亮。 沈牧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心下微沉。 虽说方才那一战,他全身而退,可也耗费了不少力气,若是西山居的人此刻追来,恐怕免不了一通恶战。 他眯了眯眼,打量来人的模样。 可等看清之后,沈牧又觉得,倒宁愿是西山居的人。 微弱的月光透过树叶撒在那人的轮廓上,镀出一半的阴影。沈牧仍没能看清他的脸,但这点明亮,足够他看清他腰间的两把弯刀。 没人不认识那两把刀。 此刻,其中一把已经出鞘,正直直指向沈牧面门。 那刀锋缓缓下移,男人墨色的眼眸里没有分毫情绪,看着沈牧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 沈牧看清了他刀尖溪流般汩汩往下的液体,在黑夜中呈现一种粘稠的暗色。 不知何时,空气里的血腥味儿已经浓的连湖水也遮不住。 沈牧瞳孔微微放大,按在剑鞘上的手都顿住了,脖颈僵直,用了很久,才缓缓朝那人身后看去。 怪不得他在这停了这么久,都没有西山居的人继续追来。 ——是没追来,而是已经全部被季晟杀了。 这个疯子。 -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洛闻心都没有学过游泳,唯一接触水的机会只在洗澡的时候。 他从来不知道溺水的感觉是这样令人绝望。 呼吸的空间被挤压到趋近无,即便已经到了岸上,可因为方才不慎喝进去太多水,他仍然难受的无法呼吸。 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意识逐渐消失的前一秒,洛闻心迷迷糊糊的想,如果下辈子有的选,他一定不会选择再被溺死。 两瓣微凉的唇覆上来,撬开他的嘴。 男人的嘴唇薄而平直,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的抿着,是如同他相貌一般的不近人情。 不像是会亲吻什么人的样子,可却已经是第二次落在洛闻心唇上。 洛闻心幅度很小的掀了掀眼皮,头脑昏沉,只能隐隐看到一个男人的轮廓,还以为眼前的人是那个将他掳走的风骚男人,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 可他没有什么力气,手只动了两下,就被男人握住,下一秒,对方更用力的吻了上来,含得他舌尖生疼。 这次,洛闻心没再挣扎,他也挣扎不动了。 - 洛闻心吐出几口水,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纤薄的身体咳的弓起来,他大口大口的吸着气,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这下真的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动物。 洛闻心感觉到一双大掌覆在他脊背上,来回抚摸,他咳的厉害了,便轻轻的拍拍他的背。 在此时的他眼里,这动作简直称得上温柔。 一股热流自那人的手掌流入他四肢百骸,洛闻心冻得发抖的身体热起来了一点点,勉强恢复了一点意识。 洛闻心抬起头,去看那人的脸。 男人的下颌线条利落流畅,再往上,是一双漆黑的眼睛。 是季晟。 洛闻心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他没什么力气的、慢吞吞的将自己靠进了他怀里。 脑袋在季晟胸膛上小心蹭了蹭,不知道是冷,还是怕,还是依恋。 “季晟,季晟……”他哭得泪眼模糊,劫后余生的恐惧令他嗓音微微发颤,小声的喃喃叫,“你来救我了,你来救我了……” 季晟身体僵硬。 他浑身的肌肉还因为“洛闻心又哭了”而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联想到上次令他不高兴的缘由,季晟其实不是太敢动他,连拍他的背的力道也收着,透着股压抑的焦躁,生怕再惹他不高兴。 可他没料到洛闻心会抱他。 这还是洛闻心第一次主动抱他。 季晟腰间挎着的刀还没入鞘,上头沾染着数十人的鲜血,可此时此刻,他就像被少年的动作施了定身术,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过了好久,季晟伸手托住他腰,把人抱了起来。 少年浑身上下的肉都是软的,腰上的肉尤其软,季晟被他蹭的浑身发热,喉结攒了又攒,有种无法言喻的难耐。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26节 抱着他的力道渐渐变紧,等季晟意识到的时候,手已经将人箍得很紧。 在他眼里本就没什么规矩,或者什么应不应该,他就像头凭本能行事的畜生,因为尝过了一口甜香,就一直念着,总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再吃一口,此刻又确认了洛闻心没打算真的永远不理自己,自然没再遮掩自己的意图。 他将头凑到少年脖颈旁,试探似的,先嗅了嗅他身上的香气。 还是香的。 他伸舌想舔,刚张开嘴,洛闻心就忍不住低叫了一声。 腰上的手勒得他好痛,可他还没什么力气,所以就连叫声也软绵绵的。 季晟动作一顿,抬起脸,看洛闻心。 少年苍白的小脸上已经泛起了病态的红,抱着他的脖子小声哼哼,似是难受不已。 身体太弱,那场落水果然又令他开始发热。 季晟这才意识到洛闻心的衣服还没脱。 浸了水,浅绿的春衫早已湿透了,湿淋淋的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那腰身薄的仿佛一掐就能断。 停顿一秒,季晟捏住他衣服的系带。 若是用撕的,那么什么衣服都不算难脱。尤其季晟力气也大,此刻又兴奋的发抖,于是力道毫不收敛。 近乎粗鲁的剐了下来,里头白是白,粉是粉。 季晟只看了一分钟,便又一抬手,将自己的衣服也脱了,捡了件里头未曾沾染血迹的衣服,将少年裹起来。 他的衣服对洛闻心来说无疑大了很多,几乎从脖颈盖到脚尖,还要往下。 季晟没再看他小腿往里延伸的皮肤,只是赤着上半身,一手抱着人,另一手拎着湿衣服,走到树下去,动作很快的生了一堆火。 枯枝和树叶噼里啪啦,燃起来一簇火苗。 洛闻心裹着季晟的衣服,靠在树旁,就着身前身后的热源,总算慢慢的不再发抖了。 季晟把他抱在怀里,抱了一会儿,拳松了又紧,抬头望天,思考了片刻。 洛闻心没打算再也不理他。 但此时此刻,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得寸进尺的好时机——尽管人就在自己怀里,毫无反抗之力。 可季晟就是莫名觉得,他要真做了什么,等洛闻心醒来,也许又会不高兴。 他盯着月亮看。 看了一会儿,又垂下眸,盯着怀里的人,喉结深深攒动。 又等了许久,手心的人终于没再那么烫,慢慢的退烧了。 但他却还是热。 一直到人睡过去了,男人才慢慢的起了身,宽松的长裤一扯,进了河边的浅滩里。 - 月亮慢慢西沉,树梢随风一晃一晃,月影投在地面上,是银色的小圆点。 夜色显得更静谧,只有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和隐约几道水声。 踏雪在树下嚼着一片树叶,尾巴百无聊赖的一甩一甩,马头偶尔朝河边瞥去,可总是没过多久,就仿佛不屑似的又扭过头。 男人大半身体都没在水里,只露出肌理流畅的肩膀,手臂微微起伏,水波荡漾。 他眼神一刻没离开岸边的洛闻心。 想他的脸、他的腰、他的手,和嘴里的香气。 平日里觉得无聊乏味的事情仿佛也变得得趣起来。 并且仿佛还能更得趣。 他花了半个时辰,终于神清气爽,湿淋淋的起身,迈开长腿走到火堆旁,将裤子往火堆旁一扔,等着烘干。 做好这一切,季晟从兜里掏出个烟花似的东西,拔了芯子,在火堆旁点燃,然后往空中一扔。 片刻,头顶上方的天空就炸开了一朵红色的焰火。 - 孟桥是在第二日清晨才赶到的。 那红焰是他跟季晟二人用来联络的信号,季晟点燃了这红焰,孟桥便知道洛闻心已经被他救下,当即从秣州城内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到的时候,天边刚露出点鱼肚白,树下的火堆已经快熄了,只剩下点微弱的火星子。 少年裹着男人的衣服和大氅,手跟脚都被男人抱在怀里暖着,还睡的正香。 孟桥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走上前去。 最终,隔着一丈远站定了,低声道:“主上,话已经给绿漪姑娘还有见云交代了,明日就安排马车送他们回程。” 季晟点点头,姿势没怎么变。 孟桥站了一会儿,没见季晟有说话的意思,便先将自己的小红马牵到一边,跟踏雪一起系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拴好了马,又才从马背的包袱里摸出三个馒头来,自己咬了一个在嘴里,另外两个拿在手上,朝季晟走去。 “主上。”孟桥把馒头递给他。 季晟接过来。 孟桥咬了两口馒头,含糊不清的道,“主上,我们真的要……” 说到这里,话音顿了顿,眼神落在季晟怀里的人身上。 “……真的要带洛公子一起上路?”孟桥有些不解。 虽说早已看出来,主上对这洛公子颇有不同,但他做的许多事情,也已经超出孟桥理解之外了。 季晟一向独来独往,我行我素,若非如此,也不会和楼外楼结出一桩仇怨。 身边能有一个孟桥,还是因为孟桥被他救了一命,誓要追随他,自发跟在他身后。 可是洛闻心却不同。 要知这洛公子不仅没有分毫武功,身体也比一般男子要弱,来时的场景,孟桥还记得分明—— 马车里要垫好几层的软垫,怕硌着他;马儿要走的慢慢的,怕颠着他;日落了,要快点找客栈,免得露宿野外,让他着凉了。 只是从献州到秣州这么一段路,倒是举手之劳,没什么值得挂齿的。 但接下来,他们还要去姑苏赴约,还要去往塞北,饶是孟桥对他并无半分不喜,但也觉得带着这么个娇气的人一同上路,总是有诸多不便。 “嗯。”季晟道,“我打算带他一同去遏云谷。” 孟桥一愣,“遏云谷?” 遏云谷临近东海,距离这儿又不知道多远。 遏云谷又称药王谷,还在世的老谷主是当今的天下第一药师,据说无数人千金为求老谷主一剂药方,却碍于连对方的面都难以见到。 季晟想带洛闻心去那里,为的是什么,孟桥略微一想就明白了。 孟桥还想说话,“可是……” 季晟看了他一眼,淡道,“无事。” 孟桥也便不再说什么。 安静片刻。 季晟掂了掂手里的馒头,忽然问:“只有这个?” 孟桥一怔,“啊?” 有什么不对吗? 他们两个大男人行走江湖,过得糙,衣食住行都不是很讲究,吃冷食、睡野外,是常有的事情,像之前在闲云庄那阵子悠闲优渥的生活,才是少有。 因此,包袱里还真的只有冷馒头。 不过这馒头还是昨天在城里酒楼打包的,虽然已经冷了,但口感还不错,拿在火上烤一烤,撒点随身带的调味料,孟桥倒是吃的挺满足。 “只有馒头。”孟桥说。 季晟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洛闻心。 孟桥也跟着他一起看了一眼洛闻心,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馒头,没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过了一会儿,季晟才道,“去打两只鸟。” “……” 想了想,又补充,“再去弄辆马车,像来时的那样。” “……是!” 第24章 洛闻心是被一阵香味勾的醒过来的。 是烤肉的味道,还伴着油滋滋的声响。 放在往常,洛闻心对烤肉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可他折腾了一天一夜,几乎滴水未进,胃里空空如也。 此刻,这股味道拼命的勾引他肚子里的馋虫,洛闻心便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睡的太久,又是在野外,洛闻心其实并不太舒适。 尤其是后半夜,他似乎躺在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面,虽然暖和,但是硌的他腰背好疼。 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最先看到的,是男人的半个侧脸。 他似乎才洗了把脸,额前发丝微乱,还泛着微凉的水汽,一头黑发拢在肩后,被用一枚银环随意的束起来,露出漆黑淡漠的眉眼。 穿的也是黑衣黑裤,只是上衣半敞着,衣带也没系,里面没别的衣服,隐约能看到起伏的肌肉轮廓,在向下延伸。 他手上拿着一只短柄匕首,上头串了两只洗好剥好的野鸟,正在火上烤得专心致志。 洛闻心还迷迷糊糊的,也垂着眼睛,看着他烤肉。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27节 季晟手艺貌似非常一般,那两只鸟被他烤的表皮焦糊,黑乎乎的,卖相很不好。可饶是如此,也散发出一股子焦焦的肉香来。 洛闻心嗅了一下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季晟抬眼看他,“醒了?” 洛闻心轻轻“嗯”了一声,这才有了些实感。可下一秒,昨晚的记忆便纷至杳来。 他被风骚男人掳走,半路上遇到了对方仇家的截杀,那男人杀掉那些人,转头就带他跳进了湖里。 可洛闻心一点都不会游泳,差点被呛死,混乱恐惧中,是一个人将湖面破开,把他救了上去…… 烤好的鸟肉忽然伸到他鼻子底下。 洛闻心眨眨眼,视线落在鸟肉上少许,又顺着那鸟,抬眼看向季晟。 “……” 想说的话突然就哑在了嗓子里。 ——季晟脸颊上沾着块灰尘。 大约是烤肉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一小片黑灰色,和男人沉肃冷淡的脸实在极其不相称。 可想到这是他在给自己烤肉的时候沾上的,洛闻心却又觉得有种诡异的可爱。 面面相觑半晌,季晟率先将串着鸟肉的刀尖抬了抬,问他:“怎么了,不想吃这个?” “没有,”洛闻心这才意识到自己呆呆的盯着人看了好久,连忙垂下眼,道:“你脸上脏了……” “嗯?” “这儿。”洛闻心想伸手,想了想,还是指着自己脸上同样的地方,小声道:“沾了一点点灰。” 季晟怔了一下,微微颔首,“哦。” 随即,目光落到他细白的指头上,季晟看了几秒,将匕首的柄往地上一插,弯下身来,双手撑在膝盖,将脸凑到洛闻心面前,闭上眼。 男人声音低沉,“那帮我弄弄。” “……” 季晟语气太过自然,洛闻心脑子卡壳,一时没有想到他自己也有手的问题,抬起手。 男人体温比他高,洛闻心指尖的温度凉,指腹触到他的脸,男人似是有所感,睫毛动了一动。 洛闻心动作一顿,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脸有些红了。 “嗯?”季晟没有睁眼,但出声催促。 洛闻心抿了抿唇,将自己的宽袖揪起一点,轻轻的给他擦着脸上那片薄灰。 两人挨的太近,近到连呼吸都轻轻的拂在对方脸上。 洛闻心的眼神专注的落在他身上,擦着擦着,就忍不住细细的打量着男人高挺的鼻梁,深邃的轮廓,和两瓣淡色的薄唇。 直到现在,洛闻心也肯承认,季晟的确长得很帅。 可他五官模子沉肃,眉眼线条尤其锋利,眼神一冷,甚至只要不笑,就通身的戾气,显得凶煞无比,是会吓哭小孩的那种面相,实在没什么亲和力。 最适合当坏人。 洛闻心最开始也被他吓到过。 可时隔至今,才发现人不能貌相。 譬如那个将自己劫走的男子,通身的派头,光看外貌像是个有财有貌的大侠,可做出来的事情,却那样惹人生厌。 反而是季晟,虽然外貌颇凶,可却一次又一次的救了自己的命。 是个真正的大好人。 洛闻心脑海中万千思绪,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跟前的男人却突然睁开了眼。 两人四目相对,季晟的目光落在洛闻心脸上。 半晌,他眉梢轻轻挑了挑,用陈述的口吻道,“你脸红了。” 他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单纯的阐述一桩事实,倒真的没有以此推断什么的意图。 “……” 洛闻心只觉得脸蛋上愈发冒出了丝丝热气,好像快熟了,立时用了一点劲,用袖子在他脸上蹭来蹭去,用力擦掉最后一小片灰尘,然后扭过脸去。 季晟被他猫挠似的力道挠的心里发痒,眼见着他别过脸去不说话了,耳根连着脸颊的那一小片皮肤却还是粉色的,跟着走了两步,又走到他面前。 他低下身去,看洛闻心的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怎么了?” 洛闻心不说话,他就看着他,直看得洛闻心不得不张口,小声道,“季晟,谢谢你。” 又救了他一命。 季晟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脸上有一丝怔愣,他想了想,道:“那能不生我气了?” 男人语气随意,洛闻心呆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季晟指的是什么。 是进秣州城之前,在马车上,季晟给他买了一碗桃花糖水,他要尝一尝糖水的味道,结果不去喝碗里的,偏要尝洛闻心嘴里的。 洛闻心其实早就没有生他的气了,自从知道他用内功帮自己驱寒过后就没有了,可是此时被他这样又提起来,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 季晟对他有这样大的人情,自己认真的为这件事谢他,他却问,能不能不要因为那件事情生气了。 这两样事情,听起来十分的不对等,而且也不是可以拿来交换的条件,可洛闻心若是不愿意交换,又显得他十分小气,好像在故意刁难季晟。 “可以吗?”男人的眼神直白,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洛闻心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 好半天,才小声答应了,“好吧。” 男人冷戾的眉心显而易见的松了一点,显得愉悦,他直起身,下一个动作,就是一把将洛闻心抱起来。 洛闻心吓了一跳,被迫坐在他臂弯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季晟没有穿里衣,他是一直到现在才发现那件里衣穿在了自己身上,怪不得方才给季晟擦脸时,袖口那般的宽大! 可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贴在了季晟□□的胸膛上,连用手推拒也不好意思,因为会摸到他的身体。 洛闻心耳根更红了,情急之下,只得揪住他的头发,“你放我下来……” “不想。” 季晟说不想的时候就是真的不想,搂的更紧,因着洛闻心的姿势,他鼻尖都触到了少年的颈窝,瘾君子似的猛吸一口气。 好在洛闻心没看到他的动作,只觉得季晟脑袋蹭的他好痒,又怕掉下去,于是抱住他的头,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了上去。 两人闹腾了一会儿,洛闻心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一声“咕”。 洛闻心身体僵了一瞬,垂头看向季晟,可怜兮兮的道,“饿了……” “好。”季晟唇边牵着丝浅淡的笑意,没再继续,把他放下来,“吃点东西。” 可折腾了这么一番,那插在地上的烤小鸟早都凉了。 季晟将它拔起来,又拿到火堆旁烤了烤。 又顺手烤了一个孟桥拿过来的冷馒头。 季晟将鸟肉最外面的那层焦糊表皮剥掉,又将鸟腹最嫩的那块肉切下来,用匕首切成小丁,夹在烤热的馒头里,递到洛闻心嘴边。 洛闻心早就饿的饥肠辘辘,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 鸟肉烤的香喷喷的,馒头表皮焦脆,内里松软,倒还真好吃。 他吃了一口又一口,又觉得有些渴了。 季晟左右看了看,没看到水囊,干脆翻了翻包袱,翻出几个苹果。 可匕首已经用来切鸟肉了,此时上头有些油渍,还未曾清洗,眼下没有别的利器。 季晟想了想,从腰侧拔出一把刀,左右看看,甚是锋利,十分满意。 孟桥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季晟拿断魂在削苹果皮。 “……” 他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面涨如紫。 虽说孟桥跟随在季晟左右,这些年来,断魂出鞘的模样也已经看了不止一次,但到底还是有几分少年心性,又同为刀客,对断魂跟无上,总有几分骨子里的崇拜。 那可是断魂啊! 大名鼎鼎的断魂刀,何曾用来做过这等事! 孟桥觉得有点窒息。 但又隐约记忆起一幕相似的场景,似乎是拿断魂削冰球。 削冰球和削果皮,两相对比,孟桥竟然选不出哪一样更令人窒息。 沉默片刻,孟桥牵着马走了过去,“主上。” 洛闻心先看到了他,弯着眼睛,笑着向他问好。 孟桥对他点了一下头,紧接着又对季晟道:“这附近的路已经查探过了,现在就可以出发。” “出发?”闻言,洛闻心睁大眼睛,好奇道,“我们要去哪?” 他还记得自己是跟绿漪姐姐他们一起来秣州的,为的是看郎中。 虽然郎中似乎不太靠谱,但洛闻心还以为自己要回闲云庄去的。 “去姑苏。”季晟道,又说,“跟我们一起走吗?带你去玩,找好的大夫。” 孟桥:“……” 在姑苏等着季晟的人里,十个里有八个都是想要了他的命的,也只有他了,能说出这是“去玩”。 而那厢洛闻心的眼睛,是在听到姑苏二字时便亮了。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他当然想去啦! 洛闻心点头,长睫乖巧,小脸开心的有些红,满口就应了,“好。” 季晟没忍住,摸了一下他的脸。 “……”孟桥没再有眼睛看,当下默默的抱了馒头,到一旁孤零零坐了。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28节 第25章 此去姑苏,路途遥远,又事出突然,孟桥没在秣州城里弄到合适的马车,于是洛闻心便暂时与季晟同乘一匹马。 踏雪生的高大健壮,几乎快比洛闻心还要高,毛色黝黑发亮,只有四只蹄子上各簇了一圈白色的绒毛,此时,正一边拿前蹄刨着地上的泥土,一边不耐烦的打着响鼻。 光从样貌来看,倒是和它的主人很像,是个一眼就令人心下生怵的畜生。 洛闻心从没有骑过马,有点害怕它尥蹶子,踟蹰着不敢上前。 忽的,腰后横上来一条手臂,洛闻心便被人从身后抱着举了起来,一下放在了马背上。 视野骤然升高,洛闻心立刻紧张的抱住马脖子,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踏雪则回眸瞥他一眼,继续低头刨土。 倒是意外的温顺。 洛闻心放下心来,乖乖的坐在它身上,片刻,才慢慢直起身来,用手梳一梳它的鬃毛。 踏雪似是被摸的痒,抖了一下脖子,洛闻心便吓得收回手,过了一会儿,又慢慢摸上去,如此反复,玩的不亦乐乎。 半晌,身后坐上来一个人,胸膛跟洛闻心的后背相抵,又俯身过来,绕过他的腰去牵缰绳,顺便在他耳旁道:“踏雪喜欢你。” 洛闻心闻言,有些开心,侧过脸,笑的眼睛弯起来,“我也喜欢踏雪,它好乖呀。” 季晟一怔,扬扬眉,“乖?” 踏雪跟“乖”,倒是很难扯上半文钱的关系。 方才它表现如此乖顺,固然有他这个主人示意的缘故,但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喜欢洛闻心。 这畜生从不亲近什么人,性情更是暴烈难以驯服,以往住客栈时,小二都不敢帮忙拴马,非得季晟亲自去马厩,才能免得它伤到无辜的人。 季晟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踏雪很乖。 “很乖呀。”洛闻心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因为我见过突然发癫的马儿的。还是在献州的时候,去樱花园子看樱花,见云的马儿就发癫了,差一点把他摔下来,太可怕了。” 季晟动作一顿:“……” 想起那日自己的所作所为,季晟可疑的沉默了。 “见云的小白马,平时都很听话,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了。”想起那个画面,洛闻心还有些心有余悸,连带着又觉得踏雪实在温顺可爱,伸手摸摸它,“听说回去之后,见云在床上静养了好些天呢。” 季晟沉安静半晌,没搭他这茬,一夹马腹,让踏雪慢慢走起来。 偏洛闻心像打开了话匣子,间或扭过头来,仰着脸,轻声细语、絮絮叨叨的跟他讲话。 这日春光好,天气也算不上太冷,阳光暖洋洋的,撒在少年身上,镀出一层浅浅的金辉。 季晟低头看他,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和说话间,嘴里呼出的甜甜香气。 很轻易便觉得燥,可眼前这张小嘴一张一合,满口见云见云,都是另一个雄性的名字。 于是又觉得有些不耐烦。 “也不知道绿漪姐姐和见云走到哪里了。”洛闻心抱着马脖子,想起他们大约已经回了献州,不免有些怀念,小声道,“见云说,献州的夏天很凉爽,还有孔雀草,他说要带我去看看。” “见云还说……”他还想说什么,突然感觉下巴覆上一只手。 季晟捏着他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低头就咬了一口他的嘴。 算不上吻,只是啃,并没有伸舌头,不过总算是把那张絮絮叨叨的小嘴给堵上了。 “你……”洛闻心从他嘴底下逃出来,好半晌,才捂着自己的唇,瞪着季晟,耳根羞出一小片薄红来,小声道,“你又这样!” 季晟目视前方,依然是一派冷肃,从面上看,哪里看得出来是刚干过在人嘴上偷香这种事的。 面对洛闻心的质问,他也只淡淡道,“嗯。” 就这样。 洛闻心被他理直气壮的话给气到了,愤愤瞪了他好一会儿,很想挠他一下,可又觉得两人刚刚和好,若是自己又闹别扭,那就太不应该了,想了半天,才弱弱的道,“我、我都没有同意的。” 季晟看他一眼,“那下次先问过你。” “……” 季晟总是少言寡语,就连说话,也总喜欢几个字几个字的蹦,仿佛是有口疾一般。可真要跟他辩什么,洛闻心却总是说不过他。 洛闻心扭过头去,不理他了! - 这点小别扭也并没有持续多久。 马儿慢悠悠,走的很慢,但洛闻心到底是第一次骑马,这马鞍又颇为坚硬,显然在置办的时候,就不是为着舒适去的。 没多久,他就觉得大腿被磨的有些难受,不舒服的扭了扭。 这点小动作很快被季晟收入眼底。 “难受?”男人问。 “嗯……”洛闻心也没有瞒他,因为实在不舒服的紧,于是道,“腿有些疼。” 季晟勒马停下来,“那休息一会。” 走了大半天时间,也只比徒步走路要快上那么一点,甚至还没能到下一个州城,放眼望去,仍只有一片湖水,更是没有半点客栈人家的影子。 若是天黑前没找的住的地方,恐怕就又要跟昨晚一样露宿了。 但洛闻心看了看季晟,心中却并没有十分害怕。 好像跟他在一起,就算在睡在大树底下,也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季晟抱着洛闻心下了马,孟桥在后头也跟着停了下来,两匹马被一同牵到河边喝水吃草。 季晟将洛闻心放下地,却突然发现洛闻心止步不前,不愿往河边再走哪怕一步,眼睛里浮现了些许惧意。 季晟打量他神色片刻,想了想,意识到了什么。 或许是前天夜晚那场落水,令洛闻心对水有了一些恐惧。 恐惧对季晟来说是一样很难理解的东西,他活了这二十多年,就很少对什么事物产生这样的情绪。 可此刻看到洛闻心变得煞白的小脸,却陡然生出一种其他的,也同样令他觉得陌生的感觉来—— 心脏就像被一根什么东西揪着,不舒服。 这感觉令他无所适从,不明所以,季晟蹙眉思考片刻,仍是对此感到莫名,只想到解决的办法。 他揽着洛闻心的肩膀,将人转了过来,紧接着把少年按进怀里,“别看了。” 洛闻心将脸埋在季晟胸前,闷闷的应了,“好。” 季晟面对面抱着他,站了一会儿。 洛闻心突然仰起脸,叫他,“季晟。” “嗯?” “那个人呢?”他小声道,像是害怕似的,“就是……就是把我抓走的那个人。” 醒来之后,他就只见到季晟一个人了,那风骚男人去了哪里,洛闻心没有问,也不敢问。 季晟一顿。 那日,他废了沈牧拿剑的那条胳膊,但顾着查看洛闻心的状况,一个不查,让沈牧给跑了。 沈牧这人虽俊美风流,实则仇家不比季晟少到哪里去,不过他这回连左臂都断了,想必会消停一阵子,躲到哪个旮旯里我养伤。 季晟稍作思忖,只道:“他走了。” 洛闻心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这个答案,倒在洛闻心意料之内。 那男人用带血的剑尖挑开帘子的那一幕,仿佛犹在眼前。 那人极有可能是这个世界的大反派,不仅武功高强,手段也十分毒辣。 季晟虽也有几分功夫傍身,但应该还是及不上大反派的,能把他救出来,大约还是占了沈牧刚和那群追杀他的人恶战一场后的便宜。 想到这里,洛闻心脸色不由变了变。 他怎么就忘了呢? 尽管沈牧离开了,但季晟为了救下他,也势必是要与沈牧起冲突的,也不知道受伤了没有? 于是忙问,“季晟,你有没有、有没有被那个人打伤呀?” 边说边抬起小脖子,上上下下将季晟打量了一遍。 倒是没有看到什么明显的伤口。 不过虽然肉眼可见没有伤口,可万一要是什么损坏筋脉的内伤—— 洛闻心拉着季晟的袖子,急的脸色都白了。 季晟意识到洛闻心在问什么,下意识想说,就凭沈牧还伤不了我。 可看到洛闻心担忧的脸,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何又不想说了。 洛闻心见他不说话,更急了,忍不住牵住他的衣袖摇了摇。 季晟轻咳一声,抬起手,状似无意的,将袖中的手腕露出来,在洛闻心眼前一晃。 ——露出腕骨一小道刀伤。 这还是昨天给那只野鸟剥皮的时候不小心划的。 季晟暗忖,洛闻心看到见云被马颠麻了屁股都能心疼,看到这个,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果不其然,洛闻心一看到他的手腕,眼睛就红了。 看到他眼睛变红,季晟却又有点后悔了,把手一收,放到了身后。 可洛闻心还是抿着嘴,神情低落。季晟安静几秒,一手将他抱起来,仰头看着他的脸,淡声道,“我没事。” “那个人……他很厉害的。”洛闻心小声道,“我看见他、他把十多个人都杀掉了,武功特别高……” 男人浓黑的剑眉攒了一攒,脸上闪过一丝隐约的不满意,像是不愿意听他夸奖别人。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29节 思索片刻,他道,“我武功也不弱。” “哦,”洛闻心点点头,抱着他的脖子,鼻头还是红红的,看着很可怜,“真的吗?” 季晟点头,“真的。” 季晟看起来一副很笃定的模样,洛闻心很少怀疑别人,于是信了一点点,“好吧。” 可是他明明记得书里说过,到了最后,除了原文男主,就只剩大反派武功最强了。 也不知道季晟因此得罪那个风骚男人,会不会被怎么样。 这样想着,洛闻心不由将季晟抱紧了一些。 心中有对他的愧疚,也有变深了一点的依恋。 第26章 下过几场雨,便算真正入了夏,是一天热过一天。 道路两旁的香樟树开的繁盛,树下簇着一丛丛的月季,花红叶绿,比起春天来倒也别有一番热闹的景趣。 蝉鸣声闹耳,一辆香盖马车沿着青石路慢慢驶来,车帘被人挑起,从里面探出来一只手。 那手腕生的雪白而纤细,就连青筋似乎也比常人细上些许,隐在薄嫩的皮肤下,在阳光下呈现一种脆弱的浅紫,简直让人疑心一捏就会断了。 正是洛闻心。 他挑着帘子,正好奇的往马车外看。 前头不远就是城门,据孟桥说,那里就是姑苏了。 从春到夏,他们从秣州到这里,足足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最先是骑马,可马鞍磨的洛闻心实在难受,大腿根红了一大片,某天被强行掀开衣服看过一遍,就半道拐去了某个别庄,说是季晟的某个旧识。 他们在那别庄里弄了辆马车,又休憩了两日。 说来也怪,那旧识原本太久没见季晟,想看他这一年多来武功有多少进益,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人一看到被季晟从马背上抱下来的洛闻心,是说什么都不愿动弹了,非要拉着洛闻心赏花品茶。 茶当然并未品成。 马车一到手,里头各色内饰安排好,季晟便将洛闻心一抱,阴着脸,连招呼也不打就径直走了,徒留那旧识在后面摔手叹气。 三人继续南下,有了马车,便不怕颠簸,为了便捷,走的是小道。 那些山间小道,到了夜晚都黑黢黢的,林子又深又密,要是鸟雀儿再叫上两声,就显得愈发渗人,总令人疑心里面会冷不丁跑出个人来。 洛闻心还是有些怕的,不光是为这夜色,更因为那日落水的记忆未曾远去。 他觉得自己有一点倒霉。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了,安稳了这么久,原以为会就这样一直安稳下去,没想到却还是没躲过原书中的大反派。 于是便总也忍不住去回忆书里的那个洛闻心死掉的情景。 只可惜他记得的内容实在不多,前因后果更是忘了个干净,只牢牢将一件事情刻在心底,那就是自己若遇上那个人,下场就会很惨很惨。 上次的例子,更是血淋淋的教训。 那日,季晟能因为运气好救下他,可若要有下一次,又该怎么办? 季晟是个好人,可正因如此,洛闻心才觉得,季晟不该因为他,就平白无故和一个武功高强的疯子结上仇怨。 从小到大,洛闻心很少遇到什么真正难办的事情,就算是独身一人来到陌生的世界,他虽然有些害怕,却也十分好运的没有难受太久。 这还是他第一次为一件事情认真的犯愁。 季晟跟孟桥虽说是江湖中人,都会武功,纵然足以自保,可带着他这样一个拖累,哪日再遇上那风骚男人,难免会落了下风。 可要让他对季晟说出“你不要管我了”这样的话,他又讷讷说不出口。 想来想去,觉得怪不得任何人,只怪自己太弱小。 连续几日,他都情绪低落,缩在马车里柔软的垫子上,模样怏怏的,连神经比碗口粗的孟桥也发现了些许不对,频频向季晟投去眼色。 终于在某日下午,季晟掀开车帘进来,坐到了洛闻心身边。 洛闻心实在很难在心里藏什么事,加之他如今对季晟依赖颇深,所以没花上三言两语,季晟就搞明白了他这些天苦着一张小脸的缘故。 不过以季晟的思维来看,着实有些难以理解。 洛闻心竟然觉得那沈牧武功太强,所以害怕成这样? 季晟皱眉。 在他眼里,那沈牧根本就算不得个东西。楼外楼想杀他的几十号人里,沈牧根本就还排不上号。 可眼下人都跑了,他也没法专门把人抓回来,再打一顿给洛闻心看。 更何况,他私心也不愿让洛闻心见到那些血腥的场面——就像昆仑山上那只兔子,分明是一身雪白秀致的皮毛,却偏偏染了血。 总是不相配的。 某日下午,孟桥看出些门道来,悄声对季晟道:“洛公子的心结,无非是因为不知道主上武功比那沈牧强百倍,他能一人击退十数人,这对主上而言,岂非小事一桩?” 孟桥一向不声不响,跟季晟一样的话少,但偶尔开口,竟然十分的有道理。 季晟略带赞赏的看他一眼。 于是在经过某段山路时,他们当真遭遇了一伙埋伏的拦路山匪。 这一路,除了当初被那风骚男人掳走后遭遇了危险,其余时间里,洛闻心连个山匪影子都没见过,是以当这伙人冲出来时,他吓了好一大跳。 洛闻心不懂武功,分辨不出来人武功高低,只觉得对方乌泱泱一大群人,手上还都拿着武器,看起来比起当日追杀那风骚男人的也差不了多少。 他心中已差不多认定那男人就是这个世界的大反派,顿时心下惶然,觉得就算是那般厉害的风骚男人,当日也用了那么久,如今人似乎更多,季晟跟孟桥武功又不如他,那、那—— 可还没等他真的开始害怕,季晟就轻身一跃,随后身形一闪。 洛闻心眼睛都花了。 不过片刻,那伙呜呜嚷嚷的山匪就被掀翻了出去,连对方怎么出手的都不知道,只能感到一股极为强悍的劲气袭来。 好在那人收了八分力道,也没劈中他们的要害,山匪们在地上滚过一圈,纷纷保住了一条小命。 反应过来,都心知自己定然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立刻丢刀弃剑,嘴里喊着“大爷饶命”,屁滚尿流的四下逃蹿了。 场面半点不血腥——因为季晟的刀根本没出鞘。 这一切看在洛闻心眼里,简直就是季晟逗狗似的将对方捉弄了一番,就让他们吓跑了。 地上散乱着破刀碎剑,还有不知从哪个山匪兜里掉出来的烧饼跟馒头——场面有一点混乱,还有一丝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滑稽。 洛闻心嘴巴微张,傻住了。 而季晟则是提刀立在中央,朝洛闻心投来一瞥,神情平静,下颌微扬,看似一派淡然,跟平时差不多,却又仿佛有着微妙的不同。 洛闻心愣了半晌,后知后觉,呆呆的道:“季晟……你有这么厉害的。” 季晟“嗯”了一声,飞身回到马背上,拉过缰绳,顺便凑到洛闻心耳旁,淡道:“这下信了?” 洛闻心用力点头,不错眼的盯着季晟瞧,猫儿眼里闪着些许惊异的光芒,“你好厉害呀!” 他到底从未真正见过季晟出手的模样,方才过后,虽说仍无从跟大反派做对比,但季晟好像真的也不弱。 季晟像是终于满意了,一扬鞭,踏雪载着二人疾驰而去。 心结暂时消除,就这样又一路畅通无阻,终于在今日到了姑苏城外。 江南富庶,连那城门也比秣州气派不少,城门前站着把守的官兵,正仔细盘查着入城的行人。 孟桥下了马,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来,递给那官兵看了,官兵便放了行。 再回来时,孟桥上马时不小心跌了一跤。 季晟看了他一眼。 孟桥:“……” 早在接近苏州城的头一个晚上,孟桥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像是期待什么又怕什么的模样,隐隐约约还有些焦躁。 甚至连功都不练了,时常抱着刀望着某个方向发呆,仿佛老僧入定。 孟桥这样子可算是少见,连洛闻心也有些好奇,频频朝他探头。 不过因为季晟有意无意的干扰,一直到了进城,他都没有机会问到。 等进了城,孟桥调转马头,跟季晟并排行了一会儿。 过了片刻,他似是再也忍不住,犹豫道:“主上,我想……” 季晟瞥他一眼,“陆戚?” 孟桥顿了一下,脸上像浮起了一层热意,只是因为肤色黑,所以也看不出脸红了没有,他声若蚊呐,“……嗯。” “去吧。”季晟看了一眼马车,想了想,添了两个字,“五天。” 这次孟桥没再犹豫,很快便应了,“是!” 七日后,便是楼外楼的群英会,届时,收到邀请函的江湖英豪皆会到场。 楼外楼如今在武林中到底颇有分量,许多江湖人士甚至提早一个月就赶到了苏州。 今日,季晟一行人进了城,各方派来的探子大约也早就探得了消息,他二人分处两地太久,一些心怀鬼胎之辈会不会使些什么手段,也未可知。 孟桥朝季晟一抱拳,随后骑着自己的小红马远去了。 季晟带着洛闻心先去客栈。 一天一夜的马车,虽说车里布置的极尽舒适,但道路仍然难免有颠簸,洛闻心早已累了。 季晟掀起帘子进去的时候,他正靠在软枕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小毯子,在睡觉。 只是没有睡实,长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又很快的睁开眼睛,眼神软绵绵的。 季晟伸手,连着小毯子一起将人抱起来,大手往下兜住他,摸摸他的脸,凑近先嗅了一下,“冷?” 洛闻心早已习惯季晟跟狗似的时不时闻闻他,也没有后退,只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其实不冷,但他到底还是身体弱,又舟车劳顿,尽管已至初夏,午憩的时候也不敢不盖毯子,唯恐风透过马车帘子吹一吹,就着凉了。 可是下一瞬,洛闻心便感觉到季晟的手拨开毛毯,还要往他衣服里去。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30节 他知道季晟是又要给他暖暖,无论是用内力,还是只用手掌的温度,季晟都曾在他最受寒症折磨的那些日子帮过他。 但、但是这都夏天了,他的寒症也好了许多了,哪里还需要这样呀! 洛闻心将他的手往外推,一边推,还一边软绵绵的道:“你把手拿开呀……” 推自然是推不开的。 “给你暖暖。”季晟就着他这近似于无的力道,把想摸的地方摸了一遍,问:“还冷吗?” 洛闻心哪里敢再说冷,可怜兮兮的连连摇头。 洛闻心浑身都有痒痒肉,被捏到一些地方,就会觉得痒,瑟缩着往后躲,可下一秒,那大掌不知触到哪里,他浑身过电似的一颤,又有了些除痒以外的奇怪感觉来。 说不清是什么,只是觉得季晟的手掌突然变得好烫,掌心的茧仿佛变得愈发粗糙起来,磨过娇嫩的皮肤,就惹出一阵令腰腿发软的战栗。 想推开他,又好像……想他更近一点。 好在洛闻心原本就坐在榻上,故而除了肩膀僵着,眼眸泛出些湿润的水意,显得愈发可怜了以外,倒也没有太多异样。 他咬着嘴唇,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了,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觉得都是那莫名的寒症捣的鬼。 可是浑身的热意难以消退,那手又不肯拿开,洛闻心没有办法,只好抱住季晟的脖子,掩饰似的,一口咬在了他的锁骨上。 第27章 折腾一通,还剩的一点儿睡意是彻底没有了。 等季晟终于肯放开他,洛闻心慢吞吞的起身,抬眼看他,这才发季晟脸上不知何时又戴着一副面具。 怪不得他刚才凑过来嗅他,有什么东西硌得慌。 这是一副银制的面具,薄而精巧,遮住了男人半张脸,只露出他薄削的唇和凌厉的下颌线条。 但季晟面相本就凶戾,这样一遮,倒也并没有显得更加不近人情,只是瞧不出原本英俊的样貌了,只剩下令人生畏的凶和冷。 洛闻心头一次见他戴上这个的时候,还有些好奇,问他为什么,季晟想了想,只道:“烦。” 洛闻心眨眨眼睛,不太明白,但也不太在意。 更何况,季晟在他面前,是甚少用上它的。 只是今天再一看,方才还压在他身上一通胡天胡地的男人,此刻薄唇微张,喘息微急,脸却因为那副面具而显得愈发冷淡薄情。 两厢对比,倒是令人觉出些莫名的羞意,才淡下去一些的热意,又燎原似的烧起来。 洛闻心不太想让季晟发觉,于是垂下眼睛,红着耳朵,把季晟推开一点,拢了拢自己的衣服。 方才闹的急,轻薄的衣衫带子都散开了一点,露出白色的里衣。 那里衣是苏绣做的,领口绣着活泼的嫩色小花朵,此刻也松松的,没将人紧紧的裹住。 隐约能看到一点纤瘦但不嶙峋的胸口,一小片皮肤白的腻人眼。 洛闻心拢好衣服,想起身了,却被一双胳膊又压回了榻上。 刚系好的衣带一下子又散了。 洛闻心气坏了,伸手便捶了他胸口一下。 季晟没理会他软绵绵、故意撩人似的力气,捏着他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 沉沉目光掠过少年好似含了水的眼,再到泛粉的脸颊,又到白细的脖颈,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道:“给你也打张面具。” 这话不像是询问,更像只是个单纯的陈述。 “才不要呢。”洛闻心摇摇头,瞅了瞅他脸上那张面具,伸手摸了一下那冰凉的银边,小声道:“太重啦,戴着很累的。” 季晟没听到似的,目光继续往下,又道:“手,脚,还有腰,都打上。” “……” 说着,盯着他很慢的看了一圈,仿佛是在用目光丈量尺寸。 这下洛闻心是真的吓到了,呆呆的看着他,表情有些傻掉。 洛闻心觉得季晟是个好人。 虽然很好,可是好像还是有一点变态。 不过他看了看男人的神色,又觉得季晟不像在开玩笑,没敢说话,默默在他臂弯里拱了拱,爬起来坐好。 被这么一吓,倒是没再觉得热了。 - 到了客栈,洛闻心才发现孟桥没有跟他们一起。 孟桥打从进城起就不大对劲,好似这姑苏城内藏着什么令他心心念念的洪水猛兽似的。 此刻,洛闻心没有见到孟桥,又想起他前几日的反常,不免有些担忧,拉着季晟的衣袖问:“孟桥哥哥去哪里啦?” 季晟正在怀里摸钱袋,听见他这称呼,手上动作不由一顿。 他垂眸看了洛闻心一眼,没说话,掏出一锭银子扔给掌柜,道:“一间上房。” 从两人进来起,那掌柜的眼神就不断的在二人间瞟,更多的都是落在洛闻心脸上。 可没看上几眼,对上那黑衣男子的眼神,又一个激灵,连忙将头垂下去,不敢再乱看。 此刻,掌柜手忙脚乱的接了银子,掂了掂,觉出分量十足,便又半低着眉眼,小心翼翼问:“要不要给二位送点热水饭菜?” 那黑衣男人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他,将怀里的人一抱,大步上了楼。 客栈门关上,季晟才将人放下来,握着他肩膀转了一个圈儿,让他跟自己面对面站着,问:“你叫孟桥什么?” “啊?”洛闻心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方才的称呼:“孟桥哥哥呀。” 他倒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虽说他平日里很少开口叫孟桥的名字,可孟桥比他大一岁多,又对他关照颇多,他便比照对绿漪的称呼,“孟桥哥哥”四字叫的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季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你叫我什么?” 洛闻心一呆,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儿自己平日里是怎么叫季晟的。 最初见面时,他也叫过季晟“哥哥”。 可因为很快就被他吓哭,又觉得他太凶,长了一张一看就不会喜欢被人叫哥哥的脸,所以叫过一回,就不敢再乱叫。 后来更是没机会叫。 只有偶尔被他欺负的很了,才提高声音直呼他的名字,叫他“季晟”。 “叫、叫你季晟呀。”洛闻心平白有几分心虚,不敢看他,“怎么了嘛?” 季晟没有说话。 洛闻心等了他一会儿,没等到他开口,于是瞅了他一眼。 洛闻心觉得自己真的愈发厉害了,和季晟呆在一起久了,竟然真的能从他这张少有表情的脸上看出情绪来。 如果他没有判断错的话,男人此刻嘴唇的弧度,就说明有点不高兴了。 可是他也不知道季晟为什么不高兴。 难道是因为自己只叫他的名字? 忽然,季晟抬了抬手,道:“过来。” “嗯?” 洛闻心有点茫然,不过还是乖乖蹭了过去,被他一把揽住。 “不准这么叫孟桥。”季晟伸手,捏住他绵软的脸颊肉,轻轻扯了扯,“不是你叫的。” “……哦。” 洛闻心被他不轻不重的力道捏的有些痒,拍掉他的手之后,又觉得这话说的好奇怪。 不准叫就不准叫嘛,可是什么叫不是他叫的? 洛闻心被他绕的脑袋发晕,“为什么啊?” 季晟却又不正面回答,只道:“想知道孟桥去哪了吗?” 洛闻心晕晕乎乎的点了点头。 “带你去。” - 初夏时节的姑苏,景色最为美丽。而整个姑苏城内最繁华的地界,又在这太湖边上。 太湖旁有临湖而建的一座三层高的玉楼,名叫醉涂山。 这醉涂山是一座南风馆,向来是这姑苏城内最大的销金窟。 其名声之盛,不仅王公贵族或普通的富庶人家喜欢在这里宴饮作乐,就连先帝下江南的时候,都曾在醉涂山内下过榻,可见时下男风兴盛。 后来苗疆奇药传入中原,令男子体质也适宜承欢,于是豢养漂亮少年作为小宠,在权贵人家中都算不得一桩奇事了。 二楼某雅间。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桌上紫砂壶内的茶水被孟桥一杯接一杯的喝了个精光,在人来之前,就忍不住跑了三回茅厕。 第三次回来时,他不敢再拼命灌水了,就怕灌多了今晚睡不着。 可还是紧张,于是把刀摆在桌上,拿布巾仔仔细细的从头擦到尾,再从尾擦到头,擦得锃亮发光。 门被推开的时候,孟桥正在擦第三遍,他被这推门声惊得一个激灵,“唰”一下站起身来,桌上的刀鞘就“哐”一下砸到他脚上。 痛得他狠狠皱了一下眉。 可孟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转过身跟进来的人对视,他这幅慌慌张张的狼狈样子便落入了对方含笑的眼里。 来人是个约摸十六七岁的少年,生的挑薄身姿,高鼻凤目,笑起来的时候,自有一派漫不经心的疏朗。 “你……”孟桥怔怔的跟他对视,片刻,舔了舔唇,结结巴巴道:“你……你是不是拔个儿了?” 两人约有大半年没见了。 上一回见面,陆戚还没满十六,生的瘦瘦巴巴,刚被叔父卖入醉涂山,老鸨正要给他喂药。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31节 据说是这醉涂山内的一种秘药,一副值百两银子,非甲等的倌儿还用不上。 孟桥也不知道那药是干什么的,只知道喂了那药,男孩儿的个子就不会再长了。 可虽说药没喂成,但这也不过才半年,陆戚怎么就一下子蹿这么高? ……看着好像都快比自己还高了。 如今陆戚早已被赎身,卖身契是捏在自己手里,但为了糊口,还是在这醉涂山内当一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 听了孟桥这句话,陆戚慢吞吞的收了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回身将门关上,走到桌边来坐下。 “怎么了。”陆戚斟了一杯茶,还想再斟另一杯,却发现壶里已经没有了,只好放下,似笑非笑道,“太高了是不是不好看?” - 季晟说要带自己去玩,顺便找孟桥,洛闻心着实期待了好一会儿。 可出了客栈,上了马车,没过多久,却在一栋华丽的小楼前停了下来。 这桩小楼实在漂亮无比,连檐上的片都是琉璃般的颜色,远远站着,还能闻到里面有香气和笑声传来。 洛闻心好奇的望着那里面瞧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好生热闹。 两人一进去,更热闹,立刻便有几个香喷喷的男人女人迎了上来。 “哎哟,二位爷~~”为首的一个妈妈以手帕掩嘴,笑道,“您们这是想……” 等看清了来的两人,这妈妈却怔了一怔。 这妈妈在醉涂山做了三十多年,上至达官贵族,下至江湖草莽,是什么人都见过,眼光老到毒辣的很。 只消一眼,她就能看出眼前这人想要个什么样的,是喜欢大胆奔放一点的,还是喜欢内敛含蓄一点的。 可眼前这黑衣男子,一身最正常不过的江湖人打扮,面具下的轮廓,虽细看之下仍能觉出几分俊郎,可这浑身的气势…… 莫名不敢让人觉得他是来嫖的。 妈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转而将目光移向另一位。 下一瞬,她的眼睛便瞪大了。 这、这这这…… 饶是这少年被抱在那男子怀里,遮去了小半张侧脸,可仅他方才抬起脸来的那一瞥,就足以让妈妈发现,眼前这少年,是个极品。 多年习惯使然,顿时,这妈妈目光直白、脱衣扒皮般的,将洛闻心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越看,眼睛里越迸射出奇异的光芒。要不是顾忌着这凶神恶煞的黑衣男子,她那涂着鲜红丹蔻的尖尖十指,恐怕就忍不住要上来摸洛闻心的脸了。 洛闻心扭过身,把脸埋在季晟怀里。 他觉得这里怪怪的。 不太像正经的酒楼。 而且这些妈妈们,怎、怎么都穿成这样呀…… 季晟手搭在他腰上,安抚的拍了拍,抬眼一扫,嘴角平直,眼神凶戾。 单这一眼,就让那妈妈吓出一脑门的汗,顿时是如梦初醒,后退两步,才在左右婢女的搀扶下站位了,讪笑道:“二位爷有何吩咐?是来间房还是先听小曲儿?我们这儿有……” 男人自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扔过去,声音沉沉的,“一间包房。” “好好好。”妈妈擦擦额上的汗,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那,可要人伺候……?” “不用。”男人冷声道,浑身都是煞气,“让你们的人滚远点。” 第28章 目送着二人远去,上了楼、进了包房,崔妈妈才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活了快五十年,怎么就在今天看走眼了! 那少年生的是如此罕见的容色,他身旁的黑衣男子又一副凶恶之相,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她脑子一抽,还以为对方是来卖人的,心中不禁大喜。 连开多少两银子都想好了。 醉涂山里的红倌儿们,被依照相貌和身段儿,分为甲等到丙等共三个等级。 乙等和丙等的红倌儿,多是百两银子以内就能买下他们的卖身契,进了醉涂山以后,统一调教一些时日,就会被推出去接客赚钱。 而甲等的倌儿,整个醉涂山也没有几位,都是从小就被卖进来的,进来后也不急着送去前头,是花银子把他们当少爷养着、供着,还学琴学画学书法。 也只有一个陆戚,虽然被卖进来的时候已经快十六了,但那小脸生的顾盼生姿,崔妈妈当即就拍板,破格把他定为了甲等。 谁知道啊,世事难料。 如今,陆戚虽然脸还能看,但那身高体格实在不堪入目。 唉。不提了。 崔妈妈沉沉叹了一口气。 ——但若是方才那少年,莫说甲等了,她恐怕会专为他辟出个天字号头等来,金枝玉叶养着,待价而沽,一直到他十八岁,再以千两黄金起步拍卖他那破题儿头一遭。 定会赚的盆满钵满。 遗憾片刻,又暗自思索:也不知是什么人家,养出的这般标志的小公子? “崔妈妈,您方才怎的不把话说完?”搀着她胳膊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也是擦粉戴花,一双吊梢眼生的俗媚,“我看那高大男子穿着朴素,那身衣服,不过是最普通的丝麻衣,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啊。” 近来,楼外楼要在姑苏城内举办一场盛事,所以这些日子里,醉涂山是接待了不少江湖客。 但江湖中人也分有钱的和没钱的。 有的衣着光鲜亮丽,佩剑的剑柄上都镶着宝石,一看便知家底颇丰;有的则较为朴素,就算来醉涂山瞧瞧热闹,也一般不叫陪客,最多喊个清倌儿唱唱小曲的。 “那男子穿着朴素,可那少年身上穿的是什么,你也不睁大狗眼好好看看?”崔妈妈戳了那妇人脑袋一下,低声骂道,“光是他头上那根玉带,你就是再接十年客也买不起!” - 二楼暖香阁内。 这座玉楼从外面看是金碧辉煌,没想到里头也是另一番华丽奢靡的景象。 一进去,先是一面纱做的屏风,但几近透明,什么也挡不住,一眼就能看到后面的榻。 这榻也不似寻常,大的出奇,一看就不是只容一人睡卧的。四角还挂着暗红纱帐,帐幔上用金线绣着两凤栖凰。 角落里置着一方香炉,里头浓香扑鼻。 处处细节都精致,又透着股甜腻腻的柔糜。 洛闻心忍不住打了两个小喷嚏,而后揉了揉鼻子。 季晟见他一个喷嚏打的像猫儿似的,睫毛上都凝起了水雾,便将他放在软榻上,又替他擦擦眼角。 洛闻心坐在那榻上,脑袋被熏的晕乎乎,好一阵儿才缓过神来,双臂往前撑着跪坐,转着脑袋四处看了一圈,眼睛睁的圆溜溜,感叹道,“这儿可真大。” 比他在献州住的暖阁大上一倍还不止。 又好奇的反复追问:“孟桥就是在这儿吗?怎么没见到他呀?他要来跟我们一起吗?” “……” 季晟将面具摘下,扔在一边桌上,五指向后拢了一把头发,道,“他不在这。” “啊。”洛闻心刚想说什么,但到底还小,新地方又处处新奇,于是很快被帐幔上那金线绣的画儿勾去了注意力,“这画……好漂亮呀。” 他语气惊羡,季晟也走了过来,矮下身,跟他头凑着头,一同看那幅两凤栖凰。 醉涂山里的画,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正经画。 不过这画虽不正经,笔风却流丽大气,自有一股挥洒自如的烂漫。 可惜这两人都是不懂画的外行,在这风与月一事上,季晟比洛闻心唯一多出的经验,恐怕也只有那晚在湖里做的那等事。 都说情欲与和杀欲本为同源,在这种事上,人和动物相同,不用教就能会。 所以季晟做那种事,也完全出自本能,跟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差不了多少,但当真让他来看这画,却又看不懂这画上颇有隐喻意味的凤和凰是在干些什么。 两人一站一坐,盯着那画看了半天,洛闻心只看出画面华美,凤凰也栩栩如生,画师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季晟则是只看出这画的风格有几分眼熟,特别像他认识的一个人,不由蹙了蹙眉。 忽的,一道声音自墙壁另一头传来,打破了这短暂的安静。 洛闻心正自沉浸在画中,被这声音惊的一个激灵,连忙回头,惊惶的抓住季晟的手臂。 季晟低头看他,眸中倒没显出半分惊讶来,朝帐幔后头一指,道:“那边。” 意思是这声音是从隔壁房间传来的。 洛闻心眨了眨眼,还未说话,就听那声音清晰了一点。 隐约像是有两道,一道稍尖稍细些,像是女子,又不像是女子,另一道则较低较沉些,显然就是男子了。 洛闻心凝神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声调一起一伏,奇奇怪怪,却又根本听不出什么含义分明的句子,不由有些疑惑。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醉涂山是干什么的地方,只知道是来这里找孟桥的,当然更猜不出这奇怪的声音、奇怪的动静是在做什么的了。 过了一会儿,隐约像听到几声哭腔,细细的,虽不太真切,但也能辨认出来是在哭。 洛闻心顿了顿,神情变得有几分担心,想了想,回过头来,问季晟,“他们在干什么呀?” 季晟垂眸看他。 以他的耳力,一墙之隔的人在做些什么事,说了些什么话,自然是一字不差的听全了。 他对听人墙角无甚兴趣,刚想把洛闻心抱走,可听洛闻心这么问,便忍不住看看他的脸。 少年眼睫纤长,肌肤莹润,眼尾微微上挑,未语便有三分笑。 这样一张艳极媚极的脸,是最适合这种凡夫俗子的乐事的,偏生又有种不沾凡尘的天真。 他见季晟不答话,还伸出手,揪了揪男人领口的衣料,紧张兮兮又问一遍:“我好像听到有人哭了……你听到了嘛?” 季晟顺着他揪自己的手,往前凑一点,突然伸手,将那层层叠叠的帐幔拨开了,低眸问他,“想听?” 洛闻心呆呆的点了点头,想说好,可是又觉得这样不太好,可是还没等他说完,季晟的手指便抵上了那堵墙。 只见他两指并拢用力,再拿开,一道光线便自那头射来。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32节 ——那墙壁上,竟然生生被他洞穿了一个小孔。 霎时,那两道声音就变得分明了起来。 这墙壁明明就有两寸多厚,还没等洛闻心惊讶季晟竟然有这等神力,他就听清了那些伴着喘息的句子。 “好琬琬,帮帮相公。”是那较低沉些的男子声音在说。 那较细的男声果然带着哭腔,可说出来的话,又不像是遭遇了危险似的害怕。 “……相公要琬琬怎么帮?” 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那人道,“是要这么帮……?” “……还是这么帮呀?” 那男人却又不答话了,只左一个“琬琬”,又一个“琬琬”,叫的亲昵无比,好似有满腔的爱意。 那少年也口口声声称对方为“相公”,偶尔也哭,但就算是哭起来的声音,也好似甜的像能化出糖水儿来。 既叫了“相公”,那必是夫妻了。 洛闻心听出此节,不由大为惊讶,又好奇那男人到底想要那个“琬琬”帮他什么,正要再小小偷听一阵,腰上便横过来了一只手,将他揽了回去。 男人的胳膊铁似的硬,洛闻心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被箍的向后仰倒在男人怀里,听见季晟不知何时变重的呼吸。 “心心。”薄唇贴着他耳垂,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细嫩的皮肤上,声音低沉,连着他的胸腔都在震动,“心心。” 洛闻心浑身一颤。 季晟是在学着那头的男人说话。那人称他的小郎君为“琬琬”,季晟便有样学样,叫他“心心”。 方才听那两人对话,洛闻心没觉出什么来,此刻季晟这般叫他,他才觉得羞了起来。 像是有黏黏糊糊的热意,顺着他耳垂上的那一点,传到了他的四肢百骸。脑海霎时全塞满了季晟亲他咬他的画面,怎么赶也赶不走。 让他羞的发抖,却又莫名觉得有些渴。 再去听那头的声音,就仿佛如坐针毡,一字一句,都有了明确的含义。 “不听了,”洛闻心捂着耳朵,摇了摇头,脸颊泛粉,结结巴巴道,“我、我不要听了。” 那头的声音犹如洪水猛兽,惹的洛闻心连连往后躲,甚至跪坐起来,扭过身,要跳下美人榻。 可腰被握着,耳垂被咬着,他一扭身,就被制住了。男人体重顶他两个,欺身压上来,轻轻松松将他按在榻上,张嘴就咬了上去。 季晟就像饿极了的人对待一道极珍惜又极鲜美的吃食,先恶狠狠咬了一口解了馋,转念又想起它的难得,于是便刻意慢下来,慢条斯理的,用舌尖一点一点尝他的味。 洛闻心被他第一口咬的眼泪一下子就飚出来了,从嗓子眼里发出一道破碎的哭腔。 好在今天的季晟并不算太坏,很快就从凶恶变得有耐心,先含了含他丰满的唇肉,又稍稍上移,舔吻他柔润的脸颊。 他动作出奇温柔,洛闻心也慢慢放松下来,双手软软的环上他的腰。 他们这厢吻的难舍难分,那头的那男人也仿佛情到浓处,一声接一声的叫“琬琬”。 季晟力道陡然加重,含着洛闻心耳垂用力一吮,那软嫩嫩的一点就像羊乳似的,在他舌腔里化开了。 洛闻心喘了一口气,别过脸去,推了推季晟,脸还是红,“不、不要在这里了。” 季晟力道不松,却端着他腰把人抱起来,往窗边走,不再听那头的响动。 “还有这个……”洛闻心戳了戳他腰间的刀鞘,“你解开呀……” 方才男人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这刀鞘就硌在他肚子上,磨的生疼。【真的是刀鞘,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审核姐姐看清楚一点哦~】 季晟一言不发,将断魂跟无上都解下,随意扔在榻上,双臂将少年的细腰箍得更紧。 他咬了咬洛闻心软嫩的脸颊肉,已经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架势,含糊问道,“还有什么?” 还没等洛闻心答话,就将人往上一兜,顺势压到了窗边。 洛闻心扭头便见到了身后推开的窗户,再往下是几丈的高空,一个不慎,便能掉下去摔个粉碎。 “别怕。”男人感受到怀里人陡然变得绷紧,安抚的亲亲他额头,手臂稳稳将他托着,“掉不下去。” 第29章 雅间内。 陆戚弯了弯唇角,剥花生的动作慢了下来,“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他笑起来时,脸上会出现两枚小小的酒窝,原本气质算得上清冷,一笑就显得有些孩子气,能看出来年龄还小。 孟桥正滔滔不绝向他描述名刀断魂被用来削冰球的奇妙事迹,一张肃穆脸蛋上布满迷惑,陆戚只看了他一眼,就忍不住笑了。 孟桥一下止住话头,结结巴巴问,“……怎、怎么了?” 陆戚悠悠然收了笑,慢吞吞的道,“你主子是喜欢那小公子吧。” 不过一炷香时间,孟桥已从大漠讲到塞北,再从塞北讲到雪山,又到献州。 他不善言辞,那么多惊险的见闻被他平铺直叙,描绘的枯燥乏味,陆戚竟也听得认真,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讲到了献州,画风就变了,主要是多出了一个人。 听孟桥话里的意思,这人还一路随着着他们来了江南,是个再娇气不过的小人儿。 孟桥听了他这问话,却猛然睁大眼,随后,脑袋猛摇。 “不是。”他是一脸的正气凛然,仿佛在为季晟辩解一般,笃信道,“我了解主上,他一心追寻武道最高境界,心无杂念。” 倒也不算孟桥胡乱吹捧。 他跟随季晟这些年,外人不知道的许多个中缘由,他都清楚。 譬如主上脸上那副面具是怎么来的;再譬如去年洛阳牡丹会上,那秃头道人是如何折了一双腿的。 主上对这情爱一事,根本就毫无兴趣。 在孟桥看来,主上对洛公子好,一则,自是因为洛公子是闲云庄的客人。 江湖人皆道季晟凶悍残暴没半点儿人性,将他描绘成一个冷血的疯子,孟桥却是清楚,在某种程度上,主上是懂得恩怨分明的。 人若不犯他,自然两相安好,只是人若犯他,他必以十倍奉还罢了。 殷若佻对主上恩重如山,闲云庄的一干人等,自是也当被护于他羽翼之下。 二则,自然就是因为洛公子体弱多病,也的确惹人怜惜。 就像孟桥自己,虽见惯了江湖刀光剑影,但有时候看洛闻心生病,也觉得老天无眼,平白让一个好好的人得了这样一身病。 “……”陆戚指尖捏着颗圆润润被剥了壳的花生,漫不经心道,“但你不是说那洛小公子生的十分好看?” 孟桥点头,想了想,客观评价道,“是好看。” 就是好看的像小姑娘似的。 “有多好看?”陆戚道,“跟……跟那白向琬比起来如何?” 白向琬是醉涂山里的甲等红倌儿,算得上是这里的头牌了,有多少人下江南,一掷千金只为博他一笑,这样的人,自然是十分貌美的。 孟桥愣了愣,“这、这怎么能比?” “怎么比不得?” “……”孟桥思索一下,“那还是洛公子略胜一筹……” “这就对了。”陆戚正色道,“你主上从未见过如此貌美之人,先是为色所迷,相处时日一久,自然便倾心于他了。” “也没有。”孟桥忍不住道,“我随主上走遍大江南北,见过的貌美之人不在少数,可主上从未……” 说到这里,孟桥却说不下去了。 陆戚见孟桥仍旧一脸傻样,笑了笑,循循善诱,“从未用他那两把宝贝刀给其他人削过冰球。” “的确没有。” “也未曾用内力为其他人驱过寒。” “是。” “还一路护着他从献州到的姑苏,中途为了他专门去弄了辆马车。” “……对。” “还说不是喜欢。”陆戚扔掉手中花生壳儿,拍了拍手道,“我看这是喜欢死啦。” 孟桥不说话了。 陆戚瞧他一眼,突然倾身过去,把剥好的花生粒塞他嘴里,勾勾他下巴,笑着道,“季晟一介武人,你同他一道久了,竟不知何时也这般迟钝。” “他不明白,难道你也不知?” 陆戚虽还带着几分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清瘦,但论身形早已和成年男子无异,做出这般红楼小倌儿才会做的动作,其实稍显几分违和,甚至带有几分莫名的侵略性。 孟桥被他这一下弄的脸通红,脑子也空白了一瞬,“我、我、我知道……什么?” - 夕阳被湖边的柳树遮去了大半,只漏了一星半点出来,洒在窗边的人影身上。 橙黄的光晕爬上少年细腻白嫩的皮肤,像两匹丝绸在交叠着流动。 怕他被硌的难受,季晟一手垫在窗沿,让洛闻心坐在他掌心,另一手则牢牢桎梏住他的腰,一边护着他,一边含着他的嘴唇深深的吻。 洛闻心被亲的晕晕乎乎,脑袋都不会思考了。 他最先觉得,季晟说话一点都不算话,明明上一回还信誓旦旦的答应他,下次亲他前会先问过他同不同意,可还是突然就扑上来了。 果然还是坏蛋。 后来又想,季晟是不是没有吃午饭,所以把他的舌头当成馒头,他舌头都要被含肿了,这个人还跟不够似的,压在他身上亲个没完。 而、而且,光亲就算了……他还舔。 比起只是用嘴巴亲一亲,洛闻心其实更受不了季晟拿舌头舔他。 光是亲一亲,他还可以假装催眠自己,妈妈哥哥都会亲他的。 可是当男人的舌头从他的嘴唇流连到脸颊肉,再到眼皮,这动作似乎比啃咬般的亲吻来的要温柔,但着火似的滚烫气息跟舌腔内的吞咽声,仍然让洛闻心清醒的明白,一点都不一样。 但是……哪里会有人喜欢这样的?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33节 又不是真的是狗。 最早的时候,洛闻心在心里把季晟想作汪汪,可不知何时起,就再也没办法这样觉得了。 汪汪不会让他心跳得这么快,不会让他觉得热,也不会他怎么喊停都不听。 汪汪是只家养的大狗,洛闻心一个指令一动;而季晟分明是只未经驯化的狼,看起来冷淡,实则虎视眈眈,想要什么就会一口咬上去,然后再也不松口。 中间洛闻心也试图挣扎,双手握成小拳抵在男人胸膛,拼命的推,可季晟拿捏一个他,就跟拿捏一个玩偶娃娃一般,半点工夫也不用费。 总而言之,当季晟打定主意想不要脸的时候,洛闻心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只好软着腰被抱在怀里,被这里那里咬了个遍,被咬的哭唧唧的,嘴唇和脸颊都水润润的红,是真的要喘不上来气了。 可到了这种时候,季晟又仿佛十分的善解人意,好心的离开他一点,留给他时间喘匀呼吸,其实只是将嘴唇移到他耳边,贴着他耳垂,一口一个“心心”的叫他。 好似上了瘾。 那厢的“琬琬”跟他的相公早就没声了,季晟却依然像只精力无比旺盛的的动物,唇舌拉扯间带出水液,光听声音都让人耳朵发烫。 忽的,洛闻心哭出了声。 他边哭边往后仰着脖子躲,但却被扣着脖子按回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全被堵回喉咙里。 季晟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喘息声低沉,“跑什么。” 洛闻心坐在季晟手心,没办法逃开,不舒服的扭了扭腰,想离他远一点,又被搂住腰不准动。 他抱着季晟手臂,一张小脸蛋憋的通红,鼻尖也泛着可怜的红,猫儿眼上抬着看他,讨饶似的问,“不要亲了好不好?” 不仅仅是发觉季晟呼吸变得重,直觉危险,更因为他发觉自己又变得有些奇怪。 这感觉既陌生又熟悉,说不上来,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回,季晟把他按在马车里头,非要给他暖暖,那个时候,他也觉得这样不对劲。 原来这寒症不仅会要他的命,还有这样令人羞耻的副作用,直令人浑身都难受。 “好。”季晟一口答应的爽快,将他从窗沿上抱了下来,“不亲了。” 季晟难得这么好说话。 可还没等洛闻心松一口气,却又被扔到了一旁的榻上。 “不亲可以。”季晟找到他的手,握到嘴边,先亲了亲,又抬起头,眼睛里翻滚着浓墨,看猎物似的盯着洛闻心,看少年抿着嘴唇又像要哭,语气就放软了几分,“那你帮我。” 洛闻心全身上下都生的好看,这双手更是极美。 比寻常男子要小上一圈,被季晟握在手心时,又是小上了一半还不止,十分方便揉弄。 还在献州时,冬天风吹的冷,他便抱着暖炉一直暖着;屋里碳火烧的太旺,又嫌太干,便用从京里运来的昂贵脂膏养护着。 养的一双手漂亮极了,手指头也跟他的人一样,嫩而纤细,皮肤上总沾染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季晟以前只觉得他手小小的,好看。 如今,又觉得太过小了些。 断魂跟无上,乃是用精铁铸成的长刀,极为厚重,光刀柄就有一尺多长,刀身更不必说。 洛闻心定是做不了刀客的。 因为若要让他握断魂的刀柄,只怕也有些吃力,遑论别的。 洛闻心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觉得季晟这么坏,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下意识就往回抽手。 季晟握着他的手不让躲,想了想,说了几个字。 大约是没有哄人做这种事的经验,嘴里的话翻来覆去,还是方才偷听墙角学来的几句。 见洛闻心真的开始掉眼泪,才俯身凑过去,捏着他下巴,面无表情在他两边小脸蛋上又嘬一口。 是带着些忍无可忍的力道的,嘬出了响。可男人漆黑眉眼垂下来,看着竟又莫名有几分低眉顺目的温顺。 洛闻心把脸埋在怀里,一动不动。 他方才就觉得奇怪了。 断魂跟无上分明早已被解下来了,就放在离他不远的床榻。 为什么还是磨得难受。 见洛闻心仍旧鸵鸟似的不说话,季晟动了动,托着他的手也换了个位置,打商量似的,“就这一次。” 洛闻心摇头。 季晟最不要脸了,说过的话、发过的誓,永远跟不记得一样。 和他拉钩保证以后不再欺负他,可是转过头来,就欺负的更狠。 告诉他以后会问过他再亲,也不算话。 这次肯定也是一样的。 他说就这一次,一定是假的。 洛闻心咬住嘴唇,觉得自己比耍赖比不过他,那就在头一回的时候,便不要被他得逞。 可他哪里有挣扎的余地,扑腾两下,还是没能拦住。 男人力道不算大,可动作实在令人脸红,少年雪嫩的小脸蛋很快泛起一片粉,生的太白,害羞的时候,脖颈连同耳根都泛起了粉色。 片刻,季晟腾出一只手来,向上握住他细嫩脖颈,怜爱又讨好般的,在他颊侧亲了亲。 滚热气息喷洒在他耳廓,洛闻心眼眶里含着泪,听见男人低低的声音,胸膛起伏比平时快上数倍,在他耳边低叹,“心心。” 第30章 这醉涂山乃是依湖而建,太湖风光本就明丽,湖边又栽着一排绿柳,微风一拂,最适合醒酒。 天色已晚,柳树下立着个男人,一脸醉意,正扶着树慢悠悠的踱步。 是个江湖客,身材颀长,腰间还别着把湖绿色佩剑,剑鞘上隐约能看到香雪球的纹样,后头还镌了个小小的“江”字。 因着楼外楼的邀约,江之慎是头一回来姑苏城。 他本就风流,自然不会错过大名鼎鼎的醉涂山。 这几日,他几乎是夜夜宿在这里,当红的小倌儿点了个遍,到了此时,脑海中回想那头牌的姿色,才觉得这天下第一馆也不过如此,跟他在金陵时的相好也差不了多少,顿觉索然无味。 他手边还拎着壶酒,据说是姑苏的名酿,但再好喝的酒日日喝,也早已喝厌了。 仰头灌下一口,江之慎眸光微眯,眼风一扫,便看到了不远处那二层楼上的风光。 醉后的思绪稍微有些迟钝,他动作只慢了一瞬,酒液便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颇为狼狈。 江之慎忙收了酒壶,衣袖胡乱一擦,醉的泛红的眼怔怔望着那个方向。 ……醉涂山甲等到乙等的红倌儿他都见过,怎么没见过这一个? 莫非是那姓崔的妈妈还藏了私? 这样想着,眼睛却是一刻不移的盯着那两人的身影。 他看到男人高挺的鼻梁,和少年如玉般腻白的脖颈。 片刻,少年那轻薄的衣衫下摆扬了起来。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穿梭其中,那衣料轻薄如蝉翼,脆弱无比,看起来不能在他手上撑过多久。 再往下,江之慎如愿看到了跟少年脖颈颜色一般的雪白肤肉。 那是一种被细心养着的、娇嫩的白,此刻却陷在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掌里,纤细而柔软,被揉捏着,好似没骨头。 江之慎醉的发晕,等看清那少年的脸,又觉得是自己喝多了酒—— 每日眠花宿柳,尚嫌不够,还在梦里幻化出一个妖精的模样来。 干脆往后一靠,摇头一笑,提起酒壶,又灌了一口酒。 既知是梦,他反而不再顾忌,一瞬不瞬盯着那扇窗户,一面饮酒,一面欣赏了起来。 美人美景,倒也不枉一场美梦。 那美人腰肢纤细,不过一握粗细,好看极了。 只是那上头搁着的一双手,却太大、太粗糙了些,与美人极为不配,还十分粗鲁。 江之慎盯着那男人的手,微微蹙眉。 他向来自诩君子,就是对待烟柳巷里的美人,也是颇为持重,怎么会在梦里想出这么一个不知轻重的东西来? 罢了。左右是梦。 他复而展眉,谁都好。 若是能将那衣摆再掀多一点,那就更好了。 江之慎目光全落在少年身上,丝毫没察觉那男人眼皮微掀,朝他投来毫无情绪的一瞥。 正自放松,一道风声便裹着银光呼啸而来。 那速度极快,快到就算江之慎并未喝醉,也没有万分之一躲开的可能。 江之慎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便只觉侧脸一片火辣辣的剧痛,好似被人削掉一层皮,又好似当场被狠狠扇了一掌。 那股剧烈的痛意甚至延缓几秒,片刻后,才被他发觉。 脸上笑容缓缓僵住,手上酒壶一下落地,江之慎颤巍巍伸手一摸,摸了一脸的血。 血淋淋的,糊满他整个手掌,还在往下淌。 ——不是好像被削掉一层皮,是真的被削掉了一层皮。 “啊……嘶!”他惊恐的睁大眼,发出几声吃痛的嘶叫,只觉得脸颊被扯得慌,好似连嘴唇也被切掉半块。 这痛意真切,总算让他晓得这不是梦。 就算是,那也是噩梦了。 手上的酒壶一下落地,他腿脚一软,又连滚带爬的起来,大叫道,“谁……谁?!” 视线一转,看到一把短刃,深深没入了他身后的树干。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34节 江之慎看着那短柄,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短刃入木三分,只剩刀柄露在外面,足以见得那人功力有多深厚。 更可怕的是,江之慎根本就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 实力悬殊。 他跌跌撞撞往前奔了几步,血糊的眼前一片不明,又跌了一跤,扶住树干才勉力站住。 他想起什么,抬眼向上看去,只见二层小楼上,男人握着少年的腰,大手拢着他后脑,从下巴吻到脖颈,没分给他半个眼神。 莫非是他? 可江之慎死死盯着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愣是没能认出他是哪路豪杰。 - 白云酒楼。 华贵包厢内,或站或坐着几人,看衣着打扮都是江湖人士,个个腰悬长剑。 桌上摆着茶水果点,却一口未动,茶盏中飘出的热气早已散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里的人齐齐看去,等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却都是一惊。 男子身量高挑,可模样狼狈,半边衣袍早被血浸透。 面容更是可怖,像是被什么利器削去了大半块脸皮,虽早已凝结成块,但半边脸仍显得血糊糊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你……”坐在桌边的一人惊疑不定,还以为是什么歹人,手上剑稍稍拔出,上下打量他一番,等看到他腰间佩剑上的字样,才失声道,“江兄?!” 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能得这人唤一声“江兄”的,也只有南山剑派大弟子,江之慎。 南山剑派虽早已式微,但其掌门人的弟子却算得上是当今武林的一个后起之秀,自两年前崭露头角起,便有了“翎月公子”的美称。 这一美称,既是赞他剑法流丽,也是夸他风流,加之他为人随和,不像沈牧等人那般狂傲,故而在武林中的声望竟隐隐有盖去楼外楼年青一辈的势头去。 江之慎慢慢的走到桌边坐下,一言不发的提壶倒了一盏茶,将将送入口中,却又扯的脸颊上的伤口一阵剧痛,只好重重将茶盏放下。 “江兄,你……这是怎么了?”方才说话的人看着江之慎,视线落在他血肉模糊的脸上,神色有些发白,“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江之慎没有说话。 他轻轻扶着下巴,脸一抽一抽的疼,除去疼,还有酒醒后全然的羞恼。 “江兄还能去哪?”一名青衣人突然出声,“听说江兄这些日子风流快活,不是在醉涂山过夜,就是在拈花阁猎艳……莫不是在哪个淫窝子里头跟人打了一架吧?” 话音刚落,这青衣人就被人瞪了一眼,“你少说点风凉话。” “得。”这青衣人挑了挑眉,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朝江之慎扔去,“这是我师父调配的去腐生肌散,接着。” 江之慎抬手接了,先道了谢,又低声道:“我早已点穴止血,这伤不碍事,回去敷点金疮药就行了。” 这青衣人早看出他伤虽可怖,但的确是于性命无碍的模样,但此刻听江之慎这么说,却不由嗤的一笑。 “碍不碍事,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了。但这一个两个,都成了这幅尊荣,江兄,——沈兄,”他看向另一个男人,“还怎么在后日的群英会上一展身手?” 江之慎这才意识到屋里还有一个人。 他看向窗边,只见那里坐着一个穿长衫的男子,样貌俊美,只是有几分消瘦苍白,一条袖管空荡荡的。 ——竟是没有了一条手臂。 江之慎愕然。 数月前,他还在洛阳与沈牧见过一面,二人拆了几招,未分胜负,都佩服对方剑法的精妙之处,约定在半年后的姑苏再作比试。 可这不过短短几个月…… 那青衣人看出江之慎的震惊,在一旁好心为他解答,“沈兄这手臂是被那季晟所伤。这个恶贼,素来便听闻他就像疯狗一样逢人便咬,这可也未免太嚣张了些,连害楼外楼二人性命,又将沈兄重伤至此。” 沈牧眼神一暗,默默咬了咬牙,竟也未作反驳。 那青衣人顿了顿,话锋便一转,眼睛里像含了几分笑意,“……但到底还是要讲究几分江湖道义,季某人虽跋扈,但行事也算光明磊落,我们就算要讨伐他,也不好群起而攻之。只是原本还指望江兄能为沈兄出出气呢,谁知——” 江之慎深吸一口气,沉声打断道,“我这只是皮肉伤,根本不碍事。后日我自会到场。” “那就好、那就好。”那人一敲折扇,笑了笑,忽而压低声音,“不过江兄不妨说说,到底是谁将你伤成这样?那人师从何门?使什么招式功法?”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朝他看了过去,显然是各怀心思。 群英会,名义上是邀请天下英豪切磋武艺,但谁人都知楼外楼有私心,想借此机会坐稳武林第一大派的位置。 可楼外楼有私心,却未必人人都肯陪着唱这一出戏。 就说这青衣人,来自中原的一个小门小派,既不如北面的西山居,在这中原一带,又远不如楼外楼,甚至也比不上有了江之慎的南山剑派。 如今师门派他出来,来这高手如云的姑苏,想也知道是做炮灰的命。 因此,他先看沈牧断了条手臂,又见江之慎被削掉脸皮,要说没有幸灾乐祸,那是谁都不信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看好戏归看好戏,但这屋里的一众人,也就数沈、江二人武功最高,他二人先后被伤,说明有人武功远在他们之上。 屋内目光齐齐聚在江之慎身上。 “……不知哪门哪路。”江之慎连对方什么时候出手的都没看清,遑论这些,闷声道,“我们并未正面交手。” 屋内一片寂静。 半晌,青衣人“哈”了一声,扇子摇的飞快,道,“那江兄的意思是说,你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就被伤成了这样?” 这话里就带了几分讥讽的意思了。 莫说青衣人,其他人也觉得不可置信。 江之慎武功不低,能未经他面,就伤他至此的,整个武林怕是也找不出来几个。 若真有此人,此次群英会怕是要出变故了。 “……我是被人暗算的。”江之慎咬了咬牙,“当时恰好醉酒,靠在树边休息,未曾留意到四周有人。” 众人神色各异,江之慎如此找补,显然也没有多么令他们信服。 屋内氛围令人窒息,江之慎再也待不下去,慢慢喝完了杯中的茶水,站起身来,团团拱了拱手,道:“今日我就先告辞了。” 出了房门,他才沉沉吐出一口气。 摸了摸脸,嘶声呼痛。 男子汉大丈夫,受点伤又何妨。他不如那沈牧一般爱惜自己的脸,但被人神不知鬼不觉伤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心中不免还是有气。 更气的是,他不知这波飞来横祸所为何故。 他未曾看到那人出手,自然也无法确定是不是那窗前的男人。 若是,对方武功高强暂且不提,出手如此狠厉,莫非……就因为自己看了他们一眼? 实在荒唐。 第31章 暖香阁内。 洛闻心裹着锦被,面朝着墙壁躺在榻上,还不肯把脸转过来。 醉涂山不愧为姑苏最大的销金窟,只要银钱到位,要美人儿,应有尽有;不要美人儿,也保准没有半个人来不知好歹的叨扰你。 季晟出去一趟,再回来后,屋里就多了洗浴用的木桶、热水、帕子,还有干净的衣服。 这衣服据说是上月新制的,用的自然是名贵苏绣,柔软非常,样子也好看,还没来得及让人穿出去过。 按崔妈妈的意思,原是打算放在下月,让馆里一个养了十七年的甲等倌儿头一回在众位贵人跟前亮相时穿的。 却没成想半道杀出来一个男人,说是今晚来得急,自己的人还缺一套寝衣。 崔妈妈惊得呆了,可看到对方给的数目,又顿时无话可说。 东西一样一样被摆在屏风后头,下人就低着头都退了下去。 洗澡、换衣等一应事宜,没有婢女或小厮伺候,只好季晟亲自上阵。 洛闻心还沉浸在方才情形中,没有回过神来。 他头一回有这样的体验,有点懵了。 身体像被抽空了一般,酸软的提不起一丝力气,可小腿肚子又还在无意识的打颤。 方才他跟季晟做的事情,早已超出了他对朋友间亲密关系的认知——不管如何,再是亲近的朋友,也不该把手放到那里的。 可季晟一声一声的哄,低声的求,姿态之低前所未有,好像洛闻心不答应他,他就要死掉了。 洛闻心本就被他亲的晕晕乎乎,而且体内寒症带来的异样又的确恼人,好像真的需要被亲亲捏捏才好。 加之季晟低眉顺眼也只是表象,骨子里还是坏的,我行我素,没用多久,洛闻心就被哄得就范了。 但就范归就范,等回过神来,还是觉得羞耻。 身后响起脚步声。 洛闻心将被子紧了紧,把自己裹起来,依然做一只既不听也不看的小鹌鹑。 但被子很快被剥开,他被整个翻了过来,温热的湿毛巾搭在他脸上,为他擦脸。 洛闻心轻轻的挣了挣,但是没有什么力气,只好任由他动作。 男人眉眼漆黑,泛着水汽,显然是已经自己清洗过了。 他脸上仿佛透着餍足,但浑身的肌肉分明还在蓄力状态,尤其往下为洛闻心擦洗时,更是像张绷紧的弓,是克制着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慢条斯理将人擦干净,又慢条斯理的为他穿衣,每一分每一秒都恨不得停顿无数次。 等拉好衣服,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在那块雪白的皮肉上啃噬一口,像在做最后的加餐。 “呜……”洛闻心疼的一颤,但就连跟往日里一样打他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声腔里带着软绵绵的哭音,“你是坏人。” 他连变态都不想骂了。 岂止是变态一词可以概括的。坏蛋坏蛋就是坏蛋! 季晟舔舔唇,又在他嘴角亲一下,“我不是。”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35节 洛闻心将头别过去,耳根一片都是红的,“你就是。” 季晟嘴十分之硬,面无表情的不承认,“说不是就不是。” 两人小孩子似的你一句我一句,斗嘴斗的乱七八糟,说话间,洛闻心就又被趁乱吃了好几口的嫩豆腐。 - 因天色已晚,若眼下再回客栈,就过了午时了,二人干脆在暖香阁内休息了一夜。 醉涂山的人果真神通广大,再一锭银子下去,便送来了姑苏城内最大酒楼新鲜做的饭菜热汤。 食盒打开时,还是热的。 洛闻心没吃几口,就觉得有些困,筷子推给季晟,说不吃了。 季晟就着他吃过的继续吃,风卷残云一般。 可到了真要睡觉的时候,洛闻心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毕竟墙上已经被戳了个洞,隔壁稍有动静就会听到,洛闻心胆战心惊,实在有些怕再听到那个琬琬跟他的相公的声音。 那两人帮来帮去,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帮的。 但季晟是怎么“帮”自己的,又是怎么哄着自己“帮”他的,洛闻心却已经领教过了,只要一回想,就羞的脸皮发烫。 微颤的眼皮被轻轻抚弄一下,男人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睡不着?” 洛闻心睁开乌溜溜的眼睛,抬起头,瞅了季晟一眼。 季晟不知何时已宽了衣,赤膊躺在他身旁,此刻正一手撑头,侧身看他。 洛闻心一睁眼,正对着的就是两块贲张的大胸肌,眼神只要稍微再往下,又能看到男人腹部的沟壑。 “……” 洛闻心无来由想到自己瘦的平板一块的小胸脯,以及这人方才压在自己身上时,像块大石头,自己推都推不动。 差距这样大,怨不得自己打不过他。 洛闻心将眼睛移开,小声道,“你怎么不穿衣服呀,不冷吗。” 全然忘了已经是初夏,只是因为他身体太弱易着凉,晚上睡觉才依然要盖着被子罢了。 冷? 季晟歪头想了想,不知想到什么,一手揭开洛闻心被子一角,赤着身体,就要往他的被子里头钻。 洛闻心吓了一跳,手忙脚乱赶紧将被子捂住。 两人大眼瞪小眼。 季晟动作顿住,垂眸看他,“不是你怕我冷?” “你、你……”洛闻心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多此一举,要是季晟真的光着身体就钻到他被子里来,跟他挨着,那、那他今晚还怎么睡得着呀,于是结结巴巴的,又改口道,“但是你又不冷。” 他怎么忘了,季晟就是一个大火炉,身体壮的不得了。 以往在野外露宿时,他在那么冰的河水里洗澡,还把衣服给他穿,自己却只着一件单衣,也没见他得过半次风寒。 谁冻着,他都不会冻着。 季晟扬扬眉,嘴角貌似挑了一下,果真从洛闻心被子里退了出去,伸手给他拉好。 洛闻心像个警惕的小动物,睁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动作,等季晟真的又安静的躺了下来,才舒了一口气,只是心脏仍然跳的有些快。 过了好一会儿。 “是不是睡不着?”季晟又问一遍。 “……” 洛闻心听他声音,就觉得有哪里不对,睁开眼,果然见男人盯着自己,眼神很慢的在他脖颈和耳侧游移。 洛闻心忽然就有种自己若是答“是”,就会遭殃的直觉,立刻将眼睛闭上了,转了一个身,背朝他躺好,“……才没有,马上就睡着了。” 从秣州一路过来,有个高大的男人与自己同榻而眠,早已是常事。 今天的季晟,跟往常比起来,也不过只是多了不穿衣服这一样不同而已。 洛闻心迷迷糊糊想着。 到底是身体底子差,精力不济,又做过那种事情,洛闻心是真的累坏了,胡思乱想一会儿,没再撑多久,呼吸就慢慢的平稳下来。 这一夜,隔壁的厢房竟然没再有动静。 洛闻心一夜好眠。 翌日上午。 两道脚步声自远靠近时,季晟就已睁开了眼。 辨别出其中一道是谁,季晟稍稍放下警觉,头朝右一转,看到了还在熟睡中的人。 洛闻心的睡相很乖巧,一整个晚上,几乎没有怎么变过姿势,还跟季晟趁他睡着后亲他的时候保持着一样的动作。 两只小手交叠着放在脸蛋前面,因为睡的香,眼皮和脸蛋都粉粉的,就像鲜嫩的花苞。 嘴唇也粉润饱满,还微微翘着,像做了什么好梦。 季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正要俯身去亲。 那两道脚步声停在房门前。 一道熟悉的男声犹犹豫豫的在门外响起,“主上……?” 季晟的嘴唇覆在洛闻心唇上。 片刻,另一道低柔的男声道,“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不会。”那熟悉的嗓音低道,“这鬼面标志独一无二,只有我和主上知晓,留下此标记,证明主上一定来过此处。” “唔。”那另一道男声懒洋洋的,“可你不是说,你家主上清心寡欲,情爱之事对他来说如同粪土,一心只追寻武道至高处,那又怎么会来这种寻欢作乐的地方呢?” “……”那熟悉的声音磕磕绊绊道,“也许主上是有什么要事要办。” “希望如此吧。”那懒洋洋声音笑道,“不过我可不知道,除了男欢女爱,还有什么要事是能在这儿办的。” 还没等孟桥再说话,面前的门就被拉开了。 眼前是一间精致的绯红色房间,房间里还有未燃尽的浅淡香味,透着一股子慵懒甜腻的气息。 陆戚本就是醉涂山出身,只扫了一眼,就认出眼前这房型是醉涂山最贵的暖香阁。 而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只穿条宽松长裤,结实的上半身未着寸缕,胸膛上隐约还有几道猫抓似的挠痕。 正是孟桥嘴里“清心寡欲”的季晟。 孟桥:“……” 陆戚则似笑非笑看向孟桥。 而男人的身后,虽被挡去大半,但此刻房门大开,依然不难看出那透明屏风后面的榻上,有一道纤细身影。 洛闻心听见响动,也醒了过来,慢吞吞的拿手背揉了一会儿眼睛,又披上外衣,踩了鞋子下床,挪到屏风旁边,探出一个脑袋。 门边的三人齐齐向他看去。 只见少年肤如美玉,色如春花,就连一张小巧的唇,也是显然才被吸着嘬弄过一番的粉,还泛着浅浅的水光。 是只用一眼,就能轻易夺人呼吸的艳色。 洛闻心浑然不觉自己是副什么模样,只睁着一双迷茫的眼,在三人身上看来看去。 等视线落在孟桥身上,一晚上的记忆才慢慢的回笼。 他还记着,他们来这个地方,原本是打算来找孟桥的。 怎么睡了一觉,还没开始找,孟桥就自己出现了。 惊讶之下,一下子就不记得先前季晟说的不准他叫孟桥作哥哥的话,脱口便道,“孟桥哥哥!” 这话一出,另外两个男人的脸都黑了一瞬。 第32章 一处清幽竹林,一座朴素茅屋,映着黄澄澄的暖晖。 洛闻心此前从未见过这般景致,托腮坐在凉亭里,觉得也别有雅趣。 ——只是竹林里头的人便不太雅致了。 一黑一蓝两个身影交错,刀光横飞,所到之处,竹叶簌簌飘落。 练功时最忌讳喧哗,洛闻心坐的远远的,也没有说话,只时不时朝那两人投去目光。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这两人喂招。 两人都使刀,按常理来说,刀比剑是多了几分厚重,而少了几分灵动。 可这两人使的这套刀法,却是刚猛中不失一股灵巧,尤其季晟,断魂在他手里,轻巧的仿佛小儿玩具,自如无比。 ……而洛闻心却是知道那把刀有多重的。 无数次,季晟要凑过来的时候,那个东西就硌在他腰间,又或者是大腿上。 洛闻心又拿不动它,只能靠季晟动动手指,把它拿开。 洛闻心坐在一旁,看了一阵,只觉眼花缭乱。 他见季晟出招快且猛,似乎招招直攻孟桥命脉,但又偏偏收了点力,不至于真的伤到他。 而孟桥勉力应对,虽然稍显吃力,但也不甚狼狈。 这二人一来一回,洛闻心虽仍是不太懂,但也觉出这纯粹的喂招,竟然也比上回季晟击退那伙山匪来得有看头。 不由暗忖:季晟说自己武功不差,大概也不是在说大话? 说不定季晟也是江湖中某个名号颇为响亮的刀客——一匹马,两把刀,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那种刀客? 是武侠里最常见的那种大侠。 想到这种可能,洛闻心的心情却是既高兴,又微微有些惆怅起来。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36节 就算让外行来看,也能看出蓝色身影明显逊色于黑影几分,一炷香下来,孟桥便累的满头大汗,拄着他那把晴月弯刀,瘫着直喘气。 男人走近一步,看他一眼,点评了他几句,问,“今日晨练,忘了?” 孟桥脸色僵了一僵,“呃……” 昨晚他就宿在醉涂山,那儿是什么地方? 总不能再如往日一般,鸡还没打鸣,就起来乒乒乓乓练功吧? 自然是没练成的。 季晟微微颔首,“姑苏虽好,练功也不可懈怠。” 主上语气跟平时倒是别无二致,是冷淡中带着几分严厉,孟桥下意识应了句好,等男人走远,才猛然想起—— 清晨他去敲暖香阁的门,开门时,主上分明还是刚起身的模样。 这样说来,主上自己,不也未曾晨练? 当即是忐忑去了大半,疑惑又多几分。 还未说话,远远的便闻见一股香气,茅屋门被推开,一道人影走了出来,正是陆戚。 这茅屋便是陆戚坐落在姑苏城郊的家。 原先他同叔父一家住,后来不再往来,便于此处安了家。 这地方偏远且僻静,鲜有人知,是个暂歇几日的好去处。 陆戚端着一个饭盆出来,往石桌上一放,又向竹林那头招招手:“吃饭了。” 孟桥方才还累得两眼发直,脸色发白,听了这话,又好似打了鸡血,立刻精神百倍,擦了一把汗,就往厨房里钻,“我帮你端菜。” 三人同行了这么久,洛闻心早便知道,季晟与孟桥二人都不擅厨艺。 若不是顾及着他,这主随二人恐怕一路上都只会靠冷冰冰的硬馒头充饥。 此时此刻,孟桥却对吃饭如此积极—— 洛闻心伸着脑袋,在后面瞧了一会儿,心想,那这饭该有多好吃呀? 他走了两步,也准备跟上前去帮帮忙。 一则是真的好奇菜色,二则,是和这个叫做陆戚的白衣男子还不甚相熟。 但见对方年岁不大,应当是跟孟桥或季晟平辈的朋友,又是一个人独居,自己第一次来人家中做客,总不好还当个娇少爷,如往常一般饭来张口的。 结果刚往那边走了两步,就被一下搂住腰,带到了人怀里去。 洛闻心一下跌坐在男人大腿上,被压着腰动弹不得,下一秒,后腰往下三寸的地方,就被捏了一下。 那地方的肉软绵绵的,比他身上任何一处都还要软——前不久才被季晟趁乱用手捏着玩过,上头还留有几个浅浅的指头印。 洛闻心被捏的弹了一下,整个人都懵住了。 等意识到季晟做了什么,脸便红了。 耳根仿佛在滴血,洛闻心将声音压得小小的,做贼一般朝厨房里头投去视线,“你讨厌!” 自昨晚过后,在洛闻心眼里,季晟当然和以前不同了。 变得更讨厌,更坏! 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洛闻心便也不懂男子与男子间亲密的界限在哪里。 可从最初相遇时的畏惧,再一路朝夕相处至如今,洛闻心觉得自己其实也并不讨厌季晟的亲近,于是大多是时候,也肯乖乖的接受季晟亲他摸他。 可这个人,总是爱得寸进尺的。昨晚是,现在更是。 现在还在别人家里呢,他、他、他就又这样! 洛闻心就算真的是笨蛋,也是知道害羞的。 季晟却是个最不明白害臊为何物的男人,就算在做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时,也往往没有除了轻挑眉梢以外其他的神色。 随时随地,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坦然的像在自己家里。 洛闻心试图挣了两下,没有挣开,只好打了他两下,没打疼他,倒是把自己的手掌拍红一片。 季晟总是这样,浑身上下仿佛没有弱点,所以每次打他,洛闻心总是自己先吃了亏。 只好收了手,小声道:“孟桥陆戚还在那边呀……” 季晟将他箍的很紧,等洛闻心没再挣扎,才一手兜了他坐上来,手上动作未停,贴在他耳旁,警告似的道,“不准过去。” 洛闻心瞪他一眼。 不过去便不过去嘛,可为什么非要捏他。 这一眼软绵绵的没有什么杀伤力,只让季晟看到他水润润的眼底,便又在他脸上一咬。 咬完,又在自己留下的齿印上慢吞吞的舔了舔。 洛闻心倏的睁大眼睛,是彻底慌了,先胡乱把季晟的脑袋推开,又捂着脸,慌慌张张的往厨房那边看了看,生怕被孟桥发现季晟私下里竟然像小狗一样爱咬人。 可往那头一看,厨房里忙忙碌碌,倒是没人分半个眼神出来。 洛闻心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松懈下来,竟然也忘了计较季晟的行径了。 - 日头尚早,四人围坐一起,用了顿早午饭。 是陆戚亲自下厨做的几碗小荤小素——竹笋炖山鸡,山药烧肉,清炒莲藕,并南瓜小米粥。 陆戚手艺很好,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几样家常菜也被他做的极有滋味。 洛闻心近来身体不错,胃口也好,除了被捏过的那一片软肉贴在凳子上时还有些隐约的不适,这顿饭还是十分愉快的。 他喝了小半碗南瓜粥,吃了一些竹笋,连季晟往他碗里舀的一小堆撕好的鸡肉,他也吃掉了一小半。 没吃完的,则都被季晟拨到自己碗里,大口大口吃掉了。 见到此般情形,陆戚是怔了半瞬,孟桥则是埋头猛吃,并未发觉。 不过就算发觉,大约也早习以为常了。 体格的缘故,季晟是一向饭量大的吓人,一顿五个馒头都算少的。 而洛闻心的食量却跟猫没什么分别,但却嘴馋,爱吃一些甜甜的小零嘴儿。 桂花做成的糕,红枣捣成的泥,冰糖做的甜水儿,只要他看见了,就总想尝上一尝。 但又总是只吃一点点就吃不下了。 这种时候,季晟便充当扫尾的,吃的毫无怨言。 孟桥饭量也大,比起季晟不遑多让,今日却是愈发夸张,好似三年没吃饱饭一般,洛闻心略有些惊讶。 察觉洛闻心目光,孟桥脸色微红,握着筷子的手迟疑的上下动了一下,咽下口中食物,才结结巴巴道,“……饿了。” 闻言,陆戚给他舀了一瓢粥。 舀完,便撑着头,笑眯眯的看他吃饭。 大约是陆戚神情温和,孟桥比起平日又出奇腼腆,这二人间的气氛,洛闻心总觉有几分微妙,便也忍不住跟着看。 看着看着,见孟桥又一大碗米粥下了肚,吃得实在香,又想起自己总为吃饭发愁,洛闻心便也有几分羡慕,小声道:“孟桥哥哥,你胃口真好。” 桌上安静一瞬。 “……”孟桥没忍住,被呛了一下,偏过头去猛咳几声,一张脸涨的通红。 季晟正拿一面布巾擦手,闻言,动作也一顿,也朝孟桥看去。 一时间,被三双眼睛盯着,手里的饭再美味,也变得不香了。 孟桥握着筷子,顿觉如坐针毡。 “看什么?”陆戚眼睛笑得弯弯,“吃你的。” “……噢。”孟桥红着耳朵,默默将脸埋进饭碗里面。 - 午后,孟桥似是也觉得自己近来行为实在不妥—— 业精于勤,荒于嬉。而这些时日,自己连早练也荒废了不说,食欲竟然也大大暴增。 桩桩件件,俱是堕落的前兆。 不消季晟再说,他便一头扎进竹林中,握着他的晴月,开始加练。 可大约是午饭过饱,又或许是上午那番喂招已消耗了他太多体力,总而言之,不过半刻钟,孟桥便瘫倒在地,胸膛起伏,看起来不太能动弹了。 片刻,陆戚拎着一个小食篮走进竹林,在他身旁蹲下。 先是看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孟桥翻身想起,刚撑起来一点身体,便被陆戚按住了。 他将手拢在嘴边,凑到孟桥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孟桥猛的一僵,不知所措。陆戚便摘了帕子,笑眯眯的帮他擦了擦脸,又往他嘴里塞了一个水灵灵的小番茄。 孟桥的脸顿时变得比番茄还红,停顿好几秒,才懂得动嘴,把番茄咽了下去。 洛闻心看着那两人,只觉得奇之又奇。 他跟孟桥认识这么久,虽算不得有多亲近,但也多少知道一点他的个性,从来没见过他跟谁的关系是这样的。 一道热气凑近他耳廓,“看什么。” 洛闻心被他的呼吸挠的耳朵有些痒,偏着头躲了躲,小声道,“他们关系真好。” 季晟见他躲开自己,抿了抿唇,又跟着靠过去一点,于是热气便仍然喷在他耳廓,“陆戚是他相好。” 洛闻心终于慢吞吞的把头转了过来,“相好?” 季晟点头,“嗯。” 洛闻心眨了眨眼,看看孟桥,又看了看季晟,有点傻掉了。 “……哪个相好呀?” 季晟却看着他,不说话了。 过了好半天,才捏捏他的脸,道,“不准再叫孟桥哥哥。”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37节 洛闻心没听出男人语气不对,还沉浸在方才得知的事情里,慢慢反应过来了。 是、是他以为的那个相好? 但、但是,他二人都是男子呀……怎么会…… 可是洛闻心又猛然想起那个琬琬跟他的相公,便又闭嘴了。 只是眼睛还睁得有些圆。 他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了看那两人,觉得似乎除了稍显亲密以外,也并无什么出格之处,甚至还没有自己跟季晟…… 洛闻心脸蛋红了一下,很快不再去想,只呆呆看着陆戚一颗一颗的给孟桥喂着小番茄。 忽然,感觉指尖一抹湿意。 他垂眸看去,就见季晟双臂撑在石桌上,正低着头,咬了一口他手里不知拿了多久的那枚橘子,唇舌碰到了洛闻心的指尖。 这橘子还是方才季晟剥给他的。 男人一双握刀的手,剥起橘子来却稍显滞涩,但却花上了片刻,将橘子细致的剥好了皮,连上头白色的脉络也被尽数除去了,盛在橘子皮里,完好的放在洛闻心手心。 像个金灿灿圆滚滚的小圆球,十分可爱。 洛闻心拿了一会儿,都还没有舍得吃,此刻,却被季晟自己叼走了。 呼吸落在他指腹,洛闻心觉得有些痒,想要缩回手,却被一把握住了,不让他躲开。 季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黑漆漆的。 “怎、怎么了?”洛闻心结结巴巴问。 季晟眼神向后斜斜一瞥,又看向洛闻心,拖了拖他的手,是不肯再自己咬了,语气平平道,“我也要。” 第33章 洛闻心眨了眨眼,不明所以,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也不知道他“也要”什么。 季晟跟他对视两秒,眸色漆黑。 过了一会儿,见洛闻心不动,还是一副呆呆的模样,季晟眉心攒了一攒,握着他的手,再次俯身下去。 这次是带着些许不悦的,力道比方才更大一些,指尖传来略有些尖锐的痛意时,洛闻心便低低叫了一声,眼角溢出了一点点泪花儿。 季晟又去咬他手里的橘子了。 橘子这样圆润可爱,却一瓣接一瓣全没了,就连捏着橘子的手,也差点被男人囫囵一起吞了下去。 滚烫的气息在他手指上流连,从指尖再到指腹,再到雪白的腕骨。 腕上的皮肤被欺负的最凶,那方嫩生生的皮肉被唇舌裹着,几乎快要被咬下来一块。 “……” 洛闻心手脚都在发软,快要坐不住,浑身都像沸了起来,几乎是一下子就想到在醉涂山暖香阁的窗边那次。 连身体的异样也一模一样。 可上回是亲嘴,这回分明只是亲亲手而已。 他觉得这全是季晟的缘故,因为季晟愈发变态了,吃橘子就吃橘子,还非要这样欺负他。 洛闻心小声道,“别咬我呀……” 他动了动手,可手上薄薄的一层肉被叼着,稍微动一动就扯的生疼,季晟又怎么都不肯松嘴,是真的用了劲,不再像以往逗着他玩似的力道。 洛闻心很快感觉到,季晟好像有些不高兴。 动作凶是一回事,表情也有些冷—— 男人本就长着一张不太面善的脸,眉眼稍微沉下来,就显得一身戾气。 此刻他眉心蹙着,不管不顾仿佛真要为了咬痛洛闻心,十足的凶煞。 洛闻心低低的呼痛,这般动静,终于惹的竹林里二人也看了过来。 洛闻心察觉目光,耳根羞的发烫,又有些微恼,小声的道,“孟桥……孟桥他们在看我们呀。” 这次好歹是记着不要再叫哥哥。 也不知是将季晟的话听了进去,还是知晓了他与陆戚是那种“相好”的缘故。 可季晟听了他这话,却偏像故意似的,握着他手不放开,竟然真当着那二人的面,慢条斯理,尝了个遍。 动作不再凶狠,但也足以令人羞耻。 一来二去,洛闻心就真的哭了。 抿着唇,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但因为难耐和难过,所以强忍着,没有哭出声音。 一直到眼泪滴在手背上,将白皙皮肉氤出一抹湿润的痕迹,季晟的动作这才顿了一顿。 他一手撑在石桌上,一手捏着洛闻心手腕,挨的极近,是个将他整个人困在自己臂弯里的姿势。 察觉他在落泪,季晟的手松了松,抬了抬眼,去看洛闻心的脸,不出意外在他眼里看到了眼泪的痕迹。 少年一张小嘴抿的紧紧的,大眼睛里兜着泪,要落不落,睫毛虽已全湿了,却还是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的模样,只是这般表情,却显得愈发委屈。 季晟怔怔看他,只觉心中那股子无名躁意,一下子便消散了下去,连同心脏也被他含着泪的眼睛给泡软了。 季晟顿了半晌,伸手去摸他的脸,想给他擦擦眼泪。 被洛闻心偏了偏头,躲了过去。 还不想让他挨自己太近,要把他推走。 季晟看看自己摸空了的手,慢慢拧起眉,后知后觉似的,道,“疼了?” 他捏住洛闻心的手指头,拿到嘴边,轻轻吻了吻,“不是故意的。” 洛闻心还是不说话,小脸鼓着。 季晟想了想,跟往常向他认错一样,把手伸到他嘴边,“你咬我?” 洛闻心瞅他一眼,见他是认真的,都要把手伸到他嘴里来了,才轻轻“哼”了声,把自己转了过去。 既不咬,也不理他了。 - 晚上,洛闻心睡在陆戚收拾出来的小房间里,用薄被蒙着脑袋。 外间放了只大木桶,此刻,隔着一层被子,他都能听见外头哗啦啦的水声。 是季晟在洗澡。 方才洛闻心已洗过了,穿上寝衣爬上了床,结果没过多久,外间就又有人洗起了澡。 洛闻心支着耳朵偷听,可是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出来季晟有没有将水倒掉,新换一桶。 ……大概是没有的。 洛闻心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有这种怪癖,爱用别人洗过的水洗澡。 季晟头一回这样,还是在从秣州来姑苏的路上。 那时候他们忙于赶路,日日奔波,住不上好一点的客栈,偶尔甚至要在野外露宿。 露宿的时候,怕他着凉,季晟是用沾了水的布巾给他擦擦脸和手脚,而自己,则是随便往哪条河里一扎了事。 有一回,好容易住上了店,客栈里热水供应却不太够,只有一桶。 这唯一的一桶热水,自然是让洛闻心沐浴用了。 可等洛闻心擦干起身,季晟则脱了衣服,径直进到了那桶里去。 洛闻心当场就傻住了。 虽然他甚少走动,一天下来都呆在马车里,没有出汗,更没有沾染上什么尘土,可是……可是这到底是洗澡水呀。 泡过自己的身体的水,无论如何,总觉得不太干净的。 更何况,他沐浴时间颇久,等他洗完,这水早没了热气了。 那时,他裹着里衣跪坐在床上,呆呆看着季晟,却见季晟掬了把水抹了一把肩臂,坦然道,“水不够。” 水不够,那自是既没热水,也没冷水了。 他总不能连唯一的水也不给季晟用,那样也太自私了。 洛闻心勉强被他说服。 可奇怪的是,自那过后,但凡是住店,季晟就总是用他洗过的水洗。 几次下来,洛闻心十分过意不去,觉得这样未免对季晟太不公平,提议不然一人一半,结果被季晟含混糊弄过去,也就只好作罢。 是到了州城,住上了豪华的大客栈,季晟却仍然故技重施时,洛闻心才发觉不对劲的。 ——那样大一间客栈,一晚的房费要十两银子,早餐供应甚至有金丝燕窝卷儿,自然不可能短了这区区一桶沐浴用的热水。 而如今,更是不可能了。 江南水乡,这竹林后方就是一条小溪,缺什么也不可能缺水的。 ……那就是季晟自己了,偏就喜欢用别人洗过的水洗。 外面水声渐停,洛闻心将被子往上拉了一点。 哼,这么喜欢用别人用过的水洗澡,就去洗好了,臭死他算了! 洛闻心埋在被子里,手上一圈的咬痕还泛着丝丝的疼。 想起下午的事情,他心里就同这抹不轻不重的伤痕一样,泛起了一点儿酸酸疼疼的羞意和委屈。 他当然知道,季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会对他好,有好吃的会买给他,遇到危险也会保护他,再好也不过了。 上一世时,哥哥们对他,最多也只有这么好。 可是季晟跟哥哥们,到底还是不同的。 最起码,他从来不会跟哥哥们亲嘴,也不会因为哥哥们的情绪而胡思乱想,满脑子的委屈和不解。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38节 洛闻心有时候觉得自己一点儿也摸不透季晟。 就像他一点也不知道季晟为什么会一直亲他,又或者为什么会跟今天一样,突然生气了,然后就咬他。 喜欢一个人才会总是亲他呢……季晟喜欢他吗? 可是季晟从来都没有说过。而且,他这个样子,才不像是会喜欢什么人的。 也许对他来说,亲人或者咬人,只是全凭本能而已。 想亲的时候就亲,想咬的时候就咬了,还会把自己弄的很奇怪。 ……为什么呀。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了。 洛闻心立刻开始假装睡着了。 可是等被子被揭开,外头挨过来一个高大男人,身上还带着丝丝水意,仿佛一点都不记得下午的事情,就要若无其事的同往常一般睡过来。 洛闻心心里的那股委屈一下就涌了上来,软绵绵的一脚,就蹬了出去。 季晟没想到他还没睡,被踹得猝不及防,但哼都没哼一下,就迅速把他的脚抓住了。 分明是自己先踹他,结果又被这么快反制住,这下洛闻心连装睡也装不下去了。 他慢吞吞的扭了一下,小脚继续使劲,把他往外头蹬了蹬,“你走。” 他的脚跟季晟掌心差不多大,被捏着把玩过不止一次,此刻,也被整个握着,缓慢的揉了揉,问,“为什么?” 洛闻心把脸埋在被子里,脚心痒痒的,声音闷闷的,“你臭。” 季晟被他这娇气的样子弄的哪儿哪儿都软,又硬,“不臭。” “就是臭的。”洛闻心有点气,语速都变快了一点,突然从被子里探出一点脑袋,问罪一般,圆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泛着羞怒的恼意,“你用的什么水洗澡?” 季晟一怔,思索片刻,才意识到他在问什么,道,“你的。” “……” 男人神色自然,一脸的“不然呢”,洛闻心气坏了,又蹬他一脚。 “你又这样,还说不臭呀!” “怎么会。”季晟被他连蹬几下,却像是心情好极了,一扫下午时那股子莫名的阴鸷,凑了过来,埋在少年雪白的颈间,深深嗅一口,叹道,“心心是香的。” 第34章 到了第二天傍晚,季晟才隐约意识到,洛闻心在跟他闹别扭。 是夜,外头和房屋里都黑漆漆的,一丝灯火都没有。 小茅屋坐落在竹林里,一应家具自然也用绿竹制成。 竹做的小床不算太稳,稍微折腾点动静就嘎吱嘎吱响,可季晟抱着他安静的亲了半天,还是亲出了点不对劲。 想起那次在醉涂山时的滋味,就又有点想重温一遍。 他啃着少年软嫩的脸颊肉,呼吸一声重过一声,捏着他的手往那牵,想哄他再帮一帮。 可能说的话全都说过一遍,洛闻心却怎么也不肯了,扭了个身,把后背朝着他。 季晟掰他肩膀,想把他翻过来,他就开始一颗一颗的掉眼泪,还忍着不想让季晟听见。 男人声音里还带着点压抑着的沙哑,“怎么了?” “我不要给你弄。”少年哭的抽抽噎噎的,单薄的肩膀一抖一抖,“每次,总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都不问我的……” “我都这么困了,你还要这样。” 洛闻心抹了抹眼泪,几句话说的支离破碎,可怜极了,“以前,你明明还保证以后会问我,但是又跟没有说一样,全都忘记了……” “你怎么这样啊。” 洛闻心带着哭腔指责他,季晟浑身的火都被浇灭了一点,低头看他。 男人眼睛黑魆魆的,拧着眉看人的时候,天然有股会吓哭小孩的煞气。 可洛闻心抹着眼泪,并没有跟他对视。 加之正在生他的气,所以就算看到了,也是不怕他的。 季晟有点懵,由着他哭了一会儿,等他哭的累了没有力气的时候,就趁机将人翻了过来。 洛闻心浑身都软绵绵的,被他摆弄来摆弄去一点力气都不费,心里的委屈又浓了一点,拿衣袖去擦眼睛,擦的眼角红红的。 “哪样?”季晟碰了碰他哭红的眼角,又被“啪”的一下打开手,顿了顿,“不想帮我弄?” 洛闻心捂着眼睛,点了点头。 季晟盯着他,又问,“不喜欢?” 洛闻心摇了一下头,似乎是觉得不对,又赶紧点了一下头,结果把自己给点糊涂了。 季晟想了想,仿佛做出很大的让步一般,“那我先帮你?” “……”洛闻心气的哭出一个小小的鼻涕泡。 还好他捂着脸,没有给季晟看到。 吸了一下鼻子,就手脚并用的把季晟往外抵了抵,“不要你弄!我也不要帮你……” 小茅屋只两间卧房,都不大,里头放的床更是小,几乎只有闲云庄洛闻心睡的暖阁里的一半。 洛闻心生的瘦小,这小木床躺他一个人自然是绰绰有余,可再挨上来一个身长九尺、浑身都是大块腱子肉的男人,那就不太美好了。 两人睡在这张床上,几乎不用季晟有意凑过来,都挨得足够近。 “……” 季晟被他推了几下,差点要掉出床外面去,敛了一下眉,干脆翻了一个身,又往里面睡了一点,整个人都快压到洛闻心身上。 一条手臂支着,撑在少年颈侧,声音都低下来几分,“怎么了?” 光听声音,竟然隐约有几分温和。 季晟觉出他在不高兴。 但为什么不高兴? 季晟有些不明白。 不过洛闻心早不是第一次和他生气了。 季晟头一回摸他,头一回亲他,都惹得洛闻心不高兴过。 洛闻心生气时的表现,也总是很明显。 因为眼睛太大,眼泪很难憋住,总是在眼眶里没蓄上多久,就顺着脸颊咕噜噜滚下来了,水晶珠子似的。 不仅哭,还会打他,骂他是变态和神经病。 那样明显的闹脾气,虽然季晟未曾跟任何人讲过,但自己也隐约知道,是极为受用的。 被他打一下还不够,恨不得抓着他的手再多打几下。 可这一次,洛闻心的情绪却隐隐有所不同——好像在不高兴,但又不想让他知道。 季晟稍作思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的原因,好像也只有那天下午时,自己咬疼了他。 可季晟当场就哄过他一遍,还让他咬回去。当天晚上睡觉时,又闹过一通,洛闻心除了较往常更为娇气一点,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异样。 更何况,明明自落水那晚过后,洛闻心就已经没再对他的亲近表现出多少抗拒,肯乖乖让他亲、让他碰。 醉涂山那晚,他想得寸进尺,也没有用多少功夫,就成功得了逞。 为什么突然又不肯了? 季晟仔细看了看少年的脸,辨认出这不是往日里被欺负过后娇气的哭,而是真的不高兴了的那种掉眼泪,不由愈发疑惑。 “还在怪我咬疼你?”他想了想,握着少年肩膀,轻轻晃了晃,一点力道都没敢用,“对不起。” 季晟在洛闻心面前,向来都是很肯道歉的。 觉得自己惹他不高兴了,就立刻以自己的方式“道歉”,这次也是一样。 可男人道歉道的如此干脆,洛闻心心里的那股气闷却依然没有消散多少,甚至愈发堵的慌。 ……根本就不是因为被咬呀。 也不是因为讨厌被他亲。 只是、只是……季晟从来都没有说过为什么要亲他的。 一回这样,洛闻心还没有反应过来。 可回回都这样,洛闻心就算不聪明,也意识到两个男孩子是不该糊里糊涂就变成这样的。 季晟还在一下一下晃着他的肩膀道歉,可道着道着,又开始犯起老毛病,把头凑过来,拱在他颈间,大狗似的一亲一舔,弄的全是湿漉漉的水痕。 洛闻心吸了吸鼻子,被男人硬邦邦的胸腹压着,沉的慌,又被他胳膊箍得没办法动弹,只好放弃挣扎,把头埋进了枕头里面。 只是到了最后,也没有答应帮他。 - 三人在陆戚的小茅屋里住了几天。 季晟与孟桥二人白天在林中练功,晚上回到茅屋中休息,吃食一如既往的丰盛。 姑苏的夏天算不得有多热,尤其又下过一场小雨,屋后的那片翠竹被淋湿,竹叶碧绿湿润,等浅浅的日头一出,透过竹叶洒下来,竟是有了几分春天的感觉。 洛闻心坐在窗前,看了看窗外的雨,等雨势稍歇,便垂下眼睛,碰了碰眼前案几上的一只竹编的小蝴蝶。 小蝴蝶编的很精巧,两枚蝶翼被用粉色的金粉涂了色,看起来真的像一只在春天里的花丛中飞的小蝴蝶,十分活灵活现。 这是昨日季晟送给他的。 他们策马去了一趟城里,回来时风尘仆仆,面色有些冷肃。 可等洛闻心看过来时,眼神又软化些许,季晟解开用天蓝色布包着的一兜小玩意儿,献宝似的送给洛闻心。 有草编的小动物,彩绘的面具,陶土捏的小人儿,被男人敛着眉一样一样拿出来,再递到洛闻心面前。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39节 洛闻心戳戳蝴蝶翅膀,想起这些东西被男人粗糙大掌托着的时候,竟有种诡异的可爱,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意识到自己在笑,又努力收住,有些气恼的鼓了鼓嘴。 他当然知道,这是季晟在讨自己开心。 他也真的有一点喜欢,但是还记着自己在不高兴。 好不容易真的不高兴一次,他不想表现的这么容易就被这种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哄好了。 所以季晟给他的时候,他也只是颇为冷淡的接了过来,肃着一张小脸,也没有对季晟笑一下。 就要晾晾他才好呢。 不然这个人,总是只知道亲嘴、亲嘴! 洛闻心恨恨戳了戳蝴蝶脑袋,过了一会儿,眼睛又变得弯弯的,捏捏蝴蝶翅膀,探头朝门外看了一眼。 只是……都已经这么晚了,季晟怎么还没有回来呀? 他跟孟桥,今日一早便出了门。 而此刻太阳已经落山,却还没有半个人影。 忽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进来一个人。 洛闻心连忙扭头看过去,却见是拎着一些新鲜蔬菜的陆戚。 洛闻心动作一顿,有一点失落,不过还是连忙放下手里的玩具,走过去,伸出两只细细的胳膊,“我帮你吧,要洗对不对?” 陆戚瞥他一眼,目光落在他那嫩到没有一丝茧的手上,淡道,“你坐着吧。” 说着便进了厨房。 洛闻心犹豫了一下,慢腾腾的跟在他后面挪了进去,有点不知道往哪里站,觉得自己有点碍手碍脚的。 可是他也不是故意要进来碍事的,只是吃了这么多天白食,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他住在闲云庄时,虽说也是寄人篱下,可闲云庄富裕,身为婢女的绿漪,衣着也颇为光鲜亮丽,一个月的月例可以拿好几十两银子,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 洛闻心住在庄子里,被当小少爷供着,细节之处的周到,时常令他觉得就像是换了个地方,其实还在家里。 加之彼时他身体太弱,最初的几个月连下床都困难,有个容身之处就谢天谢地,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别的。 而陆戚却不同。 他跟洛闻心差不多大,生活的却颇为朴素,住的是小茅屋,穿的是普通麻衣,要额外供三人的吃食,恐怕就要花掉他不少的积蓄了。 可是洛闻心身上也没有什么钱,自己就是一个靠人养着的小讨债鬼,想来想去,只好帮他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洛闻心在厨房里挪了几步,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可以做的,也只剩洗菜。 他走过去,刚将手伸进装菜的木盆里,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正不知道怎么下手,就听背后一道声音响起,颇为无奈的,“你在做什么?” 洛闻心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来,将手背到身后,顶着陆戚的目光,支支吾吾的,“我想洗菜……” “不用。”陆戚让他出去,“你坐着吧。” 洛闻心被赶了出去,又坐到窗边,有些郁闷的托着脸,看被雨水洗过的澄亮的月色。 手指尖有些隐隐的刺痛。 洛闻心撑了一会儿脸,将手拿下来,在月光下一看,看到了一条细小的口子。 大约是方才在厨房里不小心划到的。 不过浅浅的,连一点血丝都没看到。 他叹了口气,又把手藏起来了。 这种程度的伤口,哪里有什么大碍,可洛闻心娇气,若换做在上一世,他定然是要哭的。 他一哭,妈妈会着急,佣人大概会立刻拿来药箱,为他细细消毒且包扎。 可在这一世,娇气的脾性却总要收敛一些了。 就像在闲云庄时,腰后被磕出好长一道淤青,他也一直忍着,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被发现。 撒娇只能给疼自己的人看,才有用的。 若此刻季晟在…… 洛闻心眨眨眼睛,立刻止住想法。 季晟才不会疼人,他只会欺负人。 第35章 夜色幽幽,月明如镜。 竹林中,陆戚正拿着一管箫,呜呜吹着一曲不知名的小调。 这箫音色极好,声音悠扬,可伴着月色,洛闻心却偏生听出了一股子忧伤之意。 陆戚并不是个话多的人。 他有温和的一面,但似乎只有孟桥在时才会出现,大多数时间里,他像是被一面薄薄的冰封着。 只有他们两个人时,洛闻心其实不太敢跟他搭话,可是一个人待着,又实在有些怕,只好搬了一把小竹凳到屋外坐着,听听萧声,看看月亮。 顺便等等人。 他朝来时的大路口探头看了无数次,可是一直到月亮冒出竹梢,却仍旧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今天早晨出门前,季晟还托着洛闻心的颈,想要亲亲他。 不过洛闻心翻了一个身,小声哼哼着假装没有睡醒,缩到最里面去了,没有给他亲到。 当时季晟似乎着急出门,于是没再跟往常似的,就算他躲也要强行亲他一口,起了身径直便出去了。 这一出去,就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又等了好久,到了平日里要睡觉的时辰,洛闻心终于有些坐不住了,悄悄往陆戚那边看了一眼,想问他点什么。 洛闻心叫了两声陆戚的名字,等萧声停了,才小声问:“你知道他们去做什么了嘛?” “还能做什么?”陆戚偏头看了洛闻心一眼,“打打杀杀喽。” 他语气轻快,“打打杀杀”四字被他说的轻松无比,好像跟今日是吃炒芦笋还是炖山鸡一般没什么分别,洛闻心却是心中一紧。 夜色已深,陆戚没能看到少年的脸色变得白了一点。 只是安静了半晌,听他又问,“那、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这话一出,陆戚却没立刻回答他了。 过了好一会儿。 “那可不好说。”他慢条斯理的擦拭着萧尾,淡声道,“刀剑无眼,要是因此丧了命,从此再也见不到了,也未可知。” “……” 陆戚神色颇为正经,更何况他又长了张并不会随意跟人逗趣的脸,因此不像是在说胡话,洛闻心就没敢追问他“真的假的”。 他慢慢把头转了过去,许久没再说话,看起来像是呆了。 只是月亮清凌凌的光撒在他侧脸,还是能看到一抹不太明显的湿痕。 洛闻心跟陆戚不算太熟,所以不太敢当着他的面哭,等陆戚又开始吹起萧时,才很小声的悄悄吸了一下鼻子,用手背抹了抹眼泪。 他心里一片冰冰凉凉的。 ——季晟有可能会死掉。 他知道季晟跟孟桥是江湖人,当然也知道刀剑无眼。 毕竟,自己就连小指上被划了那样一道细小的伤口,一直到此刻,还觉得隐隐作痛,更何况是被那样重的刀或者剑砍伤。 一定会很难活命的。 他也不是没有见过杀人的场面。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意识到季晟也是有可能死掉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洛闻心心目中,季晟虽然有时候很坏,很恶劣,亲他的时候总是太用力,满脑子总是想着那样的事情,不是什么正经人,可是……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他也只剩下季晟一个最亲近的人了。 而且季晟虽然有那么多缺点,但是也有不少优点:身上很暖,踏雪很乖,烤的野鸟很好吃,会给他买零食和玩具,武功也不弱。 长得也很帅。 好像呆在他身边,就永远不会有什么危险。 要是他丢下了自己,或者他死掉了,那自己…… 一阵凉风吹来,洛闻心不由打了个哆嗦,抱紧了自己。 他吸着鼻子想,要是他早知道季晟会这么久都不回来,甚至有可能回不来,那、那早上那次,他就不躲了。 洛闻心偷偷的抽鼻子,眼泪无声的掉。 - 月亮悄悄挂上天幕。 洛闻心兀自沉浸在悲伤的小世界里,全然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变化。 一直到陆戚的声音冷不丁的在一旁响起,“别哭了。” 洛闻心伸手抹眼泪,越抹越多,鼻音也浓重,“……没有哭。” “……”陆戚左手拿萧,往右手手腕上磕了磕,在少年被眼泪糊的看不出原来面目的脸上掠了一眼,“擦擦脸,要是被姓季的看见了,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洛闻心委屈的心里发酸,正想说季晟又没有回来,怎么会看见。 可一抬头,便撞见陆戚略显几分促狭的眼神。 他抬了抬下巴,洛闻心便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去。 马蹄声由远及近,两道暗色轮廓在竹林尽头出现。 洛闻心眨了眨眼,眨掉一滴眼泪。 等再一睁眼,便见踏雪正沐着银色的月光疾驰而来。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40节 踏雪是千里名驹,可洛闻心似乎是头一次才发现,它真正奔驰起来速度竟然是这样快的。 就像一阵裹着几片雪花的黑风,完全不似以往驮着自己时的乖巧温厚模样。 黑色鬃毛在夜风中飘着,连同它背上的男人,也有着跟往日里不同的森冷之气。 洛闻心站起身来,朝他们走了几步。 行至路口,马蹄声一顿,似是被人勒了一把缰绳。 不止季晟,就连踏雪也看到迎面跑来一道小小的熟悉身影,立时慢了下来,开始如往常一般,绕着那人优雅的打着圈儿踏步。 洛闻心站在踏雪旁边,捏了捏垂下来缰绳,仰着头看马背上的男人。 季晟翻身下马,面具下的神色还有些冷,眉眼也阴鸷。 他低下眼看着洛闻心,最先看到他穿的单薄的衣服,很轻的蹙了一下眉,刚想说话,面前的人就上前两步,伸出了胳膊。 下一秒,季晟便被温软的馨香抱了个满怀。 季晟很慢的眨了一下眼,薄唇微张,难得有几分愣。 他抱过洛闻心很多次。 不仅抱过,还捏过、揉过、亲过,最知道他有多软,多香。 可那滋味,跟洛闻心主动撞进自己怀里,小手还来牵他的手,又有很大的不同。 季晟还没太回过神来,脑海里还是断了条手臂的沈牧—— 他见了季晟,恨不能活剐了他。 对方主动出手,季晟便也没有太留情。 一个装模作样的群英会,没能撑过一个时辰,就被他搅得一通稀烂。 但或许是记着晚上还要回去见人,衣袍不能变得太脏,因此两把刀只出鞘一把,无上仅隔着一道鞘,就将斩来的剑碎成八截。 沈牧用左手时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右手,强撑着要一雪前耻,结果又被废了剑。 佩剑被废,这是极大的耻辱,可偏偏在场小辈又无一人能奈他何。 季晟晌午才到,未曾与其他江湖小辈们一起拜见楼外楼主,对方本就心有不满,可又顾及江湖规矩,不好亲自下场应对。 只好由着季晟策马而来,一阵风似的,又策马而去。 只是回程途中,被几个没长眼睛的堵了,衣摆便仍旧浸了些血。 - 季晟被搂着腰,很紧的抱着。 洛闻心抱了多久,他就愣了多久,直到被怀里的人吸鼻子的声音拉回神。 季晟后知后觉的低下头,动作有些许迟钝的摸了摸洛闻心的额发,哑声道,“不冷?” 洛闻心把自己埋在他怀里,原本不想抬头,因为那样就会被季晟看见自己哭的乱七八糟的脸。 可等季晟开了口,他的眼泪水就怎么也忍不住了。 “我……”一开口,便先打了一个哭嗝,委屈无比,“我只是一会儿没有理你,你怎么就把我丢下了……” “……” “不就是没有给你弄,可是、可是你也亲我了呀……” “……” 季晟被他抱着,浑身硬的发疼,仰着头,喉结滚动几番,先思考了一遍这是洛闻心第几次主动抱自己—— 似乎是第二回 。 不过头一回时,洛闻心因落水受了惊吓,好容易得救,往他怀里钻,是为劫后余生的后怕。 这回又是为的什么? 洛闻心还在絮絮叨叨,季晟闻着他发顶的香,脑子发昏,没太听懂他小嘴里在说些什么,只是捏着他来牵自己的那只手,从手心到手指,很慢的摸了摸,不过一遍,动作便顿了顿。 “我……” 洛闻心还想抱怨的,可是看着眼前人的动作,剩下的话就全部哑在了喉咙里,睁大了含着泪的眼睛。 男人手揽着他腰,把人往怀里带了一点,下一刻,就把他的指头含进了嘴里。 他浑身还沾着点血,就这样半跪在洛闻心面前,一点一点含着他的手,黑色衣襟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滚烫的鼻息喷在手背,男人深邃的眉眼垂着,洛闻心站在他面前,甚至可以看到他喉结上下鼓动的幅度。 洛闻心傻住了。 季晟总是爱亲他、爱舔他,不仅是手。 说着话就突然亲过来,也算是常事。 可此时此刻,洛闻心却没在他的动作里感觉出如往常一般的急欲,只觉出……缱绻跟温柔。 他发了会儿愣,只觉得小指被温热的口腔包裹着,暖暖的,却又觉得酸麻,从被含着的地方一直麻到四肢百骸。 他突然就觉得有些奇怪,不太舒服,似乎是那莫名其妙的寒症又在作怪,要是不拼命压抑住,嘴里差点就要逸出声音。 洛闻心脸一下子就红了,另一只手顿时不知道往哪里放,觉得自己也变坏了—— 季晟分明亲的这么温柔,自己脑子里却在想一些别的东西。 他往回抽了抽手指头,想要躲开。 季晟抬眼看他,用舌尖最后在他指腹一勾,倒也没强留,放开他的手,问,“怎么弄的?” 洛闻心傻傻看着他,用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季晟是在问,那个被很浅很浅的、被划伤的小口子。 这么一点点马上就要愈合的口子,夜色又这么黑,也亏他能这么快就发现。 洛闻心跟他对视,呐呐道,“不小心被划到了……” 季晟攒一攒眉,神色明显不快,“在哪里划的?” “……” 洛闻心看着他,总觉得这对话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 可是仔细想一想,季晟好像总是这样护着他。 自己明明在跟他闹别扭,季晟却还是第一时间想着他手指头的一点点小伤。 洛闻心心下酸软一片,随之而来的,还有点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悸动,像是想立刻做点什么,为季晟对自己的好,做出点回应。 他安静的用目光描摹男人的眉眼。 男人眼睛的颜色很深,眉棱也利落,是副再冷峭不过的模样。 片刻,洛闻心微微倾身,搂住季晟的脖子,把软绵绵的嘴唇贴了上去。 贴在男人额头。 饶是如此,脸颊也羞红了一片。 第36章 很少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季晟在很短的时间内怔愣两次。 他黑眸微微放大,连呼吸都停了半瞬。 少年动作实在有些生涩。 明明被亲过无数次,全身上下哪里都被碰过,可好像还是没学会多少,轮到他自己,就只会用嘴巴很笨拙的贴人家的额头。 洛闻心一点一点的亲着他,甜蜜又柔软。 季晟浑身都绷着,肌肉充血到像被拉紧的弓弦,可少年的动作,就像最轻又最锋利的刀,轻轻一划,将那道弓弦割开了。 等大脑很缓慢的意识到“洛闻心主动亲了自己”这一事实,季晟便没再留给他多少主动的时间,主次很快颠倒。 离得最近的脖颈最先被咬了一口,紧接着轮到嘴唇、耳垂。 等被抱上马,按在踏雪背上,男人的唇舌扫过他的口腔,是比平时还要凶悍好几倍的力道,洛闻心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些什么。 脸颊上的红晕瞬间蔓延至整个身体,在锁骨处最为明显,季晟注意到那里,一口啃上去,洛闻心便从嗓子眼里逸出一道软绵绵的哼唧声。 可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理由再拒绝季晟的吻。 踏雪不知何时慢慢动了起来。 虽然只是踱步,并没有奔跑,可身下突如其来的动静还是吓得洛闻心浑身都抖了一抖。 手没办法向后去够缰绳,只好抱住身前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 ——手抱在男人紧窄的腰间,无形之中,便又拉的他离自己更近了一点,几乎完全贴在一起。 男人低而短促的笑了一声,抬起身体,俯视他几秒,又重新低下头去,亲上少年淡粉色的唇瓣。 并不疼,只是男人力道实在有点大,洛闻心皮肤又嫩,犬牙抵着他绵软的嘴唇一点点磨,差点要咬破皮,洛闻心就还是忍不住掉了几滴生理性的眼泪。 等舌头又往别的地方舔去,眼泪就控制不住的越掉越凶。 “不准哭。”季晟舔了舔他落下来的眼泪,咬着他腮边的肉,含含糊糊道,“是你先亲的我。” “……” 这句“你先亲的我”,从男人嘴里说出来,便怎么听都有几分怪异。 仿佛是在说“你先打的我,所以我要打回来”,既凶狠,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幼稚。 洛闻心被他这理所当然的一句堵的脑袋都卡了一下,很快便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果然还是那个有点坏的季晟。 不由稍稍泄了气,呆了一会儿,回击似的,咬了一口他伸进来的舌头。 却根本没想到这个小动作令男人愈发兴奋,一双手铁钳似的掐着他腰,身体的重量全部压了上来,像要把洛闻心整个吞下去。 - 等踏雪慢悠悠的踱着步子不知道走了多远,马背上的两个人才逐渐消停下来。 踏雪仿佛有灵性,一感觉到背上动静初歇,便粗声粗气喷了个响鼻,慢慢停下了步子。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41节 它将马脸转了过来,觑了一眼那两人衣着凌乱的人,又不屑的将头转了过去。 它停在一条小河边,自顾自的开始饮水。 季晟从马背上跃下,又伸出手,去抱洛闻心。 才折腾了一通,洛闻心没什么力气,衣服也乱,其实不太想动弹,可是他觉得踏雪载着两个人的重量走这么久,应该也很累了,于是就乖乖朝季晟伸出手。 但他高估了自己体力,刚被抱着腰放到地上,腿就一软,软绵绵的要往前倒。 好在季晟根本就没放开他,顺势将他搂住。 季晟搂了他一会儿,就半弯下身,侧过脸,扬了扬下巴,“上来。” 洛闻心慢吞吞的爬到他背上,被兜着屁股背好,两人便慢悠悠的沿着河岸走起来。 月色极好,风吹得也妙。 大约半刻钟的时间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洛闻心搂着男人的脖子,伏在他背上,眼睛一眨不眨的偷偷打量他的侧脸。 男人轮廓极深,是沐着柔软月色也未曾软化几分的利落,光是立在那里,就总像把开了锋的利刃。 可这样的一个人,却从未将刀尖对准过自己。 一阵微凉的夜风吹来,季晟的几缕发丝被吹起,拂在他脸上。 他似是觉得有些痒,眉峰聚了一聚。 洛闻心伸出手,帮他拨了拨发丝,他便停下脚步,微眯着眼睛,任他动作。 分明是这么大的个子,此刻却莫名显出点乖顺来。 洛闻心却是知道,这个人一点都不乖顺,最是我行我素的。 尽管如此,他也依恋他。 洛闻心抱着他的脖子,突然叫了一句他的名字,“季晟。” “嗯?” 洛闻心在他耳边道,“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呀。” 季晟背着他,依然是走的稳稳的,没什么停顿的反问,“很好?” “很好呀。”洛闻心低声道,“给我买好多东西……还一直保护我。” 但是他们明明就是没有什么关系的陌生人的。 季晟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洛闻心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只是心跳莫名就快了起来,扑通扑通的。 可他还趴在季晟背上,小胸脯贴着他的背,贴的紧紧的,尤其夏日衣衫单薄,也不知道季晟发现没有。 季晟似是也没想到洛闻心会问这么一个问题,蹙眉思索片刻,道,“就是想。” 这回答倒是十分季晟,也完全在意料之中,洛闻心撅了一下嘴,隐约有些不满意,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捏着男人的头发丝把玩,突然灵机一动,小小声道,“那、那你会这样背别人嘛?” “……”这下季晟是真的顿住了,偏头看他一眼,“什么?” “我是问,你会不会像现在背我一样,背别人。”洛闻心想了想,举了一个例子,“比如孟桥呀,有一天,他走累了,腿很酸很酸,想要你背他……” 其实洛闻心也不知道拿孟桥举例对不对,可是季晟又没有什么其他的朋友,就连和陆戚关系也淡淡的。 “……”季晟止住他的话头,拧着眉道,“不可能。” 孟桥腿酸? 孟桥要是腿酸,说明该加练了。 再说了,孟桥有他自己的相好。 “……哦。” 听到这个答案,洛闻心才勉强满意一点。 夜色渐渐深了,踏雪饮完水,便趴在岸边休憩,尾巴时而慢悠悠的一甩。 季晟没去打扰它,背着洛闻心绕着小河流慢慢的走。 洛闻心把脸贴在了男人宽阔的脊背上,双脚一晃一晃的,觉得安心极了,有点想就这么一直被他背着。 正这样想着,忽然,见季晟调转脚步,朝一颗大树下走去。 洛闻心隐隐有些失落,以为季晟要把他放下来了,小脸鼓起,将男人的脖子抱的很紧,还悄悄的将腿缠在他身上。 不过男人却并没将有洛闻心放下,而是加快了一点脚步,径直走到一颗树旁,随后,腾出一只手松开腰带。 洛闻心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脑瓜里还在想着一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有些神游天外。 是听到声音,才意识到季晟在干什么的。 他缓缓的低下头,往下一看。 “!” 呆了片刻,洛闻心蓦的大叫,“季晟!” 他总是轻声细语的,少有同现在这般,像只浑身的毛都炸开了的小猫似的。 还是季晟太过分。 两人才刚刚和好,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快就骂他的,可是洛闻心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依然骂了出来,“你变态!!” 男人系好腰带,不解似的,回头望他一眼,“怎么?” 见洛闻心一张小脸蛋都呆滞了,才稍作思忖,解释了一句,“忍不住。” “……” 原来是忍不住。 这种事情,忍不住了,洛闻心自然不好让他忍着,会憋出毛病来的。 更何况,以往他们坐马车赶路时,一天里,也不会总是有机会看到驿馆,总是会有需要在路边解决的时候。 就连自己,也那样做过—— 被见云带着一道去,他在草丛里头,见云就在草丛外头替他守着,生怕有人过来,来去匆匆,做贼一般。 眼下也是同样的道理。这里半点人烟都没有,季晟想这般,也只有如此这般了。 “但是,但是……”少年声音小了一点,又突然扬高,“但是我还在你背上呀!你这样,我都看、看……” 什么都看到了!! 虽然天色已黑,但还有一轮月亮挂在树梢上,那个东西又太大,借着月色,洛闻心就将它的形状跟轮廓看得清清楚楚。 “哦。”季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顿了一下,道,“又不是没见过。” 洛闻心是彻底傻掉了:“……” 季晟说的没有错。 他是见过的。 不过虽然见过,也不是拿眼睛见的呀。 那个时候,洛闻心因为太害羞,是闭着眼睛,被季晟捏着手带过去摸的,又没有跟它面对面。 而这回,却是什么都看清楚了。 脸“蹭蹭蹭”的变红,没有一会儿,就变得比那次在醉涂山,被季晟哄骗着做那种的事情的时候还要红。 可是、可是…… 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呀,一点都不害臊的!! 但想来想去,除了“变态”也没有可以骂他的,洛闻心盯着男人后背看了一会儿,使劲儿在他肩颈处上咬了一口。 少年奶猫似的,用牙在他筋肉上磨了又磨,男人低低“嘶”了声,没觉出疼,只觉得痒,闭眼忍耐半晌,却放松了一点肌肉,任他咬。 等洛闻心咬累了,嘴巴一松,才换了只手,将他抱到身前。 “别气。”季晟抱着他,想了想,突然将他掉了个面儿,背对着自己,问,“你要不要也袅?我抱着你。” 第37章 洛闻心才不要被他抱着袅! 虽然季晟对自己很好,自己生病卧床的时候,甚至还会喂他喝药,给他擦脸,可是这种事情,实在还是太、太—— 更何况,自己还是三岁小孩的时候,也没有被大人这样抱着过呀! 洛闻心呆滞片刻,见季晟不由分说将手搭在他腰带上,才在他怀里扑腾起来,细胳膊细腿乱蹬,说什么也要从他怀里下去。 季晟顿了一下,倒也没有强求,把他放在地上,给他理了理衣服。 过了一会儿,却突然确认似的,又问一遍:“真不要?” “……” 哪有这样的人呀,要强抱着人做这种事情的! 季晟是变态,大变态! 洛闻心耳根都要沁出血来了,打掉他的手,磕磕绊绊道,“我、我现在又没有……” “哦。”季晟点点头,视线下垂,落在洛闻心腰间,若有所思的,“那你想的时候再叫我。” 洛闻心听他语气不似寻常,抬眼去看,果然在他面上看到了几分遗憾。 到底已经相熟这么久,季晟的神情和语气,洛闻心也能辨别一二,立刻就能看出来,他方才果然不止是想做抱着他袅这一件事情。 “我不要啦……”洛闻心不想再在这里跟他待下去了,看他眼神,总觉得要是一会儿自己真的想,他就会扑上来扒自己裤子的。 ……毕竟他也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我们快回去吧。”洛闻心推他后背,往已经开始打盹儿的踏雪那头走,“已经好晚了,我想睡觉了。”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42节 季晟被他推着往前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牵住他的手,两人一同朝岸边走去。 回到小茅屋时,天色仍是黑的。 孟桥那匹小红马儿就拴在竹林里,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扫了来人一眼,又睡了过去。 屋里黑漆漆的没有亮灯,陆戚与孟桥二人显然是已经睡下了。 厨房的柴火堆上还温着些热水,季晟拎来倒进木桶,试了一下水温,便剥了洛闻心放进桶里去。 洛闻心泡在里面,舒服的刚叹了一口气,就发现季晟还呆在房间里,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洛闻心眨眨眼睛,不知怎么的,突然低头打量了一圈木桶大小,确认这只桶不大不小,装下他一人绰绰有余,但若是还要装下一个高大男人,那就万万不可了,说不定会裂掉。 可是季晟还不走,一直不走。 他咬了咬唇,细细的手指头搭在木桶边缘,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猫儿眼看季晟,小声道:“两个人……两个人放不下的。” 季晟视线一垂,落在少年雪白的肩颈上,似是若有所思的顿了几秒。 随后,他扫了一眼自己衣摆上不太显眼的暗色血迹,站起身来,朝木桶走近。 洛闻心把身体往下沉了沉,脸蛋被热水熏的愈发发红,仰着脖子看他。 虽然害羞,但躲的幅度也没有特别大。 就在他以为季晟真的要做什么的时候,男人却只是将手伸进手中,试了一遍温度,道:“你先洗。” 洛闻心愣愣点头,“……哦。” 季晟在他湿润的脸蛋上揉了一把,然后便出了门。 等门关上后,洛闻心才又慢慢的把身体浮上来一点,心跳还是有些快。 ……他刚刚生怕季晟会解衣服。 想到一个时辰前看到的,洛闻心还是有些后怕。 可是现在想一想,洛闻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或许……或许是因为他的,跟自己的不太一样。 虽说上次用手碰过,但是没有真的看到,就还是觉得有些侥幸。 哪有人的会是长那个样子的? 在此之前,洛闻心只知道自己是什么样,也从未跟任何人有过比较,便觉得天下所有男子,都该是这样的。 可是,一直到亲眼看见季晟的,才知道,人和人会相差很大的。 颜色不一样,就连大小也差太多了。 他缩在热水里,一根一根的捏着自己的手指头玩,又默默的想:也许是季晟原本就生的高大,皮肤也不是特别白的缘故? 可是……可是他的还有点丑兮兮的。 看起来有点凶。 想到以前自己还被哄着那样过,就愈发羞恼。 他一边泡着澡,一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等水温慢慢没那么热了,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勉强把脑袋里面的画面赶走。 他拿过季晟放在一边的干净布巾,慢慢的擦干身体,一边想,季晟要是下次还想跟在醉涂山那次一样,自己是绝对、绝对不会答应他的。 - 好在在季晟回来之前,洛闻心便已经爬上床睡着了,因此没有机会再领教一番季晟的不要脸。 而且这一回,他并不是装睡,是真的累了,加之觉得和季晟又变回了以前那么好,所以无比安心,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翌日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一黑一红两匹高头大马早已停在茅屋前,两边的褡裢鼓鼓囊囊的,似乎装满了东西。 陆戚难得没去城里,正倚在屋前的一道柱子前,漫不经心擦拭着他那管箫。 昨天夜深,视物不明,一直到此刻,洛闻心才发现这箫异常精巧,通体淡绿,箫尾还坠着一颗小小的白玉,在晨晖下闪着莹润的光,煞是好看。 他凝神看了那玉一会儿,正想着陆戚也许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穷,头顶就被轻轻拍了拍。 季晟将他抱起,放到了踏雪背上,又在踏雪臀上一拍,让踏雪慢慢走起来,自己也一翻身上了马。 季晟一夹马腹,等踏雪走出几丈远,洛闻心才意识到,他们竟然是要离开了。 在小茅屋住了数日,到了临别之时,自己也没有跟陆戚道别一声。 想起连日来的叨扰,洛闻心连忙回过身,结果季晟也突然俯身过来,似是想拨弄一下缰绳,这一下,洛闻心就撞到了男人胸上。 洛闻心捂住小鼻子,痛的飚出了泪花儿,眼睛红红的去看他,声音闷闷的,“痛……” 季晟将他的手拿开,不让他揉眼睛,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们先走,孟桥随后跟上。” 洛闻心眨眨眼睛,想到什么,探头朝后方望了一眼,只见孟桥牵着小红马的缰绳,行李分明早就收拾好了,他却仍旧一副磨磨蹭蹭的样子,在陆戚跟前转来转去。 仿佛有话想说,又不知如何开口。 而陆戚则神色冷淡,宁肯将那管箫擦了又擦,就是懒得抬眸去看跟前的人。 洛闻心最先想到季晟曾说陆戚是孟桥相好,可随即,又想到昨晚那呜呜的箫声,只觉这两人的关系也如同一团迷雾,外人看不分明。 还没等他再细想,身下的踏雪便陡然颠簸了一下。 踏雪昨晚吃饱睡足,此刻精神头很好,干脆忘了背上还有个娇娇弱弱的人,朝天长嘶,还不自禁的奔了起来。 这一颠,就颠的洛闻心有些难受,不舒服的扭了扭。 季晟见状,摸了摸他腰,示意他抬起来一点。 洛闻心乖乖抬起了一点腰,季晟便单手将他一托,调转方向,让他坐在自己身上,免得被马鞍磨伤了娇嫩的腿根儿。 两人这般动作,已然是相当熟练了,洛闻心坐在男人大腿上,乖乖抱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胸口。 靠着靠着,就又觉得不对劲起来。 可是这回却不是腿根儿被磨得难受了。 事实上,两人以这个姿势坐着的次数不少,因此,这也不是第一回 。 可比起被硬邦邦的马鞍磨的大腿肉发红,这样虽然也有些隐隐的不对劲,可到底还是好上许多。 因此,偶尔不得不同乘踏雪时,洛闻心也愿意被这样抱着。 更何况,以往觉得不舒服时,只以为是无上或断魂的刀鞘,所以也就很乖的没有出声抱怨,更没有不礼貌的总是往那个地方去看。 可、可是,自从昨晚在树边看到了那个,晚上又做了好几个不太对劲的梦之后,再以这个姿势,洛闻心就不得不联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觉得自己实在有点笨。 他窝在季晟胸口,身体慢慢变得僵硬,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见季晟神色如常,并无异样,洛闻心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变得太坏了,总是想很多,于是趁着季晟去拉缰绳,偷偷垂眸,向下看了一眼。 ——断魂的鞘,亦或是无上的鞘,分明半点就没有碰到自己。 离他还十万八千里。 ……那就果然不是这两样东西。 洛闻心又把脸抬了上来。 没过一会儿,就开始挣扎要坐回去,不要坐他腿上了。 他在季晟身上扭来扭去,扭得季晟本就绷着的面色又绷紧一点,按住他肩,不再让他乱动,蹙眉道:“怎么?” 洛闻心不敢跟男人对视,声音小小的,“不要这样坐着了……” 季晟以为他不舒服,倒也没有多问,勒着缰绳让马跑慢一点,又去抱他。 季晟摆弄一个他一点不费工夫,轻轻松松像托着个小玩偶。 洛闻心刚被转过去,立刻又想到这样其实还是会碰到,不由又抱住马头,红着脸道,“也、也不要这样坐着……” 季晟没说话。 洛闻心说完,也发现自己是在太娇气了一点。 这也不行,那样也不行,若是看在别人眼里,定会觉得他是个跋扈的人。 季晟说不定也觉得他太麻烦,太娇气。 可、可是,实在太硬了呀…… 洛闻心抱着马头,也不说话,忽然只听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片刻,他就被从马背上抱了下去。 洛闻心顿时松了一口气,想着,只要能不要那样坐着,走走路也是好的。 可下一秒,男人就在他跟前半蹲下来,偏头看他道,“是想我背你?” 第38章 洛闻心哪里是那个意思呀。 他既不想正着坐,也不想反着坐,只是因为被顶得难受罢了,又满脑子胡思乱想,为了避免自己再胡乱想下去,才只好折腾来折腾去的。 可季晟竟然一点都不嫌他烦,还要背他。 “嗯?”季晟见身后人久久不动,又伸手,牵了牵他细细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一点,“要不要背?” 洛闻心挪了两步,乖顺的抱住他的脖子。 季晟也慢慢站直,把人背了起来。 两人便又回到了昨晚的姿势。 季晟一手兜着他,一手牵着踏雪的绳子,两人一马,慢悠悠在小路上走着。 踏雪似是也不明白这两人有马坐为何偏要走,觉得自己好像被小瞧了。 一开始,它还不愿意动,喘着粗气闹脾气,被季晟警告般压低声叫了一句名字,才又慢腾腾的动起四蹄来。 洛闻心伏在男人背上,一开始还有一点点忐忑,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太娇气,明明可以骑马,却还要季晟背他。 可是紧接着而来的,就是心脏被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暖暖的东西涨满。 嘴角微微扬着,比吃了糖还开心。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43节 为什么明明两人早就亲过好多次,更亲密点事情也做过,而如今只是被季晟背一背,他就这么开心呀。 洛闻心又在他耳边叫他名字,说话的声音软软细细的,“季晟。” “嗯?” “你累不累呀。” 少年身体很轻,两条胳膊也细细的,实在没有什么重量。 季晟每回将他抱在怀里,只觉得还不如自己那两把刀重。 身体不好,又挑嘴,便怎么也喂不胖。 得想个法子才行。 季晟将他往上兜了兜,“不重。” 洛闻心便放心了,把自己又贴回他背上。 他浑身的肉都是软软的,季晟甚至能感觉到他软绵绵的小肚子一起一伏的弧度,呼吸不由又停了一瞬。 洛闻心挨得他近了,便能看到男人的脖颈。 正值夏日,季晟穿得薄,只一件黑色单衣,领口略松,往里头一望,就能看到向下延伸的脊骨跟起伏的背肌。 偷看不太对,可是视线正正好,洛闻心便多看了两眼,看出他皮肤上有一些暗色的痕迹。 隐约辨认,大约是伤痕。 洛闻心盯着那个地方,心脏里那股甜丝丝的东西一点点抽离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酸的东西。 他伸手,摸了摸最显眼的那条,感觉到男人身体瞬间绷紧,又连忙将手收回来。 “怎么了?” “你受伤了呀。”洛闻心隔着衣服碰了碰那块皮肤,轻轻道,“这里。” 季晟抬了抬眼,意识到洛闻心在说什么,神情却并无半分在意,“无事。” 的确,那看起来是旧伤。 洛闻心便也没有说话。 可是他突然想到陆戚跟他说的话。 说刀剑无眼,说不定哪天就会丧命。 季晟感觉到背上的人抱着自己的胳膊紧了紧,随后,温温热热的气息贴近,在他耳边说,“那昨天呢?” “有没有人伤到你呀?” 季晟蹙起眉,偏头看他,心知陆戚定然跟他说了什么,稍作思忖,还未想到如何答话,脸颊就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轻轻蹭了一下。 “不要再跟人打架好不好?” 少年声音低低的,“我不想要你死掉。” - 微风吹拂树梢,日头刚刚好。 洛闻心正坐在一颗高大的榕树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男人削一具竹制的骨架。 将翠竹仔仔细细削去了可能会磨到手的棱角,又扎成了鸟儿的模样,双翼足有成年男子两臂长,是只初具雏形的蝴蝶。 旁边摆了些五颜六色的油布、浆糊,只待竹架一制成,将这些糊上去,就成了一只虽简单但也漂亮的风筝了。 季晟显然没做过这种玩意儿,薄唇抿着,一张俊脸没什么表情,拿着断魂上上下下,先比了一阵大小,又试着砍断,结果因为力道没控制好,砍坏数十根竹子,这才勉强有了一个能看的。 会来做这个,还是因为昨日。 洛闻心说完那句话以后,眼眶就有一点点红了。 季晟愣了半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身体先于意识,知道要先哄。 可是他刚说了一句“死不了”,就不知又戳到洛闻心的哪个伤心处,原本还只是有一点红的眼睛,立刻就红透了。 趴在男人背上,用两只手的手背按着眼睛,不想季晟看到自己真的哭了。 可是小嘴巴几乎快扁成一条曲线,实在很难让人看不出来他在委屈。 于是两个时辰都没哄好。 男人把他放在地上,回身抱住晃了晃,向来甚少表情的脸上也颇为困扰。 他拧着眉,反复思索有什么是能让洛闻心开心的,笑一笑的。 包袱里的竹编小蝴蝶和陶土小人儿都拿出来在他眼前晃过一遍,哭声都没有停,最后,还是听到“带你放风筝”,洛闻心吸鼻子的声音才稍稍顿了一下。 这一路上,洛闻心念过许多次想放风筝。 这样惦记这件事,是因为还在献州的时候,见云跟他描绘过他亲戚家做的那种又大又漂亮的风筝,每逢春天时,见云都带着那种风筝出去玩,全献州的小童都最羡慕他。 可一路上发生了太多事情,等到真的有空闲来游山玩水,春天也早已过了。 洛闻心眼泪汪汪的看他:“现在哪里还有风筝呀。” 已经夏天了,卖风筝的小贩早已卖起西瓜和糖葫芦了。 “想有就有。”季晟将他端起来,抱在身前,黑眸里有点他自己都很难发觉的纵容,在少年额前啄吻一下,“不哭了?” - 结果季晟所谓的“想有就有”,原来就是自己亲手扎。 洛闻心托着两腮,看男人不甚熟练的动作,忍不住笑出了一点声音来。 季晟还在垂眸固定竹架,闻声,抬头看向他。 洛闻心的小脸蛋被暖暖的日光晒的有些发粉,双眸里亮晶晶的笑意还未褪去,就对上男人幽深的眸光。 两人对视片刻。 季晟一瞬不瞬盯着他瞧,手里动作都不继续了,只剩喉结还轻轻滚了滚。 洛闻心没移开目光,抿了一下嘴唇。 季晟的心思偶尔难猜,但大多数时候,又过分直白。 譬如此刻,洛闻心只用看一眼他的神色,就明白他又想做什么。 于是在男人刚一有动作时,就立刻反应很快的探头过去,在他脸上啾了一口。 快又轻,但因为动作有些急,就还是啾出一道“吧唧”的声响。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洛闻心也傻住了。 而季晟只顿了一秒,就俯身过来,大掌拢住他细嫩的脖颈,舔吻落在他嘴唇跟鼻尖。 “我已经亲、亲过你了……”洛闻心推推他胸膛,想把他推回去,“唔……你先扎风筝嘛……” 季晟每次亲起来,总是会很久,好像要压着他啃一整天的架势。 洛闻心早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耍了一点点的小心机,先发制人,把反正也躲不过去的吻主动亲掉。 可他脑袋还是太笨,不知道这种事情根本不是能用次数衡量的,自己率先亲他,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 果不其然,这一下过后,季晟好像愈发兴奋了,舌腔中的热息烫的他脸发红,惹得洛闻心连连往后躲。 最终却还是没有躲过去,被翻来覆去啃了好一阵。 - 等风筝扎好时,已经到了下午。 日头下去了一点,风却起了一些。没一会儿,粉色的大蝴蝶就慢悠悠的飞上了天。 洛闻心还是只在上一世时,和哥哥一起放过一回风筝。 可那个时候他还太小,哥哥没给他自己握风筝线,于是他是看着哥哥让大蜻蜓飞上天的。 而这回,季晟先是教他一点一点的放线,又松开他,抱臂靠在树边看他。 洛闻心握着一端的拉线,笑得眉眼弯弯,开心的直蹦。 风筝要跑起来才能放得更高,但他小跑没两步,便开始小口喘气,站在那里,朝季晟扭过头,喊他过来,要他帮自己。 季晟走过来,接过他手上的线,洛闻心却又恋恋不舍,不肯松开。 没办法,季晟只好一手抱人,再一手掌着线。 到底还是夏日,风吹得黏糊糊的,空气里也飘着甜腻腻的不知从哪飘过来的花香。 一切都惬意极了,因此谁也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突然又亲上的。 大约是季晟挨近他后,很容易就闻到了他舌根里的甜甜的味道—— 是上午才吃过的糖人,画成手牵手的人偶的模样,季晟去买时,凶煞模样将小摊老板吓得半死,战战兢兢给他画了个比平日里大两倍的。 花三文钱买来的糖人太大了,洛闻心只吃掉几个小角,还剩下一大半,全被季晟拧着眉吃掉了。 当时觉得腻味,此刻闻到他嘴里的香甜气味,却又觉得该给他买两个。 风筝线不知何时已经被季晟拿过去了,系在了一边的树干上,蝴蝶的两只翅膀在空中飘啊飘的。 没用完的油布被铺在地上,男人又解了自己的外衣垫上一层,这才将少年放上去,像放置什么易碎的珍宝。 可他接下来的动作,又不像是对待珍宝。 抱着少年的腰,先吮一阵他嘴里的糖味,又去脱他鞋袜。 是方才洛闻心说的,鞋里进了石子儿。 可摘下来了,寻完鞋里的小石头,就没再给他穿回去。 雪白小巧的一双脚,连足弓都薄而精致,挑不出一丝瑕疵。 圆润可爱的脚指头甫一碰到空气,便在男人毫不遮掩的目光中蜷了蜷。 像一颗颗漂亮的小玉石。 “别……”像是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洛闻心微弱的叫了一声,“不要t……” 季晟盯着他看,一双眼睛黑魆魆的,没听他的话。 洛闻心软绵绵的往后倒,被一只胳膊搂住。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44节 若在以前,洛闻心还会傻傻的以为是断魂,可如今只用稍稍一瞥,就知道不是,于是扭着身体想躲。 可是越躲,那个根本就不是断魂刀鞘的东西就愈发追过来。 尤其男人又穿一条黑色长裤,一瞥眼看过去,便真像藏了个什么东西。 洛闻心是知道藏了什么的。 可一想起那晚看到的,他就还是害怕,僵硬的想把脑袋扭开,可男人速度比他更快。 他动作又重又用力,在白日的阳光下,明明白白的在说馋他。 洛闻心眨巴一下眼睛,眼圈儿就红了,嘴唇都抖了抖。 季晟去牵他的手,洛闻心吸了一下鼻子,别过脸去,小下巴翘得老高,摇头,“不要。” 娇里娇气的,季晟往前一点,揉捏他的手,低声哄,“就一下。” 洛闻心转过脸,黑亮的眼珠觑他一下,像只机灵的又胆怯的猫儿,闻言往回缩着手,还是不肯。 季晟咬着牙,喉结上下鼓动,不由分说握着他手一起,可见洛闻心眼睛湿了,眼眶中凝出泪来,就还是怕他又生气,松开他,去寻他的嘴。 洛闻心立刻把手缩回来,流了一点眼泪。 男人捧着他的脸,惩罚似的在他嘴角亲了亲,抬起头,盯着他比起平日更要红润几分的唇,忽而直起身来,跪行往前,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便还是醉涂山那晚听来的墙角。 彼时洛闻心尚且听得迷糊,这下,却是眼角连同脖颈都红了,手抵在他胸口,拒绝的声腔也细弱委屈,“不要……” 他抿唇看季晟,泪珠子成串直往下掉,便见男人妥协似的,看了他几秒,低下身来,“那我帮心心。” 上好的苏绣毫无抵抗之力,瞬息成了废布,过了一会儿,季晟觉得有点不得劲,于是稍稍直起了身。 他微微一怔,低眼看去。 早说洛闻心身上为什么哪里都这么香。 如今可算被他找到了。 洛闻心抬起胳膊挡在自己眼前,不想再看,可过了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张开一点手指头缝。 男人肩宽腰窄,一身黑色劲装,分明还是那张棱角利落的冷淡脸庞,好似任何事情都无法撼动他情绪,可这样一个人,此刻却双目微阖,手背青筋暴起,连颧骨上泛了些薄红。 从洛闻心视线看去,季晟就像头进食的兽,只不过吃的不是别的。 他脑袋“轰隆”一声,没再几下,便小腿僵直。 季晟顿了一下,抬眼去看他。 少年嘴唇嫣红,皮肤雪白,像个纯真的妖魅,咬着手指头,睁着一双大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显然觉得自己做错事了。 却见男人抬起身,像是品了一下似的,拧了一下眉,评价道,“没你嘴里的甜。” 复而展颜,眉梢都挑起来,“不过是香的。” 第39章 天色渐晚,日头早已落得只剩树梢上的一个半圆。 铺在草地上的东西也已变得皱皱巴巴,决计不能再穿。 且那油布虽然绵软,却不甚光滑,季晟的外袍自不必说,是最为普通的丝麻料子,跟洛闻心的衣物一点也没法比。 几个时辰过去,少年腿上就有了些红印,伴着其他狼藉一起,看着愈发可怜。 洛闻心小声哼哼着说难受,被抱起来亲了亲,再想放下去时,他却又娇气的嫌那上头脏,怎么也不肯躺上去了。 只好一直抱着他。 一直闹腾到天色彻底黑了,下山的路弯曲,洛闻心又有些怕黑,便随意在树下生了堆火,预备露宿。 附近没有水源,两人无法擦洗,但又实在难受—— 季晟倒是无所谓,他自幼时在山林间打滚,跟野人差不了多少,胡乱抹一把脸便和衣而卧已是常事,但洛闻心却是万万无法同他一般的,是个娇气无比的小麻烦精。 季晟盯着他看一阵,想了个法子。 得知他想做什么,洛闻心脸蛋都烧起来了,一句“变态”已经在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觉得自己已经拿这句话骂过他太多次了,可季晟非但没有一次生气,甚至还颇为受用,显然这两个字,于他已毫无攻击力了。 就算没有骂他,但洛闻心仍是一万个想要拒绝的,可他原本就在季晟面前没什么反抗之力,又才被他这样那样过,是愈发任人宰割了。 只好眼泪汪汪由着他动作,到了最后,只觉得还不如不弄。 处理完,季晟用衣服把他裹了一遍又一遍,才好生生的抱起来,握了他没穿鞋的双脚塞进自己怀里。 日头下山了,风便开始有些冷,洛闻心被吹得哆嗦一下,缩在男人怀里,小脸有些呆呆的。 仔细看,两颗大眼睛还泛着些红,是才狠狠哭过一阵。 没过一会儿,季晟就又凑过来,想亲亲他脸颊。 洛闻心转了一下脑袋,把脸偏到另一个方向去,不看他,也不肯跟他说话,小嘴抿着。 显然是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给他脸色瞧。 季晟毫不在意,把人按在怀里,仗着体格之便亲到了他的额头。 洛闻心眨眨眼睛,怕自己又被他气哭,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过了会儿,感觉男人晃了晃他,低声在他耳边问,“饿不饿?” 见洛闻心不答话,他长臂一伸,从另一头捞了水囊过来,喂到他嘴边,“喝不喝水?” 少年还是不答话,季晟便又问了几遍。 洛闻心有些无可奈何,睁开眼睛,去捂他的嘴,小声道:“你别说话啦……我好困呀,想睡觉了。” 其实是嫌他讨厌,一直问来问去。 还偏要这样近的挨在他耳朵边说话,声音低而哑,就又让他想起方才的情形中,于是才散下去一些的羞意,又立刻卷土重来。 一说话,方觉不对劲。 自己的声腔软软的,还带着些哭累了的哑意,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洛闻心一僵,脸蛋就气红了,脑海里浮现季晟刚才做的事情,软绵绵捂着他嘴巴的动作,转瞬就变为软绵绵掐他手臂的肌肉。 只可惜男人浑身都硬邦邦的,比起铁板也差不了多少。 这一点,方才他早已领教过—— 自己的手指用力在男人胳膊上抓挠几下,也只够留下几道不痛不痒的痕迹,连红都没红一下。 季晟随他又掐又咬,手上水囊举了一会儿,等他歇了劲儿,又喂过来,“先喝一口。” 洛闻心怎么掐他也掐不动,早已泄了气儿,嗓子也的确干渴,于是乖乖把嘴巴凑了过去。 喝完,又把头靠在男人胸口,揪着他领口的一点衣料。 季晟抱着他,把人搁在自己腹上。 少年身形纤细,被用比自己大上几号的衣服一裹,就更像个小娃娃,能被季晟一只手搂住。 夜色深黑,眼前却有点点火光跳跃,周围偶有几声零星蝉鸣,有种别样的静谧。 男人胸膛宽阔且温暖,虽比不上软塌柔软,但竟也无比的安心。 洛闻心在他怀里轻轻蹭了两下。 大约是季晟方才那“清洗”的法子太为过分,他觉着自己浑身都还留着男人的口水,故而明明累极了,却怎么都没有睡意。 过了好一会儿,他轻轻叫道,“季晟。” “怎么了?” 洛闻心道,“你拍拍我好不好?” “嗯?”季晟不解,“什么?” 洛闻心抬起头,捉过他的大手,放在自己背上,大眼睛忽闪忽闪,声音软的像猫儿,“就这样拍拍呀。” 洛闻心只是忽然想起上一世了。 他害怕雷雨天,因此每逢下雨时,都会有人陪他入睡。 更小的时候,他甚至还会怕到流眼泪,那种时候,家里人便会哄轻轻拍他的后背,一直到他睡着。 如今,他自然已经不再是孩童,此时此刻,夏夜微凉,也并无丝毫雨气,遑论雷声。 可是,他就是突然想让季晟也拍拍他。 想安心,更安心一点。 而且大约是知道季晟对自己好,什么都不会拒绝,所以洛闻心的话音里,还带上了一丝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娇纵。 季晟不明所以,但也顺着他的意思,果真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 男人力道控制的不轻不重,掌心又温热,透过衣衫传到他背上,洛闻心霎时便觉得浑身都被暖意给覆住了。 他慢慢闭上眼睛,嗅着季晟颈间的气息,没有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季晟垂首,看了看少年浅浅牵起的唇角,在他眼睑处落下一枚浅吻。 就这样和衣而卧,也睡的一夜无梦。 - 翌日,天边刚亮了一点点,洛闻心便醒了。 他还维持着昨晚的姿势,蜷在季晟怀里。 昨晚把人当软垫靠着,睡的暖和,此刻醒来,便又觉出坚硬粗糙来,娇气劲儿上来了,不舒服的动了动。 他这一动,头顶上方便响起了男人的声音,“醒了?” 洛闻心迷迷糊糊的点头。 因为大脑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季晟统共没睡多久,卯时三刻便醒了,可洛闻心一直没醒,睡的香喷喷,小脸蛋红润润,季晟便又一动不动干坐了一个时辰。 此刻人醒了,他把外袍解开,将人抱出来,自己则熟练开始生火。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45节 把一个牛乳馒头烤的外脆里软,才递到洛闻心嘴边。 洛闻心还没有完全醒,捧着一个几乎比他脸蛋还大的馒头,小口小口的咬。 季晟盯着他,见他光吃馒头吃的慢吞吞,是虽然不太喜欢,但因为饿还勉强吃的模样,又思及少年来时一身名贵苏绣,此刻却成了普普通通的丝织,不由心下暗忖: 去往遏云谷少说还要一个月时日,这般露宿的日子,最好不要再有了。 虽有他护着,危险不会有,也不会冷着冻着,可洛闻心就该是穿着最柔软的衣服,睡在温暖的榻上的。 “今早便下山。”季晟拨了拨火堆,“去和孟桥汇合。” 洛闻心点头,便把手上只吃了一点点的馒头递给他,表示自己吃不下了。 那脸大的馒头就只被他弄出几个月牙般的小印,季晟接过来,沿着少年的齿痕咬了一大口,馒头便下去了小半。 洛闻心屈膝坐着,看他吃东西,忽然,不远处的草丛传来一阵窸窣之声,像是有什么小型的动物快速跑过。 季晟动作迅猛非常,未曾回头,掌心便凝聚一道劲气袭去,随后,便听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可紧接着,便有一道哭腔传来。 这哭腔稚气且微弱,听起来竟是出自个不大的幼童。 洛闻心听了这声,也不禁愣了一愣。 这一片是姑苏再往南去的郊外,没有什么人烟,他二人在这里逗留了快一整天,都没看到哪怕一个人,却又哪里来的小孩的哭声? 他抬眼去看季晟,却见男人眉心蹙着,似是想再给那边一掌,是见洛闻心朝他看来,才将将放下手。 二人一同朝那边看去,就见里头滚出了一个人影来。 身材矮小,穿一身破旧的麻布衣服,一张胖乎乎的脸蛋黑黑的,上头还沾着几片碎叶子,许是方才被飞弹过来的石子儿打的痛了,此刻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双人影。 小孩子总是更喜欢长的漂亮面善的。 ——穿浅色衣服的小哥哥生的可美,一张脸比他记忆中早就过世的娘亲还美。 小童怔怔看了洛闻心一会儿,忽而觉得头顶一阵冷气环绕,抖了抖,抬眼看去,就对上了那黑衣男人的眼神。 虽是端眉朗目,远远论不上丑,但就是无来由一股煞气。 小童被季晟盯了片刻,回过神来,汪的一声,吸着鼻涕,顿时愈发哭的大声了 七八岁的小男孩最为聒噪,这小童也不例外,哭声极为嘹亮,他一开嗓,树林上像有一群鸟雀飞过。 季晟眉间黑气更甚,刚想动作,袖口的衣料就被揪了揪。 洛闻心小声道,“是个小孩子……” 季晟低头看他一眼,又抬眸,朝那哭傻了似的小童投去一瞥。 小童哭的正欢,却也感觉到了这森冷的眸光,吓得噎住了,颤巍巍打一个哭嗝,盯着二人看了几秒,然后撒腿就跑。 那粉色大蝴蝶被系在一旁树干上,系了一夜,此刻已经飞得很高,风筝线并不分明。 这小童跑的跌跌撞撞,未曾发觉有异,一个不小心,便被风筝线绊了一跤,摔了个倒栽葱。 他只懵了一瞬,回头呆兮兮看了季晟一眼,立刻就爬起来了。 季晟面无表情看他。 “哇啊啊啊——”小童觉得那个黑衣服大哥哥的脸简直像鬼一般恐怖,边哭边嚎,“哥哥……哥哥……有鬼呀啊啊啊!” 第40章 季晟与洛闻心皆是一愣。 天色才刚蒙蒙亮, 二人隐在树下,大约看不太清分明脸。 季晟抬眼朝那小童看过去时,眼神又十分之凶煞,更何况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也的确少见人迹, 因而被当作歹人, 好像也情有可原。 可一想到这小童将季晟比作恶鬼, 还吓哭了,洛闻心却还是有些忍俊不禁,不由笑出了声音。 季晟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稍显不悦的抿唇, 见洛闻心笑了, 又转头看他,眼神定定的。 洛闻心被他看得慢慢收起了笑, 咬唇看他,忽而伸手, 抚了抚男人眉间微蹙的纹路。 季晟被他摸得怔了一怔。 洛闻心只摸了两下, 刚要把手拿开,就又一下子被抓住了。 “做什么?” 季晟看着他,将他的手握的很紧, 像抓到他做坏事似的, 眉梢挑了一下, 嘴角也跟着稍稍弯起。 仍旧算不得是笑的一个表情, 却也显得愉悦, 整张冷肃的脸都生动起来, 倒有种如松如柏般清冽的英俊。 季晟不知道他方才为何要摸自己眉毛, 但是任何由洛闻心主动的触碰, 都令他觉得愉悦,于是又握着他手去碰。 洛闻心便又摸了好几下,手触在男人眉棱上,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的眉眼,小声道,“你……你多笑笑呀。” 季晟顿了顿,没听清,抑或是没听懂似的,又问一遍,“什么?” “不要老是皱眉呀。”洛闻心道,“以后多笑一笑,好不好?” 季晟笑起来是很好看的,洛闻心方才都看得都呆了一瞬。 可男人总爱蹙眉,大多数时候则是面无表情,眉心还有一点不太明显的浅浅的纹路。 大概从没有人知道他笑起来有那么好看的。 他抱住季晟脖子,垂首看着季晟的脸,忽然又想:可若是季晟成天都笑,被所有人知道他笑起来这般好看,岂不是会有好多人都要缠着他,想天天看他笑了? 洛闻心又小气起来。 不行不行。 “算啦!”季晟看少年皱着小脸苦苦思索一会儿,又做了新决定似的,“你还是不要笑太多了,反正你也不爱笑。” 补充道,“但是可以偶尔笑一笑,好不好?” 季晟抱着他腰,在他唇上亲一口,也没在意少年出尔反尔,含混应:“嗯,都行。” - 天色渐亮,季晟从包袱里拿出干净衣物,一件件的给洛闻心换上。 洛闻心当然是可以自己穿衣服的,可季晟似乎极为偏爱这项活动,给他穿衣时,除去换衣本身,总还会做一些其他事情。 还在闲云庄时,洛闻心就领教过一次,于是在这种时候,他总是不太敢动弹的,唯恐哪里招惹到他,又被压着啃一顿,因此乖乖的被抬手抬脚。 腿被抬起来时,脚指头却又不自然缩了一缩,显然是又有不合时宜的画面入脑。 洛闻心把脸扭到一边,不再看男人的动作,转而去看天边的云。 天边的云朵像一只大蝴蝶,可扇了两下翅膀,就又幻化成男人作乱的大手和一些别的奇怪画面。 他闭上眼睛,晃了两下脑袋,再睁开眼睛,可是却怎么也没办法将那些画面赶走。 一晚上才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又在此刻变为些微的羞恼。 洛闻心的脸颊微微红了起来。 自己怎么就真的……真的被他哄着做了那种事情。 前一晚的混乱犹在眼前,此时二人的姿势又太有熟悉感,洛闻心没有忍住,抬腿便蹬了男人的手臂一下。 季晟抬眸看他,眉间似有不解。 洛闻心才不想告诉他自己为什么突然踢他,撅了一下嘴,眨眨眼睛,把脸扭到了一边去。 这一看,就猛然发觉,一直系在树干上的大蝴蝶,不知何时,已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线在孤零零的飘荡着了。 洛闻心定睛看了几秒,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立刻急了,这次是真的用力踩了踩男人正放在他脚腕边的大手。 “季晟季晟!”洛闻心道,“风筝不见啦!” 男人动作一顿,抬眸向那边看去。 果然只看到一根线。 略一思索,有了答案。 大约是方才那小童被绊倒时,也将这风筝线踩断了。 “我的大蝴蝶没有了,”洛闻心看着男人,着急的问,“怎么办呀?” 季晟低眉,继续给他穿袜子,不甚在意的模样,“你想要,以后再扎一个。” 洛闻心就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等衣服全部穿完,鞋子也套上了,季晟才似有所感,抬眸看他,果然见洛闻心一张小脸绷绷的。 显然是不太高兴。 季晟伸手,碰碰他脸,“怎么了?” 洛闻心抿着唇,脸蛋被揉了一下又一下,才小声道,“我喜欢那个呀……” “那是你给我扎的风筝……”洛闻心想起还没玩过尽兴的大蝴蝶,便有些失落,“我第一次放过的风筝。” 季晟静了片刻,仍是不明白,一个木头架子而已,丢就丢了,他要是想要,自己可以再做给他,可听洛闻心说“那是你做给我的”,就又有了几分莫名的愉悦。 薄唇抿了一抿,季晟问他,“那去捡?” 洛闻心点了一下头,推推他,“你去嘛。” 季晟朝远处的山林间看一眼,树木茂密,若风筝落到那里面,倒是不太好找,恐怕只能轻身掠上树梢,慢慢看了。 想了想,见洛闻心实在喜欢那风筝,季晟便把他用大衫一裹,依然抱到那棵大榕树底下放好,叮嘱道,“我去拿回来,很快,你坐在这里,别跑远。” 洛闻心连忙点头,催他快走。 季晟又看他几眼,随即轻功腾空,朝树林那边去了。 洛闻心探着小脑袋看了他一会儿,见季晟突然飞起来了,先是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摔,见他很稳的样子,又慢慢放下心来。 等人影渐渐看不到了,才松一口气,慢慢靠在榕树上,不知想到什么,揉了揉腰,脸还是红的。 - 洛闻心裹着衣服,缩在榕树底下,捧着脸,望着暖黄色的晨晖发呆。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46节 不过半刻钟时间,身后草丛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声传来,洛闻心还以为是季晟,心想竟然这样快便找到了,欣喜的转过头去,看到来人,却不禁愣了一愣。 ——倒是没再哭了,可小胖脸上挂着鼻涕,仍旧呆呆傻傻看着他。 正是半个时辰前那个被季晟吓哭的小童。 不知何时跑远,也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了。 天色明亮了些许,少年白皙的容色便愈发分明,比起方才更要好看几分。 小童傻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下移,又一下子被别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还流下一点口水来。 洛闻心后知后觉,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被打开的包袱里头,滚出了几颗糖来。 这是专门用来装洛闻心的东西的小包袱,平时被搁在马车里,或是挂在踏雪身侧。 包袱里头满满当当,有擦手的脂膏、干净的手绢、洛闻心宝贝的那些草编蝴蝶、面具小人儿,以及一些他爱吃的小零嘴儿。 是在姑苏时买的糖,至今还没有吃完,这些糖被糖纸包着,五彩斑斓,十分好看。 洛闻心见小童紧盯不放,以为他喜欢,便从里头拿起几颗,朝他摊开手,“你要吃吗?” 少年声音也软软的,听起来就像个很好的好人。 小童抬起头,觉得他好看又面善,有点想要,点了点头。 但转瞬又像想起什么,瑟缩一下,可怜兮兮道:“不,我、我……我要给哥哥。” “你哥哥?”洛闻心愣了愣,“你哥哥也在这附近吗?” 小童却又不说话了,嘴巴一瘪,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来,隐约有泪在眼眶中打转。 “哥哥……要死了。”他拿袖口擦了一下脸,直将一张脸擦得愈发乱七八糟,结结巴巴道,“他要死了。” 洛闻心傻住了。 他也不知这是谁家的小孩,但是见他可怜,干脆将糖果全部放在他手里,“你、你别哭了……那,糖全部给你好吗?拿回去分给你哥哥。” 小童捏着手心的糖,看了一会儿,却“哇”一声愈发大声的哭了起来,一直摇头,“不要,不要,哥哥不喜欢吃糖……他要死掉了……” 他哭的实在可怜,又一直说“哥哥要死掉了”,洛闻心有些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 突然,衣角被小手牵住。 小童抬起一张泪痕斑驳的脸,使劲拉他,“哥哥去,哥哥陪我去……我害怕……” 洛闻心想了想,指指自己,“你、你要我陪你一起去找你哥哥吗?” 小童瞅着他,用力点头。 “可是我不能走太远呀……”洛闻心小声道,“你哥哥在哪里?” 小童朝后方指了指,意思是不远,转过头来,仍是可怜巴巴看他。 洛闻心想到他方才说哥哥快死了,不由暗忖:难道是上山来打猎,却不甚重伤难行的猎户? 可是这一带,也不见有什么值得猎的猎物呀。 他们上来这么久,连一只兔子都没有看见。 洛闻心有一点犹豫。 而且自己又没有什么本事,就算对方真的濒死,恐怕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可这小童哭的如此伤心又害怕,自己若真不闻不问,假装没有听见,却又实在过意不去。 一时踟蹰,朝天边看一眼,却没有见到季晟回来的身影。 小童还在牵他衣角,大约是哥哥快死了,实在太怕,想求助他人,可方才见季晟凶煞,此刻见了洛闻心一人,方才敢说话。 洛闻心被他哭的终究心软了几分,扶着树干起了身,“那、那你带我去看看吧,可是我也没有……算啦,你先带我看看吧。” - 那小童果真带他往林中走去。 洛闻心四肢还有些发软,大约是昨晚腿儿被抬着太久,又在季晟身上睡了一夜,此刻小腿肚都还有些发颤。 好在这小童并没有没说谎,地方果真没有多远,甚至没过上半柱香时间,小童便拨开一方丛生的杂草,怯怯的指了指里头,小声道:“哥哥在里面。” 洛闻心探头往里一看,不由大为惊奇。 这地方距离他与季晟昨晚栖息的那棵榕树,不过十来丈距离,若非这儿被杂草掩埋,倒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这杂草后方掩着的,竟然是一口半人多高的洞穴,黑漆漆的,还有一股森冷寒意袭来。 洛闻心立刻便害怕了,半步都不敢再挪一下,想了想,弯下身来,从包袱里头拿出一盒金创药膏,递给小童,小声道,“我、我就不过去了,这个是可以敷的药,你拿去给你哥哥吧。” 小童把手往身后背着,不肯接,看着比洛闻心更害怕,两人拉拉扯扯一阵,山洞里却是有了动静。 似是听到了洞口的人声,里头传来了几道咳嗽声。 洞口的两人,顿时便被吓得一激灵,齐刷刷看过去。 下一瞬,一道火折子亮起,洞中情形霎时被看了个分明。 半人高的狭窄山洞中,盘腿坐着一个男人,正在打坐。 男人上半身赤.裸,布满斑斑血迹,一张脸青中发紫,紫中发黑,印堂间甚至像有煞气在游走,饶是如此,也能看出几分端正的俊逸来。 虽是狼狈,但却能看出,离“快死了”还很远。 因为此时此刻,这张脸正瞪着洛闻心,眸中燃着熊熊火焰,既像愤恨,又像羞恼,又犹如含着无尽悔意。 “你……这个……这个……不知羞耻的……”男人盯着洛闻心,牙关紧咬,喉头颤动不止,似是有千钧重一般,“不知羞耻的……淫.妇!” 第41章 洛闻心被吓得呆了。 霎时双腿一软, 往后跌坐在草地上。 男人嘴里说的是什么,他没有太听清,可是男人形容可怖, 神情又犹如恶鬼, 若非的确重伤难行, 洛闻心几乎怀疑对方会暴起吃了自己。 洛闻心怯怯看着他,嘴唇颤了两下, 小声道,“你、你是谁呀……” 男人盯着他, 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一般, 捂着胸口,半晌,喉头一动,吐出了一大口黑血来。 洛闻心害怕的两眼发直,直觉想跑,可见了此情此景,又偏偏手软脚软无法动弹。 好在那男人吐出这口黑血之后,面上煞气终于淡了几分, 紧接着伸出手,“啪啪”两下点了自己身上两个穴位。 再睁眼时,男人眼中便有了几分清明,只是冷冰冰的,一眨不眨的看着洛闻心。 少年在他目光下细微的发着抖。 如此一个毫无缚鸡之力的人, 却仿佛令男人情绪极其不稳一般。 没再过上片刻, 男人的面上又逐渐凝聚起怒气, 瞪着他, 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说了四个字。 “……不知羞耻!” 这下,洛闻心则是终于听清楚了他的话了,小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 长到这么大,他还从未被人骂过,就连语气重一点的呵斥也从未有过,更何况是这般严厉的词。 洛闻心僵着身体,小脸红了又白,更不知自己是何时得罪了眼前这个人。 “你……我……我又不认识你……”少年眼睛黑灵灵的,猫儿一般,此刻却惶急又委屈的转动着,教人心生怜爱,“是你的弟弟说,你受伤了,我才……” 扭头一看,却见那小童早一溜烟跑掉了,没了踪影,只剩那一小盒金创药膏落在地上。 男人听了他这话,动作却顿住了,仔细的看着他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你不认识我?” 洛闻心愣住了,怯怯看他一眼,男人脸庞完全陌生,自然是谈不上认识了。 男人见他神色呆愣,果真是不记得自己的模样,眼中有落寞一闪而过,复而闭了闭眼,不再说话。 这人便是萧恕了。 那日,群英会被季晟半道杀出,搅了个天翻地覆,他自潇洒而去,余下的人却乱成了一团。 楼外楼本想借着这次大会的东风一立威名,却没想办成这么个德行,当下便有其他门派的人阴阳怪气,说楼外楼年青一辈青黄不接,说是什么天下第一大派,却没想到连半个能在季贼手底下走过十招的都没有,当真是一群废物。 沈牧那脾气断不能忍,可他如今没了一条胳膊,本就元气大伤,右手剑法又远不如左手,强撑着跟那人过了几招,虽勉力击败那人,可却也跟人结了怨。 当晚,便有一队黑衣人在半道截杀沈牧、萧恕兄弟二人。 因对方人数众多,武功都不俗,沈牧重伤落水,如今下落不明;萧恕也因为中了毒而不得不暂时找了一山洞修养,并以钱财诱来一名小童为自己护法。 为了疗伤,萧恕暂且封住了自己的五感,加之重伤之人内息低下,他在这洞里躲了两天,倒还真没被任何人发觉。 然而他这个位置虽然隐蔽,但稍稍一抬头,却恰好能将不远处的那方草地看的清清楚楚。 那二人放风筝、拥抱、亲吻,最后又相拥在草地之上。细节虽未看清,但那般亲昵,用后脑勺想,也知道了些什么。 萧恕出身望族,自年幼时就在楼外楼拜师学武,虽对情爱一事并无太大热衷,但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一张白纸。 不过二十多年来,他也一直醉心武道,未曾有过任何一段露水情缘。 要说唯一动过心的,还是两年多前在香雪小筑中惊鸿一瞥的一位少年。 那少年容色世间罕见,饶是萧恕心绪向来如无波古井,在见到那少年姿容的刹那,也不禁驻足片刻。 后来他又多次借故去往香雪小筑,却是再没见到美人倩影了。 再说回那草地上的一幕。 那二人亲昵至极,场面虽缠绵万分,却又莫名不显分毫低俗,萧恕喉结几番滚动,频频朝那头投去视线,又觉得非礼勿视,每次只匆匆一瞥,便闭上眼,以免被如此景象乱了心神。 起先他只以为那是一对胆子颇大的野鸳鸯,可等看清男人身侧的那两把刀和少年的脸,萧恕眼神大震,顿时,气血涌动,毒素上涌,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这是又缓了一夜,才将将缓过来,保住了一条性命。 萧恕缓缓睁开眼,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少年,见他的脸仍如自己记忆中一般,神态却好像与过去大不相同。 那个少年,虽身份低贱,却总是美而自知的,一双眼睛圆圆上挑,嘴角挑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知晓自己这般最能让男人心痒。 而眼前的这个人,眼神清亮犹如林间小鹿,一颦一笑一皱眉,都好似有种不沾染凡俗的天真。 萧恕看着他,声音又低了几分,喃喃道,“你……当真不记得我?”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47节 洛闻心早已缓过劲来了,觉得眼前这男人又可怕又奇怪,爬起来,就打算趁男人神色恍惚间偷偷溜掉。 结果还没迈开步子,就被男人一把抓住,“你别走!” 男人一双手铁爪一般,洛闻心怎么也没想到,这男人嘴唇白成这样,竟然也有如此大的力气。 “你、你放开我……”洛闻心被他抓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我不认识你呀……” “你是何时与那恶贼搅在一起的?”萧恕死死抓着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师弟因他没了左臂,若非如此,我师兄弟二人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你竟然和这等恶贼一道,还、还与他做那般……” 说到此处,却是又说不下去了,眼中布满血丝。 “你师弟又是谁呀,我也不认识呀……”洛闻心真的哭了,着急的左右看,没什么底气的威胁他道,“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要叫人了,我、我认识一个人,武功很厉害的,要是他回来了,没有看见我的话……” 萧恕顿了顿,冷冷哼道,“那恶贼的确厉害,就算在平日,我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洛闻心哭的噎住了,一双大眼睛怔怔的瞧着他。 这男人左一个“恶贼”,右一个“恶贼”,也不知在说谁。 总不会是季晟的。 萧恕望着他颊侧的泪痕,像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深吸一口气,松了一些力气,道,“罢了、罢了,” “我不嫌你。就算你如此……我也不嫌你。”他拉着少年细瘦的手腕,一双眼定定的,“你……你跟我回京,我带你去见王爷,向王爷求娶你,你就不必再……” 洛闻心见这人胡言乱语,方才还恨不得杀了他,此刻的语气,又仿佛在哄他。 可自己分明就不认识他,他嘴里说什么王爷,什么师弟,那都是谁呀? “我、我真的要叫人了。”洛闻心拼命挣扎,一双手挣得险些要脱臼,张口便喊道,“季晟……季晟!”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不远处竟真的传来衣料擦在树梢上的声音,仿佛是有人腾空掠过来了。 萧恕瞳孔紧缩,没想到这季晟居然真的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当下飞快思索一番:若在平日,他必奋力一搏,就算杀不了那恶贼也定当要伤他几分,可他如今本就重伤,毒素未全清,功力也未恢复,真要硬拼,只会把命交代在这里,遑论把人带走了。 紧接着出手如电,飞快点了少年好几个穴位。 洛闻心霎时便失了力,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萧恕强撑着站起身来,走到少年身边,在他脖颈和手腕各摸索一阵,却并未寻到那枚能彰显他王府中人身份的玉环。 不由心下疑惑,可那脚步声渐近,萧恕顾不得再停留。 “罢了,今日我不能救你出去,来日等我伤好痊愈,必定会再来找你。” 说完这句话,他用残余力气,勉力施展轻功,朝树林后方远去了。 - 黑衣男人怀里抱着一只粉色风筝,拨开树枝朝这边走来。 目光巡视一圈,没用上多久,便发现了地上的人。 他脚步一顿,又立即加快,几乎是用跑的,来到了少年身边。 男人把风筝放到一边,一手搂少年的腰,一手托他腿弯,将人抱了起来。 季晟轻轻晃了晃他,又摸摸他脸,低声道,“心心?” 少年并未答话,像是沉沉睡过去了,又像是晕了过去,小脑袋软绵绵的向一边偏过去。 见人气息不对,季晟伸手在他腕间一探,脸色便骤然阴沉下来。 洛闻心被人点了穴。 季晟两下给他解了,洛闻心却仍旧未醒,大约是晕过去前还受了些惊吓。 又试一遍他的气息,确定人无大碍,季晟才稍微放下心来,偏过头,打量眼前这一方半人多高的杂草。 草底下有暗色血迹蔓延而出,伸手一拨,便看到了里头的那方山洞。 山洞如今空空荡荡,里头早已没有半个人影。 男人面无表情的盯着地上那瘫血迹,又自这方打量远处,果然看到了先前与洛闻心亲昵的那片草地,黑眸中寒光乍现。 再抬眼看向洞口,一掌拍过,那半人高的山洞一震,霎时便被轰成了一堆碎石。 他抱着人,拎着风筝,脸色依旧阴沉,往榕树下走去。 一直到拿起包袱上了马,男人才像又想起什么似的,两条健壮大腿将少年的腰身夹住,急切的解了他衣衫,手撑在他身侧,俯身过去,狼王巡视领地一般,在确认他身上并无任何其他东西留下的痕迹。 一样一样将那些红痕看过,每一样都能与昨晚的情景对上号来。 是他自己昨天留下的。 一直紧绷的脸色这才松了些许,季晟慢条斯理替人将衣带系好,又抱坐在自己身前,一夹马腹,便骑着踏雪下了山。 第42章 天色刚蒙蒙亮, 浅色的晨晖裹着薄雾,散在这片碧湖之上,显得仙气缭绕。 这便是碧云湖了。 湖中央飘着一尾小船, 上头有一身穿雾蓝色衣衫的少年, 他端坐船头,一手捧着脸, 另一手握着一根细细的鱼竿,一眨不眨的望着湖面,正在垂钓。 许是鱼食给的不够, 这少年又没什么钓鱼的经验, 等了近一个时辰, 都没有任何鱼儿上钩。 好在少年也并不恼,纤白手指搭在下颌,长长睫毛被日头镀出一层毛绒绒的暖光, 侧脸纤秀宁静,远远看去, 倒比这碧云湖更像一副画儿。 忽的, 他面前的水面冒出咕嘟咕嘟几个水泡, 少年眨了眨眼,似是感觉到什么, 正要翘一翘脚,结果下一秒,就有一个人影浮出了水面, 带出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响。 是个男人。 男人攀着船沿, 仰头看着少年, 一头黑发被水浸的湿亮, 向后拢去, 露出利落深邃的眉眼。 他盯着少年看了一会儿,眉梢微微一挑,一用力,将身体撑了起来。 男人翻身上了船头,再伸手在两边裤子里各一掏,几尾活蹦乱跳的鱼就掉了出来。 鱼儿滑溜,扔到船板上还在扑腾,溅的少年衣衫下摆都是水迹,扑腾的厉害的,甚至还溅了几滴水到他面颊上。 少年将手挡在脸前,微微蹙眉,唇角却弯着,细声细气的嗔怒道:“你把鱼拿走呀。” 男人抬腿向他走来。 他上半身未着寸缕,只下身穿一条深色长裤,此刻被水全浸湿了,贴在修长双腿上,勾出紧实的轮廓。 水滴自他赤.裸胸膛流下,在船板上落下水印,偏他还浑然不觉,浑身湿漉漉的向少年走近,弯下身来,凑在少年耳边,带着一身的水汽,低声问:“怎么样。” 像在讨什么奖赏一般。 少年将手指头撑开一条缝,一双乌灵灵的眼睛自手指缝里觑着他,小声道,“算你厉害好了……那、那你想要什么呀?” - 这二人正是季晟与洛闻心了。 自那日从荒山离去后,二人是一路行至了这里。 起先两天,洛闻心都在昏睡之中,好容易醒了,却又因那日的惊吓,一连几日都处在低沉之中。 季晟情绪自然也跟着阴沉,待洛闻心情绪好一点,便追问他当日情形,只可惜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来,更无从得知那山洞里的重伤男子是何许人了。 好在洛闻心并未受什么伤,只是受了惊吓,情绪不稳,多问两句就要哭,一刻不能离开季晟。 季晟便也只好暂且按下杀人欲望,无论如何,先哄得洛闻心开心再说。 于是拿出了那风筝给他瞧。 那日,季晟是如愿帮他把风筝拿回来了,可是那风筝掉落在树林里,沾了泥,又被尖细的树枝划出了几道口子,整个都破破烂烂,一点都不漂亮了。 洛闻心看到他的大蝴蝶成了那般模样,原本就低落的情绪愈发是难过了,是怎么哄也哄不好了。 歇息两日,换了新马车重新上路,到了这碧云湖畔,看到蓝天白云、碧波荡漾,洛闻心才显出一点儿高兴的神色来。 季晟当即把人抱下马车,又花了银两租下一艘小船,带他在这湖中泛舟。 方才男人下水捉鱼,正是二人打赌—— 洛闻心半个时辰都未曾钓上哪怕任何一条小鱼小虾,便道这湖里也许根本没有鱼,季晟则道,自己不用渔网就能捕得。 洛闻心被他唬的一愣一愣,自然是不信,季晟便脱了衣服跳下水,果然不足一刻,便捞出这些条大鱼上来。 只是这赌注先前并未定好,此刻,洛闻心问他“想要什么”,季晟蹙眉思索片刻,竟然也没想好要问他讨个什么东西。 于是暂且留着,拿起仍在扑腾的鱼,穿过船舱,交于船夫,请他先帮忙用水桶装好,待一会儿靠了岸,再生火烤了它。 再穿过船舱回来时,只见少年扭过身来看他,粉白脸蛋儿上是浅浅的笑意,伸手拉他衣摆,小声道:“我知道啦。” “嗯?”季晟扬眉,在他身侧坐下来,“知道什么。” 方才,季晟不知要向他要什么,于是让洛闻心“自己想”。 洛闻心想了想,只知道要让一个人高兴,必然是要给他喜欢的。 就像季晟,虽然看起来寡言少语,可每一回哄他时,却永远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知道他喜欢一些小巧趣致的小玩意儿,所以总是想办法弄来送他,甚至还亲手为他扎风筝——虽然已经破掉了。 知道他喜欢吃甜,也没有太拘着他。 而季晟……季晟喜欢什么呢? 洛闻心觉得,季晟喜欢的,好像除了练功,就只有亲亲抱抱,还有、还有做那种令人羞耻的事情了。 让洛闻心主动亲一亲他尚算可行,可要是让他主动拉着季晟再做那日在荒山草地上做的事情,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下可难办了。 洛闻心坐在船头,苦思冥想一番,忽然灵光一闪,倒真被他想出了可行的法子了,也许真的能让季晟高兴。 于是他牵牵男人衣角,凑近了一些,在他耳旁小声说了两个字。 季晟神色一顿,紧接着转头看他,黑眸定定的,喉结滚动,半晌,才道:“再叫一声。” 洛闻心只觉得被季晟这样盯着,原本这样平常的一个称呼,也像有了别的意味来,于是咬咬唇,又软软叫了一声,“……哥哥。” 男人立刻欺身过来了。 一手抱着他腰,一手撑在船板之上,来要除了这声称呼以外的奖励。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48节 四片唇贴在一起,略薄的那张撬了少年嘴巴,进到那软软口腔里去掠夺津液,只不过少许时间,少年就被他吻的气息不匀,脸泛薄红。 原来季晟是真的喜欢自己这样叫他。 会这样做,还是因为他想起在这之前,季晟曾要他“不许叫孟桥哥哥”,又问“你叫我什么”。 得知自己只叫他名字,还有些不太明显的不快。 所以他才想,要不要这样叫季晟的。 季晟动作一如既往的急,又用力,洛闻心被亲的软绵绵,却还有空悄悄往船头看一眼。 船夫隔着一个船舱,就在那头,只要稍稍矮一矮身,就能看到船头的两人在做什么。 好在那船夫背对二人,正专心致志拨弄船桨,哼着一曲渔歌小调,怡然自得的模样,并未发觉这头的异样。 洛闻心便也没有伸手推拒他,知道季晟就是这样,才不会在意旁人目光,于是也将双臂慢慢环上了男人的腰。 但洛闻心不知道的是,不在意旁人目光是真,但要是旁人胆敢对他露出半分亵玩之意,那季晟便又是另一种态度了。 一吻将歇,季晟将人拉起来,抱在怀里,洛闻心便也将脑袋靠在男人胸前。 突然,感觉对方吻了吻他发顶,低声道:“以后再做新的风筝。” 洛闻心点点头。 男人又道,“别不开心了。” 洛闻心揪着男人衣服,知道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哄自己开心,心里酸酸的,又暖暖的,脸在男人胸口蹭了几下,低低应了声“嗯”。 - 天色尚早,小船也慢悠悠的,还有好一会儿才会靠岸。 洛闻心坐了一会儿,便又有些困了,有点想要睡觉。 可他前些日子睡的太多,这船又有些晃,此刻要是睡了,怕是会愈发不舒服,季晟想了想,变戏法似的,从包袱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来,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是一副从漠北弄过来的云石玉棋,棋盘是用玉做的,通体雪白,棋子儿也粒粒晶润,摸上去温温热热的,看着就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东西。 洛闻心还像个小孩子,身体再弱,还是对各种新鲜的东西感兴趣。 两只猫儿似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也不困了,抱着男人的手臂问,“那是什么呀?” 季晟低眉看他,先是卖关子似的不说话,胳膊被摇了几摇,才哄道,“叫我。” 洛闻心一心急着看那东西,只道,“季晟。” 男人扬眉。 这就是叫的不对的意思了。 洛闻心鼓着嘴看他一眼,小声道,“哥哥。” 季晟这才将东西递到他眼前来。 洛闻心摸着那棋盘看了一圈儿,抬眼看他,开心的眼睛亮晶晶的,“这就是白玉盘呀!” “嗯?” 洛闻心念起他所学不多的几句诗词来,“就是‘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的白玉盘……” 这下季晟是真的听不懂了。 只是见少年小嘴一动一动,便忍不住捏了捏的他脸,将他两颊的肉被挤得嘟起来,“心心还会作诗?” 洛闻心嘟着嘴,话说的口齿不清,“不是不是,这个不是我作的,是挪用先贤……” “哪位先贤?”季晟道,“怎么我从未听过。” 男人眉心淡淡蹙着,是真的不懂,不过提问的模样却算不上十分的心虚。 洛闻心有些小小的得意。 相识以来,季晟一直很厉害的,会武功,会打猎,还会扎风筝,什么事情都会。 而自己呢,有点笨,身体还不好,又一直生病。 总算能有一件事情,是自己知道,而季晟却不知道的。 ……虽然是借了李白大师的名句。 “那当然啦。”少年眼珠子转了转,底气不足但又狡黠的小声道,“你是武夫呀,没听过的才多呢。” 他神色灵动,娇里娇气又活色生香,终于在此刻一扫几天来恹恹的病气,看得季晟心里动了一下,被按捺少许,很快便又动一下。 季晟原本是真的想陪洛闻心好好玩一玩棋,起码在此刻不再做些什么的,却被心里这动静闹得有些无奈了。 他想了想,倾身过去,捏着少年嘟起的唇便吻了下去。 第43章 这一吻倒是蜻蜓点水, 浅尝辄止,十分不似季晟的风格。 饶是如此,洛闻心也手忙脚乱才将他推开了, 红着脸瞪他,“还玩不玩棋啦?” 白玉棋盘终于被摆在两人面前, 两兜玉石棋子儿也一黑一白放置在两人手边, 架势倒摆的很足。 不过真到了要下棋的时候,却是又大眼瞪小眼了。 琴棋书画,君子四艺,季晟是一样也不会的。 洛闻心更不必说, 身体缘故, 上一世时顶多只打打电视游戏,围棋那般费神费脑的东西,自然不会有人去教他。 两人拿着玉石棋子儿胡乱摆弄一阵,毫无章法, 只是白瞎了这上好的棋盘。 洛闻心看着这乱七八糟的棋面, 突然想起什么, 眼睛亮了一瞬, 道:“我教你下一种五子棋,好不好?” 季晟问,“那是什么棋。” 他从未听过。 而且这名称, 倒更像是什么招式功法。 洛闻心已经高高兴兴的将棋面拨开, “就是一种很简单的棋呀,我教你……” 五子棋规则简单,而且刚好也可以用围棋棋盘来下, 上一世时, 洛闻心也曾和哥哥们玩过几次, 差点都不记得还可以这样玩了。 好在这棋的规则并不难记,洛闻心只稍微回想了一下,便教给了季晟。 男人只盯着他瞧,状似听得认真,只是眼神全在他脸上,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第一盘开始,洛闻心果然大显神威,不用片刻便赢得了季晟,开心的眼睛都眯起来,小鼻子翘的老高。 只可惜往后几盘,季晟大概是终于将注意力从他身上转回到棋面上,故而上手奇快,局势立刻转变了过来。 洛闻心连输几次,脸颊就鼓起来了。 倒也并不是生气,就是又领教了季晟的厉害。 季晟总是聪明的,相比起来,自己明明比他更早学会五子棋,却显得这样笨拙。 季晟抬眼看他神色,瞧出他小嘴嘟的快能挂油壶,便又输给他几盘。 放水放得丧心病狂,洛闻心竟也没看出来,小脸即刻又露出笑容了。 二人围着这白玉棋盘悠闲的消磨一个多时辰,期间,洛闻心又被骗着叫了好几声哥哥。 眼见快到晌午,日头慢慢高悬起来,隐约有了几分热意,季晟向船舱后看去,让船夫准备靠岸。 就在这时,有另一艘小船自斜前方划了过来。 是艘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舟,船尾处也是船夫,船头则有一名青袍客负手而立。 那人身量中等,梳着一种文人常梳的发髻,手里还拿着把扇子,看着是一派风流佳公子的模样,腰间却又悬着与他这身装扮极不相称的两把弯刀。 那船越靠越近,那人视线也一直落在季、洛二人身上,待相隔不远时,那人才出声道:“是方好棋!” 季晟正在将白子儿与黑子儿分别放入两个棋篓里,闻言头也没抬,只是手往边上一搭,无上便出鞘寸许。 小船最终在他们身旁停下,那青袍客朝二人拱了一下手,客气的说明了来意。 他说这碧云湖景致虽好,但地处偏僻,常年是没什么人在此处游玩的,所以远远的就见到这边有人泛舟,心生好奇,过来一看。 这男子一席话说的礼貌客气,看起来也仿佛没什么恶意,季晟终于将手从刀柄上拿开,抬头瞥他一眼。 那人站在那里,先是看到洛闻心的脸,眸中一闪而过了一丝惊异。 等与季晟对上视线后,男人又是愣了一愣,在两人身上各看几眼,才一展折扇,笑道:“好棋,好景,二位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啊。” 洛闻心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人。 他自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季晟他们,遇到的其他陌生人总是各有各的奇怪,于是对这青衣人也不免有几分下意识的防备,只敢挨着季晟,再从他身后探出一点脑袋,偷偷的瞧他。 不过这男人虽热情,落在人身上的目光倒也坦率大方,令人并无分毫的不适,洛闻心这才稍稍放松一些,从季晟背后出来了。 青衣人试图与眼前的这二人攀谈,不过那高大男子面色肃冷,对他爱答不理,半天不怎么答话。 那纤瘦的漂亮小公子虽是偶尔对他好脾气的笑一笑,但话也不多,青衣人自顾自说上一阵,不由有些尴尬,止了话头,往旁边一看。 这一看,便看到了季晟搁在船沿上的两把刀。 这人动作霎时凝住了。 过了片刻,才抬起头,大惊道:“阁下佩双刀?!莫非你是……” 季晟表情不善,冷冷觑着他。 一般人见了他这幅神情,若是小童,定会哭着喊着跑远;就是大人,恐怕也会心中一凉,知晓这人不是什么善类,不会同他搭话了。 这男人却浑然不觉,且在看到这两把刀时,眼中竟然迸出奇异的光芒:“……莫非你是同我一样,也在效仿季晟?!” “……” 听了这话,莫说洛闻心呆住了,就连季晟,无甚表情的脸也滞了一瞬。 这男人却没察觉眼前人的细微的表情变化,他看着季晟,仿佛是在茫茫人海中寻到知己一般,差点就要上来握着他的手一通猛摇了。 当即没再在意季晟的冷脸,从他的小船上一步踏了过来,同二人站在了一起。 “没想到我竟然在这里遇见了同道中人。”这人喜笑颜开,凑在季晟身边,左一句右一句的道,“冒昧一问,这位侠士可也是同我一般,佩此双刀,所为的是练季晟自创的那套刀法?” “……”季晟眉都拧起来了。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49节 他瞥了这人一眼,没说话,垂眸将两个收拾好的棋篓叠在一起,又同白玉盘一起收好。 倒是洛闻心,听了这话,便好奇的问道:“你为何要效仿季晟呀?” “有好剑的,自然也有好刀的。江之慎那套软趴趴的碧柳剑法尚且受人追捧,我这又有何不能理解?” 这人见洛闻心生的年幼又好看,对上他便不自觉放柔了声音,笑道,“更何况季晟数年前在大漠那一战成名,多少江湖人嘴上不说,私下里却是扒了他招式功法,关上门来学呢。我大大方方效仿,有何不可?” 洛闻心似懂非懂点点头,又悄悄看了一眼季晟。 季晟居然有这么厉害哦。他心想。 居然还有粉丝。 这人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说自己姓苏,名宿,喜好搜集各类名刀名剑、古籍功法、珍奇古玩,在这不远处有一别庄,但在庄子里待久了也闷,于是今天正是下山来散心的。 说完,又是摇着扇子,天花乱坠的吹捧了一通季晟,什么神勇无匹、不受礼教所拘、武功自成一格,没当今许多武林人那股子装模作样的摇头稾脑。 且说这苏宿虽然喜好名刀名剑,自诩半个游侠,但其实只会一点半吊子的武功,对季晟与他那两把刀的事迹,也只在传闻里听过,从未得见真容。 因此,真见到了断魂与无上本尊,第一反应竟然会是这人同他一样,是在效仿季晟。 他一面说话,洛闻心就频频拿眼睛去看一旁的季晟,见男人仍是毫无反应,终于忍不住道:“您方才说,见到他也佩双刀,所以觉得与您是同道中人……” 苏宿道:“正是。” 洛闻心又瞅了一眼季晟,小声道:“……可您为何不猜测他就是季晟呢?” 苏宿一怔,道:“这、应当是不会的。传言季晟面如修罗,长得是难看极了,脸上常年戴一副面具来掩盖真容,而这位公子……” 他的目光落在季晟脸上,见对方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却端的是相貌堂堂,一张脸俊的有些冷冽。 洛闻心惊讶极了,声音都抬高了一点点,“……难看?” 什么呀,季晟在江湖中竟还有这样荒谬的传言? 居然说的他长得难看? 洛闻心有些不太高兴。 他觉得那些瞎说的人讨厌,可转念一想,季晟在这之前,的确是常年戴一副面具,模样又冷,吓哭那么多小孩,人家还把他当鬼,那、那好像也…… 可是季晟笑起来是好看的呀。 罢了,那些人定是没见过季晟的真正模样。 季晟站于一旁,垂眸,见洛闻心不知在想着什么,脸蛋气的比方才输了棋时还要鼓,拿衣袖扫了扫他头顶。 “对了,还不知二位公子尊姓大名?”苏宿道。 季晟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并不答话,苏宿讪讪一笑,又看洛闻心,洛闻心才道:“我姓洛,叫做洛闻心。” “哦哦!原来是洛小公子!”他看向季晟,“二位既是兄弟,那想必您也是洛公子了。” “……” 洛闻心愈发呆滞了,心想,这苏公子又是从何处得知他与季晟是兄弟? 思来想去,又猛然想起,方才在下棋时,季晟的确哄着他叫了一声又一声的“哥哥”。 大约是其中哪一声被这苏公子听了去。 但若要让他此刻解释他与季晟并不是那种“兄弟”,又实在稍显尴尬,只得闭嘴不答。 误会越闹越大,这苏公子似乎已经笃定他二人是兄弟,又觉得与季晟为同好,不由愈发亲近。 “对了,洛兄。”苏宿挨到季晟身边,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既然你也佩双刀,习刀法,那应当对会对这个感兴趣,你且看看。” 他把那册子翻得哗啦啦的,脸上颇有得色,“这册子还是我偶然间得的,花了好我几百两。” 季晟有些不耐的看了他一眼,眼神扫到那破破烂烂的小册子上,不由顿了一顿。 只见册子外皮上书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里头又画着一些线条粗糙的握刀小人儿,一招一式,正是他自创那套刀法的其中一式。 只是画得错漏百出,令人不忍直视,要真按这个练,可不知道会练出个什么鬼玩意儿。 季晟愈看,眉心煞气便越重,当即捏住那册子一角,掌心灌入内力,霎时,那册子就碎成了一片一片。 苏宿当即惊呆了,扑上去抢那些散落在地的碎片,捡了几片,却是根本捡不完,抬头看着季晟,神色中似有几分悲愤:“你这是做什么?” “全无用处。”季晟冷道。 苏宿叫道:“这怎么能是全无用处呢?!这,这可是我花了好多银子才买来的!仅此一本!” 他看着季晟,见对方虽与自己为同好,却是对这刀谱万分不屑,不由想到什么,忽而睁大眼睛,“……难道说你知晓更准确的功法?!” “……” 饶是洛闻心,也不禁为这苏公子奇妙的思路而称奇。 苏宿越想越觉得对,而且回想起男人方才碎掉册子那一手,又觉出这同道中人内力也十分精厚,不由愈发惊喜。 季晟都懒得再同跟这人继续纠缠了,牵了洛闻心的手,要带他去船的另一头去。 这便是摆明了不想搭理了。 可这苏宿仿佛是天生缺根弦,跟在两人身后,硬是要请他们去别庄一叙。 他说他的别庄就在这离这不远的山中,客房有数十间,山里有一方温泉。 “我看洛小公子神色颇为疲惫,不如去我那温泉药浴中泡上一泡?”苏宿忙不迭的道,“我那山庄也安静,虽说前几日才来了一姓云的画师,背着个很大的画架,但与他分住两院,应当是不会打扰到的。” 也不知是哪句话让季晟动摇了,脸色不再那么黑。 一连几天赶路,虽说大多数晚上都住的客栈,但因着半月前受惊的缘故,洛闻心的精神一直不太好,一直到了今日才开心了些许。 “洛兄意下如何?”苏宿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忙不迭的道,“相识不易,我还想与您多讨教讨教。” 第44章 苏宿的马车就停在湖岸边不远处, 是辆颇为宽敞的香盖马车。 两条船刚一靠岸,他便命小厮收拾了东西,还没忘记提上季晟捞的那一桶鱼。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 朝山路上驶去。 一路上,苏宿频频撩开车帘,探着头同二人搭话, 不过片刻功夫,对他们的称呼就从客气的“洛公子”,变成了熟稔的“洛兄”与“洛贤弟”。 平白被人改了姓, 洛闻心都替季晟觉得别扭的慌,好几回苏宿扭过头来叫“洛兄”, 他都一阵呆愣, 差点以为是在叫自己, 忍不住要答话了。 好不容易忍住, 扭过头去一看男人,却见他双臂环胸,神色颇为自然,苏宿叫“洛兄”, 他便淡声应“嗯”,坦然的仿佛他生下来就是姓洛的。 既然本尊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洛闻心也只好由着他去了,真的同他当起了一对兄弟。 苏宿所说不假,他那座别庄不远, 不过两刻钟就到了。 绿树环绕、群山掩映之间, 坐落的一处精致小院, 便是苏宿的别庄了。 兴许是只作避暑游玩之用, 别庄并不算太大, 比起闲云庄显得要小巧许多,但一应装饰却能看出主人喜好风雅、品味不俗。 几人的马车一到,便有一众佣人出来相迎,苏宿先嘱咐人去收拾西小院,再备上好饭好菜,才挥手将人遣散,乐颠颠的将二人迎了进去。 “我这别庄怎样,还算可以吧?”苏宿道,“时辰还早,我们先用饭,然后稍作歇息,下午我再来请洛兄一起赏刀论剑。” 苏宿又说自己收藏了一屋子的名刀,今日佩的就是从中挑选的两把,还有其他更好的,一会儿一定要请洛兄一同去赏玩。 既然都来了人家别院了,这些理所当然的要求自然不好再拒。 季晟刚要说可以,就听苏宿又想到什么似的,道:“对了,我这庄子不大,共有三个小院,但其中一个小院已经住了人,就是我方才提到过的那画师,那洛兄就暂且同洛贤弟同住一院……” “可。” “那好。”苏宿又道,“那我马上命下人收拾两间房出来——” “不用。”季晟道,“一间就行。” 苏宿愣了一下,“啊?” 他又看一遍两人,心想这虽说是兄弟,但两个男子要同住一间房的,倒是少见。 目光又下移,落到两人牵着的手上,只觉这兄弟二人就连手的大小也差得太多。 而且这洛贤弟生的纤瘦小巧,但大约是年纪尚小,竟然莫名有种弱柳扶风的幼态,很是令人怜惜。 顿时恍然—— 这般惹人怜爱的小公子,在家中必然也是受尽宠爱的,洛兄作为兄长,放心不下幼弟在外一个人睡一间房,似乎也说得过去。 当即没再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好好”的应下了。 - 别庄里的下人们十分尽心,听闻两位是主人的客人,丝毫不敢怠慢,饭菜十分丰盛,那鱼炖的也十分鲜美。 苏宿陪着二人吃了顿午饭。 期间,他见识了季晟亲自为洛闻心盛饭、舀汤、剔除鱼骨,动作之周到细致,只恨不能亲自喂到对方嘴里了,不由大为惊讶。 惊讶之余,又大力拍了一番季晟马屁,称赞二人兄友弟恭,实乃是世间兄弟典范。 吃完饭,洛闻心便有些困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到底还是体弱,上午的时候,季晟怕他白天睡的太多反而伤精神,所以才拿了白玉盘出来逗他玩,此时到了午间,也的确是洛闻心平日里午睡的时候了。 二人先回了房。 等门关上,季晟便解了他外袍,又脱了他鞋袜,把人抱到床上,将被子盖好。 刚要起身,衣摆就被一只小手抓住了。 少年抬了抬眼睛,眼皮已经困的快打架了,却还是迷迷糊糊抓着男人,声音里带着些黏糊糊的困意,问,“你要去哪里?” “怎么了?” 洛闻心小声道,“你不要出去好不好?等我、等我睡着……” 这是才到新地方,还有些不敢一个人入睡,要人陪着。 ——可事实上,他的胆子又哪里真的就小成这样。 就像最初刚到献州时,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到了晚上,洛闻心也只能一个人睡觉的。 他是知道的,撒娇只能给无条件疼着自己的看。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50节 而如今,也正是因有人愿意宠着、捧着,洛闻心才会愈发娇气的心安理得。 季晟伸手轻轻拍拍他后背,道:“你睡。” 洛闻心被他拍的舒服,快睡着之前,又动了动身体,嘴里喃喃道:“都没有洗澡的……” 虽说只是午憩,但上午又是钓鱼,又是坐在甲板上玩棋,身上早已沾了不少灰尘。 方才也只是稍微净了一下手和脸,总觉得就这样睡到榻上来,还是有些别别扭扭的。 但又实在太困,于是没再念几句,就要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晚点再沐浴。”季晟说完,不知想到什么,凑近他一点,道:“应当装得下两人。” 洛闻心眼睛早已经闭上了,小胸脯平稳的起伏,是真的睡着了,因此也没听到季晟在讲什么。 - 午觉睡得晚,再醒来,已到了快傍晚。 日头差不多落下的时候,别庄里的婢女过来敲了敲他的房门。 倒是颇懂礼数,敲了门便等在门外,等里头的人应了声,才道:“洛公子,温泉池那边已经备好了,请您随我们过去吧。” 洛闻心下了床推开门,就见一众婢女们手里都拿了东西,见了他便矮下身行礼。 别庄的温泉池就在屋后后,是专门请匠人开凿的一方池子,相隔不远。 洛闻心被婢女们领着过去,期间回头张望一阵,没有看到季晟身影,心下莫名有几分忐忑。 到了温泉池入口处,这群婢女们仍是礼数周全,没有人盯着洛闻心猛瞧,一个个捧着东西,在门边整整齐齐站了一排,是一副要服侍洛闻心泡温泉的架势。 一个甚至走上前来,要替洛闻心宽衣。 洛闻心吓了一跳,实在不习惯,于是躲了一躲。 被他躲过自己的动作,那婢女反倒一愣,一脸不解的神情,但见这小公子生的漂亮,又不由软声道:“我来替小公子宽衣吧。” “不用啦……”洛闻心双手摆了一下,结结巴巴道,“不用麻烦了,我、我自己来就好。” 那婢女又笑道,“小公子可别是嫌奴婢粗笨呀。” 说着又上前一步。 洛闻心实在难以招架,忽听外头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站在门外的婢女们就齐刷刷的又行了个礼。 同样是叫的“洛公子”,声音里却比对着洛闻心多了几分畏惧之意。 洛闻心忙探头向外看去,果然见男人自入口进来,墨色眼睛落在洛闻心身上,随后,又看了那预备给洛闻心解衣服的婢女一眼。 婢女被那男人淡淡一眼扫过,心下莫名生寒,捧着衣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直到男人对他说了句“你先出去”,她才得了赦似的,匆匆退下去了。 温泉内再无旁人。 “季晟。”洛闻心牵住男人的手晃了晃,“你方才去了哪里?醒来就不见你了……” 季晟道,“同苏宿看了一阵刀谱。” 一边说话,一边手上就已经开始动作。 洛闻心的衣衫,他解起来比自己的还要熟练,没用上多久,少年身上就不再剩几片布。 皮肤雪白,腰肢纤细,仿佛不足一握,就算看过无数遍,仍觉不够,男人目光犹如火舌,在他腰腿间流连。 他是最知道有多嫩的,只是太嫩也有它的不好。 比如过了这近十天,先前的红印还没完全褪去,隐约有一点点痕迹。 解起来快得像一阵风,弄完却又不动了。洛闻心被他盯着瞧一阵,脸上泛起了一点儿热气,伸手推他,“还要不要泡啦?” 男人抬头看他一眼,这才端着他肩胛骨,顺着池沿将人放进池水里去。 身体浸到温温热热池水里,洛闻心舒服的叹了一口气,缩了缩肩膀,小猫抖毛似的打了个颤。 季晟蹲坐在池边,却是没立刻一同下来了,先替他梳了头发拢到一侧,才开始解起自己的衣服。 这已经不是洛闻心头一回泡温泉。 他趴在池沿边,自顾自玩了一阵水,便想起了闲云庄,更不免想到了闲云庄里的人。 “也不知道绿漪姐姐和见云他们,如今在做些什么。”他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我记得还在闲云庄时,就是绿漪姐姐带我去泡的药浴。” 男人语调微扬,“嗯?” 洛闻心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还用手拨着水面,傻傻道,“怎么啦?” 季晟却是不答话,揪了揪他软绵绵的耳垂。 洛闻心把他的手拍掉,捂着耳朵,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一件事来—— 那日,他与季晟在温泉药池撞见时,似乎曾骗过季晟,说自己是一个人过来的,并未有人接引。 现下却是不小心说漏嘴了。 虽然知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就算说漏嘴,季晟也不会再拿他怎么样,可是见到男人眼里几分浅淡的笑意,洛闻心就还是有些羞恼。 “你早就知道了。”洛闻心拿起他又捏自己耳朵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抬头瞪他一眼,“你是故意的!” 季晟没承认,也没否认,等他磨牙似的在自己虎口磨上一阵,才握住他细细的脖颈,凑他近一点,道,“是又怎么样。” 男人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洛闻心又想咬他了。 忽的,却听外头一道男声传来:“洛贤弟,你可在里面?” 正是苏宿的声音。 洛闻心齿间还咬着季晟一根手指,闻声睁大了眼,有些不知所措。 苏宿一边往里头走,一边继续高声道:“洛贤弟,我这里有一盒药粉,方才忘了让婢女拿过来了,方才想起……我先进来了?” 说着,脚步声就近了一些。 洛闻心立刻便慌了,拿眼睛看着季晟。 可季晟却神色丝毫未动,仍盯着他唇,手指头趁机在他软嫩舌尖揉捏一阵,见洛闻心真的快急哭了,才将手拿出来,上头还牵出一点亮晶晶的水迹。 此刻洛闻心也顾不得季晟行为变态,慌忙扯他,小声道:“你、你快点躲起来呀……” 季晟道,“为何要躲?” 洛闻心也说不清,只是下意识觉得不可以让人看见,拼命扯季晟裤脚。 眼见洛闻心都快哭了,季晟眉心一攒,四处看了一圈。 可哪里有什么可以躲的地方。 男人思索一阵,将自己的衣服往洛闻心的衣服下头一压,接着,便径直入了水。 第45章 没一会儿, 脚步声便停在了门口。 苏宿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便径直走了进来。 他在来前便听说洛兄特意遣退了婢女们,不让她们近身伺候,可偏偏这药粉忘了给, 那就只好他这个当主人的亲自来送了。 不过苏宿天性豁达, 倒也不是会在这些小节上拘泥的人, 更何况, 他将洛家兄弟二人请回别庄,自然是喜欢这两人的。 洛兄自不必说, 同道中人, 内力又极为强劲深厚, 下午一道看刀谱时,他还觉察出了那谱中不合情理之处, 另给了他法,令苏宿大为赞叹。 而这洛贤弟,也是生的漂亮乖巧,很容易便让人心生好感。 苏宿早看出洛兄疼惜自己这弟弟,不然也不会拿这药粉出来—— 这药粉价值连城,就连他自己, 也才得了这么一小盒, 一直没舍得用。 苏宿信步向池边走去。 池子很大, 满屋子都氤氲着蒸腾的热气, 隔着几丈远,连人脸都看不太清。 苏宿进来后,远远便见一汪水花溅起,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落入了池水之中, 不禁微微一愣。 但也并未多想, 走近几步,站定在了洛闻心身后。 温泉内只他一人。 池水泛着浅浅的涟漪。 少年背对着苏宿,大半个身体都浸在水里,只露出纤细脖颈和一小扇薄薄的肩背,隐约能看到一点玲珑的蝴蝶骨,显得羸弱。 大约是池水温热,少年白嫩的皮肤已被泡的泛粉,些微有些肉感的侧脸脸蛋儿都粉润润的。 “洛贤弟,我早先见你时,便觉你神色疲惫,像是有体虚之症,这个——”苏宿自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殷切道,“这是我好友相赠的药粉,遏云谷特制的梦蜃散,你取一些撒入水里,再泡上半个时辰,也许会觉得舒服些。” 说完,便将盒子递给洛闻心。 可等了一会儿,却既没听见对方回答,也没见他伸手来接。 苏宿有些疑惑,又叫了一声,“洛贤弟?” 声音回荡在温泉内,带出一点空空的回音。 少年这才应了他一声,头微微低垂着。 “嗯……谢谢苏庄主……”他声音小的仿若蚊呐,轻轻的,“您、您把药粉放在一旁吧,我自己来就好。” 却没将身体转过来,躲着他似的,又往水里沉了沉。 苏宿愣了一愣,有些不解。 他起先以为这洛贤弟是泡着泡着睡着了,于是才提高声音叫了一声,可看这模样,他也并未在睡觉啊? 当即拿着药粉走了几步,走到洛闻心身侧停下,道:“这温泉也不好泡太久的,我还是现在就帮你撒上一些吧。” 少年像是被他陡然凑近的动作吓到了,立刻道,“不、不用了!我……我自己会的,请您先出去吧……” 他似是害怕极了,声音都在抖,受到了惊吓一般,连连摇头。 苏宿也被他如此大的反应吓了一跳,都愣住了,看了他好一会儿,道,“洛贤弟,你没事吧?” “没、没事的……”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51节 苏宿目光落在少年裸露的皮肤上,微微皱眉。 不得不说,尽管是兄弟,这洛贤弟的性情也未免和他兄长太不相同了。 就算先不说性情,且说这皮肤吧,便嫩的不似男子,脖颈也纤细的仿佛一掐就折,肩背也薄,还在他目光下细微的打着颤儿,哪有洛兄半分威武的模样—— ……等等,打着颤儿? 苏宿盯着少年泛粉的肩胛骨,思考了几秒,这才堪堪反应过来—— 这个洛贤弟,莫非是在害羞不成? 苏宿进来时倒是没想这么多。 都是男子,他平日里和友人们一起,也都是光着膀子一同泡汤,你有的大家都有,又有什么好避讳? 可此时此刻,他看着少年光滑的肩背,却莫名有点脸红,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就这么进来…… 但是不对啊! 洛贤弟长得是好看,可再好看,自己也不好男风啊? 苏宿深吸一口气,想证明什么似的,又往池边走近一步。 “洛贤弟,这池水温度是否太烫了?”苏宿看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热意,有点不太像是这温泉能泡出来的,“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说着便伸手往水里一探,“——不算烫啊?” “……” 洛闻心却是没再答他的话了,肩膀紧紧绷着,难受似的咬着嘴唇,好像非得这样,才能忍住某些快要溢出口的声音。 苏宿见他这幅模样,不由愈发奇怪了,探头便往水底一看。 可这池水颇深,温泉四角只燃着几盏小小烛台,光线也颇为昏暗,加之水汽氤氲,他也没太看清温泉里头是什么情境。 只觉得水波晃啊晃的,晃的他眼有些晕。 “苏庄主……”少年声音里仿佛含着哭腔,几乎是在求他了,“您先出去好不好……” “你真的可以?”苏宿自是不放心,抬头道,“洛贤弟,你别跟我见外,我……” 话音未落,便见少年眼眶红了,眼泪跟珠子似的,大滴大滴滚落了下来。 “……” 苏宿从未见过这般眼泪说流就流的人,都看傻了,“我,不是,我没有——” 他一张口,少年眼泪立刻便流得更凶,苏宿心里一慌,也再顾不得其他,忙道:“好好好,我马上出去,我出去便是!” 说完,便朝出口走去。 走了两步,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贤弟,你真没事?对了,你哥哥呢,他怎么不在此处……?” 回头望去,却见少年纤细脖颈仰着,眼泪仍在流,哭的凄惨,眼皮连同颧骨都红了。 眼睫毛还一颤一颤的,小嘴微张,轻轻喘着气,似乎是痛苦极了。 苏宿心下不由大骇,觉得洛贤弟如此这般,定然是身体有恙。 还是大恙! 这可如何是好? 担心自然是担心的,可他想起自己方才一走近,洛贤弟就愈发难受,还哭的那般凶—— 只好匆匆调转步伐,走了出去。 得找到洛兄再说! - 等人一走,温泉池旁便又恢复了宁静。 檀木小盒子装的药粉,就被苏宿留在一旁,洛闻心一伸手就能够到。 不过一直到盒子上头都被水雾氤湿,也没人伸手去拿那个东西。 洛闻心自然是没有力气去拿的。 腰软腿也软,就连双脚也没有半分力气,无法站立,若不是被人托着,他定早就滑到池水里头去了。 里头的人却是不愿去拿。 那人内力强劲,内息自然也好,在水底闭气闭上一个时辰,对他来说也不过小事一桩。 更何况这才短短一刻钟。 他才将将寻到了趣味,自然是要拉着洛闻心一起,好好消磨一会时间的。 不是头一回赏玩,不算手忙脚乱,只不过换了地方,改了姿势,沉在水底,换些新的玩法便是了。 如此一来,时间便过去的快。 不过时间快,那自然是于季晟而言。 对洛闻心来说,则是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漫长了。 尽管水有浮力,他又纤瘦,但被捧到人脸上的时候,仍是一点儿劲儿都不敢用,全身绷着要往上,生怕如此这般会把男人给闷死。 可到底还是招架不住,没过一会儿,腰一软,就还是往下坠去了。 终究任他胡来。 - 一池的水汽氤氲,像散去的薄纱。 透过门缝,能看到外头的夜色已经黑透了,只余一弯银月。 洛闻心动了动小腿,仍没什么力气,只觉得脚趾尖都是黏腻的,软绵绵的踹了他一脚,踹在男人肩上。 “你还不出来呀。” 少年声腔细弱,浅浅的哭音还未完全消散,却又带着点儿别样的娇意。 气泡一串一串的上浮。 洛闻心等了一会儿,又踢他一脚,“你再不出来,就要憋死啦。”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水花四溅,男人从里头直起身来。 男人上半身赤.裸,水珠自他紧实的肌肉轮廓上滑下,没入腰间。 洛闻心没有想乱看,可是眼睛跟着那些水珠,便还是不小心看到了。 可眼下他就连脸红的力气也没有,用手推他小腹,“你走。” 季晟俯身过来,一手撑在池沿上,一手搂住他腰,把人抱住,“还要不要再泡?” 男人浑身肌肉都还没松懈,一双黑眸兽瞳似的发亮,又透着股餍足的驯服。 “才不要泡了。”洛闻心把脸埋在他怀里,闷闷的道,“水都被你……被你弄脏了,还怎么泡呀。” 而且这还是在别人的庄子里面,方才,那位苏庄主就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站着…… 季晟坏。 但也没精力再跟他计较,洛闻心吸了吸鼻子,小声道,“不要泡了。” “好。” 季晟将他抱起,从水里出去,捡起一旁布巾先将他擦干,又裹上一旁的干净衣袍。 洛闻心浑身都软绵绵的,只能任他动作。 待二人都穿戴整洁,外头又传来一阵男人的声音。 “这洛兄,这么会儿不见,他上哪去了?!我把整个庄子都翻了一遍都没找着他!……” 男声着急中透着丝慌乱,还伴着几道急促脚步声,正在往里走来。 温泉里的两人动作一顿,洛闻心的手揪紧了季晟的衣袖。 季晟看他一眼,微挑眉梢。 见洛闻心实在又累又害怕,才慢条斯理系上最后一根腰带,将人打横一抱,从另一出口掠了出去,如同一阵极为轻快的风。 苏宿去找了一阵他的洛兄,可惜没找着,又惦念着方才洛贤弟貌似身体有恙,火急火燎的又走了进来。 可进来一瞧,哪里还有洛贤弟的身影。 只见一池热水依旧雾气腾腾,里头半个人影也没有,水面真正的平静又安宁,只剩池岸边上还落着那盒有钱也买不到的梦蜃散。 檀木盒子孤零零的,已经被水雾洇的湿透了。 第46章 苏宿心疼那盒梦蜃散, 也担心洛闻心,第二日, 便到了西小院来,问洛兄昨日到底去了哪里。 还有,洛贤弟分明身体不适,后来怎么又不见了? 洛闻心坐在凉亭里,默默的掰着莲子吃,总觉得昨晚苏宿也许可能看到了什么,不太好意思答话, 于是只支着一只小耳朵听着。 他昨晚睡得晚, 现在浑身仍酸着,连坐着都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儿。 季晟注意力都在洛闻心身上,苏宿问什么, 他便以“嗯”或“哦”作答, 到了最后, 苏宿也没脾气了。 好在他见洛闻心精神挺好, 脸色也颇为红润, 没再有昨晚那莫名的异样;又想人家的病,做兄长的定然比自己要懂的多, 故而也并未在此节上多作纠结。 没说几句话, 苏宿便转而殷勤的请季晟一同去看他新得的一把宝剑, 据说是从西域来的,通体莹亮, 剑鞘上都镶着五六颗上好的宝石,挥动时宝光流转, 甚是奇异。 季晟对剑无甚兴趣, 只是暂住他人别院, 对方又的确周到,尤其是对洛闻心极为关照—— 他看了一眼小兔子似的一颗接一颗吃莲子的少年,思索片刻,答应了苏宿。 再闲侃几句,二人便一道去了院后的道场。 正是午后,阳光懒懒的。 洛闻心小憩片刻,来了中庭晒太阳。 面前搁着一方小几,他坐在那里,不过一炷香时辰,婢女就捧来好几盘糕点水果,里头很多都是洛闻心没见过的样子,看起来精致香甜。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52节 他小心翼翼拈了一块,可那糕太软,一下子便碎成沫沫,全部撒在他衣衫上。 洛闻心颇有些无措,脸蛋立刻便红了,抬眼看了看立在他一侧的婢女。 那婢女正是昨晚在温泉时要替他换衣服的,此刻见了他这般模样,倒也没笑,只是弯了弯眉眼,温声道:“奴婢帮小公子净一净衣衫吧。” 洛闻心乖乖点头,她便走上前来,拿了一方帕子,让洛闻心抬手,他便抬手,让洛闻心转身,他便转转身。 这般被伺候,洛闻心是惯了的,上一世如此,在闲云庄时如此,如今这别庄婢女被指派来伺候洛闻心,又见他年纪尚小,自然也是如此。 只是没过多久,便听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道低低的嗤笑声,“哪里来的奶娃娃。” 洛闻心一愣,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见远处的凉亭里,不知何时坐了个男人。 那男人宽袍广袖,正四仰八叉躺在凉椅上,脸上盖着本书卷,像在小憩。 他面前立着个画架,画架旁的石桌上散乱着些画笔、颜料一类的东西,看起来大约是画画累了,便休息了片刻,方才刚醒。 洛闻心听出“奶娃娃”是在说自己,呆了一呆,可婢女早已帮他把衣衫前襟清理干净,便也没有说话,默默的坐了回去。 只是便也没吃那软绵绵的糕了。 苏宿好客,洛闻心猜出这人大约也是他的某位客人,眼下同处一院,也不知对方是何人,还是不要多作打扰为好。 于是便调转了一下身体,侧对那人,专心致志去看另一旁的景了。 又过了片刻,只听几道画笔摩擦在纸张上的“沙沙”声响,轻而细微,不过在这静谧的午后也显得分明。 加之立在洛闻心身侧的婢女也频频朝那头投去好奇视线,洛闻心终于觉得有点奇怪了起来。 他转头一看,只见那宽袍男人不知何时早已坐起身来了,正一手扶着画架,一手握着笔,笔走如龙,画着他眼前的人。 洛闻心眨眨眼,看看那人,又看看自己,过了好几秒,才堪堪反应过来,那人是在画自己。 那男子被正主发现了,倒也不躲,从半人高的画架后探出脸,对洛闻心露齿一笑。 “虽是个奶娃娃,”那人握着笔,目光落在洛闻心脸上,笑道,“但也的确美。” 这人看他的目光可谓是肆无忌惮,虽并无什么亵玩之意,但总觉得他不像是在打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在看一只漂亮的鸟儿,抑或是一株娇艳的花儿,欣赏中透着一股子莫名的淡漠。 洛闻心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转回身来,那男子盯着他,面上的笑容却淡了些许。 洛闻心还没反应过来他这面色的突然变化所为何,却见对方站起身来,将画笔一搁,随后脚下步履飞快,竟然是一步顶常人好几步,瞬息便站在了洛闻心身旁。 洛闻心与婢女自是都惊得呆了,仰头看他,神色都有几分惊惧,显然是察觉出了这男子并不是寻常人,而是有武功在身的江湖客。 那男子站在他身旁,却是一脸的文质彬彬,道,“小公子是否身体有疾?” 这下倒是神色颇为正经,问的问题却又让洛闻心呆住了。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先想,自己脸上哪里写了身体不好? 又想,其实若不是这人提起,他已经很久没记起自己还病着了。 实在是因近几个月来,他的身体早已好多了,春夏交际常有的咳嗽没有犯,又因为夏季炎热,于是就连冷也没再感觉到。 而这个人,竟然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确定自己身体有恙? 又想起这男子方才如同鬼魅般的步子,不禁想,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高人? 正自思虑,那男子捋了捋袖子,又靠近一步,自顾自道,“冒昧了,我想给公子切一下脉。” 洛闻心还傻着,手腕便被搭了片刻。 男子感受着指腹下的脉象,眉头轻皱。 再抬头时,看向洛闻心的神色里,就带上了几分复杂。 既不是一开始叫他“奶娃娃”时的嘲弄,也不是方才作画时的漫不经心,而是些微严肃的面色,还带着一丝隐隐的不解。 两人一呆一沉默,立在一旁的婢女更是大气不敢出。 忽的,不远处传来一道破空之声,像是有什么利器裹挟着风声穿云,直冲这男子而来。 好在这男子反应极快,又使出方才的那鬼魅步伐,身形往旁边一晃,躲了过去。 他抬起头,见一把修长弯刀插在他面前的石柱上,空中还有几缕被削下的发丝飘落。 弯刀修长,刀柄漆黑,柄上的纹路都与他印象中别无二致。 是断魂。 这男子愣了一愣,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见发尾果然缺了一截,蓦的大怒,转头道:“你他妈,季——” 却见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从院外走进,冷冷盯着他,一面抬手,将插.入石柱的断魂拔了出来,却没收回鞘中。 季晟身材高大,本就颇俱压迫之感,此刻唇角眉梢也沉着,能看出些很明显的不悦。 男子话音还未落,苏宿便从后头跟了进来,看了看季晟,又看了看那宽袖男人,见这两人四目相对,不由奇道:“洛兄,云兄,你们认识?” 苏宿神经大约是有碗口般粗大,没察觉气氛诡异,又上前一步,看了看洛闻心,笑吟吟道:“洛贤弟?我庄里点心如何?” 洛闻心这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看向苏宿,道:“好吃。” 又伸手,牵了牵站在他不远处的季晟的衣摆,小声道:“……哥哥。” 少年声音很软,此刻说出的这两字,却仿若拨动了此刻空气里那根紧绷的弦。 季晟紧绷的神色霎时软化,低头看他一眼,靠近他,握住他牵过来的手,放在手心捏了捏。 而被称作“云兄”的男子闻言,却是一怔,神色中有没有多加掩饰的惊讶。 他的目光在洛闻心与季晟二人之间打量,最后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片刻之后,终于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他可算明白这少年的脉象异常是从何处而来了。 “原来是洛兄啊。”云岫朝季晟拱了拱手,又看向苏宿,笑眯眯道,“我和洛兄的确是旧识,不过也好久没见了,洛兄身手愈发好了,所以我方才差点没认出来。” 他刻意将“洛兄”二字咬的很重,说到最后一句时,还带上了点咬牙切齿。 “是吧?”苏宿十分高兴,“我与洛兄也是昨日才相识的,一见如故,特意请他兄弟二人来庄里小住。” 云岫笑的更欢,道,“原来如此。” 这二人正自说话,季晟忽然放开了洛闻心的手,朝云岫摊开手,“拿来。” 云岫道:“什么?” 季晟面无表情看他,只说了一个字,“画。” 原来是不仅看到了他方才替洛闻心把脉,也看到了他作画,怪不得拈这么酸的醋。 云岫肚里暗笑,不过仍是道:“什么画?” 季晟见他装傻,径直走向画架那头,要去拿。 云岫见状,立即也跟了过去。 他身怀遏云谷独传的穿云步,季晟身法再快,在这步法上仍是逊色他三分,故而云岫两步上前,就赶在季晟之前,将方才给洛闻心画的那副小像从画架拿了下来,折了两折,塞入怀里。 再一抬头时,就见断魂径直攻向了他的面门。 云岫低骂一声,展开折扇,硬生生接下季晟这一刀。 这两人一个握刀,一个用特制的折扇,“乒乒”、“砰砰”过上了招。 洛闻心与苏宿立在一旁,看得都睁大了眼。 尤其苏宿,是眼花缭乱,啧啧称奇,道:“云兄师承遏云谷,是遏云谷老谷主的最后一位关门弟子,不仅会医术,画得一手好画,武功也是精妙,是我认识的人里武功最高的了,没想到洛兄竟然更甚一筹。” 苏宿越看越兴奋,愈发觉得自己这洛兄不是等闲之辈,于是看向洛闻心,问道:“洛贤弟,你兄长是师承何门啊?” 这洛闻心哪里知道? 他只知道季晟武功厉害,更多的就不知道了,于是摇头道:“我不知道。” 苏宿也没太在意,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那二人打斗之上。 云岫到底不是季晟对手,只是仗着步法精妙勉力应对,没过上半炷香时间,便求饶道,“行了,行了!” 这个季晟,一年多不见,悄没声的有了相好不说,这功夫倒是半点也没落下。 季晟睨他一眼,云岫便道:“但是这画不能给你!” 压在他折扇之上的力道,忽而又重了起来。 “……”云岫在心里惨叫,但面上还是不肯服输,嘴硬道,“这画以后可是要放到画集里头的,你拿走了,我的画集怎么办?” 季晟眉头一皱。 云岫的名满天下,他的画集,附庸风雅的人几乎是人手一本。 洛闻心的样子被放到画集里,被全天下人看到? “不行。”季晟道。 云岫憋了一口气,“……那我不放画集里,自己留着行吧?我好不容易画一回人像,你就强要拿走,欺人太甚啊?” 他见季晟蹙着眉,仍是不悦,又想起方才他同那少年牵手的模样,不由心中一动,眼珠子转了转,好声好气道:“不如这样罢。” 季晟看他。 “方才那画,真的不能给你。”他道,“不过为了赔罪,我可以给你俩画点别的画。” “你也知道,虽然我平时多画山水花鸟,但人像画得也还不错,尤其是……”云岫笑的一双狐狸眼都眯了起来,“前年下江南时,我便替醉涂山的那个头牌,叫什么名字来着?哦,白向琬,我给他画了一幅春宫图,对方十分满意……” 话音还未落,断魂又是一下劈过来,这下是半点力道也没收了,男人满面煞气,云岫被吓得往后蹿了一步,还在大笑,“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季晟怒道:“找死!” 第47章 云岫是遏云谷嫡传弟子, 遏云谷被称为药王谷,老谷主的医术和制药之术闻名天下,他作为其关门弟子, 医术自然也不低。 所以方才只是看了一眼洛闻心的面色, 就觉得不对劲。 把脉过后, 却是有些不解了。 ——淫心蛊。 这淫心蛊, 其实既是一种药,也是一种毒,只是因为源自苗疆,所以才得了一个“蛊”的称呼。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53节 它最初的功效只是女子为了养颜,可后来,几经改制,却最得秦楼楚馆里的妈妈们偏爱了。 这种药至阴至纯,男子被喂下这种药,尚且能变成易于承欢的体质,可想而知有多阴寒,于寿命有极大损害。 服下了这种药的年轻男子, 常年畏寒,脉象忽急忽缓, 且微弱绵薄,体能也会比一般男子弱上不少, 不过优点则是易于控制, 最适合做禁脔。 但那少年的脉象,的确微弱绵薄不假,但倒是出乎他意料的平稳, 并无紊乱的迹象, 似是被什么东西安抚住了。 再看那少年面色, 虽是比常人要羸弱苍白一些,一看就有弱症在身,但比起那些从小服药的药人,又好上许多。 云岫当然疑惑。 不过一切的在看到季晟时,这些疑问便都被解释通了。 所谓淫心蛊,服下这药的人,一大表象就是寒症,另一作用,则是看这药的名字就能得知。 由药性推及,其解毒之法也并不难想明白。 解了这淫性,毒性自然就能缓解;要是还能与一内力深厚、内息阳刚的人朝夕相伴,交换口津,甚至肌肤相亲,那更是能顶的过遏云谷特制的舒心散了。 只是内力纯阳且深厚的人何其难寻,就算能寻到,又有几个人愿意耗费自己的功力,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解毒。 纵观当今武林,不管是楼外楼还是西山居,抑或是南山剑派,所传武学皆是剑法,而内功技法又往往是同武功套路相辅相成,故而如今江湖上流传的几大主流内功皆为阴柔之劲。 当年嵩山一脉的内功倒是至刚至阳,但早已没有几个人习练,就算有,也尽是一些无名之辈—— 除了季晟。 可季晟这人,云岫从前便嘲讽过他是个“野人”。 既然都是野人了,那必然是不懂情爱,不会同任何被喂了淫心蛊的人有交集,遑论朝夕相伴、肌肤相亲了。 云岫甚至怀疑,若是有哪个这样的人不长眼的缠上他,定会被这不解风情的野人反手一刀就劈了。 这少年简直是极为幸运。 虽不知他体内药性究竟有几分,或者两人究竟做到过哪一步—— 但起码从脉象看来,季晟在他身边一日,这毒应当就是于他性命无碍了。 云岫一面逃窜,一面嘻嘻而笑,说要为季晟与洛闻心二人画副世间少有的双人图。 他还拿出白向琬做例子,说只要经他之手作的画,就没人不满意的,季晟如此不情愿,实在是不识好歹。 那二人一追一赶,竟然是一直打到了院外去,半天不见踪影了。 洛闻心与苏宿面面相觑,苏宿愣了半晌,方才一拍手一跺脚,道:“这洛兄!这云兄!” 也跟着追出去了。 这都到了饭点,一个两个打上了兴头,全跑了是什么意思? - 季晟回来时,已经只剩下他一人,并没有见到云岫身影,原本跟在二人身后出去的苏宿也不知所踪。 他提着刀,仍是满面黑气,见到端坐凉亭之内等他的少年,却又顿住脚步。 洛闻心已经有一点饿了,可其他人都不在,故而没有开席,婢女专门去小厨房端了碗参鸡汤出来给他喝。 他便握着勺子,小口小口喝着。 吃东西的时候总还是那个样子,食物还未到嘴前,便先伸舌头,像猫一般。 察觉身后脚步声,他握着勺子回头,见是季晟,顿时弯眉而笑,“你回来啦。” 又探着脑袋左右看看,“苏庄主和刚才那个人呢?” “不管他们。”季晟蹙眉,收刀回鞘,走到他身旁,问,“吃的什么?” “参鸡汤,”洛闻心仰头看他,笑盈盈道,“好好喝,你要不要也尝一口?” 季晟“嗯”一声,先看他一阵,再去看汤,道,“那我喝一口。” 季晟俯身下来,洛闻心便举着勺子喂到他嘴边,还没喂过去,季晟便低头先碰了一下他的嘴。 这一下亲的不算突然,毕竟类似的事情常有发生,但正从院外进来的人,却是愣了一下—— 云岫顿住脚步,似笑非笑看着那二人,手里握着一把被断魂削掉几片扇骨的扇子,慢悠悠摇的别有深意。 可他这一下突然停住步子,跟在他后头的苏宿则是一个不查,撞到了他背上,揉着鼻子,不解道:“云兄,你干什么突然不走了?” 见云岫一眨不眨看着里头,笑的一脸高深莫测,又探头朝里面望去。 苏宿身量中等,需要踮脚才能看到。 季晟听闻,一道眼风扫去,冷冷觑了云岫一眼。 “没什么,没什么。”云岫摇着扇子,倒也不怵,拍拍苏宿肩膀,笑眯眯道,“我看你洛兄呢,不鸣则已,一鸣则惊人。” 原以为真是个要孤寡一辈子的野人,还真竟被他讨到这么个漂亮小郎君。 说那少年运气好,这季晟何尝不是运气顶顶的好。 定要找个机会,好好问问这小少年,到底是如何同季晟相识的。 - 这山间别院,的确是个避暑小住的好地方。 既不冷也不热,葱郁树木荫蔽,偶尔有鸟雀儿叫上一两声,便显得悠闲又静谧。 山脚下又是碧云湖,新鲜活鱼和鲜嫩野菜要多少有多少,和着野菜一起炖出的鱼汤,被炖的浓白鲜美,用汤汁下饭也爽口无比。 就连洛闻心这样吃饭跟猫差不了多少的人,也难得多吃了半碗。 于是便又多住了两日。 苏宿这人热情过头,几天过去,对季晟的崇拜是不减反增,整日围着他“洛兄”长,“洛兄”短。 原本洛闻心早已听惯了这称呼,可如今偏偏又多了个云岫—— 这人大约是季晟旧识,那日为了一张小像,两人大打出手,他的折扇兼武器被断魂削个稀碎,可这人竟也半点没生气,成日摇着他那把破破烂烂的铁扇,在院中晃来晃去,不是盯着洛闻心看,就是盯着季晟瞧。 再要么,就是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仿佛在看稀奇一般。 在苏宿叫季晟“洛兄”时,更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季晟被苏宿拉走去看刀,云岫便一收扇子,慢悠悠晃到了洛闻心身边来,托腮看他,琉璃似的淡色眼珠里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来到这个世界后,洛闻心见过许多人的看自己的眼神。 有慈爱如徐叔,有温柔如绿漪的;也有像那风骚男人一般含着亵玩的,更有季晟这样,仿佛野兽狩猎一般盯准猎物,漆黑瞳孔里只装着他洛闻心一人的。 不过这男人却是与他们都不同,昨日看他时的眼神像在看一株花儿草儿,如今看他的神色,却又像打量什么稀有的珍奇了。 洛闻心见对方看着自己,却一直不说话,自己倒先忍不住了,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嘛?” “你叫洛闻心?”云岫问他。 洛闻心刚说了一个“嗯”字,他便点了一下头,继续道,“好,小闻心,我有一样事情十分好奇,你能为我解答么?” 洛闻心呆了一呆,也不知自己能为他解答什么,还没说话,便听他凑近自己一点,问:“你同季晟,可是已经做了夫妻?” 洛闻心手里握着一个小苹果,顿时噎住了。 “……”意识到眼前这男人在问什么,少年的脸蛋肉眼可见红了起来,小耳朵都泛起了粉,磕磕绊绊道:“什么……什么做夫妻呀……” 声音越来越小。 话虽如此问,但洛闻心心里,却是算不上全然的迷糊的,不然,也不会一听对方这样问,就先脸红了。 这个“做夫妻”,必然不会是一般的做夫妻了。 “是有,还是没有?”男人凑近一点,又问。 “我、我不知道呀……”洛闻心捏着苹果,浑身的毛都快竖起来了,小声道,“我不知道要、要怎么才……你怎么会这样问呀……” 和季晟相识以来,亲亲抱抱早已是常事,在醉涂山那日,更是偷听了别人如何“做夫妻”的墙角。 若这些都不算,先前的榕树下,和前几日的温泉池,却都是断然让洛闻心没法再装作什么都不懂了。 可就算他心底早已认为自己与季晟无比亲密,但仍是不知道,是不是做过这些事情,就算是“做了夫妻”了。 少年脸上实在藏不得心事,红着脸蛋、眼神乱飘,却偏偏不敢跟他对视的模样,令云岫不由笑了笑。 “想想也是。”云岫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你不懂,他也不懂,莫非还能指望一个野人开窍?胡乱啃一顿便是最多了。” 云岫见洛闻心偷偷瞅着自己,又对他温柔一笑,“你别怕,我没有恶意,只是昨天替你把脉时,诊出你体内似有一股寒症……你自己可知道?” 这男人昨日的确替自己把了脉,只是还未说话,季晟便进来了。 听他说起自己的病,洛闻心的神色也紧张了一些,忙点头道:“我知道的。看过大夫,还开过几幅药。” “哦。”云岫点点头,“那可有药方?拿给我看看。” 洛闻心想了想,当日在秣州看过郎中,那郎中倒是的确给写了一个药方,如今就被放在他的小包袱里。 他生怕男人再问他什么夫妻不夫妻的事情,当即道,“你等一等哦,我去找一找。” 站起身来,进到房里,一通翻找,找出那张药方,又走出来递给云岫。 云岫捏着那张纸,只随意扫了一眼,便将方子放下了。 洛闻心昨日已听苏宿讲过,此人是什么药王谷的弟子,那必然是很懂医术,于是忙问,“这药方不对吗?” 云岫抬头看他,“倒也不是不对。” 只是开的都是白芷、当归、地黄、鹿茸等一些常见的补气驱寒的药材,喝了固然是没什么坏处,但也于淫心蛊没有半点用处就是了。 “只是方子太谨慎了些,未免好的太慢。”云岫道,又问,“小闻心,你想不想治好这病呢?” 男人笑意盈盈,看起来的确像个温柔的大好人,洛闻心被他唬住了,顿时就忘了他刚才语出惊人的事情了,下意识便点了头。 男人让他在这呆着,出去一趟再回来,手里就多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云岫把匣子递给他,道,“这里头的医书都是我半生心血凝聚而成,你且拿回去好好看看,看仔细了,再好好学学,想必这病不日便能好了。” 洛闻心还没来得及思索治病为何要先研习医书,正要打开盒盖一看,云岫便制住他,严肃道:“都说了是心血,不能随便示于人前的,你待无人时再看吧。” - 吃过晚饭,洛闻心便早早回了房。 季晟还未回来,正是四下无人之时,他便打开那小匣子,拿了一本医书出来,满面肃然,捧在灯下细细翻看。 刚看到这匣子时,他便觉得异常精致,没想到里头的书也是本本精美。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54节 翻开厚重的封皮,竟然还能闻到里头的书页上有暗香浮动。 书不止一本,大多数上头都写了名字,不过尽都是一些花儿草儿的,什么“兰草”、“百合”一类,听起来就不像是跟自己的病有关。 洛闻心一本一本拿出来,终于被他找出一本封皮上没有名字的。 这本在里头是最厚的,也最为精美,封面上淋着金粉,处处透着奢靡华丽的模样。 一翻开,扉页上龙飞凤舞写着一个人的签名,想必就是云岫的字了。 洛闻心正想着为什么就连医书也这般华丽,好奇的翻开,目光便呆住了。 里头的内容,并不是如他想象的一般,是些讲药材的蝇头小字,相反,都是一幅幅精美的画。 画风流丽且大气,一眼便能看出画师本人功底了得,色彩与构图,也十分的吸引人视线,引人赞叹。 可那些并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这些图画中的内容,都是些美人。 ——不止如此,仔细看去,美人的胸部都是平的。 美人们或躺或卧,一颦一笑间,眉梢眼角尽是风情,有的甚至还衣衫半露,微露肩颈,画面极尽香艳。 洛闻心从未看过这样的画,脸有些热,可却也忍不住往后翻的手。 再翻一页…… 这回,却不只是一个美人了,而是两个男子。 洛闻心凝神细看两秒,等看清画中两人动作,脸便“唰”一下通红,立刻将书页合上了。 ……这、这、这哪里是什么医书,分明都是春宫图呀! 第48章 洛闻心手忙脚乱的将那画册合上了。 云岫公子为什么要、要将这种东西给自己, 还骗他说是医书呀? 脸蛋烫的都快要熟了,可等心跳缓下来一阵,他又思索:是不是不小心给错了? 也许对方的本意真的是要给自己医书的, 只是不小心才掺进去一本这个, 却正好被自己挑中了。 定了定神,洛闻心又去翻另外几本册子。 不看还好, 这一看, 却是像拿了烫手山芋一般,恨不得将这些东西丢出去了! 这些“兰草”、“百合”什么的, 名字写的文文气气,却也不是洛闻心以为的医书, 而都是跟前头那本一样的东西! ……不过也有不同。 这些有名字的画册, 比起那本烫金画册,画风要显得简单些许,多数皆为黑白, 没有那么精致糜丽,可细看,内容却是更为大胆露骨。 不仅画中人做出的动作超出他想象, 甚至、甚至还用上了一些特殊的东西…… 这是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洛闻心多看一眼, 耳朵都像要滴血。 他心脏砰砰直跳, 像背着季晟偷偷的做了天大的坏事, 既想把它们拿起来放好,不要再看,可想起季晟和自己亲近时的一些画面,就、就还是对这些从未曾见过的有一些好奇。 磨磨蹭蹭犹豫了半晌, 心里那点好奇仍旧无法抑制, 洛闻心便又轻手轻脚下了床, 把那本烫金画册抱了过来,摊开放在榻上。 小心翼翼拈开一角书页,又悄悄朝门外看了一眼,确认季晟还没回来,便看起来了。 天色渐晚,别庄坐落在山间,此刻万籁俱寂,只剩烛火还在轻轻晃动,映着少年小小的影子。 洛闻心一页接一页翻看着,仿佛落入了另一个世界里,只剩他自己和心跳声。 忽的,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这别庄里如今就住着他们四人,苏宿住主人院,云岫在东院,此刻能往洛闻心的西小院来的,想必也只有一人了。 洛闻心正看得入迷,脑子里被这些从未见过的东西塞的满满当当、晕晕乎乎的,听见这脚步声,还呆了一会儿,才堪堪反应过来。 霎时一惊,看着这些散落一床的册子—— 里头的每一幅画都香艳无比,这、这、这要是被季晟看见了…… 连忙起身,手忙脚乱的将这些东西收了起来。 可他抱着一沓子画册,着急的在房间里看了一圈,却没能找到什么好放的地方,只听男人脚步声已经到房间门口了,才小跑两步,朝一边去了。 - 季晟推门进来时,便见少年背对着他,正跪坐在贵妃榻上,慌慌张张给他的那只小包袱打着死结。 是天蓝色包袱皮的那个,很小一只,里头装的全是洛闻心的东西,什么玩具糖果、面具手绢一类。 如今,也不知洛闻心往里头塞了些什么,小小一只包袱,竟像吃撑了似的,显得鼓鼓囊囊。 季晟反手关上门,又向他走近,还没走到他跟前,就见洛闻心转了过来,仰头看他,巴掌大的脸蛋红透了,乌漆漆的两只大眼睛无措的转了转,每一只都在告诉季晟他偷偷做了坏事。 “你、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他看着季晟,两只手背在身后,磕磕绊绊的道,“没有看刀谱了吗?” 季晟站在他身侧,“不看了。” 男人身量高,尤其是洛闻心又跪坐着,稍一垂眸,就能看到他的手背在后面做什么。 季晟看了一眼,还是伸手过去,把他的小手从后面捏了出来。 洛闻心的手里,正抓着上回在姑苏买的那几只陶土小人儿。 季晟握着他的手,顿了顿,问他:“拿这个做什么?” “嗯,这个呀?这个是……”洛闻心支支吾吾,小声道,“是我睡不着,所以拿出来玩的……” 他实在是笨,说谎的时候声音都在颤,睫毛乱眨,是一目了然的心虚。 他将这个拿出来,是因为方才将那些画册放进去后,包袱便怎么也系不上了,只好将一些旁的挪出来。 只是这个原因,却是万万不能告诉季晟的。 季晟点点头,也没多问,只是将人偶从他手上拿过,又走到包袱旁,要解开系带放进去。 手还没碰上包袱皮,洛闻心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双手护着那小包袱,结结巴巴道,“你不要碰我的包袱嘛!” 洛闻心说话总是软声软气,偶有娇纵的时候,可也少有如现在这般着急的。 季晟怔了一下,抬头看他,黑眸中似有不解。 洛闻心被他看一眼,便又哑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顶着男人的目光,小声道:“我、我、我就要把它们拿出来,不要放进去了……” 又胡乱扯了个谎:“一直放在包袱里面,都要把它们闷坏掉啦。” 一通谎话说的乱七八糟,连自己都不信。 洛闻心被越瞧越心虚,只好笨拙的去转移男人的注意力,一边牵他的手,一边把他往榻边带,“我们、我们睡觉吧,都这么晚啦……” 他说这句话时,自然是相当单纯的——说好的睡觉,就只是躺在同一张榻上睡觉了,顶多抱在一起,或者在睡前被季晟啃两下而已。 可季晟向来最有他自己的主见,听了这话,仿佛得到了一些了不得的暗示,黑魆魆的眼睛都亮了一瞬。 洛闻心牵着人,没走几步,就被人从后头端了起来。 是连腰带腿的扛。 季晟常抱洛闻心,其中这个姿势最省力,也最为轻松。 每当他想急着做些什么时,就会用这个姿势扛着他,像是扛着猎物,迫不及待要带回窝。 洛闻心本就还惦记着自己方才偷偷看的东西,怕被季晟发现,心里还紧张着,一下子被腾空抱起来,顿时便吓得尖叫出声。 夜色静谧,洛闻心这一声叫的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堪堪捂住嘴,才红着眼睛打了男人一下,气道:“做什么突然抱这么高呀!” 季晟把人放在榻上,单膝跪了上去,“怎么了?” 洛闻心今晚实在太过反常,简直像只竖着毛的警惕猫咪,戳他一下,仿佛就要弹出三米远。 季晟握着他脖子,亲了亲他的唇,又捏着他下巴,逼迫他将脸抬起来,打量他神色。 洛闻心不敢同他对视,长睫毛软软的耷拉下来,感觉到男人正审视的看着自己,便又有些心虚的咬了咬唇,将饱满唇肉咬的微微下陷。 昏暗烛光将少年的脸蛋镀了一层浅浅蜜色,季晟盯着他脸看一阵,脑子便有些发晕。 没看出别的来,只看出洛闻心脸上细细绒毛都好似泛着诱人香气。 男人没再多想,欺身过去,便叼住了那片方才就惹他眼热的皮肉。 嘴巴被亲着,细腰被箍着,熟悉的禁锢的姿势。 洛闻心一天里总是要被啃上几回的、舔上几回的,一开始,承受的倒也算温顺。 可两人早已不是只是亲亲或抱抱的关系,野兽尝过几回美食,胃口尚且会被越喂越大,更何况是比野兽要多上那么几分人性的季晟。 自然是更想、更馋的。 知道馋,就会想方设法的去要。 没过上多久,洛闻心就感觉最软的那片肉被捏了一下。 洛闻心浑身都颤了一颤,他被吻的还有些喘不上气,可被捏上这么一下,头皮便麻掉一半,瞬间清醒了似的,拿手去推男人。 光推他还不够,连亲也不给亲了。 季晟还在兴头上,怎么会肯,腾了一只手出来压着他。 洛闻心那点力气,连被镇压的资格都没有,男人也只是松松按着他肩胛骨,没用多少劲。 饶是如此,洛闻心依然被啃的眼泪汪汪,这还不止,脑子里莫名其妙的,仍还装着方才那本巨大的烫金画册里的东西。 如今只是被季晟亲一亲,心跳便比方才看画册时还要快。 若是季晟也那般对他…… 洛闻心浑身都僵住了。 季晟那个东西比画册里的还要更、更…… 他当即无法再想下去,于是胡乱推拒,什么话都说出来了,说自己累了,困了,想睡觉了,总之就是想从男人臂弯里逃出去。 季晟咬一口他的耳垂,低低道,“不是你说睡不着?”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55节 无聊到都把小人偶拿出来玩了,自然不会介意做点别的。 “……”洛闻心想起自己方才胡乱扯来搪塞他的谎,声音小了一点,弱弱道,“可是、可是现在又困啦……” 季晟道,“才酉时。” 根本没到洛闻心平日里睡觉的时辰。 像怕洛闻心没明白似的,又补充一句,“时间还很长。” 洛闻心傻住了,还要说话,季晟便没再给他张嘴的机会,倾身便压了过来。 - 亥时。 窗外的月亮正圆,皎皎缭缭,如一轮银玉。 洛闻心睡过去时是真的累了,手酸,腿也酸,只想着季晟若能让他睡觉,便怎样都好。 于是脸一沾到枕头便睡着了。 到了半夜,却又有些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了。 已是夏末,山间本就已经不太热,到了晚间,这凉气就愈盛。 不知从何时起,洛闻心便总是被季晟抱在怀里睡觉了。 他习惯了男人的臂弯,被养出了些娇气,是以迷迷糊糊醒来时,脚往旁边蹬了一蹬,没碰到熟悉的热源,便小声的哼了哼。 许是习武之人的天性,季晟觉浅,平日里洛闻心要有半点动静,他眼睛便先睁开了,会先拿下颌蹭蹭少年发顶,轻轻在他背上拍上两拍,再继续睡过去。 可今天,洛闻心等了好一会儿,却没等到覆在自己背上的手掌。 睡意消散了一点,他揉了揉眼睛,小声叫了一句,“季晟。” 熟悉的男声从一侧传来,隔得不远,“嗯。” 洛闻心松了一口气,可是又有些委屈,软绵绵的埋怨,“你怎么下去了呀。” 男声顿了一顿,“去了趟茅厕。” “……哦。” 身旁没有季晟,实在是有些冷了。洛闻心将被子拉到胸口,安安静静等了他一会儿,却怎么都没有等到男人回到榻上来。 终于有些不高兴了。 洛闻心坐起身来,掀开一点床帘,探出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你在做什么呀,我——” 话音未落,便全部憋了回去。 男人正看着一本画集。 微微倾身,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则捏着书页,正就着月光,面无表情的一页一页翻看。 大约是怕吵着洛闻心睡觉,男人动作放得很轻,盯着一张图看许久,再慢条斯理翻到下一页。 清泠泠的月光洒在他侧脸,唇线平直,还是那副如松柏般的冷峭,从面上倒是半点看不出来什么,只觉得仿佛跟看刀谱并无分毫不同。 可洛闻心却是知道的,那是、那是被他藏起来的春宫图呀! 季晟究竟是什么时候把它们翻出来的! 第49章 洛闻心慌的眼睛霎时睁大了。 他往旁边一看, 只见蓝色的小包袱不知何时已被解开了,除了季晟此刻正在翻看的一本,里头的另外几本画集也全部散落在一旁。 显然是已经都被检查过了。 顿时一股热气冲上头顶, 洛闻心也想不起来可以先抵赖这些都不是自己的东西了。 可是一张口, 又差点咬到舌头,他结结巴巴道:“季、季晟!你、你偷偷掀我包袱做什么嘛!” 季晟偏头看他一眼,又转了回去。 一直等到将最后一页看完,他这才合上画集,随意的往一旁的贵妃榻上一扔,朝床边走来。 洛闻心方才还状似一只炸了毛的小猫,气势汹汹责问季晟,此刻见季晟朝这边走, 却又有点怂了, 抱着被子往床榻里面缩了缩。 像背着季晟做的坏事终于被抓住了, 这下是半点睡意也没有了。 他慌得不得了, 小手揪着被子, 都揪出了折痕,可见有多紧张。 “没乱翻。”季晟翻身上了榻,将洛闻心捞过来, “包袱散开了,我系紧。” “……” 少年咬唇瞪他, 显然是在观察男人是不是又在唬他。 他明明给包袱打了好几个结呀,还用力系了, 怎么会散开? 男人没注意到少年脸上怀疑的神情, 将人搂在怀里, 在他额上吻了一吻, 又塞到被子里, 和他一起躺下,“睡觉。” 夜色浓黑,往日这个时辰,洛闻心早睡的香香沉沉了,此刻会醒过来,无非还是因为季晟不在他身边。 季晟将他抱在怀里,大掌习惯性的在少年背上摩挲两下,停在了他腰后。 随后,就没了动静。 看起来是真的打算睡觉了。 洛闻心从季晟凑过来亲他起,身体便稍稍绷紧了,可男人除了亲了他一口、摸了他两下……却竟然没有要做些别的什么的意思? 洛闻心窝在男人温暖的臂弯里,仰头看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条,还有些呆呆的。 季晟居然……居然一点惊讶都没有? 既没有问他这画册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偷偷看这个。 可那画册里的内容如此香艳大胆,洛闻心看了,也不免心热几分,更何况是季晟。 在此之前,洛闻心自然是不知道男子和男子还能够那样的,以为季晟对他做过的事情,就已经很过分很坏了。 可如今,知晓了还有更过分更坏的手段,他要就罢了,季晟居然能够毫无反应么? 季晟总是急欲的。在有些事情上,几乎很难遮掩住自己的意图,像头凭着本能横冲直撞的兽,看上什么,必是想尽办法,也要达到目的的。 今天却是不对劲了。 洛闻心眨巴着眼睛,有些睡不着。 等刚有了一点睡意,又猛然想:季晟表现这么反常,难道、难道是因为发现自己偷偷看这个,所以不高兴了呀? 想到这个可能,他心都提起来了一点,睁开眼睛,往一旁侧了侧身子。 季晟从他睁眼起,便伸手过来了,把人往怀里搂了一搂,又轻轻拍了拍他。 洛闻心乖乖被他拍了两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季晟。” 季晟没睁眼,“什么?” “那个、那个画册,”洛闻心手搭在他胳膊上,声音愈发小了一些,有些无措,“是云公子给我的……他说,这是医书,让我好好看一看,说不定身体就好了……” 说完,便有些懊恼,显然也发现自己好笨。 哪有生病后,只用看看画儿就能好的? 这么容易就被骗了。 云岫公子,明明看起来那么像好人,居然会拿这种事情骗人。 季晟“嗯”了一声。 他早猜到了。 他虽对画无甚研究,但云岫那画风倒是出奇的好认,而且这人画什么东西,都会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是他画的。 季晟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只是倒真不知道云岫还对洛闻心胡扯了这一通。 明日一早,他自会去找云岫算账。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到怀里的人依旧没有睡着,季晟终于睁开眼,垂眸看他,“怎么了?” 少年将脸贴在他胸膛,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软,声音也软绵绵的腻人,“那、那你知道那个画册是什么嘛……你刚刚看那么久……” 男人看他一会儿,忽然低而短促的笑了一声,又将眼睛阖上,低道,“那是什么?” “……” 竟然还反问他。 洛闻心闭上嘴不说话了。 季晟肯定是知道的。 毕竟他这么坏,刚认识没有多久的时候,就、就亲他咬他。 定是早就看过许多这样的画册了! 这样一想,忽然又有些生气,把脸转了过去,“我不知道呀。” 又气哼哼道:“但是你肯定知道。” 季晟顿了顿,“我为什么知道?” “你以前看过这样的画册呀。”洛闻心小声道,“所以才学会了……” 学会了那样抱人,那样亲人。 可是这样的话,洛闻心却讲不出来了,埋着脸,默默生闷气。 片刻,腰后忽然搭上来一条手臂。 “我没看过。”男人将他翻了过去,捧着他的脸,低声道,“今天头一回。” “没什么好看。”他咬了一口洛闻心腮边软肉,用牙磨了磨,“不及你。”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56节 “……” 男人说没看过,洛闻心才高兴了一点,可听到他后面的话,又觉得季晟没羞没臊,把他往外面推了推,不让他离自己那么近。 男人挨过来,继续啃他脸蛋。 忽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停下动作,补了一句,“且我不用学。” 洛闻心被咬的有些痒,软在他怀里终于没了力气,脑子也有些迷糊,便傻兮兮的顺着他的话问,“你为什么不用学呀?” 季晟说不用学,自然说的是不用看这些册子,就知道如何同他亲昵了。 可是哪有人天生就会这个的? 他就不会。 仿佛是看出他的疑惑,季晟又道,“看到你就会了。” “……”洛闻心呆了一秒,语无伦次道,“可是、可是你会的,也不是跟册子里那样……” 季晟并没有跟那画册里那般对自己。 就算是上回在那荒山时,也只是用了嘴巴,最后的时候,才握住了他两条细嫩大退并在一起。 季晟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 “……” 洛闻心也慢慢觉出自己问了傻话,想默默缩回了被子里去。 可还没等他把锦被拉上来,就听男人又开了口,“你以为我不想?” “……啊?” 季晟却仿佛对什么不满意似的,喉结微微一攒,敛眉道,“我掀开看过。” 洛闻心眨眨眼,又眨了眨眼,直觉不太对,但仍然迷糊道,“……你看过什么呀?” 季晟转过头来,盯着他,眼神黑黢黢的,又说了几个字,“掀你衣服看过。” “…………” 洛闻心好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耳垂才慢慢变粉。 他傻了足足一分钟,才明白季晟说的是什么意思。 本来,若在很早很早以前,有人对他说这般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洛闻心只会觉得茫然。 也断断不会想到那种奇怪的事情上去。 可季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最知道。 季晟会做些什么事情,洛闻心也不难想到。 可季晟偏偏又像怕他没懂似的,俯身过来,手在锦被里,顺着少年腰线往下移去,声音有些哑,“看过,觉得太小了。” “所以怕伤着你。”他说。 ——甚至不是在荒山那晚,而是在更早的时候,就掀开看过。 最馋的时候,还比对过大小。 可差距实在悬殊,再心痒难耐,也只好轻轻碰碰完事。 这也是为什么,在荒山那天,除了亲了亲他,没真的做些别的什么。 “…………” 这下,洛闻心是完全听明白了。 他气的小胸脯上下起伏,耳根滴血,眼泪都掉下来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好想骂一骂季晟,但想不出任何新词,于是连骂,也不知道如何骂。 可看见男人仿佛一派坦然的模样,洛闻心也不想让他太得意,憋了半天,憋出几个字,“你怎么这样啊!” 趁人睡觉的时候,掀开人的衣服看那种地方,洛闻心才不信,他只是“看一看”。 说不定还偷偷摸过,偷偷……那个过…… 这、这、这是变态吧! 季晟就是变态吧! 偏季晟还侧眼看他,“哪样?” 洛闻心气眼睛水润润,嘴唇也红嫩嫩的,看得季晟又忍不住凑过去,亲他一口。 亲着亲着,就被咬了一下舌头。 男人被咬的闷哼一声,抬身起来,眉梢眼角却尽是餍足之意,揉了揉少年气鼓鼓的脸蛋,倾身去床外,要拉下帐幔上的系带。 男人上半身赤.裸,露出大半个肩背,洛闻心看着他肌理流畅的后背,捂着又被偷亲到的嘴巴,越想越气,于是从被子里伸出一双小脚,踩到了他背上。 少年的脚趾头就像花瓣似的,他那点力气,放在平时,哪里蹬得动季晟。 可偏偏不巧,季晟此刻身体只悬了一半在床沿边,又刚在美人嘴上偷了香,正是放松的时候,一个不防,还真给洛闻心踹下了床。 男人体格健壮,体重自然也不轻,这样高大一个男子,深夜被踹下床,摔在地板上,愣是砸出了一道沉沉的闷响。 第50章 大约是早就预料到了有人会来找自己麻烦, 第二日一早,云岫住的东边小院便空了。 天还没亮,季晟便黑着一张脸, 带着刀,裹着浑身的煞气,轻身掠去了东边小院。 一进去, 小院里却是空空如也, 连云岫的影子都没见到, 只在他房里发现了三样东西。 季晟一样一样查看。 一个是一枚玉牌, 上头镌着兰草纹样, 玉牌下压着一张字条,上书一行字—— “小闻心身体不好,留下药丸一瓶,再遇不适,可服用一粒。但若要根除,这世间恐怕只有我师父才能做到了。你带小闻心一同前去遏云谷时,就持此令牌吧,可以少一番周折。” 季晟将玉牌塞进怀里,又拿起那药瓶看了看, 同样揣入袖中, 对云岫杀心暂且淡了几分。 不过除去这两样东西,桌上还另有一个小盒子。 是只黑色的小木盒,造型朴素, 细节却精致非常, 看起来颇有分量。 季晟将盒盖打开, 只见里头窝着一颗圆润润的珠子, 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乍一看, 这珠子好像同珍珠很像,同样的雪白圆润,不过细看,却能发现些微妙的不同—— 似乎更大些,也更光滑些,凑近一闻,还能在这珠子上闻见一股隐隐约约的药香。 再一低头,在这盒盖背后,也寻出一张字条来。 字条上用蝇头小楷写道:寒潭白玉石做成的天珠,又在我特制的药材中浸了七七四十九日,消肿化瘀最是好用,还兼紧致嫩滑之效。就当是我提前送你的贺礼吧,不必太感谢我。 季晟蹙眉。 贺礼? 虽不知道他所贺为何事,但云岫作为遏云谷老谷主亲传的弟子,自是见多识广,能被他拿来作贺礼的,定然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了。 可这消肿化瘀的药物,季晟包袱里本就有不少,根本不缺云岫这一个。 更何况,有什么消肿化瘀药,是非得做成天珠模样? 紧致嫩滑,又是什么道理? 季晟捏着那珠子看了一会儿,稍作思忖,不过还是将珠子收在盒中,一并拿走了。 - 天气转凉,下过一场雨,山间的秋意便愈发深了些许。 昨日傍晚,季晟收到一只白鸽传信,告知他孟桥已琼州,只因未曾得见主上留下记号,便先先入了城,如今在城内等他们。 琼州就在这碧云湖往前去数十里,远倒是不远,孟桥过了这大半个月才到了那,看来是又在姑苏逗留了不久。 季晟与洛闻心二人要往那边去,须得先下山,再去湖的另一头。 换做平日,不过七八日路程,可等到都已经将行李放入了山脚马车里,却偏偏出了点变故。 一场暴雨来袭,道路变得泥泞湿滑,加之碧云湖船只本就稀少,余下船夫都不肯在此时渡湖,一时之间竟也找不到别的办法,只得又多留两日了。 苏宿原以为洛家兄弟二人今日便要走,正是依依不舍之时,却来了这场及时雨,可真是令他大喜过望。 现下又有余闲,自然是愈发殷勤,颠颠儿的把库房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二人看了个遍,又巴巴儿的求,求洛兄再演示一番那日的刀法。 季晟同云岫过招时,苏宿就在一旁,自然是辨出他那套刀法刚猛利落,又有行云流水之势,将云岫击的节节退败连声求饶—— 若非洛兄容貌实在跟传说中季晟的模样没有半点相同,他几乎要怀疑这两人是同一人了。 不然这天底下,竟有两个都佩双刀武功还都如此高强的人? 季晟被他缠得不耐,正想借故离去,恰逢此时,别庄管家却找上了前来,对苏宿道,“庄主,外面有人求见。” 苏宿奇道:“是什么人?可有口信?” 那管家便道,是几名乘船至此的江湖客,也是因着那场暴雨,他们的船不甚进水,只好先在此处稍作休整。 又见山上有一别庄,便上山来询问主人可否收留几日。 苏宿好客,他这别庄常年没几个人,自然是要前去接引了,但又想到什么,一溜烟跑到季晟旁边,笑道:“那洛兄先在此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三两步向庄外去了。 - 苏宿一走,季晟便过来抱洛闻心。 初秋微凉,少年穿一件嫩黄色圆领衫,外头却仍松松罩一件薄绒外袍,淡青色的领子,更衬得他脖颈纤细雪白。 他坐在亭内,手撑脸侧,衣袖滑落下来,露出一小截嫩白手腕,整个人仿佛一尊被精心打磨过的陶瓷娃娃。 季晟伸手来抱,洛闻心便眨眨眼,将脸扭了过去。 颊边还有几分未散去的羞恼之意。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57节 前日夜晚那一觉,洛闻心真可谓是睡的乱七八糟。 偷看不该看的东西也就罢了,偏偏还被抓住了。 抓住就抓住了吧,就不该忍不住问季晟也有没有看过的,不然,也不会闹出后面那么一通事情来。 以至于醒来时,他脑子里还乱乱的。 幸好二人住的最西边的小院,应当是距离苏宿的主人院有一段儿距离的。 不然深更半夜,两人还在房内乒乒乓乓,折腾出一些不成体统的动静来,要怎么向人家解释呀。 好在苏宿倒是并未发觉什么异常。 但洛闻心还是有一点点气。 他扭着脸不肯看季晟。 过了一会儿,便听见男人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还在生气?” 洛闻心顿了一下,转头看他,好一会儿,道,“才没有呢。” 自是不肯承认的。 洛闻心脸皮薄,本就是个容易害羞的性子。 本来,偷看春宫被发现,就足够令他羞好一阵子了。 可偏偏季晟却还能做出些别的事情,让他从羞,变为羞恼。 虽然早已在心底将男人视为最亲近的人,也早就领教过男人无数个不要脸的行径,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再被他气到了,可季晟总还能干出些惹哭他的新鲜事。 大喇喇告诉他“掀开看过那”,还“太小了”。 变态也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只有季晟! 可这还不够,季晟就像是不知道自己有多过分似的,第二日一早,洛闻心是生生被不对劲的感觉给蹭醒的。 睁开眼睛,看到男人的动作,就气哭了。 于是才有了这两日的赌着气了。 如今的洛闻心被男人宠的愈发娇气,比起以前,更像是个水做的人。 仿佛拿捏住了男人的弱点一般,眼泪变成了洛闻心用来撒娇的武器,就连他自己,也觉出在面对季晟时,比上一世在哥哥们面前,像是愈发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可娇气归娇气,洛闻心到底是不舍得真的同季晟生气的。 男人啃肉骨头似的亲他的手,却还怕咬疼他似的,收着点儿牙齿,只用舌尖一点点舔,若不看他直勾勾盯着人的眼神,倒是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洛闻心偷偷瞄他几眼,脸颊上鼓着的气就消了一点。 季晟见他似乎消了气,顺势一把将人托起来,兜着他臀抱起来,凑近他耳边一点,“不是故意的。” 少年一双大眼睛水亮亮的,觑他一眼,弯翘睫毛就如蝶翼般颤了颤,嘴巴张了又合上,像是本来想说什么,但是又忍住了。 他才不信季晟不是故意的呢。 可季晟要这么说,那、那就……算了,先不跟他计较。 总不能天天吵架的。 季晟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唇,没等少年扭过头去,便捏了他下巴,凑了上去。 洛闻心已经两天不给亲了。 抱自然是避无可避,毕竟晚上睡觉,洛闻心还要窝在他臂弯里才能安心,可季晟一旦要想凑过去亲他,他就拿手捂住嘴巴。 现下可算被季晟逮到了机会。 既然亲到了,那就必得够本,于是又是进食般的亲吻。 一手握着他腰,另一手掌着他后颈来回抚摸,舌头粗鲁的扫过他口腔,又含着他生嫩的舌尖吮吻,像要把他口里甘甜的汁液全部吃下去。 洛闻心连捂都来不及捂,猝不及防就被亲到了,睁大眼睛,气愤的的拍了他好几下,惹来更用力的吮吻,那尾水嫩嫩的软舌几乎快被整个吞下去。 一通狼吞虎咽,稍微解了点嘴上的馋,别的地方又是被惹了起来,一涨一涨的发疼。 在洛闻心之前,季晟虽是无半分风月经验,可毕竟行走江湖多年,就算只是道听途说,也听说过不少。 自然,也免不了偶然得见过。 且不说人类了,就是幼时曾在山林中时,他也见过动物交.尾,因此他那晚对洛闻心说“不用学”,不算说谎。 只不过这种事情,在他眼里,到底算不上一桩美事—— 野外露着肚腹的畜生,和畜生前爪下按着的雌性,到底有何美感与乐趣可言。 幼时,季晟是不解,少年时是无知无觉,等见到了洛闻心,才猛然发觉,自己身上也是有这么一窍的。 于是便不再需要多少摸索的时间,几乎是看见他就会了。 少年呼出香甜气息的唇,泛着粉的纤嫩手指尖,瞬间教会季晟如何亲他,亲他哪里。 季晟喘息微微变急,将人放在膝上,向他凑近一点。 熟识已久,男人的变化早已不难察觉,少年眼尾泛着层被亲吻逼出来的深红,一边推他,一边往后挪了一点—— 自是不肯的。 可季晟箍着他腰不放,嘴唇贴在他颈侧,眼睛垂着,低低叫他,“心心。” 又说,帮我莫莫。 洛闻心咬着嘴唇,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这两个字,如今在两人之间,自然是早已有了明确的含义,不必再多加解释。 可洛闻心实在没有想到,如此光天化日之下,季晟脑子里面还在想这样的事情。 他手抵着男人胸膛,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忽的,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听声音似是有好几人,里头有苏宿的声音,是他引着那帮江湖客进来了。 洛闻心微微一愣,先是有些慌张,可又想起若有人在,季晟必定没法再不要脸。 ——这可是露天凉亭,又不是温泉,才没有水能挡住他。 定是没办法再偷偷摸摸干坏事的。 洛闻心抬头去看季晟,弯起眼笑了笑,笑容里还带着点儿狡黠的小得意。 他像是知道男人没法再拿自己怎么样了似的,含着笑,眼梢微微下垂。 紧接着,又使坏一般,在男人挎着断魂跟无上旁边往下的位置轻轻戳了一下。 马上就有人进来了。 可季晟这个东西,那么显眼,得找什么遮住才好呀,不然等苏宿他们进来了,看到这里,季晟难道就不丢脸? 男人被他戳的咬肌收缩一阵,握着他腰的手瞬间收紧,连同黑魆魆的眼睛也盯紧了他。 分明已是初秋,但被洛闻心稍稍一碰,很轻易便又觉得热。 浑身燥的像要流汗,他喉结上下滑动,侧耳听一阵动静,只觉脚步声渐近,但那股子难耐却依然难忍,思忖一秒,干脆把人往肩上一扛,翻身便跃出了院墙之外。 第51章 一阵笑谈声由远及近。 别庄门被一左一右推开, 紧接着,便走进来几个年轻男子,佩刀或佩剑, 俱是江湖人打扮,只是都有些风尘仆仆。 走在最前头的自然是苏宿,他好客健谈,上山这一路,自是早已和这几位少侠打成一片了。 客客气气一路将人请进院内大堂,婢女上了茶水, 几人又拱手谢过, 为首的那白面男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四下环顾一圈,这才道, “对了,苏庄主, 你方才所说的那位洛少侠,怎么不在此处啊?” 苏宿也好奇, 正探头寻呢。 他下山去接引这帮江湖客,左不过半个时辰, 这一眨眼,洛兄和洛贤弟, 怎么就又不见了? 招来婢女悄悄一问,才道这二人在廊下咕咕叽叽一阵,就一同往山后去了。 苏宿当下便无奈摇头,只道洛兄还是心疼幼弟, 一有机会, 便只愿陪着他一起。 对旁人的耐心倒是少多了。 那套刀法还没演示完呢。 苏宿道:“孙少侠有所不知, 洛兄是带幼弟一同出来游山玩水的,此前在碧云湖泛舟,我同他二人萍水相逢,觉得投缘,特意邀他们过来小住,并非是我庄中人。” 又笑道,“方才他们还在的,不过洛贤弟么,身体不好,洛兄大约是带他出去透气去了。” 那白面男“哦”了一声,面上好奇的神色便淡了几分。 方才上山时,就听这人说的神乎其神,说什么近日刚好有一擅使刀的侠士也在庄内小住,若各位有意,可以互相讨教一番。 可白面男如今一听——又是泛舟游玩,又是哥哥弟弟的,他还当是哪方值得称道的豪杰。 更何况,他也没听过当今武林有哪一号姓洛的高手大侠。 这白面男是打东边来的某门派弟子,不过他年少时曾在楼外楼学过两三招,后来才去了东瀛拜师学艺。此次回中原,一是为了参加群英会,二就是为了见一见故人。 与他一道的,也是一些青年侠士,这些人一同从姑苏出发,途经此地,可不巧路遇暴雨,只好稍作休息。 白面男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茶水,胃里暖了,谈兴便旺了几分。 一月前的群英会令人大失所望不说,连带着楼外楼也成了一桩笑柄。 可毕竟是前师门,师门丢脸,他也觉得脸上无光,言谈中不免对当今中原武林都轻视几分。 他夸夸其谈,对当今武林局势是好一番评头论足。 先说几大门派都已式微,连个数的出来能担事的后辈都没有,又讽刺了一番现任楼外楼主尹悟祥,说他不过一介鼠辈,却因得上一任楼主赏识才坐上这个位置,楼外楼在他手里,简直是江河日下。 最后又点评一番武林几个叫得上名号的年轻俊杰: 说沈牧轻狂,断臂活该;说江之慎窝囊,被人削了面皮也不敢多吱一声。 又说徐温淼阴险小人,萧恕唯唯诺诺,最后说到季晟——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58节 顿了两顿,茶盏在桌上一磕,才说道,此人过于桀骜,不知天高地厚,人品低劣,为人不齿。 在场的人都是从姑苏来的,都见过那日季晟横刀纵马,所以此话一出,众人是纷纷附和,端的是同仇敌忾。 唯有一人面色尴尬。 苏宿干笑一声,一把扇子摇的慢吞吞的,道:“孙兄这话说的未免太武断了些吧?” “为何?” 苏宿道:“季晟又未曾伤你分毫,他和别人有什么私人恩怨,你又何以得知呢?” 上山以来,苏宿便一直客套且礼数周全,还从未跟此刻这般面色严肃。 白面男被驳的面色一讪,当下便道:“我怎么未曾得见?那日群英会,我就在现场,远远看着他仗着沈牧断臂不敌,好一顿欺辱,这不是恶劣,又是什么?倒是苏兄,你又不知道季晟为人,怎么处处为他说话?” 苏宿甚少与人争执,此刻也是被噎了一下,可他又的确也从未见过季晟本人,只是仰慕他武功高强不为俗礼所拘罢了。 眼下,他见眼前人神色激愤,心知与他浪费口舌也没什么意义,忙转移话题道:“那个什么,说着话都忘了!我有一新得的古籍剑法,要请各位少侠一同鉴赏的,在场哪位剑法最好?就同我一道前去取吧!” 古籍剑法! 这话一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方才还同仇敌忾的众人当即面面相觑,争执起来。 “要说剑法,那还是孙兄当居第一!” “谁说的?王兄的回柳剑也是不俗……” 苏宿长舒一口气,悄悄给一旁的婢女使个眼色,预备溜之大吉,可刚走没两步,就不知谁的剑鞘飞了出来,生生砸到他脑袋上,砸得他忍不住痛呼一声。 - 院内争执不休,院外却是好一片旖旎温情。 少年腰身细的只有一握,男人两只手拢住它,都像还有余地。 于是忍不住越握越紧,隔着光滑衣料摩挲一阵,又忍不住掀起一角,用粗糙掌心去碰那温软皮肉。 时隔数月,少年好像终于被养出了点肉,原本纤瘦到各处都能摸着玲珑细骨,如今,腰间却是覆了一层软绵绵的肉了。 那软肉手感极好,嫩滑无比,稍微摸一下都软腻的留人的手。 于是季晟便也没将拿开,一手拢着他腰,另一只手,则是包着少年的小手一同往下,带着他一道碰那断魂与无上旁边再往下一点的位置。 洛闻心方才还悄悄戳他,此刻让他光明正大来弄,不必再偷偷摸摸,却是又怎么又不肯了。 他把脸埋在男人怀里,娇气的哼哼着不愿动。 可如今都到了院外来,没人能看见他们,季晟那可有可无的羞耻心自然是早已抛诸脑后,他将少年的手握的很紧,没让他躲开。 可就算是被带着一起,也同样能令少年脸红。 没过一会儿,洛闻心眼底就泛起一层薄薄水雾,是羞出来的眼泪,但又不算真的哭,只是吸了吸鼻子,小声道,“苏庄主明明让你在院内等他呀……” 现在也许人家在四处寻他呢,但应该没有人会想得到,季晟居然带着他一起躲在人家的院外墙根,偷偷摸摸做这种事。 越想越羞,就要抽手,可男人用大腿抵着墙卡住他,另一只手又在他腰上握的死紧,整个身体都压上来,浑身都是硬邦邦的肌肉,硌的洛闻心生疼。 滚烫粗重的气息喷在洛闻心耳廓,连同口腔里咽动的水声也清晰。 洛闻心被他又亲又搂的没有力气,身体软绵绵的往下坠,却恰恰好坐在男人抵在墙根的大腿之上。 前后都被卡的动不了,没办法,他只好就这么在男人大腿上坐了半个时辰。 一直到手都酸了,男人才堪堪停下来,握了他脖子,凑过来,大狗似的深嗅一口他颈间香气。 洛闻心很少熏香,皮肤上却总是香香的,说不出的好闻。 然而这香味儿却在方才莫名浓郁了一点,是股透着旖旎的温热香味。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自然也包括嗅觉。 季晟方才便闻到了。 “怎么这么香?”男人才刚刚得了些餍足,因此连声音里都带着些哑,大腿动一下,把人往上带,“心心身上怎么这么香?” “哪里有很香。”洛闻心的右手终于得了空,于是两只手一起推他,“你又不是狗鼻子。” 男人低而短促的笑了一声,低下头,在他身上四处乱嗅。 一边嗅还一边问,“是这儿香的?” “还是这儿。” “才、才不是……”洛闻心招架不住,被闻了个遍,却见男人目光稍稍往下,看着某处,却突然定着不动了。 他看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盯着洛闻心,眼眸深深,薄唇微微张合,道,“找到了。” “是这儿香的。” 洛闻心顺着他的视线一起看下去。 只见男人右边腿上的衣料,早不知何时氤出了一片暗色的湿痕。 洛闻心身子抖了一抖,方才未尽的羞意,瞬间便从脊椎漫上脸颊,烧的他浑身都蒸腾起热意。 “我、我没有……”他想否认,想说那不是自己弄的,可口干舌燥,又磕磕绊绊的,于是连话都不会说了,“不是我……” 偏偏男人还躬身过来,捏着他下巴,不住的逼问,“是不是这里香的?” 还问,“不是你,那是谁?” 季晟分明是故意这样问的。 是不是这儿,他明明最清楚。 上回在荒山时,他便找到了那里。香不香,甜不甜,他又不是没有尝过。 洛闻心偏着头要躲,嫩白的耳尖上殷着一抹粉,结结巴巴道,“就算是、是又怎么样呀,你不可以在这里……” 又伸手抵他胸口,小声叫道,“也不许你这样拱我。” 他掐了一下男人手臂硬邦邦的肌肉,季晟配合的蹙了一下眉,实际上是一点痛意都没觉出来,道,“好。” 果真是没在他脖颈间嗅了,只是过了一会儿,仍是挨过来,俊眉微微敛着,很苦恼似的模样,问他,“那我想闻了怎么办。” 真的是认真在问。 “……” 什么怎么办呀! 洛闻心气到了,红着脸,口齿不清的骂了他一句变态,又道,“就是不准。” 荒山那回,也就罢了,可如今只是在人家的院外,季晟若是还想…… 那他就会用力打他的! 季晟颔首,忽然伸手,把他抱在了腿上。 男人身高腿长,脚抵墙根,洛闻心坐在他身上,脚就没办法碰到地了,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可洛闻心一点都不想再坐方才坐过那片位置,只觉得黏的慌,但想到是为何如此,又羞的紧。 眼见男人又摸他的腰,洛闻心直觉不太对,扭了一下,想从他腿上下去,“你又要做什……” 话音还未落,就傻掉了。 男人动作行云流水一般,洛闻心甚至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得了逞。 到了最后,只见季晟将扒下来的东西放在鼻间轻轻一嗅,紧接着,又拎在眼前看了半晌。 第52章 是面轻而薄的布料, 白色的,不大,比起男人的手掌也大不了多少。 可就算是如此之小的一面布料,也看得出来质地柔软, 用料不俗。 若给旁人看了, 只怕也只会说,连这种不会示于人前的衣物都做的如此精致, 可见此人有多娇贵, 有多受宠爱了。 不过此时此刻,这方布料, 却并不在它该呆的地方。 男人捏着那东西一角, 先是深深嗅闻一阵,又拿在眼前, 放在阳光下细细看了一通,若非洛闻心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几乎要以为他在研究什么机巧。 尤其此刻那东西又不是非常得体,方才洛闻心坐在他腿上那半个时辰,被男人又亲又抱,寒症带来的异样,早让那东西变得不太干燥了。 而且男人面庞又是一如既往的冷厉沉肃, 高挺鼻梁反复蹭在那一方柔软的白色物件之上, 在暗色那块停留最久,几乎要将整张脸都埋进去吸气。 这场面违和有之,诡异有之,晴涩也有之, 最后只剩变态二字可以概括, 洛闻心多看季晟一眼都觉得喉间渴的慌, 心中臊的慌。 季晟将它翻来覆去把玩嗅闻一阵,才转过头来,看向已经傻掉的洛闻心,展眉道,“的确是这儿。” 洛闻心傻了好久。 堪堪回过神来之后,脸便红的快要炸掉,顾不得底下凉飕飕的感觉,伸手便要去抢。 可他哪里是季晟对手。 男人打定主意要拿什么东西,哪里会能是他拦得住的。 小手往上伸着抓挠几下,连布料的边都没够着,男人便仗着身高腿长,手臂一扬,就将那东西扬高了。 洛闻心气的小脸通红,在他腿上扑腾着,可他原本就被季晟卡在墙与自己的身体之间,如今是愈发被制住了,男人一只手便轻轻松松扣住了他腰,另一手则是将那东西一卷,随后塞入了怀里。 看起来是真的不打算还给他的架势。 洛闻心含着眼泪,将手攥成小拳打他,可男人胸膛石头似的硬,挨了他两下打,便捉了他手放在唇边一吻,道,“为何打我。” 洛闻心抿着唇,嘀咕着又骂了他变态,小声道,“你怎么这样啊……” “你拿这个去,要、要做什么呀……” “你既不许我那样。”季晟兜了他臀抱起来,只觉得没隔着什么不必要的东西,抱起来更为柔软滑嫩,便忍不住轻轻捏了一捏。 少年被他捏的往上弹了一下,浑身都羞透了,揪着男人两只耳朵,满面绯红的瞪他,就听男人在他耳边道,“那我便只好留着它慢慢闻了。” 一番话倒是说的有理有据,光看神色也是一派自若。 但大约谁也想不到,这人竟顶着张最冷淡凶煞的脸,底下却做着这般最为下流的事。 少年羞愤叫道,“季晟!”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59节 “怎么?” “你是大变态!”少年道,“快点还给我!……” 随后,声音却是又低下去了,“唔、唔”两下,变成含糊不明的呜咽。 又是厮磨一阵,忽听院内传来一阵阵的喧哗与叫嚷之声。 墙角的两人都是一怔。 季晟也收了些神色,眉心一蹙,侧耳听去。 主院中庭距离他二人待的墙根,倒是不算太远,但等闲之辈是应当是察觉不出此处有人的。不过以季晟的耳力,方才院内那些人说了些什么,也大致都听了一些去。 期间听见自己名字,偶尔还听见一些冷冷的讥讽和嗤责,他也丝毫不在意。 但是一炷香前还谈笑风生,怎么此刻却闹起来了? 里头喧闹之声越来越盛,间或伴有一些兵器相碰之声,听着像是打起来了。 江湖中人士一言不合,便要“试试”对方功夫的事情,不算少见,可现下也未免太不是时候了。 洛闻心也听见了这阵声音,不由瑟缩一下,往男人怀里躲了一点点。 男人手掌覆在他后背,安抚似的拍了一拍,正思虑要不要先下山避一避,便听有脚步声逼近。 洛闻心现下形容狼狈,自然是不愿被人发现他在这里的,听见脚步声,立刻便屏住呼息。 但屏得太急,方才又被欺负的哭了一小会儿,一个不注意,唇齿间便逸出了一声小小哭嗝。 少年睁大眼睛,飞快的将嘴巴捂住了。 一墙之隔的人毕竟有武艺在身,听见他这道不大不小的声音,瞬间也发现了墙外有人。 顿时是大喝一声,道:“什么人在外面?!” 季晟顿了顿,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又抬眼向上看去,似是在思考是否要在此处开杀戒,可按在腰侧断魂之上的手还未动,那人便使出轻功越过墙来,轻身立于墙根之上。 他看见下面紧贴墙而躲着的两人,是瞳孔紧缩,双眉一竖,抽出佩剑,直直指向二人。 “你们是何人?躲在此处做什么?!莫非是来抢夺古籍的?” 这便是将季晟与洛闻心二人当做鬼鬼祟祟的歹人了。 古籍难得,但不知是何剑法,倒也不一定就十分珍贵。可这二人一声不吭躲在这里,未免太过诡异。 仔细看去,是两个年轻男子。 再凝神一看,这二人姿势,也是颇为怪异—— 一人站着,另一人则是被抱在怀里,而那被抱在怀里的,是名娇小少年。 可若不是那少年的发髻是男子样式,光看这纤细腰肢和雪白后颈,他还以为是个美貌少女。 这人愣怔片刻,很快回过神来,现在不是纠结这人是少男还是少女的时候了—— 怀抱着少年的黑衣男子,虽立于墙角,也能看出身形高大,肩宽体阔,光看那双臂膀,就能看出是习武之人,面色凶煞,满脸杀气。 歹人无疑了。 当下是二话不说,就挥剑斩来。 季晟双目一沉,霎时戾气暴涨。 那人没看出面前的男人神色不对,只一心要拿下这两个形迹可疑的人。 一道剑光飞来,被一柄弯刀挡下。 洛闻心抱着男人的腰,被刀剑相撞发出的嗡鸣声震的耳朵都麻了,心脏顿时砰砰狂跳。 虽不知道情形为什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可他也知道,自己此刻应当要从季晟怀里下来的。 但是他现下模样凄惨狼狈,又是一步都不敢下地行走的。 倒也不是腿软,而是……而且季晟根本就还没把那件东西还给他。 洛闻心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光着……就…… 尽管穿的衣服能够盖住双腿,可走一走路,被凉风一吹,大约还是会觉得无比羞耻。 于是紧紧贴在男人怀里,纤细双臂攀附着男人脖颈,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缩进他怀里去,说什么也是不肯从他怀里暂且下去的。 季晟只好一手抱他,另一手持刀,心不在焉的与那人对上了几招。 男人神色冷漠且散漫,连刀都未曾出鞘,甚至连正眼都没看那人一眼,只以单手应敌,断魂便尽数接下了那人全力攻来的招式。 虽是一一应下了,但却好像根本就不想跟他打一般,无比的敷衍傲慢。 “……”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持剑的人似乎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怒道:“你将怀里人放下,我们再打过!” 男人动作一顿,抬起眼眸,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阴沉且狠厉,男人的面相本来就看着不是很善良,饶是这人早已怒发冲冠,此刻也是被他的神色惊了一瞬。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那柄弯刀便向他劈来,这人霎时一惊,握剑勉力应对,可季晟这一下却是快且猛,全然不似方才的随意,这人被劈的倒退两步,手腕一软,剑也跟着滑脱了手。 被击落武器,不管在什么场合下,都是大耻。 这人握着酸麻的右手手腕,抬眼去看那高大男子,霎时间冷汗涔涔。 他的武功虽然比不上当今江湖年轻一辈里最顶尖的那几个,但在这东南一带,也是颇能叫得上几分名号的。 而眼前这男子看年纪轻轻,但功力却似乎远远在他之上。 更何况,这男子怀里还抱着个人,单手应对自己,竟然还如此游刃有余。 正在惊惶之中,墙那头的几人似乎也终于察觉了不对,几道身影轻身飞掠而来,见墙外打起来了,其中一个还是陌生人,立即便高声喝到:“什么人?!” 季晟低低“啧”了声,极为不耐一般,干脆将刀收起,别在腰后。 ——怀里还抱着一个洛闻心,断魂跟无上到底不甚好用,他就是再小心,挥动的时候,总还是会硌到少年腰背。 干脆不用武器了。 此刻越出墙外来的,正是那以白面男为首的一群人。 那群人看着眼前的乱象,都是大为震惊,不知这里为何会突然出现两名陌生男子。 其中一人眼尖,扫过男人腰间的两把弯刀,霎时目光一凝,失声叫道:“那、那、那刀——” 话音未落,就是一道掌风袭来,下盘稍弱些的人顿时便被这掌风掀翻在地,摔了一片。 季晟此刻用的,正是他年少时曾经习练过的一套粗浅掌法。 掌法虽然粗浅,但他此刻抱着洛闻心,本就不想真的开杀戒,于是只在掌中灌入内力,用来应对这群人,倒也十分合宜。 他抱着洛闻心腾挪跳跃,身法灵敏,一直到从前院口绕过来一个人,差点撞上他掌心,才生生收敛一点力气。 来的人正是苏宿。 他以一本古籍为借口,本是想转移注意力,可没想这群江湖人血气方刚,一言不合就在他院中打了起来,还打到这院墙外头来了。 可苏宿又不会轻功,只好从前门绕过来,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赶过来拉架。 此刻定睛一看,大惊失色,“洛兄?!” 白面男转脸看着苏宿,满面怒色,“洛兄?!” 苏宿懵懵然的“啊”了声,道:“这是我洛兄,我本就想介绍给你们认识。” 又转头看向男人,急道,“洛兄,我找你许久了,你怎么在此处——” “你为何管他叫洛兄?”白面男脸都扭曲了,“这他妈是季晟!你不认得?” “啊??”苏宿也是大惊,脸同样扭曲了,“洛兄?不是,他、他、他……” 现下却是没有人在意苏宿了。 “季晟”二字一出,在场的人,见过他的,或者是没见过他的,俱都是一惊。 “季贼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一人高声叫道,声音里含着惧意,“他才毁了群英会,此刻又潜伏于此,莫不是也想来找我们的晦气?!” “季贼作恶多端,但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一起上!” 苏宿急的满脸是汗。 那明明是他的洛兄,怎么这群人都叫他季贼?! 洛兄人是冷淡了些,但人顶顶好,又怎么会一言不合,就同这群人起了冲突? 他急的乱跳,可却完全插不上话。 忽的,最前头的人被季晟一掌掀飞,紧接着,男人便腾空跃起,看架势似乎是无意再战,要就这么一路往山脚下飞去了。 那白面男一挥手,“我们追!” 苏宿也忙往前跟了几步。 没走上一步,上头便掉下一片碎竹,正好砸在他头上。 捡起来一看,只见上面被以刀尖刻下了狂草一行—— “多谢款待,后会有期。” 八字下面,还署了一个龙飞凤舞的落款。 苏宿瞪大眼睛,连忙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竹屑,隐约能辨认出,那是个“季”字。 苏宿瞳孔霎时紧缩,抱着那竹筒,跌跌撞撞跑了几步,就被石子儿绊了一个趔趄。 “洛兄——”他又从地上爬起来,满面通红,“不是,季大侠——” 自己是何等眼拙,与季晟本尊相处这近半月,竟然一直没有认出来! 可再看去,男人早已抱着怀中人腾空跃走,转眼便不知所踪了。 第53章 碧云湖一别, 苏宿知晓了季晟的真实身份,自然是念念不能忘怀,他打发了那些江湖人士之后, 就四处寻找季晟与洛闻心二人的下落。 只可惜一直没能再次会面。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60节 一直到了一年之后, 他收到了一封从献州来的请帖, 翻开一看, 顿时是大惊失色。 一是惊讶写信之人,二则是惊讶这信所为何事。 毕竟当初他就算知道了季晟并非洛兄,与洛闻心也不是什么“洛家兄弟”, 但对二人关系也从来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本来么, 男子与男子, 就算亲近, 又能如何?而且虽说当下男风兴盛,但季大侠别说是男风了——他分明看起来什么风都不好。 所以是对那请帖上的内容万分惊讶。但尽管如此,也是立即派人备马备车备好礼, 匆匆赶往献州赴约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且说回季晟与洛闻心这厢。 季晟抱着洛闻心一道从山上离去, 他身法虽是比不上云岫, 加之怀里抱了一个人, 更是慢上了几分,但若有心要甩掉一群追兵, 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更何况那群人也并非个个都身怀精妙的轻身术,被他挥掌掀翻一群, 再以刀柄击退几个, 剩下的人,就都是些不顶用的小兵小卒了。 于是不消一炷香时间, 季晟便已甩脱了掉了那些人, 来到了山脚之下。 只是临时走的匆忙, 车夫还没来得及雇,马车是没办法再坐了。 好在行李早已在前几日被放在了车中,男人两步踏上车板,掀开车帘,以刀柄勾起两只包袱,又带着人,一道翻身上了踏雪的背。 这些时日,踏雪是每天都被用好草好料喂着,养的的是精力十足、百无聊赖,早便想撒丫子跑起来了,当下便朝天长嘶一声,载着背上二人,疾驰而去。 才刚刚经历了一番惊险,洛闻心虽然是什么都没做,还一直被好好的抱在人怀里,但是也被颠簸的有些难受的。 此刻上了马背,跨坐在马鞍之上,本该是可以松一口气了,但他腿间本就少了两层布料,于是现下这般,只是把细嫩双腿愈发磨的难受了。 他不太舒服的扭了一下,男人便立刻察觉了。 可现在又不是能让踏雪慢慢儿走的时候,男人低头看他一眼,想了想,便伸了一只手,垫到他身下,让人坐在自己掌心上,用另一手去握着缰绳。 男人在他耳边低道,“抱住我。” 少年缩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有一点犹豫。 其实他是有一点想让季晟把手拿走的。 男人掌心触碰的地方,实在太过正好。可此时此刻,洛闻心也知道,不是自己可以任性的时候。 更何况,比起坐在男人掌心,还是磨在坚硬马鞍的上来的更难受。 纠结半晌,洛闻心慢吞吞的伸手,环抱住了他的腰,重新把脸埋在他怀里。 男人见他贴在自己怀里,乖的真像他包袱里那两只玩偶娃娃,不由微挑唇角,没握缰绳的那只手稍稍动作一下,就将少年扣得更紧。 洛闻心身子颤了颤,但眼下也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动弹。 ……只好先由他去了。 - 行了近两个时辰,天色早已黑透了。 不远处有火光点点,再靠近一些,看见是一座朴素驿馆,季晟便勒停了踏雪,抱了人下马。 洛闻心仍缩在他怀里,不肯抬头,也不肯下来。 洛闻心既然不想走路,季晟便也不放下他,做什么都抱着他,也不嫌麻烦。 掏出钱袋付房费的时候,那驿馆老板倒是好奇的打量了这两人几眼,觉得他二人姿势奇怪,只不过没几秒便被男人的神色吓退,当即噤声,连客人要不要热水都忘记问了。 上楼进房,关上门,季晟先将洛闻心放在榻上。 随后,又去找了只茶盏出来,粗粗以布巾擦拭一圈杯口,这才倒了些茶水,走到床边,在洛闻心身旁屈膝蹲下。 “渴不渴?”季晟问他。 洛闻心背对着他蜷缩在榻上,闻言,点了点头,闷闷道,“渴。” 季晟单腿跪上去,把他掰过来,又扶着他的背把人抱坐起来一点,将水喂到他嘴边,“那喝点水。” 洛闻心探头过去,喝了几口水,又软绵绵的歪回榻上。 等他喝完,季晟翻身下床,仰起头,就着剩余茶水灌了几口。 紧接着,又从洛闻心的小包袱里翻出一张干净的帕子,浸了些水,重新走过去,替洛闻心擦脸跟手。 洛闻心此刻既困且累,还兼有未散去的羞恼和方才经历一番打斗的惶乱。 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便任由季晟动作。 已经不是头一回伺候洛闻心,男人动作已经十分熟练,就连力道也掌握的刚好,隔着一方软帕,是正好不会将少年的脸蛋磨痛的力气。 可当绣着清新小花儿的淡蓝色帕巾被捏在男人粗糙大掌间时,两厢对比,仍是显得有几分违和。 仔细看去,竟是很难将眼前这个男人,与几个时辰前浑身煞气的人联系在一起。 柔软布巾覆在眼睑上,缓解了一点眼睛的酸痛,可眼睫毛也被蹭的有些痒。 洛闻心闭了闭眼。 再度睁开时,便对上了男人的漆黑眼眸。 方才那一路,算不上凶险,就连洛闻心也能看出来,那群人都不是季晟的对手。 季晟连半点伤都没受。 可尽管如此,深夜奔驰了这十数里,此刻的季晟,依然显得有些风尘仆仆,有些狼狈。 他发丝微乱,眼底有浅浅血丝,就连下颌,也不知在何处蹭了一道灰痕。 洛闻心怔怔同他对视半晌,看着男人这幅模样,心底泛上一股酸意,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 他心里有好多好多的疑问。 比方说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又或者,为什么方才那群人都要打你,为什么他们一听见你的名字就都变了脸色。 还叫你“季贼”这般难听的字眼。 洛闻心虽然不是顶聪明的那类人,但也并没有傻到什么东西都想不明白。 与季晟同行这数月以来,经历了许多事情,他早已有了一些隐隐的猜测。 一个月之前在荒山遇到的那重伤男子暂且不提,就拿半日前遇见的这群江湖中人,从他们的态度来看,也能大约猜出,江湖之中,好像有许多人都不喜欢季晟。 就连苏宿苏庄主,虽言谈中对季晟颇多景仰,竟然也对“季晟面若修罗、肖似恶鬼”这类传言深信不疑。 ……季晟在江湖中的名声,似乎并不太好。 可相识这样久,季晟在有些事情上坏不坏、变态不变态暂且搁置一边,但他一路上有多么护着自己,洛闻心却是最清楚的。 他才不觉得季晟会真的是那些人嘴里的大恶人。 种种疑问都在心中,可洛闻心还未张嘴,男人便垂下眼眸,盯着少年小腹再往下的一个位置,道,“难不难受?” 洛闻心呆了一瞬,还没太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男人不止盯着那里,还伸手去碰了碰,“这儿。” 他问,“磨的不难受?” 洛闻心眨眨眼,顺着男人视线往下看去,混沌的脑袋转了转,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同时意识到,那里还是凉飕飕的。 “……” 季晟见洛闻心并不回答,小嘴微张,仍是一副傻傻的模样,俯身过来,伸手便去掀他衣袍,要检查一番。 洛闻心霎时便慌了,想要捂住,可他眼下本就累极了,动了动小腿,还未能起身,就被看了个干干净净。 没力气动,但还是有力气羞的。衣摆被掀起的一瞬,立刻便红透了耳根,小声叫道,“疼、疼的……” 男人抬眼看他,蹙了蹙眉,“哪里疼?磨的?” 一边问着,一边低头下去,仔细查看。 什么东西都没隔着,查看起来自然是十分方便,连原本需要再扒掉的东西都无需再多此一举了。 男人盯着他那儿瞧。 虽是被喂出了一些肉,但腿仍然还是细。 嫩白的像藕节儿似的腿,最粗的地方,也不过一握就可合拢,粗粝大掌掐着他那方皮肉,五指都陷下去一点。 等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确认中间只是略有些红,但并无任何擦痕、磨痕,才松开了他。 一被放开,洛闻心立刻便卷了被子,将自己卷成一个卷饼,滚到床榻里头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圈儿便红了。 他霎时觉得自己像个笨蛋。 本来还在担心季晟有那么多仇人的事情,可季晟却丝毫不在意。 比起那么多人都想打他一个这种大事,这男人……这男人反而对洛闻心的腿肉有没有被磨到更感兴趣。 可是……可是自己因为没有那个可以穿,所以被磨得痛,还不都是因为季晟嘛! 这样说起来,要不是季晟非要抱着他在墙角做那种事情,说不定也未必会被当做贼人一顿追逐驱赶! 洛闻心被他这样一打岔,顿时就忘了方才想问他点什么了。 他缩在被子里面,没过一会儿,便感觉到侧边的床铺下陷,是男人也上了床。 又过了一会儿,洛闻心的肩膀被掰了过去,又被从卷成厚厚一条的被子里剥了出来。 可男人一松手,洛闻心就又把被子都卷走了。 “你把……”少年把脸埋在被子里,小声道,“把那个还给我。” 竟然是连亵裤二字都难以说出口。 仅是说出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让少年羞的眼尾泛红,鼻尖发酸。 “方才那条?”男人稍作思忖,似是并不太愿意,“我要留着。” “……” 见洛闻心又气的想哭,季晟才道,“我给你寻条新的。” 果真是翻身下床,去给他拿了条新的来。 少年从被子里伸出手,把那物接了过去,见男人还盯着自己瞧,不由又气道:“你、你先转过去呀!”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61节 男人拧了拧眉,好像不太乐意,但见少年眼眶含泪,就还是怕他哭似的,转开了脸。 帐幔落下。 但听里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片刻,帐幔被重新掀开。 这回,洛闻心才终于觉得自在些了。 可一双猫儿眼委屈的红红的,显然还是有些不高兴呢。 他见男人瞧着自己,便赌了气不同他对视,扭开了头。 季晟上了床。 到底还是要睡在同一张床上,腰上横过来一条手臂之后,洛闻心没什么反抗的力气,仍是被他拉到了怀里去。 这客栈简陋,床铺被褥也不甚精致,恐怕还没有洛闻心身上穿的衣服柔软,两人干脆和衣而卧。 过了一会儿,洛闻心觉出男人靠近一些,在他耳边说话。 他声音低低的,气息吐在他耳廓,既温热,又安心,“别生气。” 软软的发丝被揉了一下,“有你在,我不用它便是。” 第54章 两人继续南下, 过了碧云湖再往前,一路上的景致便与别处大不相同。 只见层层低矮山坡绵延,道路两旁尽是缀着泛黄枯叶的树木, 偶有青瓦白墙的房屋, 里头有渔夫模样的人出来, 拿着渔具似是要出海打渔。 洛闻心还从未见过此般风土人情,精神好的时候,便撩开马车帘子,探头往外望一眼。 那些渔民多朴素,远远见了这马车与这般秀致的小公子,常常也以友好微笑示意,偶尔说一两句让洛闻心听不懂的方言。 马车走得慢, 等抵达琼州时, 已然是八月中了。 长街之上, 人来来往往。 这琼州是东南沿海一带最大的州城,前有南山剑派,后接遏云谷,也算是一个繁华之地, 故而时常能见到腰间悬着长剑的江湖客穿梭其中, 行色匆匆。 分明已经初秋, 然而城内竟然仍是一片热浪腾腾, 路上行人多是穿着轻薄短打,比起江南来暑意更盛一层。 自打进城起, 季晟便重新戴上了面具, 可饶是如此, 光看身高体格也有着相当迫人的气势。 加之洛闻心容色又过分惹眼, 两人一起, 要想掩人耳目,实在不太容易。 从马车上下来到走进客栈,不过片刻,便已有数道目光朝他们看来。 寻了一家上好且清静的客栈住宿,等一切安排得宜,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去寻孟桥留下的标记,同他汇合了。 季晟与孟桥主随二人,自一道行走江湖以来,甚少有这么长时间分隔两地的时候,就算有,也往往相隔不远,一般是以红焰作为联络信号。 可自上一回姑苏相别后,孟桥便迟迟没有音信,好容易有了来信,也只是说他在琼州城内等他们,可却也并未说明他在琼州城内的什么地方。 好在现下已到了琼州,离遏云谷已不算太远,走得再慢也不过十天半月路程,一切不急。 - 琼州城虽小,但因着是靠海的缘故,倒也颇为富饶繁华。 放眼望去,长街之上茶楼酒肆鳞次栉比,每走几步,便是修着琉璃白瓦的服饰店、珠宝店或是珍玩店。 长街尽头,是一家略大的店铺,店铺外高悬一牌匾,上书“多宝阁”三个烫金大字。 进到店内,里头的装潢也如牌匾一般,是大气低调中隐隐含着一股奢华之意。 这便是琼州城内最大的珠宝首饰店了。 琼州近海,附近的渔民出海捕鱼,偶尔捕得海蚌,自是会从蚌口中得一些品相尚佳的珍珠。 除去珍珠,像是海外来的珍惜玉石、水晶珠子等等,也往往会在多宝阁内先走一遭,被技艺精湛的匠人打磨出精致的花样,再依照品质的不同各自卖出天价。 此刻,偌大殿堂内,气氛却是颇为安静。 几名侍女跪了一排,各自捧着一个琉璃盘子举过头顶,每个琉璃盘子里头,都放着不同的首饰。 像第一个里头放着的是一只攒珠羊脂玉镯,另一个里头又是串镶了红玛瑙的吊坠,个个都珠光宝气、精致无匹。 这些都是多宝阁内的上佳臻品了,轻易不拿与人看的。 可如今都拿出来了,竟是哪一个,都入不了眼前这男子的眼。 男子一袭黑衣,身材高大,腰间挎两把弯刀,面上覆一银制面具,一派江湖人打扮,分明没有哪里尤其出格,但偏生就是有股子不好惹的气势。 多宝阁虽不是完全不接待江湖客,但也少有这样的人进门,可这男子一出手便是一沓银票—— 掌柜的看了那上面的数额,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巴巴儿将人迎了进来,战战兢兢接待了。 不过等看见男子身后牵着的人,这才恍然——哦,珠宝约摸是买给这位小公子的了。 掌柜的正给男人介绍新拿出来的这串玛瑙吊坠。 “新货。客官,您看看这成色,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了。”掌柜的殷切道,“小公子肤色白,戴上这玛瑙吊坠,必定更显气色。” 男人从琉璃盘子里拿起那吊坠,走近软榻上的人,屈膝在他身前蹲下,抬手,便握了他脚腕上来。 那掌柜的立在一旁,瞧见男人的动作,呼吸便不由停了一下。 实在是这男子气势凶煞,而这小公子又生的实在是—— 他不由看向端坐于贵妃榻上的那少年。 少年穿的轻薄,着一身丝质的嫩绿色圆领衫,头上戴一白色帷帽,帽檐两侧坠着挡面的薄纱。 琼州炎热,这种款式的帷帽是琼州人常备的,作遮阳之用。 可这小少年戴着这个帷帽,想必除了遮阳,也有略略挡一挡容色的意思。 不过现下隔得那样近,薄纱晃动间,掌柜的还是能将少年的脸看得清楚。 他的视线在少年脸上停留不过半瞬,眼神便不由晃了一晃,但见黑衣男人朝他看来,又立马赔了笑脸,低下眉去。 ……实在是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小公子。 为了方便试戴珠宝,洛闻心连鞋袜也被除去了。 他就那样光着脚坐在软垫之上,皮肤白的宛如一堆新雪。 季晟拿着那玛瑙吊坠,在洛闻心身上比划一阵,最后抬起他小腿,绕过少年足踝,松松打了个结。 那脚腕纤细玲珑,坠着一颗红色玛瑙,更显莹白。 “喜欢吗?”男人抬头看他。 洛闻心点了点头,“喜欢的。” 他双手撑在身侧,微微向后仰去,抬起小腿,一边动了动雪白小脚,一边歪头打量那串坠子,弯眉笑道:“这个和刚刚那个,都好漂亮。” 休息了几天,连日赶路来的疲惫之色都已尽数散去,少年这一笑,不止季晟眼神凝在他身上,几个悄悄抬眼望来的婢女也不由愣怔一瞬。 季晟买一些小玩意儿来哄洛闻心开心的次数很多,但多是一些手工匠人做的小玩意一类,倒是少有这样名贵的珠宝。 倒也不是买不起,只是两人对此都没什么偏好—— 洛闻心是还像个小孩子,更喜欢一些新奇些的玩具,或是一些有意思的话本。 季晟则更不必说了,他连自己的行装都如此之随意,遑论对珠宝首饰有什么研究了。 会来这多宝阁,还是因为前几日,洛闻心在马车里翻出了云岫留下的那只天珠。 天蓝色的小包袱鼓鼓囊囊,装了好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洛闻心见到它,便总能想起那晚的窘迫,于是把它塞在马车角落里,没有去动过。 但见那晚被自己为了腾地方而拿出来的陶土小人儿还孤零零在外面放着,都默默落了层灰了,洛闻心便还是磨磨蹭蹭的解了开来,再次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画册,自然也看到了那瓶药丸,和那只装着天珠的木盒。 药丸所为何用,季晟已向他说明,并要洛闻心将这瓷瓶贴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而那天珠,却是连季晟也不知是什么用处了。 两人挨在一起,头凑头的研究一番,也没得出什么结论来。 洛闻心好奇的将那珠子拿起来一看,但见天珠光润,被捏在少年指尖,却衬得少年皮肤泛着种比天珠更为莹润的光。 极为好看。 这才有了这么一趟了。 可将这店内的上品样样试过一遍,季晟却又觉得,这些东西,搁在少年雪白娇嫩的皮肉上,竟然样样显得多余。 季晟视线落在他脖颈、手上,垂下眼眸,再去看那串玛瑙时,便略略有些不满的蹙起了眉。 他盯着那玛瑙吊坠看了几秒,再一伸手,便将少年小腿托在膝上,紧接着,将那东西除了下来。 眼见那吊坠被拿走,洛闻心倒也没有表露出半分不满,乖乖任他拿走。 从小富足的缘故,他对这些身外之物从来不太在意,虽然说了喜欢,但有便有,没有也就罢了,并不觉得可惜,更不会哭着闹着去要。 可掌柜的在旁边一看,便急了。 这玛瑙吊坠已是他们店里的上上臻品,这男子连它都看不上,这、这—— 结果刚要张口,便听男子起身道,“这个吊坠,还有方才的镯子,一道结账。” 竟然是一次拿下了两样。 掌柜呆愣片刻,立即大喜,“好嘞!” 连忙吩咐人去准备了。 洛闻心眨眨眼睛,见男人方才还不太喜欢这吊坠的样子,此刻又是都买下了,有些好奇,拿手碰碰他,小声道,“我还以为你觉得不好看。” 季晟坐到他身侧,握了他小脚上来穿上袜子,低着头,只道:“好看。” 洛闻心抿唇一笑。 既然洛闻心喜欢那些东西,那便都买下来送他便是了。 但等去了遏云谷,定要再盘问一番云岫,那天珠可还有何处可得。 季晟又抬头看他,怕他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似的,补了一句,“你好看。” 洛闻心愣了一愣,迎着男人直勾勾的视线,眼睫毛便轻轻颤了颤。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好看的。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62节 被从小夸到大,怎么能不晓得呢。 可如此直白的夸赞话语,却似乎是头一回从季晟嘴里听见。 季晟总是寡言的,最初相识时,他甚至总是几个字几个字的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口疾。 如今话也仍然不多,偶尔说出一些羞人的话,也多是面无表情、言简意赅。 夸他好看,也是如此。 ——你好看。 洛闻心看着男人深挺的轮廓,胸腔里就像藏了一只小兔子似的,被他一句话戳了一下,便活泼的蹦了两蹦。 他抿了抿唇,脸颊上似有几分腼腆的羞涩,他低下脸,薄纱拢在脸侧,轻轻道,“那……那我也觉得好看。” - 多宝阁做成一单大买卖,上下俱都一片喜气洋洋。 掌柜的欢天喜地的将二位客官送了出去,又站在店外,等彻底看不见两人背影,才转身欲回店内。 就在这时,却有另一黑衣男子从长街右侧走来,径直走向多宝阁的方向。 那男子身量中等,衣着却是相当不俗,掌柜的心下一喜,心道今日运气忒好,忙要将人迎进来,还没走两步,胳膊就被一把拉住。 掌柜的被拉得近乎一个趔趄,回过头去,拉他的正是那男子。 掌柜的忙赔笑道,“客官有何吩咐?可是要看看新上的货?我们这里有……” 男子目光犹如鹰隼,他盯着掌柜,忽而将手伸进袖里去。 “劳烦。”男人往掌柜手里塞了一样东西,沉声道,“我想打听一下,方才那两人,是从何处来。” 掌柜被手里沉甸甸的分量惊了一惊,再低眼望去,手心里金灿灿的—— 竟然是金子。 他抬头去看男人神色,刚想说点什么,却被男人阴鸷神情吓到,连连应是,思索片刻,说了几句话。 第55章 正值晌午, 日头颇大,走了几步,饶是带着遮阳的帷帽, 洛闻心额上仍是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又热, 又有些渴,洛闻心正有些走不动了,季晟便要抱他。 可如此大庭广众,他又不是小孩子, 被男人背着未免太过令人害羞。 洛闻心摇了摇头, 季晟举目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家酒楼还算华丽, 便带了洛闻心一道, 要了个二楼雅间,暂且坐下休息。 茶是雨前龙井, 点心是凤梨枣糕。 洛闻心拈了一块放在口里,还未等甜意在嘴里化开,便听见屏风后头的几道人声在交谈。 虽然隔着一道木门,又挡了扇屏风,但那些人声量颇大,洛闻心听见季晟的名字在里头。 这江湖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 不过半月有余,季晟曾在碧云湖一带出现, 并无故打伤数十名江湖人士的事情,便又都传遍了。 碧云湖离琼州颇近,这件事自然是成了琼州茶馆酒楼内的谈资。 凝神听去, 只听一男子在高谈阔论。 “这季某人行事还真是嚣张, 前不久群英会行凶的事还未了结, 这才安分了多久?”言语中颇具激愤,“便又惹出这样的事,难不成就真的没人能管得了他了么?” 另一人道:“是啊,听说他打伤的那些人里,还不乏一些正派少侠,可是……唉。” 又是几道语意不明的咒骂,这群人似乎喝了酒,言谈中隐约能听出几分醉意来。 过了一会儿,又谈起近来这沿海一带都不太平,不是有流寇作乱,便是有倭人行恶,几人感慨了几句,倒是没再提季晟了。 洛闻心许久没有说话。 桌上那盘精致的凤梨枣糕,除了起先那一块,余下的则是一口未动。 季晟将糕点往他眼前推了推,“不吃了?” 洛闻心抬眼看他,季晟这才怔了一怔。 少年眼圈微红,两颊气的鼓鼓的,细细的手指头攥着木桌边缘,攥的很紧。 不是委屈。 ——竟是在生气。 可他五官生的太过柔软,做出这种表情来,也只像是那种戏文里发怒的粉面小娃娃,看了只教人忍俊不禁,倒是觉不出威慑来。 洛闻心正是在为这些人说季晟的话而生气。 苏家别庄那日发生了什么事,除去那些人自己,也只有他与季晟最为清楚了。 对方步步紧逼是真,无故打伤是假,行凶作恶,更加是无稽之谈。 可事情传来传去,传变了样,竟然也没人去质疑他的真假了,好像季晟就该是大恶人,活该就这样受他们斥骂。 洛闻心想到那日在院墙外时,那群人嘴里说的也同样难听。 男人瞧他这样子有趣,伸手,在他软绵绵的颊侧捏了捏。 洛闻心被他捏的泄了气,看他半晌,又鼓起嘴听那头的人说话,片刻,才小声道:“……他们乱说的。” 少年脸颊手感颇好,季晟多捏几下,视线只停在他脸上,漫不经心道,“嗯。” “那天,明明就是那些人先动手的呀。”洛闻心不解道,“为什么他们要这样说你?” 季晟想了想,实话道,“不知。” 他做人做事,的确是向来不懂什么叫留情面,但若要说他滥杀无辜,这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他从不杀妇孺,也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正如孟桥所说,季晟几乎可称得上是恩怨分明。 若非对方主动寻衅,季晟少有真的开杀戒的时候,与洛闻心这一道以来,他更像是有意似的,从未在他眼前杀过人。 但也不知为何,自他踏入江湖那日起,便甚少能遇到愿意同他以“和”字为先友好交流的人。 仔细想来,除去孟桥、云岫还有李梦璃等人,他行走江湖多年,竟然数不出几个关系称得上友善的人,名声也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这样。 好在他这人也并不太在意旁人眼光,说便说去,随他们如何。 又坐了两刻钟,待日头稍歇,招来小二结了账,便预备离去。 刚从雅间下楼之时,忽听几道乒乒乓乓、稀里哗啦之声,从一间包房内传来,间或还混着几声叫嚷。 酒楼之中争执常见,这动静却是稍微有些大了,没过多久,听见声音的掌柜便“蹬蹬蹬”上楼来调节劝和。 可江湖人士打起来又是刀又是剑,桌椅乱飞,哪里是他一个普通人能插得进去的,只得站在一旁喊了几声“客官别打了”,一面心下盘算,一会儿索赔该要多少两银子。 其他几扇雅间门也被打开,有别的客人探头出来瞧热闹,掌柜的赔着笑,一面问其他客人是否还要添些茶水,一面打发小二去上几样点心来,就当做是给其他被惊扰到了的客人赔礼了。 忽的,一张矮凳径直朝季、洛二人的方向飞来,眼见就要砸到洛闻心的头,男人单手接下,那木凳稳稳落在他大掌之中,顷刻间,被被捏了个粉碎。 围观人群俱都滞了一滞。 懂武功的自是晓得这人内力深厚,恐怕还是走的刚猛之劲;不懂武功的,也啧啧称奇,只当这人天生神力。 不知人群中谁喊了一声,“阁下好俊的功夫!” 又一人笑道,“是啊,我瞧着竟比那东瀛矮脚虾要强得多!” 闻言,那阁楼上斗得正欢的两人停了下来,闻其中一人朝季晟看来,冷冷嗤笑一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身跃起,便是一刀劈来。 这一刀快且猛,几乎看不清刀锋的来处,围观众人皆是倒抽一口气,季晟将洛闻心往后一推,手在腰胯上一按,断魂铮然出鞘,落入他手中,接下了那人这一刀。 这一接,虽是面上神色仍然未动,却是愣怔了一秒。 这男子看着并不高大,手上劲道竟是不俗,倒不像是什么等闲之辈。 当下是略略打起几分精神来,但还有空分神朝洛闻心看去,低声道,“退后。” 洛闻心心知自己在他身侧,季晟必定不能全神贯注,当即乖乖站到远远的角落里去,扒着廊柱,只探出一点脑袋来看,既忐忑又不安,生怕季晟受伤。 那人也被季晟接下自己这一剑惊了一瞬,上下打量季晟几眼,嘴里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转而又用生涩的中原话道:“毛头小子!” 竟然是个外邦人。 这男子大约三十来岁年纪,身材矮而精瘦,生的是细眉细眼,想必方才人群中说的“东瀛矮脚虾”便是他了。 再仔细看去,他手上所持的刀竟然也是颇为怪异,与中原武林中人常用的并不相同,更细些,也更长些,比起季晟的断魂更要纤细几分。 两人对视几秒,俱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燃起的兴意,那男子哼笑一笑,便是朝他攻来。 季晟端眉冷目,是右手握刀,按兵不动,可等对方一动,他又招招不留情面。 二人斗的兴起,围观众人看得也是眼花缭乱。 这种酒楼里人来人往,本就是江湖人士聚集地,是以围观众人里时不时爆发一两阵叫好之声,一时之间是热闹非常。 洛闻心乖乖听季晟的话,躲得远远的,可又觉得那刀实在吓人,他担心季晟安危,只见二人越斗越远,连忙往那边走了两步,想要跟上前去。 就在这时,忽听一道男声在他身侧响起,阴恻恻的,像毒舌的信子在他耳侧游移:“……洛闻心。” 洛闻心愣了愣,只听这声音十分陌生,但又的确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还未作出什么反应,正想循声望去,就感觉手臂上一处经络被揉了一下,霎时,整条小臂都变得酸麻无比。 随即,这股子酸麻又传到四肢百骸,立刻令他没了力气,软软向后倒去,落入一双臂膀之中。 那人一手掐住他肩膀,一手扯住他手臂,力气很大,将洛闻心掐的生疼。 他就那样拖着洛闻心,一路向后拖去,也不知要拖往何处。 事发突然,洛闻心整个人都懵了一瞬,他下意识想出声,可刚一张口,便发觉自己哑穴被点,喉咙里像被抽掉了空气一般,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他睁大眼,一股恐惧浮上心头,头皮都麻掉了。 他想叫季晟,可身体被制着,他这方角落又恰好有些隐蔽,没法看到男人。 情急之中,只好努力动了动还有一点力气的小腿,踢翻了一个花瓶。 花瓶落地摔成碎片,发出一阵脆响。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63节 可十分不巧,人群正因方才一个经常的招式,爆发出一阵喝彩之声,这点响动立刻便被掩盖了过去,无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可洛闻心的小动作却仿佛立刻激怒了男人。 那人以手作刀在他颈后一砍,顿时一股痛意混着麻意直侵头皮,洛闻心睫毛微微一颤,手臂软软的垂了下去,便失去了意识。 昏过去之前,只隐约看见面前有一张男人的脸,俯身过来,捏着他的下巴,低低道,“你偷偷跑回琼州,却又不回府里,在外抛头露面的游荡,是何居心?还嫌丢人丢的不够?” 又是冷嗤一声,“倒真长本事了。” 可洛闻心迷迷糊糊的,哪里知道这人在说什么,只觉得眼皮像有千斤重,一点也抬不起来了,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第56章 不知过了多久, 洛闻心才慢慢的醒了过来。 太阳穴一涨一涨的,头疼的仿佛要裂开一般,可眼皮依然沉得很, 无法睁开眼。 鼻间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雅香味,像是熏香。 可他跟季晟在琼州城内所住的那间客栈, 分明只是普通上房,并没有熏香呀? 洛闻心迷迷糊糊的想。 但只稍稍转动一下脑袋,便头痛欲裂, 只得又缓缓呼吸几下, 软在床榻之中。 过了一会儿, 只听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几道脚步声走了进来, 紧接着,响起两个叽叽喳喳的女子声音。 “他要还要睡多久呀?”一个活泼些的女声道,“这都一整天了, 还未醒来,令掌事不是说只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么?” “许是身体太弱的缘故吧。”另一个女声道,“小馨, 你去将毛巾打湿拿来, 给他再擦擦脸。” 那活泼女声应声而去,没一会儿便回来了。 随即, 洛闻心感到一个湿润绵软的东西在自己脸上轻轻擦拭,弄的他有些痒。 正想稍稍动一动,却听那活泼女声道:“姐姐,你说, 他真是世子爷的亲弟弟?我怎么瞧着同世子爷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呢?” 那女子手上动作停了一会儿, 似乎在打量什么, 道,“世子爷气度非凡,自是世间少有,可这小孩长得怎么这么……” 思索片刻,显然也是觉得,不管是“美”或是“媚”,这样的词用在男子身上都不太合适了。 另一道女声则悄声道:“男儿肖母,他同世子爷非一母所生,自然是不像了。” 那活泼女声好奇的问道:“姐姐在别院伺候了这么多年,可知道他的母亲是王爷的哪位侍妾么?” 还有一句话未说出口——就是哪位侍妾能有这等姿色,竟然生出这样好看的孩子来。 洛闻心脑中混乱无比,只觉得她们说的每一个字拆开来自己都知道,可合在一起,却又不知是什么意思了。 世子爷?亲弟弟?王爷? ……那都是谁? 虽然混沌,但又隐约像有什么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却无法抓住。 那另一道女声似乎答了什么话,洛闻心正想仔细听去,但大约是太久没吃东西的缘故,眼前又是一黑,便又一次晕了过去。 - 再一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户直射进来,洒在少年脸上。 鼻腔间依然是那股熏香。 隐约能听见碗勺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有人托起他的后颈,给他喂了一勺什么东西。 肚里饿了太久,洛闻心也顾不得这是什么,慢吞吞的咽了下来,舌尖尝到一丝甜味—— 是一碗熬的软糯的红豆粥。 那人一点点喂,洛闻心便一点点吃。 小半碗下去,洛闻心终于有了一点力气,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张陌生的少女脸庞。 那少女见他睁眼,先是眨了眨眼,呆呆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又才手忙脚乱放下碗勺,欣喜道:“你……你醒啦?” 竟是之前听到的那活泼女声。 洛闻心小幅度的点了点头,浑身还是难受的紧,张了张嘴,小声问:“这……这是哪里?” 那少女忙道:“这里是王府的别院呀,你怎么……” 话音未落,忽听门又被推开了,一道男声响起:“小馨,你先下去。” 这少女脸色一变,立刻噤了声,竟然是连碗都没来得及收拾,就急匆匆的退下去了。 门被重新关上,走进来一个青年。 这青年身材高挑,姿容俊雅,一身华服,一头墨色发丝束在脑后,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浑身气度不似常人,只是虽然如此,眼中却隐隐含着几分傲慢之意。 青年信步走进门来,却也没看洛闻心,只先在屋里绕了几圈。 他一边绕,洛闻心便也跟着看,看清了这屋内摆设,同他以前到过的任何地方都没有相似之处。 是个全然陌生的处所。 脑中空空的,仍然理不出什么思绪来。 上一幕画面,还是自己与季晟在多宝阁挑了两个他喜欢的首饰,紧接着,又在酒楼吃了点心。 只是走前,季晟与一江湖人士斗起来了,再一醒过来,自己就出现在了这里。 洛闻心呆呆的看着眼前这方浅紫色纱帐,听着这青年在房里来回的踱步的声音,忽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牵着,沉沉坠下去了。 像是下意识的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默默的把被子拉起来一点,抱在胸前,可下一秒,就听到了一道嗤笑。 洛闻心抬头看去。 只见那青年微微倾身,伸出一只手,拨弄了一下那红豆粥里的勺子,又抬起头,看向洛闻心,“你这性子,原本不是上好的龙井不喝,不是宫里送来的点心不吃么,怎么现在肯乖乖吃起这些了?” 洛闻心呆呆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就算想说话,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青年看他几秒,冷嗤一声,又将勺子重重一放:“做这般朴素的样子给谁看呢?” 洛闻心张了张嘴,那青年视线却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目光凝在了他腕上。 洛闻心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自己的衣袖不知何时翻起来了一点,露出了一小截细细的手腕,上头系着那颗在多宝阁里买的玛瑙坠子。 玛瑙小小一颗,成色却极为好看,在莹白手腕上更显殷红。 青年盯着他手腕的坠子看了片刻,走过来,拉起他手腕,笑了起来,“你还是你。” 伸手便要去碰。 洛闻心以为他要拿走这颗坠子,连忙伸手捂住。 这是季晟送给他的! 这个人做什么呀! 可他没有力气,手又软绵绵的,这样伸手过去,只是不小心碰到了青年的手指。 这青年立刻像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似的,神色霎时就变了,一下甩开他的手。 这一下力道颇大,洛闻心被他甩开,整个身子都往前扑倒在软塌之上,摔的是头晕眼花,眼睛里立刻飚出了一点儿眼泪来,低低叫道,“痛……” “痛?”青年俯身过来,一手将洛闻心下巴的下巴捏了起来,逼迫他看着自己,眼底是三分讥讽,七分怒意,“你狗改不了吃屎,自然会痛了。” 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洛闻心咬着唇,看着眼前这个根本就不认识的青年,心底生出全然的恐惧来,身体微微的发着抖。 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仿若是在看着仇敌,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都难以消解心头之恨一般,可洛闻心脑中一片混乱,哭着看着青年,一张口,还是傻傻问道,“……季晟呢?” 这里是什么地方,眼前的人是谁,他为何要这么对自己? 洛闻心通通想不明白,只觉得恐慌。 他害怕,只想要季晟。 青年紧紧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唇。 一天一夜了,少年滴水未进,连东西都没吃上半口,只不过方才喝了小半碗粥,可饶是如此,容色却依旧惑人。 也不知是否是那药的缘故,一年未见,他五官稍微长开了一点,十四五岁时像朵小花苞,如今则像舒展开来的花朵。但尽管如此,他身上那股子笨拙的媚气却淡了不少。 原来的洛闻心最是懂得用美貌作武器的,饶是如此,心气儿却颇高,小小年纪,少有人能入得他的眼。 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了。 眼前这少年身上,有一股子极纯稚的惹怜。 若非这张脸实在世间再难找出第二张,光看这浑身气质,还以为换了一个人。 ——但尽管纯稚,这人的样貌却依然像是个精怪,肌肤白的像奶,那双圆眼睛一如既往的微微上挑,像是故意的,只消别人看他一眼,便让人忍不住一直看着他。 青年在心底认定这是洛闻心拿来勾引男人的新伎俩,不由愈发愤怒,手上劲道更加深了几分,捏的少年又痛呼一声。 “你还真是下贱。”青年在他耳畔低语,“信不信我派人把你这两只骚眼珠子抠了去?” 这人分明生的俊雅,语气却既恶又狠,洛闻心吓得打了个哭嗝,立时噎住了,只睁着一双黑眼珠怯怯看着他。 捏在下巴上的力道又是一重,“还看我?” 洛闻心吓得不行,连忙将眼睛垂下,委屈的又落下一串眼泪来。 青年盯着他哭的泛红的眼尾看了一阵,恍惚一阵,忽而凑近了一点。 可等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所为何,又立刻清醒了似的,脸上神色很快变为厌恶,“季晟?” 他嘴里咀嚼着少年方才惊惧之下叫出的名字,神色有几分怔然,随即又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洛闻心此刻只想缩到床角躲着去,可青年并不松开他,过了一会儿,又叫他的名字,“洛闻心。” 洛闻心不想看他,也不想听他说话,只是一直默默掉着眼泪,像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你还真是好本事。”他道,“我是真的没想到你还能活着。” “太医说你体内蛊毒已只剩三成,于性命无碍了?”青年负着手,在他床边走了几步,慢悠悠道,“可当日我派人将你扔去献州时,你体内蛊毒分明仍有七分。” 青年步子倏而顿住,又偏过头来看他,笑了笑,“洛闻心,你同你娘一样下贱。”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64节 转而又收起了笑,眸里神色不明,语气突然低柔了起来。 可吐出的话,却是字字恶毒,“你告诉我,这个下贱坯子,你为了活命,和那个姓季的江湖人士,究竟睡了几次?” 洛闻心猛地抬头,怔怔看着眼前的青年。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鼻尖一酸,眼泪便再也兜不住,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全部滚落下来了。 第57章 齐锦宣在房里来回踱步。 他见跪坐在榻上的少年一脸痴傻之相, 完全不似以前那般精明,以为他是故意装失忆给他瞧, 于是干脆捡能戳心窝子的说给他听, 以免他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齐乃是当今国姓,当今圣上望安帝也姓齐,齐锦宣正是望安帝之兄北炀王的嫡子, 也即北炀王世子。 其父当年夺嫡失败, 望安帝登基之后,便立刻将北炀王发配至琼州西,只留齐锦宣在京城,美其名曰由皇家教养。 齐锦宣成年之后才头一回来琼州, 同他一道来的还有他在京中的好友萧恕。 萧恕虽是望族出身,但早已身至江湖,是个潇洒不拘的江湖客了。 二人一道拜见了王爷,又一同前往香雪小筑小住一阵。 若非北炀王自己也觉家妓之子上不得台面,未曾告知他二人那住在香雪小筑后院的少年是什么身份,而齐锦宣自己,也为了掩人耳目, 没有大张旗鼓表明来历, 后来也不会闹出那么些不成体统的事情来。 事情败露, 虽未得逞,但得知真相的齐锦宣却是觉得受了奇耻大辱, 觉得自己阅人无数, 竟然险些被这么一个身份低贱的小狐媚子勾去了神志—— 当下便给他喂下了淫心蛊。 齐锦宣在京城被教养多年,父亲又不在身边, 时常同三五好友一道在烟柳花地流连, 自是对这种药物不陌生。 那时齐锦宣踢了踢因蛊毒头一回发作而哆嗦不止的少年, 在他耳边笑,“你这样喜欢爬男人的床,就把你送到青楼去,让你爬个够,好不好?” 还是他的贴身近侍令常眠多说了一句,道青楼里人多口杂,若是被玩死了,传出去总是不好听,毕竟这小贱婢虽然低贱,但身上总或多或少流着些皇族血脉的。 又献了一计策:王爷近年来在这东南一带,颇有些动作,同南山剑派交好,豢养起了一些私人精兵,前不久南山剑派掌门人同王爷交谈时,说起一桩烦心事,道有一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连折他门中弟子数十人,实在猖狂,教他忧心。 不如就将这小贱婢送至献州,他体内的蛊毒催发淫性,正需同一纯阳内力之人交欢。若他能爬上那人的床,自能通过鱼水之欢大损对方功力,算是送了南山剑派一桩人情;如若不能,也能借那人之手杀了洛闻心……岂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江湖之大,死一个人,又有谁会追究? “——可你居然没死。”齐锦宣话锋一转,看向榻上已然傻掉的少年,又想到什么,若有所思道,“那个季晟,也好好活着?” “你是没卖力伺候,还是根本就没爬上人家的床?”青年走近榻边,居高临下道,“勾引我的时候那么能耐,怎么到了别处就不行了?” 见少年呆呆的,仍是不答话,便拍了拍他的脸,皱眉道:“说话。” 洛闻心抬头看他,颊侧还有未干的泪痕,他抿了抿唇,眼神空空的,小声道:“……我没有勾引你。” 他实在是太像一只猫,无论是神态,还是说话时的语气,都同以前是大不相同。 齐锦宣被他这软绵绵的脸蛋、软绵绵的语调弄的又是愣怔一瞬,等意识到自己的失神,随之而来的,就是愈发汹涌的怒意。 他扣住少年下巴,逼迫他抬起头来,看他的脸,“没有,那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洛闻心脑子混乱无比,脖子被掐着,艰难的呼吸着,可这青年仍在逼问他,他就连顺畅的说话都不能够。 “我……没有……” 齐锦宣看着他的脸,半晌,突然将他整个人掼在榻上,摔门掉头离去。 洛闻心刚松了一口气,咳嗽得泪花儿都要出来了,默默缩在被子里流泪,小声在心里叫着季晟的名字。 结果没过上片刻,齐锦宣便又大步走进门来,将他从床上提起来,捏开他的嘴,粗鲁的往里头灌了一瓶什么东西。 好像是酒,但洛闻心从未喝过酒,于是便也无从比对。 只觉得既辣又苦,还带着些淡淡的药味,这样的一小瓶被半强迫的灌入他嘴里,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便使得他整个肚腹都灼烧起来,像是被扔进去了一把火。 他被呛出了眼泪,齐锦宣却仍旧没停。 一直到最后一滴被灌尽,齐锦宣便将瓷瓶扔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大口喘息的少年。 “太医既说已于性命无碍,想来你是都已经忘了,我便让你再回味一下这滋味。”他看着他异母的弟弟痛苦的榻上蜷缩成一团,心里浮上几分扭曲的快意,他道:“院外就是府内护院,个个生的是高大强壮,你若受不住,找他们便是。可惜这些人并无纯阳内力,你此刻体内蛊毒已完全发作,恐怕将他们吸干了,也解不了你这半分淫性。” - 等胃里的那把火渐渐停歇,随之而来的,就是刺骨的冷。 洛闻心浑身都冷,像是被扔到了雪地里,或者是冰窟窿里。 他本就体弱,又接连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药效一发作,他就没再能扛得住,昏了过去。 混混沌沌间,洛闻心做了好多个梦,近一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幕幕在他脑海里闪现。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洛闻心也是害怕了好一阵的。 陡然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亲近的人全部不在身边,身体又难受的不得了,好像活不过一晚。 那时候,他绝望的看着自己呼出的白雾散在雪地里,以为自己就要那样死掉了,可是没过上两个时辰,就被送菜的黎伯伯看到,送入闲云庄,就此捡回一条命。 病勉强好了,可洛闻心却仍然像个担惊受怕的小动物。 因为他知道自己成为了小说里一个连名字都没出现过几回的小炮灰,最终会很凄惨的死掉,死之后谁也记不得他。 书里说,会杀死他的,是这个世界的大反派。 书里说,那个人武功高,心肠冷,小炮灰既是被送来害他的,被他察觉了出来,自然在他手上活不过多久。 洛闻心害怕自己也会那样,可大约是上天怜他体弱又孤苦,事情并没有那样发展。 他幸运的认识了绿漪、见云,被精心的照料了起来,后来,又遇到季晟。 那个人生了一张极冷极凶的脸,乍一看他,只觉得该是个同面相一般的人,恐怕任何人在他手上,都是讨不了半点好的。 洛闻心一开始也是怕他的。 可男人最是我行我素,他不顾洛闻心的躲藏,只一味的靠近他、亲近他,直至洛闻心放下对他的防备,最终被他当宝物一样妥帖的收藏了起来。 半年以来,洛闻心时常忘记自己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当自己是一个和季晟萍水相逢的普通人。 他暂住他家小院,几场顽笑,几次误会,几次险中求生,一路同行至今,他早已将季晟当做此生最亲近的人。 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洛闻心对原书里的内容记得的不多了,可是听齐锦宣说了这么一大通,也早已明白过来了所有的事情。 他是被送去引诱季晟的。而原书里,小炮灰正是被送去引诱大反派的。 季晟就是大反派。 洛闻心并不是全然的笨蛋,很多事情,若仔细回想一番,其实早就有迹可循。 季晟武功高强,这一路上,他们数次遇敌,可季晟几乎很难遇到能胜得过他去的对手; 季晟名声恶劣,不管是在秣州遇到的那被洛闻心误以为是大反派的风骚男人,还是荒山遇见的重伤男子,抑或是碧云湖所遇的那群江湖人士,都对他是三分恶、七分惧。 只是他当时迷惑,不懂那些人为何要那样说,现在想来…… 原来是这样。 他捂着肚子,被体内寒意扰的一阵一阵的打颤,可脸颊上却有温热的东西在流淌。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哭的,可是眼泪好像有它自己的想法,他还没回过神来,眼泪就自己流了满脸了。 为什么偏偏季晟会是大反派? 除去武功高强、名声恶劣,他分明和大反派没有丝毫相同之处。 季晟并非滥杀无辜之人,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季晟也一点也不冷血。他会给自己买糖人、扎风筝,带他泛舟捉鱼,同他在草地上亲吻,分明是个再热烈不过的人。 可为何偏偏,季晟就是那个原书里,将“洛闻心”按在水里窒息而亡的季晟? 书里说,大反派看穿小炮灰欲行勾引之事,于是便要了他的命。 虽说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确未曾蓄意勾引过季晟,也还未真的同他“做成夫妻”,可、可若按照原著,他跟季晟那桩桩件件……也够他被季晟弄死好几百回了。 洛闻心在睡梦里又流了一点眼泪,默默想:但是好在,他跟季晟还没有真的如何。 戴金色发冠的那个人说,自己身体里面有毒药。他就想让他跟季晟亲近,这样,这个人才会高兴了。 因为这样可以害季晟。 还好还好,没真的如何。 不管怎样,他总是不愿伤了季晟的。 - 是夜。 天边只余一轮残月,两匹高头大马在大道上飞驰。 行至前方,稍矮些的那马匹被勒住缰绳,略微停下了步伐,另一匹马随之慢了下来。 “季阁下,循着这条路再往前走五里,便是世子府邸。”马背上的男子开口道,“您且自便,恕我不再作陪了。” 这男子一口中原话讲的蹩脚,身材也颇为精瘦,正是那“东瀛矮脚虾”。 另一匹脚踏雪花的黑马打着圈儿、喷着响鼻,马背上的人一袭黑衣,腰胯黑刀,他牵了牵缰绳,对那东瀛刀客道:“多谢引路。” 男人声音虽稳,但在这无边夜色中,也能隐约听出几分焦躁之意。 “不必谢。”这男子道,“这两日你我日夜寻找,找遍整个琼州城,都没能在任何一处寻得小公子下落,既然没有出城或出海的人,可能的地方也只剩那里了。” 男人远远望着前方,仍是只道,“多谢。” 这东瀛刀客微一颔首,道:“原以为中原武林尽都是一群无能鼠辈,无甚意思,能在琼州遇到阁下,也算是不枉我走一遭了。” 紧接着又道:“我曾听说北炀王这些年私下豢养了些精锐士兵,有上千人之数,只是不知传言是否属实,还望阁下一切小心。” 说完,这东瀛刀客便没再停留,一夹马腹远去了,只留下一句话,“后会无期了!” 等那男子一离开,男人便立刻调转了踏雪马头。 他望着前方的路,将缰绳握的很紧,低喝一声“驾!”,纵马朝向着前方飞驰而去。 不过五里路,踏雪又奔的极快,比起平日仍然要快上几分,于是还没过上半柱香的时间,就见一座府邸轮廓显现出来。 男人翻身跳下马背,大步向前,一面解下胯间弯刀,一边掏出一管东西投向空中,在这漆黑夜里炸开一小片鲜红。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65节 - 那药性上来的极快。 洛闻心昏睡上多久,就又被一阵蚀骨的寒意冻的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手连同脚都是冰凉的,比初到献州时还要冷。 献州冬日苦寒,他说过一次冷,绿漪便将他的房间里换上了最厚最柔软的鹿皮毯子,窗户细致的用厚厚的帘子盖起来,暖炉地龙一刻不停,唯恐让他受了冻。 自与季晟一道以来,他更是许久没再尝过这样冷的滋味。 男人面色虽冷,掌心却比什么都温热,贴在他脊背上,内力源源不断传入他体内,为他驱走寒意。 后来,他没再那么容易冷了,每日被窝里却又多了一个人。 那人恨不得将他整个人塞进怀里,手和脚都包在掌心,洛闻心又哪里还能觉出一丝凉意。 八月的天,琼州分明还炎热,洛闻心整个人却在哆嗦。 他无力的将被子全部拢过来,慢吞吞的将自己裹起来,就这么一点动作,却已累的他他微张着嘴,艰难的一点一点喘着气。 这回真的要死掉了。洛闻心迷迷糊糊想着。 可是……可是就算一切真的只是一场美梦,就算季晟真的是原书里杀死“洛闻心”的大反派…… 但洛闻心仍想再见他。 洛闻心将手伸到袖中,慢慢的摸索着。 他记得自己应当是贴身带着云岫给的那瓶小药丸的。 季晟告诉他说,这药能治他的病,要他贴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他四处摸着,在衣服内衬里摸到一个小小圆圆的硬物。 万幸,这里的人并未把自己放在心上,连外衣都没给他换,自然也没发现他衣服内袋中装的那一小瓶药丸。 他哆哆嗦嗦的将那个东西拿了出来,打开倒出一粒,就要往口中喂去。 可他手上半分力气都没有,手臂更是绵软的厉害,一个没拿稳,就将药瓶掉到了地上去。 药丸咕噜噜滚了满地。 洛闻心看着那一地的药丸,又难受,又难过,眼泪便又落下来了。 他挣扎着起身,要下床去捡,可脚还没触到地板,门便被“砰”的一声打开了。 夜色深深,一个男子出现在门前,抱胸而立,那双阴鸷眼眸冷冷盯着洛闻心。 “你在做什么?”他问。 是那个将洛闻心从酒楼劈晕拖走的令常眠。 洛闻心吓得两眼发直,浑身都在抖,分不清是冻的还是怕的,他咽了咽口水,弱弱道:“没、没有……” 令常眠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忽而大步走向前来,弯下身,一把抓起了少年衣服后领,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令常眠既是齐锦宣的贴身近侍,也是北炀王府这一千私兵的副统领,学得南山剑派的碧柳剑法,武功自是不俗,是齐锦宣身边最忠心且好用的一条狗。 是以他拎着洛闻心,就像拎着一个小鸡仔,一边看着他在自己手里无力的挣扎,一边径直走向院外的水缸处。 一句话不说,便掐着少年的脖颈,要将他按入水里。 这男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冷心且无情,一生只懂得效忠王爷和世子,对这个惹齐锦宣烦心的东西,自然是半点怜惜也没有。 可还未来得及动作,便见天边炸开一朵红色焰火。 令常眠顿了一顿,缓缓抬头向那方看去,手上力道却仍是未松。 这焰火,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是联络之用,可王府地处琼州郊外,虽是偏僻,但外有王爷私人精兵把守,说是一支小型精锐部队也不为过,又是谁胆敢在外面放肆? 正自思虑,想这动静是从何来,外头府兵怎么还未有动作,便见一道黑影那几丈高的院墙外掠了进来。 快的像阵风。 令常眠瞳孔紧缩,察觉不对,正想拔剑。 洛闻心被令常眠抓着,被抓的生疼,连挣扎都没什么力气,可就像是须臾之间,一切便都静止了。 一道银光划过,洛闻心便看到令常眠的头从他的身体上飞了出来。 令常眠的脑袋还维持着方才眼睛大睁的模样,甚至连嘴巴都没能来得及闭上,就那么同脖子分离了,只余下一面血红的切口。 切口完完整整,血雾喷了满地,水缸旁有一株白玉兰,开的极好,可此时此刻,白色的花瓣却霎时变成了红色。 妖冶诡谲。 令常眠当场毙命,连反击都没机会。 没了他的钳制,洛闻心双腿一软,整个人便要软绵绵的朝后跌去。 却没跌在地上,落入一双臂膀。 洛闻心被他搂着,仰头望去,呆呆的看着那张熟悉无比的脸—— 残月余辉给男人的脸镀出一道极冷硬的轮廓,他薄唇抿着,死死盯着洛闻心,搂着他肩背的手背青筋暴起,直到院外火光乍现,洛闻心才在男人眼里寻到一丝血丝。 洛闻心张了张嘴,“季……” 话音未落,男人便将他抱住了。 抱的很紧,是那种几乎要揉进胃里去的抱法,力道之重,洛闻心只觉得与方才那阴鸷男人掐住自己时也无半分不同。 只是更暖。 季晟将他紧紧箍着。 少年浑身都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浑身还冰的厉害。 可还有呼吸。 好在还有呼吸。 院门被往两边拉开,无数个脚步声响起,数只火把随之亮起,整个北炀王府邸霎时大亮,犹如白昼。 另一旁也响起了一道脚步声——是听到动静后从正院里跑出来的齐锦宣。 他只着中衣,长发散乱,看着一院景象,正欲发怒,而后见到倒在地上头身分离的那人,认出是自己的近侍,嘴唇张合几下,满目都是惊惶。 最后,才将目光缓缓转向廊下的两人,颤声道:“给我拿下这个人!” 季晟抱着洛闻心,手在他脊背上抚摸了两下,又在他额上吻了吻,“等我。” 洛闻心木愣愣的点了点头,脑海里还是方才的血腥画面。 他是头一次近距离的看见这样的画面。 他见过季晟逗狗似的逗弄山贼,也见过季晟同云岫拆招喂招,可从没见过他轻轻松松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令常眠就像只蚂蚁,没有半点反抗力气,在季晟刀下,瞬息便成了一个没有呼吸的人。 季晟将他放在廊下,又想到什么似的,黑眸一瞬不移的看着他,“呆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此时此刻,洛闻心除了点头什么也不会做了。 少年雪白面颊上还沾着些令常眠的血,鲜红点点,男人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伸手将他颊侧的的血珠抹掉。 可他手上本也沾染了些血,这一弄,非但没有将他脸上的血抹去,反而越擦越多,糊成了一片。 洛闻心呆呆看他,睫毛上凝着些水雾,好像是痴住了。 男人看着他没什么生机的模样,呼吸都比平时急促些许,他握住洛闻心的脸,似是低头想吻,可不远处响起几道破空之声,是利箭穿云飞来。 立时没再停留,无上与断魂全部出鞘,一柄挡住飞来的利箭,另一柄则挥出劲气,横空将那群持弓府兵连腰斩成两截。 这都是北炀王这些年私下养的精锐,数千人的军队,大多都在琼州府邸边把守。 他们一个个都是好手,是精挑细选出来,又受了南山剑派调.教,身手比一般的士兵更好。 可如今,数十人在瞬间便丧了命,几乎连对方是如何出手的都没看清。 院内响起了齐锦宣惊恐而愤怒的骂声,“洛闻心!你这个下贱的东西,你赶紧让这个——” 话音未落,下腹便一阵剧痛,声音全部哑在了喉咙里。 齐锦宣缓缓低头看去,只见一柄刀身几乎快有他整个腰身那么宽的黑色刀刃,从他肚腹直刺了出来。 差一点就要将他砍为两截。 无上。 无上刀身长且宽,断魂便已经不算是什么轻巧的刀,无上比起断魂却是愈发沉而厚重。 这些年季晟很少用它应敌,只因此刀戾气甚重,一旦出鞘必定难以收手。 他走向齐锦宣,提起无上刀柄,“哗啦”一声从他腹中抽出,齐锦宣便如同一只散了气的气球一般,缓缓滑落在地。 主子被一击毙命,护院精兵有短暂的怔愣,等回过神来,便是一齐朝他攻去。 季晟握着刀,眼底似是有血色蔓延,就连无上与断魂双刃,也好似感觉到主人杀意,发出低沉而战栗的嗡鸣。 刀剑相撞声不绝于耳,洛闻心蜷缩在廊下,瑟瑟的发着抖。 眼前不断的死着人,随便一眼望去就是尸体。 他忍不住要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可、可那里面有季晟…… 这么多人,季晟会不会死掉…… 头一阵一阵的晕,他抬头看了着天边那轮残月,只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场噩梦,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他神思涣散,身体又难受的紧,等一支箭直朝他而飞来,他根本没有半点力气能够躲开。 季晟一眼扫到洛闻心那头,瞳孔一紧,心神大乱,可他一人应对数百人,无暇分身,忽的另一道黑色身影从墙那头跃了过来。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脸蒙黑色布巾,露出来的一小片皮肤微黑,手握一柄弯刀,利落的替洛闻心挡下了方才那刺来的一箭。 挥刀将箭斩成两段,这人才向季晟的方向叫道:“主上!” 正是已有近两月未见的孟桥。 他形容狼狈,身上四处都灰扑扑的,可此刻看到季晟与洛闻心二人,眼睛却十分的亮。 季晟长长吐出一口气,定定看他一秒,略一点头,未多作答话,只道:“护住他!” 整个北炀王府,顿时是火光大盛。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66节 第58章 三更天。 两匹马的马蹄声交错着踏在曲折小道上。 孟桥骑着他的红影, 紧紧跟在踏雪身后,一步不敢落下。 虽是保全了一条性命,但那些王府私兵并不似寻常江湖人, 一场恶战, 二人一同将北烊王府变成了一片血涂地狱, 他身上却落下了四处大伤、六处小伤,以及无数个细小伤口。 几处大伤均已点穴止血,于性命无碍, 但伤口仍旧太密太多, 到底是虚弱的。 左边手臂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拉动缰绳间, 血还在汩汩往下流。 是疼的。可再疼,也只能咬牙忍住。 更何况, 他所受的伤, 同季晟比起来,又是算不得什么。 孟桥抬眼望去。 男人腰背仍旧挺的笔直,衣衫却早已被血浸透,整片后背都蔓延着血色。 自同季晟一道以来, 孟桥还从未见他受过这么重的伤。 孟桥深吸一口气,用力一夹马腹, 驭着红影前去与踏雪一道并齐。 侧眼望去, 男人唇色隐隐有些发白,但又并无半分颓败之意。 他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人身形纤瘦娇小, 被男人的手臂紧紧箍着, 几乎快整个塞进怀里。 那人眼睛闭着, 巴掌大的一张脸在残月冷辉下愈发显得惨白, 身上虽是没看到有任何一处伤口,但他那模样,看起来却不比季晟和孟桥二人要好到哪里去。 “主上……”孟桥移开眼,咬牙道,“都是我学艺不精,被那伙流寇所伤,不得不暂且找了一地方疗伤,耽搁了与你们汇合。若我当时也在,断不会让洛公子被带……” “多说无益。”季晟冷声打断他,夜风将他衣袍卷起,能看到他裤腿上也有一大片暗痕,有粘稠血液在往下滴,“走。” 孟桥闭上了嘴,默默点了点头,刚要加快速度,拉缰绳时却不知道牵扯到了哪块皮肉,痛的他低低“嘶”了声。 季晟看他一眼,“撑得住么?” 孟桥在赶来北炀王府之前就被那伙东渡来的流寇伤的不轻,不然以他谨慎的性子,也断然不会这么久没来汇合。 方才那场恶战,又让他本已愈合的伤口裂开了不少。 孟桥捂住胸口,只觉得伤处的痛意像是要炸开了,连同说出来的话都断断续续,“还、还行……” 季晟忽而拉住缰绳,稍作思忖,道,“你找个地方待着,自己疗伤。” 孟桥愣了一下,“主上,那您呢?!” 季晟低头看一眼怀里的人,道:“去遏云谷。” 孟桥所受的都是皮肉外伤,且未曾中毒,策马颠沛对他伤口愈合没什么益处,还不如干脆寻一静处自行修养,以孟桥的功力,应该不过半月就能恢复的七七八八。 但洛闻心现下这个样子—— 季晟搂着他的腰,都只觉得怀里的人连胸脯起伏的动静都细微无比。 他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必得见到了遏云谷老谷主,请他为洛闻心看过诊,才能安心。 孟桥听了他这话,顿时是连眼睛都睁大了,“可、可是遏云谷距离此处,就算再快马加鞭,起码也要七天……主上,您的伤……” 话音没落,男人便一抬手,扔给他一个什么东西。 孟桥手忙脚乱接住,只听他道:“或许还有余兵,自己小心。” 说完,男人便一夹马腹,带着洛闻心一路朝东疾驰而去了。 - 遏云谷在比琼州还要更靠东南的边上,自此一去,正如孟桥所说,是至少得七天才能到得了。 但踏雪似是也感觉到了主人的焦躁,蹄下一刻不停的飞奔,若非四蹄上都上了坚硬的马蹄铁,这般跑法,定要跑出血来。 季晟将洛闻心抱的很紧。 因为太过用力,背上被劈开的那条口子,又撕裂流出了血,浸透了衣衫。 季晟八岁被殷若佻带回献州教养,十五岁下山,行走江湖至今八年,不管是当年只身闯大漠也好,还是去年洛阳牡丹会也好,都未曾受过这么重的伤。 可他向来活的糙,活的没什么知觉,受再重的伤也是无知无觉的,好像都是在别人身上。 而他自己,只要还剩一口气,就总能再爬起来的。 殷若佻因为这点喜欢他,云岫却总爱嘲讽他是个“野人”,说他入世又不知世,既不懂人心又不懂情爱,既然这样,不如找张面具将脸遮起来好了,当个纯粹的恶鬼修罗,说不定还能免去一些麻烦。 季晟照做,后来便果真如此。 可世事变迁无常,不知道从哪天起,他就变了个样。 像被下了什么效力深厚的迷魂散,他的眼睛开始跟着一个人走。 他笑,季晟觉得心情舒朗;他皱眉,季晟便也跟着阴云密布。 若是见到他哭,那季晟便更是不知所措,像被当头棒喝了。 如今,看到他整个人仿若一张没有生机的白纸一般,软绵绵的落在自己怀里,季晟整个胸腔以左仿佛都空掉了一块。 怀里人的呼吸太轻,季晟担心他不声不响的死掉,于是隔上片刻,便拿手去探一探他额头,再探一探他鼻息。 洛闻心微微动了一动。 只是动作幅度很小,轻易很难察觉。 过了一会儿,似是无比的难受一般,嘴唇张了张,发出一点像在梦里一般的呓语:“难受……” 男人微微垂头,低声唤道,“心心?” 又用嘴唇在他冰冷的额头上贴了贴,“哪里难受?” 洛闻心却是又不说话了,好像方才那句话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只是身体愈发冰的厉害,已经隔了一层衣服抱着,都像是抱着块冰似的。 季晟微俯身,没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只是觉得马背太过不稳,他一手牵扯缰绳,另一手覆在少年后背,缓慢的往他身体里输送着内力。 这已是今晚的不知第几次了。 洛闻心的寒症似乎比以往的任何时候发作的都要厉害,往往是因季晟的内力刚暖起来一点,没过上片刻,便又凉下去了。 季晟便一次又一次的不其厌烦的为他取暖。 可内力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尤其男人今晚本就已经经历一番恶战,身上大小伤口无数,更是比平日里虚弱不少。 他也只是血肉之躯而已。 等身体感觉到了一丝暖意,洛闻心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 可也只是那么一点点。 因为寒意一褪去,另一种隐藏在那之下的难耐却跟涨潮似的明晰了起来。 像蚂蚁在啃噬,极细极密的一种痒。 这感觉并不算陌生。 可前几次时,这样的感受都只是发生在情动之时,就算有,也只是十分细微的,且隐藏在男人热烈的亲吻下面,也就不那么突兀。 无法言说的地方逐渐变得不那么对劲,若非他此刻实在没有力气,他就真想让季晟快点亲亲自己,抱抱自己。 可是,他一想起在王府里时,那个人对自己说的话…… 忽的,洛闻心感觉到衣服的系带一松,紧接着,那袭早已被男人身上的血染的脏污不堪的嫩青圆领袍的下摆,便被掀了起来。 后背贴上来一只粗糙大掌。 没隔着衣物,男人的手掌的确更暖;洛闻心被他汹涌温热的内力烘着,也愈发觉得舒服。 可男人的宽大的掌心连同指腹的硬茧一齐刮过少年细腻的背部皮肤时,又为这无法明说的症状添了一把火。 洛闻心霎时像被针刺了一般,在男人怀里小小的扭动了一下,低低喊道,“你、你别碰我呀……” 说着,便要躲开他的手。 季晟动作顿了一顿,手往下滑,握住他腰,不让他动弹。 将人扶稳后,这才去看他的脸。 少年一双猫儿眼红红的,睫上凝着泪,却偏着脸,躲着不肯看他。 被半强迫的抬起脸来同季晟对视时,才能从他那双黑漆漆的圆眼睛里看出来几分真切的恐惧。 像是真的怕季晟怎么样他似的。 在一起这么久,季晟从来没看到过洛闻心这样的眼神。 就是最初还在闲云庄时,他无法无天到剐了洛闻心中裤,又沿着他脚腕一路啃噬上来,也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 又惧又怕,似乎生怕他碰自己一下。 季晟箍着少年的腰,停了片刻,才道,“为何。” 洛闻心不答话,只是软绵绵的摇着脑袋,小鼻子都哭红了,还在道:“你……别碰我,离我远一点呀……” 这要求自是不会被答应,季晟冷着脸将他的脑袋掰过来,又扣在自己胸前放好。 洛闻心一点力气都没有,还在拼命的躲,嘴巴里含糊不清的喃喃着,每字每句都是要推开他。 手臂还软绵绵的挥了一下,恰巧打在男人侧脸。 季晟躲都没躲一下,但眼神已沉了下来,薄唇抿着。 他将踏雪勒停了一点下来,侧头去看洛闻心的脸。 洛闻心刚刚那一下,根本不是以往他们亲密时那种带点儿娇气的躲。 往日季晟被他踹上几脚、打上几掌,脸上虽无甚表情,但心底却好似跟吃了洛闻心剩的糖人一样甜,巴不得他每天都能照这样来几下。 可此时此刻,少年脸上的惧意是真的,不想让他靠近自己也是真的。 是真的想要把他推得离自己远一点。 季晟吐出一口气,问他,“做什么不让我碰你?”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67节 男人一双黑眸里布满血丝,显得有几分阴鸷。 若是洛闻心看到,又要觉得害怕了,说不定还会很娇气的把他的眼睛捂住,不让他盯着自己看。 但此刻的洛闻心,根本不记得别的,只记得在王府里时,那个青年说过的话。 说他体内症状,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寒症”。 被亲吻抚摸时会有的奇怪感觉,也根本不是“寒症”带来的异样。 那是一种毒药。 那毒药不仅害己,还会害人。若是自己同季晟真的做了夫妻,就会对他有害。 洛闻心知道自己一直很笨,身体弱,遇到坏人的时候也总是帮不上什么忙,处处都要季晟护着,还很娇气,可是、可是他是不愿伤了季晟的。 季晟见他不说话,只是一直哭,还很害怕的躲。看了片刻,却猛然想起了什么来。 ——是几个时辰前,自己杀红了眼,当着洛闻心的面将那个试图抓他衣领的人人斩成了两截。 洛闻心当时吓得呆了,眼泪都流了满脸。 现在想来,他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怕的。 毕竟他在洛闻心面前,从来没有真的开过杀戒。 洛闻心胆子这么小,自然是会被那样的场面吓到的。 男人盯着他,喉结几番滚动,哑声问,“怕我?” 洛闻心已经昏了头了,只想他现在离自己远一点都好,听见男人问话,也没多加思考,就胡乱的点了头,“怕、怕的……” 季晟的呼吸却开始变得急促,他胸膛上下起伏,掐着少年腰身的力道也慢慢变重。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就已经被他掐出了一点儿哀哀的痛呼声,只是实在没有气力,就连这点声音,也仿佛受了伤的奶猫在小声呜呜。 季晟手上力道松了些许,但仍是死死盯着他,面无表情道:“不准。” 洛闻心摇着头,眼泪珠子都被摇掉一串,还未等他再说话,便被用力按在了马背上头。 随之而来的,是个粗暴的、混着浓郁血腥味儿的吻。 下颚被掐的生疼,嘴巴被迫张开,一尾软舌下意识的探出一点,便被男人噙住,仿佛要生生啖下他的肉一般,毫不怜惜的在他口腔内掠夺。 自两人亲密以来,洛闻心向来都是被跟珍宝一样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亲他都怕伤了他,哪里被这样对待过。 等怀里的人真的哭了,男人才慢慢的收了点力道,可一点点咬着他的唇肉碾磨,仍是狠声道,“不准。” 洛闻心几乎快要上不来气,身下马鞍坚硬,尽管腰后垫着男人的手臂,依旧被磨得生疼。 哪里都疼。 可最疼的,又好像都不是这些皮肉上的地方,洛闻心分不清楚,只是呜呜咽咽的流着眼泪。 或许是他哭的太惨,脸色也白的像纸,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了,季晟终究没太过分。 踏雪跑的快要断气,途经一破庙,又被生生勒停,季晟翻身下马,将人抱下来稍作休息。 是座早已无人打理的观音庙,寒凉潮湿。 两人的衣服都已不能再穿,男人从包袱里头寻了件外衣铺在地上,又将人放了上去,解了断魂跟无上一同放在他身边。 又迅速的去捡了些枯枝进来生火,不消片刻,庙内便燃起了一簇火光。 男人抬手将自己衣衫脱去,流了太多血,衣服早已跟皮肉粘连在一起,他仿若不觉,将脏衣扔到一旁,又躬身从包袱里寻出一只馒头,走向洛闻心,预备喂给他。 可他拿着馒头,在人身旁蹲下,刚借着篝火看清他的模样,便止住了动作。 季晟顿了一下,俯身挨近他一点,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背,“心心。” 这一摸,便又是怔愣了一秒—— 有些热。 一刻钟之前,分明还冷的哆嗦,被男人强行圈在怀里着才好一点,此刻,却又莫名的发起了热了。 少年小声哼哼一下,掀起眼皮,无力的看了他一眼,嘴里嘟哝了两个字,好像还是让他走。 季晟只当没听到,抿着唇,去拔他手里的东西。 ——方才还在让他离远一点的人,此时此刻,却抱着他的无上,一点一点用脸颊去蹭。 他整个人蜷的只有很小一团,无上几乎比他的人还要长,少年两条纤细长腿紧紧挨着无上,季晟只觉那刀身比他的腿、比他的腰还要宽。 少年明明发着热,却偏偏跟觉得冷一般,用右手搂着那把重而长的黑刀,绵软的脸颊肉挨在冰冷刀身上面,似乎是无比眷恋。 可左手却是消失了,仔细看去,是隐在那轻薄透气的圆领袍之下。 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截雪白的腕子,随着动作,衣袖时不时的被卷上来一些,堆在秀气的腕骨。 可他手小,指头又细,手腕也的确没什么力气,更何况,无上也是远远抵不过季晟本人的。 于是他抱着那把大刀,小手在底下努力了片刻,却是仍旧没有丝毫缓解。 怀里的东西被抽去。 洛闻心根本抱不住那刀,被男人握住刀柄一端,就被轻易的拿走了。 怀里空了,洛闻心睁着一双眼睛,嘴巴微张,怔怔看着男人。 微红的火光在他如玉的脸颊上跳动,像是又要委屈的流下泪来了。 “抱它。”男人将无上扔到一边,“哐”一声在破庙内砸出一声响,又屈膝在少年跟前半跪下来,握了他脖颈,欺身吻了上去,“为什么不肯抱我。” 第59章 孟桥与季晟、洛闻心二人相别之后, 又骑着红影行了五六里路,终于到了琼州郊外的一个小渔村。 这小渔村看着不大,村民也不多, 远远望去有几个多年空置的小木屋, 虽然简陋,但倒也适合暂且疗伤。 已是深夜,小渔村里连半点灯光都没有, 寂静漆黑。 孟桥翻身下马, 找了个木桩子将马拴住, 又将包袱解下, 准备找一间空屋子。 结果还没走上几步,便觉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追来。 他回头一看,等一看清, 眼睛猝然大睁。 ——只见远方来的一队人马里,领头的几个人, 都举着琼州官府的旗子。 正是琼州衙门的府兵。 他与季晟在王府内大开杀戒,杀的是皇亲国戚,想也知道这事不可能这么快就善了。 而虽然以他平日里的功力, 杀掉几十上百个官府追兵是小事一桩, 可如今他本就身受重伤,加之此处又是村庄, 若真的闹出太大的响动, 反而对他愈发不利。 当下是有些六神无主,孟桥一面回头, 一面捂着伤处, 跌跌撞撞在村落内四处寻找地方躲藏。 可这村落本就小, 大路也颇为平坦, 一眼望过去简直是一目了然。 眼见那伙人越来越近,就要到村庄入口了,孟桥心急如焚,却也没有办法。 忽的,侧边的门被打开,伸出一只手来,将孟桥的手一下抓住。 孟桥瞳孔一缩,右手按在腰侧的刀上,正要捅死那人,却在那人指腹摸到了一枚圆茧。 还未反应过来,又被某个毛乎乎的东西扫到了脸颊。 孟桥被扫的有些痒,闭了闭眼,伸手一抓,便抓住了那毛乎乎的东西。 ——是箫尾的穗子。 再往下,又摸到了一粒莹润的小玉,晃晃悠悠的。 这东西孟桥可是熟悉无比。他骇然睁大眼,“陆……” 那人似是轻轻笑了一声,伸手在他唇上虚虚一抵,轻声道:“嘘。” 孟桥大气也不敢出。 随后便被那人拉进了屋里去。 门一关上,没过上片刻,便听那队官兵从门前经过,叫叫嚷嚷,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 另一头。 漆黑山林,破败古庙,供台上端坐一尊莲花观世音,宝像庄严。 只是这庙里头的情形,却是连观世音都菩萨都觉得羞惭了。 只可惜神魔无形,也没法下凡来让这两人莫要在他庙里行滢。 而且就算是显灵来了,眼下这二人,也恐怕不论是谁,都没法听他的。 洛闻心自不必说,那药已经让他难受的快疯了。 这药大量服用之后就是会如此。 最先是冷,其他倒还能忍受。 可等到过上几个时辰,便是全然的另一种意义上的难耐了,非得与人焕好才可缓解。 想必齐锦宣给他喂下那剩余的半瓶药时,打的也是那个主意——只等洛闻心万分难耐之时,不得不自愿去找院中侍卫。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算到季晟来的那么巧。 此时此刻,季晟也早已全然红了眼。 他脑子里全是洛闻心要推开他,宁肯抱着他的无上去蹭,也不肯看他一眼,却不知道洛闻心眼下这般,只是因为他体内蛊毒被催发出来的药性,并非他刻意要如此。 且当男人把他那身脏污不堪的衣衫除去,看清后,就彻底没了活路。 太小了,原本连一根都困难。 平日里季晟想如何时,总要把他捧起来,极尽细致的哄上一会儿、等上半天,才慢慢伸指头。 但总也只敢浅浅的,久了或痛了,洛闻心都会哭。 总之他是拿捏住了季晟的,眼泪说流就流。 而如今,季晟根本就还没怎么样他,只是亲了几下,他就这样了。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68节 季晟微微直起一点身子,半晌,低下头,凑近了去看。 “心心怎么这样了?”他一眨不眨的盯着瞧,低声问。 “为什么这样?”他还问。 洛闻心还想推开他,不想让他过来,可此时此刻,他又实实在在已经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也知道在这种时候,同季晟做这种事情,一定会对他很不好很不好的。 可男人握着他的手腕,又换上别的东西,他便彻底软了身子。 洛闻心哀哀叫了一声,他以为这次还会跟以往一样,季晟只是亲他。 或者最多的,季晟会让他瞧见那个很丑的东西。 他早已见过它很多回,季晟坏得很,他喜欢用它来亲近洛闻心,尤其钟爱脚和腿。 可少年生的太娇,肉太嫩,总是太容易喊痛,季晟便只好退开,再去握他的手。 可眼下的季晟似乎比往日还要焦躁几分。 他没再亲两下,便将人重新放到衣服上面,自己却伸手放上平时斜挎断魂与无上的地方,两下除去,动作快得像要赶去杀人。 他浑身都还是伤,大多都未愈合,能看到大腿肌肉上都还有斑驳血痕,可这伤却似乎丝毫没影响到旁的地方,依然精神的很。 洛闻心无力的躺着。 方才那几下让他好受了许多,又冷又热的症状缓解了一点,可远远还不够。 他肚子里像有只小怪兽饿着肚子走来走去,就等着什么东西进来,便一口咬住。 他黑眼珠微微下垂,眼见着男人在做什么,便细声细气的哭了几声,显然是有些委屈。 他不想这样的。 因为这样、这样不会让蛊毒变好,只会……只会痛呀…… 但少年还未说出话来,便没再有说话的机会了。 他微微张开了嘴,像一下子断了气似的,睁大着眼睛,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男人俯身过来亲他,一手拨开他汗湿的额发,一点点亲在他鬓角侧,深吸几口气,手臂青筋暴起,咬牙唤道,“……心心。” 少年蜷着身子,细细发着抖,张着嘴,眼神却都涣散开了,无法答他。 男人的目光借着幽暗火光,在人身上梭巡。 薄薄的肩背、细细的腰,分明只有三天没见,前些日子养出来的肉却好像都没有了。 可正是因为如此纤瘦,整个人薄的像张纸,这情形才愈发惑人。 虽有蛊毒相助,可仍显得勉强。 洛闻心终于稍稍回了些神,可满头都是冷汗涔涔,等意识到季晟做了什么,眼泪就又落下来了,张着小嘴,倒抽了一口气。 相近或相似的事自然是已经做过无数回,也早已在云岫给的画册里看过要如何做,不算什么都不懂。 可等真的来了,又觉得和想的完全不一样。 简直比平日里用手感受的时候还要恐怖。 男人头发昏,太阳穴一涨一涨的发疼,只觉得浑身血管都要爆开。 方才点穴勉强止住了血的伤口,都因肌肉的过度紧绷又裂开了,背上的伤口剧痛,仍在溢着血。 可因为现下在做的事,又好似感觉不到这剧痛了,另一股无与伦比的酸麻流过他整个脊背。 怎么会这么塽?他想。 比杀人更甚。 他一边仰着脖颈,一边长长叹了一口气。 若早知道有如此之妙,他应该在认识洛闻心的第一天就同他这样。 神智出走,便不太会收敛力气。 少年觉抓挠了他几下,又哭了两声,可男人就跟完全没感觉到似的。 自是没法再细致的。 心心念念的东西,无论今天原因如何,但总之是到了嘴,让他停下又怎么可能。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洛闻心,不许他动弹,但到底还是怕伤到他,伸手抱他。 洛闻心哆嗦着,痛苦盖过了其他情绪,短暂的清明里,他又想到齐锦宣说的话,于是便又下意识的道,“你、你不能碰我的……” 男人握着他手,“就要。” 洛闻心脑袋发空,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再无任何话能说出口,就连哭声也微弱。 可男人似乎因为他方才的那句话彻底发了癫,他开始无视洛闻心的眼泪,无视洛闻心细细的哭声和微弱的挣扎,且他真的用起劲儿来,又哪里是洛闻心能招架的住的? 男人受了伤,浑身都是血,可两人力量仍然不在一个等级,就连体型也悬殊。 季晟短暂的失去了神志,仿佛灵魂出窍。 那块被从包袱里翻出来的干净的中衣放在地上,原本是作避潮之用,可不知何时已经绞的乱七八糟, 忽的,少年发出一声凄弱的声音,就像濒死的鸟儿,脑袋软绵绵的向一边垂去,季晟略略回了些神,抱住他,低眸看他。 这一回神,他才发现少年目光早已痴了。 “季、季晟……”少年气儿都快没了,等回过神来,却仍软绵绵的伸手,要摸他的脸,磕磕绊绊的,含着哭腔:“我、我不要你死……” 没再推他,也没再赶他走,只是在叫他不要死。 都到了这种地步。 分明洛闻心才是那个进气儿多、出气儿少的那个,他却仍想着,不要季晟死。 季晟喉头哽动几下,看了他半晌,手往下移,兜着把人抱起来,要去吻他。 温热狂乱的吻落在少年眉间、嘴唇,又一点点舔去他眼角的泪滴,这回,洛闻心却没再能给出季晟任何回应—— 竟是早已昏过去了。 第60章 且说望景帝自登基以后, 便对北炀王父子颇多忌惮,是一直到了北炀王年事已高之时,才稍稍放松了些警惕, 并允准其子齐锦宣回琼州探望,而北炀王本人, 则是回了京中看望老友。 结果不出半月, 琼州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等消息传回了京城,顿时是满堂哗然—— 北炀王世子被人所杀, 不仅如此,就连整个府邸上下, 除了小厮婢女, 也不剩下几个活口了。 金銮殿内,北炀王爷当场便跪下了, 老泪纵横的请求朝廷发兵, 海捕那名姓季的江湖人士与他的随从。 世子被人所害,这是大事,北炀王的要求听起来也并不算过分,可望景帝神色阴霾,手指扣着龙椅的扶手,是半天没有开口。 文武百官察言观色,竟然也没有一个替北炀王说话的。 世子给异母弟弟喂下那种作践人的秘药, 这是北炀王自己的家事, 皇帝自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也不想管, 可北炀王竟然还在私底下养了数千精兵的事情, 这便是触了皇帝逆鳞了。 片刻寂静之后, 望景帝神色沉沉,才道,那小孩生母身份虽低微,但毕竟也算是流着皇室血脉,锦宣此事的确做的不妥,加之当日之事疑点重重仍需调查,所以发兵之事以后再议云云。 总之是找了各种理由,将北炀王的请求给驳了回去。 北炀王在金銮殿内是一口气没上来,晕死了过去。 这些都按下不提,说回那头。 洛闻心初到献州之时,体内的蛊毒,其实便只有不到五成了。 也不知是齐锦宣当时仍存了几分怜悯之心,抑或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是没有让他跟那些从小服药的药人一般,两天不与人欢好就真的生不如死。 原本毒性就不深,又加之与季晟朝夕相处这半年以来,两人时常亲密,季晟屡屡以内力帮他驱逐寒意,更是早已令他体内蛊毒降至了三成。 可这一朝被捉了回去,洛闻心不知哪里惹到了齐锦宣,对方一怒之下,洛闻心便被强行灌下了那剩余半瓶药。 于是先是如身置数九寒冰,又如被烈火油烹,简直是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痛苦不堪。 好在季晟还在他身边。 那晚两人在观音庙里好一通胡天胡地,可等季晟清醒过来,狂乱情绪散去,自然是发现了不对劲。 洛闻心平日里是那么娇气又害羞的,分明身体就已经难受得不得了,又怎么会在那种情况下,做出那样的事情? 分明像是药物所致。 当下是不敢再耽搁,连自己身上的伤顾不得了,先把人清理一遍,上上下下检查一番。 可他活的糙惯了,又是半分药理也不通,看不出这不对劲跟洛闻心原先的病又有什么关联,只恨在碧云湖遇见云岫时没好好问个清楚。 他将人往马背上一抱,继续往东奔去了。 这一奔,便是毫不停歇的五日。 期间洛闻心一直被抱在男人怀里,昏昏沉沉,很难说是清醒了,还是睡着。 偶尔真的醒来,不是觉得饿了,就是又难受了。 若他饿,季晟便以口哺食物喂他,若他又难受……便也没有其他办法。 季晟从来对他就没有半分抵抗力,虽然重伤在身,可两人又是实实在在分离了两日,洛闻心想,他又怎么可能会不想? 只能是更想。 他本就是喜欢缠着洛闻心亲密的,一朝得了趣,只能是愈发食髓知味。 若洛闻心并非如现下这般孱弱,像是再用力两下就要断气,在观音庙时,断断不会一次就结束。 ……到底还是怕伤着他。 那晚,他因洛闻心的一句话失了理智,加之少年又实在不懂该怎么拒绝人,一边流着眼泪说着要赶他走的话,一边又软绵绵的勾人,季晟昏头昏脑,浑像只发了性的兽,再醒来时,那处已经不成样子了。 好在包袱里上好的药物从来不缺。 活血的止血的,化瘀的消肿的……还有云岫给的那只天珠。 男人把那小檀木盒子举到眼前,又捏了那珠子细细看过一圈,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似是意识到什么,可又不敢确定。 主要是不觉得云岫会这般大胆。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69节 更何况,那儿也实在凄惨,原本只有一点点大,被他弄的,如今却是肉嘟嘟的了,是活生生的肿没了缝儿。 想必这在药材里浸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天珠,就算真的是用在那儿的,此刻要弄进去……怕是也颇为困难。 于是犹豫了半晌,还是没给用上。 又四处翻找过一圈,挑了其他合适的药膏抹上。 因见过了那儿惨兮兮的样子,故而洛闻心再难受时,季晟也没再真的怎么样过,还是同以往一样,一手策马,一手则置于马鞍之上,令他坐在掌心。 只是这一回,男人的手掌跟少年皮肉之间,却是没跟以往一样,隔着些什么了。 所以洛闻心再被蛊毒弄的难受,在男人怀里软绵绵的动来动去,哼哼唧唧的喊不舒服时,不用费上多少功夫,就能立刻吃到东西。 虽然不及前两日吃过的更好的,但也能多多少少饱点肚子。 而男人见他吃得香,总是也忍不住,不过也不能再如何,顶多跟以往一样,挨着这儿那儿的边儿,抵上一阵、磨上一阵,勉强吃点肉渣渣解解馋了。 就这样一路快马加鞭,只不到四日,二人便来到了遏云谷的入口处。 - 遏云谷地处东南边沿的一个山谷之中。 因地势不甚平坦,又有树林荫蔽,入口处十分不好寻找,好在季晟自小在山林里长大,如何在林中辨别方向与出路,于他而言一点都不难。 不过半日,他便牵着马,抱着洛闻心一道,立在了入口的石碑处。 只见那石碑一左一右,左边书一“遏”字,右边刻着一“云”字,还有一身穿白布袍的小童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正靠着那写着云字的石碑打盹儿。 天朗气清,阳光晃眼,小童睡的正香,忽的感觉一道阴影覆在自己眼前,没几秒,就慢悠悠的醒了过来。 他起先还以为是哪个来此处偷闲躲懒的师弟,正要开口斥责,一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却是结结实实吓了好一大跳。 一则是因为这男人生的是高大健壮,浑身气势一看就是习武之人,且满面煞气,十分的不好惹; 二则,是这男人浑身都血淋淋的,好似受了不轻的伤,他身上分明穿了一身黑衣,却四处都能看到暗色痕迹,被撕破的衣袖露出一截小臂,上头隐约能看到一道血痂。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这男人怀里还抱着一人。 他怀里的这人倒是干干净净、白白嫩嫩,好像没磕着碰着半点儿,但却软绵绵的伏在男人怀里,脸色苍白,连呼吸也微弱。 这小童虽然只是遏云谷的外门制药弟子,但望闻问切学的也不差,是以很快就看出来了,这少年才是真正有大碍的。 可男人生的又实在可怖,加之小童也不知道对方身份,并不敢贸然迎进谷中。 “这位侠士,可、可是来寻医问药的?”小童咽了一下口水,结结巴巴道,“近日谷中几位师叔师伯都在闭关,若要问诊,怕是……” 话音未落,便见这高大男人将手伸入怀中。 这小童吓了一跳,以为对方要取什么暗器伤自己,结果下一秒,那人便递了一个什么东西过来。 是一枚玉牌,上镌兰草纹样,看着精致无比。 “劳烦。”这男人定定看着他,“我想求见你们师父。” 小童接了令牌,是连连答应,半点不敢再耽搁,一溜烟往谷里跑去了。 - 遏云谷又称药王谷,历史得有几百年了。 据传它的祖师爷是位悬壶济世的神医,一生救死扶伤,结果自己却患上了不治之症。 那神医心灰意冷之下,携了几名医徒来到了这谷内,预备度过余生,却无意中在谷中寻得了几样从未见过的罕见药草,用那药草煎服之后,神医的病就一日一日的好了。 那神医病愈之后,在谷内开辟了一方天地,授徒制药,便有了如今的遏云谷了。 遏云谷代代相传,每一任谷主都最精通药理和医术,当今还在世的这位老谷主更是已有百岁高龄,医术独步天下,被称为天下第一药王,只是据说已经好多年不曾亲自问诊了。 那小童拿着玉牌前去通传之后,便又来了几名婢女,急急忙忙往入口赶来,见了二人的模样也是一惊。 婢女们将二人往谷中引去,到了一干净的寮房之中,让他们在此稍作等候,说马上就会有医长或医徒过来为他们把脉。 寮房中十分简陋,只一床、一桌、一柜而已,好在床铺干净,墙壁上开凿了一扇小窗,阳光照进来,使得整间屋内都泛着暖烘烘的阳光味儿。 季晟将人轻轻放到了床上去。 一连奔波数日,男人下巴上都冒出了些青黑的胡茬,发丝凌乱,眉眼深黑,里头有些浅浅血丝。 他一瞬不移的盯着床上的人。 少年睡的不太安稳,其实方才一路颠簸,他根本就没法真正睡着,只是难受,所以要一直躺着,所以也不算真正醒着。 他时不时的微微掀一下眼皮,等能在眼前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熟悉轮廓后,便又安心的闭上眼。 他一连这样睁睁闭闭数次,季晟干脆将右手握上他的,又以左手在他肩背处轻轻拍了两下,少年这才安稳的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等候的婢女发出一道惊叫声:“老老老……老谷主?您怎么来了?” 季晟侧眸看向门边。 没一会儿,寮房门便被一左一右拉开了,门外站着五六名拎着药箱的人。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俱都身穿白布袍,手拎药箱。 而站在最前头的那位鹤发老人,则是唯一一个没亲自拎药箱的,被侍立于他身旁的小药童拎在手里。 这老人一头银丝,看着虽有已有百岁高龄了,但面色却是颇为红润,神采奕奕,一双眼睛湛湛发亮。 这便是遏云谷当代谷主狄岚清了。 狄老谷主医术高超,仁心渡世,享誉武林内外。 传说这世上若有他老人家也没法治的病,那恐怕就没人能治得了。 季晟看出来人身份,正想起身拜见,那老人家却抬了抬手,道:“你坐着。” 他看出眼前这青年人受伤不轻。 说着,便领着身后一群人走进屋里来。 老谷主视线落在季、洛二人身上,先是打量了一圈,又随手指了个医徒,“你——” 刚想说什么,却突然顿住了。 老谷主看着某处,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眉。 屋内众人随着老谷主的目光一齐看去。 ——只见那高大男子坐在床边,一手抚着那床上那少年的肩背,另一手则是紧紧握着他的手。 男子同男子握手倒是没什么稀奇的,本也不值得这么细看。 只是这两人握手也不似寻常握法,而是十指相扣,再加之这高大男子一颗心仿佛全系在那少年人身上…… 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也非比寻常。 这一看清,顿时一个个是大气都不敢出。 众人面面相觑。 觑着觑着,还有人拿余光偷偷去瞧老谷主,生怕老谷主一个生气,就掉头离去了,可这二人,是真的都伤的不轻啊,这可如何是好? 需知狄老谷主医术超绝、仁慈心善不假,可他这辈子,却也有一样极其痛恨的事情—— 那便是男子同男子定情、欢好。 第61章 狄老谷主不喜男风的事情, 谷内人人皆知。 据说是跟往事有关系,但具体是什么早已不可考了,反正大家就只牢牢记得一条——不要让他老人家眼里看到这个。 所以虽然现下男风不算少见, 但因为遏云谷地处偏远,谷内弟子又多是老谷主一手调.教出来的,便也很少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此事。 自然, 除了云岫。 云岫连男人跟男人的春宫图都画过一大摞了, 自然不在这个行列里面。 这个先不提。总之屋内是安静的可闻落针。 众人都静默了一会儿,偷偷觑着老谷主的脸色。 季晟察觉气氛不对, 静了静, 开口, “有哪里不妥么?” 众人目光又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季晟行走江湖多年, 自然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 以一己之身应对数百余敌人的时候也能八风不动,只是如今被这样多诡异的目光盯着,就算是他, 也不免有些莫名。 季晟稍作思忖, 仍是不知为何, 最后看向狄老谷主,拱手道, “劳烦老先生为他看看。” 狄老谷主看了他一会儿, 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牌, 点点头,道:“你持此令牌而来,按照规矩, 自然是要看的。” 狄老谷主手里那枚玉牌, 正是季晟交予入口处小药童的那枚。 这玉牌上镌刻的兰草纹样, 彰显了这是遏云谷嫡传弟子所有。 若是谷外之人携此令牌前来求医,便可免去入谷的身份排查,还可以得医长为其医治。 长者,德高望重也;医长者,顾名思义,就是遏云谷中有资历经验的前辈医师们,比医徒们的医术是要高超不少的。 所以方才守在门外的小婢女也以为最多会是哪名医长前来,却万万没想到来的会是老谷主本人。 狄老谷主会亲自前来,皆因那玉牌是云岫的。 云岫是狄老谷主此生最后一个弟子,是天分高且聪颖,可惜这孩子只有当医者的天份,却没多少当医者的仁心,若非如此,这下一代谷主,老谷主其实是最属意他的。 十多年来,云岫的腰牌还从未赠予旁人,狄老谷主一见这腰牌,便心知来人肯定是云岫十分看重的人,因此亲自赶了过来。 谁知道一来就看到这样的事。 ……也不知道云岫这些年都在外面交了些什么朋友。 心内虽稍有不满,狄老谷主神色却依然平和。 他说完,便抬了抬手,示意一位医长前去号脉。 众人见老谷主没有要发怒的迹象,才又稍稍放下了心来。 一位穿白布袍的男子得了示意,匆匆走了过去,在这二人身上各看一眼,觉得两人的症状各有各的严重,放下药箱,便要先为离他更近的季晟把脉。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70节 季晟则微一侧身,示意医长先为床上的洛闻心号脉。 这医长愣了愣,也没多说什么,在床边坐下,搭上了洛闻心的手腕。 屋内没人说话。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忽然,老谷主开口道:“你如此担心他,焉知你自己不会伤的更重?” “不会。”男人淡淡蹙眉,眼神一错不错看着榻上的人,笃信道,“我所受皆为皮肉之伤,没有大碍,还请先为他诊治。” 老谷主微微一笑,“你怎知我说的是现下?” 季晟怔了一怔,还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就见那医长把完了脉,走到了这边。 狄老谷主转向那人,“可诊出什么?” “谷主,是淫心蛊。”那医长道。 这话一出,屋内众人皆是神色一凛。 淫心蛊此毒,若不拔除,唯一的缓解办法就只剩遏云谷独门秘制的舒心散或舒心丸,故而谷内众药师们对此毒,不可谓不耳熟。 季晟听到这个名字,不由也皱起了眉。 他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头一回听说这个药名,仔细想来,却也不记得在何处听说的了,大约是就算听说过,先前也是没在意的。 狄老谷主点点头,似乎是一点也不惊讶,又问:“药性几何?” 那医长斟酌半晌,“约摸六成左右。” 这下,老谷主的眉梢却微微抬了起来,看着有些讶异,“只有六成?” 他看这小少年,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无力,眼下微微发青,应当是药性不久前才被催化了,发作过一回,这种情况,至少是会有八成才对,怎么会才有六成? “呃。”那医长顿了一下,似有难色,一脸不知该说不该说的样子,“谷主知道,这蛊发作时,若与一纯阳内力的人……呃……欢好的话,是有解毒之效的……” 又看向立于一旁的季晟,“这位少侠应当就是……呃……那个纯……” “咳!” 狄老谷主重重咳嗽了一声打断,眉间隐隐有黑气环绕。 那医长马上就闭了嘴,周遭立时变得雅雀无声。 季晟见这些人又诡异的变得沉默,还拿奇怪的眼神看自己,心中愈发焦躁而莫名,刚想开口,便听狄老谷主道:“你这位小公子身中奇毒,你可知道?” 季晟深吸一口气,微微颔首。 就算是以前不知,现下也已知道了。 回想起来,洛闻心久久未曾痊愈的寒毒,和那日在古庙中忽冷忽热的症状,恐怕都是由此毒引起。 一拱手,道:“烦请老先生为他解此奇毒。” 狄老谷主一顿,看了他一眼,哼了声,“我话还未说完,你怎知我就一定能解?” 狄老谷主向来宽厚温和,少有如此讲话的时候,屋内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又疯狂开始互相使眼色。 季晟嘴唇动了一动,想起那日云岫留下的字条,正要再度开口,便听老谷主在屋内踱了两步,悠悠道:“淫心蛊,中此毒者,多为幼儿幼女。服下这药,则体虚寒凉,肝肾受损,难享高寿。除此之外,若中毒之人与一内力纯阳之人肌肤相亲,便可暂解毒性,免受寒症侵扰。但此法治标不治本,若长此以往下去,不仅中毒之人依然毒素缠绵不尽,与之交欢的人也会功力减损。” 季晟脸色暗了暗,“那——” “——自然是可解的。”老谷主话锋一转,道:“只是若要彻底拔除,需得一内力精深的人为其护法,在拔毒过程中以内力加护于上,方才能保万无一失。” 季晟道:“可以。” “答应的这么快,你可知护法之人会怎样么?”老谷主看他一眼,“三十年前,我就曾为一人拔过此毒,当时为那人护法的还是楼外楼的前任楼主。拔毒虽顺利,可护法之人内息不稳,受蛊毒反噬,将一身功力毁去了八成。” 季晟怔然。 他只知楼外楼前任楼主是在重伤虚弱之时死于敌手的,却不知背后还另有隐情。 “你若为他护法,任你内功再深厚,就算没受蛊毒反噬,但拔毒之后,至少也得有七七四十九天失去内力。”老谷主道,“且你现在本就受伤不轻,更是危险……你可考虑清楚了?” 季晟没用上片刻的考虑时间,便道:“无妨。” “哦。”老谷主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对季晟横竖看不顺眼的神色变得软和了一点,“你既如此笃定,那明日就准备拔毒吧。今晚你们就在这里稍作休息,一会儿我会派人送药过来。” 说完这话,屋内众人便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季晟也深深吐出一口气。 待人都走光后,他便来到洛闻心榻旁坐下,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额头。 得了老谷主“此毒可解”的承诺后,季晟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可这样一放松,困倦便同疲惫一齐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他已经近十日未曾合眼了。 先是在琼州城内发了疯似的寻找,后在那东瀛刀客的带领下去了北炀王府,经历了一场血战,紧接着,又是连日不曾停歇的奔波。 在这样的十天之后,他还能站着,恐怕就已经是个奇迹。 他的手放在少年脸颊上,一下一下慢慢抚摸着,只觉得掌心人的皮肤温热,睡颜恬静,脸色虽然仍旧苍白,可也如同一个玉雪娃娃,哪儿哪儿都精致的不行。 男人掌心实在有些粗糙,洛闻心被摸的发出一声微弱的哼哼声,长睫动了动,眼睛便掀开了一些。 他实在是累极了,好不容易被哄得睡着,刚才一群人呼啦啦的进了屋里来,虽然交谈声放得很低,但他依然被弄醒了一点。 此刻又被男人摸来摸去的,更是没办法再继续睡了。 见他醒了,季晟便凑近他一点,问:“渴吗?” 洛闻心懵懵的点了点头。 他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 或者说,自那日从北炀王府被带走后,这一连几日来,他就没有什么真正清醒的时候。 只知道自己跟季晟在一起,可期间两人说了那许多话,做了那许多事,却又跟一团乱麻似的,搅在他脑袋里面,半点没法细细捋清。 屋里的小木桌上,放着一个茶壶和几个倒扣在桌面上的茶杯,季晟走过去,倒了些水,又回了榻旁。 一手握杯,另只手则将人扶了起来,抱在怀里,将水喂到他唇边。 洛闻心一点点喝着水,眼睛都半阖着,没什么力气。 等喝完了,又软倒在男人怀里,伸手抱着他腰,无比依恋的模样。 季晟也便抱着他。 过了一会儿,手不由自主的用上了一点劲。 一想到那日洛闻心拼了命的要推开自己,半点不肯让他碰,季晟心中还是有股难言的燥郁。 他自知没什么人性,虽然从未在意过,可在洛闻心面前,总是下意识的收敛几分的。 就像是对待一只毛色纯白的兔子,因他白的太纯粹、太漂亮了,于是不愿让半分污秽沾染他。 可那天……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少年愈是跟此刻此般依恋,季晟心中就愈发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他甚少有如此纠结的情绪。 这股子半分都不适合他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停留一会儿,很快便变成烦躁。 忍了片刻,将人抱起来,托着他的脸蛋,不轻不重的掐着少年腮帮子,低头吻上去。 ——唯有真的触碰到他,才能确定他还在自己怀里。 洛闻心没什么力气,这些日子自己主动或被动的,早被吃惯了豆腐,于是只是简简单单的亲吻,他一点都没抗拒,乖乖张着嘴巴,任他在自己唇上、舌上咬来舔去,被吻的喘不过气来了,才发出一两声带着哭音的哼哼。 男人最后在他小下巴上咬了咬,“明天治病。” 洛闻心被他啃的又痒,又有些疼,嘴巴撅起一点,不愿说话。 男人便又在他下巴上的牙印上舔了舔,含糊道,“马上心心就不会再生病了。” 洛闻心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脑袋在他怀里点了一下,季晟还想说什么,便听门扉被扣响两下,门再次被打开了。 屋外站的正是狄老谷主。 老谷主匆匆而来,仿佛跟有什么事情忘交代了似的,一推开门便张口道,“对了,这位后生,你这两把刀——” 可等看清屋内景象,顿时又是闭上了嘴。 老人家活了一百年了,又是医者,早已修出了一副八风不动的慈悲心肠,自认除了那个不争气的小徒弟云岫,甚少再会被什么人气到。 尤其是一天之内被气上两回。 季晟听见声音,立刻从洛闻心唇上离开,回头看去。 只见狄老谷主看着他,就仿佛看见了什么□□掳掠、十恶不赦的登徒子一般,两片长长的白胡须都气的微微发抖。 季晟跟老谷主对视一会儿,想起他方才推门来时,嘴里说着“你这刀”,这才想起了什么,起身,正式的对老人家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在下姓季名晟。” 可不知为何,此话一出,狄老谷主是愈发生气了,重重哼了一声,便摔门离去。 第62章 洛闻心觉得自己又进入了一个长长的梦乡。 梦里, 他被一双宽厚温热的手臂抱在怀里,那人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别怕”,洛闻心便安心的沉沉睡去了。 睡的是无知无觉, 一身轻松。 等再次醒来时,洛闻心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慢慢睁开眼睛,首先入眼的是一个尖中带圆的穹顶,穹顶再往下是几扇窗户,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看得出来外面天气很好。 洛闻心慢慢撑起身子,迷迷糊糊打量了一圈这个略有些简陋却十分干净的小屋子。 ——好陌生的地方。 脑袋里面依然有些混沌,但身体却好似舒服了许多,仿佛一直以来压在他体内的某种东西散去了。 但大约是躺的太久,四肢依然有些酸软。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洛闻心揉了揉眼睛,探头看向床边, 只见床脚处摆着一双整整齐齐的白布鞋。 他伸脚下床,穿上了那鞋, 又慢吞吞走向门边, 拉开了木门。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71节 外头天色果然好,天光晃的他都有些眼晕。 洛闻心眯了眯眼, 伸手搭在眉前, 这才眺眼望去,只见满目葱绿, 花红木翠,乍一看去, 像是个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 远远的有一条小道, 上面走着一些身穿碧色衣衫的童子, 他们手里或拖着瓷瓶,或提着竹编的小篮子,来来去去。 洛闻心愣愣的,他本就不知道这里是哪,眼下更是一片茫然了。 忽的,一道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侧方走来,像是布鞋踏在草地上的声音。 洛闻心连忙闻声望去,却和一个手挎竹篮的少女对了个正着。 这少女也穿着一身碧色衣裳,生的是圆脸圆鼻头,鼻翼两侧还有几颗小小雀斑,十分讨喜。 两人对视半晌,这少女大喜,“你醒啦?” 洛闻心懵懵然看着她。 这少女进了门,将手中竹篮放在桌上,又欢快朝他招手,“你既醒了,就来把今日的药喝了吧!” 洛闻心也跟着重新进了房里。 他见那少女手脚麻利的打开竹篮,从里面取出一碗药来放在桌上,又揭开另一层格子,拿了几个小菜、一碗粥并一副碗筷,全都整整齐齐的摆在一旁。 一面忙碌,又一面说着:“因不知道你何时能醒,这饭菜都是一天一送的,若你没醒,吃不了,又得拿回去,这下好啦,你快来吃吧,等你吃完,我再收拾。” 那少女似乎十分高兴,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见洛闻心不动,又跑来将他拉到桌旁坐下,先将药碗推到他面前。 洛闻心捧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看了看,又放了下来,看向那少女,嘴巴张了张,问,“季晟……” 想了想,又改了口,道,“你有没有见到一个男子,他……应当是和我一起来的,他如今在哪里?” “哦!”那少女一脸了然的模样,“你说的是那位受了重伤的江湖人士么?他如今还在另外的寮房里躺着呢。” 躺着? 洛闻心立马将药碗往前推了推,站起身来,“那我去看看他。” “哎!”那少女将他拉住,“你现在去看他做什么?他情况比你重,还没醒呢!你就是去了,也看不到什么呀!” “……什么?”洛闻心喉咙蓦的哑住,“什么叫他情况比我重呀?他、他怎么啦?为什么还没有醒?” 少女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砸的,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个才好了。 她“哎呀”了一声,将碗筷往他面前递了递,“你还是先吃饭吧!你朋友住的那个寮房,且还得走上一会儿呢,你刚刚醒,身子本就还虚弱,饿着肚子过去,就算看了他又能如何?” 洛闻心吸了吸鼻子,用手擦了一下眼睛,摇头道,“我想先去看看他。” 少年生的这般漂亮,大病初愈,更是惹人怜爱。 这少女给他送了好多天的药,本就对他颇有好感,见他如今眼圈儿红红的,好像马上就要落泪的模样,立刻便心软了,结结巴巴道:“好、好吧……” 又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那你先把药喝了吧!这药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洛闻心心中焦急,可也没有办法,只得依照她说的,捧起药碗一口喝了下去。 这药苦的很,总觉得比以前喝的都要苦上百倍,他一气儿没停歇的灌了下去,被呛的直流眼泪。 这少女看得心疼,又忙递了帕子给他擦擦脸,这才带着洛闻心出了门。 这一出去,洛闻心才发觉自己竟然是在一座山谷之中。 四面群山环绕,谷内古木参天、郁郁葱葱,宁静无比。 那少女带着他七弯八绕,果真是走了有一会儿,才到了一处跟洛闻心先前所处差不多大小的寮房前。 “就是这啦。”那少女推开门道,“你进去瞧瞧吧。” 洛闻心走了进去,起先闻到的是一股药味,走近一瞧,等看清床上人的模样,眼泪就落了下来。 男人安安静静躺于一张小小木床之上,眼睫覆着,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 可他四肢、胸口及大腿上都以白纱裹缠了起来,面色也较之以往苍白不少,一看就很不好。 洛闻心慢慢走近,在他床前趴下,伸手摸了摸男人被缠得的厚厚的胸口,没用上两秒,眼泪就兜不住了。 “他……季晟身体一直很好的呀,”他吸了吸鼻子,小声道,“而且他、他……” 他是大反派呀,武功最高了,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十来天里,洛闻心虽意识不太清醒,但也大概记得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的。 自己被原书里的那个人掳走了,季晟来救自己,但也受了伤,二人在古庙里……之后,又一路策马奔袭,到了这里来。 可他分明记得季晟虽受了伤,可远远没有到眼下卧床不能动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脸上挂着两行泪,可怜兮兮的看向那少女。 那少女道,“我、我也不知道呀,听阿英说,是他把你们迎进谷来的,说是来的时候,两个人都伤的很重,你还中了什么毒呢……不过幸得老谷主亲自为你们瞧病,眼下都瞧好啦!” “好、好了?” 洛闻心摸摸自己胸口,怔怔的,只觉得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 ……他身体里那个毒,居然就这样好了? 那个折磨的人要命的毒,让他想拼命把季晟推开,可又实在没有办法抗拒他的靠近的那个毒药,就彻底没有了吗? 他继而又急急道:“那、那我都好了,为什么季晟还没有醒过来?” 那少女思考了半晌,一脸为难道,“这我就不知道啦!我只是谷中的婢女,为大家送茶送饭的,哪里懂这些?这个恐怕得问亲自为你们瞧病的老谷主才知道呢!” 洛闻心立刻道,“那老谷主在哪里呀,我……我这就去谢谢他。” 少女摇头道:“老谷主已经闭关,最近恐怕都见不到了。而且老谷主本就是不轻易与人瞧病的,这还是这么多年头一回呢。” 洛闻心彻底泄了气,趴在男人床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他伸手摸摸男人的脸,指腹在他高挺鼻梁上微微停留,内心酸楚无比。 他其实很少见到季晟真的睡着的模样。 男人面相生的凶戾,真的睡着时,眉眼间戾气却散去了,显露出真正英挺的模样来。 若此刻有小童再看见他这幅模样,也是不会觉得怕,也不会吓哭的。 ——可是洛闻心宁愿他不要这样,宁愿季晟还是跟平时一样。 他总是最厉害的,身体好,武功也高,从来没有一天生过病。 书里明明说,大反派讨厌小炮灰,把他杀掉,自己则依旧潇洒,为何现在却是反了过来? 季晟为救他,把他从那么远的地方带到这里来,可洛闻心的病好了,他自己却倒下了。 ……洛闻心一点也不想这样。 - 自那日起,洛闻心便每日都来季晟躺的寮房里看他。 第一日时,他捧着脸同季晟小声说话。 第二日时,他觉得一个人讲话太冷清啦,于是将包袱里的两个陶土小人儿也拿了出来,一人并两个玩偶,一同跟季晟说话。 第三日时,他发觉季晟的纱布翘起来一个边,于是又小心翼翼的替他多缠了一圈。 那小婢女依旧每天来送药和饭,只是一人份变成了两人份,他二人在一处,她也乐得轻松。 小婢女名叫小萝,她见洛闻心成日都怏怏的,小脸蛋上仿佛笼罩着乌云一般,实在心下不忍,便又叫了几个小姐妹过来,将洛闻心拉出去,陪他一道在谷里散散心。 几个小婢女的年岁都跟洛闻心差不了多少,只十六七岁,活泼开朗的很,一群人寻到一颗巨大的古树,便在那底下坐着纳凉谈天。 一人望着那参天古木,突发奇想道:“这树好,不如我们扎个秋千来玩儿吧?闻心,你说好不好?” 洛闻心知道她们是要哄自己开心,乖乖说好。 有人跑去拿了麻绳和木板过来,看着倒是有模有样的。 洛闻心也过去帮忙。 可洛闻心笨,几个小姑娘也没什么力气,一群人折腾了半天,一个秋千竟还是松松垮垮的,不成形状,倒是将大家都累得满头大汗。 小萝从篮子里掏了一只洗好的苹果过来,“算啦,等明日再找阿英他们过来帮忙吧,我们又不会爬树,够不到那上面的。” 洛闻心握着小苹果,配合的点了点头,还没说话,便听不远处一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大喊道:“洛公子!” 一群人齐齐看去。 那人喘了两口气,手拢在嘴边,“你哥哥醒啦!” “啊??” 不仅洛闻心,就连小萝她们也都惊呆了。 需知她们这些奉诸位药师之命送药配药的,要送多少天的药,那都是有定额的! 医师们治完病之后,都能估摸出病人何时能醒,就像洛闻心只是拔毒,未有什么皮肉之伤,老谷主说他最多五日便能醒,于是果真是第五日就醒了。 但、但、但那男子,身上各处都有深可见骨的伤口,据说好像还有内息受损,且得小半个月呢! 这才第九天?! 小萝呆愣片刻,“你说真的?” 那人道:“千真万确!我已叫医长过去了!” 小萝道:“那、那……闻心你……” 话音还未落,就见少年早已不在一旁了。 水灵灵的小苹果被留在木桩上,少年的衣袖在风里飘着,就像只轻巧的蝴蝶。 - 洛闻心在门外绕了两圈,才磨磨蹭蹭的走进门。 进去时,只见季晟已坐起了身来,眉心拧着,左手平端着一碗药在喝,右手则烦躁的扯着腰腹间的绷带—— 那绷带将他缠了一圈又一圈,勒的他呼吸都有些不畅。 他身旁立着位送药的小厮,似乎是十分为难、想说什么的模样,可又不敢开口。 洛闻心站在门边,张了张口,小声叫道,“季晟。” 男人拉扯绷带的动作一顿,眉间一松,抬眼向他看来,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洛闻心背着手,慢吞吞的走过去,又慢吞吞的在他床边坐下,好半天,才抬起黑亮的眼睛瞅着他,“你、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72节 季晟醒来,洛闻心自然是高兴的,可心里仍旧愧疚。 觉得若非是自己太没用,被人抓走,身上又有那种毒,才会害了季晟。 季晟却是不说话,就那么直直看着他,眼睛黑漆漆的。 洛闻心跟他对视,越来越慌,眼圈儿都红了,差点落下泪来。 这回却不是撒娇了,是真的难受。 没一会儿,泪珠子便吧嗒吧嗒落下来,洛闻心拿手背擦着眼泪,怎么也擦不完。 男人见他哭了,薄唇抿了抿,伸手在他脸颊上抹了抹,又去牵他另一只手。 洛闻心呆了呆,眼泪也忘记再流了,就那么任凭男人将自己的手牵着,放在了他的下腹处。 “……” 男人小腹硬邦邦的,洛闻心也不知他要自己摸这里做什么,只睁着一双泪糊糊的眼睛瞧他。 片刻,才听男人缓缓开口:“我……好像武功尽失了。” 洛闻心嘴巴微张,傻了。 等意识到男人在说什么,他最先的反应,却仍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季晟不是哪里痛哪里难受,只是武功尽失而已—— 等一等,武功尽失?! 洛闻心立刻便急了起来,“啊??为、为什么会……” 少年急的不行,一双乌漆漆的大眼睛瞬间就又聚起了雾气。 见他眼圈红的愈发厉害了,季晟干脆直起了身,双手捧着少年脸颊,用大拇指抹掉他眼角的泪滴,脸上却有些隐隐的不解。 “不好么?”男人眉心敛着,稍作思忖,道:“我现下,只是个普通人。”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半分功力也没有。” 你不必再怕。 “你在说什么呀!”洛闻心抽抽噎噎的看着他,觉得季晟怎么受了伤之后,脑袋也变笨了,“武功尽失,那你就……你、你不是最喜欢练功了嘛?” 更何况、更何况……原书里本来是说,大反派到了最后,几乎是武功天下第一高了,难不成因为自己,改变了原本的轨迹,季晟就要从天下第一高手,变成武功尽失嘛? 洛闻心吓坏了,眼泪简直止不住的往下流,只觉得自己坏大事了! 男人一边心不在焉的听他讲话,一边捧着他的脸蛋,托在手心左右瞧了瞧,只觉得洛闻心这般有生机的讲话跟流眼泪,也仿佛许久没看到了。 看来狄老谷主所言非虚,那奇毒果然是已经全部拔除了。 想到这个,男人心情舒朗,连带着眉目都展开了些许,有些没太听见少年方才在说什么,随口道:“我为何只喜欢练功?” “……” 男人握着他的脸,挨近一点,眼潭深深的,“分明还有更喜欢的。” 洛闻心呆呆的跟他对视,突然有点意识到男人要说什么。 可现下气氛显然不太对—— 他张了张嘴,便打了一个小小哭嗝。 男人剩下半句话,便跟他这声哭嗝一道讲了出来:“更喜欢心心。” 第63章 ……更喜欢心心。 等这句话在脑子里转过一圈, 洛闻心的脸就慢慢红了起来。 喜欢二字,实在是很不像季晟嘴里能说出来的词。 天知道, 曾经在某一段时间里, 洛闻心可想听季晟说出这几个字了。 因为季晟不说喜欢他还一直亲他,他为此还纠结的偷偷哭过。 可是后来经历了好多事情,洛闻心又渐渐淡忘了那样的小纠结了, 只觉得自己跟季晟那么要好,说不说喜欢都没有关系。 只是没想到,季晟头一次说出这句话, 竟然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自己知晓了他是原书中那个大反派,而这个原本该杀掉自己的大反派, 却在因他而受伤之后,抱着他,还说“喜欢他”。 这个人是最不应该喜欢他的。 可也的确是最喜欢他的。 心里揣着的那只小兔子, 猝不及防的又蹦了起来。洛闻心的心房很小, 它在里面蹦的高高的,洛闻心都快摁不住它了。 他知道不该这样的。 季晟现下这样惨, 身体被包成粽子不说,武功也全部废掉了, 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 自己……自己却还在因为他说喜欢自己而这样高兴! 自己……自己好坏呀。 可是心脏一直砰砰乱跳着, 任凭洛闻心怎么深呼吸,也没有办法让它慢下来。 - 季晟一醒来, 洛闻心便先是笑,又是哭, 继而又呆傻了一阵。 等激动的情绪全部过去之后, 他又认真的开始为季晟武功尽失这个事情苦恼了。 一直为季晟的配药的那位医长听说他醒了, 是当天就来过一回。 是位身穿白布袍的男子,约摸五十多岁的模样,被小萝她们领着过来的。 那医长走了进来,见床上的人果真已经醒了,虽看脸色仍略显疲惫,可眼神却是平直有力,不由在心里嘀咕着大为称奇。 一边嘀咕,一边还是走了过去,将药箱放在一旁,“季大侠,我来为您诊脉。” 遏云谷并非天涯,季晟在江湖上的恶名,谷中众人大约也是听说过的,可不知为何,这里的人都称他作“季大侠”,颇为恭敬的模样。 就算不提救命之恩,只因这点,洛闻心也对遏云谷有着天然的好感。 季晟微微颔首,道了声“有劳”,便将手伸了过去。 那医长将手搭在男人的手腕之上,闭上眼仔细的感受下面的脉象,时而连连点头,时而又摸摸胡子摇一摇头。 洛闻心在一旁紧张兮兮的守着,见这医长点头,便放心一点,可见他摇头,心就又提起来了。 这医长搭了片刻,便将手拿了下来,对季晟道:“阁下筋骨强健,实乃少有,如今看来内外均已恢复成七成了。但因先前亏损太过,仍需得静养,少则一月,多则三月,万不可再多作损耗。” 季晟将手收了回去,点点头。 都在他预料之中。 那日为洛闻心拔毒护法时,他的功力本就不比鼎盛时,因此任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仍然险些被逼出来的蛊毒所侵扰,好在他心智也远非常人能及的,是硬生生挺了过来。 医长说话时,洛闻心便站在一旁,竖着两只耳朵听着,可是将医长讲的话细细咀嚼过一遍,仍然有些没有听懂。 为何医长诊完脉,就只说季晟这里好、那里好的,却完全没有提他武功全失的事情呢? 眼见那医长收拾收拾东西,都要准备走了,才有些着急的叫住了他:“伯伯!” 那医长活了大半辈子了,还从未被人这样叫过伯伯,当下便怔了一怔,结果等听清少年讲的话之后,又愈发愣了—— “季晟、季晟他武功全失了呀……”少年秀气的眉毛拧着,是显而易见的着急,“这个可有什么办法能治吗?” “武功全失?”医长顿了半晌,看向少年身后的人,只见男人神色依旧冷淡且不驯,但面上却仿佛闪过了一丝不自然,“这、这应当……不会吧?” 自然,因那日护法亏空过度,这男子的内力是会自我封闭上一段时日的,这一点,老谷主在拔毒之初,也早已说明过。 正如用力太过、超出承受后,人体总会感觉到短暂的无力,因个人体质不同,都能缓慢恢复。 习武之人内息损耗过度,也是同样的道理。 可他方才为他把脉之时,分明感觉到这男子丹田充沛,并无溃乱之症。 也就是说,这男子体魄强健,以常理来论的那“七七四十九天失去内力”,在这他身上,顶多用不了一月,也就会完全恢复,“武功尽失”,应当更无可能…… 这医长正觉迷惑,季晟忽然以手支额,淡淡道:“的确觉得有几分疲惫。” 洛闻心:“!” 医长:“……” 这下,他是真的迷糊了。 可看这男人的样貌,也并不像是会说瞎话来骗自己的,这医长思忖了又思忖,开始怀疑自己多年所学。 ……也许、也许的确有这个可能? 淫心蛊,毕竟是个奇毒。 三十年以来,这毕竟才是他们遏云谷第二回 为人拔除淫心蛊。 更何况三十年前的那次,自己资历尚浅,也未曾真正参与,有些他不懂的异状,是不是也、也未可知? ……还是得与其他医长商议,或者问过老谷主才可行。 可现下老谷主又重新开始闭关了,又是万万打扰不得的。 这医长思索片刻,只好让二人先宽宽心,毕竟从脉象上来看,季大侠身体的根本是无大碍的,不如先暂且在谷中修养,等一月之期过后,再作他论。 - 医长都这样说了,洛闻心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是小脸蛋还垮着。 反观季晟这个真正武功尽失的人,却连半分在意的样子都没有。 洛闻心偷偷觑他神色,甚至觉得这男人仿佛隐隐还有几分愉悦似的,眉梢都微微扬着,神色不复往日那般肃冷。 季晟半躺在床上,看了洛闻心几眼,只见少年眼角都垂了下来,睫毛还湿湿的,干脆长臂一伸,将人捉了过来,在床侧放好。 挨的近了,自然也不可能只是挨着。 洛闻心掀起眼睫看了他一眼,嘴唇抿了一抿,难受的说不出话,脑袋也暂时没办法去想季晟为什么一醒来就想亲亲这种事,只好呆呆的被男人抱着亲了几口。 亲吻从他的嘴唇再到他还沾着些泪痕的颊侧,有些热,也有些痒。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73节 四下无人,季晟动作也颇为慢条斯理,嘴唇挨着洛闻心脸颊上的软肉轻轻啃咬着,极其耐心。 他现在心情甚好。 不仅是因为洛闻心身体里的毒已祛除,更因为他如今肯乖乖被自己抱在怀里。 实实在在,鲜活的,且再无半分抗拒。 少年大约是刚刚吃过什么东西,嘴巴里面还残余一点甜甜的味道,季晟这些日子以来,却只是躺着喝药,嘴里苦的发慌,尝见他舌根儿这丝甜味,便觉胃里一阵发空。 也不知是馋这甜味儿,还是别的。 于是没再装模作样的轻轻碰上一阵,便用大掌扣着少年后脑勺,另一只手将人整个兜了上来,含着他舌尖儿用力的吮吻。 男人的动作陡然从温和变得急促,洛闻心的嘴巴被吃的生疼,连难过的发呆也顾不得了,立时睁大眼睛,发出“唔、唔”两声,想同往日一般打他一下。 可是目光微微下垂,落在男人腹部的纱布上,便又转念想起季晟如今早已不是以前的季晟了,武功尽失不说,还是一个比他还惨的伤患。 自己怎么可以还跟以前一样,一娇气起来就拍他、捶他呢! 于是打下去的动作,硬生生收了点力—— 本来就没多少的力气,变成了轻而柔的抚摸,停在男人腹部。 这里缠了厚厚的绷带,其中一层还是洛闻心给缠上去的,一看便知这里曾经有很深的伤口。 洛闻心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只觉硬邦邦的。 忽的,洛闻心却感觉到男人这处似是绷紧了一下,连同大腿肌肉也跳了一跳。 这反应过于激烈,直把洛闻心吓了一跳。 他生怕是季晟不好了,说不定是伤口裂开了,于是也顾不得不可以用力推他了,双手按在他肩上,便要从他怀里下去。 结果刚动弹了两下,便惹来男人愈发用力的禁锢,“季……唔……” 男人一只手几乎卡在他腰上,就那么将人拎上了床,抱在身上,让少年坐在自己腹上,还双腿一夹,把人往上一抬。 这么大的力气,若非他自己偏说自己武功尽失了,洛闻心几乎都要以为他恢复了个十成十。 男人嘴唇稍稍离开一些少年的嘴,又凑到他耳旁,低低道,“跑什么?” 男人嗓音又低又沉,因方才那阵动静,又带出几分难言的哑意。 洛闻心却是吓得眼睛发直,跟意识到什么似的,手脚并用就要往下爬。 男人如今下面只坐一条中裤,上半身除却纱布,其余地方便全部裸露在外面。 洛闻心一直到此刻,才发觉男人皮肤仍同往日一般,散发着蓬勃热意。 挨的太近,他只觉自己也快要跟他一起烧起来。 除此之外,当然还感觉到了别的。 ——断魂跟无上都不在身边,那么罪魁祸首肯定不是它俩。 可若是一想到是什么,观音庙那晚昏天黑地的回忆便纷至杳来。 洛闻心一直不愿去回想那晚。 一是觉得那天毕竟是自己做错了事情,才害的季晟如今这幅模样,二则,就是、就是真的还有些怕。 ……他暂时还不想再来一回。 可还没爬出两步,就又被一把捞了回来,放回肚子上。 洛闻心手轻轻撑在男人肩头,语无伦次道,“你、你现在都武功尽失了,需要静静的养……” 他眼睛都不敢同男人对视,急急忙忙扯过一旁的被子,就要给男人掖上。 十根细细白白的手指头捏着被角,胡乱塞到男人胸口。 塞完要跑的时候,却又被人揪住了,男人扣着他的手指头,便将人扯了过来,将头埋在少年脖颈之间:“不用静养。” 鼻腔间尽是少年熟悉的体香,如今还混着丝药香,他瘾君子般的吸了一口,“若已尽失,静养又有何用?” “……” 洛闻心简直不明白,他这般毫不在意,又理直气壮,到底是在想写什么。 可一分神,这顿豆腐,洛闻心还是不小心给他吃到了几口。 不知过了多久,洛闻心趴在男人胸口,脑袋一点一点的快要睡着了,被轻轻拍了一拍,才又猛然醒了过来。 他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看去,只能见到男人利落依旧的下颌线条。 洛闻心在他身上拱了拱,小声道,“季晟……” 男人眼皮掀了一掀,“嗯?” “你一点都不担心的嘛?”洛闻心问。 “担心什么?”男人搂着他肩,轻轻拍了拍。 “你没有武功,那,那你要再遇到危险怎么办呀?”洛闻心闷闷道。 虽说男人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可洛闻心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心。 毕竟……毕竟是大反派呢…… 他名声这么差,全江湖起码有一万个人都想打他。 若他武功全失,那就真的完蛋了! 温香软玉在怀,大事皆定,方才又吃过一小顿豆腐,季晟现下是颇为餍足。 他声音略有些懒,眼睛微微阖着,随口便道:“若遇危险,只得心心保护我了。” “…………” 洛闻心愣了。 嘴巴因为被亲了好久,此刻还有些肿肿的。 他就这样张着红肿的小嘴,呆滞了。 怎、怎么办…… 季晟……季晟脑袋好像真的坏掉了! 第64章 不管季晟是脑袋坏了, 又或者是真不在意,反正他的那句话,是把洛闻心吓坏了。 有那么一瞬间, 洛闻心还真的去认真思考了一番, 自己要不要也去练武功这件事。 可体内蛊毒已清是一回事,但本身底子就薄弱, 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洛闻心近日来也仍在喝药, 是老谷主在拔完毒当日亲自给配的药方, 说是温补的方子。 洛闻心身体常年病弱,就算不是这毒,且还得慢慢的养呢。 总之, 肯定不是什么适合练功的料子的。 再说了,要练到季晟武功没失之前那般以一敌百、能保护他们两个人的程度…… 洛闻心抬起自己的手腕悄悄看了看……一点信心都没有。 季晟见他将两条小细胳膊平平举到眼前, 转来转去的研究了一番,大约也看出洛闻心把他的话当真了, 当即就将人抱了过来,道:“骗你的。” 只见少年脸上挂着两道泪痕,神色还是呆呆的, 男人语气便的认真了几分:“以后不会再遇到危险。” 也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半步。 可洛闻心哪里听得进去。 他脑海里已经全部充斥着以后若遇到人来寻仇时,季晟只能和自己一道抱头鼠窜的画面,不由大为戚戚, 深感前路渺茫。 好在第二日时,小萝又来送饭, 洛闻心向她悄悄打听了一番, 若谷中人被仇家找上门来, 该当如何? 小萝如此道:“咱们遏云谷地势险僻, 谷内弟子虽不似其他江湖门派那样精于进攻之道, 但也都有防身的法子,且还有独传的穿云步呢,若真有人攻来了,恐怕是讨不了半分好的。” “你们就安心住在这里,好好休养吧。”小萝道。 得了这样一个回答,洛闻心好歹是安心了一点,并且决心要厚着脸皮在遏云谷里呆久一点。 起码……起码要呆到季晟完全好起来,可以逃跑的很快才行。 - 一个拔毒之初,身体仍然虚弱,需要静养。 另一个则“武功尽失”,也需静养。 正因如此,季晟、洛闻心二人,是顺理成章的在遏云谷里过上了食客的日子。 谷中作息规律,是卯时作,戌时歇。每日天刚蒙蒙亮时,便有人敲门送来早膳跟药。 通常都是两份。 季、洛二人原本各自住一个寮房,至于为何如今干脆住到了一处,来送饭送药的小婢女以及日日来把平安脉的医徒们,都是既不知道,也不敢问的。 遏云谷不大也不小,门风不宽也不严,但是一有什么消息,总是都是传的飞快。 但是这些人都只伺候外门,虽也都听过老谷主那日诊脉时的八卦,不过毕竟也不在当场,听得不真切。 再说了,听说是一回事,眼见又是另一回事。 这高大男子生的是一副凶煞面相,躺着时还好,看着不算太凶,还勉强算能近身; 可如今醒了,那成日进去把脉送药的,都没半个人敢同他对视的,更别提问些别的什么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这男子说是武功尽失,医长也吩咐了他们好好照料,不过医徒们日日把脉,倒是没看出他哪里有半分需要照料的。 ——当天便能下床,抬手便要把那些碍事的纱布全扯了,是见那少年一双大眼睛要滴不滴的凝着泪,可怜巴巴看着他,才还是又留下了可有可无的一层,包了跟没包一个样。 下午又换了寮房,几个小厮半句话也不敢讲,也没提那床太小两个人恐怕是睡不下的事情,反正只得是任他去了。 - 刚下过一场小雨,天空就跟水洗一般碧蓝。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74节 遏云谷内多草木,雨势方歇,空气里便仍散着些淡淡的草木和泥土味道。 午后阳光静谧,透过参天古木洒下来些许,落到树荫里站着的两个人影身上。 前些日子说要扎秋千,因季晟突然醒了,洛闻心便忘了这回事,今日偶然过来一看,便见那半块木板松松垮垮挂在那里,绳索早已被淋的湿漉漉的了,不能再用。 他觉得可惜,季晟拿起来一看,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转头就找了一捆新的绳索过来。 两人此刻围在一处,正是在重新折腾这秋千。 洛闻心的个子在男孩子里只能算中等,又不会爬树,本来就拿它没有办法的;而季晟呢,就目前来看,按理来说……应该也比洛闻心强不了多少。 结果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一腿抵在树干之上,另一手抬高,没两下,就将一群人好半天没弄好的秋千给扎好了。 洛闻心张着嘴巴瞧着他,只觉得季晟虽然没了武功,但好像还是比自己厉害很多。 当即捧场的拍起了手,两只小巴掌都拍红了。 男人试了试两边绳索,只觉足够稳固,便向少年抬了一下手,“过来。” 洛闻心走过去一瞧,只见这秋千扎的结实漂亮,哪里都好,唯有一点,那便是好像太高了些。 偏男人还像没发觉似的,示意他:“坐上去试试。” 洛闻心转过身背对着男人,一手握着秋千绳儿,一手撑着那片窄窄的木板,就要往上坐去。 ——自然是没有成功。 还差点儿滑下来。 洛闻心手忙脚乱的抓住另一边的秋千绳,扭头看向季晟,小声道:“太高啦……” 话音还未落,腰间就环上了一双手臂。 是男人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放在了秋千上面。 秋千都不会自己坐,还要人抱才可以。而且季晟现在明明身体也还没有好呀…… 洛闻心耳朵有些红,不过也没有乱动,乖乖被抱了上去,握着绳子摇了几摇。 秋千纹丝不动。 他坐在上面晃了两下腿,正想要季晟推一推他,便听几道轻轻细细的笑声传进耳里来。 洛闻心连忙看过去,只见是小萝领着她的那群小姐妹们一道往这边来了,手里还各自拎着一个篮子。 几人边走边笑,看到这边的情形时,又齐齐顿住了步子,眨巴着眼睛没敢说话。 自季晟和洛闻心一道之后,小萝她们便不太敢来找洛闻心玩儿了,偶尔来送东西时,也只远远放下就走,好像是怕谁似的。 洛闻心也是到如今才明白,原来有的人气势摄人,和武功厉不厉害可没有关系,真的只是看起来就凶而已。 武功厉害,顶多可以吓到坏人;而脸长得凶,还可以顺便吓到普通人跟小孩。 不愧是大反派。 几个小姑娘都不说话,但还往这边偷偷瞄着,洛闻心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起来玩儿吧?”洛闻心抓着一边的秋千绳子,朝小萝她们挥挥手,“刚刚扎好的。” 在这里扎秋千的主意,还是小萝她们想的。 几个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往前一步,你推我搡几下,最后还是推了小萝出来。 小萝拎着篮子跑了过来,将东西放在了木桩上头。 “……不啦!”小萝脸红红的,只敢看一眼洛闻心,“你们玩儿吧,我们还要去鹿鸣小院那边送茶点呢,今日谢医长开坛讲学,老谷主也马上要出关,好些人都在那里!点心我就放在这里啦,你记得吃!” 说完,一群少女们便手拉着跑远了。 洛闻心头朝着那边,瞧着她们的背影渐渐远去,眼睛一眨不眨的。 他还在好奇开坛讲学是什么呢,忽的,背后覆上一只手掌,轻轻推了他一下。 秋千荡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洛闻心吓了一跳,可也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倒也并没有很怕,只是抓紧了绳索,将脸转过去,佯作责怪似的看他一眼,“慢一些推呀。” 大病才初愈,少年看着仍有几分恹恹的病气,但因着方才那么一吓,两颊却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粉。 再往上,是宜喜宜嗔的一双眼,里头含着些流转的波光,落入男人沉黑的眼眸里。 见洛闻心终于肯回头看着自己,季晟扬了扬眉梢,没怎么用劲的又推了两下。 这回,秋千荡起来的幅度却比方才还要更高些了。 洛闻心小小“啊”了一声,连忙将绳子抓紧,害怕的身体都缩起来了一点。 他头一回玩荡秋千这种古老的游戏,还有些不习惯,加之这秋千太高,离地太远,也让他生出了一些慌乱。 虽说每回荡到下头时,都能落入男人掌心,可飞到上方时的那种失重感仍然令他觉得有些紧张。 偏季晟还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下接一下推着。 只是荡一荡秋千,便害怕得要叫出声的话,未免也太没用了一点,可眼见着越来越高,就快要飞出去了,他终于忍不住了,“季晟、季晟……啊啊要掉——” 几乎是他叫季晟名字的下一秒,便落入了一双臂膀里,被牢牢抱住,接的稳稳的。 洛闻心眼泪都吓出来了一点,紧紧闭着眼睛,还不敢睁开。 半晌,嗓子眼儿里发出了一点浅浅的呜咽。 下一瞬,脸蛋便被人掰了过去。 男人俯身过来,双手握在秋千绳索上,弯腰同他接吻。 嘴唇被含着咬了两下,洛闻心才终于缓过来了一点,小声道:“吓到我啦。” 一双大眼睛雾漆漆的,声音里也带着丝水汽,果真是害怕了。 男人亲一下他耳朵,“那给心心赔罪。” 洛闻心摇了摇头,心脏还是跳的有些快,“不要你赔罪。” ……是他自己胆子太小了。 只是从要那种快要掉下去的失重感,再到重新回到男人怀里的安稳,莫名其妙的,仿佛是又经历了一回离开季晟身边时难过。 连心脏的沉闷感也是一样的。 他一点也不喜欢那样。 如果可以,他好想一辈子不从季晟怀里下去。 “不要你赔罪。”少年声音闷闷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在男人怀里扭了个身,将脑袋埋进他怀里,“……但是想要背。” 第65章 季晟绕到他身前来, 半弯下腰,双手微微向后伸着,熟悉的姿势。 果真依言要背他。 洛闻心慢慢伏在他背上, 将手环上了他的脖子。 季晟便直起身来, 背着他在谷内小小绕了一圈。 洛闻心看着男人的背影,到底还是心疼他。 他总觉得季晟如今武功尽失,大约连力气也要比以前小上不少,于是连呼吸都放的轻轻的, 好像这样, 自己的重量就会轻一些。 可男人的肩背实在太稳太有力,洛闻心趴在他身上,总觉得和以往并无不同,仿佛季晟仍旧是那样厉害,可以在任何时候保护他。 洛闻心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悄悄往上蹭了一点,在男人颈侧轻轻贴了贴, 很快就又离开了。 少年的嘴唇暖暖的, 是被含着亲过无数次的软嫩, 主动贴过来的次数却是少之又少,足够季晟在瞬间捕捉到那蜻蜓点水的一下。 “怎么了?”他侧过头来问。 洛闻心把头扭向一边, 耳尖还有些浅浅的粉, 不肯承认自己刚刚偷亲了他,“没有呀。” 见男人仍旧挑眉看着自己, 便又有些害羞, 在他背上挠了一下痒痒, “快走嘛。” 男人唇角弧度未散, 便转过头去, 背着他继续走。 待季晟不看自己了,洛闻心才又悄悄转过头来,一眨不眨的看着季晟。 从琼州一路到遏云谷,奔袭数十里,又睡过山庙,来时的衣物早已脏污不堪,大约被婢女收走清洗去了。 二人如今都穿着遏云谷内住客才有的白布袍。 洛闻心的衣服里头向来是浅色居多,白衣于他倒是没什么稀奇,可季晟,洛闻心却是头一回看他穿白衣了。 往日里,他总是黑衣、黑刀、骑黑马,配上肃冷的面色和银制面具,要是再皱一皱眉、凶一下,那便是活脱脱一个修罗神。 可现下看,男人一袭白衣,刀也没佩,虽还是掩不去那股子莫名的匪气,但只看脸,却显得出奇的英挺干净。 也不知若季晟日日都穿白衣,还能不能当得了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反派呢? 洛闻心天马行空的想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 遏云谷颇大,虽已过了中秋,但谷内仍旧绿意葱葱,仿佛四季如春。 洛闻心伸出手指头玩着男人的发丝,卷了卷他的垂下来的一缕额发,又一点点放下来,突然道,“季晟,我、我前些天,做了一个梦。” 男人步伐平稳,“什么。” 洛闻心想了想,慢慢道,“我……梦见也有一个叫洛闻心的人,他也遇见了一个季晟。” 说到这里,洛闻心顿了一下,因为他听见男人发出了一道低而短促的笑声。 季晟甚少笑,就算偶尔牵一牵唇角,也多是可有可无的浅淡笑意,像这般笑出声来,实在是少见。 这便是真的觉得有趣了。 洛闻心方才聚起来的心绪一下子就被男人这笑声打散了,他咬了一口男人的肩背,气恼道,“你笑什么嘛。” “没笑。”季晟收敛了一些表情,只是声音里还仍含着些兴味,“你说,梦到了什么。” 洛闻心气哼哼的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又揪着他的头发趴了回去。 他继续道:“可是这个洛闻心,他是坏人派去的,想害那个季晟……不过没有成功,因为被那个季晟发现啦……”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75节 男人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淡了。 “然后,然后那个洛闻心就死掉了……死的特别惨……” 洛闻心说着说着,突然又把自己说难过了,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说好了不再去想的。 既然已是他自己,就该知道那些事情他不会做,季晟也不会做。 忽的,头顶上方响起男人的声音,“假的。” “啊?” 季晟不知何时已停下了步伐,微微侧头看他。 “定是假的。”男人想了想,又道,“若真那样——” 洛闻心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咬住了嘴唇,像在等待什么。 结果下一瞬,便只听他道,“若真是那样,季晟不是季晟,心心也不是心心。” 季晟不是季晟,心心也不是心心。 洛闻心愣愣看了他好一会儿,只觉得胸腔里满满的,好像什么酸酸甜甜的东西快要溢出来了。 他用力的点点头,小细胳膊紧紧环住他,“嗯!” 季晟就是季晟。 他认识的,只有眼前这一个季晟。 天下第一也好,武功尽失也好,声名狼藉也好,只有这一个,背着他的时候,就绝不会让他掉下来的季晟。 - 待黄昏时分时,二人才回了寮房。 许是来敲门时没人,药跟晚膳早已放在桌上,被竹篮倒扣盖着,揭开时还是温温热热的。 二人用过,又洗漱一番,便相拥着睡下了。 因为下午时的那点小小意外,洛闻心终于将心中长久以来藏着的事情向季晟说了出来。 得了那样一番回答,他睡的十分安稳,没再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做了半月以来的第一场真正的好梦。 第二日一早,刚刚卯时,便有人来敲门送东西。 季晟醒的早,此刻正搂着人躺在床上,半阖着眼睛养神。他听见敲门声,便低低应了声嗯。 他稍稍一动,就要起身,窝在他怀里的人也紧跟着醒了。 男人将手放在少年背上拍了一拍,低声在他耳旁说了句“你睡”,便披上衣服穿了鞋下床。 打开门,外头站的却是个面生的小婢女,年岁看着比小萝她们还要小些,举手投足间还有些稚拙的模样。 这小婢女一手拎着药篮,另一手则抱着一叠衣物,被前来开门的高大男人吓了一跳,说话都不太利索,“小、小萝姐姐她们去忙讲学的事情了,今天我来为二位公子送药。” 季晟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将门打开一些,让人进来。 寮房不大,屏风也没有,一眼便能望到里面,那小婢女拿着东西进来时,正巧与拥着薄被坐起身来的少年对了个正着。 这小婢女先前同季晟对视时,只觉紧张,仿佛后背都冒出了些汗,恨不得送完东西即刻便走,此刻见到这少年时,却又如同被施了定身术法一般,半天不得动弹了。 自这二人来到遏云谷,各色传闻一刻没有停歇,是一天一个样。 此刻她见了洛闻心,心下也只暗道,这世上竟真有这般好看的人。 这小婢女大约是新来没多久的,规矩还不太通,加之遏云谷也向来不像其他江湖门派一样拘泥于什么尊卑上下,是以这小姑娘愣是站在那里没动,呆呆盯着洛闻心看了好一会儿。 洛闻心也才刚睡醒,眨巴着眼睛同她对视,长睫毛扇的又慢又迷糊。 还是季晟向这边走来,这小婢女才后知后觉自己失了礼,连忙将篮子放到一旁,又将手里的衣物递给男人。 是两身衣服,一套黑的,一套嫩绿。 想来是他们先前来时穿过的,被收走拿去浆洗了,如今才晾干了送过来。 遏云谷虽看似并不铺张,谷内众弟子甚至是老谷主本人穿着也颇为朴素,但毕竟是药王谷,各类药膏、药丸在江湖上是颇受欢迎,更有像梦蜃散、舒心丸这等有市无价的名贵药物,所以自然也是不缺钱财的。 季、洛二人住了这些时日,便觉谷中对他们处处上心,饭食都是最精致最好的,此刻连新浆洗好的衣物也叠的整整齐齐的,上头还泛着些浅浅的药香。 “这是洛公子的衣服。”小婢女将嫩绿色的那套放在木架之上。 又拿出那叠黑色的,“这是季公子的衣服——哎?这是什么?” 伴着一声小小惊叫,一团白色物体从那叠黑色衣物中滑落了下来。 很轻薄的一个东西,软软往下坠去,被季晟一把接住。 他手指头勾着那物,看了两秒,又拿近一些,动作状似是在浅嗅。 随后,他眉心一敛,似是稍有不虞。 “……” 洛闻心呆住了。 这小婢女也呆住了。 过了好半天,这小婢女的脸蓦的一下涨的通红。 她并非眼瘸,又偶尔去浣衣房帮忙,是故这是个什么东西,自然是能够认清的。 可、可莫说客人来时,她们只会帮忙浆洗外衣,并不会随意去动他人的里衣,而且就算是谷中弟子,这等私密衣物,向来也是自行处置的呀! 这、这究竟是何时混进去的?洗衣服的又是哪位婆子,竟然连这个也没发觉?! 这场景实在是尴尬万分了。 可抬眼一看那男子,面上倒是并无分毫讶异,一派自然。 “这、这是……”小婢女卡了一瞬,“这……是您的吗?” “……” 洛闻心傻了,拥着被子看着季晟。 他看着那团白色的东西,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猜想。 但、但是,季晟只是变态而已,还不至于有、有这么变态吧? 男人勾着那东西,“嗯”了声,忽然道,“洗过了?” 这小婢女瞪圆了眼睛,惊愕的看着他。 这季大侠所言何意啊?! 过了会儿,又看了看他手上的东西。 半晌,她张了张嘴,“对、对的……” 男人似是吐出一口气,浅浅蹙着的眉头复又松开,道:“罢了。” “……” 也不知道这罢了又是何意。 反正得了他这一句,小婢女当即跟得了赦似的,不敢再多留,胡乱说了一句话,就匆匆低着头出去了。 走前还想再看一眼那漂亮少年。 可回头一看,方才还拥着被子靠在床头的人,哪还看得到身影—— 不过床中央的被子里头,倒是鼓起来了一个包。 第66章 阳光透过木窗洒进来, 整间小木屋都暖洋洋的。 是个极好的天气。 只是太阳稍微有些大,若此刻仍有人躺在床上,恐怕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太阳晒屁股了。 季晟已经洗漱过, 擦干脸回来的时候,摆在桌上的清粥小菜仍然一点都没动过。 他步子一顿, 而后走到床边,低声叫道:“心心?” “出来吃饭。” 床上的那只小山包一动不动。 季晟想了想, 伸出一只手, 在那上头戳了一下。 也不知道戳到了哪里,那只小山包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在里头动了几动,然后又不动了。 似乎是换了一个方向朝着他。 季晟干脆在床边坐下, 扯了扯被子, “这样不闷?” 里头的人不答话,季晟伸手就要替他扯开。 被子里传来一道低低的闷叫, “季晟!” 隔着一层薄被, 还能听出来未散去的气愤跟羞恼。 这里头藏着的, 便是洛闻心了。 洛闻心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本来还打算在遏云谷里多赖一阵子,赖到季晟身体完全好了之后再走…… 可是、可是有了方才那么一遭, 他现在恨不得马上就偷偷跑掉!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季晟这种人呀! 过了好半天,感觉到男人仍在外头轻轻扯被子, 洛闻心又羞又气, 加之实在憋的不得了,掀开被子,气呼呼的瞪着男人。 只是他在被子里闷的太久, 整张脸连同脖颈都红了, 眼睛还闪着泪光, 难有半分气势可言。 少年瞪了他没几秒,便用双手捂着脸,一下哭出了声,“我没脸见人了!” 脸只有巴掌大一点,手也小,就这样捂着,也能看到眼泪顺着雪白脸颊流下来,滑进颈间。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76节 他哭的抽抽噎噎的,鼻子和眼睛都红透了,实在可怜无比,光看他这幅模样,还以为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见他哭了,季晟便还是惯常的反思了一秒自己。 大约也能猜出是因为方才那事。 于是他道:“为何?她不知道是你的。” 洛闻心抬起一双水光朦胧的眼睛,恨恨瞪他,带着哭腔骂道:“都怪你呀!” 季晟很坦然的接受了,“嗯。” 的确怪他。 忘记在衣服被拿去浆洗之前将那沾着洛闻心气味的东西拿出来。 让人给洗了。 实在可惜。 洛闻心见男人答应的如此之迅速,便只他只是口头上承认,实则心底根本就不知问题所在。 或者就算知道,下次也定然还会再犯。 他憋了一会儿,仍是道:“你、你为什么会把……把那个留着呀!” 那日在碧云湖别庄,他以为季晟只是跟他玩闹,夺走便夺走了,却万万没想到他一直留着,甚至还让别人看到了! 光是说出来,洛闻心都像是又经历了一番方才的窘境。 一想起那小婢女大为震惊的面色,洛闻心就恨不得将脑袋重新埋回被子里面去,一辈子也不要出来了。 “嗯?”季晟稍作思忖,“自你送给我后,我便一直贴身带着。” “……” 什么叫……自己送给他的!分明是季晟从他这里夺去的! 谁会拿那种东西送人? 洛闻心气的说不出话。 “找你那些时日,也未曾落下。” “……” 男人坦然的像在描述一桩平常事,只是些微有些遗憾似的,“都没味了。” “……” 洛闻心哭的眼角发红,好想打他,可是又想起季晟如今是打不得的,只好仍旧红着眼睛瞪他,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季晟怕他哭坏眼睛,拿了帕子出来给他擦了擦眼角,被少年一巴掌拍掉手,缩回被子里去,任凭怎么拉也不出来了。 他在被子里面哭的乱七八糟,又莫名其妙的想: 也不知那书里有没有讲到这个。 原书里只说,大反派武功高,又很坏,但是一定没说过他还是个大变态吧! - 洛闻心觉得丢尽了脸,不愿见人,在被子里躲了一上午,连药都是季晟给喂着喝的。 一直到了下午,实在闷不下去,才被半哄半抱着从被子里面剥了出来,带出去透透气。 他浑身都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被男人牵着手慢吞吞的走,还赌着气不肯看他。 季晟问他要不要背,洛闻心说不;绕过那棵古木,季晟问他要不要荡秋千,洛闻心也噘着嘴摇头。 就这样一走一停,没一会儿,远远看到好些人,正在那条通往谷外的小道上来来去去。 这些人步伐不停,都往一个方向匆匆赶去,手上托着形形色色的东西。 有的是好几尺长的琉璃瓶,里头装着五颜六色液体;有的又是一个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上盖透明盖子,隐约能看到里头有什么活蹦乱跳的活物;有的又是外形奇异的草植和花朵…… 总之,是样样令人称奇。 二人站在一棵大树后头,洛闻心探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正有些好奇,便听季晟偏头问他,“想看看?” 洛闻心注意力早被吸引了过去,忘了跟季晟生气了,听他这样问,便下意识的点了头。 他们如今是谷内食客,除了一日三餐,实在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 洛闻心还算是正儿八经的在养病,每天要乖乖喝药、被把脉,再听医师的嘱咐,而季晟却是没有什么病人的自觉的。 不过他到底明面上还是“内力尽失”,所以就连以往的晨起练功也免了,是真正的无所事事。 好在遏云谷内处处新鲜,光是闲逛就足够两人逛上好一阵子,只是碍于谷内众人都有正经事要做,也不便多作打扰,只得捡一些僻静的地方呆着。 此刻见这些童子婢女们都往一处去,想来是个颇为热闹的所在,于是季晟牵起他手,二人一道,便往那边走了过去。 没绕过几棵大树,便见前方一座院落,飞檐翘角,门楣大气,竟有几分如鸟斯革、如翚斯飞的意味,看起来与谷中其他建筑大有不同。 再往前走几步,见院门上悬挂一牌匾,上书“鹿鸣堂”几字,隐隐有几道人声从里传来,似在争执,还颇为激烈。 其中略一道是苍劲浑厚,还隐隐有几分耳熟。 走的更近些,便将那些人的对话听得愈发清晰了,只是这一听清,便有些惊讶。 只听那苍劲浑厚的老者声音道:“……医者自然应该仁心渡世,心怀慈悲,可你若仅因一己怯懦,致使更多人毒入膏肓,又当如何?云澈,你说话。” 底下一阵低声交谈声响起。 过了一会儿,另一道支支吾吾的男声开了口,想必就是那云澈了。 只听云澈道:“只是谷主,弟子实在不明白……这些药人在被喂药之初,就已经遭受了非人的痛苦,如今要再用他们用药引入药……是否违背了行医救人的根本……” 那老者声音似乎十分的恨铁不成钢,“唉”、“唉”的叹了几口气,又道:“仁心太过也坏事,这一点你云岫师兄反倒比你强了。云澈,你若不成,就暂且放着吧,待你云岫师兄回来,你再同他一道打理。” 那男声喏喏应了个“是”,没再答话了。 季、洛二人听了一阵墙角,互相对视一眼,俱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讶异。 向来只听武林中人谈刀论剑,谈到兴起时便是大打出手,如今听来医者论医道,也并非十分的和谐,总有理念不和之处。 只是这“怯懦”又是何怯法,“非人的痛苦”又是如何痛苦,还有那“药人”又是什么身份,两人确实都不得而知了。 好在这小院墙壁上雕着几扇花窗,站在窗旁就能窥得院中景象。 二人上前一步。 洛闻心双手搭着木头的边边要往里瞧,季晟则抱臂立于他身后,只微微低头,透过窗户的缝隙,一眼就望到了里头。 只见里面是一方庭院,正上方放置着一张紫檀木桌,后头坐一位鹤发白须的老者; 下头则是数十来张小几,每一张后头都端坐着一名穿白布袍的青年人,头发均以绣着兰草纹样的布巾包着,看着倒是像书生一般。 这场景一看便能猜出,坐在上头应当便是狄老谷主,而底下的,应当就是谷中的弟子们了。 遏云谷的弟子们分内门与外门,内门么,自然是老谷主或诸位师伯们嫡传的弟子,而外门则是由鹿鸣堂□□养的医徒。 不过为显一视同仁,每月初五,老谷主或是某位师叔都会在鹿鸣堂开坛讲学,届时众位内外门弟子都会一道前来听讲。 今天便是九月初五,老谷主讲学的日子。 方才讲的,正是以药人作药引入药—— 自然并非是以人入药,只是许多药物需得经人体走上一遭才知效力深浅,方能为大多数人所用。 药人就是这个道理了。 忽听老谷主拍了拍手,便有三两个少女自门扉后走进了院内。 众人目光都聚了过去。 这些少女俱都身形高挑,身材傲人,但却都梳着男子发髻,穿着男子衣衫,有一丝诡异的不和谐。 洛闻心正觉奇怪,便听老谷主道:“制无垢丹的是哪几位?上前来,一道来诊一诊他们体内药性几何。” 洛闻心在心中暗想,看来这几位少女便是药人了。 只见几名弟子走上前去,那几名“少女”便将手搭在衣襟之上,看起来像是要解衣服一般。 洛闻心头一次见这样的问诊场面,好奇无比,睁大眼睛,正待再看,一双大掌便覆在了他的眼睛上面。 ? 眼前黑漆漆的,洛闻心伸手去拉男人的大掌,小声道:“……你捂我眼睛做什么呀。” 季晟凑近一点,在他耳畔道,“不能看。” 说着,竟是一手捂他双眼,另一手则把他抱了起来,就这么将人一路端走了。 洛闻心懵了。 他明明什么都还没有看到! 他心中既好奇又着急,手扒拉着男人的大掌要往下拉,却是一点儿也拿不动。 天知道季晟到底哪里来的这样大的力气。 也不知季晟一路将他抱到了哪里,只听鹿鸣堂的声音都远去了,心知定是走了很远了。 洛闻心已经泄了气,但仍旧忍不住问道,“做什么偏不给我看呀?” 季晟思考两秒,“没什么好看。” 洛闻心有些不服气,“为什么你能看,我却不能看?” 明明是季晟带自己过来这边的,结果他却把自己的眼睛捂住了,不给他看。 季晟道,“我也没看。” 二人在这无人之处你一句、我一句,“你没看”、“我也没看”的,结果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洛闻心心里跟被猫抓似的痒,追问了好几句。 他本就是个好奇心重的性子,以往身体不好时被拘着哪儿也不许去,才没什么新奇可看,如今好了一些,却还要被捂眼睛。 季晟被他缠的没办法,干脆将他抱了起来,扣着他的脖颈,便在他唇上吻了一吻。 “有这么好奇?”男人含着少年软嫩舌尖□□一阵,总算是堵住了他絮絮叨叨的小嘴,无奈道,“那心心给我看看你的,好不好?” 洛闻心鼓着脸蛋,也不知他在讲什么。 结果下一瞬,便见男人俯身下来,先在他颈侧嗅闻一阵,又往下一些,隔着那层薄薄的白布衫子,就咬了上去。 那地方何其娇嫩,就算隔着一层绵软布料,也是不能随便碰随便捏的,更何况是如此直接的动作。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77节 洛闻心见他俯身下来,以为他最多更往常一样,挨着自己嗅上一阵、亲上一阵,没想到他是在打那儿的主意。 他被一口咬的差点弹了起来。 “给我看看你的。” “你变……” 一个“态”字生生哑在喉咙里。 洛闻心眼泪都要出来了,他伸手去推季晟的脑袋,换了个说辞,“你讨厌!” “不是心心好奇么?”季晟却像是觉这口感新奇,于是便没松口,一边继续,一边含糊道,“给我看看。” 第67章 鹿鸣堂内。 老谷主发话, 几名弟子自然不敢再推辞,都走上前来。 几名小婢女则从另一道门进来,二人一组, 抬着几面轻巧的屏风,很快便在这一侧搭了一个稍显隐蔽的空间。 虽同为男子,又是教学时的诊脉, 但毕竟是私隐之处,因此礼数也断然不可缺了。 屏风搭好, 药箱被各置一旁, 一切准备好后, 医徒们便进到了里面。 进去时,那几名药人均已准备妥当,露出以白布裹缠的那处,一眼扫去, 端的是圆润傲人,换做旁人, 或换做是在旁的地方, 定然是连眼睛也离不开了。 进来的那名医徒打开药箱, 却是神色平静,没将眼睛往那上面放,只低低道:“请。” 那药人略有几分羞涩的笑了一笑,手搭在白布一端,轻轻一扯,竟然是连最后的遮挡也没了。 小小一间的临时诊室里头, 霎时间是春色满堂。 那药人道, “小师傅请。” 一张口, 声音虽比普通男子细一些, 但也能听出来是个少年。 既要看诊,那便是望闻问切一个不可少,那医徒走近他,视线落在对方身上,先以目光打量,最后搭上了他的手腕,微阖双目。 边是触摸脉象,边是问:“近日可有涨痛。” 那药人道:“一月里有两三天会如此,多是吃药那几日。” 那医徒点点头,松了他手腕,又睁开眼,以手指触上,配合方才脉象,细细感受,辅以低声的问话。 这情形,光看画面,倒是实在有几分令人惊诧,但因着诊脉之人面色严肃的缘故,倒是也很难看出任何的不敬之意。 诊脉完毕,那几名医徒又将东西一收,走出屏风之外,一个接一个的去同老谷主汇报方才所得了。 老谷主一面抚须点头,一面又不自禁想到了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小徒弟。 若让云岫来诊,定然可以做的更好—— 只是这小子顽劣,为药人们诊脉便诊脉,诊完了,还要提笔作画一副,真是岂有此理! 想到此节,老谷主神色微变,心道乃遏云谷清净之地,这等有伤风化的事情万万不可再发生了。 - 可相隔不远的另一处,却又是全然的另一番景象了。 若让老谷主见了,恐怕会比方才更着恼。 情形同鹿鸣堂内倒是相差不远,但大约是动作又不尽然相同,二人比起诊脉来又挨的极近,呼吸声都与别处的频率不同,故而只听声音便生生听出了几分不对来。 男人向来食量颇大,早膳分明用得很饱,此刻却又不知为何,浑像极了一只饿极了发了性的动物。 他眉目低垂,面部轮廓是一如既往的冷峭,此刻却叼着它,权当作食物,以唇齿轻咬碾磨,愣是怎么都不松嘴了。 没几下,洛闻心便哭了。 少年哭声轻轻细细的,似羞似恼,脖颈微微扬着,耳朵尖儿都红了。 他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处又招惹到了季晟。 自己分明只是想看看鹿鸣堂里头在做什么,季晟就捂着他的眼睛,一把将他端走了。 他好奇那里面究竟在做什么,加之又是头一回见救了他二人性命的老谷主本人,刚追问了季晟两句,季晟就不耐烦了,说不许看,还要啃他。 洛闻心被咬的难受,眼里含着泪,双手一起轻轻推着男人的头,却也没有太用力,“不许咬呀……痛……” 听他叫痛,男人才松开了他些许,抬起头来,眉梢轻轻扬起,“不是好奇?” “你变态。”洛闻心吸了一下鼻子,连忙把小手交叉着去护方才被欺负的那里,眼泪汪汪的瞪他,“我是好奇里面在做什么呀,又没有要你这样……” 越说越委屈,于是抬起一只手擦了擦眼睛。 结果放下去的时候,又不小心蹭到了那儿,痛的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季晟咬这么用力做什么呀! 男人伸手为他擦了擦眼泪,又忍不住跟着他的手看下去。 秋日微凉,少年身上的白布袍子也略有几分厚度,挡住了那处。 可方才被抵着又捏又咬,那儿也早已不似平日里那般软绵绵,而是生生将那皎白色的丝麻布料戳起一点小小的弧度。 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季晟看着那儿,只觉眼睛发直、头脑发晕,突然有些好奇里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自然也不是没看过。 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无数回,他浑身上下各处,无论哪里,他都是看过的。 只是从未跟如今这般,喉间像是着了渴,方才的“要看看”只是一句玩笑话,此刻却是当了真了。 洛闻心捂着那里,委屈的直掉眼泪,只觉季晟这次醒来,变态好像还是跟以前一样变态。 还想再责怪他两句,可是又想到早上才骂过他一回,正斟酌着不一样的措辞呢,便听见头顶上方灼热的呼吸声,口腔里水声的咽动都清晰可闻。 这兽类流涎水般的动静太过熟悉,早已不是头一回。 洛闻心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抖了一抖,刚要抬头,便被整个人扛了起来。 他吓得低呼出声。 可男人说是武功尽失,但力气却没比往日里小上半分,他刚醒来那天洛闻心就领教过,此刻也不敢挣扎,只得一路被扛回了那棵古木下头。 这处最为僻静,谷内其他人向来都不往此处来,最适合偷偷亲近。 那秋千仍旧晃晃悠悠的,只是除了洛闻心便没有其他人来坐,一日不见,上头便已添了几片泛黄的枯叶。 男人一把将那些叶子扫掉,便举着人坐了上去,还没等人坐稳,便一手搂他细腰,另一手往上。 他力气大又极为粗鲁,是因为对着洛闻心时,才学会了几分称得上温柔的东西。 可遇上这种令人急不可耐的事情,向来又都是不拘这些小节的。 往往在动作之前,直恨不得用内力将对方身上的遮蔽之物震个粉碎,如今是还担着个“内力尽失”的名头,才不得不假模假式的缓下来、慢下来。 只是慢,也没上慢上多少。 没用上几分钟,白色丝麻圆领衫瞬间就变得不再那么规整,从两边落下去。 深秋微凉,皮肤甫一碰到凉丝丝的空气,洛闻心便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坐在秋千上动了动腰,被一手握住不给动。 季晟盯着那儿看。 满目都是腻眼的白,嵌着娇嫩的粉,倒让人不知道该先看哪儿才好。 只觉得处处都美极,妙极。 这点儿地方,季晟自然是早已同它亲昵过无数回。 季晟对他整个人都像有瘾,但这瘾,也有轻重缓急之分。 较之雪白双足和软腻大腿,季晟以往对此处显得好像并没有那么偏爱,似乎是此刻才起了无比大的兴趣。 季晟此人说不上偏执,但只有一样,便是有什么事情喜欢、想要,那便要想方设法得到的。 得到之后,还要百般研究、把玩,且少有厌弃这一说。 只是因他原本就甚少对什么东西生出兴趣,一旦有了,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练刀如此,洛闻心对他也是如此。 此刻,对着这两小个娇呼呼的东西,他生出了比起以往都要更大的兴趣,既有了兴趣,那么便定是一时半刻解不了这趣儿了。 男人俯身下去,便微微启唇。 最先这一下,竟然是无比的温柔,与先前粗鲁急色的动作形成鲜明的对比。 ——是了,只可惜这趣儿,偏又是生在旁人身上的。 洛闻心是个再娇气不过的人,若想随季晟的愿,亲昵个够,总得先哄上他一哄的。 男人低头下来,少年便颤了一颤,睫毛上挂了几滴眼泪,眨一眨眼睛,便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他咬住嘴唇,揪住了男人的头发。 僵着身体躲过那一阵子,又才慢慢松开了揪他头发的力道,转为轻轻的抱着男人的头。 ……竟然不疼。 都这样了,他以为季晟还会跟方才那样咬他,说不定会咬的更狠,可男人却是没用上牙齿,只以唇舌温柔的欺负。 是以温温热热的触感,便从少年颈下那一点蔓延到其他地方,直至莹白的肩胛骨都漫上了一点粉。 这秋千原本对洛闻心来说有些太高了,此刻他才后知后觉,这高度恰巧同男人的身高十分之相配。 他坐在上头被抱着时,甚至省了男人弯腰的动作。 真正是个做坏事的好搭档。 微微的刺痛传来,洛闻心低低“啊”了声,拉了拉男人黑色的发丝,小声道,“牙齿、牙齿……” 不要用牙呀…… 男人含混不清的应了他一声,却未曾抬头。 从洛闻心的视角往下看,季晟此刻的模样,倒是如同山林中刚出生时的幼小豹类一般。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78节 可那是母豹与小豹,血浓于水的亲缘关系,自己和季晟,却又怎么同它们相比呢? 小豹子出生,合该以那处喂养的,而季晟……和它们又不一样。 少年生的娇小,腰身只男人一半,两手便可合握,却偏偏袒着这儿,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做着与母豹一般的事情。 后知后觉的羞耻袭上心头,洛闻心羞的眼角都红了,蓦的挣扎起来,被一把按住。 似是为惩罚他的不专心,男人齿间用了点劲,洛闻心正想哭,便听一道布靴踩着草坪的声音由远及近。 小萝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十分活泼,“洛公子,季大侠!” 住客穿的白布袍同众位医师们有所不同,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来,加之这二人容色都出众,是以小萝远远就看见他们了。 她这几日一直忙着鹿鸣堂的一应事宜,甚少再往寮房那边去,几天没见,还真有些想念洛闻心。 她欢快的往秋千的方向跑了两步,一边跑,一边还道,“晚膳做好了,我给你们送去?” 听见小萝的声音,洛闻心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一下子便抱紧了男人的头。 可这样的动作,仿佛只是使得男人跟那儿贴的更紧了。 季晟顺着他的力气,又多咬了几口,这才抬起眸来。 一张肃冷面颊泛着些薄红,薄唇上有着几缕晶亮的水迹,一眼便能得见的不正经。 洛闻心都不敢同他对视,只觉脸红。 可更令人脸红的还是别处。 这幅模样自然是不能给小萝看到的。 好在季晟体格高大,站在他面前,就将小萝的视线全部挡去了。 恐怕从小萝那方看来,也只能看到两条白皙纤细的手臂。 ……即便这样,也是令人羞耻的。 眼见小萝越跑越近,洛闻心浑身都僵住了,软绵绵的揪了一下男人的耳朵,“还不走呀……” 那厢小萝越走越近,也发觉这二人奇怪,步子顿了下来。 那两人看样子分明是在荡秋千,季大侠为何又挡在洛闻心前面? 这还如何荡呀? 她放慢步子,慢吞吞的往那边走,一边走,一边想起了今早刚听来的八卦,看向那二人的目光又添一丝奇异。 “好了。”男人将布衫往上一拉,松松拢住,又将他的脸蛋托住亲吻,“不用晚膳了。” 小萝还没走近,季晟便一把将他抱起来,边往另一方向走,边还意犹未尽的亲他,“就吃这个。” 第68章 洛闻心吓得要命,小脸蛋都白了。 原本那么小又那么软的,因弄了太久,此刻都翘了起来,颜色也不那么对头了。 再多看一眼,又粉又翘鼓鼓的,倒真适合被一口吞下去。 季晟说的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语气,洛闻心便以为他真的要把这个当晚餐,一路上都捂着那里,只睁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瞅着男人,生怕还在路上,他就突然又扑上来。 ——实在是季晟前科不少,上一秒还在好好说着话,下一秒就要亲要啃也不是头一回,洛闻心不得不防。 只是防得了上头,也没防住下头。 如今季晟成天一身白布袍,又是名为疗伤,断魂跟无上自然是没带在身边。 没这两样东西,洛闻心就连催眠自己,是刀顶得慌也不行。 当下是更为害怕了。 观音庙那晚的记忆又不合时宜的跑到脑海里面,洛闻心的脸霎时红了又白,没过一会儿,就不要他抱了,要从他怀里下来。 结果男人低头看他一眼,薄唇抿了一抿,单手将他箍住,紧接着,就跟等不及了似的,轻身往古木枝头一跃,转眼就消失在小萝视线中了。 小萝一低头一抬头,那么大两个人影,就没看见了。 恐怕连这两个人是如何从她视线里消失的都不知道。 洛闻心睁大眼睛“……” 他又不是笨蛋,季晟这一跃,他就觉出不对劲了。 季晟不是武功尽失了嘛,这个……这个是什么啊! 这个是轻功吧?! 为什么他好像还会轻功啊? “季晟!”他揪着男人的衣襟小声叫,“你、你怎么……” 可男人抱着他腾空而起,洛闻心许久没再感觉到这种高度跟速度,一张嘴,猎猎风声霎时灌了他满嘴,凉飕飕的,差点不小心把头发吃进去。 于是他又马上闭上嘴巴,把脑袋埋进男人胸前,紧紧攀附着他。 季晟大约是许久没施展轻功,这一用便是筋骨舒畅,浑身肌肉连同下方那处也愈发硬的发疼。 遏云谷极大,四处都是绵延的小山坡跟低矮灌木丛,起先二人手牵着手慢慢走,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鹿鸣堂,如今则是没用上半柱香时间就回到了寮房。 开门,关门,上锁,一连串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洛闻心被放到榻上,整个人都懵掉了,于是季晟又压上来,也忘了把他推走,更忘了要问他为什么还会轻功的事情了。 季晟目标明确,行动力极强,说是要吃晚饭,那么便定然是要立刻就开始的。 方才尝了些开胃小菜,碗筷都还没收拾好,皎白丝麻衣衫只松松拢就,是随时能再开始的模样。 他嘴里还残余些香甜的味道,如今轻车熟路循着那气味去寻,很快便又尝到了。 又被咬了那里几口,洛闻心吃痛般的叫了一声,颧骨都羞红了,只剩细长的颈子微微往后仰着,其他的哪儿哪儿都没力气了,抱着男人脑袋的手臂也松了一松。 这般绵软无力,仿佛请君自便一般,季晟自然不会再多作客气。 就着方才没吃饱的地儿继续凑了过去。 只是光天化日之下没法吃大餐,刚刚在古木底下时,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尝些小菜,如今终于到了个隐蔽的所在,虽外头阳光正好,看起来仍是曜曜天光,但也挡不了季晟心中滋长的其他念头了。 这处自然是甜,令人上瘾。 但他向来得寸进尺。尝了甜的,便想要更甜的。 那口他心心念念的最甜的甜肉,真正全部吃到肚子里去的,也只那么一回。 其他时候全是隔靴搔痒,止不了胃里那股渴。 此刻一切刚刚好,就连时间也还有很长,似乎没有不吃的道理。 男人握着少年脖颈,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又稍稍起身,视线在他身上很慢逡巡一遍,眼里像淬了火。 洛闻心被咬的还疼着,此刻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可男人突然停了,还直起了身,在他身上乱看,洛闻心便也呆呆的跟着去看他。 不知一下目光瞥到何处,洛闻心被那团布料的折痕吓得够呛,又慌忙转开头,一点也不敢再看了。 可又如何躲得过。 这榻原本就窄,躺洛闻心一个都不算太宽敞,再加一个顶他两倍的季晟,就是只能叠着才能放得下。 平日里睡觉时,他躺在男人怀里,因此还不觉得怎样,此刻上下颠倒,他才发觉自己被锁在季晟臂弯里,几乎是无处可逃。 脚踝被抬起来一点握住的时候,洛闻心便慌了,动了动小腿,躲开男人的手,把身子蜷起来,“不、不行的……” 男人动作未曾停顿,无意义的“嗯”了声,便是继续俯身下去了。 洛闻心当即挣扎的更厉害了,细细的小腿乱扑腾了几下,也不知踢到哪里,惹出一道低低的闷哼。 这下,男人倒是终于停下了动作了。 他抬起头来,发丝微微凌乱,整个人都看着不那么温驯,危险程度比起上回观音庙时似乎更甚。 ——他也的确是不够温驯的,跟狼狗没什么分别,若非还人模人样的穿着衣服,能遮掩些许,不然定是早已不要脸的,大喇喇的,直挺挺的杵着了。 “不、不行的……”洛闻心小声道,“你不能、不能碰我……” 这句话无比熟悉,少年脸上的神色,也是认真的在推拒,不让他靠近。 此情此景,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将季晟又拽回那晚的黑色记忆里。 他双手仍按着少年肩骨,就那么怔了半瞬。 “什么?”他问。 “不能的……”少年声音都低了下去,推了推男人的手臂,声腔细弱,“你还没有、没有好,不能……” 说到这里,洛闻心自己也怔了一下。 显然也是想到方才季晟好像使出了轻功。 可他还未开口盘问,便觉腰上的力气紧了一瞬。 洛闻心痛的皱了一下眉毛,抬头去看他,落入了男人略微充血的黑眸里。 洛闻心不禁呆了一呆。 他见过季晟的许多个眼神,或冷淡不驯,或漠然不耐,但却从来没跟此刻这般…… 像是有几分委屈。 洛闻心被脑中突然冒出来的词吓了一跳,只觉得委屈二字,实在不适合季晟。 他愣愣的看着季晟,只见对方一瞬不瞬盯着自己,薄薄的眼皮半垂着,在他说了“不许碰”后,果真便不再有动作。 ……洛闻心便又觉得这个词变得贴切起来。 “你……”洛闻心看着男人的脸,被他眼中情绪弄的脑袋有点卡住了,简直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季晟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那他要怎么办嘛? 拼命思索了几秒,洛闻心慢吞吞的掀起来一点那早已乱得不行的衣衫,傻傻道,“你不要这样呀……那我……我还是只给你吃这里,好不好?”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79节 季晟愣了愣,眸光微微下垂。 奶玉一般白皙的皮肉,因欺负的很,早已早染了些星星点点的粉。 洛闻心方才还拼命护着的,只是不知为何,此刻又肯主动露出来了。 洛闻心甚少主动。 主动亲他一次,就已经让男人血脉偾张,偶尔半哄着的一次帮忙莫莫,也足够季晟回味好一阵子。 两人的亲密关系里,向来都是季晟奔向他,洛闻心只用乖乖承受就好。 他也的确乖巧,除去观音庙的那次,只要季晟想要什么,稍微哄一哄,就能得逞。 而自季晟武功尽失之后,也许是愧疚,又也许是那日的那句“喜欢心心”,洛闻心是愈发的温顺,很难有不答应他什么的时候。 他本就不怎么爱生气的,偶尔一点点的小娇气也很短暂,早上的时候,季晟还把他气到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这不过才一会儿,便又给亲给抱,软绵绵的没有半分脾气了。 季晟盯着那儿看了一会儿,又抬起头,凑近他,在他耳尖上轻轻一咬,低声问“给亲,不给碰?” 洛闻心点头。 “为何。” “因为我不知道我身体里面的毒清了没有呀……”他小声道,“万一还有余毒的话,会对你不好的……” 洛闻心认真的解释道。 他没有忘记自己曾经中过的那个毒。 一朝被蛇咬,便是十年怕井绳。 虽说自己体内那毒,说是已经拔除掉了,可凡事都有万一,假如毒素没有全清的话,那便是又会害了季晟了…… 季晟一顿,“就因为这个?” “啊?” 季晟一下子将人抱坐了起来,黑眸熠熠,如同某种发亮的兽瞳,把洛闻心吓了一跳。 洛闻心坐在他怀里,还有些懵懵的,男人便将他的脸捏过去,盯着他的眼睛问“那晚,在观音庙,是因为这个,你才不让我碰?” 洛闻心眨了眨眼睛,模糊的记忆慢慢浮了上来。 他隐隐约约记得,古庙那晚时,自己似乎的确说了那样的话。 被按在马背上,被亲的很痛,身体和心里都很难受,可最难受的,是在王府里时,得知自己体内有一种毒,这种毒令他一旦和季晟亲近,就会害了他。 所以才会说出了那样的话。 洛闻心点了点头,“对呀……” 季晟紧紧盯着他,又问,“不是怕我?” 洛闻心愣了一秒,慌忙摇了摇手,“不是不是,我怎么会怕你……” 又觉不对,连忙点头道,“也是怕的,因为我知道要是和你……和你好的话,就会坏事的。” 季晟垂眸看他。 “但是还是坏事了。”说着说着,鼻子又有些酸了,少年拿手背抹了一下眼睛,低声道“都怪我不……” 话音未落,就被揉进了怀里。 男人的手臂箍的很紧,力气大的洛闻心都有些痛。 可是他没有乱动,因为他听见了男人比平日里还要快上几倍的心跳,连同胸膛上下起伏的幅度都有些吓人。 少年衣服还没被拉起来,刚被吃过的那里被蹭的都有些疼,可他乖乖被抱着,听见男人埋首在他颈间,声音微哑,叫他,“心心。” 因为被抱的太紧,少年脸蛋上的肉都被挤的扁扁的,呆呆应道,“嗯。” 季晟喉头哽动一瞬,又叫了他一次,“……心心。” 洛闻心又应。 可季晟平日里话这么少的一个人,却仿佛在此刻染上了什么癔症似的,连叫了四五次他的小名。 “……什么嘛。” 洛闻心终于不想再答了,觉得季晟好像脑袋又有点坏了,抬起头,刚要说话,却被一下子捏住两腮,吻了下来。 “有余毒也无妨。”他含着少年唇瓣,珍重又怜惜的,“只要是心心。” 第69章 这一吻是既深且久,少年都被亲有些喘不过气儿来了。 好容易分开了一会儿,没停上半秒,季晟又凑了过来。 洛闻心有些呆,还不知道季晟方才说的“有余毒也无妨”是什么意思。 按洛闻心的理解,好像是季晟在安慰自己,让他不要担心有余毒这件事,毕竟如今二人就住在遏云谷,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就在此处,等老谷主再空闲下来了,再去求他问诊一回,定会药到病除。 可是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感觉出哪里不对劲,才堪堪反应过来—— 季晟说的“有余毒也无妨”,竟然是告诉他,就算有,他也想继续方才没做完的事情! 洛闻心脑袋卡了一瞬,随即脸蛋气的通红,使劲儿推了推他。 怎么会有这种人呀!对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在意的! 可季晟将他箍着,洛闻心是半分也动弹不得。 “我、我给你吃别的……”他聊胜于无的扑腾了两下,又被亲了两口,没什么力气的去拍男人乱动的手,“你不要捏我呀……” “没事。” 洛闻心被男人握着腰,只觉几乎要被掐断。 这人这么大的力气,比起以往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哪里有半分武功尽失的样子? 他被亲的有气无力、晕晕乎乎,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方才回来时,季晟疑似使出了轻功—— 当即一个激灵,脑中恢复了些许神志,也有了些力气,于是手脚并用的去推他。 季晟两手撑在他身侧,正亲的兴起,就被当胸来了几下。 自他“武功尽失”后,洛闻心便很少再这样花拳绣腿的打他,这榻又太窄,季晟一个不防,差点儿真被踢下去。 不过也只是“差点儿”,洛闻心那点力气,自然也仍是没踹动他的。 季晟敛了敛眉,直起身子,又要抱他,却被一下子推开了。 少年双手握成小拳,抵在他胸口,不让他靠近。 他盯着男人,叫了一声他的大名,“季晟。” 声音气呼呼的,音调也稍有些高。 季晟被他抵着胸,眼睛却一瞬不移的盯着他脖颈以下的地方,漫不经心的应:“嗯。” “你刚刚……是不是用轻功了呀。”少年看他,“那你的武功……” 季晟滞了一滞,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洛闻心。 少年目光灼灼的看他,黑眼珠猫儿似的,带着一丝怀疑的审视。 季晟跟他对视了几秒,又微微垂下头来。 他稍作思忖。 自然,淫心蛊作为天下奇毒之一,拔毒的确破费一番功夫。 尽管有老谷主亲自处理,但季晟为洛闻心护法之后,功力依然有所受损。 加之连日来亏空过度,浑身上下外伤过多,所以才昏睡了那些时日,看起来似乎很严重—— 当然,那也的确是他这么多年来受过的最重的伤。 不过也远远没到“功力尽失”的地步就是了。 事实上,醒来之后,他便立即试过一番内力,觉出顶多不过弱了两三成,修养个半月就能完全恢复。 之所以会对洛闻心说出“武功尽失”那样一番话,不过是因为那日山林古庙,他拼命的要推开自己,还说怕他。 于是才扯了这么一个谎了。 如今他知道了真相,得知洛闻心并未因北炀王府的情形对自己生出惧怕或是抗拒之意,这谎自然也全无用处了。 只是谎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如今又教他如何解释,自己在瞬息之间又突然恢复了? 季晟活了这二十多年,就算是还在殷若佻膝下、最为顽劣的少时,也从未说过半句假话,更别提是如此收不了场的假话。 当真棘手。 男人裸着精赤的上半身,就那么单臂撑床,作沉思之状,半天没有答话。 这幅模样,落在洛闻心眼里,简直就是果然被抓到把柄,开始心虚了! 洛闻心正要挠他一下,让他解释,却见男人忽而又抬眸,望了望寮房里圆圆的穹顶,道:“没有。” 洛闻心呆了呆,“什么没有呀?” “方才用的,不是轻功。”季晟神色未变,淡道,“那是我少时习练的一套步法,无需内力便能施展。” 说完,又看了洛闻心一眼。 为今之计,也只有先稍微搪塞一番,待到日后再慢慢告诉他了。 好在洛闻心不懂武功,应当不会怀疑。 见少年还狐疑的看着自己,季晟还往后仰靠过去,两条紧实双臂朝两边分开,淡道,“我如今,的确没有半分内力。” 洛闻心瞅着他。 目光从男人肌肉偾张的胳膊划过,又扫到他平静无波的脸,洛闻心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被说服了。 ……季晟的确不是会随便拿这种事情骗他的人。 说不定,他如今是真的没有半分内力? 想到此节,洛闻心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80节 心酸自然是因为他受此重伤,的确功力损毁了。 欣慰,便是因为季晟先前使出的那套“步法”实在是轻灵飘逸,有此功夫傍身,起码不必再担心日后行走江湖被人寻仇时,连跑也跑不掉了。 “那、那好吧……”洛闻心把被子扯上来,捂在身前,挡住两个小尖尖,小声道,“那,那你都这样了,就不要弄啦……我们睡觉吧。” 自然是时日还早,没到睡觉的时辰的。 但已经深秋,遏云谷的天又黑的早,加之又闹了这一通,洛闻心是真的有些累了。 他说完,竟然真的认认真真扣好衣服,要爬过来睡觉了。 男人盯着他的动作,竟然也没作阻拦。 洛闻心成功的钻进薄被里,背对着季晟,面朝着墙壁,缩成一团,准备睡觉了。 他努力的闭着眼睛,想让自己睡着。 可是越努力,后头的存在感就愈发强烈。 少年耳尖慢慢变粉,抿了抿唇。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睡不下去了,两条细细的小腿在被子里面轻轻抻了两下,要翻身。 结果刚一动,后头那人便跟守株待兔似的,长臂一伸,将他抱了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胸膛上。 “你怎么这样!”洛闻心这下也顾不得再装睡了,一下子睁开眼睛,叫道,“还要不要睡觉嘛!” 男人健壮大腿往上顶了一顶,恰巧戳到少年腰后,“怎么睡。” 洛闻心被他戳的往前扑去,正正好趴在了他身上,被男人搂住了腰。 季晟叼住他耳垂,低道,“睡不着。” 少年黑眼珠往下溜了一眼,看到什么,又看一眼男人面色,耳朵尖儿都红透了。 要他说嘛! 都成了这个样子,还怎么睡得着呀…… 怎么有这种人呀,每天都……说不定天都塌了,他还是在想这种事情! 洛闻心气的想咬他,可男人块头大,胳膊又硬,他挣也挣不开,加之男人又在他耳垂处作乱,咬一口,又慢条斯理舔一口,没两下,洛闻心便又被弄的没什么力气了。 “那、那不许你用力……”洛闻心咬着嘴唇,两手撑在他肩膀上面,跟他讨价还价,“你都没有内力了,要是还跟古庙那次一样,那么,那么凶……说不定下回,连你的那个步法也用不了啦。” 他实在没有办法,知道自己若不就范,季晟这样样子睡不了,恐怕也不会让自己睡。 此刻,只要能达到目的,当然洛闻心说什么是什么,季晟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含糊应了两声。 - - 自然是和以往有所不同的。 既然如此说了,那就每一样都要按着洛闻心的来。 洛闻心说不让他凶,自然是有真的还怕有余毒的缘故,可除此之外,还存着些别的小心思。 他实在还有些害怕。 古庙那晚的记忆虽已混乱,可那天的什么样子,洛闻心却是还记得牢牢的,且心有余悸。 所以他很聪明的想了个法子,觉得若男人乖乖的,什么都听他的,要他做什么才做什么,说不定会好上许多。 故而男人刚要伸手过来,就被他拍掉了。 少年抬眸,看了他一会儿,带着些嗔怒的。 他便果真不动了,半撑起身子,直挺挺的半坐在那儿,一眨不眨的盯着洛闻心。 少年脸都要冒烟了,上一秒还状似很有气势,此刻却连忙拿小手掌把自己的眼睛捂住了,耳朵气的发红,又说了一句话。 他捂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只听男人“嗯”了声,“行。” 洛闻心这才把指头张开一个缝,悄悄的去看他。 过了一会儿,又才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推了他一下。 没推动。他噘起了嘴巴。 洛闻心一边回忆着云岫给的那个画册里的内容,一边小声道,“怎么推不动呀。” 季晟看着他,稍作思忖,顺了他的意。 洛闻心见男人果然比平时要乖很乖,这才满意了。 男人嘴里还在哄他,“好心心。” 洛闻心躲他,“说了不许你用力呀……” 可是下一秒,眼泪便流了满脸。 男人将他的脸掰过去,吻去他的眼泪,又将他整个人抱了上来,怜爱的亲了亲他。 温柔的吻落在他唇畔,洛闻心已经没什么力气,就连摇头也软绵绵的。 男人的唇最熟悉洛闻心,没亲两下,少年便哭了出来。 巨大的羞耻心霎时席卷了他,少年头脑都空白了一瞬。 “不是、不是我……”他哭的浑身都是汗,带着哭腔揪男人的头发,“刚刚不是我……” 他哭的全身都红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己果然还是余毒未清。 在他心目中,一直都以为这异样是“寒症”所致,后来又得知那蛊毒的可怖之处,自然也将这异状归结到了蛊毒之上。 是蛊毒才会让他那样的。 他满心以为如今毒已拔出,自己自然也就不会再跟以往一样,可是、可是…… 他明明没有,只是忍不住…… “没事。”男人又将人抱了下来,捧着他的脸亲吻,“没关系,心心。” 男人少见的有些语无伦次。 少年还在哭,眼泪流的快要停不下来了,整个人宛若一个水娃娃,即便如此,季晟也爱的不行,只觉心都发疼,吻又连续落在他眉梢眼角。 少年哭的抽抽噎噎的,可情形太过明显,他实在无法抵赖,“不是我……” 季晟一点点去吻他的眼睑,“嗯,你没有,是我的错。” 等少年些微止了泪,又将他抱了过来,问了一句好不好。 可是嘴上在问好不好,实则根本就没征求他的同意,力道一点没收着。 刚止住的眼泪,便又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可等过了没一会儿,他想起自己跟季晟定的规矩了。 于是挂着满脸的泪痕,软绵绵的打了他一下,“我说了不许你凶的呀。” 季晟就那么停在那儿了,看着少年,拍了拍他,“那心心来。” “但是你总是说话不算话,”少年吸着鼻子,恨恨瞪了他一眼,“明明说都听我的,可是还是反悔。” 男人一瞬不瞬盯着他,“那怎么办。” 他抱着怀里的少年,真像回到了昆仑山。 那天,他带着那只从山上捡来的兔子,朝山下走去,走到一半时,那兔子便在他怀里断了气。 他将那兔子拎到眼前看了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觉得满心的茫然。 这么一个脆弱的东西,他还没对它做什么,说死就死了。 哪像楼外楼的那两人,苟延残喘,最后还拼死毒伤他一条手臂。 只是一只野兔子,尽管季晟觉得它的毛色比一般兔子要好看上那么些许,它在自己面前断了气,到底也是很难生出什么怜悯之心的。 季晟向没有怜悯心这个东西。 少年瞅着他,“……把你系住。” 这自然也是从云岫画里学来的。 他的画册里画了好多种系法,每一种都能让人动弹不得,洛闻心那天偷偷背着季晟看时,便对那个印象最为深刻。 ……正适合拿来对付季晟。 少年眼睛往上一瞥,恰好看到帐幔上挂着的布帛。 季晟也顺着他视线往上去看,长臂一伸就扯了下来,“这个?” 少年谨慎的点了点头,还怕季晟不同意。 季晟却立刻将那东西递给他,言简意赅,“给。” 终于不怕他再乱用力了。 洛闻心咬唇看了他一眼,觉得不舒服,又躲了躲。 这一下,季晟只觉再也忍受不住,手几乎没用上多大劲,那白色布帛便寸寸撕裂了。 “……” 上一刻钟才被他系成死结的布帛毫无反抗之力,瞬息成了废布。 洛闻心才觉得云岫的画好有用,此刻又觉得一点用都没有了。 他吓得眼睛发直,还想跑,可一把就被抓住了。 然而此刻的季晟必然是已经不会再听他半句。 天色暗了下去,送饭的小婢女不知为何到了此刻还没来。 外头只余一点残晖的光影,透着窗户洒进来,给这一方天地笼上一层暖融融的纱。 窗内窗外,倦鸟归巢,同屋内景象,相同又不同,好像合该如此。 第70章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81节 又下过一场雨,就算是遏云谷,也终于有了几分凉意。 此时雨势方歇,天光颇盛,浅浅光斑透过茂密树叶洒在地上,放眼望去,却尽是一片莽莽榛榛的秋意。 一株参天古木,一架小小秋千,上头坐着一个纤瘦的少年身影。 秋千似是才被推过几下,此刻正慢悠悠的晃荡着,不高也不低。 少年一袭浅色衣衫,双手握绳,随着秋千摇动的幅度,轻轻的晃动着双腿。 秋千飞得高了,他便也翘起脚来,平平伸着,待到秋千飞得低了,再又放下来。 四周没有旁人,独他一个,可他仅同秋千一起,这一来一回,也玩的眉目弯弯、眼含笑意。 过了一会儿,忽听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少年握着绳子往后一瞥,见来人身影,眨了眨眼睛,又将头转了回来。 他假装没有看见那人,自顾自的继续荡秋千。 那脚步继续靠近,下一瞬,一只苹果被递到了他眼前来。 这苹果生的是红而圆润,十分周正,看起来令人颇有食欲。 只是也忒大了些,几乎快有少年脸那么大。 少年跟这苹果对视几秒,不明所以,正要让他拿远一些,但秋千仍在荡,由不得他不往前,因此,随着他往前飞去,这苹果也恰好跟他的嘴巴碰了一碰。 一眼望去,倒像是他被这苹果亲了一口一般。 “……” 少年吸了满口甜甜的果香,呆了一呆,等反应过来,立时便被气到了,脸蛋鼓起来,侧过身,叫了一句男人的名字,“季晟!” “嗯?” 立于他身侧的人走了几步,绕到他身前来,待秋千慢慢停下来,便伸手将他抱了下来,放到一旁的树桩之上。 “没刀。”男人在他身侧蹲下,将苹果递给他,“洗过了。” 少年仔细看去,果然在苹果上头看到了未干的水珠。 他抬眼瞅了瞅男人,这才乖乖接了过来,小口小口的开始啃它。 这还是方才二人在此处荡秋千玩时,洛闻心说渴,于是季晟便伸手在他背上推了一下,自己则折返回去为他拿水。 恐怕是水没找到,才又寻了个苹果过来。 苹果便苹果,递给他便是了,还非要逗他一下才开心。 真是坏蛋。 洛闻心默默吃着苹果,一眼也不看他。 自初五那晚过后,洛闻心便已有好多天没有理他了。 只因第二日的情形实在凄惨无比,肿的肿、红的红,还痛,像遭了一场非人的凌虐。 洛闻心一醒过来没有多久,便哭了。 抽抽噎噎的骂他,说他是坏人,是变态,好几个词又翻出来骂了一通,无非都是怪他说话不算话,明明说好了不准用力,可是还是没有作数。 好在遏云谷内各类丸药倒是都不缺,洛闻心被哄着上药,又被抱着喂饭,期间小萝她们都未曾近身,如此过了两日才能下床。 自那日起就不想理他了。 不过说是不理,但也挡不住季晟会主动理他,所以洛闻心单方面的不理人,似乎也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起码就小萝等人看来,二人还同以往一般,只要呆在一处时,他们之间的氛围便仿佛谁也插不进去。 洛闻心坐在树桩上头,捧着脸大的苹果慢吞吞的咬,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身后的人再说话。 他犹豫了一下,转过头看去。 只见男人立于秋千一侧,一手握板,一手掌绳,正在将秋千的绳子重新固定弄紧。 男人一头黑发束于脑后,侧面望去,依旧是漆黑深邃的眉眼,俊的冷峭利落,可做的事情,偏又跟他这幅模样极为不符。 洛闻心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想到十分相似的一幕——同样的满目葱绿,他坐在草地之上,捧着脸看季晟为自己扎风筝。 一晃小半年过去,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男人动作一顿,朝这边看来,直直撞进少年眼里。 洛闻心被抓个正着,慌忙回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将脑袋转过去,果然见男人还一眨不眨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洛闻心脸蛋微红,觉得自己好傻,鼓起嘴,正要说话,便见男人抬腿朝他走来。 季晟在他身侧坐下,“累了?” 洛闻心摇头。 其实是有一点点困的,只因今日用过午膳便出来荡秋千了,还未睡过午觉。 季晟伸手将他搂进怀里,洛闻心便靠在他身上。 季晟身上各处都硬邦邦的,靠着并不算太舒服,可洛闻心靠了他这样久,如今也觉出几分习惯与安稳来。 日头不算太大,风也凉丝丝的,吹得他迷迷糊糊,真的有些要睡着了。 可是眼睛眨巴眨巴,忽而又睁开了,猫似的圆。 “季晟。”洛闻心在他肩头动了一动,小声道,“你觉得,我会不会……”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了,“不会。” 小下巴被人捏住,将脸转了过去。 男人目光在他脸蛋上看了一圈,微微挑眉,“哪里都不像。” 天气入秋转凉,本该是洛闻心要开始难受的季节了,可季晟见他面色,只觉柔润白皙,比起以前少了不知多少分病色,又添几分娇艳,哪还有半点中毒的模样。 洛闻心被捏着脸,眨眨眼睛,又点了点头,“……嗯。” 又放心了一点。 这些日子里,他之所以仍有些怏怏,除去跟季晟撒娇赌气的缘故,其实还有另一层,便是因为初五那天身体那熟悉的异状。 洛闻心不是笨蛋,知道一般的男孩子不会那样的,于是认定了这异状是蛊毒所致,疑心自己仍会那样,是体内真的还有余毒。 可是前些天谢医长才又来把过一次脉,说二人都恢复的很好,这处又实在私隐,没法同医长讲,只好默默藏在心里,最多问一问季晟罢了。 季晟捏捏他耳尖,又道“待狄老谷主有空闲时,带你再去看他。” 洛闻心又点点头,重新靠回男人身上去了。 这下终于想起来手里还有一个苹果,只被他啃了几小口,扔掉太浪费了。 他递给季晟,“要不要吃?” 季晟看他几眼,没伸手去接,只微微垂头。 洛闻心便也知道男人心中所想,将苹果转了一个面,露出完好的那一半,举到他嘴边去。 二人在这里你一口我一口,一个苹果吃的是慢悠悠,却忽听一道嗤笑声自上方传来。 这笑声是既清且亮,透着股不加掩饰的戏谑,极为耳熟。 二人循声望去。 只见参天古木的某根树枝上,坐着一个一袭白衣的身影。 那人盘腿而坐,正一手摇扇,一手搭在额前,自上而下的看着两人,一双狐狸眼笑的狡黠。 两人俱都望着他。 那人笑道“知道的呢,说你武功全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双手双腿筋脉全废,连个苹果也要人喂。” “……” 季晟抿唇,脸色黑了一黑,紧接着,洛闻心也认出了来人。 ——这白衣身影,正是曾在碧云湖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云岫云公子。 云岫本就师承遏云谷,出现在此处并不稀奇,只是这人向来行踪成迷,上一回在碧云湖别庄时便是不告而别,这一回又不知道是如何无声无息出现的。 季晟看他,“何时到的?” “嗯?”云岫想了想,一把折扇是从左手换到右手,“从你拿着苹果从那边过来的时候?” 季晟没说话。 他拿着苹果从树林那头穿行而来,距离颇远,为行方便,自然是用上了几分轻功,只不过到了洛闻心跟前来才换回了走路。 云岫分明看见了,却还仍要假作不知,故意道他“武功尽失”。 云岫只当没看男人的脸色,眼神一转,落在洛闻心身上,扇子一合,敲在左手上,“哟,小闻心的气色看着不错啊,近来身体如何?” “老谷主亲自替我拔了毒,如今好多了。”洛闻心乖乖的冲他一笑,“云公子,谢谢你。” 他自是明白二人能得老谷主亲自医治,是因为云岫的玉牌,心里对他充满了感激,至于那个一点用都没有的画集什么的……倒是其次了。 云岫望着他,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圈,点了点头,“嗯,想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师父可有说些什么?” 这个洛闻心倒是真的不清楚了。 拔毒之时他在昏睡,没能见到老谷主本人,醒来后便得知老人家又闭了关,只有上回在鹿鸣堂时远远见过一回,可是又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曾拜见。 他摇头,告诉云岫,道老谷主忙碌,这几日为二人诊脉的都是医徒们。 云岫似是毫不意外,点了点头,便直起身,将扇子一收,“既如此,那我来帮你们诊上一诊吧。” 话音未落,便轻身从树梢上跃下来,落在地上,拂拂衣袖,往他们中间一站,紧接着,便一左一右搭上二人手腕。 季晟蹙眉,刚要抽出手,便被按住了。 “我说这位武功尽失的仁兄,”云岫转过头来,挑眉道,“既是病人,可否尊重一下我这个医师。” 季晟面无表情看他,过了一会儿,眼神略略错开,落到他身后的洛闻心身上,才深吸一口气,没动了。 云岫哼了声,闭上眼,细细感受指腹下头的二人脉象。 两秒过后,他将季晟手腕一扔,道“没你的事了。” 说完,便干脆转过身,只面朝洛闻心一人,将少年的手捧起来,捏了一捏,笑道,“小闻心,你体内这毒呢,是已经大好了。不过虽然如此,日后仍是要多多注意,不可过多劳累。” 说着抬眼看了看抱臂立在一旁的男人,意有所指的笑道,“……尤其是要注意你身边这个人。” 起先被捏了一下手,洛闻心还呆上了几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听到后头,小脸又渐渐变得严肃,忘了自己的手还被捏着这回事了。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82节 “为什么呀?”少年懵了一瞬,以为他说的是要注意季晟身体,慌的眼睛霎时睁大了,“季晟的身体还不好吗?他……” 可是前些日子谢医长分明说季晟身体已然无碍了呀? 云岫看着他,又瞟了一眼身后的人,在心底呵呵一笑,随即又收敛了些表情,笑的亲切,“没有,我是说你自己要小心,不要听人说什么是什么,什么都答应他,白白被人骗了。” 季晟站在一旁,忍了好一会儿,终究没忍住,要将云岫的手从洛闻心腕上拿开,“诊够没有?” “没有。”云岫分神看了季晟一眼,“我是医师,诊没诊够,自然由我说了算。” 说着,拿起扇子,要往他肩头一敲—— 这个动作,云岫同好友在一块时常做,只是季晟向来不苟言笑,武功又高得离谱,放在平日,云岫倒还真的不敢随意同他顽笑。 但是这人如今功力不比以前,无论如何,总是没平时那般难对付的,不趁此机会招他一招,等他功力完全恢复了,恐怕就没这机会了。 更何况,季晟现下这幅样子也实在好笑—— 然而扇柄还未触到男人肩头,便被侧身躲开了。 云岫“哎”了一声,铁扇又点上去,仍是被躲开了;云岫不信这个邪,是招招点他穴道,结果被男人抬臂、挥掌,尽数化去了攻势。 二人就这般不算认真的过了两招,最后,终于是季晟有些不耐了,等那扇子再追来时,赤手空拳,一把将那精铁制的扇骨握住。 云岫拔了拔扇子,没拔动,愣了一会儿,瞪眼看他,“你不是没内力?” 季晟面无表情的道,“打你还需内力?” 第71章 “……” 云岫有被气到。 遏云谷的武功套路偏防守, 重灵敏,而于攻击力度上不足,不过云岫这些年来游历江湖, 倒是偷学了不少别的的旁门左道,是以也算是一个江湖高手。 他原本有一柄银骨扇,可自上回在碧云湖跟季晟一番打斗之后, 就坏的不成样子了, 如今他手里握着的是把新的, 看起来比先前的更为花哨, 也更为锋利。 须知这银骨扇乃是精铁所铸,与一般的扇子大有不同, 向来是云岫防身的利器。 寻常人被扇尖一划, 立时就能毙命;就算是习武之人, 同他过招时,也是多有防备, 从来没人敢直接用手就接他这扇刃的。 可季晟这野人—— 他不是为洛闻心拔毒护法了么?! 云岫虽未替人拔过这毒, 但也是听师父说过的, 拔毒完成后,护法之人少说也得去个一半功力,没个几月很难完全恢复至鼎盛时期。 更何况云岫打琼州那一带赶来时, 也听说了那日北炀王府的事情。 ……这人受了重伤, 又护了一回法, 如今竟然还能有此等功力? 云岫有点酸。 不过他先前在树梢上偷看,倒也看出这男人藏了些什么心思,打定了主意他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这样一想, 便是朝他挥去一掌, 不出意外被男人稳稳接下—— 云岫立时以扇掩嘴, 作出一副无比惊讶的模样来:“哟,你不是武功尽失了么,居然还能接下我这一掌?当真是好俊的功夫啊!” 说着还朝洛闻心投去一瞥,笑道:“小闻心,你说是不是啊!” 季晟眉间一怔,似是想到什么,直直的朝洛闻心看去,果然见少年早已惊的呆了,睁大眼睛看着他,乌灵灵的眸子里尽是不可置信—— 季晟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云岫便趁他不备,纵身一跃,又到了方才那枝头上坐着,冲洛闻心喊道:“小闻心,我说什么来着,别说什么你信什么!迟早被骗的渣也不剩!” 说完,便不再留下来看好戏,大笑着朝鹿鸣堂的方向去了。 说出去谁敢信? 季晟与孟桥二人在琼州大闹北炀王府的事情,在江湖上是传的沸沸扬扬,可始作俑者却偏偏杳无音信。 如今随便找一家武林人士聚集的茶楼酒馆,谈论的怕都是季晟如今身在何处。 大多人猜他已经身死,少部分则断言他重伤难行,如今正龟缩在某个地方避敌。 但恐怕谁也没想到,这人功力依旧不提,还呆在遏云谷,装武功尽失,骗人家小朋友喂苹果给他吃! 实在可耻! - 云岫一走,便只剩下季晟与洛闻心二人。 季晟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抬眼,看了看洛闻心。 洛闻心早已傻掉了。 虽然仍是不太懂武功,但是这一路来,他也亲眼见过许多打斗,自是没有笨到连一个人究竟会不会功夫也看不出来。 洛闻心睁着一双大眼睛瞧他,好半晌,才小声道:“你、你不是没有武功了嘛……” 季晟抬头望了望天,没说话。 洛闻心又道:“你不是……没有内力,所以只能用那个步法嘛……” 季晟薄唇抿了一抿,仍是没说话,只不过朝他走近了几步。 洛闻心声音也越来越小,显然是越想,越觉得处处不对劲。 季晟走到他面前来,便见少年抬起头,愤愤道:“你是装的!” “哦。”季晟双手撑膝,同他平视,微抬下颌,想了想,终是没再想出什么法子来,道:“好像是。” 好像的确是装的。 “……” 季晟没有武功尽失,这原本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洛闻心意识到这个事实,其实是高兴大于被骗的,也并没有想同真的他生气来着。 可季晟现下这幅实在已无可抵赖、只好承认的模样,终于还是把洛闻心给气到了! 洛闻心深吸几口气,小拳紧了又松,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捶了男人胸口一下,“你骗我这个做什么呀……” 这些日子以来,洛闻心以为季晟武功尽失,是既心疼又愧疚,于是抱他的时候都是轻轻的,就连被吃豆腐吃的疼了,也不敢再用很大力气拍他,生怕把季晟给拍坏了。 如今知道了事实,这一小拳当即是用足了力气,直捶的男人配合的闷哼一声。 可下一瞬,手就被握住。 “没失。”季晟捏着他的手,抬眼看他,“但不是故意骗你的。” 他还敢狡辩! 洛闻心气的脸蛋发红,可偏偏季晟像是没看出来他在生气似的,凑近一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脸瞧。 少年肌骨莹润,肤色白的腻人,脸蛋微红的模样就像薄涂胭脂,愈显娇艳。 季晟看了他两秒,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总爱他嗔怒的模样—— 被打一下、捶一下,疼倒是没觉出几分,视线落在他脸上,光看他一颦一笑,就觉得心头发甜。 洛闻心还生着气呢,便见男人一脸心不在焉,眼神光盯着他看了,喉头还动了一动。 洛闻心直觉不对,刚退后一步,结果就被一把搂住,季晟一口亲在了他红扑扑的脸蛋上头。 “你、你又这样……唔!” 季晟弓身捧着他的脸,先在他脸颊耳侧各吻一阵,又移到他唇上,将那张小巧唇瓣含进嘴里,吃了满口甜香。 洛闻心羞恼坏了,如今是再也不怕把季晟打坏,于是在他怀里乱踢乱打,可男人大手滑到他腰间一握,下一秒,便将人扛了起来。 洛闻心这才发现,季晟这些日子,原来还是收敛了些力气的。 若真的想制住自己,他是真的半点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放我下来呀……”洛闻心被牢牢抱在肩头,扑腾着打了两下男人的背,觉得手疼,又攀着男人肩头狠狠一咬,气的眼泪汪汪的,“你这个坏蛋!” 现下再也不必装没有内力,季晟扛着他,是一路飞掠,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直奔寮房。 眼下绿林草地飞速掠过,他捉了少年不安分的手,放到嘴边一吻,默认了这个指责,“嗯,我是。” 若要赔罪,以后有的是空闲,可他眼下是半刻也等不了,非要解了别处的瘾再说。 - 至于季晟是何处有瘾,又是如何迫着洛闻心帮他的,其他人是不得而知了。 反正来送饭的小萝是不知道的,只知道天还未黑,他们的寮房门便紧闭,任凭如何敲门都不开,但分明里头像是有人声。 再说云岫那头。 他自回了遏云谷,先是招惹了一通季晟不说,又跑去其他地方四处讨嫌。 据说当天便跑去鹿鸣堂,给那些药人诊了一通脉,又制了一通药,但诊完却又不让别人走,掏出纸张笔墨,非要现场替人作画一幅,还言道这秋色美丽,不画实在可惜。 总之是闹的鸡飞狗跳,气的老谷主关也不闭了,提前一月便出来了,逮着云岫一通好骂。 没两日,季晟与洛闻心二人前往老谷主的院子拜访时,远远便听见了老人家声若洪钟的怒骂声:“滚,滚!不成体统的东西,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不要在我跟前碍眼!” 二人听闻此声,对视一眼,均在院外站定。 没过一会儿,便见云岫出来了,笑的还是那般没心没肺,脸还冲着里屋喊:“不成体统、不成体统,总是这般说辞,可再不成体统,谁人又能越过殷二叔去?” 又是一声怒骂,似乎还有一颗石子儿灌着内力从屋内飞了出来,云岫被打的抱头鼠窜,终于还是闭上了嘴,滚出院外来了。 这一出来,便看见了院外的两人。 云岫拍拍衣袖,视线在二人身上一转,笑道:“来找我师父的?” 洛闻心点点头。 前些日子便说要再请老谷主把一次脉才安心,可惜一直见不到老人家的面,如今想来,还得谢谢云岫,将老谷主气的提前出关。 云岫视线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又是一笑:“过会儿再进去吧,他老人家现在若看见你们,说不定会更生气。” 洛闻心呆了呆,“为什么呀?” 他只知老谷主是个顶好的大好人,多有感激,却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们来谷中那日的情形的,也不晓得老谷主那众人皆知的怪癖。 云岫看了眼一旁不说话的季晟,扇子一摇,哈哈道:“什么为什么,长辈们的八卦还是不要打听为好。” 说完就要走,走出两步,突然又扭头回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将洛闻心打量了一通。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83节 云岫虽是一副天生的风流相,但细看眉梢眼角却极为冷感,是以他这般打量,倒也并无多少亵弄之意。 可他看的太久,眼中又别有含义,季晟仍是眉心一蹙,侧身一步,便挡在少年身前,抱臂垂眸看他。 云岫比起一般男子也略高挑几分,可在季晟面前却仍像短了几分气势似的,他被这么一看,就缩回了脑袋,只侧脸对着洛闻心道,“对了,小闻心,上回那天珠可还好用?我这里还有存货,你要是想要,便再送你一只——”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来。 季晟神色一凛,洛闻心却是懵了一瞬,“什么珠子呀?” 他看了看云岫手心那只黑色小木盒子,觉得有点熟悉,脑内顿时浮现出一只圆润天珠的样子来,笑弯了眼睛,点头道:“喜欢的,特别漂亮,我一直好好收着。” “……” 云岫看了一会儿洛闻心,又抬眼,看了看季晟,好半晌,他“啧”了声。 “那么好的东西,”云岫神色复杂的看着季晟,“……你竟然没给小闻心用上吗?这美人这样美,怎么被你弄的——” 季晟喉结一滚,刚想开口,可想到什么,又没说话。 云岫仔细观察一番他的面色,凑近一点,压低声音道:“等等,你不会压根不知道那天珠是作什么用的吧?” 季晟嘴唇紧绷,脸色很沉,仍是挡在洛闻心身前,无甚表情的看了云岫一眼。 “哈哈哈哈哈!”云岫忽的爆发出一阵大笑,把洛闻心都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瞧着他。 可云岫似是被什么事情逗的极为捧腹,指着季晟狂笑一阵,又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拍手道:“季晟啊季晟,你也有今天?我的错,是我高估了你!” 他没发现季晟脸色越来越黑,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自顾自道,“那容在下详细为你解释一下如何?那天珠里被我浸了药材,能消肿化瘀不假,可你看那样式和大小,就应该知道,这天珠不是用在别处,而是——” 话音未落,季晟就一脚向他踢去! 云岫正自得意,季晟这一脚来的猝不及防,他被踹的整个人往后一蹦。 又一骨碌爬起来,往前跑去,边跑边笑,边感叹:这野人,到底哪里来的这般大的力气? ……怪不得小闻心今天走路,成了那个样子。 第72章 ……这云岫公子,总是怪里怪气的。 洛闻心探头看着他远去的方向,倒也没有太在意他方才说的一通话是什么意思。 直至云岫的身影消失不见,二人继续向院内走去。 他们在遏云谷逗留一月有余,算算时日,早已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只是仍有一事还没明朗,加之也还未曾向老谷主当面道谢,才又留到了今天。 进到院内,还没上前敲门,便听门内传来一道微怒的冷哼声:“不是叫你滚远些吗?” 两人都怔了怔,想到先前云岫抱头而出的模样,便知道老谷主恐怕是将他们当做了小徒弟。 季晟顿了一顿,拱手道:“狄老谷主,是晚辈。” 这话一出,门内果然是没声音了。 过了一会儿,那老者声音才又道:“进来吧。” 季晟牵着洛闻心的手,带着他一道进了门去。 这还是洛闻心头一回来拜见老谷主,在此之前,只在别人的谈论中听说过。 狄老谷主乃是当今的天下第一药王,医术高超,心善仁慈,自己体内这毒,若非是他老人家亲自出手,这普天之下恐怕就再难找出第二个人可解。 洛闻心听小萝她们谈起老谷主时,言谈之中是颇为崇敬,可他方才站在门外,又听老谷主对云岫那样一通痛骂,不禁觉出这位老谷主也并非是如同传言里那样不食人间味的谪仙,一颗本就紧张的心,顿时更紧张了。 他牢牢握着季晟的手,一直到了屋内,还未将人放开。 只见眼前所处为一书房样式的寮房,比二人的住处要略大上一些。紫檀木桌、八角炉子,以及一整面墙的书柜,里头密密麻麻放着无数本医术,一眼望去,甚为壮观。 紫檀木桌后端坐一满头银丝的青袍老者,正提一管狼毫在纸上写着什么。 二人站定,这老者也没抬头。 季晟又拱手拜见一遍,洛闻心也跟着乖乖的叫了人,对方才抬眼瞥了他们一眼,“嗯。” 眸光清湛,声音有力,很难看出已有百岁高龄。 狄老谷主的视线在二人身上绕了一圈,方才放下笔,道:“坐吧。” 他知道二人为何事前来。 凡事都有万一,狄老谷主也是第二回 为人拔除淫心蛊,即便季晟跟洛闻心不来求见他,他也自会寻空闲时在为他们诊上一脉,以确保已经全然无虞。 狄老谷主将衣袖捋起一点,看了一眼洛闻心,洛闻心愣了一秒,便乖乖将手腕伸了出去。 他起先以为老谷主会同云岫当日为自己诊脉那般诊上许久,却没想只过了几秒,狄老谷主就点点头,放开了他。 转而走到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又停顿片刻,待墨汁干上些许后,将那纸一折,交于他,“我将先前的方子减去了三味药,自今日起你便用这个药方罢。” 这意思便是洛闻心的身体愈发好转了。 洛闻心小心翼翼的收下,又弯起眼睛一笑,“谢谢谷主。” 少年生的乖巧漂亮,笑容甜甜的,饶是狄栾清也不好再继续板着一张脸。 老人家眉间神色松了一松,摸了摸胡子,温声同他讲了几样调养身体的小法子,道他体内蛊毒虽已拔出,可这体弱多病却是先天所致,急不来的。 向洛闻心一一交代完,这才转向另一旁的季晟。 男人身形高大,不声不响端坐一旁,但大约是气势的缘故,存在感极为强烈。 狄老谷主走至他身旁,将手搭上他手腕,一面诊脉,一面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的面色。 只见对方神色清明,脉象也平稳有力,丹田里的那股气蕴也充沛,狄老谷主放下心来,却又微微惊异—— 三十年前,他头一回为人拔除这毒时,为那中毒之人护法的,还是当时的楼外楼主林启志。 林启志武功超凡,与殷若佻、五延地宫的前任掌门人为多年对手,各自不分上下,为那时武林公认的三绝。 只可惜世事无常,林启志因护法而功力损毁,终致死于敌手。 可无论怎么说,连林启志都尚且被蛊毒反噬如此,这青年人竟却恢复的如此之快? ……只怕除去功力精深,也另有意志力远超常人的缘故的在里面。 狄老谷主细看他面庞。 只见这男子五官深挺,无论哪一处都同殷若佻没有半分相似,神情气势也大不相同,可不知为何,总觉得看着他,就如同看到了当年的他师父。 狄老谷主为季晟把脉的时间着实有些太长了,洛闻心都有些坐不住了,紧张兮兮的看了季晟一眼。 季晟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刚想开口,便见老谷主后退一步,放开了他的手腕,淡道:“谢医长既已同你诊过脉,又开过新药方,我就不再赘述了。” 这意思便是同前些日子谢医长视诊的结果相同,是全然无碍了。 洛闻心眨眨眼睛,放下了心。 可他看看季晟,又看了看老谷主,也不知是否是错觉,总觉得老谷主对自己和对季晟,像是哪里不同似的。 既已复诊完,新药方也已开了,狄老谷主便走至桌前,提笔又写了两行字,顿了一顿,抬头一看—— 这二人依旧站在他房里,没有离去的意思。 “还有何事?”狄老谷主问。 季晟拱手道:“晚辈还有一事求问。” “你且讲罢。” 季晟看了洛闻心一眼,缓声道:“那淫心蛊确已拔除,可既是奇毒,也是淫毒,是否还会——” 一句话还未讲完,喉头却哽了一下。 季晟垂眸看去。 只见少年脸蛋微红,一双眼睛睁的溜圆,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里头带着些慌乱。 一双手却是缩在袖子里面,与男人的胳膊挨的极近。 谁也不知道他正伸出细细的手指头,在这衣袖的遮掩之下,用力的掐了男人好多次。 季晟就是被他掐的生生止住了话头。 洛闻心紧张的要命。 ……什、什么淫毒呀! 虽然他们来拜见老谷主,的确是因为他身体仍有异状这件事情而来的,可是、可是季晟也不要这样直接讲嘛! 那种事情怎么可以直接讲出来呀…… 季晟迎着洛闻心大睁的眼睛,往下捏住他的小手,又揣入袖中,复又抬眸。 狄老谷主立于上方,自然是将二人小动作尽收眼底,咳了声,侧过身去,面上神色已有了些隐隐的不耐烦,“究竟何事?” 季晟道:“晚辈想问,这毒拔除之后,可还会有什么后遗症?像是——” 手里包着的小拳头又动了一下,季晟神色自若,继续道:“像是寒症,或于寿命有损,或其他异状。” “这是何意?”狄老谷主看他一眼,“这些日子,可还发作过寒症?” 季晟顿了顿,“未曾。” “那便是了。”狄老谷主道,“蛊毒既已全清,自是不会再有任何异状,若日后再有其他不适,也当与蛊毒无关了。” 季晟颔首,“晚辈明白了。” 总而言之,蛊毒是彻彻底底的没有了。 狄老谷主似乎是不想再见到他们了,说完这话,便挥了挥衣袖,示意他们出去。 二人又郑重的道过一次谢,才一起出了院门。 - 院门下方有几道宽宽的青石板,做成台阶一路向下。 季晟牵着洛闻心往下走,侧头问他:“放心了?” 洛闻心点点头:“……嗯。”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84节 老谷主的医术冠绝天下,既然他都这样说了,他自然安心,确认自己体内已无余毒。 不过既然这个不是药的作用,那、那…… 大约是有些心不在焉,加之隐秘的那处仍还有些不舒服,没走两步,他便觉小腿一阵发软。 好在季晟在他身旁,没让他有机会跌倒,一手将他捞过,便干脆抱了起来。 季晟贴近他耳朵,“怎么了?” 洛闻心将手环上男人脖颈,又把脑袋靠在他胸前,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你自己知道。” 男人稳稳的抱着他往前走,闻言扬了扬眉,道:“我不知道。” 洛闻心又不想讲话了,乖乖被抱着,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在心里偷偷的把季晟比作过汪汪,觉得一样的大只又吓人,但熟悉起来之后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只是外表凶而已。 后来又觉得将人比作狗实在不礼貌,加之因心境已变,他待季晟早已不似以前,于是也愈发不会再那么相比了。 ……可是现在想来,那个比喻,在某些方面来讲,似乎也没什么错处。 毕竟,只有小狗才会在喜欢的东西上面留痕迹、留气味,以作标记之用。 起初便是如此,他直接又莽撞,盯上少年腿上的皮肉,就径直一口咬了上去。 若非少年实在娇气,别说啃了,就连用力舔舔也会留下痕迹,许久不褪,男人这才稍稍收了点儿性。 可本性如此,仍旧是无法改变太多的。 只是太过分了,洛闻心便会哭,一双大眼睛哭的雾蒙蒙、惨兮兮,委屈的像要碎了。 次数多了,季晟就还是略略反思了一下自己,并且想出了新的法子来。 他一向聪颖,在这事上面更是愈发会想法子。 ——两人关系已经更近一步,既然不能咬,也不能太用力舔,那么便用别的法子留下痕迹。 既不让他觉得疼,也能留下气味,而且想留多久留多久。 季晟是爱上了这样。 ……只是这样一来,洗那方布料的次数便悄悄增多了。 不过洛闻心是不用亲自动手的,季晟帮他洗的是甘之如饴。 昨天晚上便是如此。 季晟一如既往的恶劣,洛闻心憋的脸蛋红红,却缩着身体一动不敢动,若非第二日还要来拜见老谷主,季晟恐怕真的会让它们在里头留一整天。 ……尽管如此,还是有些隐隐的不舒服的。 季晟垂眸,看了看少年鼓起的脸颊,在他额上亲了一口,“今晚不会了。” 洛闻心嘟嘴,过了几秒,轻轻哼了声:“我才不信你呢,你最会说话不算话了。” 说着,便又靠回他身上,轻轻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咬的略有些重,又觉得有一点点心虚,拿嘴巴碰了一碰。 少年在他身上猫似的作乱,季晟终是没能耐住,停下脚步,一手兜住他臀往上,另一手去捧他脸,低头吻上去。 季晟的吻向来很难有温柔可言,没亲两下,洛闻心便脸红了,偏开头,轻轻推了推他,不要他靠这么近。 昨日晚上还是有些太过头了,余韵未散,很容易便又被亲出同样的不对劲来。 季晟手托他臀,自是也感觉了出来,另一手去握着他腰,不让他动弹。 少年脸都红透了,眼里聚了层浅浅的水汽,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被亲的,“我、我……为什么还会这样呀……” 老谷主明明已经说了没有余毒,这药也并非有后遗症,可是自己,自己为什么还会…… 季晟道:“不是药的原因。” 洛闻心吸了吸鼻子,眼圈儿红红的看他,“那是为什么呀……” “天生的。”季晟挨近他,咬着他耳朵,低声道,“是心心本来就这么香。” 第73章 ……天生的。 洛闻心被捏着脸亲了一会儿,又呆呆的跟男人对视半晌,等那三个字在脑内转过一圈,眼圈儿却慢慢红的更厉害了。 眨巴一下眼睛,泪珠子便掉下一串,他连忙用手背捂住,嘴巴扁起来,摇头道:“才不是呢……你又骗我。” “没骗。”男人握着他脖颈,低头下去,吸一口他耳侧同颈间的香气,低道,“心心哪里都香。” “就是天生的。”他道。 洛闻心依旧是捂着眼睛,不肯看他,闷声闷气道,“可是,可是根本就没有人会像我这样的……” 他又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最最最基本的,男孩子的身体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一般的男孩子,都不会跟自己这样的,被亲亲就会那个样子。 虽然那种感觉也并不难受,只是、只是每回那样时,看到男人愈发兴奋的神色,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宝贝一般,总是会害羞的呀…… 他捂着眼睛扁着嘴,没一会儿,便感觉到脸蛋被抬起来,嘴唇被什么湿润润的东西碰了一下,紧接着,听见男人的声音在他耳侧说,“也没人像你这样好看。” 洛闻心吸了一下鼻子,眨巴了一下眼睛,长长睫毛挠在掌心里,有些痒。 “就是不一样。”季晟抱着他,轻轻摇晃两下,“最特别的。” 季晟不常说好听话的。 可是偶尔讲一次,总是尤其的好听。 洛闻心捂着眼睛,两只耳朵却竖的高高的,听男人在他耳旁这样低声的哄,眼泪早就没有了。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把手拿下来,眨着湿漉漉的睫毛,看了男人一眼,又乖乖的靠回他身上。 “……那好吧。”他吸了吸鼻子,小声道,“那,那就这样好了。” 既然老谷主都说了不是身体原因,季晟也说没关系,好像还很喜欢的样子,那、那就这样吧。 男人将他抱起来。 两人愈走愈远,透过层层树木,隐约还能听见两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今天晚上不能了……”少年说的多些,声音软软轻轻的,好像在跟他撒娇,抑或是讨价还价,“还难受呢……你昨天……” 男人似是低低说了句什么,少年哼了声,道:“不要,本来就还难受呀……就算是亲亲也不行……” 又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只见男人在他耳畔亲一口,思忖半晌,“那我找个东西。” - 两人在那里你一眼我一语的,正是洛闻心在给季晟定规矩,这几日不许他再乱来。 季晟本钱颇好,胃口也颇大,可正是因为太大了,所以很难次次都饱餐一顿。 因前一晚刚吃过一顿饱的,差点连盘子都生吞下去,接下来几天必定是得饿肚子了。 可他这人,既是注定要饿肚子,那就必得想方设法给自己讨点别的好。 不过次数多了,洛闻心也早已没有以前那么笨、那么好糊弄了。 知道男人嘴上说的好听,不弄不弄,只亲亲或者只碰碰,最后还是要被他占到大便宜的。 所以他跟季晟讨价还价半天,还用假装又要哭了,才终于让季晟答应,今天什么都不做——不过仍是要检查看看,是不是真的肿起来了。 若还没好,需得再上些药才行。 洛闻心勉强答应了他。 于是当天晚上,洛闻心就见识了那枚漂亮小天珠的真正用途。 季晟从包袱里翻出那只黑色小木盒,洛闻心眼睛就亮了一瞬。 早在去拜见老谷主时碰见云岫,听他提起这只小天珠,洛闻心便有些想念它了。 他可喜欢这颗珠子了,虽然在多宝阁买了些漂亮的珠宝,可是比起那红玛瑙吊坠,又或是那只羊脂玉镯,他还是更喜欢这颗漂亮的珠子。 只觉温润生光,比一般的珍珠生的更光滑些,也更精致些,还泛着些好闻的草木香味。 是两辈子都没见过的珍奇宝物。 洛闻心一直好好收着,就连把玩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的,唯恐摔坏了它。 是以季晟将那东西拿出来,想要动作时,洛闻心愣了好一会儿,才羞的打掉了他的手,骂他变态。 可季晟抬起眼来,神色似是比平时还要正经几分,说并非是他变态,只是这天珠合该如此。 又拿近给他一闻,教他闻见那上头的香气,告诉他,那乃是云岫在各类珍奇药材中浸了七七四十九天而来的药香,有非同一般的疗效。 男人一张脸端肃无比,眉毛都没动一下,看着他道,“是药珠。” 洛闻心呆呆的看着他,嗅了满腔的药香,还是被哄信了。 - 到底还是太笨,就没仔细想想,既是药珠,为何偏要做成那个样子。 亦或者,上药的办法千千万,自己来弄也并非不可,为何又偏要季晟代劳。 可季晟喂他喝药、帮他上药,洛闻心向来是习惯了的,于是这回也一样,被哄信之后,乖乖就趴下了。 水做的人,碰一下就到处就是,眼睛是,那处也是。 方才在外头被亲亲的时候,本就已经不对劲了,此刻既要上药,自然不能就着那副狼藉的样子弄,必得先清理洁净之后再说。 ——这便又是洛闻心另一个笨的地方了。 他也不想想,他哼哼唧唧的撒娇“还难受”“不许就这样弄”,听在男人耳朵里,又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总而言之,等他想明白的时候,早已又被占尽了便宜。 那在天材地宝中浸了七七四十九日的、功效非同一般的、绝佳上好的天珠,终于去了它该去的地方。 圆圆的一个东西,光滑无比,比珍珠还要莹润上不少,既不算大,也不算小,既不会撑的太难受,也不会小到感觉不出来,但毕竟是一个异物—— 于是也足够洛闻心羞的哭出来了。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85节 被抱着亲干眼泪,又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哄的睡着,男人半分满足,侧身躺于他身旁,把人捞过来塞在怀里抱好,还能听见少年喃喃的小声埋怨道,“再也不信你了……” 男人动作一顿,扬扬眉,却是在他嘴角落下一吻。 - 好在那天珠虽是邪恶无比,但功效倒也的确对得起云岫夸下的海口。 洛闻心了含一整晚,第二天起床时被检查了一番,果然就比前一日好上了许多。 就如此这般又含了两日,等彻底好了,一应行李也打点的差不多了,终于到了要离开的时日。 二人在遏云谷住了这样久,颇得谷中众人照拂,送别那日,小萝同她的几个小姐妹,还有阿英等人都来了。 踏雪在一旁打着响鼻,拿蹄子尥土,季晟立于马旁,一言不发梳理着它的鬃毛。 女孩子们自是不敢同季晟说话的,却里里外外将洛闻心围着,拉着他的手,叫他以后若有空还来遏云谷玩。 又递过来几只包袱,里头满满当当,装着些干净衣物、药物及一些遏云谷特制的小食。 洛闻心一一道谢,又都接过来,向后探头望了一眼,却没见到云岫的影子。 正自奇怪,忽听右后方传来一道笑声。 众人纷纷望去,只见那个刻着“遏”字的巨石上头,正盘腿坐着一个白衣的身影。 那人双手撑腿,看着下方众人,又看一眼孤零零一人站在一旁的季晟,不由抚掌笑道,“人缘好差啊。” “……” 季晟瞥了他一眼,虽是没说话,但因那天珠功效实在卓越的缘故,倒也难得对云岫没什么坏脸色。 看出云岫似是有话要对二人说,少男少女们对看一眼,纷纷散了,只余季晟、洛闻心以及云岫三人。 云岫不知何时换了身装扮,看着像是方便骑马的衣服,摇着扇子笑道:“十一月十一的武林大会,你去还是不去?” 季晟慢慢拧起眉,还未答话,云岫便继续道:“你若去呢,我便和你们一道,现在就出发;你若不去呢,那我也和你们一道回献州。” 他道:“正巧献州有一故人,还有一红魁花坊,我听说许久,一直未曾得见。” 云岫自顾自说了一大通,见季晟神色不耐,这才停了下来,果不其然,便听男人道:“你去做什么?” “啊,不要我去吗?”云岫惊讶道,“现在全江湖都在谣传你已身死,就算没死,恐怕也是功力尽失,你若突然出现在江湖上,被看你不爽的人认出,少不得会被一通痛揍……我想着我若在,至少能帮你抵挡一二。” 云岫说的夸张诙谐,洛闻心看了季晟一眼,忍不住抿嘴笑了。 “凭你?”季晟冷冷嗤了声,“不必。” 说完便来牵洛闻心,一副预备要走的架势。 云岫立即以手捂胸,作出一副伤心的架势来,“哎,亏我还巴巴儿的给小闻心寻了只白色的小马驹过来,那马驹品相好得很,又乖的不得了,最合适初学者骑了,你家踏雪长得高大,马鞍又硬,怕是不舒适吧?” 小马驹! 洛闻心一下子就走不动路了,眼睛登时变得亮亮的。 平日里,洛闻心是羡慕季晟和孟桥他们能骑马的。 可以往的他身体太过羸弱,踏雪又实在高大,被抱着一起骑都有些难受,更不用说自己一个人骑一匹了。 若能有温顺的小马驹…… 洛闻心眼巴巴的看向季晟。 云岫笑的很贼,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 “……” 季晟看了看眼睛里仿佛藏了两只小月亮的少年,过了好半天,才看了一眼云岫,妥协似的,“去牵。” 云岫立时从石头上起身,道声“好嘞”便要轻身跃向后方树林,忽的又想到什么,两步回来,凑到洛闻心耳边,小声问道,“能骑么?” 洛闻心呆了呆,还有点没意识到他讲的什么,“能、能吧……?” 云岫上下打量他一圈,点点头,又是一笑,“现在知道我那天珠好用了吧?” 第74章 是匹年纪尚小的马驹,毛色是纯白的,生的也并不高大,只是用了上好的马鞍,上头细细铺好了软垫,还配有一只精巧的小马鞭,看花色应当是出自小萝之手。 洛闻心第一眼见它,就立刻爱上了。 踏雪几乎快比他还要高,这小马驹却是只到他胸口,他小跑过去站在马驹身边,伸手摸摸马儿的脖子,那小马驹就乖乖的垂下头来给摸,眼睛眨呀眨的,还能看到长长的睫毛。 着实是乖顺无比。 洛闻心欣喜的摸了它许久,转头问道,“它叫什么名字呀?” 云岫正站在季晟旁边,同他说着什么话,季晟抱臂立于一旁,不冷不热听着。 云岫听见洛闻心的问话,便扬声道:“没名字,你给它起一个吧!” 洛闻心回过头,又摸了两下它的毛,小声道:“那你就叫雪花吧。” 生的这样白,就如同雪花一般。 小马驹也仰头嘶鸣一声,大眼睛眨了又眨,似是表示喜欢这名字。 “……那就这样说定了。”另一头,云岫用一匹小马驹达成交易,笑的一脸狡黠,要拍拍季晟肩膀,被侧身躲开,又拱一拱手,“多谢季大侠赏脸帮忙了。” 云岫此人,向来是孑然一身的潇洒,喜好独行。此行北上,他非要同季、洛二人一道,自然有除去武林大会以外的其他理由。 说来也简单,不过是一雕工精巧的石像被埋于某片山林的石堆之中,云岫偶尔得见一次,便念念不能忘怀,只可惜凭他武功无法击碎石堆,只得求助内力走刚猛之劲的季晟了。 总而言之,一行三人,并一匹新来的小雪花,是一同踏上了北上的归途。 - 云岫打从琼州那边来的时候便见过孟桥一面,回遏云谷时便捎带了他的口信,道孟桥与陆戚二人如今在扬州城那等待他们,故而一行人便先往扬州方向去同他们汇合。 洛闻心如今身体比起以前好了许多,脸色红润,每天精神也足足的,于是起先一些时日,还真叫他一人骑着小雪花。 不过光是学骑马就用上了不短的时日,被季晟手把手教着骑的,学了好几日,才开始一个人驾着小雪花跑。 好在小雪花性格温顺又沉稳,跑的很稳,稍微一勒又晓得停下来,季晟倒也放心。 没走上两日,洛闻心是越来越喜欢它了。 不仅是他,就连踏雪,似乎也对这位新来的同伴颇为温和谦让。 踏雪性子暴烈,跑起来像是一阵风,非得靠主人示意才能慢下来,可自打小雪花来之后,它慢慢儿跑,踏雪竟然也跟着一同慢慢儿跑,偶尔快了些,还特意又停下来,专门等雪花靠近自己。 在河边饮水时,小雪花挤到它身旁去,踏雪便侧过马脸看它一眼,让了些位置,一黑一白就那样并排蹲在河边饮水,尾巴一样的甩啊甩的。 洛闻心看的称奇,直笑道:“踏雪好乖。” 季晟不敢苟同。 可是看了两天,洛闻心又觉得踏雪实在也太乖了些,面对雪花时简直近似于忍让了,不由心中暗暗一动,看向季晟,“雪花是小公马还是小母马呀?” 这个季晟倒不知道了。 雪花是云岫牵来的,于是他看向云岫。 正值晌午,日头不晒,一行人正在一无人的茶摊下稍作歇息,云岫正躺在一长条板凳上打瞌睡,闻言头也没抬道,“是公的。” “啊……公的呀……”洛闻心有些惊讶,这下又是不懂了,眨巴了两下眼睛,“那踏雪好像很喜欢它呀。” “公的又如何?”云岫“噗嗤”一声笑了,“我看哪,踏雪就是喜欢好看的,无关公母,你看小雪花长得多好看?我挑的时候,不管公的母的,就它生的最好看了,那毛色雪亮雪亮的。” 说起这个,云岫又像想起什么别的来了,他双手枕于脑后,在长椅上翻了个身,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背对着二人,老神在在的信口继续道,“这有的男人呢,也是一样的,虽然跟野人差不多,一点浪漫什么的都不懂,但也晓得喜欢好看的,看上就抢,尤其是那种刚开荤的,啧啧啧……小闻心我早跟你说了,遇到这种人要当心,别傻乎乎……” 巴拉巴拉说了半天,说的嘴巴都干了,却没听见任何声音,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风声和水流淙淙。 云岫止住话头,慢吞吞的睁开一只眼。 不对啊,他说了这样多招打的话,以常理来论,季晟应该早就来踹自己了才对。 他心觉不对,回头一看—— 只见茶摊空荡荡,破旧的白布招子在风里飘来飘去,除了他哪里还有旁人。 不远处的河边,踏雪跟雪花也都不见了,只余他自己的那匹黑马孤零零在河边,时不时的还回头瞅一眼自己的主人。 再探头一看,远远的官道上头,一黑一白两匹马、并马背上的两个身影,早已跑的远远的了。 “……” 这个季晟,定是趁他不备,使出轻功抱着洛闻心一同飞走了,马儿们离得又远,怪不得就连他也没听见声音! 云岫气的不行,在肚里暗骂一声,连忙从长椅上一骨碌坐起来了,拍拍衣袖翻身上马,打马前去追他们二人了。 - 远远的前方,季晟则是抱着洛闻心一同坐在踏雪之上,小雪花跟在他们后面跑,四只小蹄子迈的飞快。 洛闻心面对面坐在他怀里,抬起脸问:“我们不等云岫了吗?” “不管他。”季晟抱着他,过了会儿,低头在少年额上一吻,“别听他瞎说。” 洛闻心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偷偷笑了,“我知道啦。” 他答应的这样轻快,声音里仿佛还含着丝笑意,男人却又怔了一怔,垂眸看他,“知道什么了。” 洛闻心将头靠进他怀里,笑的眼睫弯弯,却并没有讲话。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 好看的人总是很占便宜,很容易就让人喜欢。 可是还在遏云谷时,某个晴朗的午后,他知道了季晟比自己醒来的还要晚的原因。 ——不只是因为外伤过重,更因为他赌上了功力大损的风险,以一己之身,为自己拔毒而护法。 所以他自然知道,季晟喜欢他,并不是什么浅薄的喜欢。 因为没有哪一种浅薄的喜欢,会愿意为对方付出那样重的代价的。 季晟话虽少,可是洛闻心也知道,他对自己的喜欢,一定比他的话要多上很多。 应当是特别特别多的那种喜欢。 洛闻心抱住他的腰,突然伸出手,在季晟后背上轻轻挠了一挠。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86节 季晟以为他有何事,微微低下头来。 下一瞬,嘴巴便撞上了一张小巧而柔软的唇。 洛闻心仿佛是就等着他低头下来一般,准确的将嘴唇印上了他的。 季晟身体僵了一瞬,深黑的瞳孔微微放大。 洛闻心不是第一回 主动亲他了,可不知为何,做起这种事情来,动作却依旧称得上生涩。 但虽然生涩,这一回却依旧不同于往常——少年亲了很久很久,就像一只蝴蝶长久而眷恋的停留在他唇上。 过了好一会儿,又慢慢张开嘴,轻轻含了含男人薄削的下唇。 几息过后,才睁开眼睛,从他唇上离开。 “我知道呀。”少年的眼睫颤啊颤的,明明在人家嘴巴上亲亲舔舔了那样久,此刻却又脸红了,泛起了些浅浅的粉,小小声道,“所以我也特别特别喜欢你嘛。” 连用两个“特别”,好像生怕他觉得分量不够重。 季晟低头看他,握着缰绳的动作不知何时早已停了下来。 踏雪识趣的开始慢慢儿走,自河西走至河东,它走了许久,季晟便也看了他这样久。 洛闻心咬了一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 他头一回跟人这样表白,季晟不说话就算了,又这样直勾勾的看他做什么呀,他都要被看熟啦! 于是伸出一只手,要去捂他的眼睛。 忽的,后脖颈上扣过来一只大手,另一手箍上他腰间,男人抱着他腾空而起,脚尖在马鞍上点了一点,就带他一同奔向河岸边,将他扑倒在草地之上。 瞬息之间,双手被扣住,铺天盖地的亲吻落下来,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 洛闻心像落入了一张名为季晟的网里,又或者一直在他的网里。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好快,可两人挨的那样近,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却也听到男人郁勃的心跳声,一点不比他的慢。 他以为这只是又一次兴之而至的亲密,曜曜天光,他依旧害羞,却难得纵容,任男人在自己颈间亲来舔去。 “特别喜欢我。”男人边亲他,边还重复一遍他的话,“特别特别喜欢。” 这句话由季晟重复出来,总带了些不一样的味道,洛闻心耳朵都变尖红了一点。 可说出去的话,自然是要负责任的,洛闻心没有说完就不认账的习惯,于是点了点头,“嗯。” “那。”男人将他的脸捧起来,黑魆魆的眸子直视他,“成亲吗?” 洛闻心呆住了。 胸腔里那只小兔子又猝不及防的跳动一下,这次是真的快要跳出来了。 洛闻心简直想将心脏捂住。 季晟见他不说话,又凑过来一点,啄吻落在他脸颊,“成亲好不好?” 洛闻心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雪花儿在不远处走来走去,就像一抹雪。 洛闻心的皮肤却更白,体内寒毒已解,连日的温养下来,少年皮肤上泛着一种细莹莹的粉润,好似蚌壳里的珍珠。 他眨眨眼睛,抿了一下嘴唇,看着季晟,道:“你在……求婚吗?” 季晟又点了头,“嗯。” 心里那只兔子又蹦起来了,摁也摁不住,在心里乱蹦乱跳。 恐怕再让它蹦两下,他就要被闹的立刻答应季晟了。 ……这样一点也不矜持。 洛闻心只好将声音压的低低的,让自己静下来一些,假装羞恼的瞪他一眼,“哪里有这样求婚的呀……” 什么准备都没有,把人压在草地上面,啃了一通脖子,就说要成亲。 他抬眼看着季晟,小声道,“在我的家乡,如、如果要向人求婚的话,是不能跟你这样的……” “你说要怎样。”季晟看他,亲亲他的手指头,“都依你。” “我、我不知道呀,我又没有求过,”少年乌黑的眼睛乱转,脸都红透了,语无伦次道,“可是起码要有戒指吧,而且、而且年龄还没有到……” 年龄? 季晟顿了一顿,蹙眉道:“要多少岁?” “……二十二岁。” 洛闻心现下还不到十八岁。 “这个不能依你。”季晟直起身,见少年呆住了,才又俯下身,在他脸上亲了亲,“但是戒指可以。” 不知何时,手里已寻了束细细长长的草根来,也不知从哪里拔的,上头还坠着只白色的小花朵。 他三两下就弯成只指环,捉了少年手指过来,无比急切的,不由分说的,给他套了上去,像再晚上一秒,就来不及了一般。 那指环歪歪扭扭,十分简陋,一点也不好看,好没诚意。 洛闻心伸着手指头晃荡两下,扁了扁嘴,抬起眼,就对上男人热切的眼神,里头像藏了束火。 男人用臂弯困着他,俯下身来,一点点亲他,声音都变得温和,“是不是这样的?” 洛闻心看着那个丑丑的指环,嘟了一会儿嘴,过了好半天,眼眶里却又涌上一点点眼泪来。 他才十七岁,在这之前的短短十几年人生里,还从来没有对未来的爱人有过任何幻想。 可就算是有,恐怕也无论如何不会想到是这样一个人。 样貌,性情,好像通通都不对劲。 唯一对劲的,恐怕就是他爱他,只爱他一个。 而自己好像也是一样,他向自己求婚,这样急切,这样简单,可自己还是好想立刻答应他。 少年伸着细细白白的手指头,在阳光下静静的打量着那枚指环,好半天都没说话。 “好不好?”男人在他颈间抬起头来,深眉朗目,眼睛里有碎光,“嫁我。” 第75章 都说春风十里扬州路,可这十一月的扬州,风景似乎也不比三月阳春差到哪里去。 如今秋意正莽,青山隐隐,绿水沼沼,城外数十里处有一热闹酒肆,招子上写着“朋来酒肆”,里头人来人往,正应了它招牌的上的这朋来二字。 “你说季晟?你还不知道吧,他早死啦!” 这话一出,似是一道惊天响雷平地炸出,酒肆内静了一静,随后,无论是有心或无心的,均默默向说话那人投去视线。 只见一身披白色披风的少年端坐酒肆一方,对面坐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年轻人,看起来像是某门某派初出茅庐的小弟子,二人俱都白衣佩剑,端的是意气风发。 方才讲话的,正是那拢着披风的少年。 见酒肆内众多目光落在他身上,这人也毫不在意,仍旧端着酒碗笑道,“再高的武功,以一己之身敌北炀王爷的几千精兵,若是没死才叫稀奇吧?” 坐在他对面的那年轻人摇头道,“你小些声。” 那少年浑不在意的一笑,又道:“怕什么?” 肩上搭着白布的小二走过来,躬身问二位客官要不要添些茶水,那白衣少年又要了一壶酒,点了一盘酱牛肉,豪气的打赏了几个铜板。 小二连连道谢,弯腰退下了。 这酒肆如此之热闹,正是因为半月后要举办的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每三年一次,这回选址在嘉兴,楼外楼主、西山居掌门人、南山剑派掌门人等大前辈早已在十月上旬前往嘉兴商议大会事宜。 如今扬州人来人往,正是因此地离嘉兴不远,是个繁华地界。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是以连一小小酒肆也如此热闹。 江湖人一聚起来,谈论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话题。 最引人谈兴的,还是几月前季晟同他的随从孟桥在琼州大闹北炀王府,却至今身死不明的事情。 起先还有人猜测季晟重伤未愈,可好几个月过去了,就连孟桥也曾在扬州被人看见,向来同他形影不离的季晟却始终未见踪影,终于已有不少人相信他是真的死了。 “季贼身死,也算激浊扬清了,洛阳牡丹会,姑苏群英会,只要他出现,就准没个好。”这白衣少年又是喝了两口酒,叹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当今天下英豪还剩多少,沈牧断臂,江之慎也不见踪影,余下一个徐温淼,怕是也不成气候,这武林大会,又能办成个什么样子?” 这话说的颇为狂妄,叫得上名字的年轻俊杰们,竟是没有任何一个能被他放在眼里,当即便有人冷道:“黄口小儿,这大话可是乱说不得。” 这少年被驳了话,脸色讪讪,朝那人看去,“哦?阁下又有何高见?” 只见说话的人身着短打,腰佩弯刀,听声音颇为年轻,看面相却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不由又道:“阁下也佩刀,莫不是对那季贼暗地推崇吧?” 这话就是胡乱扣帽子了。 凡武功精妙之人,必有效仿他武功路数的,就如“翎月公子”江之慎以一套碧柳剑法扬名江湖,一夜之间,江湖上便出现了无数个什么“绿柳剑法”、“银柳剑法”、“红柳剑法”等等。 几年前季晟只身闯大漠,断魂同无上的威名也传遍了整个大江南北,一时之间佩刀之人如过江之鲫,走在路上,很难不说哪个佩刀的就是效仿他的。 可后来季晟名声愈恶,各色传言纷纷扰扰,大多数人就算效仿,也不敢再那样光明正大,生怕走在路上就被以“恶贼同党”的名义一通围剿了。 如今又知他已经身死,这样的人便愈发少了。 果不其然,这中年男子脸色一黑,冷冷的瞪了那少年一会儿,终是将刀往桌上一搁,不再理会。 那少年见他不再理会,便也不再多作纠缠,转头和同伴谈起别的事情。 小小一方酒肆人声嘈杂,就在这时,有两个江湖客打这边走来,小二连忙迎上前去,为首那人便要了两碗酒。 这二人一个白衣一个黑衣,神色俱都肃穆,周身都萦绕着不好惹的气息。 再仔细一看,穿白衣的那个袖管空空荡荡的,好像是少了条手臂;另一个分明生的端正俊朗,脸色却拉的老长,活像老婆跟人跑了似的。 二人往酒肆内走着,方才那少年却端着碗酒,侧着身子与同伴讲话。 “……不过北炀王爷乃是朝堂中人,季晟一个江湖人士,又同他有什么恩怨纠葛?” “据传是为一美貌少年——” 那少年嗤的一笑,“不会吧,竟是个情种?我怎么不信呢?” “我也觉得稀奇,传言中季晟生的丑陋至极,因此才以面具遮面,且身边从未有什么美貌男子女子出现,不过么,如今他已身死,恐怕也没几个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87节 “唔,长得丑也罢,武功高总是真的吧?不说别的,楼外楼的沈牧何其轻狂,不也在他手上断了一臂,成了个废人。” 那两个江湖客原本默默往里走着,听了他这话,俱都步伐一顿。 白衣男子面无表情的朝那名少年看去,那少年却依旧是浑然不觉,兀自谈天说地,未曾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盯着。 忽的,他手中茶碗“砰”一声炸开了,其中一枚碎片飞溅而出,在这少年脖颈上划出一道深深血痕。 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这少年惊得呆了,只等一阵剧痛袭来,才颤巍巍伸手摸去,下一瞬,便是目眦欲裂的回头。 “你——” 话音还未落,便被一掌打翻在地。 出手的正是这白衣男子。 他左边袖管空空荡荡,右臂倒是完好,不过此刻他只以左袖应敌,一抬袖,便是唰唰一阵灌着内力的袖风,犹如一只大掌,将那少年左右两边脸都扇的通红。 这般热闹,酒肆里的其他人自然纷纷看起了热闹。 这少年的同伴见友人当众被辱,惊得呆了,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抓起佩剑迎了上去。 这二人是北边某剑派的子弟,武功不说有多么精妙,但二人一道,使出独门剑法,双剑合璧,倒也有几分威力。 顿时,座椅、茶碗被打翻一片,连酒肆的一小片屋顶也被掀开了一截。 那白衣男子只以袖风迎敌,不知是本就虚弱还是心中有杂念,渐渐的脸色略有些苍白,他一个不查,眼见要被一剑劈中,与他一道的那名黑袍剑客却动了。 青剑出鞘寸许,一道剑芒飞过,那两名少年顿时毫无反抗之力,被掀飞出了五六丈远,一下摔出了酒肆之外。 那二人在大马路上摔了四仰八叉,狼狈爬起来,自知不敌,但嘴上竟然也不肯饶人,指着那黑袍剑客道:“你这人暗中偷袭,好不要脸!你……” 酒肆内却是一阵哄笑。 这两名少年初出茅庐,大概是不认识楼外楼的佩剑标识,酒肆内看过一场好戏的江湖人士却是认出来了,笑道:“小娃娃,你还是服软些吧,方才你二人交手,大家都看在眼里,恐怕你再练上个几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少年涨红了脸,还要说什么,眼前这黑袍的俊朗男子却只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将剑收起,拉着他的同伴一道寻了一空位坐了。 见对方没有再继续的意思,这两个少年对视一眼,狼狈走了。 那两名男子面对面坐下,黑衣的那个将剑放置一旁,拎了酒倒入两个酒碗里,淡道,“不必理会那些人。” “他们说的又有何错,我如今的确是个废人了,连这样的小杂碎也敢欺辱于我。”白衣那个冷声道,“只怕季贼若还在世,就凭现下的我,也无法将他杀之而泄愤。” 那黑袍人道,“你方才心有杂念,未必是不敌。” 那白衣人怔了一怔,缓缓低头,手捂在自己那条断臂的切口上,帷帽下一张俊脸略显苍白,叹道,“我这条断臂……” 这二人正是萧恕和沈牧了。 自姑苏一别,这兄弟二人是至今才又到了一处,如今来扬州,也正是途径此处,要去往嘉兴。 一个知道孟桥就在附近,想着虽不能一杀季晟而泄愤,若能大败那个姓孟的,也能多少找回些颜面。 另一个则是抱有些别的心思—— 季晟虽已身死,可那少年却在琼州一战中消失了,孟桥既是季晟多年随从,难保没有将那少年秘密藏起来。 二人各怀心思,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日头低了又低,酒肆里的人也散去了些许,换了一批。 萧恕与沈牧起身结账,正要出去,忽闻一阵香风从不远处拂来。 甜而不腻,像是某种清新的花草香,出现在这深秋的午后,直叫人精神一震。 二人均向那头看去。 只见一辆香盖马车自不远处慢慢走过来,车帘似是刚被掀起又放下了,车内人的手却依然搭在那淡蓝色的布料之上。 纤白手腕,腕上系着红玛瑙手串,珠光粼粼,看起来价值千金。 可极不相称的,细细的指间却又套了个野花野草儿编成的指环,微风吹一吹,也不知是吹来的那几朵小小野花儿的香气,还是那人身上的味道。 沈、萧二人直直看着那头。 马车前头懒洋洋的坐着个头戴帷帽的白衣男子,他打着马鞭,随意挥了两挥,忽而转过头去,朝马车里的人说了句什么话。 沈牧萧恕二人俱都耳力尚佳,自是听的清清楚楚。 “……对了,小闻心,你想要什么礼物?”那男子嘴里叼着根草,漫不经心的道。 马车里似是呆了一呆,好半天才道:“啊?什么礼物呀?” 一如既往的甜而轻软,同沈牧与萧恕初次听见他的声音时一样。 那男子笑道,“自然是你同季晟成亲的贺礼了。” “……” 马车里的人静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小声道,“你怎么知道的……明明、明明还没有跟你们讲……” “想瞒我,也要藏好些嘛。”那男子似是十分开心,开怀笑道,“那丑不拉几的指环是他送你吧?还一天换一个,路边的野花野草都快被他薅禿了,啧啧啧,野人就是野人,就连求婚也这般没情趣……” 马车里头的人不说话了,手也彻底缩进去了。 那男子又扭身过去,摸着下巴,一手撑在门板之上,低声道,“趁他现下不在,小闻心你要不要考虑答应我,日后礼成之时,让我作画一幅?我用我多年所藏跟你交换……像什么改良版的天珠,精装画册,若干奇巧的闺房之物……哎,小闻心你别捂耳朵呀!” 第76章 自遏云谷离开后,行了不到一月,洛闻心与季晟、云岫二人,终于在几天前到了扬州。 起先他是真的自己骑着小雪花的,可一人一马儿脾性竟是一模一样,雪花这小马驹也是个娇气的,驮洛闻心驮久了就要吃东西,要喝水,尾巴一甩一甩的累瘫了。 吃就吃吧,还偏爱水灵灵的红润苹果,非清澈的溪水不喝,和主人一样的娇气难伺候。 为了走的快一些,又加之洛闻心过了骑马新鲜劲儿,到了一个镇子上时,就还是弄了辆马车。 前日刚到扬州,便在城门守卫处收到了一封未署名的书信,季晟认出是孟桥字迹,当即又打马去往城郊一里路的村落同陆、孟二人汇合,因舟车劳顿,云岫便先带着洛闻心进城稍作休息。 现下,洛闻心正端坐于这吉祥楼的二层雅间内,自上而下眺望远处。 茶点上齐,上来的小二多看了他一眼。 只见眼前这少年身形纤瘦,头戴一帷帽,以薄纱覆面,只隐约能看到一小片白润的皮肤与精巧的下巴,即便如此,也值得人驻足多看他两眼了。 云岫推门出去,刚要下楼,便见一黑袍佩剑的男子径直向雅间走来。 二人对上视线,俱都步伐一顿。 “冒昧了。”那黑袍男子看他片刻,拱手道,“我见雅间内的那位公子相当眼熟,不知可否见上一见?” 云岫一哂。 这种搭讪的理由他听得多了,没想到眼前这男子看似一派的正人君子,说辞竟然也相差不多,要不要脸? 当即便笑道:“我见你也眼熟,少侠不如先同我叙上一叙?” 这男子正是萧恕了。他自城外见了洛闻心的马车,便自酒肆一路跟了过来。 只是云岫少与这些“正派子弟”打交道,是以萧恕也并未认出眼前这位遏就是云谷嫡传子弟。 此时他只知里头的人就是洛闻心,心急如焚,见眼前这男子一派轻佻,仿佛不三不四,立刻便心头火起,压着怒意道:“那小公子是我故人,我寻他三月有余,如今得见,还请——” “这么巧!”云岫以扇柄敲手道,作出一副恍然之态,“我寻公子也寻了三月有余,不如同我去隔壁一叙?” 萧恕神色彻底冷了下去。 他绕过云岫,抬腿便要往里走,肩上却搭上一只手,他闪身一避,一柄锋利铁扇紧跟着追了上来。这下他再也顾不得礼数,青剑出鞘,击上那人的铁扇。 云岫低眉一扫,认出他剑柄上头的纹样来,“原来是楼外楼萧公子,我当是谁,这么大的火气做什么啊!” - 不过午时三刻,吉祥楼楼前的空地上便围了满满一圈人。 这原本是一方擂台,偶尔有行走江湖的手艺人在此卖艺,此刻却有几名男子在这里激烈打斗。 围观众人见这几人身法灵敏,出手不凡,心知这定不是普通的江湖人,于是自发的四散开来,为这几人腾出了些空间。 正是云岫等人了。 云岫原本以银骨扇与萧恕缠斗,略略落了些下风,仗着穿云步,倒也勉强能应付,可又不知打从何处出来一手持弯刀的中年汉子,二人一道应对于他,云岫不敌,节节败退。 好在远远听见一阵马声长嘶,打远处那匹红马上跃过来一个身影,似是有男声在他身后道了句“小心”,这人应了句,飞身过来,便提刀为云岫挡下一击。 这人便是骑马赶到此处的孟桥了,在他身后叫他当心的,则是与他一道的陆戚。 孟桥在陆戚庇护之下,疗伤两月有余,现下已经大好,功力更甚从前,他一加入,那中年男子手中弯刀顿时被击的飞了出去。 可也并未退开,只见那“中年男子”将断刀一扔,从袖中拔出条长剑来,湖绿色佩剑剑光一闪,是“碧柳剑法”中的第十五式。 这第十五式乃是碧柳剑最后一式,向来不传外人,可这人使的这般娴熟—— 翎月公子美名在江湖上广为人知,他的剑与剑招也是不难辨别。 人群中立时便有人叫了出来,“是南山剑派江之慎!” 看来江之慎自容貌被毁之后,便以□□覆面,又为掩人耳目,才拿了一把弯刀遮掩,扮做一普通中年男子的模样。 一时之间,四人斗作一团。 人群里不乏聚集扬州的江湖人士,看出同江之慎交手的这二人武功俱都精妙,很快,便也有人认出了那名使铁扇、步伐轻灵鬼魅的白衣男子,正是遏云谷谷主的嫡传弟子云岫。 而那使剑的黑袍男子,则是半年前在姑苏群英会后便中毒下落不明的楼外楼大弟子萧恕。 更令人惊讶的是,那名使黑色弯刀的,竟然是同季晟一起大闹琼州北炀王府的孟桥! 没过上一炷香时间,这擂台里里外外就站满了人,将这一方天地围的是水泄不通。 当今武林叫得上名号的也不过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竟然在今天聚齐了个七七八八! 当即便有人猜测,大约是武林大会将近,这些人正是都要往嘉兴那边去的。 可又是哪阵风将他们吹了过来,令他们齐聚扬州? 不过现下也无暇再多想—— 擂台之上刀光剑影,众人看得眼花缭乱,这般架势,竟然是与武林大会也相差无几了! - 外头吵吵嚷嚷,洛闻心隔着一扇门窗,却是自得其乐。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88节 他坐在雅间里头,吃完两块龙须酥,喝了一杯茶,便觉得有些困了,右手撑头眯了一会儿眼睛,再睁开时,没见云岫身影,只见一黑衣男子破窗而入,正要牵他的手。 洛闻心眨眨眼睛,没躲也没闪,等那人抓着他,再慢条斯理的给他套上一个新鲜的指环。 自那天洛闻心戴着那个草编指环,答应了他的求婚后,季晟就像爱上了这个东西。 编了无数个,如今也看起来有模有样,今天这个,也不知是又在哪里翻寻了半个山头,还隐隐有一点点香味。 洛闻正想拿近一闻,手却没有拔动。 那人捏着他的手凑到嘴边,尝味道似的伸舌一碰,随即抬眼看他,“龙须酥?” 洛闻心的脸又红起来了。 半叠龙须酥分明还在桌上,随便一眼就能看见,他却非要还这样舔舔,然后再问他。 洛闻心抿唇看他,故意道,“才不是。” 季晟屈膝在他跟前,闻言握着他脖颈俯身过来,靠近他的唇,十分有求知精神的道,“一尝便知。” “……” 洛闻心只给他碰到一下,又花了好大力气才躲开,不许他在外面乱亲。 两人闹腾一阵,正是脸红气短之时,洛闻心又想起一事,忙道,“云岫不见了。” “他在楼下。”季晟捏着他的手,在他指腹细嫩的软肉摩挲一阵,头也没抬,“孟桥与陆戚也来了。” “真的?” 洛闻心许久没见孟桥与陆戚,心下高兴,推开窗户便往外看去。 这一看,便看到了不远处那方空地上的情形。 洛闻心睁大了眼睛。 那同两人缠斗在一处的身影,不正是孟桥与云岫? 他二人看着虽未居下风,但对面那两人招招是要命的架势。 洛闻心立刻就急起来了,忙拍季晟的肩膀,“你快看那里呀!云岫和孟桥和人打起来了!” 怎么一眨眼不见,就又打起来了—— 季晟往那头一瞥,定睛几秒,又转过头,“孟桥他们可以应付,还有陆戚在旁,不会吃亏。” 见洛闻心依旧神色担忧,便又安抚的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捏,“若遇危险,我自然出手,放心。” - 沈牧立于人群中央,神色郁郁。 眼见师兄同江之慎二人一道,竟然还堪堪同孟桥和遏云谷那个半吊子的云岫打成平手—— 他不由又想到自己这只断臂,心下郁恨非常。 头吁出一口浊气,抬眼向上看去,目光便定在了那里。 ——实是这二层小楼并不算高,美人姝色又实在惹眼,是看过一回就难以忘怀的绝色。 大约是疾病渐愈,那少年如今容色更盛,比起半年前初见时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因着气质天真纯稚,才稍稍掩去了几分,不那么像朵招摇的芍药,更像是温养的百合。 只是这姝色却是牢牢被另一人握在手心里,他捧着他的脸,吻的光明正大,毫不避讳,十指紧扣。 沈牧怔怔看着那二人,等辨认出那高大男子的侧脸,胸腔里那股浊气,立时变成滔天怨气。 他没死? 季晟竟然没死!? 胸中似有惊涛骇浪,沈牧僵在当场,如遭雷劈。 还未反应过来,便是手快于心,手腕一翻,几枚银针便出现在了手心里。 曾经他是最为不耻用暗器的,可如今他左手已废,竟也不得不依靠这般下三滥的功夫行走江湖。 广袖一挥,三道银光便直冲那人而去。 沈牧自然没指望这区区暗器能取他性命,只是江湖传言季晟以一人敌数千精兵,就算未死应当也是功力大减,只要这银针能伤他分毫,便能…… 男人眉眼一抬,黑色弯刀自动出鞘,挡下这数枚银针。 银针原路返回,以强于先前几倍的劲道,扎入擂台前的木桩之上,霎时将那低矮木桩贯了个粉碎。 这变故来的突然,不仅沈牧骇然,围观众人也是齐齐一悚,纷纷朝这股子劲气袭来的方向看去。 在场众人或多或少都会武功,自是辨别出这劲气刚猛异常,恐怕是个绝顶高手。 可今日大家看够了热闹,孟桥、云岫、萧恕、江之慎等人齐齐出现在这小小扬州吉祥楼,大概再来一个谁也不会太稀奇了,除非你告诉我季晟死而复生—— 只见木屑漫天乱飞,一柄弯刀已然出鞘,刀身修长,泛着银光,鬼魅横生。 断魂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真正见过的却是寥寥无几,可实是不巧,这几日的扬州热闹非常,在场众人中,还当真是有见过的。 静默半晌,不知是谁发出一声鬼叫,“是季晟——这贼人,他、他、他没死!” 第77章 完结章 此话一出,周遭都静了一瞬。 是江湖人士的,自然知晓这寂静的缘由;来看热闹的平头老百姓,也察觉人群气氛异样,一时之间不敢做声。 不知是谁先怪叫了一句:“他便是那个奇丑无比、杀人如麻的大恶人?我怎么瞧着不像?” 这人语调奇异,被他这样一叫,便也有不少人朝二楼那男子身上看去。 男子脸上并未戴任何面具,真容如何,是否奇丑无比,一看便知。 只是这一看,众人却又是抖了一抖。 自打季晟名扬江湖起,甚少有人见过他长的什么样子,只因他常年以面具遮面,名声又实在恶劣,久而久之,也没人关注他容貌了,传言里说他生的比修罗还丑、比恶鬼还凶,众人也深以为然—— 凡大奸大恶之人,自然是那般面相的。 至于如今见了他真容,为何依旧还是抖,倒也不是因为他生的真的丑。 相反,眼前这男子眉目深邃英挺,完完全全当得起一个“俊”字,可他怀里还抱有一少年,那少年生的、这生的可真是—— 一时之间难以找到形容词,总之是比季晟长得不像鬼更令人稀奇! 众人眼神在男人身上停留不了半瞬,便自然而然被那少年吸引而去,可盯着看久了,便又觉一股子冰冷戾气环绕头顶,再一抬眸一看,被男人眼神吓的一个激灵,可不就又发抖了。 不过男人并未给他们多少怔愣的时间,他转身过去,自一旁拿起一顶带纱帷帽,扣在那少年头顶之上,随后,便自二楼跃身而下,黑刀出鞘,直朝沈牧而来! 人群纷纷退散开,可也有避之不及的,被刀风扫过,顿时倒了一地,不过只是跌倒而已,好险于性命无碍。 这群人被扫翻了天,这下是真的看清了断魂的模样,也清楚了那人掌风的威力,顿时混乱一片。 有人骂骂咧咧道:“到底谁说季晟死了?! “不是我说的!” “不是你?你方才在朋来酒肆时还说,季晟就算没死,应当也失了八成功力?!” “那我哪知道,我也只是道听途说……” 擂台中央,缠斗的四人早已停了下来。 等萧恕看清那人的脸与腰侧弯刀,心便凉了一半。 是季晟无疑。 眼见那人直朝沈牧而去,当下无暇再震惊他尚未身死的缘由,提剑襄助师弟去了。 擂台中央,只剩三人衣襟乱飞。 季晟以一敌二,沈牧本就断臂,萧恕更是因他突然出现而心神大震,二人合力,却仍难以抵挡—— “铮”一声,断魂与双剑相碰,发出一道锐响。 下一瞬,沈牧的佩剑“知意”中间赫然出现一道裂缝。 他只觉右臂一阵剧烈的痛意,随即又一阵酸麻,好似被什么东西震的失去了知觉,胳膊一软,便止不住的向后倒去。 萧恕见状,连忙收剑,上前将师弟搀起。 只是伸手在他右臂上一摸,萧恕嘴唇便白了几分,怒而瞪向眼前那人,可他现下也没有丝毫再反击的力气,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近。 季晟视若罔闻,提着刀,径直走向沈牧身旁。 沈牧佩剑已断,只余萧恕一人,孟桥云岫都在一旁,他们再无反抗之力。 败局已定。 他在沈牧身旁站定,断魂刀尖缓缓往下,抵在他脖颈最脆弱的皮肤处—— 萧恕瞳孔紧缩,围观众人也是倒抽一口凉气,以为今日竟要真的在此目睹季晟是如何了结掉一人的性命的。 可方才情形大家都看得清楚,是沈牧以暗器出手在先,技不如人败于对方刀下,若真的死了,也无话可说。 断魂刀尖在沈牧脖颈处停顿片刻,忽的,季晟抬眸向那二层小楼的窗边望去。 少年果真趴在窗沿边,一双黑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瞬不瞬望着他。 季晟同他对视几秒,再转过头来时,稍稍一顿,便移开了刀锋。 围观众人俱都松了一口气。 萧恕掌心满是冷汗。 沈牧见他将刀移开,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愈发屈辱—— 右臂麻意经久未退,方才萧恕在他筋脉处一探,已探出他右臂虽仍完好,但筋脉尽毁。 本就失了左臂,如今右臂又筋脉俱毁,如此一来,恐怕至今往后,沈牧都无法再用剑了,成了个真正的废人,跟死也没什么分别。 沈牧牙关颤动不止,“你不如一刀杀了我……” 季晟收刀回鞘,一双黑眸无甚情绪的看向他。 “你的确该死。”男人微微俯身,居高临下道,“但你运气好,近日我不杀人。” 沈牧立时闭了嘴,脸色青白不定。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89节 周围众人自然也听见了他这句,随即便有窃窃猜测声音响起,“季晟留着他的命,定是要在半月后的武林大会上极尽折辱……” 话音未落,便见高大男人朝他们看了过来。 方才那私下低语的人霎时一噎。 “武林大会?”季晟神色淡漠的瞥了他一眼,又慢慢环视一圈,“武林大会,就是你们?” “……” 没有一个人讲话。 季晟点点头,“不去也罢。” 短短几个字,傲然之意已经尽显。 当今天下数得出名字的人今天几乎都在这里,却没一个是他的对手,沈牧不止左臂,如今是连右臂也废了;萧恕面色灰白,想必也无反击之力、反击之心了,而江之慎—— 左右一看,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这武林大会的确不去也罢。 季晟将断魂别回腰间,就往吉祥楼内走去,方才立于一旁观战的云岫等人便也紧接着跟上。 忽的,有一年轻男子声音在人群中喊道:“你既不去武林大会,今日出现在此处又是何居心?难道就是来消遣一番么?如今又赶着去做甚么事?!” 自然还有话未说完。 这人实际上想问的是,你这贼人既未身死,如今又重新出现在江湖上,定是要同以前一样,赶着去作恶多端、搅弄风云去了。 男人的步子停了下来,随后转过身,直直看向说话的那人,眼潭瞋黑。 这男人生的冷,眉心一敛更是通身戾气,单看模样就是凶煞且不好惹的,眼下又知道这人就是季晟,那就更添几分可怖了。 说话的这人咽了咽口水,还没说完的话生生哑在了喉咙里。 他方才说的话,是不是让季晟哪里不高兴了,想杀了他? ……这可是季晟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季晟。 这人吓得眼睛发直,可下一瞬,便见男人微微扬了扬眉,冷厉眸中似是闪过一丝愉悦。 “赶着回去成亲。” 这人:“……” 众人瞠目结舌,简直都是惊得呆了。 这个恶贯满盈的修罗神,说他要赶着回去成、成、成亲? 没听错吧?? 可等众人怀疑过自己的耳朵,回过神来时,哪里还有他们的身影。 又往那二层小楼上一看,先前那惊鸿一瞥、美的不似真人的少年,也早已不在那里了。 就像一场梦一般。 - 风声在耳边呼呼的吹,洛闻心与季晟同骑踏雪,面对面被抱坐在男人怀里。 孟桥、陆戚、云岫在后方跟着,小雪花也一道跑的欢快。 已是十月深秋,风已有些凉意,可洛闻心将头靠在男人胸膛,一点也不觉得冷,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头顶上方,忽然冷不丁的响起一道声音,“没骗你吧。” 洛闻心呆了一呆,仰头去看他,“啊?” 男人下颌线条利落,喉结动了动,“我说过,我武功比沈牧好。” “……” 洛闻心傻了。 他花了好久,才在久远的记忆里回想起季晟好像的确说过那样的话。 可那时他误以为沈牧就是大反派,一心想着季晟因自己得罪他,会在他手上吃亏,所以心下惶惶。 但如今哪里还有那个念头。 ……只是没想到季晟把那件事情记到今日。 过了好一会儿,洛闻心在他怀里动了动,伸手抱住他的腰,“……你何止是武功比他好呀。” 男人微微垂眸,“嗯?” “你哪里哪里都好。”少年眨巴着眼睛望着他,软软道,“你天下第一好。” 武林大会还没开始,天下英豪还没分出个胜负来,洛闻心就说,他天下第一好。 他嘴里的“最好”,自然是和武功高低没什么关系的,季晟却觉得,这比什么武林大会的头名还要稀罕得多。 季晟看他半晌,喉结滚动,低头就要来吻他。 洛闻心安静的承受了他这个吻,不过在季晟妄图得寸进尺时,还是稍微抵抗了一下,红着脸道,“孟桥他们都在后面呢……” 季晟一夹马腹,“不管他们。” 踏雪一扬马蹄,飞奔起来,霎时将后面的几匹马甩开一段距离。 洛闻心立刻将季晟的腰抱的更紧,“我们现在去哪里呀?” “先回献州成亲,再带你游山玩水。”季晟低眸看他,温声道,“这回,大漠,雪山,你想去哪里,都带你去。” 洛闻心仰头看他,粲然一笑,“好。” 顶上白云皎皎,一行人策马向西,向故地的方向奔去了。 天光正好,偌大的江湖依旧热闹,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长久的光阴,纵情江湖,长相厮守。 第78章 番外1 周一上午,一辆黑色库里南从街道的另一个方向开来,缓缓停在了附中校门口。 副驾车门被打开,探出来一条白生生的小腿。 是个少年。 他穿着附中夏季的校服,白衬衫跟五分裤,不算宽松的款式,但大约是人太过纤瘦,微风拂过,便能看到细细的腰线。 “心心。”他刚下车,一个低沉的男声便从车里传出来,“过来。” 少年顿住脚步,乖乖的绕到另一边降下来的车窗旁,将脑袋凑了过去。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男人生的俊美温和,浑身上下却透着股上位者的气势,仿佛天生养尊处优。 男人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少年头发,温声道:“午饭有人会送,不要自己乱吃东西,不舒服要跟老师说,另外,手机在书包里,有什么事情就给我们打电话,知道了吗?” 男人周身气度不凡,如今却在说着这些极为琐碎的小事,神奇的是,却也丝毫不显得违和。 少年拉着男人的手,软软道:“在家里已经说过好多遍,我全都记住啦!你快点走吧,不是还要去机场?” 少年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五官与男人有五六分相似,但多了几分柔和,一双眼睛尤其漂亮,圆而上挑,像猫。 男人又多看了弟弟几眼,才发动车子离开了。 少年朝他挥手,“大哥拜拜。” 等库里南车身彻底看不见以后,少年才长舒一口气,背着书包走进了校园里。 他叫洛闻心,今年十七岁,是海大附中的高二学生。 不过虽说是高二生,但洛闻心自高一下学期因病休学以后,就已经半年没来学校了。 今年九月复学,家里为了让他能仍然呆在熟悉的环境里,跟学校说过以后,便还是让他在以前的班级里继续就读。 附中是海城最好的三所高中之一,校园修建的十分大气漂亮,可也太大了些,如果是头一回来的话,很容易就能迷路。 如今洛闻心要去的是高二(二)班,和以前的高一(二)班不在一栋教学楼,好在他提前给林漪发了微信,问清了教室在哪里。 正是课间操,三个年级的学生都在操场上,有广播声从那边传来,整栋教学楼里却静悄悄的。 没一会儿,洛闻心就找到了教室,他推开门进去,偌大的教室果然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男生坐在最后一排睡觉。 洛闻心站在门口,探头环视了一圈,唯一还剩的空座位就只有那男生旁边了。 他径直走了过去。 怕打扰到对方睡觉,洛闻心动作放得很轻,可尽管如此,好像还是吵到他了。 男生动了一下,慢慢撑起身,转过头来。 大概是被吵醒的,他脸色很不好,原本就薄的眼皮压的更低,看起来又凶又戾。 洛闻心看到男生的脸,便吓了一跳,一时之间是一动也不敢动,跟只小鹌鹑似的僵在了那里。 男生极为不耐似的,捋了一把额发,露出深黑而英挺的眉眼,又才掀了掀眼皮,视线落到少年脸上。 突然顿住不动了。 二人就那么对视半晌。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呆的要命。 洛闻心傻愣愣的看着男生的脸,心里第一个想法是,好凶。 等好容易回过神来,才有第二个想法——这男生长得还挺、挺帅的。 他有三个哥哥,个个都长得很好看,可眼前这男生又是另一个类型。 ……但是也实在太凶了一点,大概任何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都很难去注意他的相貌。 被这样一个人盯着看,绝对不会是一件令人轻松的事情,尤其洛闻心因为身体缘故,胆子一直比普通男生要小一些,于是愈发慌张了。 只觉得后背都快冒汗,好半天才找回舌头,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 男生单手撑着头,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面无表情看着他。 “我叫洛闻心……”洛闻心小声道,“我以前也是二班的,只是好久没有来上课了……没有其他座位了,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洛闻心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中午再去找老师换座位。” 男生还是不说话,就那么直直盯着他。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90节 他眼睛的颜色很黑,配着冷峭利落的脸部轮廓,直看的人心里发怵。 洛闻心自顾自说了一大堆,男生都没有理他,洛闻心终于觉得有些尴尬了。 他正要转过脸去将书拿出来,却见这男生喉头一动,生生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紧接着“唰”一下站起身来,径直向外走去了。 动作幅度太大,站起来的时候凳子都被他带的摇晃一下,好险没倒在地上。 洛闻心又吓了一跳,连忙看过去。 男生校服外套下穿着篮球服,个子很高,几乎快要挨到门框。 只是走路姿势好像有点不对——仔细一看,右腿上还绑着绷带。 是、是体育生吗? 洛闻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过了好久,才将书本拿出来摆好。 - 洛闻心有半年没来上课,班里新转来什么同学他都不知道,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以前没见过这个男生。 好在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了。十分钟后,课间操结束,学生们纷纷回了教室。 一个在马尾上绑了个绿色蝴蝶结的女生第一个冲进教室,一眼便锁定了洛闻心,径直朝他跑过来。 跟在她后头的还有个个头稍矮的男生,圆头圆脸的长得很讨喜。 两人一起走到洛闻心桌旁。 女生名叫林漪,男生叫徐见云,两人都是洛闻心初中时的同学,后来又一起从附中初中部升上了高中部,还分在一个班里,关系自然而然比其他同学要亲近一些。 “闻心,你终于回来上课啦!”林漪手撑在他书桌上,大眼睛亮亮的,欢喜道,“你大哥送你来的吗?” “你问人家的大哥做什么?”徐见云笑着看了一眼林漪,“你到底是想闻心,还是想人家大哥?” 林漪嗔怒的看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又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大眼睛,惊讶的道:“你怎么坐在这里啊?” 洛闻心不明所以,“怎么啦?” “这个……”林漪左右看了一圈,见没人注意,才凑近一点,用手挡住嘴,压低声音道,“你旁边这个是季晟啊,你太久没来学校不知道,上学期刚从雅实转过来的,这个人很凶的……总之你离他远一点。” 雅实。 洛闻心知道那个学校,是个升学率低且管理混乱的高中,里面的学生很多都是年纪轻轻就跟人混社会的。 林漪又巴拉巴拉说了一堆,都是在跟他科普这个季晟有多可怕的,什么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面揍,结果被他揍回去,巷子里流了一地的血,又什么被外校那种很混的学生找到附中门口来,结果被他抬脚就踹飞了云云。 总之不止附中,这个季晟是在整个海城中学生圈子里都很有名。 传言都有夸张成分,林漪说的绘声绘色,洛闻心有点被吓到了。 最后,林漪总结道:“你去找老师调座位吧!” 洛闻心点点头。 他也是这样想的。 不仅仅是因为林漪刚刚说的话,更因为他刚刚就看出那个男生好像不大喜欢自己,就算只是这样,他也打算跟老师说一下调换位置。 “嗯,我午休的时候再去找老师。” 林漪放下心来。 - 林漪说了那样一番话,洛闻心心中的确是有些忐忑的。 上头还有三个哥哥的缘故,他从小到大一直都被保护的很好,加之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念的海大附属,身边的同学们也基本都知道他家里情况,所以他从未在人际交往上遇到什么难处。 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那种男生。 洛闻心想了好久,要是那个男生再回来的话,自己要不要主动跟他打招呼——虽然马上就要调走了,但毕竟目前还是同桌。 不过奇怪的是,上课铃声都响了两遍,那个男生都没有回教室。 洛闻心不由松了一口气。 第三堂课是物理课,课堂上老师发了一张小测试卷,让大家下课后交。 洛闻心将试卷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沮丧的发现自己有好多题都看不懂。 努力的思考了很久,一整节课下来,依然只做出了三道。 课间,洛闻心拄着脸发呆,一波一波的同学过来跟他打招呼。 虽说他只上了半年就休学了,但他在班里人缘很好,于是一个课间过去,桌上就堆满了小零食。 哥哥不让他乱买东西吃,可是这些都是别人送的,应当没有关系。 洛闻心刚拆开一包巧克力饼,捏了一块放入口中,便觉出班上的声音霎时都静了下来,像默契的对什么感到害怕。 他以为是老师提前进教室了,连忙将饼干收好,放进抽屉里,结果再一抬头,便对上一双眼。 季晟回来了。 男生长得高,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他,过了一会儿,视线下移,在他鼓鼓的两腮停留片刻。 这、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洛闻心被吓得差点噎住,黑眼珠怯怯的看着他。 男生眉尖蹙了蹙,烦躁似的,低低“啧”了声,移开视线,拉开凳子坐下了。 林漪扭过头来,担心的看了洛闻心一眼。 - 身边坐着这么一个高大阴沉又存在感极强的男生,洛闻心第四堂课上的十分不专心。 他脑子里总是想着林漪说过的那些话,生怕一转过脸去,就发现对方看自己不爽,要把他揍一顿。 好在他偷偷瞄了男生几眼,发现对方一直垂着眼睛在看书,偶尔抬头,也只是看向黑板。 第四节 课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大约是他课堂上表现得实在太过心不在焉,午休的时候,他还没去找老师,班主任便先找他了。 一个男同学站在门口喊他:“洛闻心,张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 洛闻心点点头,放下筷子,对林漪跟徐见云他们说:“鸡翅你们吃吧。” 怕他吃不惯学校食堂,家里专门派人送来了午餐,好几层高的食盒,都是洛家自己的厨师做的,洛闻心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二人笑着对他挥挥手,然后对着鸡翅一哄而上。 洛闻心找到班主任办公室,进去的时候,张老师正拿着他上午的物理小测试卷在看。 他眼神好,一点不近视,于是远远就看到自己的卷面上一个大大的红色的三十八。 洛闻心:“……” 考出这个成绩,的确有一半的原因是缺了很多课,可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理科成绩本就不太好,尤其是物理。 家里原本是打算让他学文的,可他做手术错过了分科,后来又考虑到让他在熟悉的班级里念书,于是就还是继续留在二班学理。 虽说家里人对他的成绩也不太在意,只要他能过的开心就行,可看到自己考出这种分数,洛闻心还是有些羞愧。 洛闻心敲了敲门,“张老师……” 张老师从试卷里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少年,笑了笑,和蔼的对他招手:“是闻心啊,快进来坐吧。” 洛闻心走到桌前坐下。 张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在附中当了十几年班主任了,带过许多届学生,洛闻心还在念高一时,班主任便是他。 张老师先问他午饭吃了没有,又问他上午的课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遇到什么困难,最后才问他对接下来的学习有什么想法。 洛闻心支吾了一下,在犹豫怎么给老师说想换座位的事情。 张老师的视线落在洛闻心脸上,温和的笑了笑。 这小孩身体一直不大好,但家里背景深,从小被当宝贝似的宠着,高一刚进校的时候,附中几个大的实验楼都翻新了一遍,换上了最新的实验器材。 这样的学生附中每年都会有几个,不过洛闻心倒是和那些纨绔的富二代不一样。上课听讲认真,长得漂亮,性格又乖巧,从不惹事,所以就算成绩总是拖班级后腿,老师也不忍心苛责他什么。 只是这物理成绩…… 张老师又看了一眼那三十八分的分数。 洛闻心道:“张老师,其实我想跟您说一下座位的事情……” “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个事情,”张老师几乎跟他是同时开口,“你就跟季晟坐同桌吧。” 洛闻心眨眨眼,傻了:“啊?” “我看过了,物理一直是你的弱势科目,现在又落下了半年的课程没上,”张老师将卷子翻的哗哗响,“补课是要补的,但是平时也需要多提升一下。” “季晟么,物理最好,你跟他做同桌,刚好可以让他多帮帮你。”张老师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不止物理,他理科都很好,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 第79章 番外2 洛闻心走出办公室,脑袋里还想着张老师刚刚说的那几句话。 他都没来得及说话,事情就被这样定下了。 他苦着脸看了看自己的卷子,又心想物理很难的,自己倒是不介意有个人教自己学的,可是季晟…… 那个男生,看起来哪里是会耐烦教人学习的呀。 但老师都那样说了,洛闻心也不好意思再提要换座位的事情,自己要是不愿意,好像就是不想好好学习一样。 他闷闷的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肩膀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洛闻心疼的缩了一下肩膀,才蹙着眉转过脸去。 站在他身后的是个样貌也还算帅气的男生,个子比洛闻心高不少,也穿着校服,只是露出的手腕上戴了价值不菲的手表,脚上的球鞋也是限量版,处处都透着有钱。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91节 是齐锦宣。 齐锦宣挑眉,在洛闻心脸上逡巡一遍,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学校?” 洛闻心抿唇,别过脑袋。 齐锦宣见他不说话,又绕到他身前来,在他身前倒着走,“你哥送你来的?” 洛闻心并不想跟他说话,低着头,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齐锦宣家里也有钱,跟洛家有一点交情,两家小孩还在娘胎里时,就有人开玩笑说要定娃娃亲。 生下来之后,虽说都是男孩子,但两家长辈也没绝了这个意思——当今社会,男孩儿跟男孩儿结婚也不算一件特别稀奇的事了。 可是齐锦宣自童年时期就开始变得异常的讨嫌,是那种人憎狗厌的小男孩,洛闻心又体弱多病,童年时期就很安静,两人根本就玩不到一起去,洛闻心自己也很不喜欢他。 洛家长辈看洛闻心实在不爱跟他一起玩,才渐渐没了这个意思,近些年,齐家再提起什么联姻的事情时,就打哈哈过去了。 初中的时候,齐锦宣也跟洛闻心同校,但是那时候他每天看到洛闻心就当没看见,眼睛长在头顶,只和他那几个臭味相投的朋友一起玩。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了高中起,齐锦宣就时不时的爱凑到洛闻心跟前来,有时候走在路上也突然拍他一下,好像生怕洛闻心忘了还有他这么一号人似的。 齐锦宣跟在他旁边走,嘴就没停过,结果自己说了一路,洛闻心对他还是爱答不理的,一张漂亮的小脸绷绷的,也没个笑意。 齐锦宣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在他身后站定,一伸手,就拉住了他校服的领子。 洛闻心被他拽的险些一个趔趄,衣服本来就不算长,被他这样一拽,白白软软的小肚子都露出来一点。 他手忙脚乱的去抢自己的领子,“你做什么呀……” 齐锦宣抓着他的领子不放,笑着道“你不说话做什么?” 洛闻心气的脸都红了,两人在那里拉拉扯扯,突然,从楼梯口那里上来一个人。 齐锦宣抬眸看了一眼,认出来人是谁,愣了一愣。 都是同一个学校的,他自然是认识季晟的。 应该说,早在季晟还没转到附中来以前,齐锦宣就听过他的大名—— 人凶话少,似乎打架很吊,转来之前,还有人猜他是惹了事才转学的,结果来之后才知道是被附中挖过来的,因为是搞物理和化学竞赛的苗子。 来了附中之后也不算很安分,基本一周要被人在校外堵好几回,回回打回去回回挂彩,但教导处竟然也没怎么处分他,估计是舍不得一个竞赛苗子吧。 不过一年多以来,齐锦宣倒是还没和季晟发生过什么冲突。 季晟径直朝这边走来。 他早已脱了校服,只穿着里头那身篮球服,臂弯里夹着个篮球,右臂线条修长紧实。 分明腿上还绑着绷带,看样子却是刚运动过了,浑身上下都透着些热意,额发微微湿润,像被水打湿过,愈发衬得轮廓清棱棱的。 他神色很淡,眼神只在拉拉扯扯的二人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秒就移开了,好似根本不在意别人在做什么。 齐锦宣盯着季晟看了一会儿,就低下头来,要继续同洛闻心说话。 洛闻心眼睛红红的,都快哭了。 眼见着季晟越走越近,齐锦宣伸手,正要将洛闻心往自己旁边拉一下,却不知怎么的,被撞的往后退了一下。 撞他的人正是季晟。 力道没收着,齐锦宣也是一米八的个子,愣是被他撞的往后倒退了几步,肩膀麻了一片。 “你……!”齐锦宣松开拉着洛闻心的手,捂着肩膀,震惊了几秒,反应过来后,瞪着季晟道,“你故意的?!” 这走廊这么宽,他没长眼睛?! 季晟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径直往前走。 齐锦宣气坏了,两步撞到他面前,上上下下将季晟打量了一遍,手抬了抬又放下,看姿势像是本来想揪季晟领子的,可大约是身高原因,最终还是放弃了。 “找事儿是吧?”揪不了领子,齐锦宣改为恶狠狠的用手指着他,“季晟,你是不是以为老子不敢揍你?” 齐锦宣在男生里身高就已经算高的,季晟愣是比他还高出半头。 男生被他挡住,终于停下脚步了,垂着眼皮看着齐锦宣,不冷不热的“哦”了声,又道,“随便。” 说完便拨开他要走。 齐锦宣脸色一黑,还想说什么,午休铃却在这时响了,旁边的一扇门被打开,走出来一个秃顶的老头,是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看了他们几人一眼,愣了愣,随即摆手道“都在这里做什么?回去!” 齐锦宣在八班,跟他们不是一个方向。 他恨恨的给季晟比了个中指,怒气冲冲的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走廊里只剩洛闻心和季晟两人。 季晟方才还走的很快,仿佛一秒都不想跟齐锦宣多待,眼下齐锦宣都不在了,他反而又停下了步子,像是特意在等什么似的。 等洛闻心走到他身边了,才开始慢慢的抬腿。 洛闻心并肩跟他走了一会儿,等快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突然踮起一点脚,小声在他耳旁说了一声“谢谢”,又率先一路小跑,回到座位上,乖乖坐好了。 仔细看,小脸蛋上还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季晟搂着个篮球,就那么站在那里,半天没怎么动。 过了好一会儿,才浅浅吸了口气。 只觉得他方才跑过去,身前那方空气都变得有些香。 自中午那件事情过后,洛闻心就对季晟莫名有了些好感—— 当然还是觉得他有些凶的,可是不管季晟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让他免于被齐锦宣纠缠,就算只是这样,洛闻心也很感谢他。 不过就算如此,他对这个太过寡言的同桌,仍然不知道如何开□□流。 就这样过了一天,到了晚自习的时候。 晚自习一共两节,第一堂被英语老师占用了,讲了一张卷子,第二节 课的时候,大家抓紧写作业。 其他科的作业洛闻心都勉勉强强写完了,可是到了物理老师留的题,他又不会了。 咬着笔帽和物理题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洛闻心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中午张老师让他有什么不会的就问季晟—— 中午的时候季晟还帮过他,那、那他现在问一下问题,他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洛闻心拿着本子,悄悄往旁边溜了一眼。 结果这样一看,便发现季晟也正半撑着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好像早就算准了他会转过头来似的。 “……” 洛闻心有点愣。 他也不知道季晟看自己做什么,反正被他这么一看,刚刚打好的腹稿一下子全部忘掉了。 季晟看他呆呆的不说话,目光从他脸上又落到他拿着的习题册上,顿了顿,像是意识到什么,“不会?” 洛闻心下意识的点头。 “哪道?” 洛闻心还像有点呆,没反应过来,季晟就又问了一遍。 洛闻心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将本子递过去,指了指,“这道……” 其实还有下面那道,下面的下面两道,但是太多了,洛闻心不好意思一次性问完。 少年好像有些紧张,手指头蜷了蜷,又轻轻的点在本子上头。 纸白,他的手指更白,指头尖还像泛着点莹润的粉。 季晟垂眸,看着他手指的地方,突然想起那阵莫名香味,拧了一下眉。 “……” 洛闻心刚抬起头,就看见了男生这幅表情,立刻就慌了。 他几乎下意识的就以为,季晟皱眉,是觉得他问的题目太基础了。 完蛋了!在大神眼里,自己连这样的题都不会,一定会觉得他特别笨!特别看不起吧! 洛闻心打算悄咪咪的把本子拿走,假装根本没有问过问题。 结果刚一有动作,就被一把扯住了。 季晟捏着那本子另一端,拧眉看他,薄唇抿了抿,“不是不会?” 洛闻心连忙摇脑袋,差点摇成拨浪鼓,“没、没有……我又会了……” 男生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道“我给你讲。” 他长得实在不是什么可亲的面相,眉头一皱,愈发显得凶。 洛闻心吓到了。 男生这个样子,哪里像是要给自己讲题的呀!看起来根本就是嫌他笨,想打他一顿的样子! 洛闻心摇头,拼命的把本子往回拿。 但季晟不放,直直盯着洛闻心,还用两根手指头按住他的本子,感觉根本就没费什么力气,洛闻心就一点也扯不动了。 就这么一来一回,只听“刺啦”一声响—— 习题册从中间被撕成了两半。 “……” 这个声音出现在安静的自习课上,实在有些刺耳,更何况,声音又是从最后一排发出来的,立刻就有人转头往回看。 只见高大的男生拎着同桌碎成一片一片的习题册,脸色出奇的差。 而他的同桌,微微张着嘴,小脸呆滞,早已经傻掉了。 第80章 番外3 季晟在晚自习上欺负洛闻心,还把他的本子都撕破了的事情,半天不到的时间,就都传遍了。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92节 那天刚下晚自习,就有几个小姑娘跑来小声的安慰洛闻心,还有给他拿了新的习题册的。 不过也只敢看洛闻心,倒是没有一个人敢多看一眼季晟的。 第二天中午。 洛闻心照旧跟林漪、徐见云两人一起吃饭,吃完饭后,两人拉着洛闻心一起去操场消食,一边逛一边聊天。 林漪感叹道“张老师真这么说?让季晟教你物理?!” 洛闻心点头。 “我的天啦。”林漪心有余悸道,“可是昨天的事情大家可都看到了,季晟都那么欺负你了,你还指望他真给你讲题呀?你快去跟张老师说明白吧!” “不是不是……”洛闻心摆着手,捏着雪糕的手也跟着一起摇,差点要将雪糕摇下来,“他没有欺负我呀……是不小心……” 林漪不赞同的道“本子都撕破了还说没欺负呢?” 洛闻心无奈了。 从昨天到今天,他不知道给多少人解释过季晟没欺负自己,可是没一个人相信的。 他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于是只好在雪糕上舔了一口。 正说着话,不远处有一个粗壮的大个子朝他们跑过来。 是班里的体育委员,手里还拿着本子,找到洛闻心三人,没喘两口气,便问“你们要不要报运动会项目?” 附中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洛闻心举着冰淇淋,乖巧的摇摇头。 体育委员知道洛闻心的情况,没说什么,直接把本子递给了林漪她们。 林漪报了一个跳高,然后拿过记录本看了一眼,突然问“季晟竟然一个也没报?” 长得那么高,到运动会就不给班级做点贡献了? 体育委员马上说“他有篮球赛。” 篮球赛在运动会前一周,也就是下周就要举行了,虽然不属于运动会项目,但是赢了篮球赛的班级也可以积分,算进运动会总积分里。 “篮球赛?”洛闻心想到男生腿上那个绷带,“可是他的腿不是受伤了吗?” “啊。”说到这个,体育委员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们班没几个能打的,去年连决赛都没进,这回还是我厚着脸皮专门去求的他……” 体育委员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毕竟季晟看起来那么独来独往,他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结果对方居然答应他了。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回教室了。 林漪害怕季晟再欺负洛闻心,是将他一路护送回了座位上,不过季晟现在并不在座位上,洛闻心旁边的位置空荡荡的。 现在人不在,林漪十分豪气干云,“他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们。” 洛闻心没法再解释,只好点头。 林漪正要回自己的位置,突然看到一张草稿纸,“哎,这是什么?” 草稿纸放在洛闻心桌上,上头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洛闻心探头跟她一同看。 是昨晚的那本物理习题册上的三道大题的过程解法,十分详细,甚至还标注了公式在书本第几页可查。 “这是你写的啊?”林漪惊讶的看了洛闻心一眼,又指着一个地方说,“这道很难诶,我都不会。” 洛闻心也呆了呆,刚想说什么,铃声就响了,林漪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他拿起那张草稿纸,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恰好是昨晚自己问季晟的那三道题。 纸上的字迹凌厉但不凌乱,笔锋利落干净,像极了他的人。 洛闻心眨眨眼睛,将稿纸收好,压进新的习题册里。 马上就是运动会,各班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 洛闻心虽然不用报名项目,但是他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他是二班举牌的。 本来举牌的一般都是女生,而在二班,由于林漪的极力推荐,所有人都同意洛闻心作为举牌人。 原因无他,洛闻心长得太好看了,是那种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会觉得漂亮的好看。 定了举牌人,当然就要定服装,当天晚自习就举行了投票。 大屏幕一亮起来,就听到一阵爆笑声——也不知道是谁写的,举牌人的十几个备选服装里面居然还混了一个jk。 如果是女生举牌人也就罢了,可是现下换做洛闻心,大家当然就笑了。 当下就有男生回过头来,笑着调侃,“闻心你就穿这个吧!你腿长,穿起来肯定贼正点!” “……” jk是什么,洛闻心还是知道的,是一种女生的制服裙。 ……为什么会有人想看男生穿这个呀! 他被起哄的有些脸红,正不知道如何招架,却见那男生神色一僵,一副好像还想说什么话、但是又硬生生憋回去了的模样。 洛闻心往右一看。 果然看见季晟停下了写题的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瞥了那男生一眼,神色很冷。 “……” 洛闻心不自觉的也坐正了。 季晟发觉少年的视线,微微侧头,看见他的动作,敛了一下眉。 很快就有人下来收大家选的结果。 洛闻心原本以为季晟是不会参与这种无聊的投票的,结果只见男生在黑板上瞟了一眼,然后就在纸上刷刷写了什么,递给体委。 洛闻心“……” 一定是他眼花了。 唱票结果很快出来。 好在大家虽然都喜欢逗洛闻心,但大多数人还是没有要真的看他出糗的,根据投票结果,洛闻心最后要穿的是汉服。 不过jk那个选项竟然真的有人投。 “……” 洛闻心还是小小气了一下,联想到方才疑似看到的,又往右看了一眼。 男生低眸刷题,侧脸线条一如既往的冷峭,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会这么恶劣的人。 洛闻心气鼓鼓的瞪了他半晌,看男生一脸镇定,还是将头扭了回去。 很快就到了篮球赛。 高二年级一共十二个班,一班和二班都属于“精英班”,男生里学霸偏多,在体育上的确比其他班级要差一点。 其实二班还算是争气的,去年的时候差点进决赛,结果对上了体育生最多的八班,最终还是输了。 今年他们运气更差——第一场就抽到了八班。 这天中午,两个班的人都来到了球场,一些外班的人也来看热闹,将篮球场围的水泄不通。 两边的球员聚在一起商量战术。 林漪拉着洛闻心一起找了个视野好的位置站着,探头往里张望一阵,“怎么没见季晟?” 洛闻心看了看,的确没见到他。 “你看那。”林漪很快又被别的吸引去了视线,拍拍洛闻心,指着八班一个男生道,“那个9号球衣的,令常眠,齐锦宣的狗腿子,就是体育生,听说还打街球,脏动作很多,去年要不是有他,我们还真不一定输。” 离篮球赛开始还有一会儿,洛闻心对林漪道“我去趟卫生间。” 林漪给他指方向,“看台下面的更衣室里面有,那里近。” 那里是校篮专属的更衣室,里头配备有浴室,还有卫生间。 洛闻心便径直往看台下走去。 推开门,里头没开灯,黑漆漆的一片。 洛闻心摸了一会儿,也没摸到开关,只好慢吞吞的往里走,凭感觉找地方。 忽然一扇门在他眼前打开,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环境太黑暗,这不知道是人还是什么的生物又生的太高大,真像在树林里走着走着,就突然蹿出来一只野豹。 洛闻心脑袋里面的弦一下子就断了,吓得尖叫出声,转身就要走,结果跌跌撞撞的,手不知道打到什么体育器材,堆成小山的软垫顿时哗啦啦往下倒。 只听低低一声“啧”,他腰被一搂,被拉到一个怀里,紧接着,那几张倒下来的垫子便被撑住了,推了回去。 洛闻心吓得一动不敢动。 对方怀抱很宽阔,臂膀很有力,搂的很稳。 过了好半天,洛闻心的心跳才缓下来,可是又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紧张。 他呼吸轻轻的,小心翼翼问,“季晟?” 他觉得对方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 洛闻心听到对方喉结咽动的声音,紧接着,听男生应道,“嗯。” “啪”一声,灯被打开。 洛闻心脸红红的,小声说了一句“谢谢”,连忙从对方怀里挣出来,转过身,这才看到男生的样子。 男生上半身光着,下身一条宽松的篮球短裤,肩宽体阔,橙黄的光影在他腹部的沟壑上流淌,洛闻心只看了一秒就移开了视线,耳朵有些红。 季晟将毛巾搭在肩上,垂眸问他,“做什么?” 洛闻心这才如梦方醒,呆呆道“上厕所。” 季晟点头,指了一下右侧,“在那。” “……哦。” 洛闻心慢吞吞的往里面走去。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93节 更衣室空间小,没有单独的厕所,而是配备了一个小的卫浴间,淋浴空间旁边有一只马桶。 洛闻心走了进去,季晟也跟在他后面进来了,看起来是要拿挂在门背后的上衣。 洛闻心就等了一会儿,打算等他出去之后再开始。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男生动作出奇的慢,拿完了衣服,慢条斯理的将衣服套上,又打开水龙头抹了一把脸,做完这些,又还从镜子里看了洛闻心一眼。 洛闻心一抬头,就恰好跟他对上视线。 洛闻心顿了一会儿,小声道,“我要上厕所。” 男生“哦”了声,抬抬下颌,示意“你上。” “……” 洛闻心大概也能猜到,男生之间可能不太避讳这个,平时打完篮球,呆在一个卫浴间里洗洗刷刷,可能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加之对方又是季晟,就、就越发不知怎么的不好意思。 抿了抿嘴唇,洛闻心又道,“那、那你先出去。” 男生看他,将衣服下摆整理好,忽而抬头,眉梢很轻的挑了挑,“不会再叫?” “……” ……什么意思? 这是嘲笑他刚刚胆子小被吓到了嘛! 可是刚刚黑灯瞎火,他又长那么高,突然出来就是很可怕呀! 洛闻心脸蛋红红的,揪着裤子道,“不会啦。” 季晟点点头,“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洛闻心洗完手出来后,便见季晟仍然没走。 他一条腿抬起,放在凳子上,在给小腿的地方换绷带。 洛闻心看男生将旧的绷带拆下来,露出里头长长几道伤口。 像是被利器割破的,好像很深,现在已经差不多结痂了,但大约是绷带缠的有些紧,撕下来的时候隐隐约约带出一点血色。 洛闻心从小就是被细心呵护着的,手上破个口家里人都要心疼,哪里受过这样的伤,于是光看他的动作,都觉得有些疼。 安静了一会儿,洛闻心小声道,“你腿这样,还能打球吗?” 季晟头也没抬,“可以。” 洛闻心突然就想到林漪刚刚给他指的那个八班的大个子,9号球衣的令常眠。 那人看着比季晟矮不了多少,一身的腱子肉—— 想到这里,洛闻心的视线在季晟身上转了一圈——季晟也好像,嗯不是很瘦弱…… 但是那个人一看就不好惹,很凶的样子——呃,虽然季晟也…… 可总而言之!季晟腿还没好,就硬要上场跟八班打,说不定会吃很大亏的! 不过都到了篮球赛当天了,洛闻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那你小心一些,不要再受伤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尽力就好了,没有赢也没关系的。” 少年声音轻轻软软,季晟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黑魆魆的眸子直视他,语气平平道,“如果赢了呢。” 洛闻心眨眨眼,“啊?” 季晟看着他,继续道“如果赢了,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洛闻心有些呆。 可是男生语气太平静,好像说了一句很正常的话似的,洛闻心看着他的眼睛,还是稀里糊涂就点了头。 等季晟走了,他才想起来他又不是篮球赛裁判,季晟赢了,为什么是他来发奖励? 等洛闻心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球赛恰好开始了。 在八班一群体育生里,季晟也显得尤为鹤立鸡群,身形高挑,肌肉线条毫不夸张,是少年人恰到好处的精瘦。 洛闻心远远的见他起跳,球便落到了他手里。 球场旁边围的人有些太多了,洛闻心花了一番功夫才挤到了之前站的位置。 林漪一把将他拉了过去,又用手搭在眉心往前看。 就在这时,围观人群中发出了一阵嘘声。 洛闻心也连忙看过去。 二班抢得先机,已经进了好几个球,此时季晟被齐锦宣、令常眠二人严防死守,齐锦宣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转身的时候,脚往季晟那条伤腿上踢了好几下。 力道都不轻,围观众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但裁判偏跟没看到似的,并不吹哨。 裁判拉偏架,齐锦宣愈发肆无忌惮,几乎是整个人往季晟身上撞,好几次季晟被他撞到伤腿,眉心微蹙,似是觉得疼了。 就这么不折手段的抢球,八班渐渐的将比分拉了回来。 林漪气的不行,脱口就道,“我靠,这也太恶心了吧!” 洛闻心默默的看着季晟的腿,想起他刚刚换绷带的模样。 好在季晟也不是什么会吃亏的性格,对方玩脏的,他就打的更凶,最后一个三分的时候,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季晟修长双臂抬起,腿稍稍弯曲,起跳,投篮! 三分球稳稳落入篮筐里。 这下裁判再不愿意,也吹了哨,宣布二班获胜。 二班乐疯了,齐锦宣则气疯了。 当即捡起球一砸,就要扑上来打人。 他还记着之前在走廊里被季晟来的那么一下,此刻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劲儿便没收着,那颗球在篮球架上一弹,直直的朝二班的观众席飞来。 众人纷纷惊呼,避之不及,林漪拉着洛闻心往后退,可是跌跌撞撞的,洛闻心就还是被球砸到了一点点脚,当即便疼出一点眼泪。 一个人影飞快跑到他前面,将那颗球捡了起来。 洛闻心听到一声低低的“没事吧”,便忍着眼泪点点头,再站起身来时,季晟已经站在了他跟前,抱着篮球,一双黑眼睛半分情绪也没有,盯着齐锦宣。 齐锦宣手撑在膝弯上,一边喘气,一边还在叫“怎么的?还想打架啊?你特么——” 话音未落,篮球就直接砸上他的侧脸,齐锦宣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季晟砸完,又迈开腿朝他走过去。 两边顿时都涌过来拉架。 可季晟简直很难拉得住,四五个高大的男生一起拉着他,他还是踹了齐锦宣好多脚,次次踹中他下腹。 被几个人强行拉开的时候,齐锦宣还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呻吟,“你他妈给我等着……” 季晟理都懒得理他,拉起篮球服擦了一把汗,面无表情径直走了。 只不过走之前,似乎还朝观众席这边看来一眼。 这场篮球赛打的整个年级都炸开了锅。 二班赢了八班是一个方面,球赛后那场架又是另一个方面。 正好是周五,下午上只上两堂课和一节自习课就放假了。 自习课的时候,季晟被教导主任叫到了办公室,据说齐锦宣也一起去了,他一走,整个班就开始说起话来。 林漪抱着本子过来找洛闻心聊天。 “太暴力了……”林漪跟洛闻心头凑着头,小声哔哔,“我之前听说季晟在雅实的时候就很凶,可是从来没亲眼见过,今天真的吓死我了……齐锦宣脸上都流血了诶,我总感觉要是没人拉着季晟,他能把齐锦宣打残……哎,心心,你有没有在听啊?” 洛闻心愣了愣,回神道,“啊?我在听啦。” 林漪问他,“你就不觉得可怕吗?” 洛闻心想了想,认真的回“……可是我觉得,是齐锦宣先挑衅他的呀,而且季晟的腿还受伤了呢,齐锦宣还一直故意踢他那里,踢了好多下。” 季晟伤口本来就还没有长好,被那么撞,肯定又裂开了。 “哎。”林漪点点头,“话是这样没错啦,可是还在学校里诶,他就这么打人,不知道这次教导处会怎么说……” 洛闻心道“季晟也不是……” 话音还未落,便感觉到头顶上方覆上来一道阴影。 二人齐齐抬头。 看见来人是谁,林漪脸色一僵,马上闭了嘴,默默的回到自己座位上了。 季晟拉开凳子坐下。 洛闻心坐端正了一点,可是还是有些紧张,盯着翻开的习题册,原本就不会的题越发不会了,笔帽在本子上划来划去的。 ……不管怎么说,在背后偷偷议论别人,总是不对的。 季晟坐下来这么久都没有说话,是不是生气了呀? 忍了好半天,洛闻心偷偷的转过脸。 恰好看到季晟也转过脸。 两人四目相对。 过了一秒,又同时开口—— “你……腿还疼吗?” “哪道不会?” 第81章 番外4 篮球赛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 最后却又不了了之了。 打架的两个当事人都请了家长,那天两辆车停在校门口, 一辆是齐锦宣家的, 另一辆车是外地的车牌,据说来头不小。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94节 具体是什么情况也不清楚,总之, 被叫过家长之后,季晟和齐锦宣算是“和解”了,两人都继续正常上课。 值得一提的是, 虽然打架的事情闹的很大, 但篮球赛二班却是实打实的赢了八班,后面几场季晟没上场,二班也一路挺进了决赛, 最终输给另外一个体育生很多的班级,拿下了亚军。 也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二班上下都很兴奋。 当居首功的自然是季晟,不过他看起来不太在意,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 也就没有多少人敢去套他近乎。 不过很明显的,班里的人对季晟多了几层敬畏, 但与此同时, 也多了几分惧怕, 毕竟那场架打的还是很凶的。 唯一看起来没被这件事影响的, 恐怕只有洛闻心了。 在季晟主动问他“哪道不会”之后, 洛闻心竟然真的开始向季晟请教问题了。 每逢自习课时, 洛闻心写作业, 遇到不会的就画一个圈, 等到最后一堂的时候,将一整个本子的圈圈集中拿过去问季晟。 头几回他还怕问的太多,季晟会嫌他笨,可是几次下来,季晟好像并没有那种看不起的意思,洛闻心也就慢慢放了心,有时候问问题的时候,还悄咪咪把凳子拉的挨近他一点。 林漪见过一回,是悚然无比——主要是两人体型差距实在有点大,凑在一起,哪里像在学习,洛闻心简直就像个随时会被一口吞掉的小可怜。 她生怕季晟是要借讲题之便再欺负洛闻心,可偷偷一看,还真的是正儿八经在讲题,讲的比老师仔细多了,于是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渐渐的,洛闻心竟然成了季晟在二班的唯一一个“好朋友”——虽然这词放在季晟身上,好像不太妥当,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几乎是整个班,甚至是整个年级唯一一个不怕季晟的人了。 - 又过了一周,千盼万盼的运动会终于到了。 无论是哪个年级的学生都喜欢运动会。附中校规算不上严,但也不是太松散,而到了运动会时,全校学生都可以顺理成章的罢课疯玩两天,届时门卫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孩子们出去买路边摊烤串,一时之间,整个学校都热闹无比。 开幕式当天,洛闻心被女孩子们带去一间空的教室里面装扮。 他要穿的汉服是从学校对面的那家影楼借来的,材质一般,但样式还算不错,并且层层叠叠的很麻烦,没有别人帮忙,一个人还真的穿不了。 女孩子们忙活了半个小时,帮他把衣服上这里那里的带子都系好了,又掏出化妆包来要帮他化妆。 可是当化妆刷点到少年脸上,又顿了一顿,最终只给他浅浅涂了一下唇膏,眉心点了一点红。 女孩子又给他调整一下假发鬓角,笑道:“这样就很好了。” 二班的仪仗队伍果然得到了热烈的关注——主要是因为举牌人实在太好看了。 虽气质温弱,但洛闻心的五官却并不寡淡,事实上是极为秾丽的,只是年纪还小,平日里又总是一身的清爽的学生打扮,这份艳色便被遮掩了些许。 如今汉服装扮,长发飘飘,眉心一点丹砂,本就好看的脸蛋愈发漂亮的不像真人。 二班的仪仗队伍走了一路,尖叫声就跟了一路,隐约还能听到不小的男孩子的声音。 开幕式结束后,洛闻心也被里里外外围着。 因为是运动会,带手机的不少,有不少人要求跟他一起拍照。洛闻心乖乖配合了好几个,终于有些累了—— 衣服有些重,刚刚举了一路的牌,手也酸酸的。 大家善解人意的散开,洛闻心便提着衣摆慢吞吞的往教室那边去,打算先将衣服换掉。 走着走着,小肚子有些酸酸的忍不住了,他就一路小跑起来,可是衣服太长又太多层,他一个不查,被绊了一跤,往前栽去。 前方的拐角处伸出一只手,一下子将他拉进了阴影里。 这种在路上走着走着,就突然被扯一下的状况,立刻就让他想到了齐锦宣。 洛闻心不太高兴,皱着小脸抬起头去,可对上男生冷峭的眉眼,霎时又呆住了。 “季晟?”少年睁大眼睛,结结巴巴道,“你怎么在这里?” 季晟将他拉过来站好,自己又靠回了墙上,“嗯,休息。” 洛闻心打量了他一下。 开幕式的缘故,男生难得穿了全套的校服,普普通通一套衣服,没什么版型,可男生肩宽体阔,腿也长,这衣服在他身上竟然显得并不难看,反而更衬出几分英挺的少年气。 季晟支着一条腿,垂着眼睛,也在打量洛闻心。 视线从他脸上往下落,到白润的手腕,再到纤细的腰身。 看着看着,忽而往后一靠,蹙了蹙眉,盯着某处,不太满意的模样。 这身衣料太粗糙了,他想。 他对服装没什么研究,平时就连电视剧也很少看,可如今看着少年如此装扮,却莫名觉得不太相配——若让他来挑,定要挑更好的,衬得上他的。 古代有种什么料子来着,什么锦? 季晟想了会儿,没想出来,忽而小腿上传来一阵暖意。 季晟怔了怔,低头一看。 少年正拿小手掌轻轻贴了贴他受过伤的那条小腿,见他看过来了,又连忙放开,两只眼睛圆圆的上抬着看他,“你的腿还疼吗?” 上周的时候,他还见过男生换绷带,里头的伤口明明还没有好,后来又被齐锦宣踢过,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可是他现在穿着校服裤,那里也看不到。 季晟看着少年的眼睛,里头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不疼”两个字在舌腔滚了一圈,就变成,“还有点。” 其实结的痂都快掉没了。 “啊?”洛闻心果然更加担心了,想了想,“那你要不要去校医院?” 不过现在正是运动会,校医院里应该不少人。 季晟顿了顿,“校医院?” 洛闻心点头。 “你带我去。” 洛闻心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季晟便微微弯下腰,靠近了洛闻心一点,一眨不眨看着他,“腿疼,找不到。” 他的眼睛黑的很深邃,不拿正眼看人时显得冷淡傲慢,可一瞬不瞬盯着人看的时候,又总让人觉得脸蛋发热。 洛闻心就被他盯得脸红了,傻了好半天,也没有想到腿疼和找不到地方之间的联系,只是突然直起身来,道:“我、我要走了。” 说完就提着衣摆,慌慌张张要走。 忽而又一把被拉回来,撞进男生的眼睛里,“跑什么?” 洛闻心憋的脸颊泛粉,是真的忍不住啦,“我要上厕所呀……” 为什么自己总是在给季晟说这种事情…… “……” 季晟看了他几秒,似乎是在观察他是否骗人,停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他,“你去吧。” 可看见少年一重获自由,就立即逃之夭夭的模样,活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季晟差点没忍住,想跟上去。 意识到少年是要去厕所,才又硬生生停下了,靠回墙上,揉了一把头发。 ……怎么那么像变态。 - 两天的运动会结束,刚好又到了周五。 闭幕式之后,各班级就收拾书包准备放学了。 这天,附中门口十分热闹。 有来接小孩的家长,卖烤串煎饼的摊贩,还有别校来扎堆等人的。 洛闻心坐在教室里慢吞吞的收拾着书包,过了一会儿,又掏出手机一看。 微信上是二哥一分钟前发来的消息:心心,突然有急事,不能来接你,我让司机过来了,你在教室里等一等,到了会给你打电话。 洛闻心回复了一个“好”,又添了一个甜甜的兔子表情包在后面,就将手机收起来了。 负责接送他上学的一般都是家里的司机叔叔,不过偶尔哥哥们有空的时候,也会亲自开车来接。 二哥刚忙完一个项目,最近都呆在海城,昨天原本说好了由他来接洛闻心的,大概本来已经在路上了,又突然有事情,不得不先走。 可是家离附中还有一段距离,司机现在过来,又赶上晚高峰,恐怕还得等好一段时间。 大部分同学都背上书包走了,林漪跑过来跟洛闻心说完拜拜,也走了,今天她要早早回隔壁市奶奶家。 没一会儿,教室里就只剩下季晟与洛闻心两人。 洛闻心抱着书包,看了季晟一眼,刚想问他怎么还不走,突然“啪”一声,整栋教学楼的灯都关了。 教室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洛闻心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音来,可是想到旁边还有一个人,就没有叫,改为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胳膊。 男生手臂硬邦邦的,洛闻心紧紧捏着不放,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赶紧放开。 “……对不起。”洛闻心连忙道歉。 “不用。”男生站起身来,看他一眼,“要锁门了,你要在这等?” 洛闻心摇头。 教室里黑漆漆的,要是季晟也走了,他是肯定不敢一个人呆在里面的,于是赶紧背着书包跟上。 季晟好像一点也不怕黑,洛闻心一路紧紧的攥着他的书包带子,跟在他后面走。 没走几步,季晟突然顿下脚步。 洛闻心一个不查,撞在他背上,捂着小鼻子,痛的眼泪差点流出来。 可是下一秒,手就被握住,男生牵着他的手往前走。 季晟的手很大,可以完全的将他的包裹住。 洛闻心一下子就忘记流眼泪了,呆呆的被带着走,过了好一会儿,耳朵才后知后觉的有一点红。 ……他还是头一回被哥哥以外的男生这样牵。 - 天色愈发黑了,校门口的小摊贩早已撤去,路灯也一盏一盏的熄灭,这一片又都是居民区,于是就只剩下高三那栋教学楼里还有隐隐的光亮传来。 洛闻心背着书包,站在校门口,探着头往街道的尽头张望。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95节 家里的车还没有到。 整片街道安安静静的。 洛闻心默默的往季晟身边站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男生高高的个子,单肩背着书包,不知道为什么也还没有走,正垂眸摆弄着手机,在某个熟悉的绿色软件的界面上按来按去。 洛闻心眨眨眼睛,猜出季晟有可能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等,心底有股暖暖的热意。 复学以来,他跟季晟坐了几个星期的同桌,早已从最开始的害怕畏惧,到如今发现他根本就不是同传言里一般的人。 虽然的确好像很凶的样子,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洛闻心早就看出他从来不会主动惹事。 而且自己问他题目,他虽然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可是也永远不会嫌他笨蛋,一直很详细的为他解答。 季晟其实是很好的。 才没有很吓人。 ……林漪她们还总是担心自己被欺负。 想到这里,洛闻心道:“季晟,谢谢你。” 可男生突然也不摆弄手机了,抬起头来,看着洛闻心,跟他几乎是同时开口—— “能加个微信么?” “……” 猝不及防的一句,洛闻心一下就噎住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男生一直在摆弄的界面,好像果然是微信…… 所以他一直不走,就是要等着和他加微信嘛? 不知道为什么,洛闻心有种感觉,季晟应该是第一回 问人要这个东西。 但是两人是同学又是同桌,加个微信本来就是合情合理的,洛闻心连忙去掏手机,可是有些手忙脚乱,手机也不知道放在哪个内袋里了,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季晟又一直盯着他,他就愈发急,干脆真的找不到了,最后抬起头来,“我、我手机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没事。”季晟一眨不眨看着他,“你微信号?” 男生这幅架势,总觉得不是在跟人要微信,而仿佛是老师在收作业。 洛闻心脑袋卡壳几秒,结结巴巴道,“哦、哦,是lwx234……” ……后面是什么来着? 洛闻心努力思索,突然,一道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听起来十分不友善,“季晟是吧?” 洛闻心立马顿住了,要回头看。 可季晟动了一下,挡在他前面,蹙着眉,淡道,“lwx234,还有呢?” 刚刚那一眼,洛闻心已经看到了,后头站着好几个男的,穿的很社会,看起来好像是来找季晟的。 他扯扯季晟的书包带,指了指后面,“季晟,他们……” “不管。”季晟并不在意,还堵着他,“你先说完,微信号多少。” 后头那几个男的好像都不太好惹的样子,八脸的凶神恶煞,洛闻心早就听说过季晟在校外的一些传闻,现下自然是猜出了对方是来找麻烦的。 他有些害怕,小脸蛋都白了,可是季晟非让他把微信号报完,洛闻心没有办法,就还是听他的,愣愣道,“lwx23499……” 这两人一个俊一个美,在那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的说微信号,那群人终于烦的不行了,爆喝一声,“我他妈叫你呢,叽叽歪歪干什么啊?” 这声一出,洛闻心吓得抖了一抖,终于一个字也不敢讲了。 男生顿了几秒,握着手机,转过头来。 猛高的个子,居高临下觑着那混混,满脸的烦躁,神色阴鸷的吓人,“有事?” 为首那穿皮衣的梳背头的混混正一脸不耐烦的嚼着口香糖,见到这高中男生的神情,被唬了一跳—— 这哥们混哪路的,怎么看起来比他们还不好惹? 第82章 番外5 毕竟是经常找人麻烦的混混, 眼下又是奉雇主之命来揍人的,拿了钱,底气十足, 于是为首那穿皮衣的很快调整过来了心态。 再说了, 他们江湖经验丰富,被一个小兔崽子唬住了算怎么一回事。 当下是冷笑一声,打量了季晟一圈, “小朋友挺狂啊,有事?我们没事,是你有事!” 这句台词一出, 跟在他身后的人纷纷从兜里掏出家伙,展开——竟然是折叠棍。 “你得罪人了,小朋友。”这背头男说, “听说你挺能打的, 怎么着,练练呗?” 说完, 又打量了洛闻心一眼,似乎在评估他是不是季晟的帮手,不过在看到洛闻心细的不堪一折的手腕之后,又轻蔑的将视线移开了。 季晟冷冷看着他们, 没说话。 要说全市中学生里跟他有过节的人,那是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但大多数人都还算有点血性, 干不出这种自己打不过就雇人来打的恶心事。 以前他念雅实,同年级有个姓沈的,被他揍过一回, 就拉上了帮手一起来, 结局是被季晟揍的更狼狈。 而且那会儿季晟身后也跟着个小弟, 就算别人来围殴他,他也不算势单力薄。 但小弟如今回老家念书去了,不然一个电话也能叫出来了。 仔细想想最近结的梁子,还能舍得花这个钱雇人来揍他泄愤的,想也想得到是谁。 这种混混一般都在警局有案底,进去蹲几天是家常便饭,根本不怕事,换做平时,打也就打了,可现在—— 季晟侧头往旁边一看。 洛闻心揪着他的书包带子,吓得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虽然他早已看过季晟在球场上跟齐锦宣打架的情形,可亲眼见他被社会人士堵上门来,毕竟还是头一回。 稍作思忖,季晟将书包摘下来,紧接着,手再往校服裤兜里一掏—— 那几人猛的往后退了几步,以为他要拿什么凶器,结果只见男生从裤兜里掏出来几枚硬币。 “……” 那群人傻了两秒,正在思考一块钱硬币被当做暗器的可能性,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两只沉重的书包便兜头砸来,里头的书本哗啦啦砸了他们满头。 天知道高中生的书包有多重,书本又有棱有角,这些人有的被砸中眼睛,不由痛呼出声,有两个没被砸中的,顿时是将棍子一抽,大踏步上来,不由分说要先锤这小子一顿。 结果还没近身,就被一脚蹬翻了,没两秒,棍子也被夺了,当胸就是一棒,锤的他肋骨都快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练过,季晟拳脚极为干净利落,可是洛闻心蹲在一旁,捂着耳朵、闭着眼睛,也看不到这么利落的场面,他只听见肉贴肉的声音,吓的心肝儿乱颤,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他太害怕了,而且他也不会打架,就是想帮也没办法帮,可是季晟只有一个人呀,他们有好多人…… 怎么办,怎么办呀! 打架的动静不小,很快,校门保安室的灯亮了起来,两个保安冲了出来,见到打架斗殴的学生,大吼着用手一指,“那边的!” 听见门卫的声音,洛闻心吓得又是一抖,刚想抬头,就被从地上拉的站了起来。 季晟牵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往街头的另一条巷子里跑去。 - 夜色如墨,两人手牵着手在巷子里奔跑。 这一片都是老式的居民区,居住的老人偏多,一到晚上就没什么光亮,巷子七弯八拐的,像一条条幽深的隧道。 洛闻心从来就没有跑的这么快过,腿都像不是自己的了,可是心脏还是很快就感觉到了难受,腿一软,就在拐角处撞到了。 他小小痛呼了一声,眼睛里鼓上两泡泪,“痛……” 季晟怔忪一瞬,很快停了下来,转过身来,轻轻将他一搂,往巷子里带了带,低眸看他,“哪儿?” 洛闻心皱着眉毛,可怜兮兮的指了指小腿。 季晟俯身下去,握住他的小腿往上抬。 然后他看着少年腿上那个可能还没指甲缝大的、连血色都没有的小小破口,沉默了几秒,抬头问,“痛吗?” 少年点了点头,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里像凝着雾,眼泪要流不流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真的痛呀…… 要是在家里磕成这样,他肯定就要哭了,可是现在是在外面,又是在季晟面前,他就、他就还是没有敢哭出声来。 季晟看了他一会儿,紧接着,他鬼使神差的垂下头,对着他那片小小的破口,吹了一口气。 “好了。” 洛闻心呆住了。 季晟也怔了一下。 这种呼呼就不痛了的幼稚行为,在他还小的时候,哥哥做过,可是那个时候他还只是几岁大的小朋友,什么都不懂,才会吃这一套。 可他现在都、都十七岁了,季晟为什么还会…… 而且,这是季晟呀! 明明这么冷的一个男生,为什么会对同龄人做出这种事情! 洛闻心有些不好意思,耳朵也有些烫,也不好意思再喊痛了,想要把腿往回缩。 可大约是他躲避的架势太明显,季晟半蹲着,自下而上的盯着他,紧紧捏的他的小腿不放。 洛闻心愈发慌了,倒也不是害怕,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怪怪的,于是用力的把腿往外拔,“你、你做什么呀……” 因为少年用力的动作,季晟的手指往里陷的更深。 男生肤色不算很白,但也并没有很黑,健康的麦色,但洛闻心却是白的腻人。 天生的白,和后天的娇养,长大后牛奶浴也经常泡,凑近了闻,皮肤上有股子甜腻的香味,像某种可口的糕点。 等耳边响起了少年惊慌的声音,回过神来的时候,季晟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真的凑近他,想要嗅那么一口。 “……” 穿成反派掌中娇 第96节 少年咬着嘴唇,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大眼睛都不会转了。 季晟刚刚、刚刚那个动作,是想……想闻他吗? 更奇怪了! ……好像还有一点点变态。 可是他才觉得季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情就觉得他变态,一定是他看错了。 季晟放开他的腿,站起身来,刚想说话,便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叫骂声。 方才那群人已经拿着棍子追上来了。 洛闻心立刻就慌了,推了推季晟,想往里头躲。 可是他腿软脚也软,哪里还跑得动,一直起身来,又差点摔倒。 季晟眉心一敛,径直将他背了起来,一路跑进了一个窄窄的巷子里。 说是巷子,其实只是两栋民宅间的缝隙,只容一人可过的宽度,季晟体型高大,两人要躲在里面,只能横着。 于是二人面对面贴在一起,挨的比方才还要紧。 一晚上的惊吓,又跑了那么一通,洛闻心累极了,心脏砰砰直跳。 没过一会儿,实在站不住了,便脱了力般的往前靠去。 季晟比他高一头,他这样刚好可以靠在男生胸膛上,脑袋枕着他的肩窝,小胸脯一起一伏,呼出来的气息都热热的。 休息了一会儿,洛闻心终于缓过一点劲来了,支着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 好像没有听见那些人的声音了。 不过就算这样,他仍然不敢放松,小小声的问季晟:“我们要躲到什么时候呀?” 也不知道司机伯伯到了没有。要是到了却没有看见他,一定会担心的。 他说完这句话,等了好一会儿,男生也没回答他。 洛闻心觉得有些奇怪,抬起头。 姿势的问题,他只能看到男生的下颌和小半个侧脸。 洛闻心以为他没听到,于是伸手挠了挠他的手臂。 挨的太近,洛闻心能很清楚的看到在自己挠了他一下之后,男生右侧脸颊的肌肉动了一动,下颌绷的更紧。 好似是咬牙在忍耐什么。 洛闻心觉得他样子怪怪的,以为他是方才打架的时候受伤了,自己眼下又这样压着他,肯定很不舒服。 连忙动了一下身子,不要跟他挨这么近了。 可巷子太窄,他这样一动,反倒愈发蹭到了季晟身上,男生的喉结都被他蹭了好多下。 洛闻心听见头顶上方传来男生的吞咽声,紧接着,他就被按住了,“别乱动。” 声音算不上很温和,有点凶凶的。 季晟还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跟自己讲话,洛闻心吓了一跳,立刻就不敢乱动了。 可是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委屈,仰起头,小声问他:“怎么了嘛。” 季晟垂眼看他。 巷外亮着盏昏黄昏黄的小路灯,在少年眼睫上撒下密密的光,衬得他肤色蜜糖一般。 季晟喉头动了动。 应该将人推开的。 可怀里的人实在太香太软,挨的这样近,尽管有随时被他发现自己那见不得人的不对劲的风险,季晟还是不愿推开他。 只能将腰腹绷的更紧。 他忍了又忍,还是靠回墙壁上,呼出一口气,眉心烦躁的敛着,低声道,“没什么。” 洛闻心观察了他一会儿,觉得男生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才又小心翼翼的靠了回去。 四周静悄悄的,其实那群人应该已经走得很远了,可是两人贴着,谁也没有提出去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洛闻心突然跟他说话:“之前那张草稿纸,是你写的,对不对?” 虽然如今自己问他什么问题,季晟都会回答,可是最开始放在他桌上的那张写满了物理题解法的草稿纸,他还没有问是不是他。 尽管早就猜到了。 季晟:“嗯。” 洛闻心偷偷弯起眼,又问:“奶油味棒棒糖也是你放在我桌上的对不对?” 他说过一回喜欢吃这个,这几天就每天都有。 季晟又“嗯”。 洛闻心紧接着又说了好多话,都是他问、季晟答。 但洛闻心看他不管自己问什么都答嗯,眼睛直直看着一个地方,明显是心不在焉,突然一顿,狡黠道,“那天投票,你投了jk对不对?” “……” 这下季晟却是没再立刻答他了,低头来看他。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季晟道。 “……” “是听林漪说,好看,才投的。”季晟又道。 觉得他就该穿最好看的。 “……” 洛闻心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回答,耳朵都变红了,忍不住揪了男生硬邦邦的胳膊一下,“你、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乱投呀!” 季晟心中一动,问他:“是什么?” 洛闻心不说话,脸颊气鼓鼓的。 季晟想了想,“我去买一件。” 看看是不是真的好看。如果好看,再送给洛闻心,让他穿。 “…………” 洛闻心终于受不了了,抬起脸来,恨恨的想瞪他一眼。 他生的实在漂亮,生起气来的时候,这般脸颊微红、眸光水润的模样,又将他的美貌放大了十倍。 他自以为很有威慑力的瞪着男生,看在对方眼里,又是另一种模样。 季晟看了他一会儿,没再忍耐,就亲了下去。 一晚上了。 别的暂时不能做,亲一下总可以吧。季晟想。 - 热闹的运动会刚过去,就又到了星期一,很多人的情绪都不高。 林漪自然是无精打采的其中一员。 好容易熬过了一天,她跑到洛闻心的座位旁边,打算邀请他一起走,可刚要说话,却发现这对同桌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季晟倒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欠扁样子,只是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急躁似的,一直时不时的瞟一眼洛闻心。 而洛闻心呢,则是一反往常的沉默,小脸怏怏的,话也不讲,也没有笑,好像在发呆。 林漪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凑到洛闻心耳旁,小声问:“季晟欺负你了对不对!” 洛闻心愣了一下,刚想说没有没有,可是仔细一想—— 可、可不就是欺负嘛。 少年沉默的这几秒钟,立刻就让林漪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心想前几天看季晟给洛闻心讲题讲的那么认真,原本觉得这人还行,结果呢!果然还是恶劣! 但是林漪看了一下季晟的身高体型,目测打不过,没有办法替洛闻心出气,于是只好恶狠狠的瞪了季晟一眼,然后把洛闻心拉走了。 在走出校门的路上,林漪千方百计的打听季晟是如何欺负他的,好想办法替他报仇。 可是无论她怎么问,洛闻心都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说事情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自己也没有哪里受伤。 ……只是有一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而已。 除了还是小宝宝的时候,洛闻心还是头一回被人亲嘴。 可是这头一回,居然就是一个男生。 还是一个长得很冷很凶的男生。 他实在没有办法去想这个亲吻里面的含义。 可是都亲亲了,除了“我喜欢你”这唯一一种解释,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了。 洛闻心脑袋特别乱。 但是奇怪的是,他只是觉得混乱而已,却好像也并没有很讨厌被季晟亲。 “闻心!”林漪看好友恍恍惚惚的神色,恨铁不成钢的把他拉住了,“你为什么不说话呀!你都不告诉我他怎么欺负你的,我还怎么帮你想办法!” “我……” 洛闻心正要开口,眼神一飘,就看到校门口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伯站在那里。 是那种老式的糖葫芦,插在草做成的靶子上头,一颗颗鲜艳欲滴。 因为很受欢迎,所以每回老伯来附中门口卖,很快就被抢光了。 而眼下,上头还剩一串。 洛闻心正犹豫着,忽然一辆山地车一道风似的骑了过去,停在那糖葫芦架子前面,然后又飞快的骑了回来,停在洛闻心面前。 周围有不少学生都认出来是谁,悚然的看着这边。 男生旁若无人的将那最后一串糖葫芦递给洛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