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逃》 表妹难逃 第1节 ?  表妹难逃 作者:嗞咚 简介: 世人都道长兴侯世子沈听竹皎然若清,才貌出众,是端方君子。可惜自小孱弱多病,恐怕活不长久。 只有投亲在侯府的表小姐林轻染知道“真相”——他的不良于行是假,他的手可以杀人,他还曾将她困在身侧数月。 * 夜里,沈听竹大大方方推开林轻染的门,佯装不解地笑问:“表妹何故一直躲着我。” 林轻染红着眼睛小声求他:“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怎么信你?是毒哑了你,让你不能说,还是折了你的手,让你不能写……”沈听竹轻吻她的耳廓,语气温柔缱绻,“可我舍不得,染染只有一直留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 “嘘,哭也不行。” 哄睡了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沈听竹才走出屋子。 一旁的侍从实在看不过眼了:“世子爷,您每次吓哭了又哄,不嫌累吗?” 沈听竹:“多有趣啊。” 侍从:“您没见表小姐都快去报官了吗?!”关键他们真的不是坏人啊! 后来沈听竹舍不得吓唬了,将人抱在怀里百般哄慰,“我让染染欺负回来,怎么欺负都可以。” 娇气怂包精致小美人vs恶趣味世子爷 架空,特别空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天作之合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轻染┃配角:沈听竹┃其它: 一句话简介:表哥今天肯放过我了吗? 立意:有一分热,发一分光 第001章 夏末秋初,没了毒辣晒人的日头,徐徐凉风吹着河畔歪斜的杨柳,正是凉爽的时候。 沿河而搭的茶水铺里,坐着不少听书的茶客,一壶茶一碟瓜子,就能坐上半日。 来镇上赶集的人也都不紧不慢,走走停停,只需赶在入夜前归家即可。 唯独一青衫小厮,怀里满满当当地抱着一堆几乎遮住他视线的物件,脸颊涨红,额头冒着热汗,浑身热气蒸腾,与周遭的悠然闲适格格不入。 清风停下来掂了掂怀里的大堆东西,又快步追上前,哭丧着脸道:“小姐,咱们再不赶路,只怕入夜前都赶不到下个镇子。” 林轻染只点点头,脚步依旧轻盈,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细风掠过,吹拂着帷帽上的纱幔,连带着将她的说话声一并卷起—— “今日到不了,难不成明日也到不了?” 细腻的嗓音是吴语独有的软腔软调,比这秋风还要轻柔,尾调微微勾起,软酥酥又带着几分娇。 清风腾出手,捏着袖子抹了把汗,依旧气喘吁吁,“可是小姐,那不是这么算的啊,按理咱们三日前就该到上元了。” 清风说到后面,声音都变成了哭嚎,“您这都多少个明天了。” 月前,林轻染远嫁在京城的小姑林氏,派人送了封信来,说思念娘家人,又正逢沈老夫人大寿,便想让自己的侄女,侄儿一道去京中小住。 林轻染的兄长林诏,前些日子去宣城做买卖还没有回来,阖府上下,唯一得闲的就只有林轻染,所以林老爷便让她带着贺礼赶去京中。 林氏提前派了人等候在接壤南北的上元江河渡口接应,从江宁离开到上元最多不过三四天的路程,林轻染硬是游山玩水似的走了七日。 清风暗自道:好在他有先见之明,让人将贺寿礼以及贵重细软,先一步送送上了船。 如今就差眼前这位主儿了。 丫鬟秋芷回头道:“你都唠唠叨叨一路了,就不能歇歇。” 清风抱紧满怀的东西,气急败坏道:“我又没跟你说。” 秋芷哼了声道:“我是替小姐说的。” 两人还在拌嘴,林轻染停下脚步,荼白色的裙裾也跟着停止摆动。 清风见状一喜,还以为她终于听进去了,“小姐。” 林轻染却扭身看向街边一间铺子,微仰头轻声念着招牌上面的字,“华容阁,这就是哥哥提起过的,无论纹样还是织锦工艺都称得上佳品的华容阁?” 清风在听到她说出“去看看”三个字的时候,肩都垮低了一截。 他忙不迭地跨步往门口一挡,嘴里磨磨蹭蹭道:“可这都快到晌午了。”又掂了掂怀里的东西,“您都买了这好些了。” 林轻染隔着层照纱都能看到他布满愁容的脸,红润的唇抿出笑意,很快又收回去,一板一眼道:“这就是你不懂了,我是去侯府做客,府上那么些个夫人小姐,可不得多备些礼。” 清风哪里会信,小姐分明就是自己贪玩,寻得借口。 “你就少操些心,我有分寸的。”说话的功夫,林轻染已经提着裙摆,翩然跨进了铺子。 清风眼看着没拦住,心中恼悔,紧跟着后面小声嘀咕,“您每回都这么说。” “你不是都让人提前去上元传话了。”林轻染环顾着铺子内,慢慢悠悠地说:“便是迟上几日小姑姑也不会怪罪,只要赶在老夫人寿宴前到就行了。” 店内掌柜见人进来,走上前笑着接待:“姑娘随处看看,楼上还有。” 开门做生意的,最会看人辨色,林轻染虽然戴着帷帽,让人看不清样貌,可从衣着打扮,掌柜就瞧出她必然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就光说脚上那双绣鞋,用的都是雪缎做得鞋面,更遑论鞋尖上那两颗剔透浑圆,品相极佳的珍珠是什么价值了。 林轻染用指尖轻抚过摆在柜台上的丝织锦缎,帷帽将视线视线遮得朦朦胧胧,她抬手撩起一侧纱幔,好仔细看清锦缎上的纹样。 “这纹样倒是别致。”林轻染还算满意地点了下头,“劳烦替我包起来。” 没听到掌柜应声,林轻染疑惑地抬起视线,纤长卷叠的鸦羽之下,是一双清灵蕴水的眼眸,似将天上星月都映在了其中。 秋月见掌柜还冒犯地盯着自家小姐看,不满地咳了咳,提醒道:“掌柜可听见了?” 掌柜忙回过神,讪讪挪开目光,拿来尺子说:“我是给姑娘裁几尺,还是?” 林轻染道:“这一匹我都要了。”纤手轻抬,又指向一旁。 清风一个激灵,忙不迭的赶在她开口前诉苦,“小姐,我这两条胳膊还想要呢。” “你少抱怨几句,也就不费劲了。”林轻染都佩服他,怎么就能一路说个不停,她嘴里嫌弃,转身看到清风苦着一张脸,不禁被逗笑儿出声。 水眸轻弯,眼尾由卷翘的长睫勾出丝丝娇柔妩媚,肌肤细腻如脂玉,眉目流转间娇态自成。 这样的好颜色,掌柜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他笑呵呵道:“不妨事,我让伙计送到贵府去。” 林轻染盈在眼里的笑更浓,对清风道:“听见了?” 清风狠狠剐了掌柜一眼,多事。 还欲再说,忽听见长街上由远及近传来杂沓的脚步声,还有铁器碰撞的冰冷声。 不少人跑到街上去看,只见一行数个面容肃冷的官差正气势汹汹而来,一路排查。 “出什么事了?怎么来了那么多官差?” “不知道,像是在抓什么人。”那人说完就揣着手,唯恐避之不及地躲回了屋内。 林轻染也听见了外头七嘴八舌的说话声,她连眼风都没动,事不关己的继续挑锦缎。 铺子里的其他客人神色略显慌张,不安地往外张望。 掌柜交代伙计,“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伙计“欸”了声,人还没跨出门槛,就被迎面进来的人一把推了回来,擦过林轻染身侧,又扑在柜台上,趴在那一个劲儿的直喊痛。 林轻染被带得踉跄了一步,顺滑的锦缎从她手中跌落,她骇然捂着心口呼气,乌黑的瞳眸惴然轻闪。 秋芷忙扶着她退到边上,紧张地:“小姐没被撞着吧?” 林轻染缓缓平着气,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话落,她垂下眼,提了提裙摆,鞋尖素洁的雪缎上粘了一抹灰,难看的紧。 林轻染蹙起了眉心,是方才绊到蹭脏的。 秋芷道:“马车上还备着一双,一会儿奴婢拿了给小姐换上。” 林轻染这才舒展了眉心,去看门外进来的人。 走在前面的官差手里握着长刀,一双鹰眼冷峻凌厉,环视一圈后,指挥身后的人上前。 官差手里拿了幅画像,逐一排查店里的人。 掌柜上前躬着腰福了福,赔笑道:“不知官爷是在捉拿什么人?” 官差斜觎了他一眼,高举起手里的画像,“有匪寇流窜至此地,你们所有人,要是见过画像上的人,立刻来报。” “是,是。”掌柜点头应声。 等一行人离开,林轻染也没有再逛的心思,让清风牵来马车回了客栈。 清风驾着马车,心有余悸道:“这些匪寇可都是亡命之徒,我早年跟着大少爷跑商路时,就见过被洗劫的商队,东西抢的抢,人杀的杀,胳膊腿都不在一处。” 林轻染绵软不着力的倚靠着秋芷昏昏欲睡,闻言不由得挺直了身体,脑袋里浮现出清风说的画面,水雾雾的瞳眸虚睁圆了些。 秋芷见她略有些惶惶的眸色,伸手拍了拍布帘,斥道:“就数你会说,讲这些吓人的。” 清风挠了挠头,过了稍许又补了一句,“我看我们还是抓紧赶路的好。” 林轻染不怕那些个凶神恶煞的官差,可清风说得对,匪寇劫财杀人,个个都是不要命的。 她轻抿了抿唇,道:“入夜前能赶到上元吗?” 清风一听忙点头,想起隔着帘子她们也瞧不见,扬声道:“就隔着一个小镇子,过去就到了。” 林轻染道:“那快些吧。” 清风只差没老泪纵横,那么些天小姐总算是能好好赶路了。 林轻染斟了杯茶慢慢地喝,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心头有些不安。 作者有话说: 表妹难逃 第2节 开新文啦~评论区红包 预收文求收藏~ 《撩了书呆子之后》纯情书生x磨人小妖精 《误权臣》隐忍持重老男人x娇柔偏执小美人 第002章 马车一路平稳的出了镇子。 天色尚早,林轻染百无聊赖地拿着本话本子翻看,没一会儿眼底的倦意就又涌了上来。 她缓缓眨了两下眼,曲指掩在嘴前小声打了个哈欠,脑袋一歪,靠在秋月肩上闭着眼休息。 “还要多久才到,日日坐马车赶路,骨头都要散了。”迷朦倦懒的声音,长长拖着调,就连不满抱怨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是楚楚生怜。 秋月抿着笑,替她理了理垂落在脸颊上的发丝,轻声说,“小姐睡一会儿吧,等到了奴婢叫你。” 清风算着时辰,日落之前就能赶到上元。可没料想到,不过一个转头打岔的功夫,原本风清云高的好天气,转眼就变了样。 天边黑压压的乌云,罩住高耸的树稍,一再往下压,云深处还有乍闪的雷电。 这场雨要是落下来就麻烦了。 清风暗自凝了神,用力抽动马鞭,加快速度赶路。 忽然的颠簸,让正好睡的林轻染,不安地动了动肩头。 秋月挑了帘子,探头压低声音对清风道:“你小心驾稳些。” 清风趁着挥鞭的功夫,回头道:“小姐还没说话,就数你谱大。” 两人在府上就常常拌嘴,秋月刚想回嘴,怕吵醒林轻染,只哼了声道:“吵醒了小姐,我看你还怎么耍嘴皮子。” 清风立刻不吱声了,他指了指天边,“再不快点,等下雨了路更难走。” 秋月这才注意到天色较以往都黑的早,“怎么好好的变天了?” 话音刚落,噼里啪啦的雨珠就砸了下来,被风卷直着往马车里吹。 秋月赶紧将布帘放下,不让雨吹进来。 * 一场暴雨,让原本风平浪静的江面卷起浪涌,漫天黑云,透着山雨欲来得阴郁。 江边的观澜楼,身着白衣玄袍的男子静静站在雕栏之前,任衣袂被风卷的翻飞起,他亦岿然不动,雨帘顺着翘角飞檐滴落,那人就好似融进了雨雾作成的画卷里。 莫辞踩着楼梯,阔步走上前,未等走近,便听见一道比秋雨还寡凉上几分的声音,“如何?” 莫辞道:“禀世子,已经追查到踪迹,我们的人一路埋伏,他们绝逃不了。” 良久,清冷孤寒的声音才再次传来,“那林家女还未到?” “行囊四日前就送来了,人还未到。”莫辞言语隐含不满,看了眼停靠在江面上的船支。 “属下说句不该说的,这位林姑娘未免也太娇惯了些,一船的人就等她了。” 若非他们来此是另有要事,还真就为她一人在这里耗磨时日了。 沈听竹不置可否,转身下楼,“让贺玄接着等。” 莫辞紧跟上去,惊道:“世子要亲自去捉拿那人?万万不可!” “那你在这等,让贺玄跟我去。” 莫辞立刻噤了声,不敢再说。 * 林轻染是被不断落在马车顶蓬上的雨滴声吵醒的。 轻唔了声不愿起来,又实在被扰的难捱,挣扎许久,终于还是睁开眼睛,惺忪的眸子迷朦着水雾,眉心微蹙,带着将醒未醒的恼意和委屈。 林清染抬起细白的腕子,柔荑贴在自己僵硬的脖子上轻轻按捏,哝哝着问:“到了吗……啊!” 突如其来的一个猛烈顿挫下沉,让她差点整个儿往前扑去,双眸因惊惧而睁圆,与秋芷两个人紧紧搀扶着才稳住身子。 过了好半晌,马车终于停止晃动。 林轻染掌心抚着心口,小口舒气,眼底蕴着被惊出的水气,倦意也彻底醒了。 车轩从外面被打开,冰凉的雨珠直吹到了林轻染脸上,凉得她眯起眼睛偏头躲闪。 清风披着油衣站在雨里,语气焦灼,“小姐没事吧?” 秋月护着林轻染,心有余悸地瞪了他一眼,“出什么事了?” “雨太大了,看不清楚路,车轮被陷在泥潭了。”清风也还惊魂未定,看到林轻染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林轻染揩去飘洒在眼睫上的雨水,外面大雨如注,连方向都难辩,就算马车能走,再赶路也不安全。 她想了想说:“附近有客栈吗?” 清风道:“只有一个驿站,可也在十里地外了。” 一时间三人都犯了难,清风急得跺步两圈,忽而眼睛一亮:“有了,我想起方才路过看到有一间寺庙,不远,就在后面百米处,不如我们去那里投宿一夜,等明日再入城。”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有其他办法,林轻染点头,“走吧,兴许能请师父来帮忙拉马车。” 三人去到寺庙,才发现这里早已经荒废,跟本不见人影,就连门楣上的匾额都掉了漆。 走进佛殿,地上的砖缝长满了杂草,墙上结着蛛网,案上积着厚墩墩的灰尘,空气里还弥漫着令人难以呼吸的霉味。 清风也没想到是这副模样,他四处看看,掏出火折子道:“好在还剩些灯油。” 将油灯一盏盏点上,殿内才亮了起来,林轻染目光转了一圈,亮了看起来更破败。挺翘的鼻尖皱起,显然连头发丝都在抗拒。 林轻染又转身望向殿外,雨依旧没有变小,思量之下,到底没有说出要走。 清风绕着殿内走了一圈,不知从哪找来一张凳子,“小姐坐着歇会儿。” 秋芷仔细擦去上面的灰,林轻染才拢着裙裾坐下,红唇抿着,唇角轻轻垂下,委委屈屈,“要是雨不停,我们岂不是要在这里过夜。” 秋芷知道自家小姐打小就是精细娇养着的,这样的地方让她呆着一定不习惯。 她安慰道:“等雨不那么大了,就让清风想办法把马车拉出来。” 一直到天色彻底黑透,雨势才逐渐变小,月色拨开云雾投在院中。 林轻染起身走出去,将手探出檐下,郁郁的小脸上总算展露出笑意,“雨停了,快去牵马。” 清风靠坐在大殿的柱子旁,昏昏欲睡,脑袋一沉一沉的,冷不防被喊醒,还有点回不过神。 直到秋芷踢了踢他的脚背,才抹了把脸,急匆匆起身,“我这就去。” 好一会儿,清风又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衣袍上还沾了不少泥点,很是狼狈。 他找了两块宽大的木板,抱在怀里,抬着下巴对秋芷道:“我一个人恐怕不行,你得去帮我牵着马。” 秋芷点头,想了一下对林轻染道:“那小姐先在这儿等一会儿。” 她知道林轻染爱洁,湿答答的泥地,定是不愿意踩的。 林轻染颔首,叮嘱道:“你们小心些。” 两人一走,周遭跟着就静了下来,一动一停,只剩风声。 林中的夜晚本来就冷,下过雨之后更是返着湿冷的潮气,林轻染起初还站在廊下等着,可不知为何,她越望着那漆黑幽深的林子,越觉得像是能吞人的巨兽。 风吹得她身子发凉,林轻染不自觉地摸了摸露在衣衫外的脖颈,转身走进殿内。 看着破败萧条的屋子,那股不安又涌了上来。 林轻染在殿内来回走着,不住望向外头,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 “吱呀——吱呀——” 磨着人耳根的刺耳声音平空响起,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瘆人。 林轻染脚步一顿,顿时头皮发麻,指尖瞬间变的冰凉。 她摒住呼吸,僵硬转动视线,树影投在窗子上,张牙舞爪。 她咽了咽口水,看向那扇被风吹动的老旧门板。 是门发出的声响。 林轻染重重吐出口气,微湿的眼睫快速闪动,惊魂未定。 “怎得还不来。”虚颤的嗓音里满是不安。 林轻染这下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出去了,她想了想,绕到殿中的佛像背后。 不是她胆小,可这荒山野地,由不得她不胡思乱想,虽然是荒废的庙宇,但在佛像背后,有佛祖挡着,总归稳妥些。 林轻染低垂着螓首,慢慢整理着绕在手臂上的披帛,瞧着慢悠悠的,实际紧紧悬着心,竖起耳朵在听动静。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轻染一喜,眸光跟着亮了起来。 “你们可算……” “砰——” 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轰然倒地,一个人骤然从外面被踢飞了进来,撞在佛像上,又狠狠跌在地上,速度快到只看到一个残影。 林轻染仿佛被扼住喉咙一般,掐断了话音,连带着迈出去的脚也僵在了原地。 地上的人弓着身体痛苦缩成了一团,大殿里回荡着他粗骇的痛吟。 殿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落在人心上,像是在折磨着里面的人。 林轻染紧紧盯着门口,在那人即将跨步进来的火光电石之间,迅速退回了还在摇晃的佛像之后,余光隐约看到一片被风吹起的衣袍,墨色皂靴和透着寒光的剑锋。 林轻染背靠在佛像上,惊慌无措的攥紧了手心,眸光骇然颤动,衣衫早已汗湿。 “你以为你逃得掉。” 清寂冷冽的声音没有起伏,如同滴在身上的雨滴,冰凉地缠住肌肤,再慢慢淌落。 林轻染从心底生出透骨的寒意,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表妹难逃 第3节 倒在地上的男子强撑着重伤的身体站起来,吐出一口血沫,如同困兽望向眼前的人,“你杀了我,可想过是什么后果!” 林轻染只听到一声凉薄的轻笑,仅是笑声就让她打了个寒噤。 油灯里原就所剩不多的灯油已经快燃尽,微弱晃动的光线,将二人的身影,模糊不清的倒映在墙上。 林轻染看到那人将剑提起,寒意顺着四肢爬至心口,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他竟然要杀人! 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惊心骇耳,林轻染脸上血色尽失,随着身体坠地的重响,空气里瞬间弥漫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死死捂着嘴,不敢泻出一丝声响,眸中布满因惊惧而蓄起的泪水,沾湿了抖颤的眼睫。 林轻染透过湿蒙模糊的视线,紧盯着墙上的虚影,那人还站立在那里,而倒在地上的人,已经没有了生息。 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在了她眼前。 林轻染手脚冰冷,猛然想起白天在华容阁里发生的事,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官差要捉拿的匪寇! 亡命之徒,劫财杀人,清风和秋芷还在外面,他们会不会已经……林轻染无助害怕地闭紧双眼,用力咽下喉间破碎哽咽的哭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林轻染始终没有听到他离开的声音,拖得越久,她心里的惧怕就越浓,若是让他发现了自己……温烫的泪珠顺着指缝淌落,她不敢再想。 “出来。” 林轻染猛地睁开眼睛,他发现她了! 第003章 沈听竹幽邃的眸光投向被佛像遮挡住的黑暗处,从进来时他就知道那里还藏了个人,原以为是埋伏,看来不是。 “出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林轻染万念俱灰,松开紧捂在嘴前的手,微末轻弱的呜咽声从唇瓣间溢出,在悄寂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沈听竹眉头轻压,看向自暗处怯怯探出一点的足尖,鞋面上的织绣精致雅洁,不染纤尘,在这破落凋敝之地,干净的异乎寻常。 他目光随着巍巍荡荡的裙裾抬起,绕着珍珠禁步的腰荏弱如细柳,每走一步都在打颤,泪渍半湿半干的粘在脸上,还有一汪蓄在眼眶里,凄凄轻颤,不敢落下,如同一只受了惊吓,寻不到庇护的小兽。 林轻染知道他在看着自己,无声压迫。 她不敢抬头,缓缓移着视线,当看到那已经死去,瞪大了眼睛不能瞑目的男子时,身子遽然一抖,脸色变得煞白。 林轻染竭力强撑着,才没让自己狼狈跌倒在地上。 她想开口让他别杀自己,可张张嘴,连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只哽咽出颤软的哭声。 “都看到了。” 清冷朔雪的声音落在林轻染耳朵里,就像是催命符,她若是说看到,他定会杀了她灭口! 林轻染惶然摇头,一口否认,“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说话的同时,她下意识抬头朝他看去,肃清的目光望过来,她想躲已经迟了。 林轻染以为看到的会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却不想,灯火下映照出的脸清隽矜然,透红的唇色将他的面容衬的极白。 若非他此刻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剑,若非是亲眼看见他杀人,她甚至会觉得眼前之人斯文无害。 如墨深的眼下缀着一点泪痣,林轻染不确定这是不是泪痣,因为上面还溅着一滴血,鲜红的血,是被杀的那个人的!就躺在他的脚边! 林轻染呼吸蓦然滞停,垂在袖下手微微抖着,连攥紧的力气都没有。 沈听竹眸光幽深莫测,那尾粘了血的泪痣,在明灭不定的灯火下更显诡异。 他不开口,林轻染更加不敢动,雾眸含着泪光,惴惴与他对视,无声漫长的僵持。 跳动的烛火越弱,那落在身上的视线仿佛也跟着失了耐心,淡淡移开。 林轻染看到他轻翻手腕,剑锋透出的寒光便落在了她脸上。 林轻染几乎是扑上前,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将全身重量都压了上去,声音打颤,“别……别杀我。” 悬在眼下的那汪泪跟着破碎,顺着面颊淌落,滑过精巧的下颌,蜿蜒出一道惹人疼惜的痕迹。 沈听竹不为所动的抽手,林轻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死死抱着他的小臂,被坚硬的护臂硌痛了前胸也不肯松手。 第一下没抽动,沈听竹皱起眉,垂下眼帘看着几乎趴伏在自己脚边女子,几缕散乱的发丝粘在她脸上,细嫩的肌肤被泪水染得又红又透。 “松手。”声音冷峻。 松手她就要死了! 林轻染摇头,巴掌大的小脸被泪水沾的狼狈不堪,“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细碎的嗓音颤的厉害,连带着她的身子也跟着脆弱颤抖。 沈听竹微沉的视线顺着她散落在颈边的发丝往下,他的手臂与发丝缠绕着,一同被她挤压在软腻的怀里,恰好能清晰的感受到她此刻的惊惧。 林轻染跟着他的视线低头,只是她在意的不是自己抱着他的手臂,而是他手里的剑,剑身上的血一滴滴淌落,正滴在她的鞋面上,渗进了银蝶绕枝的绣花里。 林轻染绝望地闭了闭眼,泪水无声淌落,难道她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 沈听竹看了她一晌,方才开口,“要我不杀你?” 林轻染怔了怔,殷殷望着他用力点头,垂在面颊上的泪珠跟着滴落,砸在他墨色的衣衫上,很快晕成一点印记。 “理由。”沈听竹言简意赅。 他既然是匪寇,那不过是求财。林轻染松开他的手,手忙脚乱的去解腰间的荷包。 包裹在手臂上的软意消退,沈听竹默然看着她笨拙的动作,林轻染手抖的厉害,解了好几次都没有解下来。 沈听竹漫不经心的将剑锋笔直插进地面的砖缝,发出顿震的声响。 林轻染倏然一僵,越急越乱,系带绕来绕去,被她绕成了死结。 林轻染懊恼地咬住下唇,干脆将银两一锭锭从袋口处掏出来,还有两张银票,一并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递上前,“都给你。” 沈听竹居高临下,睇着她曲拢轻颤的指尖,若有所思。 林轻染抿了抿发干的唇,故作镇定道:“你不过是求财,没必要弄出人命。” 沈听竹忽而掀唇一笑,淡淡瞥向地上的死人。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林轻染眼睫用力一抖,脑中一片空白,是啊,他已经杀了人,又怎么会差她一个。 “我劝你拿着,我的护卫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你想走也走不了。”轻薄的衣衫被冷汗浸湿,紧贴在林轻染削薄的背脊上,风吹过,凉意丝丝沁入骨缝,她克制着惊惶深深吸气,干涩地吞咽,才有力气接着往下说,“你可知我父亲是何人,江宁林家想必你不会没听过,我如果出事,我父兄绝不会放过你!你现在离开,我保证今日之事,不会泄露半分。” 沈听竹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终于起了点波澜,再看她的时候,眼里含了探究。 他单手持剑,屈膝在她面前,小臂随意横在膝上,逼视着她。 忽然的欺近,将林轻染强装的镇定全数击溃,她惊惧看着他,身子无措的向后仰去,手掌撑在地上,粗糙的地面将娇嫩的掌心蹭的发疼。 而那捧银子,早已零落掉在身上,地上。 沈听竹等着她还能说出些什么来,结果却只等来她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泪珠子。 沈听竹轻笑,“虚张声势。” “林家小姐又怎么会三更半夜在这荒郊野地。”清浅的声音陡然转冷,“想骗我。” 林轻染急惶摇头,“我没有骗你。” 殿外再次响起脚步声,林轻染双眸升起冀求,紧盯向他身后,希望来的人能够救自己。 莫辞匆匆进来,被眼前令人瞠目的一幕弄得愣住。 林轻染看到他眼里的错愕,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稻草,盈着泪向他求救,“救救我。” 散乱的发,泪意斑驳的脸,衣衫也因为牵动而松松垮垮,地上还落满了银子……莫辞赶紧驱走心中猜测,一定不是他想得那样。 “你求错人了。”沈听竹不含温度的一句话就打破她的希冀。 林轻染脑中嗡的一声响。 他们是一伙的。 没人会来救她。 沈听竹朝莫辞睇去一眼,在林轻染一寸寸绝望下来的目光里,莫辞走上前,附在他耳边低声回禀,说完便退到一边。 沈听竹捡起一锭落在林轻染裙上的银子,他的手很凉,仅是隔着衣衫浅浅一触,林轻染都能感觉到自他指尖透出的凉意。 “你说你是林家人。”他将银子托在指尖,手指修长如竹,好看的根本不像会杀人,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却让林轻染颤惧害怕,“林家是江南富商,凭这三瓜两枣就想打发我?” 莫辞瞪大了眼睛,这就是那位林姑娘? 他下意识想看过去,觉察到世子不着痕迹的一瞥,立刻止住动作,目不斜视。 林轻染急切道:“只要你放我回去,你要多少,我爹都会给你。”像是怕他不信一般,眼睛睁的圆圆的,眼尾还悬着滴泪,他再吓一吓,又该落下来了。 沈听竹兀觉好笑,竟然还天真的与他谈起了条件,若真是碰上歹人,她哪里还有完璧归家的可能。 视线移过她已经哭得红肿的眼,沈听竹直起身,对莫辞道:“让人去林府送个信,告诉他们,若想要人平安无事,就拿银子来赎。” 莫辞揣摩着世子话里的意思,大概是让他去林府报个信,说人已经接着了? 林轻染重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头跟着松懈,劫后余生的惶然与侥幸让她指尖发颤,眼睫簌簌闪动,他暂时不会杀她,只等爹派人过来,她就能得救了。 手掌升起丝丝的疼意,林轻染抬起手,她肌肤娇嫩,掌心被碎石粗草蹭的泛红,起初不觉,现在瞧见了,只觉得的刺刺的发疼。 沈听竹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林轻染小心翼翼的捧着手,又轻轻扁嘴,把眼泪和惊怕一同咽了下去。 “起来,跟我走。” 声音又清又冷。 林轻染惊惧抬头,“去哪里?” 读出他眸色里的不耐,林轻染心尖一颤,不敢再问,若是惹得他不快,杀她不比踩死只蚂蚁难多少。 林轻染鼓起勇气起身,可裙下的双腿因为受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她几次咬紧牙都没能站起来。 悄悄抬眼,那人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将熄的灯火昏暗暗的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阴翳。 林轻染眨去泪意,现在不是她娇气的时候,顾不上掌心还疼着,想撑地站起来,手还未落到地上,腕子就被冰凉的手掌扣住。 冷森森的寒意瞬间如毒蛇一般游走缠绕在身上,连带着林轻染惊颤的心一同被缠紧。 表妹难逃 第4节 将她从地上拉起,沈听竹便松开手朝外走去。 林轻染眼里噙着怯意,被他捏过的腕子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悄悄吸了吸泛红的鼻尖,将手虚护在心口。 莫辞走到她身边,神色复杂,他一时也拿不准世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半天才憋出话来,“快走吧。” 林轻染僵了僵,提着虚软的双腿,一步步跟上。 作者有话说: 沈听竹:初次见面就把老婆吓哭了,惭愧 红包掉落 预收文《惑权倾》求收藏~ 朝局动荡,宁王私通番敌,其党羽跟着被抄家覆灭,整个楚家独剩下一个不为人知的楚云意。 在楚云意即将落入深渊的时候,是季筠救下了她。 楚云意生来就活在黑暗里,永远都在被抛弃,第一次有人温柔的对她说:“你不用害怕,我会一直照顾你。” 彼时的楚云意瘦精精,哭红的眼眸满是惶恐不安,却信赖的躲在季筠身后,乖巧地说:“我不会给大人添麻烦的。” * 季筠是当朝首辅,权倾朝野,傲岸高洁。温润的气度之下,是不露声色的锋芒。 会救下楚云意,一是为故人之托,二是为那一点微薄的恻隐之心,仅此而已。 可他却一再为楚云意破例,这不是好的征兆,所以决然将她送走,让她不再乱自己的心。 直到一日,楚云意的婚讯从江南传来。 众目睽睽之下,从不轻易显露山水的季大人,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 婚仪前夜,楚云意将从天香楼得来的好物下到酒水中,朝季筠嫣然而笑:“云意敬大人一杯,谢大人这些年来的照顾。” 说过会一直照顾她,又怎么能不作数。 她看着季筠清明的眼眸逐渐混沌。 亲手为她穿上嫁衣,又逐一剥落,他声音沙哑的让她颤抖,“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嫁人,问过我了么?” 楚云意以为是酒中的药要起了作用,却不知季筠早已无数次想过这样做,也一定会这么做。 #隐忍禁欲权臣的沦陷#偏执娇柔小美人# 高亮: 1.男女主年龄差14岁,有女主成长线 2.女主缺爱偏执,婚事是女主设计的 第004章 走到外面,林轻染心惊的发现,这座寺庙竟早已被悄无生息的包围起来,足有十数人之多,而自己却丝毫没有发现,可见他们身手有多么了得。 莫辞一个手势,其中几人迅速隐匿于黑暗之中,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三人没有动。 林轻染心里咯噔一下,落入狼兽口中的猎物怎么还能活命,她如果跟他走了,他还会放了自己吗? 她急急转头,朝之前停马车的方向看去,黑漆漆的林中空无一物,马车不见了,那清风和秋芷他们呢?是不是躲起来了? “在看什么。” 沈听竹回过头,见她惶惶无助的站在那里,如同被抛弃一般,满眼都缀着不安。 林轻染慌张掩下心绪,抿紧苍白的唇,好一会儿才怯怯启唇,“没看什么。” 就算清风在,凭他的那两下功夫绝不是这几人的对手,不过是白白送命,躲起来也好,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带人来救自己。 沈听竹仍在看她,洞悉一切的目光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林轻染捏紧手心,鼓足勇气和他对视。 沈听竹本不想揭穿她,可他忽然想看看这双眼睛是怎么变得又湿是软。 “还在等你的护卫来救你?” 沈听竹稍眯起眸,唇畔勾出薄薄的浅嘲。 林轻染这才发现他竟生了双桃花眼,笑起来似含情,可她硬是生生打了个颤。 如愿看到那双水眸里蓄起雾气,沈听竹轻抬了抬眼,“上去。” 莫辞不知何时牵了辆马车过来。 林轻染小退了一步,那道凉薄的目光也随之落到她脚上,似在度量着什么。 她再不敢犹豫,提着裙摆,手忙脚乱的进了马车,将自己缩成小小的坐在角落里,还把脚也藏进裙摆之下。 莫辞不敢擅作主张,走上前压低声音道:“是将林姑娘送去船上吗?” 沈听竹抬眼看着还在晃动得布帘,轻捻指尖,而后抬手用指腹抹去眼下的血,漫不经心地开口:“天亮要赶到江都,耽误不得,要分出人手也不安全,暂且带上罢。” 他踩着马札,淡淡吩咐,“这里处理好,找到她的护卫。” 林轻染缩坐在马车里,隐约听到沈听竹最后说得话,那就是说明清风和秋芷现在还安全着! 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还没等她舒口气,就见那人苍白的手自布帘处探进来,林轻染挺直背脊如临大敌,满目戒备的盯着那只手。 沈听竹挑帘进来,淡扫了她一眼,自径坐到一旁。 他甫一进来,林轻染觉得马车里都凉了下来,本就逼仄的车厢变得压抑至极。 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想离他越远越好,可她背贴着车壁,已经退无可退。 沈听竹一眼看过来,林轻染连呼吸都变得僵滞,唇瓣小小启了一条唇缝,弱弱地吐气。 只呼不吸,一张小脸变得通红通红。 吓成这样。 沈听竹收回目光,闭目假寐。 随着车轱辘滚动压出的声响,马车慢慢向前行去,林轻染鼻尖酸涩的厉害,心一沉再沉,她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里去,她后悔了,如果她肯早早去到上元,便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沈听竹没有再睁眼,林轻染却始终不敢放松,以一种戒备的姿势抱着自己,谨慎地望着他。 一直过了许久,都不见他有动静,莫非是睡着了?林轻染垂下眼,又倏然睁大,既然他睡着了,自己或许可以借机逃出去。 林轻染四处看了看,车轩的宽度足够她钻出去,此刻马车行的并不快,只要她足够小心。 她屏住呼吸,一手压住剧烈跳动的心口,一手颤抖着,一点点慢慢推开车轩。 骑马跟在一旁的“小弟”转过头来,四目相对,林轻染头皮都炸开了,猛地收回手坐好,泪水惊惧盈出,涩痛着娇嫩泅红的眼圈。 一旁闭目休息的沈听竹,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 林轻染不敢再乱来,车厢里变得悄无声息。 无声许久,沈听竹耳畔忽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响,他也没有理会,可一直过了许久,那声音还在不断传来。 沈听竹懒懒掀开眼皮,就见那林家女弯下一截雪白的颈,乌发顺着下沉的腰垂落,他看得不真切,像是拿着手绢,细细擦着什么。 沈听竹意兴阑珊地扬眉,“你在干什么。” 专注动作的林轻染蓦然一僵,坐直身体,迅速的就像犯了错的孩童,被抓住时的模样。 沈听竹看清了,这是在擦滴在绣鞋上的血迹。 林轻染见他看到了,就没有回答,沈听竹却耐心十足的看着她,好像非要从她嘴里听到答案。 “……鞋脏了。”细软的声音是里藏不住的委屈,就连方才求自己别杀她的时候,也不见得有这么委屈。 林轻染挪了挪脚尖儿,上头的血迹无论她怎么擦都擦不去,只要一看到,她就满脑子都是那个已经死了的人,望向沈听竹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怯意。 她犹豫许久,磕磕绊绊道:“能不能……”说着又止住声音,唇瓣翕动几下,没再说下去。 沈听竹似笑非笑道:“话只会说一半,那舌头不要也罢。” 林轻染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紧紧捂住嘴,含含糊糊发颤的声音透过掌心传出来;“我只是想换一双干净的鞋,不行也没关系。” 沈听竹如何也没想到,听得会是这么一句,兴味挑眉,林家究竟是如何养出这样一个娇气十足,却又胆小如豆的女儿的。 “你叫什么?” 来时三婶母与他提过一嘴,他随随听了,并没有记下。 林轻染抿了下唇没有开口。 他只说不能说半句,又没说不能不回答。 “说话。” 听到他稍冷的声音,林轻染便又没了胆子,小声嗫嚅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轻软?”沈听竹折眉,倒是跟她像。 林轻染皱了皱鼻尖,轻声纠正,“是染……衣不染尘的染。”越说越轻,直到紧紧闭上嘴。 她解释这个干什么,说不定这人连字都不识。 沈听竹淡淡嗯了声,阖眸不再做声。 林轻染垂眼,果然。 夜色浓沉,林间除了车马行进的声音,静的可怕。 林轻染不敢闭眼,也不困倦,就这么睁着眼睛,僵坐到了天亮。 * 随着周遭逐渐变得喧杂热闹,林轻染从紧绷的惶然中惊醒回神,他们进城了! 一把推开车轩,刺眼的日耀照在苍白憔悴的小脸上,道上是来来往往的车马,林轻染几乎喜极落泪。 “老实些。” 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吐字声,暗含警告。 林轻染眼睫颤了颤,僵着身子回头,那人正靠着车壁,意味不明地看着她,许是才醒,那双过分好看的眼眸里含着迷离的水蕴。 表妹难逃 第5节 阳光透进来,落在他身上,骇人的肃冷之意也淡去许多。 林轻染恨不得大声呼救,可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极乖地点头。 沈听竹自认并非恶劣之人,起初是不耐烦解释,也没必要,后来得知她就是林家女,原本那时就该表明身份,若算起来她唤他一声表哥也是应该。 可看着她惶惶跟只幼兔似的可怜模样,还有那双沾着泪的眼眸,话到嘴边就改了口。 于是将错就错。 * 马车停在了一间客栈外。 林轻染不由得更谨慎,光天化日之下,他就敢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可见有多猖狂。 沈听竹只当没瞧见她那双碌碌转动,还泛红着的水眸,起身下马车。 莫辞走上前伸手欲搀扶,沈听竹眉眼忽沉,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寻常的冷意。 莫辞心一凛,沉默退至一旁。 林轻染跟在后面出来,受了惊吓再加上一夜未睡的疲累,她已经体力不支,刚踩在马札上,就头晕目眩,脚下滑空,身子软绵绵的往下跌。 林轻染大骇,慌乱之下朝着离她最近的莫辞抓去。 “姑娘小心!”莫辞反应极快,结实如铁的手臂稍一施力,将人带起。 林轻染细弱的指尖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踉踉跄跄稳住身形,额前已经惊出了一层薄汗,唇瓣微微张着,心有余悸地喘气。 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沈听竹听到动静转过身,视线划过林轻染还紧扶在莫辞手臂上的小手,语气冷淡地问:“你又干什么?” 莫辞刚想张口说明,便被沈听竹不虞的一眼给震慑住了,忙不迭抖开林轻染的手,远远走开。 林轻染也是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的,从来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加上这一吓,六魂未定之下,脾气不管不顾的就上来了,“我一夜没有睡,也没有吃东西,连口水也没有喝。” 她说着眼睛就跟着发酸,眼眶湿了一圈,凶巴巴地抬起头,正对上沈听竹微漠的目光。 等林轻染意识到自己是在跟谁使性子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把话收回去了。 她簌簌颤动着眼睫,望着他身后的客栈,声音一下变得小小的,“我饿了。” 沈听竹眼里浮起惊讶,“饿了为什么不说。” 林轻染低垂着螓首,湿润的眼眸直直瞪着地面,她要是敢说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沈听竹默然一瞬,“跟上。” 林轻染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一直到落座,都是蔫蔫无力的模样。 客栈内伙计上前招待:“二位客官要来些什么。” 沈听竹道:“一碗牛肉面。” 他看向仍怔怔的林轻染。 林轻染有些惊讶,他是让她自己挑要吃什么吗? 林轻染试探着道:“我也要一碗牛肉面。” 伙计笑道:“二位稍等,很快就来。” 看到沈听竹拿起桌上水壶倒水,她也赶紧给自己到了一杯,借着喝水的动作,悄悄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眼下时辰尚早,客栈内只有寥寥几桌,靠门边坐着的是一位老伯,脚边放着挑担,应当是来赶早集的,林轻染瞧了瞧他半白的华发,将视线转向了另一边。 她以为自己做的不动声色,全然不知沈听竹早已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在眼底。 莫辞吩咐完下属,走进客栈,远远看着对坐着的两人,神色古怪地挠挠头。 世子轻啖着茶,饶有趣味的模样就像从前逗弄养得猫,将那只丁点大的小猫放在高高的台阶下,看着它喵喵叫,如何也上不来。不时还“好心”的伸手帮上一把,眼看着终于能上来,又将手收了回去。 等雪白的小猫滚得变了黑,爪子都没力气抬的时候,他也逗趣够了,托起脏兮兮的小猫,亲自去给它洗干净。 晴天白日的,莫辞硬是打了个抖,世子别是左性又起了。 作者有话说: 男主前期有点欠欠的,后面会被欺负回来的。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摩詰2瓶,jisoo的妹妹、宛仪、疑是银河落九天1瓶,赵玖理、lenmeiweier、ting4930 10瓶,“”30瓶 第005章 林轻染看了一圈后,恹恹垂下眼,两片羽毛似得睫毛软绵绵,无精打采的覆在眼前。 客栈里不过都是些普通百姓,瞧着没有一个是会武功,能帮她的。 沮丧地抿了口茶,清冽的茶水淌过干涩了一夜的喉咙,让她心里也跟着稍稍好受了一些。 将杯盏中的茶喝干净,抬起眼眸,她才发现那人正看着自己,林轻染心头倏然一紧,弱弱挺直腰杆,用通红的眼儿不安的与他对视,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发现自己的意图。 稍顷,沈听竹抬了抬眼梢,转过头继续喝茶,余光看见小姑娘肩头顿松,哆哆嗦嗦的又给自己斟了杯茶,壶嘴拉出的水线也是断断续续,别提有多可怜了。 林轻染斟茶的间隙,悄悄去看他,恰看到外头一行官差朝客栈走来,她手一抖,提着的茶壶直接砰的一声落在了桌面上,溅出几滴水花。 林轻染按耐不住激动,眸子变得亮极,她有救了! 沈听竹也看见了,他不紧不慢的将搁在手边的长剑拿起来,放在桌上,偏头朝林轻染一笑。 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林轻染呼吸骇然滞住,惊惧地睁圆了眼睛,眸光不住晃动,连心尖也跟着发颤,手指更是握了几次都没能握紧,她紧紧盯着桌上的剑,害怕的一动都不敢动。 沈听竹眼里笑意不减,指节轻抵在盏底,将手中茶盏无声搁在桌面上,抬眸对正走来的莫辞道:“过去看看。” 林轻染如果不是那么慌张,一定会发现他这细微动作之下,浑然天成的矜贵之气。 可是她现在所有注意力都在那柄剑上,生怕他会忽然拔剑。 莫辞朝满目不安的林轻染投去同情的一眼,应声走出去。 林轻染急忙跟着看过去,见官差将莫辞拦下,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只盼着官差能发现这些匪寇的身份,将他们全抓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过。 因为隔得太远,林轻染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官差往客栈内巡视了一圈,看到她这里的时候,她湿潮的眼眸中满是急切无声的求救,可官差只从她身上掠过一眼,便转身要离开。 林轻染几乎是瞬间站了起来,正端着面过来的伙计被她吓了一跳,端着托盘侧身避开,“呦,客官留心别烫着。” 林轻染脑海中思绪转的飞快,抬手将伙计用力朝那人身上推去,转身就跑。 沈听竹眼眸轻眯,出手如电,稳稳扶住向他摔来的伙计,同时从桌下踢出一条长凳,正横在林轻染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林姑娘。”沈听竹松开托着伙计臂膀的手,声音听不出喜怒,“面来了,不必着急。” 林轻染惊看着面前的长凳,浑身血液凝固,背后冷汗淋漓,他出手太快了!她连逃一步的机会都没有。 伙计吐着长气,将面放下,他也看出两人之间的异常,只是二人的样貌都太过好,加上沈听竹不俗的气度,他怎么也没法往劫持上想,只以为是姑娘家在闹别扭。 伙计朝朝沈听竹稍一弯腰,“多亏了客官扶上一把,不然这面就该砸了。”又朝林轻染歉意笑道:“姑娘没吓着吧。” 他一个打杂的,自然不敢怪罪是客人推他。 林轻染根本没有听见他说得话,眼看着官差越走越远,她心急如焚,若这次机会没了,她有预感自己就再也逃不掉了! 管不了许多,林轻染张口欲呼救。 “林姑娘。”沈听竹慢条斯理的声音如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林轻染的细颈,让她无法出声。 他摆手示意伙计下去,再开口时,话语里带了几分莫测,“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种毒,服下之后,就是再好听的嗓子,也永远发不出声音了。” 他说到后面,轻摇头,好似在惋惜。 林轻染眼中泛着泪,她感觉自己已经不能说话了,她想尖叫,可她不敢,她一点也不怀疑他话里的意思,只要她出声,他就会毒哑她。 林轻染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差越走越远,身侧紧握的手忽的一松,她知道没机会了。 咬痛唇瓣,林轻染僵硬着坐下,顶着那道微凉的目光,低声颤答:“没听过……” 她反复抿着发疼的唇,怯怯地乞求,“你别让我吃。” 沈听竹垂眸,看着她扫动如蝶翼的眼睫,这一把小嗓子确实好听,娇柔之意像是入了骨,而那一点点的悸颤,能勾出人的瘾。 “你若是伤了我,就别想拿到银子。”林轻染声音小的像在呓语,话出的话更是没有一点底气。 沈听竹掀唇嗤笑,林轻染心也跟着紧了紧。 将视线从可怜见的小姑娘身上移开,沈听竹淡道:“只要林姑娘不再胡闹,我自然也不想麻烦。” 他从筷桶里取了双竹筷,端过热气腾腾的面开始吃。 直到他不再看自己,林轻染才慢慢放松下来,用力闭上凝着惧意的眼眸。 父亲和哥哥什么时候才会来救她。 她真的好害怕。 林轻染低垂着头,沈听竹看不见她是不是哭了,想起那双红肿了一夜,没消下去过得眼睛,他语气温缓了些许,“不是说饿了,还不快吃。” 林轻染赶忙眨去眼角的酸意,将碗捧到自己面前,她强打起精神,不断安慰自己,虽然这次没能成功脱逃,可至少她确定了,为了拿到银子,他不会轻易伤害自己。 林轻染是真的饿了,拿了筷子,夹起面条送到嘴里,才吃了一口她就颦了眉,这面闻着香,可吃到嘴里却寡淡无味。 林轻染拿着筷子拨了两下面条,肉也少得可怜, 她在吃食方面一向精细,这碗面委实不和她的胃口。 可眼下哪里轮得到她挑剔,想到自己的处境,林轻染吸了吸鼻子,夹了块牛肉放在嘴里小口的嚼,唇角向下轻扁着。 沈听竹看她挑挑拣拣,还十分委屈的模样,觉得有趣,薄唇勾出若有似无的笑意,没有作声。 林轻染注意到他吃东西很斯文,甚至称的上好看,落筷无声,喝汤也是用勺一下一下,轻轻的喝,从头到尾不发出一点声响。 她看了一眼,过一会儿又看了一眼,心中越觉得奇怪,一个杀人如麻的匪寇,怎么还会讲究用饭的规矩。 觉察到她偷偷摸摸的打量,沈听竹当着她的面,夹起一大块肉放到嘴边,粗豪的咬下一口,隐约露出森白的牙。 林轻染指尖一颤,慌忙低头吃面,果然是错觉,一个土匪怎么会和斯文沾上边。 客栈内渐渐人多了起来,林轻染看到伙计往旁边那桌上送的菱粉桂花糕,螃蟹小饺,翠玉豆糕,再看自己面前这碗已经快坨了的面,皱紧眉心,吃得慢吞吞。 沈听竹已经吃好,放下了碗筷朝她看来,林轻染心头一跳,赶紧吃起来。 沈听竹见她红着眼圈,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送面,不由得拧起眉招来伙计,“照着那桌,一样上一份。” 表妹难逃 第6节 林轻染怔怔看向他,他指的正是自己方才看得那桌。 沈听竹神色淡然寻常,“林姑娘于我还有大用,我怎么能怠慢了你。” 林轻染迟疑几许,心里信了他的话。 他还要用她来向父亲讹索,想来不会太过欺了她,若是她有什么闪失,他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么一想,林轻染心里多了些底气,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多少银两,胃口一定不小。 伙计很快上了菜,将她的思绪打断。 沈听竹道:“吃罢。” 菜肴摆满了小桌,林轻染犹豫着没有落筷。 香气阵阵传来,腹中没有预兆的发出咕噜噜的声响,林轻染没什么血色的小脸倏忽浮上一层红,窘迫地抿唇,好在客栈嘈杂,没人注意到这细微的动静。 沈听竹眸光轻动,支着头看她。 林轻染掩下眉眼间局促的赧意,不再多想,执筷夹起一只螃蟹小饺。 玲珑的饺子送到口中,沈听竹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透粉的唇瓣轻启,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小饺儿,汤汁沾了点在唇珠上,被她用舌尖卷去。 小饺里头是鲜甜的蟹肉,汤汁能鲜掉舌头,林轻染一口吃下,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沈听竹轻笑,吃面时候还是满眼的委屈,好像随时能哭出来,这会儿就泪眼带笑了,还真是个娇气到了骨子里的小东西。 不过这份娇气倒是不讨人厌。 沈听竹没有动筷,也不催促,就这么意态闲逸的看她吃。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吃的那碗面,味道是不是真有那么糟糕。 作者有话说: 染染(凶巴巴:“你拿剑吓唬我,还要喂我毒药!” 柿子(一脸无辜:“我怕剑掉地上,毒药…我说是要给你吃了么?” 晚上还有一更~ 第006章 莫辞去而复返,他实在不想参与进这诡异的相处之中,奈何有要事禀报。 “世……” 沈听竹收回视线落在林轻染身上的视线,淡瞥了他一眼,莫辞忙把后面那个字咽下去。 这事出突然的,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沈听竹,世子不能喊,称公子想必也不对。 再看林姑娘这一路担惊受怕的样子,指定是没把他们当好人,莫辞硬着头皮道:“大当家,我们该过去了。” 他说完觉得自己两条腿有点软。 沈听竹颔首,“知道了。” 林轻染嘴里吃着菱粉糕没有抬眸,耳朵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怅然失望地垂了垂睫。 “吃好了么。”沈听竹问她。 林轻染轻声道:“……好了。” 沈听竹扫了眼桌上的菜,默然起身,林轻染这次学乖了,没有再问要去哪里,跟着起来,只不过她每一步都走得缓慢温吞,可就是再怎么磨蹭,这一小段路也总要走完。 所幸这次马车没有行得太远,在一处宅子前停了下来。 沈听竹没有要下去的意思,对依旧戒备的林轻染道:“下车,进去。” 林轻染搁在膝上的手攥紧了两下,明明是白天,可这里却僻静的听不到一点人声,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沈听竹看到她陷在软绸里,柔嫩细腻的小手,勉强可以看见一个个小巧的指头,只不过都绷紧到泛了白。 他垂眸似是思量了一下,才道:“在银子送来之前,你就待在这里。” 听他这么说,林轻染紧张不安的心反而落下不少,她一刻也不想再和这个看似无害,实则心狠手辣的土匪头子待在一处,提着裙摆匆匆下了马车。 马车在她身后绝尘,留下来看守林轻染的两名护卫上前打开门,道:“林姑娘请进。” 林轻染不会因为他们说话客气,就觉得是真客气,她飞快朝周围看去,这里应该是城郊,除了这孤零零的一座宅子以外,根本没有可以避身之处,也不见人影。 难怪那人不担心她会逃走。 林轻染深吸了口气,走进宅子。 宅子不大,只有几间屋子,庭中还积着一层落叶,显得空落荒寂。 林轻染微敛下眉眼,看来这里一定是这帮土匪的藏身之处。 她被带到了一间屋子前。 “姑娘请先在此休息。” 身旁的人面无表情地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声音冷峻。 林轻染看了看他腰上的刀,仍然不敢放松。走进屋子后立刻将门关上,两手哆嗦着将门闩插上,才如同泻力般,浑身虚软的靠在门背上,紧闭上眼眸吐气。 * 两江总督府。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威厉高大的石狮旁。 守卫的官兵沉着脸上前驱赶,“好大的胆子,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还不快走!” 莫辞拿出腰牌,两个官兵对看一眼,立时就没了刚才的架势,面露犹疑地望向马车。 贺玄冷声道:“还不去通传。” 进去通传的官兵很快出来,躬下腰恭敬道:“总督大人请世子进去。” 沈听竹走下马车,声音温而缓,“别忘了拿上给赵总督的见面礼。” 莫辞从马背上扯下一个黑布包着的物件,“世子放心,属下不会忘记。” 莫辞跟着沈听竹走进府衙,嘴里品咂了一下,还是世子叫着顺口,那声大当家喊得他只觉得大逆不道。 赵宣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手中拿着公文在翻阅。 听见来人的禀报,赵宣笑着起身,走上前寒暄道:“世子远道而来,怎么也不提前派人来知会一声,我好为你接风洗尘。” “快快请坐。”赵宣转头吩咐道:“上茶。” 沈听竹笑声清浅,摇着头坐下,“我一个闲人,今日想着江南的烟雨便下江南来,明日想着蜀地的山河,许就又走了。” 赵宣了然一笑。 沈听竹又道:“这不此次途经江都,想到赵总督,便特意前来拜访。” 赵宣颔首,“我久未归京,与世子也确实许久未见了。”他拨动手上的扳指,转而询问起沈侯爷近况。 “家父倒是常提起赵大人。”沈听竹端起茶盏,吹开面上的茶叶,“说是大人赴任之后,连个痛快喝酒的人都没了。” 赵宣听后朗声大笑,心中却存了疑虑,赵家与长兴侯府的交情不过泛泛,他与沈侯爷也还没有熟络到这个份上,是断不会说那样的话。 沈听竹吃下口中的茶,润过嗓子后道:“差点忘了,我这次来还给赵大人带了份礼。” 赵宣摆摆手推拒道:“世子太客气了。” 沈听竹只笑笑,稍侧过脸吩咐:“莫辞。” 莫辞提着东西上前,“赵大人打开看看吧。” 两人刚才进来,赵宣便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铁锈味,如今他一靠近,那股味道就更加浓,掺着不寻常的黏腻……是血腥味。 赵宣眸光变得锐利,审视着莫辞手里的黑布包裹。 东西放到桌案上,一圈暗色血迹迅速晕出。 赵宣容色一肃,不动声色地看向沈听竹,“既然是世子美意,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沈听竹但笑不语,虚手一抬,示意他打开。 赵宣想自己为官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还不至于被一个小辈弄得失了方寸,他从容解开布包,黑布落下,里头的东西跟着露出—— 赫然是一人的首级! 煞白的死人脸下透着灰青,就这么孤零零的出现在眼前,任谁都会被这骇人的画面所惊。 赵宣猛地退了一步,他瞬间就认出这是谁的头,方正肃敛的面容上出现一丝称得上慌乱的龟裂,他在心中快速计较后,冷着脸质问,“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沈听竹瞥了眼案上的东西,眼里透出困惑,“怎么赵大人不认识么?” 赵宣心中大惊,话说得僵硬,“世子说笑了,你忽然拿这么个东西过来,说要送我,又问我认不认得,我倒想问问你是何意?” 沈听竹靠坐在椅子上与赵宣对视,那股子漫不经心的淡然,让赵宣根本吃不准他究竟什么目的,又到底掌握了什么。 半晌,沈听竹挑眉轻笑,“赵大人怎么连自己发出的通缉令上的人都不认得?” 赵宣怎么会认不出,可这人根本不是通缉令上的人! “我也是得知此地有匪寇流串,却迟迟没能捉拿归案,想帮赵大人个忙,便让暗桩查探,所幸还真的找到了。” 沈听竹好看的薄唇轻弯起,笑意里带着无害,“赵大人这回可该好好谢我。” 赵宣一言不发紧盯着他,目光沉暗锐利地逼视。 沈听竹不为所动,姿态依旧悠然,只话锋一转,笑问:“说起来,赵大人应该早知道我到了上元吧?” 赵宣一凛冷汗直往下冒,心口狂跳,眼角狠狠抽动。 他的确一早就知道沈听竹来了这里,这时候京中来人他不可能掉以轻心,可偏偏是他,一个日日靠汤药吊着的病秧子。 赵宣并不认为他有这个能耐冲自己来,但仍担心会出纰漏,以匪寇的名头给自己留了后路,却没想到早已被识破,还是被这个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的病秧子! 赵宣眼中一闪而过狠戾,很快又恢复如常,沈听竹既然没有戳破他,那就说明他并没确凿的证据。 赵宣镇定眯起眼辨认看桌案上的东西,顺着他的话道:“不错,此人的确是在逃的匪寇。” “没抓错就好。”沈听竹言笑自若,一语双关,“别回头我好心办了坏事,闹出笑话不说,皇上那边也少不了责怪。” 桌案上还摆着血淋淋的首级,他却是悠然清逸,不见一点剑拔弩张之意,好像真的是来送礼而已。 赵宣的心惊一层盖过一层,也笑着与他周旋。 表妹难逃 第7节 沈听竹从府衙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候,赵宣送到马车旁,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再次邀请:“要我说,世子还是留下来一起用个饭。” “赵大人不必麻烦。”沈听竹微笑婉拒,“日后有的是机会。”说罢,便拱手告辞。 沈听竹一坐上马车便后靠在车壁阖眼休息,马车绕过热闹的街巷,朝着城郊而去。 莫辞走到马车旁,道:“世子,到了。” 片刻,沈听竹才“嗯”了声,声音带着疲惫的倦意,搁在膝上的手反复握紧,脉络清晰浮现,似隐隐压抑着什么。 莫辞又等了少顷,他才从马车上下来,眼皮懒洋洋的半垂着,但微拧的眉心和紧压的唇角,还是能看出隐约透着的异样。 莫辞观察着他的神态,语气含忧,“世子,您可是有哪里不适?” 沈听竹没有理会,自顾往里走,交待道:“安排下去,明日启程。”。 莫辞点头,脑子里飞快闪过什么,他快步追上去道:“那林姑娘呢?” 沈听竹停下来看他,疲态未消的黑眸里划过一瞬的怔愣,想起宅子里还有那么个林大小姐在,他轻皱的眉心松开,稍抬下巴道:“一起就是了。” 莫辞哪里是问这个,他紧跟着沈听竹的步伐,脸上满是苦恼,“那属下,该如何称呼您?” 沈听竹慢条斯理地反问,“你之前是怎么叫的?现在问不嫌迟么。” 莫辞忙道:“属下那不是按您的眼色行事。”沈听竹唇边溢出轻笑,“我什么眼色?我是让你不要节外生枝,不是让你瞎叫。” 莫辞脑中的弦一紧,世子莫不是要把责任往他头上推。 大当家是他叫的,人是林姑娘自己认错的,合着世子一身清白。 莫辞懊恼扼腕,难怪,难怪早些年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曾给出过“险诈者,沈峙也。”这样的批语。 作者有话说: 男主名沈峙,字听竹 红包掉落~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摩詰、離缨.、jisoo的妹妹1瓶,速冻梨饼、赵玖理10瓶,猜猜我是谁鸭5瓶,lenmeiweier 4瓶,nice 2瓶。么哒~ 第007章 残旧的破庙,倒在地上的尸首,血……到处是血。 面前执剑的男人似笑非笑地弯着眼眸,眼下染血的泪痣鲜红冶艳,他忽然朝着林轻染欺近,如耳语般吐字,“你以为你逃得掉?” 林轻染猛地睁开眼,惊惧地喘着粗气,心口剧烈起伏,她望着已经漆黑的屋子,艰难哽咽,硌痛了喉咙,才意识刚才到是在做梦。 眼里满盈的惊惶散去许,不过她现在的情况也并不比梦里好多少,她正被那个土匪头子关在这座在宅子里。 林轻染揉着被枕得发麻酸痛的双臂,她实在太累了,竟然伏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叩——叩叩——” 敲门声在黑暗中突兀响起。 “谁!”林轻染应激起身,警惕地盯着那扇门。 莫辞在门外道:“大当家请姑娘出去用饭。” 林轻染手心紧握到生疼,那人回来了? 久久没有动静,莫辞皱眉正要开口询问时,屋门蓦然从里面被打开。 饶是林轻染装得再镇定,眼眸里的闪烁却骗不了人,她站在门后,身形单薄纤弱,脆弱的摇摇欲坠。 莫辞之前还抱怨过这位林姑娘,让他们干等多日,如今却是有些过意不去了,他轻咳了声道:“请。” 林轻染看到不远处的堂屋亮着灯,那人一定就在那里。 她攥紧手心,这些人虽然劫持了她,但一个个对她的态度都还算客气,她就当是出来做笔买卖,在这歇上两日。 一番自我安慰过后,林轻染稍稍挺直了脊背。 结果等走到廊下时,她的两条腿还是不受控制的打起了颤。 莫辞见她半天不动,提醒道:“林姑娘,大当家就在里面。” 林轻染转过头快速瞪了他一眼,她能不知道吗,说那么大声干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瞬,对林轻染来说犹如的梦魇声音就传来出来,“林姑娘迟迟不进来,是等我来请你?” 话落,沈听竹看到照在地面的影子轻轻颤。 林轻染伫在门口,听到椅子被拖动擦过地面发出的声响,才咬着唇走了进去。 进去却发现那人仍坐在椅子上,压根没有起来过,只歪着头,耐人寻味地瞧她。 林轻染懵了一下,见他手扶在另一把椅子上,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沈听竹细看过她的神色,那双红意未褪的眼眸里溢满了无措,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他淡然道:“坐下吃饭。” 小圆桌上摆着四五道菜,竟然还有糕点,他还真像说得那样,不“怠慢”。林轻染咬了咬唇,择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 说是最远,其实也就隔了一个座儿,面对面。 近到林轻染能清晰嗅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沐浴过后清冽的香气,她这才才恍然发现他已经换了衣裳,依旧是简练的劲装,可没了那股骇人的血腥气,加上他本就偏瘦的身形和那张过分俊美,人畜无害的脸,简直可以迷惑视听。 相反,林轻染形容憔悴,更重要的是,整整一天一夜,她还穿着脏污了的衣裳,绣鞋上的血迹也还在,又因为出过汗,背后黏腻腻的,林轻染紧抿起唇,她何时把自己弄成这么脏过。 之前因为害怕顾不上,可现在这个土匪头子都比她干净,她颦起纤细的眉头,坐立难安,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难受的紧,说不出的窘迫。 沈听竹莫名其妙地看着忽然委屈起来的小姑娘,他好像也没吓唬她。 “怎么不吃?” 林轻染唇瓣翕动,小声道:“大当家。” 沈听竹眉梢一抬,从她嘴里听到这三个字,着实让他错愕了一把。 “大当家,我想要身干净的衣裳。”林轻染说完抿了抿唇,盈雾的眸子圆圆睁着,水光一晃一晃的,像是怕他不同意。 沈听竹想起昨夜在马车上,她也是这么巴望着自己,想要双鞋。 “林姑娘,你怕是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沈听竹揶揄地说。 “你说了不会怠慢我。”林轻染一脸你想反悔不成的错愕。 沈听竹挑眉,那双桃花眼也好似带着笑,林轻染垂下眼躲开他的目光,“买衣裳的钱,你算在赎金里便是,不会让你亏的。” 声音轻的沈听竹往前倾了倾身,才勉强得清。 “林姑娘说得也对。” 林轻染欣喜地抬头,“那……” 沈听竹淡道:“先吃饭,我饿了。” 小姑娘眼里的光倏忽就灭了,小脑袋蔫蔫垂着,跟霜打了茄子似的。 林轻染捧着碗,往嘴里数着米饭,吃到嘴里都是没滋没味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快发臭了。 沈听竹见她饭也不好好吃,也不知道在考究些什么,除了鞋上那点血迹,其他地方早被她用手绢擦得干干净净。 他故意逗她,“像只脏兮兮的野猫。” 沈听竹不过是舌头在嘴里打个滚,话说得轻松,却生生把林轻染的眼泪逼了出来。 兔子急了还要咬上两口,林轻染抬着湿乎乎的眼眸,直盯盯望着他那张人模人样的脸,恨不得扑上去咬。 若不是这个杀千刀的土匪,她哪会是现在这幅模样。 沈听竹倒是没看出她想咬人,只是这幅红着眼圈,巴望着自己的模样实在可怜。 罢了,不逗了。 他移开视线对莫辞道:“去给林姑娘准备一身衣裳,还有鞋。” 林轻染见莫辞走出去,更是没了吃饭的心思,又觉得是自己威慑到了他,于是更大着胆子道:“大当家自己吃吧,我回去了。” 倒还是个会得寸进尺的小东西。 沈听竹冷哼了一声,“我让你走了?” 林轻染脚都迈出去了,被他幽幽的视线一扫,又连忙缩了回去。 泪花在眼里打转,她打小就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府中上下,就连爹和哥哥也从不舍得用这种口吻对她说过话。 沈听竹道:“吃饭。” 林轻染捧起碗,指尖颤了又颤,到底不敢将碗往他脸上扣去,她低着头,用筷尖夹着米饭,小口往嘴里送。 “吃菜。” 林轻染捏紧筷子平了平气,夹了块烩三鲜。 每次她想将碗放下时,沈听竹总会适时地开口,林轻染就这么在他的指挥下吃完了一碗饭。 “还有糕点。” 沈听竹一早就吃完了,屈指懒散地支着头看她,说话也是懒洋洋。 林轻染欲哭无泪,怏怏求道:“我真的吃不下了。” 沈听竹皱眉疑惑,“白天不吃很能吃么。” 他说得认真,一点不像开玩笑。林轻染的脸腾就红了一片,“我那是因为饿了一夜。”她急促地说完,声音又小了下来,“我吃得不多。” 沈听竹看了她一会儿,才点头嗯了声。 林轻染怎么看他的样子,好像很遗憾? 莫辞办事麻利,很快就回来,道:“林姑娘,水已经备好,衣裳放在你房内。” 林轻染迫不及待想起身,又怕那人拿眼刀子割自己的腿,轻轻地问:“我能走了吗?” 见他颔首,林轻染一刻也不多留,提着裙摆跑得飞快,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沈听竹看着那抹在月下飘动如云烟的裙带,抬抬眼,唇边笑意浮现。 他没想到,林轻染很快又去而复返。 手里还拿着那身衣裳,小脸上满是嫌弃,又苦兮兮的很委屈,“我不穿麻布衣裳。” 表妹难逃 第8节 一旁的莫辞面露难色,解释道:“林姑娘,如今夜色已深,只找到一家还开着的铺子。” 沈听竹折起眉心,之前他觉得她虽然娇气却并不过头,拿捏着那个让人心生怜意的度,可如今这样就有点烦了,“怎么,林姑娘都安危难顾了,竟还如此矜贵?” 林轻染咬紧唇瓣,他言语里的微嘲让她有些难堪,“我穿不得麻布衣裳,我没穿过。” 沈听竹道:“你也听见了,只有这个,你若不愿意穿就拿来。” 林轻染见他真的伸手来拿,又气又恼,抱紧了衣裳在怀里,扣着自己指尖,万般不愿道:“我穿。” 回到房里,林轻染把门闩插上,才敢将憋了一路的怒气发泄出来,“挨千刀的混账,你千万别落我手里,有你好瞧的!” 嘀嘀咕咕的细语声,不凑近了都听不出。 她捏了捏硌手的粗布,不但粗糙还是老气横秋的黄色,不似鹅黄娇嫩,而是暗沉的褐黄,难看的紧。 林轻染泄气的想哭,就是府上婆子穿得也比这好些。 她走到浴桶边,没有花瓣和香露,好在瞧着干净,水温也舒适。 林轻染甩落手上的水珠,吸了吸鼻子,正要解开衣襟的系带,想起宅子里都是些什么人,便不敢洗了。 可身上实在难受的紧,她犹豫了一下,跑到桌边,咬着牙,用了全力将小圆桌一点点推到门后抵住,才放了心。 揉揉无力的手臂,林轻染褪下衣裳,跨进浴桶内。 温热的水流淌过小巧的足,爬上白皙似雪的肌肤,林轻染放松的长舒出一口气,将身子全部浸入水中,脸颊迅速升起蒸腾的热意。 氤氲的水汽凝结落在眼睫之上,摇摇欲坠,勾着她的眼皮一垂一垂,昏昏欲睡。 她自然不敢睡,提起精神,快速擦洗好从水中出来。 不情不愿的换上那身麻布衣裳,粗糙的布料蹭的她身上发痒,林轻染紧拧着眉心,咽下满腹怨屈躺到床上,拉上被褥将自己全部罩了起来,缩成小小的一团。 * 林轻染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起先是不敢睡,等到了后半夜犯困的时候,身上又刺痒起来。 一直到天蒙蒙亮,实在倦的受不住,才算睡着。 莫辞清早来敲门的时候,林轻染正愁眉泪眼地坐在床边,衣袖被卷起,露出两条手臂,娇嫩的肌肤上赫然是一点点的小红疹,痒的不得了。 林轻染想挠不敢挠,一挠就疼,她轻轻只好给自己吹气,双眸里满是泪光。 莫辞还在外面敲门,催促道:“林姑娘,可以用早膳了。” 林轻染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气冲冲道:“我不去,不吃。” 怨极了的声音,还透着几分咬牙切齿。 莫辞讪讪收回手,去向沈听竹回话。 “林姑娘说不来用膳了,像是还在为了昨夜衣裳的事发脾气。” 沈听竹无甚表情,“随她,你去告诉她,稍后就出发。” 莫辞又跑了一趟。 林轻染听见敲门声,恨恨瞪着门口,那人到底想干什么,这样乐此不疲的管她吃不吃饭。 不想莫辞却道:“林姑娘,大当家说了,半个时辰后起程。” 林轻染愣了一下,起程?去哪里? 莫辞又道:“姑娘准备准备吧。” 林轻染急忙起身,“等等。” 她匆匆跑到门口,奈何被小圆桌挡着开不了门,林轻染跺了跺脚,拉着桌沿一点点的移。 莫辞透过微隙的门缝看到里面正在和桌子较劲的林轻染,错愕地张开嘴,然后沉默的帮了她一把。 林轻染愣愣看着忽然自己移动起来的桌子,觉得自己昨晚真是傻透了,她这张桌子只是拦住了她自己而已。 莫辞道:“林姑娘,可以出来了。” 林轻染尴尬地抚了抚掉落的鬓发,“你说起程,要去哪里?” 看到他迟疑,林轻染追问道:“不是在这里等人送银子来吗?” 莫桑这回学聪明了,绝不能落下话柄给世子拿捏,“林姑娘还是去问大当家吧。” 林轻染自然不敢去问那人,而且她不能走,若是离开了江南,难保等爹来了不会有危险。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那人一直要带着自己走,该不会就是这个打算。 关上门,林轻染在屋内急得团团转。 手臂上的疹子又痒了起来,林轻染焦灼的抚了两下,忽然一顿,有了计较。 辰时将过,莫辞从外面进来,“世子,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沈听竹走到庭中,淡漠望向左侧门窗紧闭的屋子,“去请表姑娘出来。” 莫辞应了声,又整个人一愣,回身看见沈听竹神色淡淡,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世子说得是表姑娘。 莫辞恨不得喊声谢天谢地,赶忙走上前去敲门。 一下,没反应。 两下,还是没反应。 沈听竹皱眉看过来,他几步走到屋外,直接将门推开,门板撞到后面的小桌,摇了两下才停下。 沈听竹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绕开桌子走进去,屋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完。 林轻染意识不清的躺在床上,眼眸紧闭,眉心痛苦难耐地蹙着,两只手无意识的在身上抓挠,发丝凌乱地散落在枕上,她稍偏过头,露出一截脖颈,不是沈听竹见过的白皙,从耳根开始弥漫着异样的红,往深处更甚。 沈听竹眸色一沉,“去请大夫。” 作者有话说: 娇滴滴的染染,必须好好呵护。 红包掉落~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摩詰、奈酌辰、joycejoy 1瓶,你好,我来20瓶,瑞瑞15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瑞瑞。 第008章 感觉到身侧的褥子下陷,林轻染蓦然僵住了呼吸。 冰凉的手背贴着她额头滑下,林轻染背脊上紧张的布出冷汗,那人已经将指腹贴到了她的耳根下。 兴许是因为闭着眼睛,其他感官就变得尤其清晰,林轻染感觉到那土匪头子轻抚着她耳下的肌肤,紧接着是浅浅喷洒的热气,他靠的极近! 林轻染头皮发麻,脑子更是昏沉的厉害,混账,流氓,他要干什么! 沈听竹仔细看过她的脖子,因为抓挠的太厉害,脆弱的肌肤糜红一片,反倒看不出她究竟怎么了,只是小姑娘额头烫的厉害,眉心也是难捱的蹙着,看上去很不好。 沈听竹捏起一片衣料揉搓了一下,昨夜她说不能穿麻布衣,他托起她的手臂,小心的将衣袖卷上去,一片片的小红疹在细嫩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沈听竹眼里闪过懊恼。 凉风吹到手臂上,激起一阵阵鸡皮疙瘩,林轻染实在捱不住了,谁知道他接下来是不是要解她的衣了! 林轻染虚弱地睁眼,看不见的时候还能忍,现在他就坐在自己身侧,她就差没跳起来逃了,用力攥紧手心,期期艾艾道:“我有些不舒服,大当家能不能替我请个大夫来。” 林轻染一点点撑着身子往里头缩,“银子……记账。” 沈听竹差点笑出声,自己要是再欺负一个病患,就实在有点过分,他起身道:“已经去请了,你安分躺着。” 林轻染望着梁顶细声嗯了嗯,身侧的手捏紧又松开,不枉费她用衣衫狠狠在身上蹭,蹭出了一大片疹子。 可万一这些疹子退不下去怎么办,林轻染眨眨眼,湿了一圈。 烧起得很快,林轻染脑袋越来越重,大夫来时,她已经意识迷蒙。 大夫检查过林轻染手臂上的红疹,又问诊一番,道:“若吃食方面没问题,也极有可能是因为穿着麻布衣裳才起的红疹。” 这话听了都稀奇,竟有人穿不得麻布衣裳,连大夫也不敢论定,说得模棱两可,“至于起高热,也是因为这邪气侵表所致,吃了药,好生将养几日,就不打紧了。” 林轻染烧得昏沉沉,听了大夫的话连忙对沈听竹道:“我都说了不能穿。” 绵软无力的话语里,满是林轻染自己都没有觉察的委屈。 沈听竹摩挲着指节朝她看去,小姑娘略显迷恍的双眸圆圆睁着,极力表示自己没有瞎说,再配上烧得红扑扑的脸,认真的可爱。 沈听竹轻笑颔首,“知道了。”他转身对大夫道:“开药。” 大夫收起切脉枕,正欲起身,林轻染脑子顿然清醒,一把抓住他的手,哑声道:“大夫,这些红疹会留疤吗?” 她将藏在被褥下的一小片丝绢塞进大夫手里,紧张的浑身都在抖。 “这……”大夫迟疑地口,摸不清是什么状况。 林轻染死死抓着他,注视着他的眼睛,极细微地摇头。 沈听竹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随时会发现,好在他只是在她抓住大夫手的时候略微皱了皱眉,应该没有发现异常。 大夫僵滞着接过东西,紧张地咳嗽了两声,道:“姑娘放心,我给你配上些外涂的药膏,红疹退了就看不出了,不会留疤。” “那就好。”林轻染躺了回去,小口喘气,心跳得扑通扑通。 沈听竹将大夫带了出去,看着门被关上,林轻染心神不宁的把自己抱紧,喉间溢出细声的呜咽,有难受也有余悸。 * 莫辞送走连走路都在打哆嗦的大夫,越发觉得他们真就像是凶神恶煞的土匪,他甩甩头,朝堂屋走去。 屋内,沈听竹若有所思地靠坐在圈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放在小几上的药方,另一只手虚拢着支在额侧,露出一角丝绢。 莫辞不敢打搅,静站在一旁。 几息之后,沈听竹抬起眼帘,眸中略见迷惘“你说……” 莫辞竖起了耳朵,以为他要交待什么。 沈听竹却兀自轻笑了,璀熠的桃花眼微弯,“怎么真就那么娇气。” 莫辞差点平地踉跄一下,跟见了鬼似的瞪直了眼睛,心道:还是您说吧。 莫辞道:“属下先去抓药。” 表妹难逃 第9节 沈听竹点头,“再去给林姑娘买几身衣裳,要天香绢和软缎的。” 莫辞想来谨慎,闻言眼皮一跳,“……林姑娘?” 沈听竹掀起眼,“有问题?” 莫辞从来没这么后悔过,方才他怎么没冲到屋内喊两声表姑娘。 “你这是什么表情。” 莫辞收起一脸的苦相,站得笔直。 沈听竹抖落手中丝绢,上面是用砖粉划出的四个字。 报官 土匪 沈听竹理所当然道:“她都出招了,我岂有不接之理。” 莫辞:“属下还是去抓药吧。” * 高热让林轻染几次昏沉沉睡去,身上难捱的痒意又使得她辗转反侧的醒来,她睁不开眼,眼皮都是滚烫的,反反复复之下,意识越来越迷胧。 药煎好,沈听竹亲自端了过去,才推开门,便听到一声声极细的,掺着哭腔的泣吟,他眉心轻拧,几步走到床前。 林轻染躺在床上,衣袖被她高高撩起,领口更是扯得松散,无意识地挠着自己,抓疼了又禁不住孩子气的低声呜咽起来,眼角溢出湿湿的泪渍。 看清了状况,沈听竹沉下目光,“别抓了。” 林轻染才不听他说得什么,小手胡乱在手臂上抓,粉香玉腻的肌肤轻易被抓出红痕,沈听竹截住她的手腕,冷斥道:“还抓?手还想不想要了。” 恶狠狠地语气让林轻染在睡梦中都吓得缩了缩。 消停了一会儿,林轻染又不安地动起来,沈听竹才放下药碗,回头就见她又在抓了,啧了一声,轻拍开她的手。 林轻染缩回手,捂在心口,眼睛也不睁,扁了下嘴,就呜呜地哭起来,“疼……疼……” 沈听竹见她跟开了闸似得哭个不停,不由得皱眉,他注意着力道不会打重了……不过小东西异乎寻常的娇气。 “让我看看。” 沈听竹想将她的手拉出来,却被林轻染死死捂着,泪水打湿了眼睫,哭得一抖一抖,一个劲的小声呼痛,“疼,疼。” 娇娇怜怜的模样让沈听竹没了法子,只能哄道:“不疼不疼,我瞧瞧。” 林轻染好像是听进去了,慢慢松开手让他瞧。 手背上连个红印都没有,沈听竹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装的,他抬起眸,林轻染还在抽泣,红润的唇也可怜巴巴地瘪着。 沈听竹几不可闻的轻笑了声,真的替她揉了揉手背,“还疼不疼了。” 小姑娘渐渐平复下来,乖巧的模样让沈听竹满意微笑,“甚好,比雪团乖怜得多。” 被打疼了一次,林轻染不敢再抓了,小声哼唧, “……好痒。” 勾出的尾调儿,娇颤似莺啭。 沈听竹似笑非笑地勾唇,将视线落在林轻染泅红的眼皮上,口吻淡淡,“这是指着我伺候你呢?” 修长的玉指托起林轻染的手臂,沈听竹垂下眼睫,颇有耐心的轻抚着她起红疹的地方。 他的手很凉,指腹贴在灼烫刺痒的肌肤上异常舒适,林轻染皱紧的眉头舒展开,鼻翼弱弱动了动,腻糯地哼声。 还真是个娇小姐,长兴侯府的姑娘够矜贵了,也不似她这般。 沈听竹看了只愈发觉得有趣,“还没谁让我这样伺候过。” 他拿过瓷瓶,拔下瓶盖,指腹沾上药膏,仔细抹在她手臂的红疹上,原本像是开在雪中的红梅,涂上浓褐的药膏,变得不太好看。 沈听竹皱眉轻啧了声。 药效上来,折磨着林轻染的奇痒褪去,她抬起沉重的眼皮,恍惚看见身畔坐着一人,偏瘦的身形,眼帘半垂,眼睫覆在眸前,专注的眸光似蕴水般柔和,眼下的泪痣更添了几分多情…… 泪痣……林轻染眼中的迷惘顷刻散去,乌黑的瞳仁缩紧,原本晕乎乎的脑袋彻底清醒。 她下意识惊呼,一把将手抽回坐起身子,整个人往床里侧缩,惴惴道:“你,你干什么?”上唇磕碰着下唇,话都说不利索。 沈听竹掌心蓦然一空,他顿了顿,曲拢长指,不疾不徐的将瓷瓶盖好,才抬起视线,“醒的倒是时候。” 林轻染怵惕看着他手里的瓷瓶,手臂上还有药味,他莫非是在给自己涂药? 拢着被子将身子缩紧,林轻染十分怀疑他有别的目的,她才不信他会如此好心。 沈听竹对她的抗拒不以为意,半真半假道:“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将你扔这里了。” 林轻染难以置信地张张嘴,一张小脸写满了悔意,好像恨不得现在就昏死过去。 好骗成这样,亏得是遇见了他,不然还能剩下几两肉,沈听竹道:“醒了就把药喝了,跟我走。” “我不走!”林轻染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激烈了。 可她好不容易才送出消息,若是顺利,官兵一定会来,所以绝不能跟他走,她只要拖延时间,等官兵过来,她就能得救了。 林轻染想了一下,唇瓣微微轻启着喘息,气若游丝地说:“大夫说了我需要静养,奔波不得。”她偷偷打量沈听竹的神色,接着道:“而且我自幼身子就弱,每次病了也都较旁人严重许多,若出了意外,你的银子可就拿不着了。” 她这会儿本来就虚弱,都不用假装,光是说这番话,就已经让她耗费了大把力气,软绵绵地倚靠在床栏之上,稍稍挪动肩头,让长发贴着她尖细的下颌滑落,荏弱似将散的烟雾。 沈听竹漠然点头,不置可否。 就在林轻染暗自松神的时候,他忽然俯身欺近了她,莫测含笑的桃花眼直直望进她眼里,语气轻幽,“林姑娘,该不会是在跟我做戏罢……不肯走,是故意使诈想逃?还是有什么别的诡计?” 林轻染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她定了定神,故意气急地抬起手臂,“大夫也来过了,是不是真的,你不是瞧见了吗?若是不信就将我丢在这里。”她求之不得。 沈听竹看着恼羞成怒的小姑娘,浅浅微笑道:“林姑娘放心,我可不会将你丢下。”他直起身体,“把药喝了。” 林轻染抗拒地看了眼小几上的药碗,没有动,白嫩的指头偷偷揪着被褥,捏紧又放松。 沈听竹看在眼里,既不不催促,却也不走,僵持了一会儿,林轻染无可奈何地端起了药碗,浓黑的药汁,该多苦啊…… 林轻染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大有一副豁出去的架势,然而唇瓣贴到碗沿,只不过小小抿了一口,就皱着眉头,将头撇的老远。 林轻染将苦到发麻的小舌抿在唇齿间,含糊不清道:“好苦呐。” 她想要将碗放下,沈听竹淡道:“良药苦口,喝了。” 林轻染真想把这人踢出去,她搞不懂,怎么连喝药他也要看着。 她抬了抬眼,想悄悄瞪他,不防正对上那双桃花眼,赶忙眨着眼躲闪开。 耳畔的冷哼声让她抖了抖,不想再耗下去,林轻染捏着鼻子大口将药灌了下去,这下可把她苦得眼都睁不开,上下眼睫紧紧交叠在一起。 沈听竹瞧她这样实在可怜,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小瓶,到了粒饴糖在掌心,长指捻起糖粒,眼明手快的对着林轻染的唇缝推了进去。 林轻染一个不防,差点被呛着,慌张睁开眼,唇上残留着一触而逝的凉意。 “不准吐。”沈听竹面无表情道。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林轻染捂着嘴,想吐不敢吐。 沈听竹无辜地歪了歪头,口气随意,“毒药。” 林轻染震惊望着他,烧红的小脸唰的一下变白,呼吸顿滞,干涩地吞咽口水,她感觉自己手脚麻痹,是不是已经身中剧毒了。 沈听竹细看着她,眼里的兴味越来越浓,终于笑出了声。 糖粒化开,甜意在嘴里漫延开来,绕在舌间,林轻染愣了愣,眸子里透出茫然,呐呐道:“是糖。” 作者有话说: 表哥:“多亏遇见了我,不然肯定被欺负惨了。” 染染:“我是真的会谢!” 雪团:我就是那只冤种猫,喵! 今晚还有一更~ 第009章 沈听竹看到她后知后觉地含着糖粒轻抿,雪腻腻的香腮一动一动,然后惊讶的朝他看来。 沈听竹轻转着手里的小瓶,不以为意道:“拿错了。” 林轻染分明看到了他眼底浓厚的戏谑,恨恨垂下眼,心里一个劲儿地骂:阴晴不定的死土匪,早晚遭报应! 将碗放下,林轻染又是异常乖顺的模样,轻声道:“我喝完了。” 舌尖卷着糖珠,话说得温吞含糊,沈听竹莫名觉得耳朵也是腻腻乎乎的。 他怎么还不走,林轻染揪着被褥的小手又开始了反反复复的动作。 莫辞在外敲了门,“大当家。” 林轻染心头一紧,迫切转过头看去。 沈听竹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拂过衣袍,起身去开门。 林轻染看到莫辞像是拿了什么东西来……她失望地垂了垂眼,旋即又安慰自己别心急。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林轻染匆匆藏起情绪。 沈听竹就也装作毫无所觉,太早说破那便没意思了。 他将手中的包裹放到林轻染身边,手掌在上头拍了两下,“林姑娘可欠了我不少银子了。” 沈听竹说完便走了,留下林轻染和那包裹大眼瞪小眼。 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林轻染轻抿着唇,犹豫几许才打开包裹,红唇诧异地微张开,竟是上好的天香绢,还有软缎……足有四身衣裳。 翻看过一遍后,她又忍不住挑剔,料子是好,就是颜色与绣样差了些。 林轻染赶紧打住了自己的思绪,三两下换上衣裳,轻软柔滑的料子贴在身上,她觉得自己病都快好了有七七八八。 不确定官差何时会来,林轻染也不敢睡,决定就这么等。 只是她不知道,大夫在开方的时候特意加了安神宁心的药,渐渐的,林轻染眼皮就越来越沉,身子也不受控的寻着舒服的姿势缩滑了下去。 * 表妹难逃 第10节 等再睁眼,已经是天光大亮,林轻染迷迷糊糊地转头看着铺洒进阳光的屋子,半睁的瞳眸里还有些懵怔涣然。 良久,她才清醒过来,睁圆眼眸猛然坐起来,因为起得太快,阵阵头晕目眩袭来。 林轻染撑着摇晃的身子吐纳几息,心里暗暗焦急,都已经过去一夜了,她怎么睡着了! 她看向门的方向,外头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其他人呢? 林轻染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她捏捏自己的手心,下床踩着绣鞋出去。 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见没有人把守,林轻染不可遏制的心跳快了起来,还没等跨步出去,一道声音就远远传进她耳中—— “林姑娘醒了。” 是总跟在土匪头子身边的那人,林轻染一凛,眨着眼将脚尖缩了回去。 莫辞几步走过来,发现她面容仍旧憔悴,林轻染虽然说是三夫人那边的亲戚,但也是主,他按理也该询问上几句,可一想到自己此刻的身份,便做了罢,只道:“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知会一声便是。” 他的欲言又止太过明显,林轻染也注意到了,在庙里的时候这人也是这样,让她差点以为他是好人。 林轻染沉默摇头,干脆利落地将门关上。 * 沈听竹静坐在堂屋,面前摆着棋盘,眼帘懒懒地垂着,先后落下黑白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护卫端着汤盅走进来,道:“世子,今日的汤该喝了。” 沈听竹眸光不动,眉心却拧起,“放着罢。” 明明盖着盖子,可他却能闻到空气里全是一股让他厌腻到想吐的味道。 护卫将汤盅放下退了出去。 沈听竹没了再下的兴致,扔了手里的棋子,端起汤走到窗子边,手腕稍顷,正要倒下,眼眸稍眯想到什么,脚步一转朝屋外走去。 另一头,林轻染心神不宁地僵坐在凳子上发愣,官兵没有来……满城都在通缉捉拿匪寇,官府不会不来的,她不安地绞紧了手指,莫非是那大夫怕惹祸上身,所以根本没有去报官。 林轻染用力甩甩头,或许是官府不想打草惊蛇,还在筹备万全之策,毕竟这里都是穷凶极恶之人。 如此想着,她小幅度地点点头,一定是这样,她不能乱。 安慰好了自己,林轻染抬起指尖轻触额头,烧已经下去了,又撩起衣袖,看到红疹还在,细软的娥眉轻轻蹙起,一张小脸更是沮丧的垮了下去。 林轻染拿起药瓶坐到床上,用指腹沾了一些,凑近轻嗅了嗅,难闻的气味使得她鼻尖都皱紧起来,垂下漉漉的眼眸,满腹委屈地给自己抹药。 “笃——笃。” 轻而拉长的两记叩门声蓦然响起,林轻染指尖一颤,门外的人没有出声,可她就是有预感,一定是那土匪头子。 林轻染紧张地问:“谁。” 没有回答,没有征兆,门就这么被推了开。 林轻染吓了一跳,慌忙放下衣袖。 沈听竹望过来,他身形虽瘦却很高挺,轻易就挡住了大半的光。 “我来看看林姑娘好些没有。”说着人已经走了进来。 他在小桌旁坐下,动作自然的将汤盅一同搁在桌上。 林轻染下意识要点头,还好她反应过来,快速摇摇头道:“没有。”她想想又补了句,“还是很难受。” 沈听竹视线落在汤盅上,“那正好,过来将这个喝了。” 林轻染对于是他送来的东西本能抗拒,小声问道:“是什么?” 沈听竹默然看着她,没有回答,强势的意态已经很明显。 ——不管是什么,她都得喝。 林轻染忿忿捏紧藏在衣袖下的小拳头,小心谨慎地挪着步子过去。 沈听竹揭开盖子,汤水很清,面上飘着两片边缘赤如珊瑚,中间则是接近半透明的白色东西,林轻染认不出是什么,更不敢喝了。 沈听竹将瓷盅推到她面前。 林轻染勉强装作镇定,从袖下探出一点指尖,怯怯抵在汤盅的边沿,在沈听竹的目光下,一鼓作气端了起来。 就在唇瓣快要触上的时候,她悄悄松开指头,一根,两根。 沈听竹略略抬眸,“若是敢砸了……”开口的那么恰到好处。 他话没说尽,剩下的就让暗自作着小动作的林轻染自己品,他倒是要看看,小姑娘的胆子能有多大。 林轻染手用力一抖,无暇去想他是如何发觉她想做什么的,手忙脚乱地捧住仅差一步就要从手中掉落的汤盅,盅底瓷薄,烫痛了她娇嫩的手心了。 林轻染紧皱起眉,翕动着唇瓣抽气,一滴不敢撒的将汤盅放回桌上,才忙不迭的把掌心贴到耳朵上,从喉咙里轻呼出呜咽,“好烫。” 眼尾可怜的耷垂下,顿生出的泪意迅速沾湿了眼下的睫毛,堪堪悬着,欲掉未掉。 见她竟能将自己烫着,沈听竹好笑之余一阵无奈,他拿起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汤水,“林姑娘大可放心,我若要下毒,没必要这么麻烦。” 林轻染小心翼翼地搓着自己的掌心,将信将疑望着他。 坦然到轻慢的态度让她恼的牙根子发痒,又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像他说得这样。 “不过是些汤药罢了,你早些好,我们也能早些动身。”沈听竹将勺子送到她手边,“行了,不烫了。” 林轻染迟疑着没有动,唇瓣紧紧抿着,只剩下唇珠还微微翘起一点,饱满莹透。 沈听竹眸光略动,视线多了一份探究。 “林姑娘莫非想要我喂?”昨夜小姑娘便是委屈兮兮跟他又是喊疼,又是喊痒。 沈听竹语气稀松平常,却将林轻染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脑中仓皇闪过昨夜他帮自己上药的画面。 林轻染连忙抓住勺柄,颤着声儿道:“我自己喝。” 小指贴在了沈听竹的指节上,也在颤,他神色平静的松手,用指腹抚了一下被触碰到地方。 林轻染轻轻吐出一口气,拿过勺子舀起一些汤,试探地抿了抿,奇怪的是,并没有什么味道,清清淡淡就像是白水。 她故意喝得很慢,可显然沈听竹比她有耐心的多,林轻染根本熬不过他。 认命的把汤喝完,剩下最后那两片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她实在不敢吃,飞快将汤盅盖上,远远推到一边,生怕那人发现了。 惴惴转动的黑眸,比雪团小时候还要天真招人上几分。 等沈听竹从林轻染屋里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一盅汤,加上早膳和一碗黑漆漆的药吃下去,林轻染撑得腰都直不起来,肚子也变得圆鼓鼓,只能躺在床上揉着肚子消食。 鼻子微微酸涩,那该死的土匪根本就是在变着法子的折磨她。 牙尖用力咬碎口中的糖粒,林轻染在心里把所有会使得骂人的话全都骂了一遍。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的小天使:是阿盼20瓶,猜猜我是谁鸭、不行不要、55955438 10瓶,jisoo的妹妹2瓶,爱凯在心乐常在5瓶 第010章 林轻染躺了一会儿,又担心起清风和秋芷,她暂时没有危险,可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 离开破庙那夜,她听到那土匪头子下令要找到他们……林轻染越想心里越是不安,躺不住坐了起来。 她走到窗子前,轻手轻脚地隙开一条缝,探着脸往庭中张望。 莫辞从外面进来,才绕过萧墙,便敏锐的觉察到有人正躲在暗处注视着他。 林轻染还在犹豫不决,莫辞已经转过身朝她所在的方向看来。 林轻染一惊,她不过是将窗子开了一道缝,这样都能发现?这些土匪怎么一个个的警惕性都如此高。 忿然之下,她索性将窗子全部打开,虽说心下仍有些怯惧,但相比起那土匪头子,其他人倒也没那么让她害怕,而且这个人几次都对她表现出同情,或许能从他这里打探到什么。 林轻染捏了捏手心,定下心神,欲言又止地看向他。 莫辞面上略显诧异,走上前道:“林姑娘。” “我……”林轻染很快垂下眼,显得十分无助,“你说有事可以找你。” 莫辞只点了点头,务必让自己少说话。 林轻染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借口,犹豫之下捂着自己胀鼓鼓的肚子,艰难道:“你能给我送些吃的来吗?” 莫辞见她说话都是虚弱无力的模样,还以为她是饿了很久又不敢说,赶紧去端来吃的。 林轻染看着眼前满当当的吃食,一阵欲哭无泪,磨磨蹭蹭地拿起筷子又放下,抬眸朝莫辞感激一笑,“谢谢你。” 莫辞可不敢承她的谢,不冷不热地说,“姑娘慢用,我先出去了。” “等等。”林轻染急忙叫住他。 莫辞不得不停下来,“姑娘还有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是在哪里。”他们从破庙离开后整整赶了一夜的路,她现在连自己在身在何处也都不知道。 林轻染紧紧捏着自己的指尖,眉眼间尽是不安,“你不用担心我逃跑,我只是很害怕。” 莫辞语气生硬,“江都。” 林轻染垂下眼睫思忖,江都与上元是两个方向,他们已经走得很远了,她咬了咬唇,紧盯着莫辞道:“你们已经抓了我,可不可以放过我的护卫。” 莫辞从来没有这么心虚过,他们又不是真的土匪,那两个下人早就随着去林府送信的人一同回去了。 可他又不敢擅作主张将事情说出来,难保世子不会收拾他。 林轻染铺捉到他神色中的不对劲,试探道:“你们没有找到他们。” 莫辞干脆顺着她的猜测,佯装出被说中的恼怒,“姑娘还是快些吃,不该问的别问。” 见他气急败坏地走出去,林轻染知道自己说对了,清风和秋芷是安全的,她松开紧握的手心,自己一定也能平安回去。 莫辞一直走到庭中,才停下来长吁口气,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汗。 两个守在大门处的护卫相窥一眼,围了上来,“莫统领……” 二人皆是一脸的为难,想让他给个指示。 莫辞压低声音道:“少说,少看。” 表妹难逃 第11节 林姑娘早晚要知道真相,他光是想想就一阵心烦,挥手让他们散开,“管好你们的嘴。” * 已经第三日了。 昨日林轻染还能安慰自己,可整整三日都不见官差来,她终于彻底绝望。 林轻染有气无力地低垂着脑袋自顾幽怨,一只手推着药碗出现在了她眼前,无声的催促。 她心里更难受了,捧起碗灰心丧气地咽下药汁,心里和嘴里一样苦,于是她动作快过了脑子,朝着对面的男人伸出手。 沈听竹垂眸睇了眼递在他眼下的白皙小手,诧异小姑娘的胆子倒是变大不少,都敢自己跟他讨要了。 林轻染也愣住了,蹙起眉心暗自懊恼,都怪这土匪,每回在她吃药之后都会给她粒糖,她怎么也当成习惯了。 曲起的指尖颤了颤,正想着要不要把手缩回来,一颗圆圆的糖粒滚在了她掌心里,来回晃了晃。 林轻染含住糖粒抬眸,沈听竹已经将糖罐收进了衣襟里。 她心里升起丝丝疑忌,一个土匪会随身带着糖瓶已经很古怪了,关键是林轻染从未见他自己吃过。 沈听竹轻易捉住她的视线,“我看林姑娘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跟我走了吧。” 林轻染慌了神,立时就将糖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她自然不能走。 情急之下,林轻染来不及多想,故技重施的从袖下探出指尖抵在额侧,身子则像失了力般斜斜倾倚,随着她的动作,本就不是那么合身的衣裳,往肩下落了些许,勾出颈项纤柔的弧线,之前的红疹已经褪成了浅粉的印子。 沈听竹跟着落下视线,静静看着那抹桃色,若要形容像什么,大抵是像插在上好的玉瓷花瓶里,开得最娇嫩的那朵花。 林轻染装作疲累地轻喘了两声,细声细气地说:“我还是觉得不舒服,不然……大当家再请大夫来替我瞧瞧。” 说着她偷偷拿眼儿瞄他,眼睫不住地扇动着。 也是奇怪,以往她起高热总是要反反复复的折腾上几日才能彻底好全,可这回才第二天夜里就恢复的差不多了,连红疹也退的只剩下印子。 沈听竹颔首,“也好。” 他答应的如此干脆,林轻染反而怔住了,仔细看去,只见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片丝绢。 林轻染觉得眼熟。 细软的丝绢,绕在他骨节分明皎白如玉柄的指上,说不出的雅致好看。 沈听竹不疾不徐地松开指尖,那丝绢便在他手中轻盈垂下,一端在飘,一端捏在他手里。 “正好,那天大夫走的匆忙落了这东西,等他来时好还给他。” 他已经开始好奇,小姑娘接下来要如何跟他装腔作势。 林轻染看清了那方丝绢,脸上好不容易养出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这是那天她塞在大夫手里的,怎么会在他手上! 脑中闪过无数的猜测,她缓缓吸气,沉住气,千万要沉住气。 可不管她再怎么调息,心还是砰砰跳得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沈听竹翻动着手里的丝绢,每一下都让她的心跟着一抖。 “林姑娘可认得这东西?”沈听竹偏头看过来。 林轻染心绪大乱,脑中一片空白,僵硬地摇头。 “不认得啊。”沈听竹语气淡淡,让人难辨端倪,他摩挲着丝绢上已经晕退了一半的字迹,“这上面好像还有字。” 林轻染眼皮用力一跳,“是吗?我看看。”她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扑了过去,去够他手里的丝绢。 晃动的发丝轻扫过沈听竹的鼻端,细微的痒意让他眨了下眼,松开指尖让林轻染拿走了丝绢。 林轻染假装是在抚平丝绢上的褶皱,指尖则暗暗在使劲,将本就模糊不清的字迹抚得更浅,她克制着不敢让自己颤抖,稍一偏头疑惑地嘀咕,“有吗?没有啊。” 沈听竹笑,视线并没有放在丝绢上,而是落在她小巧的指甲盖上,十个指头修剪的圆整光洁,透着粉白色,片刻,他抬起眼眸慢声道:“我还没有瞎。” 林轻染正专注着“毁尸灭迹”的手蓦然僵住,指尖揪着丝绢,怯怯缩紧又松开。她垂下眼睫,冷静,不能乱。 丝绢上面四个字有两个早就已经辨认不出,倘若他知道写得什么,怎么还会像现在这般无动于衷,只怕早就要收拾她了。 林轻染稳下心神,拿起丝绢仔细辨认后,装作诧异道:“果真有字。” 她偷偷朝沈听竹看去,怕被他瞧见,目光只浅浅触到那点泪痣就收了回来,咽了咽口水,继续装模作样地说:“这像是个土字。”她指尖顺着滑落,皱起眉头,“这个像是……口,旁边就看不清了,会是什么呢?” 林轻染说罢顿了顿,试探着问:“大当家识得吗?” 沈听竹轻抬眼梢,小姑娘心虚乱晃的眸光里满是殷切央盼的侥幸之意,他若要说认得,怕是又要把她吓哭了。 思索片刻,他觉得那泪珠子还是愈落未落的时候最好看,不如这回就遂了她的愿。 “不认得。” 沈听竹看到小姑娘瘦弱绷紧的肩头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一并松懈下来。 林轻染悬在喉咙口的那颗心顿然落回了原处,暗自庆幸自己猜对了,他果然不识字。 但她仍不敢掉以轻心,思绪快速转动几许,继续抚平丝绢,指尖点在那土匪二字上滑动,介有其事道:“你看,这里口缺一笔,里面是三横……这个字读贝。” “一个土,一个贝。”林轻染将二字来回轻念了几遍,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我知道有一味药材名为土贝母,一定是了。” 沈听竹听着小姑娘一本正经的胡诌,眼里浮起笑,静静看着她,“是么。” 看他似是不信,林轻染立即道:“一个大夫除了写药名,还能是什么。”她将大大方方的将丝绢往前推了推,用指头在上面描,“你自己看,这三个字不就是这么写的。” 小姑娘说着抬起头正色道:“我识得。” 这是想欺他不识字了,沈听竹平静地点头,朝她微微一笑,“是什么,等大夫来了,一问便知。” 欣赏着林轻染那双乌闪闪的黑眸里逐渐蓄起慌乱惊惧,沈听竹慢条斯理地开口:“来人。” “别!”林轻染情急出声,眼睫毛簌簌煽动着。 沈听竹偏过头看她,眼眸轻眯,没有说话。 越是无声才越是吓人。 林轻染忽然有一种感觉,也许他根本就知道丝绢上的字是什么,也知道是她做的……她现在无法确定。 她慢慢呼吸,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无论怎么努力,说出的话还颤得厉害,“我忽然觉得,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不难受了么。”沈听竹口吻淡然,屈指轻拭过她的额侧。 一触即逝,林轻染根本来不及避闪,肌肤上留下的微凉触感,让她慌作一团,眸光也颤动的厉害,这人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她! 沈听竹神色却再寻常不过,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缓慢捻去沾在上面的一点湿意,“那怎么都是汗?” “……热。”从嗓子里吐出的声音是那么无助可怜。 林轻染说完紧紧抿住唇,不知礼数,不通五常的土匪! 沈听竹望着她的眼睛,有一点红,沁着盈透的湿意,他想了一下,若是雪团这个时候应该是呆在他的手心里喵喵叫着,爪子紧紧扒着他的衣袖。 沈听竹低下视线看着她的手,片刻才道:“如此看来,我们是可以走了?” 林轻染不敢再与他对着来了,至少现在不敢了,就是万般不情愿也只能点头。 作者有话说: 柿子:接老婆回家,开心^_^ 染染:是骗!是威胁! 作者:一副好牌被你打的稀巴烂 第011章 马车行了已有一段时间,林轻染始终蔫蔫嗒嗒地缩坐在车内角落,有气无力地眨眼。 还好那土匪头子没有与她同乘,而是骑马在走,让她能有口喘气的时间。她挑开一点布帘,目光顺着缝隙望出去,看了一圈,绝望的发现自己根本不认得是在哪里。 林轻染沮丧地垂眼,转而瞪着沈听竹的背影狠狠咬牙,哪知下一瞬,那人竟像是有所觉般转头看了过来,她手忙脚乱的将布帘放下,挺直腰杆正经危坐,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才拍着心口吐气。 沈听竹只看见一双白皙的小手飞快的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了起来,布帘晃动。 他若有所思地垂眸,抬手示意停下。 “大当家可是觉得不适?”因为沈听竹执意骑马,莫辞一路都提心吊胆,见他停下就立刻压着声询问, 沈听竹微扬的唇压下稍许,原本因着心情不错,连带着那点不适也被他暂且忽略,偏又让人提起。 莫辞已经从马上下来,欲扶他下马,“您的身子本就不宜奔波,骑马更是耗体力。” 马车内,林轻染发觉停了下来,奇怪地挑起布帘,朝外张望去。 沈听竹看着从帘后探出的小脸,微怯的眸光朝他看来,含着困惑。 莫辞还在说,“而且卫先生说过,天香子的效用只有一个月,如今……” 沈听竹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我自有分寸,把你的手收回去,把嘴闭严了。” 沈听竹牵动缰绳,“继续赶路。” 莫辞分明看他这几日的面色都不如之前,他想劝世子休息片刻,但知道自己说得必然无用,又怕惹得他不快,只能硬生生咽下话,骑马跟在后面。 思来想去,莫辞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马车。 见一行人又接着前行,林轻染撇了下嘴——不知在搞什么。 她又静坐着了许久,直到腰杆都发酸了才摇摇头,反正逃不掉,再多想也无用,林轻染干脆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曲指支在额侧斜斜倚在面前的小几上。 缓慢的眨着眼,脑袋也随着马车的颠簸一点一点。 “打起精神来,前面交口河道是守御千户所范围。” 听见外面人说得话,正昏昏欲睡的林轻染警醒地睁开眼睛。 “等过了这里,就离……不远了。” 林轻染蹙紧眉心,其中有几个字她听的不清不楚,但一定是这些土匪要去的地方。 而且前面是御守千户所,林轻染地垂着眼帘思忖片刻,挑起帘子道:“停车,停下。” 林轻染看到那人骑着马过来,他身量本就高,此刻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又背着光,更有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林轻染可怜兮兮地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累?”沈听竹好笑地反问,脚都不曾让她着过地,就敢喊累。 林轻染才不管他话里的讥讽,“我是真的累了,你这马车上连个软垫都没有,又不稳,颠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她若娇气起来,鸡蛋里都能给挑出骨头,只是将眉心稍稍颦起,眼帘轻垂,娇滴滴的模样就能让人觉得她真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表妹难逃 第12节 林轻染仰起头望着沈听竹,拖着软调巴巴的求道:“你就让我休息一下吧。” 沈听竹看了她片刻,才下令原地休息。 林轻染将垂落至鬓侧的发丝挽至耳后,走下马车。 御守千户所她没瞧见,瞧见的只有不平整的泥路和两侧的林子,似乎离官道都还有一段距离。 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林轻染小声央求:“我想去溪边走走。” 沈听竹颔首,林轻染绕开他走过去。 她心不在焉地掬着水洗手,暗自盘算着自己能逃走的可能信,可看看四周的地势,又低头看看自己的两条腿,觉得还是异想天开了。 丧气地拨了两下水花,正欲起身,看见在另一头打水的莫辞。 林轻染眸光动了动,快速朝身后看去,见那土匪头子不知去了哪里,索性起身往朝他走去。 莫辞捧着水洗了把脸,瞥见林轻染朝自己过来,忙抹去脸上的水珠退开了一点,唯恐避之不及。 林轻染非但没有一点应该走开的自觉,相反拿起他脚边水囊,“我帮你吧。” 莫辞脑门上的青筋一突一突的,甚是惶恐地拒绝,“不必了。” 林轻染已经挽着袖子蹲下来打水,轻垂着眼眸,注视着流淌的溪水轻声道:“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在庙里的时候你是想放了我的。” “林姑娘怕是误会了。”莫辞冷汗已经冒出来了,林轻染打的什么主意他不想知道,但能不能换个人? 他越是闪躲,林轻染越是有底气,也不在乎他怎么说,将水囊盖上,站起身朝他抿唇一笑,“总归是谢谢你,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莫辞犹豫了一下,道:“莫辞。” 林轻染低声重复了一遍,才将水囊递给他,“给你。” 莫辞粗点了点头,伸手去拿。不料林轻染却紧紧捏着另一头不放,他眉头一跳,如临大敌道:“林姑娘?” 另一头,沈听竹打帘从马车上下来,望向站在溪边的两人,又看到他们一同拿着的水囊,眼眸半眯起,默然审视。 林轻染戚戚抬眸,强忍着没有眨眼,好让酸涩之意将眼圈染得越来越红,“等我爹把银子送来,你们真的会放了我吗?” 莫辞又是一阵心虚,挣扎了许久才不太利索地说,“姑娘放心,你不会有危险的。” 林轻染似被安抚地点点头,“我相信你。”盈泪的眼,眉心轻锁,唇边勉励扯出的笑意,恰到好处的将她的柔弱全部展现。 林轻染无疑是生得极美,被精心娇养的玉英,本该跃然在最高的枝头上,不染纤尘,却荏弱站在你面前,美眸期期而视,还真没有几人能招架的住。 莫辞本来心中就有愧,越发不敢去看她。 林轻染则一心想着从他这里套话,全然没有注意身后,沈听竹已经走了过来。 她半垂下眸,不安地说,“可我现在很害怕,我不知道大当家要将我带去哪里。” 莫辞还在为难该怎么安慰她,就先一步看见了缓步走来沈听竹。 沈听竹停在林轻染身后两丈远的地方。 莫辞虽说已经跟在世子身边多年,可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还是够他一顿好受的。 他当即选择撇干净自己,端着没有表情的脸,刻板道:“林姑娘想知道什么,去问大当家就是了,还请你松手。” 林轻染没成想他翻脸那么快,无错地眨眨眼,忙用两只手握上水囊,涩然扯动着嘴角,“我只是想求个安心,不会让你为难。” 莫辞连水囊也不要了,果断松手,退开两步。 油盐不进的样子把林轻染气得不轻,愤然咬紧牙根,继而缓缓舒气,不能操之过急。 林轻染苦涩一笑,将水囊还给他,惘然若失地从他身旁走开。 等人走远了,莫辞才走到沈听竹身旁,忍不住替林轻染说话,“世子,属下看林姑娘是真的被吓得不轻,她毕竟是三房的人。” ”她想策反你,你不要被她骗了。”沈听竹语调没什么起伏地陈述。 莫辞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不会吧,属下觉得林姑娘就是太害怕了。” 沈听竹睇了他一眼,讥笑道:“你这不是已经落套了么?” 小姑娘是胆小,但不妨碍她总是爱不知天高地厚地使些小招数。 而且她害怕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莫辞张开嘴想辩驳又蓦然闭上,把话全咽了下去。 换做别人他绝无可能被策反,可林轻染的身份不一样,而且这事确实是世子做得不地道,难保他有一日不会将真相说出来。 沈听竹见他才算反应过来,一时顿感语失。 桃花眼半垂,看着莫辞手里的水囊,刚才那两只小手扒在上面。 沈听竹眉心折起,怎得也与雪团一样,明明幼时只能趴在他手心里,扯他的衣袖,如今大了,见了他就跑得没影,谁得脚边都能蹭两下,唯独不与他亲。 沈听竹轻声问:“她为什么偏偏找你。” 莫辞呵呵笑道:“大约是属下生得面善。” 沈听竹看了眼他五官硬朗的脸,哼笑了声。 莫辞哂了哂,不敢再卖乖,老实道:“多半是因为属下常在跟前走动。” 沈听竹未置可否,漫不经心道:“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莫辞咋舌,合着世子压根儿就什么都没听到。 沈听竹听着莫辞的叙述,目光追随着往林子里走得小姑娘轻动,原就拧着的眉心皱得更紧,“她问了你的名字?” 莫辞觉得这也没什么不能说得,“属下想着林姑娘迟早会知道。” 沈听竹静看着绕来绕去怎么也摆脱不掉护卫的林轻染沉思,半晌才收回视线问:“暗卫里可有女子。” 莫辞道:“是有两名女子。” 沈听竹轻抬下颔,“找个机灵点的来伺候。” 莫辞应声就去办。 沈听竹没有走,负手立于溪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自己的指节,像是不经意地轻言,“还没问过我的名呢。” 蓦然掐断的尾调尤为的轻。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55955438、猜猜我是谁鸭、瑞瑞、是阿盼10瓶,jisoo的妹妹4瓶,北溟5瓶。 第012章 林轻染试图避开众人往林子那边走去,可那几个土匪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有时他们明明没有看着她,可等她悄悄走远一段后再回头,却还是与她保持着那点距离,试了几次皆是如此。 林轻染沉着心气恼地跺了跺脚,跑还是不跑?她看向幽深林子,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松开捏紧的手心,扭身往回走。 别回头跑不掉浪费力气不说,还弄得一身狼狈。 林轻染垂着脑袋,沮丧地踩着马扎上去,弯下腰挑开布帘,正欲进去,一抬眸,才发现那人竟不知何时已经在马车上了,她登时僵在原地。 沈听竹视线透过车轩落在外头,听得动静,朝她侧目看来。 只是对上他的眼,林轻染心里就已经紧张了起来,勾着布帘的指尖怯怯蜷起。 “愣着干什么。”沈听竹语气淡淡。 自然因为是他在这里了,林轻染敢想不敢说,走到他对面的一侧,坐下前她朝沈听竹看得方向掠去一眼。 从车轩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见自己方才所在的位置,林轻染瞬间头皮发炸,僵硬的舔了舔发干的唇,万幸自己没有选择逃。 沈听竹见她小心翼翼地坐下,并没有注意到铺着的软垫。 唇角几不可见地压下。 被眼睫半遮的黑眸里浮着几许不可名状的郁郁。 他不开口,林轻染自然也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就这么闷闷地坐着。 一直到听见马车外,莫辞下令出发的声音,她才忍不住出声提醒,“大当家。” 沈听竹不费力气地垂着眸,连眼皮也不动一下,置若罔闻。 “要出发了。”林轻染可不想接下来都与他同乘,又不敢将人赶出去,舌头在嘴里打了个转,老老实实地闭上。 就盼着他快些起身出去。 她的这点小心思,沈听竹都不消抬眼看就已清清楚楚,眉心也随之拧起,仍是不开口。 接二连三的沉默不语,以及越发莫测肃冷的迫人感,另林轻染不安的胡思乱想起来,以往她唤他时,即便不做声,也会漫不经心地抬眼,示意自己听见了。 林轻染搁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裙摆,沈听竹终于动了动眼皮,那两根细白的指头揪的裙摆轻轻晃了晃,他目光也跟着轻动。 外头驾车的人喝了一声,马车再次朝前行去。 林轻染忍不住问:“不知大当家,究竟要将我带去哪里。” 算是知道来问他了,沈听竹抬起眸,往后一靠,淡然道:“自然是。”他顿了顿,接着说,“跟我回山寨了。” 林轻染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耳边是马车行进的碌碌声。 “你答应会放了我的。” 小姑娘的声音又惊又怕,颤得细细碎碎。 沈听竹颔首,不以为意道:“是说过。” “那。”林轻染下意识上前抓住他质问,手触到他的衣袖才猛地反应过来,慌忙松开,退坐到座位上。 白润嫩生生的小手在墨色的衣衫上一触即退,沈听竹却看得清楚,眼梢轻挑,将原本想说的“反悔”二字收了回去。 “林姑娘大可放心,只要林家的银子一到,我随时放了你。” 一双桃花眼微弯,好像刚才的不虞已经烟消云散。 林轻染心有余悸的与他对视,良久才平下心来,垂眸将惊出的眼泪憋回去,在心里把他骂了千百遍。 “不过都这么久了,林家人还不来,不会是不要你了。” 林轻染蓦然抬眼,坚定道:“不会的!” 表妹难逃 第13节 沈听竹点点头,从面前的小几上拿了茶壶斟茶。 林轻染以为他是自己要喝,却见他将茶盏推到了自己面前。 沈听竹道:“喝水。” 雪团闹累了,喝口水就又能活蹦乱跳。 林轻染右手端起茶盏,左手则按着右手,不能砸,千万不能砸。 连续在心里说了说了几遍,她吸吸鼻子,垂下脑袋小口抿茶,她不是没骨气,这叫能屈能伸。 沈听竹眯眸瞧着,润红的唇贴着盏沿,先是微撅,又怯然地抿紧,唇珠融在一片鲜艳欲滴里。 他似不经意地问:“还有想知道得么?”对上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都可以问。” 林轻染把杯盏捏在手心里,“你那……山寨在哪里呀?” 待日后她定要报官将他一锅端了。 沈听竹不大有兴致地掀了掀眼皮,默了半晌,才慢慢地说,“出江都北上,过四百一十村经六百里至宝应。” 林轻染惊诧地为张开嘴,还以为自己的听错了,她只是想知道那贼窝在哪里,他该不会是要将路线也告诉她。 沈听竹瞥见她怔懵如小鹿的眼睛,以为她是不懂,探手从她的茶盏里取水,用指尖在小几上轻描勾勒出路线,“经三百七十二村,至淮河渡口乘船渡江至清河……” 指骨修长匀称的手,将简单的一条线勾出如同作画的美感,眼睫柔顺的覆下,吐字轻缓柔浅。 林轻染细细颦眉,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若非知道,换做旁人,只怕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会是一个土匪。 沈听竹指尖落下,轻点了点,“之后就到了通州。” 林轻染蓦然回神,辩着他最后说得两字,惊疑不定地看着那道水渍,“那可就到了顺天府。” 天子脚下,这土匪竟猖狂成这样?还是有意戏弄她。 沈听竹略抬了抬眼梢,指尖的方向一转,“西出交河,上了玉溪山就是。” 沈听竹偏过头,好似能洞悉一切黑眸攫着她,薄唇轻扬出莫测的笑意,“记住了?” 林轻染蓦然一惊,扯着裙摆遮掩道:“你说这些,我哪记得住。” 沈听竹笑意淡淡,也不戳穿。 林轻染挪动身子,以小几相隔与他泾渭分明,分界而坐。 她低垂着眸,拨动自己的手指,按那人说得,接下来他们就该到海陵县了。 漆黑的眼眸轻轻转动,又聚在一处,林轻染颦了颦眉,马车内什么时候竟铺上软垫了? 她抚过柔软的垫子,朝对面的人看去,他闭着眼在休息。 林轻染撇撇嘴,难怪铺上垫子,是因为自己要乘马车。 她也往一侧倾靠过去,刚合眼便听见外头想起嘈杂惊慌的声音。 “救救我,救命,救命!”女子慌乱惊骇的声音透过她的耳朵,直刺入脑海。 马车已经停下,林轻染倏然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沈听竹。 沈听竹也睁开了眼,眸里笼着一层及疲惫的薄雾,对上林轻染质问的眸色,眼里一闪而过迷惘。 “怎么回事。”沈听竹扬声问。 “求求你们,救救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女子一声一声心惊无措的求救,盖过了莫辞的声音。 林轻染觎了一眼对面神色淡漠的男人,犹豫再三,起身挑起一侧帘子朝外看去。 马车前跪着一个瞧着年岁不大的小姑娘,身上桃红的衣服已经褪了色,背上背着半破的包裹,神色惊慌地向莫辞等人求救。 她看到林轻染,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挪着膝盖面对她,“小姐!求小姐救救我!” 林轻染眉头锁紧,她自身都难保,还怎么救她,而且她求谁不好,偏偏求到这些土匪面上来。 林轻染紧紧抿唇,摇头示意她她快跑,千万别像她一样,落在这群人手里。 那女子见状当即就慌了神,“求求小姐,我愿当牛做马,只求小姐收留我。” 莫辞道:“还请大当家作主。” 林轻染一惊,想出言赶走她,可另一侧沈听竹已经起身走下马车。 林轻染也紧跟着下去。 莫辞咳嗽了声,向沈听竹请示。 沈听竹看了他一瞬,才朝地上的女子投去目光。 那女子还在一遍遍地恳求,“求公子小姐救救我。” 沈听竹语气寡淡地问:“要救么?” 见无人回话,林轻染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 沈听竹眉目间的神色太淡,她根本猜不出他是什么想法,林轻染咬唇,眸色凝重紧紧盯着那女子,片刻才故作冷漠地别过头,“你还是快走吧,我帮不了你。” 沈听竹却颔首:“那便留下当个丫鬟,伺候小姐。” 林轻染用力瞪着他。 那女子大喜过望,语无伦次地连声道:“谢谢,谢谢公子,谢谢小姐。” 她从地上爬起,跑到二人面前,沈听竹看着她灰头土脸的模样皱皱眉,示意她去林轻染那里。 她走到林轻染面前,“女婢月影见过小姐。” 林轻染也顾不得许多,拉着她就腾腾腾地上了马车,布帘一放下便对月影严词厉色道:“你马上走。” 月影惶恐跪下,哀求道:“求小姐不要赶我走。” 林轻染头疼不已,将人拉到身边,压低声音道:“这些人都是土匪,你现在要走来得及。” 她说罢松开手,言语凌厉,“还不走!” 月影听后错愕地张着嘴,而后闭上嘴,哭丧着脸道:“小姐就是不愿意救我,也不必用如此借口。” “我骗你做什么!”林轻染从没有如此头疼过,揉了揉额侧道:“外头那个,你叫公子的,那就是土匪头子!我也是被抓来的,我走不了,但是你能走。” 月影垂下头抹眼泪,“小姐就别骗我了,公子如此仪表气度又怎么会是土匪。” 林轻染抚了一下额,又拍着心口给自己顺气,“你怎么就不信呢!” “小姐。”月影疑虑地抬眼,“您是与公子闹矛盾了么?” 林轻染又是一阵气急,好半晌才平下心来,恨不得立刻就去把那人那张欺天罔人的脸给撕了! 作者有话说: 摊牌了,表哥是小学鸡,隔壁裴lsp的招数他一概不会。 第013章 林轻染让月影用清水擦干净脸,鹅蛋脸,杏眸,眉眼间透着稚嫩,瞧着很是乖巧伶俐。 怎么还会被那土匪给蒙蔽呢? “你多大了?”林轻染说话仍是有气无力。 月影朝她弯眼一笑,声音清脆,“奴婢十八了。” 林轻染略微有些诧异,看着那么小,竟比自己还长了一岁。 林轻染暗自叹气,都十八了,怎么还会被骗。 她又询问月影究竟是在躲什么人。 月影闻言埋下了头,原本笑吟吟的脸上也布上了惊怕,“奴婢原是给镇上张家做丫鬟的,可那张老爷欺我无亲无故,逼着我给他做小妾。” 月影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恶心的事情,哭着道:“他都已经八十了。” 她一把握住林轻染的手,恳求道:“求小姐行行好,千万不要赶我走。” 林轻染早在听见那张老爷已经八十的时候就怒不可遏了,“真是个老不休的混账!丧良心!” 林轻染忿然攥紧拳头,八十岁了,只差一脚棺材盖都要盖上了,还惦记着糟践小姑娘! 现在让月影走,只怕下场更惨,事已至此,林轻染也只能道:“如此,你就暂且跟着我吧。” 等她走的时候,看能否也将她一起带走。 月影喜极而泣,“多谢小姐。” * 马车一直行到林砻镇才停下,天色也已经半黑。 这回住的宅子倒是不偏,就在里闹市不远的胡同深处,背临着河,是一座老宅。 沈听竹已经先一步进去,月影也扶着林轻染下马车。 林轻染还磨蹭着想看看周围,人就已经被拉着往里走了。 “你急什么。”林轻染压低了声音轻斥。 月影局促地垂下头解释,“已经入秋了,夜风太凉,奴婢怕小姐着凉。” 林轻染又是无奈的平了平气,感觉说什么都多余。 月影见她不怪罪,立刻又眉开眼笑,将人送到厅内,就帮着去拿行李。 积极的让林轻染根本无话可说。 莫辞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时厅内就剩下自己跟那土匪头子。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难得他没有找自己的茬,林轻染悄悄去看他。 沈听竹半垂着眼,不知是不是烛火太暗的缘故,他本就过分白皙皮肤,此刻煞白得已有些吓人。 握在扶手上的手极为用力,似乎是要掐进坚硬的木头里,是在压抑。 林轻染心头一惊,不安地问:“你,没事吧……” 沈听竹蓦然抬眼,直勾勾地望着她冷笑,“你觉得我有什么事?” 表妹难逃 第14节 他最恨得便是这样的话,你有没有事,你好不好,你要不要紧。 沉如黑眸的眸子里浮着阴鸷,林轻染脑子嗡地一下就炸了,快速扇动着眼睫,哆哆嗦嗦地把被掐断的后半句话说完,“……能不能别这么吓人。” 沈听竹盯着她,辩着她眼里的情绪,很好,没有可怜,没有怜悯。 他紧握手松了几许,凌厉的攻势也削弱。 林轻染忙垂下微红的眼,在裙下缩着脚尖,丧尽天良的土匪,怎么总是这样阴晴不定的吓人。 “大当家。”莫辞从外面进来,手中端着汤盅,神色紧张。 沈听竹撑着扶手起身往外走,莫辞也紧跟上。 一直到用过饭他也没有再出现,林轻染头一回吃得这么自在,连饭都较平时的香,她吃完一小碗又盛了一碗。 * 伺候沈听竹喝碗汤,服下药,莫辞就寸步不离的守在边上,直到看见他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才长松出一口气。 “世子。” 沈听竹闭着眼摆手,“你要还是那些话就别说了。” 他听都听腻了。 莫辞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世子即便责罚,属下也要说。”他不卑不亢,一股豁出去的架势,“世子若是又将太岁汤倒了不喝,或是给林姑娘喝,那属下只能去把真相告诉林姑娘了。” 沈听竹撩了撩眼皮,不明意味地微笑,“你是出息了,敢威胁我。” 莫辞挺直冒寒气的后背,“世子若要处罚属下,属下绝无怨言。” “反正照顾不好世子,夫人与侯爷一样不会放过属下。” 沈听竹薄唇紧抿起,眸下一片晦暗,半晌才道:“滚罢。” 莫辞退了出去。 沈听竹的身影一半在光里,一半隐在暗处,他勾动唇角,笑容黯淡涩然。 * 林轻染实在吃得太饱,在天井里绕了好几圈才算消了食。 月影看了看天色道:“奴婢扶您去歇息吧。” 林轻染颔首,这处宅子窄且深,二层才是卧房,上了楼,月影道:“奴婢去打水。” 林轻染点点头,推门进去,她打量了一圈屋子,不由得想这土匪未免本事太大,怎么哪都有他的住处。 她坐到厅中的靠背椅上休息,指尖拨了拨灯罩上的雕花,无声地骂:一定都是打家劫舍来的钱。 林轻染有些犯困的掩嘴打了个哈欠,耳边忽然听得稀稀落落的水滴声,她睁开眼,竖起耳朵仔细听。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出去,还有步子拖动的声音。 林轻染一下子站起来,朝发生出声音的侧室看去。 她摒着呼吸站起身,一步步走去,蜷了蜷指尖,捏住帘帐的一侧,慢慢抬…… “唰——” 对面,沈听竹一把掀开帘子,四目相对,他眼中一闪而过错愕,眉头紧紧锁起,“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你……”林轻染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墨发半披,脸上是被熏出的红意,眼下的泪痣尤为的红,中衣大大方方的敞着,淌着半干不干的水意。 林轻染猛地转过身,气急败坏的差点咬到舌头,“你怎么在这里,你想干什么!” 她脑子里的弦一紧,慌不择路的朝门口跑去。 沈听竹慢条斯理的将衣襟系上,“这是我的屋子。” 他忽然手一顿,抬起眼,语气透着几分异样,“你在想什么?” 林轻染拉门的手都在抖,“是你在想什么才对!” 门一开,就差点儿撞上端着热水的月影。 月影慌忙将水挪开,“小姐小心。” 月影小心翼翼地朝屋内看看,“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将我带这了。”林轻染拉着她就要走。 月影不解地道:“公子和小姐不睡一屋么?” 合着真得是她走错了屋子,无暇责怪月影擅作主张,林轻染脚步不停的走了出去,月影也赶忙追去。 莫辞听到动静跑上来,屋内就剩下沈听竹坦然的斟茶。 莫辞道:“属下方才见林姑娘急冲冲的跑出去。” 沈听竹啖了口茶,“你那个暗卫是怎么回事。” 莫辞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以为他是在问白天的事,“您说要找个机灵点的……不过拦马车主意是她自己出的。” 暗卫里女子不多,其中就数月影最是心眼多,加上那张脸也具有欺骗性,于是他将人招来把事情说了一遍,月影当即便表示知晓了,然后说要去准备准备。 她冲出来拦马车的时候也是把他吓了一跳。 沈听竹神色如常,只道了句“确实比你机灵的多。” 小姑娘方才那样……比以往都更有趣好看。 作者有话说: 染染:都十八了还被骗! 表哥:你在说谁? 九点还有一章,补昨天的~ 第014章 林轻染回到自己的屋子,许久才缓过神来,就剩脸上滚烫的红晕还没有退下去,她转头看向目光月影微厉,“你差点将我害惨了。” 月影缩着头站在一旁,满脸懊恼,“奴婢还以为您与少爷是……奴婢知错。” “我都说了他是土匪,我是被他绑来的!”一而再再而三,说地林轻染恼怒不已。 月影被吓得缩了缩脖子,抬眼看看林轻染,又很快垂下眼,用力点头,“奴婢知道了。” 林轻染见她分明还是不信,她猛然站起身,视线扫过自己身上软缎的衣衫,抬手轻拂鬓发,南珠发簪也还在。 恍然知道了她不信的原因,现在将东西摘下也迟了,林轻染拢着裙坐下,无力道:“你去给我打水吧。” 净室内水汽氤氲,月影拿着水瓢慢慢往林轻染肩上淋水,惊艳的感叹,“小姐的皮肤真好,比水豆腐还嫩。” 天真憨态的比喻把林轻染逗笑了,她自己摸了摸肩头,想起许久没有抹香膏,眉心轻拧,只觉得掌下的肌肤立时就变得粗糙了。 林轻染一直郁郁不乐到了第二日。 清早月影替她梳发,胭脂水粉也是一概没有,林轻染心情更差了。 “小姐就是不装扮也惊为天人。”月影认真地说。 林轻染点点头,依然高兴不起来。 梳洗过,莫辞来请她去用早膳。 林轻染下了楼,走到正堂,沈听竹已经在了,一见到他,昨夜那些画面就控制不住的在眼前浮现。 林轻染虽然极恨这人,可这也是她头一回见到男子的身体。 她竭力摒弃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僵硬地坐下。 月影替她盛了碗汤,汤水滴落而下,林轻染好像又看见了水路从身旁那人的胸膛落下,她现在只恨不得自己失忆了才好。 “够了。”林轻染蓦然出声。 沈听竹朝她看来,眸中含着疑问。 林轻染抿了抿唇道,“太多我喝不完。” 她只觉得眼下有些烧烫,沈听竹看过她嫣红的脸颊,虽不知道她为何脸红,眼里还是带出一丝笑意。 吃过早膳,林轻染便立刻寻了借口上楼,一刻也不愿多呆。 晌午眯过一阵子,林轻染便起身坐在窗子口,托着腮望着对面的湖发呆,那土匪似乎又不急着赶路了。 她喃喃自语道:“若是能出去就好了。” 月影伺候在旁,闻言道:“小姐若是想出去,奴婢陪您去街上走走。” 林轻染笑她天真,“要出得去就好了。” 月影不解地问:“为何不能。” 林轻染幽幽叹气,反正说再多这傻丫头也不信,她也懒得多费口舌了。 月影想了一瞬道:“小姐是怕公子不同意吗,不如去问问。” 林轻染抗拒地摇头,极快地说,“我不去。” “那我帮小姐去问。” 等林轻染转过身,月影已经走了出去,她重新支着头望湖,自求多福吧。 不多时,她就听到身后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 “小姐。” 林轻染连头也没回,“我都说了……” 她话没说完,月影先一步兴冲冲地跑到她身边,“公子同意了!” 林轻染眨眨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看向眉欢眼笑的月影,愣愣反问,“同意了?” 月影用力点头。 林轻染仍是不敢相信,“你怎么说得?” 月影一双圆眼睛眨巴眨巴,道:“我就说小姐闷闷不乐想出门走走,噢,我还说小姐脂粉用完了,想买些脂粉。” 表妹难逃 第15节 月影一边说话,一边从荷包里掏东西,拿出两锭银子道:“少爷一听就给了我这些,他对小姐可真好。” 林轻染盯着她手里的银子,二话不说拉起她就往外走。 月影被她拉得一路跌跌撞撞。 下到楼下,林轻染才发现莫辞早就等在了那里,她慢下步子,瞳眸微微缩紧。 莫辞上前道:“大当家让我陪姑娘出门。” 林轻染狂跳的心渐渐平复,起码能出去也是好的,她镇定地点头,“那走吧。” 出了宅子,站在纷攘的长街上,林轻染只觉得比鼻头一阵阵发酸,袖下紧握的手在微微颤着。 三人不紧不慢的走着,月影指着一旁的铺子,“小姐,那好像就是家胭脂铺。” 林轻染看了眼紧跟在身后的莫辞,拢了拢衣袖,“去看看。” 她带着月影进到铺子,莫辞则抱着剑往门口一杵,路过人都要张望几眼。 胭脂店掌柜是个女子,穿着水色的纱衣,姿态婀娜,她抬着一双细长的眼,上下将莫辞打量了一通,走上前对林轻染笑盈盈道:“姑娘随便挑随便选。” 林轻染微微一笑,对月影道:“你去帮我挑。” 月影认真的在柜台前挑选,林轻染则与女掌柜攀谈起来。 “你卖得脂粉里可有加珍珠粉。”她漫不经心的拿起一盒端看。 “自然有的。”掌柜识人辨色,取回她手里那盒普通的胭脂,林轻染却一把抓住她的手。 掌柜不明所意地皱眉,林轻染紧紧抓着她,一直注意着莫辞的方向,趁着他转眼的功夫,快速用极轻的声音对掌柜道:“你这里可有后门出去。” 掌柜心思敏锐,一下就朝莫辞看过去,她暗自斟酌着要不要给自己添麻烦。 长眸内,眼眸一转便笑笑要抽手,林轻染情急之下取下发上的南珠发簪,塞进她手里,盯着她的眼睛道:“把你这里最好的脂粉拿出来给我瞧瞧。” 掌柜看了眼手中品相极好的珍珠,收进袖中,嫣然一笑,“我这就去拿来,姑娘稍等。” 她挑开连着后屋的布帘,扭着腰走进去,不多时便拿了盒脂粉走出来。 “姑娘看看这个。” 林轻染接过盒子,佯装在看,月影还在一旁给她挑胭脂,要是将她留下,这些土匪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犹豫再三,林轻染道:“别挑了,过来看看这个。” 月影闻声走过来,凑近了瞧,“果然比那些瞧着细腻的多。” 林轻染又取下腕上的翡翠镯,与掌柜一个眼神交汇,掌柜便翩然着身姿朝莫辞走了过去。 趁着她挡住莫辞视线的时候,林轻染拉起月影就闪进了帘子后面。 月影懵懵的被她牵着走,“小姐。” 林轻染心跳的飞快,底声命令,“住口。” 布帘后面就是天井,林轻染四顾一圈,一扇小门已经开着了,她狂喜,拉着月影拼命跑出去。 小门后面就是一条小河,河边还有三两个妇人在洗衣。 林轻染拉着月影一路奔走,走出这段,前面就是人多的市集。 她越走越快,快了,快了! 遽然,一道人影闪现在眼前,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林轻染猛地退了一步。 莫辞眸光锐利扫了月影一眼,面无表情道:“林姑娘不是在买胭脂吗?” 林轻染迅速转身,却看见不远处的柳树下突兀的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莫辞在她身后意有所指道:“大当家派来保护姑娘的可不仅仅我一个。” 林轻染用力闭了闭眼,回过头对莫辞道:“这家的东西都太差,我便换个地看。” 她抬起眼,“你自己只顾着与掌柜搭话,跟不上,能怪谁。” 莫辞没想到她还能倒打一耙,又不敢与她争辩,只能道:“姑娘还要去哪里?” 林轻染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你跟着就是了。” 莫辞真想撂挑子不干,世子是玩高兴了,累得全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已经打草惊蛇,林轻染知道自己今天是绝没机会逃了,她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何况还赔了自己一支发簪和一个手镯。 她越想越怄,转头问月影,“那人给了你多少银子。” 月影忙从荷包里拿出两锭五十两的银子,“奴婢还从没见过那么多钱呢。” 林轻染轻生嗤笑,那土匪怎么会做赔本买卖,早早给记上账了。 她看了看月影身上的粗布衣裳,“给你也买两身衣裳去。” 林轻染带着月影和莫辞一路从街头逛到了巷尾,将一百辆银子花了个干净。 林轻染又走进了一家成衣铺子,柔荑轻抬,几十两就又出去了。 月影将荷包翻了个底朝天,诚惶诚恐道:“小姐,已经没有了。” 掌柜脸上的笑一僵,林轻染也是一愣,当即有些局促。 她转身走到抱着大包小包的莫辞跟前,气势弱了许多,“你身上有银子么,算我借你的。” 莫辞满脑子都在质疑,自己为什么会在此地提东西,一点也不想借。 林轻染方才已经与他撕破脸了,也不再装模作样,小声威胁道:“你不给,我就去告诉大当家你见着美人儿就走不动道,我差点找不着你。” 莫辞瞪直了眼睛,是谁找不着谁! 他沉默着从怀里掏出银票。 林轻染转身付了钱,连找头也没还他,一同塞进了月影的荷包里。 走去铺子,林轻染才觉得憋着的那口气顺畅了不少。 莫辞看了眼天色道:“时候不早了,大当家已经在等了。” 林轻染垂了垂眸,这些人的身手都太好了,她想逃就必须要另想办法。 沿着长街往回走,林轻注意到一家药铺,转身对莫辞道:“我之前起的疹子还没褪干净,正好再去买两贴药。” 莫辞眉头一皱,生怕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林轻染自顾走去药铺,与大夫说了自己的病症。 大夫道:“还请姑娘卷起袖子,让老夫看看是怎样的红疹。” 林轻染捏起衣袖又顿住,转头对莫辞道:“你莫非是要看?” 月影也在一旁道:“就是,仔细少爷责罚你。” 莫辞顿时一个激灵,警告地看了月影一眼,背过身走出几步,又怕不够远直接站到门槛处。 林轻染故技重施,这次她拿银子换了一小包药,快速将药藏进袖中,才提着掩人耳目的药走出医馆。 回到宅子,林轻染就直接带着月影上了楼。 大包小包的东西堆满了小桌,月影收拾着东西,想起林轻染问大夫拿的那一小包药,犹疑着问道:“小姐,您买蒙汗药做什么啊?” “而且您身上也没……” 林轻染眸色一凝,这个月影根本不相信这些人土匪,若是说出去就麻烦大了。 她冷声道:“我自有用处,你若是敢说出去……张老爷是吧,我就把你送回去。” 月影大骇,惶急地摇头,连声道:“奴婢什么都不说,您千万不要把奴婢送回去。” 林轻染这才放软眸光,“知道怕就好。” 她将那一小包蒙汗药,妥帖地放进衣襟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买了一堆的东西,发泄过情绪,林轻染连在面对沈听竹的时候也没那么紧张了。 饭桌上,沈听竹依然是自己几口吃完,便支着头看她吃。 小姑娘吃到喜欢的会翘一翘嘴角,她尤其喜欢吃软糯的东西,就跟她的人似的。 她吃得很慢,细细嚼,慢慢咽,每道菜经过她的嘴,沈听竹似乎也能感受到它很好吃。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在望像林轻染的目光里,不知何时就多了一些道不明说不清的意味。 待她吃好放下筷子,沈听竹才问:“今日开心了?”糕点都多吃了一块。 林轻染总觉得他这一问有些莫测的味道在,扯扯嘴角,道:“多谢大当家慷慨。” “嗯,已经记账了。”沈听竹慢悠悠地说,视线划过她的发,眉心略微一皱。 林轻染注意到他的视线,心中慌了慌,就算他没发现,莫辞也一定会告诉他,还是快点走开得好。 林轻染想着起身道:“我吃饱了,想先上楼去。” 沈听竹一点头,她便头也不回走得飞快。 一直看着她上楼,沈听竹才叫来莫辞问话。 莫辞也不敢隐瞒,尽量将林轻染企图逃走的事一笔带过。 他说着抬眼看去,沈听竹眼眸含笑,还好没有他担心的黑心算计。 沈听竹道:“接着说。” 听到林轻染去药铺,沈听竹眉心稍沉了沉,脖子上的都退了,是身上还没好么? 莫辞现在想起自己那张银票还一阵肉痛,面露难色道:“大当家,属下的银子,您给报销不?” 沈听竹语气淡淡,“不是说了记账。” 莫辞痛心疾首,这就是不给了。 作者有话说: 买买买永远能让人心情变好! 表妹难逃 第16节 第015章 沐浴过后林轻染支走月影,懒懒斜倚到床前的软榻上,曲指撑在额侧,另一手捏着那一小包蒙汗药。 她将药翻来覆去地看,要想个什么法子,让将人药倒。 林轻染望着灯罩下的灯火出神,敲门声第二次响起,她才猛的回过神。 迅速将药藏起,直起身问:“谁?” 沈听竹掌心抵在门上,又想起昨夜她误入自己那屋时的情形,若是不巧林轻染也在沐浴。 他呼吸轻微的窒了一瞬,放下手道:“是我。” 林轻染揪了揪眉头,不情不愿的趿着鞋去开门。 沈听竹站在廊下,月悬在他身后的夜空。 林轻染问:“大当家有什么事么?” 沈听竹看到小姑娘稍稍垂着眼,微潮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有几缕则贴在精巧的下颚上,荼白色的软纱裙更衬得她冰肌玉骨。 月色从方寸的天井落下,笼在她身上,照出了裙上用银线绣的缠枝暗纹,之前莫辞买的衣裳她穿着都略大,如今这身正合适,勾出的腰枝细如弱柳。 沈听竹视线随着沉起的曲线走了一遭。 “你身上的红疹还未消?”声音又轻又浅。 林轻染心头紧了紧,小幅度点头,“还有一点。” 沈听竹折下眉心,自然地开口,“让我看看。” 林轻染倏然仰起头,漆黑的瞳眸在月下显得尤其亮,她止不住的颤着眼睫。 一方面害怕他是知道了蒙汗药的事,故意试探,一方面更惊于他提得要求。 羞耻惊怕一起涌上,林轻染虚软着嗓子哀求, “……大当家。” 颤软的一声,让沈听竹愣住,看着林轻染逐渐变成绯色的眼尾,一向从容的他竟莫名生出几分不自在。 沈听竹皱起眉沉思,他之前给小姑娘抹药就如同给雪团顺毛洗澡一般,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可怎么……他眉眼中浮现困惑,思而无果。 林轻染见他不言语,咬唇去撩自己的衣袖,她狠下心,打算用指尖在手臂上划两下应付过去。 沈听竹眸光一闪,“罢了。” 林轻染连忙放下手,双眸仍旧晃的厉害。 沈听竹是沉闷惯的性子,能长久不开口。而且小姑娘的每一寸神情都很有趣,他很喜欢看,也丝毫不觉得是在蹉跎时间。 林轻染却有点顶不住,这么不声不响的,简直就像是拿着把钝刀在磨她的心,倒不如痛快些。 “大当家若是没别的事。”她说着手已经扶在门上,准备随时关上。 “有事。” 沈听竹一眼扫过她的手,林轻染当即就没骨气的将手缩了回去,直接藏在了身后。 沈听竹浅浅微笑,藏就能藏得了么。 他抬起右手,林轻染正疑惑,就见他手腕一翻,掌心里躺着的,赫然是她的发簪和手镯! 林轻染瞬间僵住,呆滞地看着这两件东西,脑中已经空白一片,极美的眸子因惊惧而沁出了水雾。 她心乱如麻,他必然是知道自己今天逃跑不成的事了,可是他拿这些回来是什么意思? 沈听竹道:“我记得这是林姑娘喜爱的东西,怎么也舍得给人了?” 他去到胭脂铺时,那掌柜便佩着这两样首饰摆弄姿态,只是回想起,也厌恶。 “我说怎么不见了。”林轻染轻一拍手,眨去眼泪,故作惊讶道:“定是之前那胭脂铺掌柜说好看,我取下来给她看就忘了取回了。” 林轻染觉得自己那点随机应变的功夫,已经全被逼出来了,总之她不承认就是了。 眼里的水还没散去,就敢一本正经的糊弄他了,沈听竹依意味不明地笑笑。 “那还不拿回去?” 林轻染盯着他的笑,咽咽口水,颤着指尖去拿,柔嫩的指尖滑过沈听竹的掌心,搔出的一丝痒意,沿着掌纹透过肌肤入了骨缝。 令他已然到了嘴边的逗弄,凭空销声匿迹。 沈听竹将手虚握成拳,揉搓了一下,半眯的桃花眼里犹带着迷惘,他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林轻染还站在门边,看着他绕过走道,推门进去另一间屋子。 唇瓣无措地翕动又抿紧,有些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走了。 他明明已经知道了自己要逃,却只是把簪子和手镯还给她,连声警告都没有就这么走了? 林轻染怔怔地望着那扇已经紧闭的门。 还过问她的病……林轻染扇动的两下眼睫,有什么窜进了脑中。 对啊……允许她出门,给她银子,还有之前那几次放肆冒犯的举动。 细柔的眉蹙紧,那土匪给她抹药,他的手曾抚过她额头。 林轻染指尖虚颤着贴上额头,一个越来越荒唐的念头浮现,她连眨眼都不会了,那人该不会是…… 林轻染快速将手放下,直勾勾地盯着那扇门,恨不能盯出个窟窿来。 痴心妄想! * 林轻染翻来覆去直到半夜才睡着,清早月影来伺候她起身,她连脑子都是昏沉沉的。 迷朦困倦地坐在妆奁前,让月影替自己梳发。 “小姐可是昨夜没睡好?”月影望着镜中她精气不加的面容,关切询问。 林轻染揉了揉额侧,打起些精神,想起自己那个猜测,又是一阵心烦意乱。 她竟从没想过那土匪会对有这种想法,抬眸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她自己都喜欢的不得了。 林轻染再次懊恼,怎么就会没想到呢。 一旦有了猜测,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难怪,一路上除了言语上的吓唬,吃穿用度上,他从没亏待过自己。 思绪越来越清晰,林轻染用力按住桌沿。 月影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自己扯痛了她的发,“奴婢轻一些。” 林轻染脑中乱成一团,根本没听见月影说得话。 她咬着唇思索,若真是这样,那她或许可以把握这点逃出去。 不过她要先确认一下。 * 从清早一直到过了晌午,林轻染几次鼓着勇气,可每到关键时候,她又缩了回去。 此刻那土匪让人在天井支了张藤椅,正惬意地躺在那吹穿堂风。 林轻染则将身子藏在二楼的廊柱后,探出一点点脑袋往下看,几番犹豫,也没敢把脚往楼下跨。 沈听竹曲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扶手,小姑娘欲言又止了许久,这会儿又躲着偷看,他真是越来越好奇她想干什么了。 月影从房中抱着脏衣出来,看见林轻染在张望,也凑过去。 林轻染满心都放在下面那人身上,月影忽然靠近将她吓得身子都颤了颤。 微微开口唇调息,手掌贴在心口,安抚着悸颤不已的心。 月影奇怪地问:“小姐,您在瞧什么呢?” 林轻染急的直摆手让她住嘴,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没有眼力见的丫鬟。 月影着急忙慌地将嘴闭紧,一副知错的表情。 “林姑娘有什么直说就是了,何必藏着掖着。” 沈听竹懒洋洋的声音飘入耳中,林轻染一咬牙,提着裙摆下楼。 沈听竹撩起眼皮,抬手挡住头顶照下的光,他还是第一次以这个角度看林轻染。 居高临下,却还是软的像水。 “何事?” “我……”他看到林轻染粉润的唇细微张开。 “我想再出去走走。”那唇又抿紧,唇珠半含,“可以吗?” 沈听竹适应了刺眼的光,将手放下,看着林轻染淡道:“又想上哪去弄丢点首饰?” 他语气微嘲。 林轻染缩了缩脚尖,很快又站定挺挺腰,起码他没有生气动怒。 她用力回想嫂嫂与大哥相处时的情形,先是扯扯衣袖? 林轻染连忙打住念头,让她去揪这土匪的衣袖,那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的,上回也是情急的缘故。 嫂嫂若是想求哥哥些什么,则会柔情似水道:“夫君,你便依了我这回……” 林轻染闭了闭眼,还是决定正常说话,“丢到哪儿,你不都找得回来。” 殊不知她的娇柔是刻在骨子里的,正常说话也比旁人掐着嗓子来的软和。 想起昨夜临睡了还要来吓她一吓,林轻染皱了皱鼻尖。 “呵。”沈听竹笑,她倒还委屈上了。 “是,你就是把自己丢了我也能找回来。” 听得他意有所指的话,林轻染动动唇,声音极轻,“我不逃。” 哪怕自己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个,林轻染还是有些坚持不下去了,“大当家不答应就算了。” 小姑娘说完紧紧抿住唇线,眼睛望着地面,还是那么禁不起逗。 “想去就去。”沈听竹再次闭上眼。 表妹难逃 第17节 林轻染眼睛一亮,他果真同意了,她踮踮脚,兴奋不已地朝还在楼上的月影招手。 走了两步,林轻染又回过身。 沈听竹没有睁眼,染了几分倦意的声音听上去微微沙哑,“怎么了。” 林轻染朝他摊开柔软的手心,赧然道:“银子。” 沈听竹轻笑了声,“去问莫辞取。” 走出宅子,林轻染心情大好,既然那人真的对她有意,那她就可以不再提心吊胆。 林轻染脚步轻盈的走在长街上。 忽然步子一顿,不对,那人是个不知礼数的,若是他对欲图冒犯自己,自己如何是他的对手。 林轻染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 梨园是镇上唯一的戏楼。 二楼雅间内,莫辞看着林轻染的背影,她品着戏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头,手便是一壶上好的老枞水仙,听到妙处,打赏给的一点不小气。 这有板有眼的,若换成男儿身,定也是个好玩乐的纨绔。 林轻染扭过头,莫辞端起茶,不去看她那张皎然绝色的面容。 林轻染却凑近了些,唇边挽出笑意,“莫大哥。” 莫辞眼皮一跳,“不敢当。”昨日还要挟了他一把,这会儿又想做什么? “我只是有一问,想向你请教。”林轻染这次没有威胁,而是利诱,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笑道:“还你昨日的。” 莫辞轻咳了一声,正容道:“林姑娘不必如此,能说得我一定会说,不能说得,便是使银子也无用。” 林轻染眼儿一抬,将银子推给她,手掩在嘴前,蹙紧了眉,用力咬了下唇,忧愁地问:“大当家他,可贪好女色?” “噗——咳——咳咳咳——” 莫辞一口水喷出来,咳得面红耳赤。 林轻染拢着裙赶忙退开,生怕殃及自己。 连一旁乐悠悠看戏的月影也回过头,护着林轻染远远避开他,嫌弃道:“你赶紧擦擦。” 莫辞迅速收拾完,一脸古怪地看着林轻染,而后义正言辞道:“大当家不近女色,身洁如玉!” 作者有话说: 哎呀呀,小学鸡情窦初开了。 好久没发红包了50个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是阿盼5瓶,jisoo的妹妹、溪水、joycejoy 1瓶,速冻梨饼1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是飘君、舒噫 第016章 林轻染没注意到莫辞满是戒备的目光,无意识地轻握住自己的手臂,有些不信,身洁如玉怎么还摸她手。 不过总算是心定了一些,她扭过身继续看戏,留下莫辞在那干瞪眼。 林姑娘定是又再打什么主意,而且还不要命的打到了世子头上。 * 沈听竹坐在堂屋翻书看,听得几人进来的动静,他不紧不慢的将书一卷,正欲丢进案上白瓷染轻的花瓶里,手一顿,又收了回来。 林轻染只怕回来就往屋里躲,也不会瞧见他在做什么,他笑笑继续翻过一页书。 听到脚步声停在屋外,沈听竹眼梢微抬,瞥见一缕裙摆,不禁略感诧异,她竟然会主动过来。 林轻染站在廊下,恰能看到沈听竹支着头坐在那里,一页页翻着书。 她皱起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时候,沈听竹懒懒地向后一靠,一股散漫劲儿凭空就透了出来。 林轻染恍然,这土匪又不识字,看得哪儿门子书。 沈听竹又快速翻了两页,将书随意一扔,抬头道:“林姑娘回来了。” 林轻染轻点了下头,才走进去,她本想坐在离沈听竹稍远的位置,可一想到自己那些猜测,她为垂下眸,长睫下的眼睛微微转动,大着胆子做到了他身侧的椅子上。 沈听竹敛起眉心,真是越发稀奇了。 他没说话,想看看小姑娘要做什么。 林轻染又不敢凑太近,这样她就已经很紧张了,她试探着伸出食指,点在那侧书上,慢慢往自己面前拉,轻声细语地问:“大当家在看什么呀?” 沈听竹将手掌压在书册的另一头,凝眸在那跟白嫩的指头上,似笑非笑地问:“林姑娘是来嘲笑我不识字,不配看书么。” 林轻染睁圆了眼睛,连连摇头,连点在书上的手指可怜地缩了缩,“我没有……” 那点点怀疑他是不是真得不识字的念头,让沈听竹一句话就给消了下去。 这人不识字却还看书,又那么怕人说,定是自尊心极强,她反复抿着唇,挣扎了几许,小心翼翼地说:“大当家若是想识字,我可以教你。” 沈听竹稍歪过头,饶有兴味地瞧了她一瞬,缓慢吐字,“好啊。” 林轻染暗自松神,又听他道:“只是,林姑娘不怕我了么?” 林轻染漆黑的眼睛轻眨,真假参半地说:“你人也不是那么坏,至少对我……还成。” 承认他对自己的另待,让他放松警惕。 沈听竹并不否认,“那是因为林姑娘能给我带来好处。” 林轻染垂垂眼,你怎么说都行。 她浅声问:“有纸笔么” 沈听竹看了她一眼,起身道:“等着。” 莫辞很快送来了全新的文房四宝,“大当家,东西买来了。” “放下罢。” 莫辞将东西摆在桌上,十分不放心地朝着林轻染看过去,林轻染则不明所以的朝他眨眨眼。 沈听竹铺开卷纸,抬眸就看见两人你来我往的递着眼神,薄唇微抿起,语气寡淡,“林姑娘就别坐着了。” 林轻染哦了声,乖巧的走过来摆纸笔,沈听竹唇线的弧度柔缓下来,侧目对莫辞道:“你先下去。” 林轻染将毛笔依次排开,镇纸压好,挽袖磨墨,眉目柔顺的垂着,平添了几分沈听竹未曾见过的娴柔。 取了笔沾上磨,林轻染仰头想问他可识得一两个字,转念一想,别又戳中他的痛处,于是道:“那我们先从写大字开始。” 沈听竹没有意见,“听你的。” 林轻染本来也不是真心想教他,很快将字写好,“你试试。” 沈听竹接过笔,十分粗豪的照着来了三笔,“如何。” 林轻染看他写完,小脸都皱起来了,字怎么样暂且不说,“笔不是这样拿的。” 沈听竹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有趣模样,忍不住就想逗他,拿起笔一本正经地问:“那该怎么拿?” 林轻染又取了一支笔,“瞧好了,手腕须垂直,小指向内弯,紧挨着笔杆。” “这样?” “不是的。” 林轻染又演示了一遍,见他还是不对,有些急了,“让你拿笔,不是拿剑,你倒是看我呀。” 果真是莽夫,连拿笔都学不会。 “看着呢。”沈听竹弯起唇角,垂眸看着耳廓泛红已经有些气急败坏的小姑娘。 眼里的笑意浓的几乎溢出来。 林轻染看他怎么都拿不对,说又听不懂,恼地跺了跺脚,搁下笔去掰他的手指,“这样,放这里。” “说了多少回了,要垂直。”说着在他的手上打了一下。 清脆的一声响起,两个人都愣住了。 林轻染怔怔看着自己贴在他手背上的手,瞳眸缩紧,她刚才干了什么? 愣愣眨了两下眼,她竟然打了这个凶神恶煞的土匪……林轻染感觉手都僵硬的不能动了。 那一下细细麻麻的并不痛,倒是小姑娘手上的柔意温热了他常年冰凉的手,一种很舒适的感觉。 沈听竹笑看着她因惊惧而泛红的眼尾,“林姑娘这是借机报复我?” “胡,胡说!”林轻染用力闭了闭眼,不太利索的反驳,颤颤巍巍一点点地收回手,缩在袖下轻轻蹭,可如何也蹭不掉那股凉意。 后悔也迟了,她干脆壮着胆子道:“我如今也算是你的先生,你做的不对……我自然能打。” 瞧着凶巴巴的,可落下的尾音里却不自觉的带出了一声细弱的呜咽。 软绵绵的一句,让沈听竹眼里的笑意愈浓,“那就请先生继续。” 略带揶揄的话语让林轻染面红耳赤,旁人不敢说,教他总还是绰绰有余。 可刚才的事已经让她紧张的心砰砰直跳,哪还有心思教,挺着小身板道:“我说了那么多了,你再写一遍给我看。” 沈听竹顺从着在纸上写大字,写完提笔,丑得他自己都不忍看。 莫辞在外头将林轻染打沈听竹的那下听得清清楚楚,立时就站不住了,跨进屋道:“大当家。” 沈听竹默然看向他,“何事。” 莫辞莫名觉得世子目光不善,他硬着头皮道:“我来是想问大当家晚上要吃什么菜。” 对上沈听竹似笑非笑的目光,莫辞找补道:“是那条鱼,厨房拿不定怎么做,大当家想要清蒸还是红焖。” 林轻染早就呆不住了,闻言立刻道:“我知道怎么做好吃,我去看看。” 她说着就要溜,沈听竹不紧不慢地出声,“林姑娘不教了?” 表妹难逃 第18节 林轻染总觉得他看似平淡的语气里带着不满。 她抿紧唇回到桌边,写了几个字,“你好好练,每个写二十遍。” 林轻染没看他的眼睛,手指指外面,“我去看鱼。” 沈听竹颔首,莫辞也打算出去。 “你站住。” * 林轻染走到外面顺了半天的气,抬眸才发现不知不觉天都已经暗了,与那土匪呆在一起还真是难熬。 不过方才她都那么凶了,他也不动怒,想来是真的对自己有意。 林轻染站了一会儿,想上楼歇息,闻到后厨传来的饭菜香,担心那人回头问自己,又改道朝着后厨走去。 做菜的人见林轻染进来,立刻道:“这里油烟重,请姑娘出去。” 林轻染被油烟呛的直眯眼,一刻也不愿意多留,她看了一圈,目光扫过那一碟碟菜,若是将蒙汗药下菜里…… 她走上前道:“我来帮大当家看看鱼怎么做。” 做菜的人虽然的奇怪,但还是提了已经杀好的鱼,道:“这是鳜鱼,最适合拿来清蒸。” “清蒸怎么行,怪腥的。”林轻染直接就给否了。 “那姑娘该说如何做?” “自然是。”林轻染眼睛一转,“还是我亲自来吧。” 那人忙道:“这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林轻染想从他手里拿过鱼,手抬到一半又放下,点点一旁瓷盆,“放那。” 林轻染对沈听竹的害怕一时半会儿难以消除,但对其他人可不是,她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吩咐道:“其他的好了,就先端出去。” 那人还在犹豫,林轻染已经拿起了锅铲,她举着铲子看了又看。 不就是放锅里翻几下,她虽然没下过厨,可大概还是有数的。 支走了身旁的人,林轻染有模有样的往锅里倒了点油,将鱼往里一扔—— “嘶——烫烫烫!”林轻染扔了铲子,边往回退,边咬着舌尖喊烫。 她紧紧捂着自己被油溅着的手,惊怕地瞪着那口锅。 * 堂屋内,沈听竹听完来禀的人说话,未等开口,莫辞已经先一步道:“林姑娘无事献殷勤,别是存了什么心思。”他尽量说得婉转。 沈听竹直截了当道:“能有什么心思,无非是在菜里下毒,她有那胆子么。” 沈听竹口吻似玩味,眸光却微冷,若小姑娘真敢下药,那方才教他认字的理由也找到了,只是想放松他的警惕。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huanger 24瓶,扒拉扒拉没有5瓶,nice 2瓶,57102935 1瓶。 第017章 莫辞推开厨房的门,就见林轻染手忙脚乱的往袖中藏什么东西。 他面色沉了沉,走上前往锅里一看,顿时愣在那里,不确定地问:“林姑娘……这做得是什么?” 林轻染当即就拉了脸,“你不会看吗,当然是鱼了。” 莫辞一言难尽地点头,除了形状勉强能看出是条鱼,无论气味还是颜色,离鱼都相去甚远。 林轻染将鱼盛起,十分满意地点头,笑得眼睛弯弯,“端出去,可以吃了。” 莫辞连忙道:“您可千万别给大当家吃这个!” 林轻染哪里理他,自己端着菜就出去了。 * 沈听竹看了面前那盘鱼许久,才意味不明地开口,“想不到,林姑娘竟还会下厨。” 林轻染眉眼间染着些得意,“大当家尝尝。” 沈听竹拿筷子拨了两下,从鱼腹夹下一块肉,莫辞见他真要往口中送,情急地跨上前一步。 林轻染牢牢盯着他,眼里隐隐藏着急切,随着沈听竹停住动作,她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语气轻忽,“怎么了?” 沈听竹端看着筷尖上的鱼,又将目光落在林轻染身上,“林姑娘一向避我不及,忽然献殷情,是因为什么呢?” 他莞尔而笑,林轻染与他对视不过一瞬,便神色紧张地垂下眸。 沈听竹看到她慌乱无措的模样,头一回没了逗趣的愉悦,淡声吩咐莫辞验毒。 莫桑默不作声的上前,虽然是世子不对在先,他也同情林姑娘,但这种时候他必然是以世子的安危为首。 他取了银针刺入鱼腹之中,片刻,才将针取出。 仔细看过银针,莫辞眸中闪过错愕,除了沾染的汤汁,银针并未变色,那就是无毒。 他转头看向沈听竹,“大当家。” 沈听竹自然也看见了,他眉头一皱又骤松开,那些隐隐约约的不悦淡去。 林轻染咬着唇,慢慢抬头,“我是第一次下厨,大当家看不上可以不吃,何必这样侮辱人。” 她说得很轻,话里话外都是委屈。 心中则庆幸还好她只是有下药的念头,没有实施。 她又不傻,这里这么多人,迷昏一个有什么用,她一样跑不掉。 林轻染伸手就要将盘子端走,沈听竹才舒展的眉心又为拧起,抬手捏住盘子的另一端,“你手怎么了?” 她有意让衣袖微微滑落,正好可以看到手臂上被油溅出的小红点。 林轻染没回答,只含着哭腔道:“我都说了,我是第一次下厨。”她抿紧了唇,“你不吃给我。” 唇瓣被咬的发白一圈,手背上的红点子也微微肿着,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第一次下厨,沈听竹心底的弦被触动,非但不放,反而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嘴里。 莫辞来不及阻止,“大当家,这吃不得啊。”就是没下药,这瞧着也不像是能往嘴里送的。 “味道如何?”林轻染睁圆了眼睛巴巴瞧着他。 沈听竹神色淡淡地吃下,“还可以。” 林轻染眉开眼笑,“那你都吃了。” 她说完立刻垂下眼,轻抚自己的手背,沈听竹不是没注意到她眼里闪闪烁烁的狡黠,但还是端着碗慢慢吃起来。 林轻染坐在另一头,咬着筷尖偷觎他的神色,这鱼出锅前她尝了尝,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可他竟然配着米饭吃得面不改色,就好像尝不出好坏一样。 林轻染有点失望地皱了皱鼻尖,很快又恢复神色,总算也捉弄了他一回。 * 又在林砻镇呆了一日,一行人才出发,月影带着行囊坐在后面较小的马车里,沈听竹则仍与林轻染同乘,她不愿却也无法。 路上行得并不急,到青州已是十日之后了,歇过两日才又再次赶路。 出城没多久四周变变得安静,只有马车压过的声响,林轻染挑开车轩上的布帘,吹到脸上的风带着凉意。 她垂下眸,都已经是十月了,爹怎么还没有来,他们还找得到自己么,她又寻不到逃走的机会,沈老夫人的寿宴就在十月一初三,她也去不成了,林轻染越想越多,忍不住眼睛泛酸。 不过那人说过,要过先通州才出交河,那里已经是顺天府管辖,最迟一日便能到大兴,她若能在那个时候设法逃走,就可以想办法去到长兴侯府。 她安慰了自己一番,侧过身去看正闭目休息的男人,如今与他相处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不过这人也是奇怪,一日总有那么多时候是在睡,起初她以为只是在假寐,悄悄观察过多次,才发现他是真的在睡。 许是小姑娘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沈听竹正睡着,也被她瞧得醒了过来。 他没有直接睁眼,而是待眼底隐忍的痛楚散去后,才略略抬起眼皮。 林轻染问:“大当家醒了。” “嗯。” 过分清浅的声音淡得似一阵烟,林轻染只当他是没睡醒,沈听竹却知道,是因为天香子的效用在一点点消失,而药效褪尽之后的反噬,会让人比服药前更为虚弱。 好比如今,他就连说话都觉得异常疲累。 调息几顺,沈听竹才恢复了一点精神,朝着百无聊赖的小姑娘道:“若是无趣,就接着教我识字。” 林轻染微微颦眉,一点也不想教他,没回都能气得她七窍生烟。 沈听竹看出她的不情愿,却连逗她的力气也没有,他拧起眉头,若是将来小姑娘知道他是怎样一副身体,可会狠狠嘲笑他,或者用怜悯的目光看他,就像所有人一样。 沈听竹将唇角抿紧,再开口,语气已微凉,“还不过来。” 林轻染在心里狠狠将他骂了几遍,才拿了本书坐到他身侧。 她开翻书页,指着上头的字一个个念给他听,连语气都带着愤愤。 沈听竹却听得有滋有味,在林轻染念到贝字时,他出声打断,“等等。” 林轻染歪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沈听竹想了一瞬道:“你上次不是说,口字少一横才是贝?” 林轻染一下就想起来,是那次她指着丝绢上的口字,骗他说是贝那回。 距离很近,沈听竹能看见她额头上冒出的细汗,眼睫来回扫动,像蝶翅在颤。 林轻染只心慌了一瞬,就很快冷静下来,“那个字也念贝,这个也念贝。”说得理直气壮。 沈听竹意味深长地嗯了声,笑笑不与她计较。 就在这时,马车外忽然传来一年轻男子的声音—— “你们可是要去寿光县?别去了,过不去。” 莫辞拉了马,看着眼前的老妇与男子,“小兄弟何出此言。” 男子搀着身旁神态佝偻的老妇,道:“八马山夹道有泥石滚落,挡了去路,我们就刚打那回来,你们去了也白去。” 表妹难逃 第19节 林轻染听得外面的对话,挑了帘子去看。 说话的男子蓦然看到眼前出现这么个天仙似得人,生生看愣了许久。 直到沈听竹冰冷的睇去一眼,他才局促地别过头。 沈听竹伸手到林轻染面前,一把放下帘子,“坐好。” 林轻染被忽然落下的帘子吓得往后缩了缩,不自觉地瞪了他一眼才坐下。 她听见那男子身旁的老妇道:“我们还是找地方住一晚。”接着用力咳嗽了起来。 “娘,你喝口水。”男子将水囊递给老妇,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等老妇好些,才对莫辞道:“我得先带我娘去找住处了,这附近好像就一个村子。你们也别往前走了,一会儿还得回来。” 莫辞颔首一笑,“多谢小兄弟提醒。” 等人走后,他便命人去前面查看。 去的人很快回来,莫桑听他说完,走到马车边道:“大当家,确实如刚才那人所言,八马山夹道的路被堵了,绕的话要过山,一个晚上只怕到不了寿光县。” 林轻染有过一次夜里在荒郊野外的经历,就是遇上了这些人,至今想起还心有余悸。 她小声问:“我们现在怎么办。”话落又觉得自己实在太可怜,竟然要问这些土匪怎么办。 沈听竹道:“不是有村子么,去看看。” 村子离的倒也近,两刻的功夫便到了。 马车才行过村口的牌坊,就有村民走了过来,三十来岁的年纪,生得老实巴交,上来就道:“你们也是被挡了路,过不去来我们村的吧。” 莫桑下马,客气地问:“正是,敢问这里可有投宿的地方。” 村民点头说:“我们这地界小,也没有客栈,不过我可以带你们去村长家。” 莫桑道:“那就有劳了。” 村民摆摆手:“刚才就来了一对母子,也是我带他们过去的。” 林轻染想应该就是她们路上遇见的母子了。 莫桑示意动身,村民却道:“我们村子小,道也窄,这车马怕是进不去。” 他指指田地旁的空屋,“你们就把马牵那去关着,放心,没人偷。” 马不能进,大家只能下来。 村民带着众人往前走,村子的确不大,总共也就二十多户人家。 林轻染避着脚下的泥坑,与月影跟在后面。 莫辞环顾着四周,眉头逐渐拧紧,他走到沈听竹身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世子,这个村子不对劲。” “嗯。”沈听竹目光不动,“二十多户的人家,男子占七成,女子占三成,不见一个孩子,黄狗看家,而这里的狗,见了外人却不叫。” 沈听竹淡道:“看看再说。” 作者有话说: 晚上有事,今天的更放到早上啦~ 随机30个红包 第018章 几人被带到村长家中,相比其他村民的屋子确实大上不少,前面有三间平房,背后是一个二层小楼。 村长从带路的村民口中了解了情况,请几人坐下道:“诸位也别心急,估计一两日路就能通。” 他说完让自己媳妇去倒茶水。 “公子喝口茶。”女人手脚麻利的倒了碗茶,递给沈听竹。 “多谢。”沈听竹接过茶水,拿在手里并没有喝,转过头与村长说话。 村长媳妇又走到林轻染面前,对着她一番打量后夸赞道:“姑娘长得可真俊俏,来,喝口茶。” 从细长眼眸里透出的光,落在林轻染身上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尤其女人突出的颧骨,连笑都看起来透着精明。 林轻染捧着茶碗,只做赧然一笑,并不搭话。 等她从身前走过,林轻染才朝身侧的人看去。 沈听竹寻问村长:“听说在我们之前还有两个人也来投宿。” 村长点头,“是来了一对母子,已经在后面休息了。”他说着看向佩剑的莫辞与另外三人,脸上神色略有担忧,“这几位小兄弟是……” 沈听竹笑道:“只是家中护卫罢了。” 村长松神一笑,“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是哪里人。”他说完立即解释道:“我们这村子小,离镇上又远,所以见各位这样装扮,总要问上两句,还请不要见怪。” “无妨。”沈听竹笑笑道:“鄙姓林,这是家妹,我们从江宁来。” 林轻染见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瞎话,眼睛都睁圆了,谁成他妹妹了!他也好意思说自己姓林。 沈听竹也回过头看她,“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林轻染气得牙都咬紧了,瞪圆的眼睛像是要从他身上戳两个窟窿出来。 沈听竹非但不怒,还微笑着回视,不过做她一回哥哥就气成这样,将来还不是得喊他表哥。 村长站起来道:“我带各位去房间休息。” “有劳。”沈听竹跟着起身。 林轻染走到他身旁小声地问:“你刚才干嘛那么说!” “那我怎么说。”沈听竹好笑的看着她,俯身靠近道:“告诉他们我是土匪,要将这洗劫一空?” 林轻染被他漫不经心说出的话给吓到,不敢置信地转过头。 沈听竹正对着她透红的耳垂看得起劲,不料她忽然转身,一缕青丝扫过他的脸颊,卷着柔软香甜的气息,皎丽的小脸近在咫尺。 “你是在开玩笑。”林轻染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语气迫切。 呼吸间喷洒出的柔软气息,若有似无地扫在沈听竹的下巴上,他喉间蓦然一紧。 他直起身,桃花眼里一闪而过自己都没觉察的不知所措,随随点头算作是回答,然后径自朝前走去。 脸上被发丝扫过的地方微微发着烫,沈听竹用指腹轻刮过,浅浅的香气还绕在鼻端,他放下手,眉心紧皱,莫非这也是天香子带来的影响,不然他为何心跳得如此快。 走到屋后的二层小楼前,之前在路上遇见的年轻男子正在井边打水。 见众人进来,他笑说:“看来你们也过不去。” 沈听竹没有理会,莫辞朝他拱手道:“又见面了。” 男子憨厚一笑,看见走在后头的林轻染先是眼前一亮,随即局促地移开目光。 “咳——咳咳——” 听见从屋子里传出的咳嗽声,他忙起声道:“我去照顾我娘了。” 林轻染记得他娘,看着年事不算太高,但好像身子却是很不好。 村长给众人安排了几间空屋,“屋子有限,只能委屈诸位两个人住一间了。” 林轻染跟月影住一间倒也不打紧,带着人就进了屋。 推开门,扑面就是一股久不住人霉味儿,林轻染用手掩在鼻下,不适地皱眉。 月影将窗子打开,通过气才算好一点。 林轻染虽说是被那土匪挟持的,可无论吃住方面,都不曾被怠慢过,如今看着这简陋的屋子,还有积灰的家具,多少有点不能适应。 月影打扫的功夫,她站在窗子口往下看,几排屋子后面是大片的田地,在过去就是林子。 林轻染手紧紧抓住窗沿,细细看了一圈,这里的屋子都不是独门独院围起来的,每家都相连,人又多,这不就是她逃走的最好时机。 窗台上的木刺扎痛了掌心,她轻呼一声,立刻松开手。 月影闻声走过来,“小姐怎么了?” 月影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林轻染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告诉她说自己的想法。 “摸了一手灰,我去洗洗。” 走下楼,林轻染难得没有瞧见莫辞,只有一个她叫不上名的男子守在楼下。 她走到井边洗了手,一抬头就瞧见村长媳妇从小路正走来。 “哟,姑娘赶巧,尝尝我刚摘的橘子。”村长媳妇怀里抱着个竹篮,里面放了几个又大又红的橘子。 林轻染还记得方才她带给自己的不适,微笑着拒绝,“不必了。” 村长媳妇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拿了一个塞进她手里,“尝尝,甜得很。” 热情的态度反倒让林轻染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夫人。” “叫什么夫人。”村长媳妇笑眯眯地一摆手,“你叫我声刘婶就是了。” 她又十分喜爱的将林轻染打量了一遍,“江南来的姑娘就是水灵,模样好也讨喜。” 林轻染被她直白的话语弄得面颊微哂,猜测是刘婶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也习惯了这样说话。 刘婶探身朝守在楼梯口的护卫道:“小兄弟也尝一个。” 护卫目不斜视,“不必。” 刘婶笑笑又跟林轻染说话,“你们这是往哪儿赶路啊?” “刘婶。”林轻染短促地唤一声,瞳眸里藏着千言万语。 刘婶欸了声,等着她要说什么。 林轻染咬紧唇瓣,她即便求助,他们也未必会信,就算信了,也未必是这些土匪的对手。 刘婶见她发愣,笑问:“姑娘有什么说就是了。” 林轻染抿唇一笑,“我看这里景色不错,想说刘婶若是有空,能不能带我去走走。” 刘婶爽快应承,“有空有空。” 她挽起林轻染的手臂就要走,二楼一间屋子的门被打开,是之前的年轻男子。 表妹难逃 第20节 男子挠挠头,冲刘婶不好意思的笑笑,“刘婶,你那橘子能不能也给我一个,我给我娘润润嗓子。” 刘婶愣了一下,松开林轻染的手道:“成。” 她小声对林轻染道:“我先上去。” 恰好月影也下来了,林轻染点头道:“那我自己去走走。” 她带着月影离开,刘婶则上了楼。 走了几步,林轻染忍不住回过身对紧跟在后的护卫道:“我不用你跟着。” 护卫垂着眉目,不带情绪地说:“我是奉命行事,请林姑娘见谅。” 林轻染动了动唇,“我渴了,你去给我打壶水来。” 护卫道:“我必须时刻跟着姑娘。” 林轻染气急,无计可施地地狠狠瞪了他一眼,想要逃必须要摆脱跟随的人。 她该怎么办。 月影见她面色有些难看,安抚道:“小姐别气了,他愿意跟就让他跟着。” 林轻染见她一点都不着急,更是无奈,转身气呼呼地踩着步子往前走。 * 绕了一圈,林轻染发现那片林子是通往山上的,山中指不定有什么凶兽,不能去……要走就只能从来时的牌坊处走。 林轻染一路琢磨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回了村长家。 沈听竹负手站在二层小楼的栏杆处,直到看见那纤柔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凝了许久的眉头舒展开。 他视线攫着心不在焉的林轻染,看她一步步走上楼梯,都快走到跟前了也没发现自己。 还是月影叫了声公子,林轻染才抬起头,沈听竹的脸映入眼帘,她愣了愣才道:“大……” 沈听竹截了她的话头,“可别叫错了。”为了掩人耳目,他在村长面前说了二人是兄妹,那他也不该称她林姑娘了。 沈听竹交错摩挲了一下指腹,低声道:“染染。” 过分亲昵的二字从口中辗转绕过,莫名勾出一丝牵扯不断的柔软与缱绻。 话落,沈听竹兀自弯了弯唇,这不比“林姑娘”来得好听的多。 林轻染没反应过来,看到他唇边的若影若现的笑意,心口一颤,指尖微微发颤,面红过耳,他、怎么能如此叫她! 不知是因为气恼还是羞愤的缘故,连呆着萦水的眸子变得通红。 还想让她唤哥哥,做梦! 小姑娘不肯开口,沈听竹也不勉强,早晚得叫。 他淡淡道:“等路通了我们就走,这几日别乱走。” 林轻染快速点头,声音闷闷地说:“我回屋了。” * 到了快傍晚,村长来请他们去前头用饭。 “诸位来得倒也巧。”村长拿着壶就欲给沈听竹斟酒。 沈听竹抬手拦下,“酒就不喝了。” 清清浅浅的声音,却透着不容置喙的气势。 村长收了酒壶,笑道:“我每日不上喝上点都不行,习惯了。” 沈听竹笑笑,“村长刚才说,如何巧了。” 刘婶端了菜过来,抢话道:“明日我们村子里有喜事要办,可不是巧,到时候几位也去喝上一杯,沾沾喜气。” 沈听竹未置可否,只笑笑。 刘婶又朝林轻染眉开眼笑道:“林姑娘到时候也来。” 办喜事定是人多混杂,她说不定能借机逃走,林轻染仰起头甜甜一笑清脆应道:“好。” 沈听竹掠了一眼过来,林轻染忙垂下眼吃饭。 沈听竹收回目光问:“怎么不见今日那对母子?” 刘婶道:“那年轻人的母亲身体不好,不能下来,他也在房中服侍。”她说着用手肘撞了撞村长,“也怪孝顺的。” 沈听竹颔首一笑。 吃过饭,几人就各自回了屋。 * 深夜,堂屋内仅点了一支烛,微弱的烛光跳得好似随时会熄灭。 “我把那两辆马车都检查过了,都是好物件,这几头羊看上去够肥。” 烛光落在说话之人的脸上,正是白日在牌坊口的那个村民。 村长也一改先前的和善,满目阴鸷狠毒,声音低沉:“那就杀羊,取肉。” 刘婶翘着腿坐在凳上,幽幽道:“那些人的功夫瞧着可不低。” 村长冷笑,“一碗迷魂汤下去,再好的功夫也不顶用。” 刘婶却道:“打江宁来,又姓林。”她眯起眼,想了一瞬,“欸,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那富商林家。” “是不是都一样……”村长抬手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坐在一旁始终没出声的年轻男子道:“你们怎么样我管不着,先说好,那两个娘们归我。” 刘婶哼了一声,“你这买卖可真划算,那两个女的转手一卖,尤其是那小姐,可是不小的一笔。” 男子道:“这是我们早就说好的,我将人引来,钱财一概不要,只要女人。”他抬起眼,“怎么,你们想反悔。” 刘婶在看到林轻染的时候就动了心思,那么一个美人儿,绝对能卖个好价钱,不过她又不好坏规矩,又不甘心,于是道:“起码那小丫鬟,可以给我吧。” 男子正要说话,他身旁的老妇人按住了他的手,正是那个病重的老妇,她此刻不见一点病态,中气十足道:“给你可以,不过,我们的合作可就到此了。” 她说话不留情面,刘婶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你!” “行了。”村长沉声一喝,斜了刘婶一眼,道:“那两个女的归你们。” 刘婶窝着气,一屁股坐下,将凳子都撞出了声响。 老妇与那年轻男子起身,“明日就照计划行事。” 几人陆续离开,一室又归于平静。 * 翌日清早,村子里喧闹吵杂的声音就扰得林轻染蹙起眉心。 她紧紧捂住耳朵也挡不声音,眼皮动了又动,终于睁开眼,惺忪泛红的眼眸里满是没睡醒的恼意和委屈。 月影推门进来,“小姐醒了。” 林轻染细细哼了声,想撑着身子起来,刚动了动,就忍不住小声呼疼。 身下的木板床仅铺了一条薄薄的床单,硌的她浑身酸疼不说,连身子都僵硬了。 月影忙扶起她,给她轻柔后背,“小姐可是睡得不和床?” 林轻染微微撅了嘴,委委屈屈地点头,“腰都直不起了。” 半睁眼迷朦着,小脸睡得坨红,再配上软软糯糯的抱怨,任谁见了都要心生怜意。 月影又替她揉了揉腰,林轻染也终于清醒不少。 “外头怎么那么吵?” 月影道:“这不是村里有喜事,都在帮忙呢。” 林轻染这下彻底清醒了,更衣洗漱后下了楼。 * 吃过早饭,刘婶便叫了林轻染去看新嫁娘。 林轻染点点头,正要起身,就听见沈听竹道:“刘婶自己去吧,我与家妹还有些事要说。” 刘婶对上他含笑的眼睛,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了丝丝凉意,她讪讪一笑,“那我就自己去了。” 待刘婶走了好一会儿,林轻染都不见沈听竹说事,忍不住问道:“你要说什么呀。” 沈听竹不紧不慢道:“今日你就待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林轻染瞪着地面,待他身边她还怎么逃! 而且他就这么闲坐着,莫非她也要一直陪着,林轻染心中焦急起来,村长说明日路就能通,等上路,她就又没有机会了。 林轻染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想去看成婚。” “吵吵闹闹,有什么可看的。”光是听着声,沈听竹便觉头疼。 林轻染脸颊微微鼓起,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的拉了拉他的袖子,很轻,一下就放开,“去看看吧。” 她动了动唇,又道:“外面唢呐,敲打声热闹极了,我也想去看。” 软腻腻的话语落在耳朵里十分受用,沈听竹眼眸动了动,看看也无妨。 他起身往前走去,见小姑娘还呆在那里,无奈道:“不去么?” “去!”林轻染立刻起身跟上他。 嫁女儿的是一户姓王的人家。 屋内屋外都围着人,林轻染往屋子里瞧了一眼,新娘子披着红盖头,穿着嫁衣坐在屋内,而新郎在胸前绑着红花就算是喜服了。 林轻染想挤上前去,就听沈听竹在身后慢悠悠道:“染染将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一听他又这样叫自己,林轻染悸颤到连指尖蜷了蜷。 沈听竹又道:“来我身边。” 林轻染只能不情不愿地站回他身旁,垂眸遮下眼底的焦虑,他这样一步不离地看着自己,她还怎么能逃。 众人闹闹腾腾的把新娘子接去了新郎家中。 表妹难逃 第21节 宴席从中午一直吃到了夜里。 新郎敬酒到沈听竹这桌,满脸通红,浑身酒气道:“林公子远来是客,来参加我得婚事,更是我的荣幸,来!我敬你一杯。” 沈听竹笑着推拒道:“我不会喝酒。” 新郎听后脸色一变,“林公子这就是不赏脸了。” 他身后的两人跟着起哄,“可不是,大喜日子,那能不喝酒的。” “不赏脸可不行。”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显然沈听竹不喝这酒,是不会罢休了。 林轻染生怕这些人惹恼了他,紧张地看着他。 沈听竹垂眸笑了笑,端起酒杯道:“那就恭贺二位百年好合。” 他仰头将酒喝下,那几人才又哄笑开,其中一人将苗头转向守在一旁的护卫,朝他们扬着酒壶招手,“那几位兄弟也来喝杯喜酒。” 不等莫辞回绝,那人抢先说,“这喜酒可不能拒,这是规矩。” 几人无法,只能坐了下来。 林轻染见这些人都坐在了席面上,心中想要逃跑的念头又窜了起来。 她在桌下扯扯沈听竹的衣袖,那人随之转过头,目光落在林轻染身上。 因为喝了两杯酒,微眯的桃花眼里染上了潋滟的水色,唇红,眼下的泪痣也红。 “怎么了?”沈听竹声音缓慢。 “大……”看见沈听竹微皱的眉,林轻染咬咬唇改口道:“哥哥,我困了,想先回去睡了。” 沈听竹眸光一暗,视线紧紧凝着她。 林轻染心跳如擂鼓,生怕叫他看出端倪,丝毫不敢闪避。 让小姑娘回去也好,省得她一会儿害怕。 沈听竹颔首,吩咐一名护卫随同回去。 林轻染已经起身离开,沈听竹却仿佛还能闻到属于她的甜软香气。 林轻染唤上月影一同走出席间,只要想办法将身后的人甩开,她就可以逃走了! 她心跳的很快,手心里全是冷汗。 作者有话说: 柿子:“我也不想被撩,可是她拉拉我,还叫哥哥。” 本章随机30个红包~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呀、jisoo的妹妹1瓶,紟絻6瓶 第019章 夜风吹得林轻染脑子格外清醒,所有人都在宴席上,只有这一个护卫,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她在屋内坐了静坐许久,下定决心,对正铺床的月影道:“我刚才瞧见外面那人没少喝酒,你去看看,别已经醉了。” 月影不疑有他,铺平被褥起身去看。 林轻染趁她转身的功夫,快速拿出这些日子一直藏在身上的蒙汗药,揭开茶壶,倒进去。 月影拉开门,护卫就笔直的站在门口,她回头笑道:“好着呢,没醉。” 林轻染假意在喝茶,闻言侧目看过去,抬抬眉道:“你让他进来。” 月影对护卫道:“小姐叫你呢。” 护卫走进屋子,“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林轻染蹙起眉,抬手掩在鼻下,嫌弃道:“一身的酒气。” 护卫面容微哂,他只是饮了一小杯因该不会有味道才对。 林轻染将面前的水壶朝他推了推,“赶紧多喝些水,散散酒气,也醒醒神。” 护卫没有动,“我就站在屋外,不会影响到姑娘。” 林轻染也不勉强,顺势就将茶壶拿了回去,“你不喝也行,去换个人来守着,就让莫大哥来,别你回头酒劲上来醉倒了,我还不放心呢。” 若因为这点事去请莫统领,他必然要被责罚,还有可能乱了计划,护卫略一犹豫,道:“还请姑娘给我杯茶喝。” 林轻染垂下眼,提着茶壶倒了杯茶水,对月影道:“你给他。” 她克制着让自己的声音尽量镇定,呼吸已经微微紊乱,双手在袖下捏紧,指甲掐的掌心都已经发疼。 一瞬不瞬地盯着护卫将水喝下,林轻染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护卫将茶杯放下,“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出去了。” 杯中掺了蒙汗药的水已经被喝了个干净,林轻染僵硬的眨了两下眼睛,“……你觉得怎么样?” 护卫不解其意,林轻染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道:“茶水解酒,应该有点效果。” 护卫道:“姑娘放心。”他说着话忽然一顿,林轻染也跟着抬起眼。 “我……”一阵头晕目眩袭来,他差点向前跌去。 林轻染的眼睛越来越亮,护卫用力甩头,看清她眼底的神色,猛得去看哪壶茶,“姑娘你!” 反应过来已经迟了,高大的身躯直挺挺向前扑去,摔在地上。 月影足足愣了有一瞬,才不敢置信的一字一句道:“小姐,你怎么把他给药了?” 林轻染现在整个人都是抖的,看着护卫像死了一样倒在她面前,她连呼吸都停了停。 慌乱不安地一点点挪上前,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死。 林轻染用力咽了咽口水,六神无主的看向月影,片刻才吩咐,“收拾东西,我们走!” 月影见她是来真的,立刻摆出一副要哭不哭的脸,“小姐,您怎么还想着逃啊。” 林轻染没空理她,手忙脚乱地抓起床上的衣服和行囊,之前那土匪给她的银子,她没用完的都收了起来,足够当盘缠了。 林轻染心跳个不停,收拾完东西才对傻愣着的月影道:“我只问你一次,跟不跟我走。” 她要是不肯走,林轻染也不勉强,自己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看月影的选择。 她如果选择留在这土匪堆里,也是她自己的命。 月影看似震惊的不能回神,实则在想拖延之法,“小姐……” 遽然,门外出现了一个人,他看着地上不知死活的护卫,骇然抽气,抬手哆哆嗦嗦指着林轻染和月影,“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林轻染被忽然出现的人吓得浑身一抖,月影快速回过头,是那个因为要照顾母亲而没有去吃席的年轻男子。 林轻染害怕他们大喊引来其他人,立刻道:“他们是土匪!我跟我的丫鬟是被绑来的。” “土匪,土匪。”男子魂飞魄散的瘫在地上,林轻染顾不上许多,拉起月影就往外逃。 男子恍然反应过来,“你们别扔下我,我去带我娘。” 月影睥着他,一改平日的单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在男子看过来时又瞬间变成了十分害怕的模样。 * 林轻染拉着月影在漆黑的田地里拼了命的跑,一路跑到牌坊口才停下来大口的喘气。 车马就关在旁边的空屋里,可是她和月影都不会驾马。 那对母子紧跟着跑来,林轻染问男子:“你会驾马车吗?” 男子点头:“会。” 他牵出一匹马车,让几人上马,月影走在最后面,林轻染催了一声,她才慌忙上去。 男子交代几人坐稳,转过身脸上浮现出阴恻的笑,抽鞭赶着马车朝黑暗中前行。 * 宴席上的人依旧兴质高涨,沈听竹缓慢抚着桌子上那一道道深凹的刀痕,抬眸问村长,“这都是什么痕迹。” 村长眼一眯,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平和可亲,在映红的烛光下浮现凶光,“哦,这些啊……都是宰羊留下的。” “羊?”沈听竹眯眸思索,“可我记得村子里并没有养羊。” 村长笑起来,暗自算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你们不就是羊。” 几人顿觉不对,莫桑最先直起身,“你什么意思。” 然而他刚一起来,就重重的跌倒在地,他大喝:“快跑!”奈何神识越来越不清,身旁的护卫也一个接一个倒下。 沈听竹面色微变,来不及动作,身子什么狠狠一晃,便无知觉的趴在桌上昏死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村民中有人里发出得意的笑声,然后所有人接二连三的笑起来,新郎一把扯掉胸前的红花,“还以为多厉害,让老子布那么大格局。” 村长道:“去,把这些人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搜出来。” 几个男人一同上前,扮作新郎的那个则满脸阴笑着走到沈听竹旁,嘴里还在骂,“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回头爷爷就扒了你的皮。” 他伸手打算将人翻过来,手还未碰到沈听竹的肩旁,他甚至没看清眼前的人是如何出的招,只听“嘎”的一声脆响,他的手便被一把折断。 “啊——啊啊——” 响彻天际的惨叫。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众人措手不及,与此同此,莫桑几人一跃而起,长剑出鞘,耳边荡过剑气破空的凌厉声,剑锋直刺入要害,几人瞬间倒地。 村长脸色顿变,怎么回事,他们明明都喝了有毒的酒。 沈听竹慢慢坐直身体,手还捏着那男子肩胛骨,挑眉漫不经心地问:“村长说谁是羊?” 被钳制住的男子冷汗直冒,大喊:“抄家伙!” 他抬起另一只手朝沈听竹挥去。 沈听竹一掌拍在桌沿,反手抓起飞起的筷子,以巧劲截住他的手,男子神色顿变,他怎么会使不出一点力气。 表妹难逃 第22节 沈听竹轻而易举将他的手按在桌上,手腕一翻,将筷子照着他的手背插了进去。 那人嘶声大喊,浑身冷汗直流。 而其他那些土匪也都察觉了不对,他们竟然连挥刀的力气都没有,轻易就被缴了刀械。 沈听竹视线扫过这些人惊骇狰狞的面孔,“你们中的是软香散,什么作用,不必我说,想来你们都清楚。” 服下软香散,三日之内会变得浑身无力,只能任人鱼肉。 扮作村长的土匪眼角用力抽动,声音狠戾,“你如何下得毒!” 沈听竹拿起面前的酒壶,轻轻摇晃,“你是怎么下毒,我便是怎么下的,只不过你下在这阴阳壶里,而我下在了所有酒里。” 沈听竹顿了顿,闭眼调息,适才动手虽然是在对方中了软香散的情况下,但仍耗去他不少体力。 片刻,他才睁眼道:“全都绑起来。” 刚才的动静不小,也不知那胆小的姑娘有没有吓坏了。 沈听竹对莫辞道:“你去看看林姑娘。” 莫辞很快去到小楼,他在楼下看见屋门大开着,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快步跑上楼。 屋子里只剩下昏迷不醒的护卫,不见林轻染和月影的踪迹,莫辞心中咯噔了一下,背后冷汗飞快的趟下。 凭护卫和月影的两人的身手,那对母子绝不可能是对手,怎么会这样! * 看见本该在林轻染身旁守着护卫跟着莫辞一同过来,而两人皆是神色凝重,沈听竹心沉了沉,眉心折起。 “出什么事了。”沈听竹声音如常,但二人确定清楚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凌厉异常。 护卫跪在地上,“属下看护不周,请世子责罚。” 沈听竹眸中寒意升起,“人呢。” 莫辞连忙道:“林姑娘用蒙汗药药倒了李合,属下去看过,马车少了一辆,必定是驾马车跑了。” 沈听竹的目光一寸寸变冷,“那两个杂碎可还在?” 莫辞不敢隐瞒,“也不见了,不过有月影在,她能保护林姑娘,而且一路都有暗卫,只要发出讯号。” 沈听竹来回摩挲着捏在手里的茶盏,手一挥掷在了地上,砸得稀碎。 莫辞猛地噤声。 沈听竹手撑在额侧,垂着眸默然不语,小姑娘可真是不让他省心。 这回落在真土匪手里,只怕是哭得眼儿都能瞎了,她要怎么办,也抱住那人的手,眼巴巴的落泪求他? 沈听竹面无表地想,林轻染若是敢求那杂碎,或是那杂碎敢碰她一下,他定让那杂碎死得难看。 莫辞道:“属下这就是追。” 沈听竹站起身,“我亲自去。” “世子不可!”方才动手的时候他就看出世子不过是在强撑,这个时候追去,身体必然吃不消。 沈听竹道:“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林轻染揪紧的心逐渐放松,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逃出来了! 她攥疼了手心,眼圈不住的泛酸。 月影轻轻摇她的手,“小姐。” 林轻染手心里冰冷一片,月影慢慢替她揉着。 坐在对面的老妇暗自打量着两人,目色慈祥地问:“你们究竟是碰上什么事了。” “一句两句也不清。”月影不着痕迹的岔开话,林轻染不想提起那人,也不开口。 月影问道:“不知阿婆和那位小兄弟是要赶路去哪里?” 老妇叹了口气,“是去寿安我妹子家,不过现在路又不通,还碰上这事,也只能往回走了。” 林轻染是要回江宁的,于是道:“那我们等到青州再分开。” 老妇人微微一笑,低头掩去了心中所想,到了她手里还想着走,自然是要将两人卖个好价钱了。 她如同看物品一样,拿眼睛估量着林轻染,这样的皮相,不卖去芙香楼伺候男人,都可惜了。 她暗自打着算盘,全然没注意月影眸中的凉意。 行了一段,月影涨红了脸,蹭着腿坐立不安。 林轻染察觉她的异样,轻声问:“怎么了?” 月影羞赧道:“奴婢想小解。” 老妇不耐的抿了下嘴角,“姑娘再忍忍吧。” “忍不了了。”月影急的都快哭了,情急地看向林轻染“小姐。” 林轻染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我陪你去。”她扬声道:“停车。” 男子拉了马,先是看了老妇一眼,才道:“怎么了。” 林轻染压根儿不知道两人才是真正的土匪,也不解释,“你在这看着马,等我一会儿。” 男人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拦了去路,“荒郊野地的,姑娘要去哪。” 月影支支吾吾地憋出话来:“我要小解。”看上去是真的憋不住了。 老妇道:“你们两个小姑娘怕黑,我跟你们去吧。” 男子这才让了路。 三人走进林子,很快又出来。 上马车的时候月影十分伶俐搀扶着那老妇人先走。 不哭不闹腾,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省事的,老妇满意的上了马车。 “哎呦。”月影佯装崴了脚蹲下身子去揉,迅速从袖中滑出一把刀片,手轻抬,刀片就插在了輏带之上。 她微微一笑,上了马车。 “小姐累了就靠着奴婢睡一会儿。”月影轻声说。 林轻染摇头,“我不困。”不到进城,她怎么都不能安心。 马车在林中不停的前行,风声带着马蹄重踏和车轮不断滚动的声音绕在林轻染耳侧。 蓦然,一声崩裂的巨响,紧接着马匹扬蹄嘶鸣,车身猛烈晃动。 月影早就有所防备,与林轻染紧紧抱着一起,护着她不受伤。 那老妇则被颠的直扑了下去,光是听着声响就让人觉得痛。 而外面,男子眼看控制不住马匹,一跃从马上跳下,饶是这样,也滚了两圈才算完。 好不容易等马车稳住不晃,就听见那老妇哎呦哎呦喊痛的声音。 林轻染长发微乱,惊惧地睁着眼眸,声音虚颤,“出什么事了?” 月影瑟瑟发抖地摇头,一双圆眼无辜的看着老妇,“阿婆你还好吧?” 给他们尝尝教训,接下等世子来英雄救美就是了,月影觉得自己安排的这出简直是妙哉。 果然,老妇一改之前的慈祥,脾气败坏地骂道:“没用的东西,你怎么驾的车。” 中气十足的样子连林轻染也看得愣住了。 男子上前粗检查了一番,挑开帘子道:“是輏带断了。” 老妇仍趴在地上,“还不扶我起来。” “蠢货。”她又骂道。 林轻染皱紧眉心,越发觉得她不对劲。这男子也是,早前只要老妇咳嗽一声,他便着急的不行,这会儿见她摔了竟还无动于衷。 男子将老妇扶起道:“我去看看能不能修好。” 老妇也跟着下车。 月影迟疑道:“小姐,她……” 林轻染示意她不要出声。她悄悄拨开一点帘子,见男子从马车下找出了一根备用的輏带,准备换上。 老妇催促道:“快些,别耽误了送货。” 林轻染颦起眉心,不明白他们要送什么货,她记得这两人逃出来的时候什么行李都没带。 男子一边更换輏带,一边道:“这次的货我还真舍不得送。” 他目露精光,笑得十分猥琐鄙陋,林轻染见他抬头朝这边看来,连忙放下布帘,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 男人手脚麻利,很快将马车修好,他再次挑开布帘道:“可以继续赶路了。” 林轻染咬了咬唇,欲语还休的模样,让男人瞧得骨头都酥了几分。 “姑娘怎么了。” 林轻染弱弱抬眸,“我方才受了惊吓,感觉身子不太舒适,想再歇息一会儿再走。” 她声音很弱,纤长卷曲的眼睫覆在眼前,愈显娇柔。 男人本也不舍得这么快就把她给卖了,见她如此,就越是心痒的想尝尝个中滋味儿。 林轻染善解人意道:“若是你们着急赶路,先走也无妨,我们就在这里分别。” “不急。”男子咧嘴一笑,“那就歇歇再走。” 老妇则用力瞪了他一眼。 林轻染和月影闭着眼睛熟睡,听见老妇起身走下马车的声音,两人一齐睁开眼睛。 月影害怕的说:“小姐,我觉得这两人不对劲。” 林轻染眸色凝重,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撩开帘子探头朝外看去。 那两人坐在不远处的火堆旁说话,林轻染听不清说得什么,犹豫再三,她摒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走下马车,月影紧跟在后面。 表妹难逃 第23节 两人从马车背后绕过去,猫着腰缩在树后。 只听老妇人冷哼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开过苞的可就不值钱了,少动歪脑筋。” 男子在火堆上搓着手,显得焦灼难耐,“这么美的娘们,我怎么也得尝尝再卖。” 林轻染要是再听不出他们口中说得是谁,那就是傻了。 她脑子里一阵阵的发晕,显些跌倒。 老妇踢了男子一脚厉色道:“说什么也不行。” 男子被踢痛,气急败坏道:“不动就不动,那个小丫鬟总能便宜便宜我吧。” 老妇白了他一眼,“出息。” 男子嘿嘿一笑,火光晃在他脸上,眉目扭曲丑陋。 这回轮到月影软着腿往下掉。 老妇这时有些顾虑的沉下眉,“那些人该不会真也是道上的。” 男子一撇嘴,“不像,我看就是那娘们想带着丫鬟溜出来,编得借口。” “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他们倒霉,黑吃黑的事咱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林轻染心里的惊骇一层盖过一层,手脚僵硬发冷,他们与那些村名竟是是勾结一通的土匪。 她是一脚踩进土匪坑了吗,碰见的全是恶人。 男子搓着手起身,脸上浮现奸笑,“我去看看那俩娘们醒了没有。” 老妇慢吞吞道:“已经醒了。”她朝着两人藏身的方向看过来,火光在她苍老的脸上忽明忽暗,“不就在那偷听。” 两人齐刷刷看过看,林轻染如同被坠入冰窟,森冷的寒意从四肢窜入。 作者有话说: 这章算加更,晚上还有一章~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猜猜我是谁鸭、扒拉扒拉没有5瓶,jisoo的妹妹1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我是糖果味的 第020章 “小,小姐……”月影结结巴巴,慌张地喊她。 林轻染眸中凝满了惧意,她紧紧握着月影的手,满手心都是冷汗,“跑!” 男子一个纵深跃起,转眼就挡在她们前面,月影神色一凛,将林轻染挡在身后,暗自着急世子怎么还不到。 男子狞笑着一步步逼进,月影从袖中滑出一柄短剑,反握在手中。 手腕蓄力,正欲出招,远处隐隐约约的马踏声传入耳中,月影眸光一动,收起眼底凌厉的杀气,扯着嗓子就喊,“救命,你别过来,救命,救命啊!” 沈听竹策马疾驰,风刮过耳畔的声音劲烈呼啸,莫辞紧随在侧,看见他脸色愈发苍白,忧心忡忡道:“世子。” “住口。”甫一开口,喉咙处便涌上一股痒意,沈听竹紧压着唇角继续挥鞭。 直到女子凄楚地呼救声入耳,他才一把拉停急驰的马匹。 “救命——救命——” 无暇分辨是不是林轻染的声音,他握着缰神的手倏然一紧,眸光冰冷似寒潭深渊。 林轻染一退再退,若早知道逃出来是这样的局面,她就不费这个劲了,起码那土匪还不会如此待她。 面前的男人就像是田地里的癞□□一样恶心,让她几欲作呕。 月影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说:“小姐还说公子是土匪,这些人才是真的土匪。” 想起今日那人几次对自己说得话,让她待在他身边……林轻染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应该是早就察觉这些人有问题。 后悔也迟了,而且那村子里那么多人,他们才几个人,指不定已经被俘。 “啧啧啧,眼泪还是留着一会儿流吧!”男子像饿狼一样扑了上来。 “你别过来!”林轻染提高了语调,却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声音颤得就如她的人一样。 “求求……” “嗖——”利刃在破空飞出,在林轻染耳边划出一道凌厉的声响。 她还未说完,哀求的话断在了口中。 就在男子要抓到两人的火光电石之间,一只银色的短箭凌空射来,将他的肩胛刺穿。 男子捂着伤口整个人向后疾退了两步,他咬紧牙关,眸光狠戾地朝短箭射出的方向看去,喝道:“谁!” 那老妇见势不对,大步跑过来想擒住两人,月影护着林轻染,灵活的一闪退开数步。 林轻染惊魂未定地像后看去,最先听见的是马蹄踏地的声音,紧接着漆黑的林子里出现一行人。 看清楚为首之人俊美无害的面容,林轻染说不出坠下的心是因为庆幸得救了,还是对自己又没能逃脱无力。 重伤的男子看着众人大惊失色,咬牙切齿道:“你们竟然还活着。” 沈听竹连看他一眼都觉的脏眼,视线始终紧紧捉着林轻染,通红的双眼,发丝微微散乱,荏弱的身子在夜风中瑟瑟颤着。 尽管知道有暗卫护着,她不会有损伤,但胸膛里不可名状的怒意,还是遏制不住的升起。 胆大包天的杂碎,他断不会轻易放过。 沈听竹只一眼扫过去,那人就觉得周身都冷的彻骨。 沈听竹翻身下马,语气寡淡凉薄,“林姑娘还不过来,是等着我来请你。” 林轻染这次没有丝毫犹豫,提着裙摆就朝他跑了过去。 虽然都是土匪,但起码这人不会像那癞□□一样,也不做拐卖的勾当。 “大当家。”她紧紧握住沈听竹的手臂,眼睛眨巴了两下,泪水就掉出来了,“你终于来救我了……他们绑了我,逼着我跟他们走。” 林轻染余光看到跟在后面的那个,被她用蒙汗药放到的护卫,不由得一阵虚心,她吸吸鼻子,不太有底气地说:“我害怕极了。” 害怕是真的,刚才是怕那两个人,现在是怕他跟自己算账。 沈听竹的怒气却在她如乳燕投林一般朝他奔来,握上他手臂的一瞬,莫名就消了下去,余下的,全是让他陌生的悸动。 听着她张口就来瞎话,本想不客气的抽手,最后也只是微哼了声。 丝丝缕缕的温热透过衣衫烫着他的手臂,真的很舒适,沈听竹垂眸看着她红的像小兔一样的眼睛,那么害怕,就让她握握吧。 重伤的男子与老妇站在一处,警惕的盯着面前的众人。 老妇布着褶皱的脸上堆出笑,“这回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既然都是道上的。” “聒噪。”沈听竹淡声吩咐:“拿下。” 两人脸色顿变,还欲再周旋,莫辞手一挥,几个护卫便一跃而上。 沈听竹反握住林轻染的手走到马边。 林轻染瞪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眼睫用力颤了颤,她指指身后,嗫嗫嚅嚅地说:“马车在那。” 沈听竹口吻明显不虞,“他们坐过。” 林轻染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是指谁。 “衣裳,行李还在上面。” “买过。”沈听竹侧目,“全算你头上。” 林轻染闷闷地“哦”了声。 “上马。”沈听竹抬了抬下颌。 林轻染眸光悄悄觎向他,犹犹豫豫的踩上马蹬,手攀在马背上,咬紧牙往上爬,结果试了几次也没能上去。 林轻染会骑马,但那是哥哥特意给她从几十匹马里挑的温顺,相对矮小的马,没有这么高,还一直乱动。她泄气挎下肩,眼尾垂了垂。 笨拙娇憨的模样惹的沈听竹唇边溢了笑,只是笑意还未彻底扬起,便被痛楚所取代。 沈听竹平了平气息道:“再试试。” 林轻染吸了口气,用力将身子往上抬,忽的脚下一空,她睁大了眼睛,顾不上沈听竹正托着自己的腰,紧紧扯住缰绳生怕掉下去。 “跨上去。”沈听竹道。 林轻染愣了愣,忙跨坐好,还不等松一口气,背后被贴紧,那人竟也跟着上了马! 紧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身体相抵,她等于是在他怀里,林轻染身子颤的厉害,眼睫拼命的再抖,那人偏低的体温竟让她浑身发烫。 放肆!无礼!混账!她在脑中用力地骂,然而张张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沈听竹的手臂自她身后环上前,他拉动缰身,一夹马腹,林轻染觉得自己就随着飞了出去。 几个的护卫将那两人绑起来带了走。 莫辞也翻身上马,冷声吩咐月影跟上,“把事情弄成这样,你自己去向世子领罚。” 月影满脸无辜,装作可怜不懂的样子,“世子为何要罚我?” “你说为何。”莫辞现在想起一路上世子的脸色,还有些后怕。 月影摇头晃脑道:“我觉得世子非但不会责罚,没准还要赏。” 莫辞没功夫听她胡扯,不再多言,驾马追上沈听竹。 * 马跑的又快又颠,林轻染被风吹得直眯起眼眸,她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折腾自己。 她在心里编了一套说辞,小声道:“我让你的人喝杯茶醒醒酒,没想到他就晕过去了。”林轻染将唇抿了抿,又道:“定是那恶贼和老妇事先在茶里下了药。” 林轻染说完不由得提起了心,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信,久久没有听见沈听竹的声音,她忍不住转头看去。 “别转过来。”沈听竹声音里暗藏着不易觉察的颤抖。 他额上布满了冷汗,双手紧握着缰绳,指节的骨骼全都泛了白。长时间的骑马,让他的双膝已经开始抑制不住在痛,犹如剜骨,胸口翻涌着痒意,他死死压制着才没有咳出来。 他现在的面容肯定狰狞可怖,他脑中最直白的念头就是,——一定不能让林轻染看到他这个模样。 表妹难逃 第24节 林轻染听话的将头转了回去。 她心里很乱,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这人虽然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但她起码是安全的。 刚才的两个人才让她见识到了什么叫穷凶极恶,若是他没有出现,自己是不是,想到那个男人阴笑着伸手过来……林轻染用力闭上眼。 他们一路朝着八马山夹道而去,之前被拦的路,已经清了一段,恰好够马匹通过。 几人停在寿安县的一间客栈外。 沈听竹翻身下马,他尽力想要站稳,可脚下却猛地一个踉跄,竟是要向后跌去。 莫辞眼明手快,箭步上前扶住他,压低声音惊道:“大当家!” 沈听竹脸色煞白,唇上血色褪的一点都没有,他本想将还在马背上的林轻染抱下来,但此刻显然是不行了。 月影察言观色,背着身扶林轻染下马。 林轻染小心揉着自己被风吹僵的双颊,与月影低声说话,没有朝他那里看。 沈听竹推开莫辞,脚步不稳地朝客栈内走去,瘦削的背影更不似以往那样挺直。 等林轻染转过身已经看不见他,月影看她脸色也不好,低声道:“小姐,我们也快去休息吧。” 沈听竹推门的手用力在颤抖,进到屋里,他猛地身子一歪,手掌死死承在桌沿,让自己慢慢坐到椅子上。 额边不知何时已经不满了冷汗。 “咳、咳咳——”他握拳压在嘴边,抑制不住的咳嗽声还是一阵阵传出。 一向懒洋洋,漫不经心眉眼间,是从不轻易流露的虚弱无力。 莫辞推门进来,疾步走上前,“世子,汤已经在炖了,您先服粒药。” 莫辞从瓷瓶中倒了一粒药丸在掌心,沈听竹捻起药,他看着指尖的药,眸中的不甘是那么浓烈,闭了闭眼,屈从服下药,向后靠在椅背上,声音低哑,“你出去罢。” 莫辞又给他斟上热茶才悄然退出去。 翌日。 林轻染清早起身,推开门就发现守在自己屋外的人多了一个,不用想也知道是防着她再跑。 莫辞从隔壁屋子出来,看她时的目光明显透着不善,林轻染虽然心虚,但也不服,她被劫持难道还不许跑了? 莫辞心里清楚这事不能怪罪于林轻染,可还是控制不住迁怒。 他上前冷淡地说:“林姑娘起了,就去下面用早膳吧。” 林轻染不做理会,自己下了楼,别见莫桑跟在后面,她开口道:“你放心,我不跑。” 莫辞没有做声,这林姑娘看上去娇娇弱弱,吓一吓就大气都不敢喘,其实骨子里韧着,指不定又在琢磨什么。 莫辞这回是真冤枉林轻染了,经过昨夜那一次,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暂时还是跟他们在一起最安全,即便逃了,也指不定还会碰上什么。 店小二端来白粥小菜,还有几个炸得金黄酥脆的肉饼,林轻染本来没什么胃口,可闻着香就觉得饿了。 她拿起筷子,总觉得缺了什么,抬起眼眸问莫辞,“大当家呢?” 以往那人总会跟她一起用膳。 莫辞眼中滑过一丝忧虑,很快又恢复刻板,“大当家有事,林姑娘先用便是。” 听他这么说,林轻染也不等了,端起碗吃粥。 * 待林轻染用完回屋,莫辞才端了早膳朝沈听竹住的那间屋子走去。 门从里面被打开,是月影退了出来。 月影道:“莫统领。” 莫辞还在为月影没有拦下林轻染,让她跑了而动怒,冷声道:“世子可是命你去领罚。” 月影摇摇头,莫辞皱眉,“那世子说什么了?” “世子说姑娘的行李落在马车上,让我再陪着去买几身衣裳。”月影看着莫辞一脸震惊,还以为听错了的不开窍样,忍不住摇了摇头。 莫辞郁闷皱眉,摆摆手让她退下。 屋内,沈听竹披着外衫,坐在靠背椅中,闭着眸,脸色依旧憔悴,没有刻意掩藏脆弱的模样,与在林轻染面前判若两人。 莫辞上前道:“世子多少吃一点。” 沈听竹没有胃口,虚手一抬,示意他放下。 从前世子也是如此,进食只是为了需要,时常一日下来也没吃多少。 倒是与林姑娘一起时吃得多了点,莫辞想了想道:“不如属下去请林姑娘过来,一起用点。” 沈听竹听后折起眉头,“不准去。” 略微急促的话语带出了几声咳嗽,使得他微微弯下了背脊。 莫辞忙给他斟了杯茶,沈听竹喝下一口勉强止住了咳,靠在椅背上呼吸略显不稳。 “她若是看见我这样,指不定要怎么得意。” 想到林轻染往后再也不怕他了,还会跟雪团一样走过他脚边也不抬眼,沈听竹拧紧的眉心就松不开。 莫辞也不明白世子是如何想得,他斟酌着道,“可林姑娘迟早会知道。” 再有十来日他们就该进京了,而且天香子的效用显然已经快过去,天也越来越寒,世子的病如何能瞒得住。 沈听竹垂着眼皮,视线落在某处,“所以我得想个法子。” 片刻,他过分苍白的脸上浮上些许笑,“她之前不是一直想策反你么。”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土匪即将下线,装模作样表哥上线。 柿子一百零八个心眼,掉马也是一把子算计。 预收文《惑权权》求收藏~ 朝局动荡,宁王私通番敌,其党羽跟着被抄家覆灭,整个楚家独剩下一个不为人知的楚云意。 在楚云意即将落入深渊的时候,是季筠救下了她。 楚云意生来就活在黑暗里,永远都在被抛弃,第一次有人温柔的对她说:“你不用害怕,我会一直照顾你。” 彼时的楚云意瘦精精,哭红的眼眸满是惶恐不安,却信赖的躲在季筠身后,乖巧地说:“我不会给大人添麻烦的。” * 季筠是当朝首辅,权倾朝野,傲岸高洁。温润的气度之下,是不露声色的锋芒。 会救下楚云意,一是为故人之托,二是为那一点微薄的恻隐之心,仅此而已。 可他却一再为楚云意破例,这不是好的征兆,所以决然将她送走,让她不再乱自己的心。 直到一日,楚云意的婚讯从江南传来。 众目睽睽之下,从不轻易显露山水的季大人,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 婚仪前夜,楚云意将从天香楼得来的好物下到酒水中,朝季筠嫣然而笑:“云意敬大人一杯,谢大人这些年来的照顾。” 说过会一直照顾她,又怎么能不作数。 她看着季筠清明的眼眸逐渐混沌。 亲手为她穿上嫁衣,又逐一剥落,他声音沙哑的让她颤抖,“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嫁人,问过我了么?” 楚云意以为是酒中的药要起了作用,却不知季筠早已无数次想过这样做,也一定会这么做。 #隐忍禁欲权臣的沦陷#偏执娇柔小美人# 高亮: 1.男女主年龄差14岁,有女主成长线 2.女主缺爱偏执,婚事是女主设计的 第021章 林轻染与月影从街上回到客栈已经是傍晚时分,晚膳依旧不见沈听竹,不过她巴不得不见他。 可没想到第二日,第三日,还是不见人影。 偶尔她会听见几声咳嗽声从隔壁屋子传出,她细细听过,是那人的声音没错,心里不由觉得奇怪。 等到第四日早膳的时候,林轻染终于忍不住问莫辞,“大当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将听见咳嗽的事说了出来。 还不等莫辞回答,头顶便传来一道冰凉凉的声音,“林姑娘可是巴不得我有什么事?你又能借机逃走?” 林轻染手一抖,夹在筷尖上的青豆掉在碗中滚了两圈。 她慢慢转过身,那人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半垂着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每次他这样看着自己,林轻染便觉得害怕,她绞紧了自己的手指,犹豫着要不要再为逃跑的事狡辩一下。 莫辞看出她的局促不安,解围道:“林姑娘只是几日不见大当家,才好奇问了一句。” 沈听竹抬起眸,睇了他一眼,莫辞自知失言垂下头。 沈听竹手搁在林轻染的碗边敲了敲,“吃好就起程。” 坐上马车,沈听竹笑看了眼仍有些惴惴的小姑娘,“索性没有。”他顿住话头不再继续说,只道:“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了。” 林轻染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被他这不清不楚的一句话弄的心中莫名发慌,索性没有什么? 她思来想去也没有个结果,而马车已经驶出了寿安县。 * 沈听竹除了第一日是与林轻染同乘一辆马车,之后便让月影陪着她,自己则另做一辆。 林轻染乐得自在,即不用一刻不离的看到他,也不用被逼着教他识字。 表妹难逃 第25节 没再想着逃跑之后,林轻染这一路走的就像游山玩水,每到一处就领着月影逛上一圈,就连沈听竹的银子她也花得尤其顺手。 直到快临近淮河,林轻染才又上了心思。 车马停在一处瀑布边休息,林轻染坐在石头上,心不在焉的用手接飞溅出的水花,看见莫辞从沈听竹的马车上下来,她忙小跑上去唤他,“莫大哥。” 莫辞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退了一步,“林姑娘有何事?” 林轻染攥了攥身侧的裙子,“我想问,可有林家的消息。” 他们一路走得这么慢,说什么也该追上了,等渡过淮河,可就真离这些土匪的山寨不远了。 莫辞神色为难,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林轻染心里越来越没底,揪着眉心问:“出什么事了。” 莫辞沉默从她身边走过,走出两步又像是于心不忍一般,回过头道:“林姑娘就别等了。” 林轻染一惊,什么叫别等了?可无论她再怎么追问,莫辞就是不开口。 另一边,沈听竹已经下令动身。 无奈之下,林轻染只能先坐上马车。 月影瞧出她神色不对,关切地问:“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轻染蹙紧着眉摇头,莫辞不肯说,那她只能去问那人。 这几日除了晚上用饭的时候,她几乎见不到他的面,仔细一回想,就连说得话也寥寥无几。 一行人在入夜前赶到了淮安府。 这次住的宅子离淮河渡口只有半日的路程,等林轻染从马车上下来,又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身影,就连晚膳也没出现,她连问他的机会都没有。 林轻染在屋内隐约听见几个护卫说要去准备船只,她终于坐不住,起身朝沈听竹住的屋子走去。 站在廊下,林轻染缓缓吸了口气,这还是她第一回 自己来找他,抬手准备敲门,就听见两人的谈话声—— “你说是将人卖去醉云堂,还是青玉阁?” 沈听竹看着终于朦胧映在门上的影子,微笑挑眉,还怕她不来呢。 莫辞欲言又止,“……大当家。” 醉云堂在湖心之上,景不错,就是偏了些,青玉阁倒是离他住的远松居近。 沈听竹唇角弯了弯,那便住青玉阁。 屋外,林轻染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净,惊怕与惶恐从双眸中倾泻,她没有听错,他竟打着要卖了她的主意。 莫辞已经一头想撞死的心都有了,又不得不顺着接话,“大当家既然一早就这么打算,又何必骗林姑娘。” 沈听竹歪了歪头,看着那颤颤的影子笑,“多有趣啊。” 林轻染如同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冷得她动弹不得。 月影从廊下走来,林轻染仓皇的朝她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睁圆的眼睛里布满了惊怕。 里面的人还在说话,“如今林家的人以为她早就上了船,而长兴侯府派去接的人则以为是林家小姐临时决定不去了。” 沈听竹慢条斯理道:“等他们发现人不见的时候,早已经迟了。” 林轻染僵在原地,一张小脸变得煞白煞白,垂在身侧的指尖不住在颤。 原来如此,他根本就没让人去林家报信,不知如此,他还一早就知道侯府派人接来她,并且设计让他们以为自己改主意不去了。 他一直都是在哄骗她,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放了她! 他根本就和那两个人一样,她怎么那么天真,哪有土匪不是险诈凶恶之徒,明明她还亲眼目睹他杀人,怎么还会放松警惕。 “本来也是可以不用卖的,带回山寨做个粗使丫鬟,哪知她如此娇生惯养。”沈听竹说着,含笑的桃花眼微扬起,“何况还造了我那么些银子,不得用她来还。” 莫辞暗自盘算着,自己上前捂住世子的嘴要承担的后果,思量之后还是决定算了。 林轻染听了他的话,不能接受地瞪大了眼睛,被泪浸湿眼里的满是懊悔,若早知如此,她不花就是了! 自己之前竟然还觉得他是对自己有意,林轻染用力抿紧颤栗的唇,说不出的难堪和怨愤。 沈听竹看到印在门上的影子晃了晃,吓得狠了? 静默片刻,他才道:“刚才陈合说看到长兴侯府的船靠停在淮河渡口,我们迟两天走。” 莫辞道:“是。” 听见他往外走,林轻染才仓皇惊醒,拉住月影慌不择路地缩进了黑暗处。 等人走远,两人才相扶着回了屋。 林轻染被吓得厉害,魂不守舍地坐在凳上,整个人止不住的在颤。 六神无主的样子让月影于心不忍,她抿了下唇,问道:“小姐,他们刚才说得……” 林轻染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早已经方寸大乱,她抬起因为惊惧而通红的眼眸,眼睫颤巍巍,“现在你信了?” 月影一愣,然后立刻点头,“小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林轻染小口小口地呼吸,眸子慢慢聚起神,“……逃。” 那人刚才说了长兴侯府的船只就停在渡口,只要逃出这里,她就能得救。 可是只要出门,莫辞定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林轻染拧着眉头,焦灼的将指节放在齿间轻咬,有什么办法能躲过他。 * 莫辞推屋门,一只脚刚跨进去,便觉不对,他反手压上剑柄,望向黑暗中,冷声问:“谁?” “莫大哥。” 凄清又楚楚轻颤的绕耳声,在黑夜中如勾人的夜魅。 吓得莫辞差点要给她跪下了,跨进门槛的那只脚麻溜的缩了回去。 他用力清了一下嗓子,道:“林姑娘为何在我屋里。” 林轻染思来想去只有从莫辞这里入手,只能出此下策,来屋子里堵人。 她稳了稳心神,捏紧手心道:“我有一桩买卖和莫大哥商量。” 莫辞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世子果真是料事如神,林姑娘真得找上他了。 点上烛火,莫辞站的远远地说:“林姑娘请说。” 林轻染学着哥哥林诏与人谈生意时的从容姿态,抿唇微微一笑,又恰到好处的拿捏着她独有的,惹人怜惜的柔弱,“莫大哥与我哥哥差不多年岁,第一次见你,我便觉得你可以信赖。” 莫辞一言不发,只听她说。 见他没有否认,林轻染心中略微多了点底气,“实不相瞒,早在遇见你们那日,我便见过官府捉拿你们的通缉令。” 莫辞眉心皱了皱,终于不再无动于衷。 林轻染轻抿住发干的唇,接着道:“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官差迟早会追着踪迹找到你们,倒时候无论是你还是大当家,一个都逃不脱。” 莫辞只差没主动说出要放了她的话,为了不引起她的怀疑,只能继续装下去,他语气微凝,“林姑娘现在的处境,来讲这番话不免有点可笑。” 林轻染轻抿的唇角紧了紧,她道:“不只是林家,还有长兴侯府,都不会放过你们。”林轻染语调微顿,接着道:“但只要你肯放了我,我可以保证没有人会找到你头上。” 莫辞神色一冷,“你要我背叛大当家。” 林轻染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道:“莫大哥应该还未成亲,你不会希望,将来你的妻儿也与你一起干这见不得人的勾当,成为通缉犯吧?” 莫桑知道自己不是林轻染口中的这种人,可听她这么说,竟也有一种被说动的感觉,莫桑赶紧止住莫名其妙的思绪。 林轻染观察着他的神色,将声音放得温软缓慢,“我还会给你一大笔银子,让你,包括你的那些兄弟,都不用再过这种生活,以你们的身手,完全可以闯出一番名堂。” “我不信一直伤害无辜的人,你的心里不会有愧疚。” “我知道你们都是听命于大当家,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们和他不一样。” 林轻染说完紧紧地看着他,她的手里已经布满了汗,如果说服不了莫辞,她就真的完了。 她在莫辞脸上看到动摇与挣扎,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莫辞道:“林姑娘还请回吧。” 林轻染见他就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恨的牙根痒痒,她收起神色间的柔弱,事到如今,只有豁出去了。 林轻染疑惑的皱起眉,“莫大哥半夜将我带到你放中是想做什么呢?” 莫辞脑中警铃大作,“林姑娘不要信口雌黄!” “我知道大当家想把我卖个好价钱,你若是胡来,就是坏了他的买卖。”林轻染心中慌乱,但仍要装出镇定的样子。 莫辞脑门儿上的青筋一根根地跳,林轻染就是要逼得他忍无可忍,“大当家未必信我,但只怕也不会再信你。“ 莫辞当场就想撂挑子了,他绷着脸道:“你让我考虑考虑。” 林轻染牢牢盯着他:“不行,你现在就要给我回答。”她没时间等,也等不起。 僵持许久,莫辞重重闭上眼,沉声道:“我答应你。” 待两人终于商定好计划,林轻染离开,莫辞关上门,往凳子上一坐,觉得有点脱力,竟比和人动手还累。 莫辞困苦地摇头,林姑娘赶紧逃了,好让他歇歇。 * 第二天,林轻染让月影早早收拾好东西,其他的土匪莫辞会想办法搞定,她要做的就是把那人给放倒了。 莫辞给了她一包药,只要解决了那人,他就会放了自己。 可若是失败了,莫辞能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但她就没那么幸运了,林轻染轻轻闭着眼睛吐气,天就要黑了。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林轻染一步一步朝堂屋走去,沈听竹已经在那里了。 他意态悠然的朝林轻染看来,目光与她对视,“林姑娘怎么好像神色不太好?” 林轻染心里一紧,他的目光太毒辣了,而自己从来也没有骗倒过他。 林轻染干脆不掩藏自己的忧惧,怯怯道:“都那么久了,我父亲怎么还不来。” 双眸微微泅红,看向沈听竹的目光里含着小心翼翼地探问。 隔着一扇门板,沈听竹那些吓唬人的话说得驾轻就熟,可这会儿看到她抬起萦雾的水眸,竟莫名语窒。 “这就该我问林姑娘了,我比你着急。”沈听竹拿起筷子,“吃饭。” 如此会装腔作态,若非她听见,真就要等被卖的时候才知晓。 林轻染在他身侧坐下,捧起碗吃饭,卷曲的眼睫轻覆,视线快速扫过桌上的汤。 表妹难逃 第26节 他吃饭很单一,常常是一桌菜就只动那么一两道菜,但每次饭后必然会吃一碗汤,所以林轻染将毒下在了汤里。 林轻染垂着头慢慢吃饭,饭菜送到口中是什么味道,她都尝不出来,满副心思都放在沈听竹身上。 见他放下筷子去拿汤勺,林轻染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呼吸更是梗在了喉间,胸膛里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快。 沈听竹拿起汤勺,下一瞬,他手一松,勺子叮当一声又落了回去。 “大当家……怎么不喝汤?”林轻染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她用力捏紧手心,让自己镇定下来。 沈听竹轻描淡写道:“饱了。” 林轻染舌尖快速舐过干涩的唇,“这老鸭鲜笋汤看起来就很鲜,大当家不尝尝么。” 沈听竹兴致不高,喝了这碗汤,恐怕得要些时日才能再见小姑娘,他得多无趣。 “歇会儿再喝。”他身子稍斜,支着头看向林轻染:“林姑娘多吃点。” 他的歇会儿让林轻染心急如焚,埋头将饭吃完,不料咽得太过着急,顶着了。她用掌心压着胸口,红着眼咽了好几次才顺过气。 沈听竹皱眉:“林姑娘怎么了。” “……吃太快了。”声音轻又颤。 沈听竹无奈又好笑,他还真舍不得就这么把人给放了。 林轻染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抬起头道:“大当家再不喝汤就凉了。” 沈听竹只要将汤喝下,小姑娘就会如他所愿,离开这里,登上船去到侯府。 可他总想再逗逗她。 沈听竹道:“我怎么感觉不太好喝。” “怎么会。”林轻染心里越发着急,干脆盛了一碗放到他面前,“你尝尝就知道了。” 沈听竹歪头看着她,“林姑娘一直要我喝,怎么自己不喝?” 林轻染望进他浓墨般的眼里,紧张的指尖儿都在发颤,他该不会知道了…… 林轻染强自镇定下来,面容透出红晕,羞赧道:“我之前在厨房喝过两碗了。” “尝了味道好才让你喝的,你不喝就算了。”林轻染将碗端了回去。 沈听竹轻笑,还着急上了。 喝,怎么不喝。 他轻抬手,蓦然,眼前如柔枝嫩条的身子欺近,不等他后退,细腻如玉的手指已经贴在他唇上,沈听竹呼吸猛地一滞。 “大当家怎么吃得嘴上都是。”林轻染已经豁出去了,用手指蹭他的唇,企图沿着唇缝推进去。 莫辞说过,这药只要尝到些许便会中招。 柔嫩软腻的手指贴在沈听竹的唇上,他顿在半空中的手如同酥软了一半使不出分毫力气。 怔懵,慌乱……种种情绪接踵而至,潋滟的桃花眼里逐渐蕴出薄红。 沈听竹慢慢垂下眼,凝着她指头儿上沾着的洗□□末,微微启唇,鬼使神差的用舌头将其卷入口中。 有什么在脑中炸开,林轻染浑身一僵,他竟将她的指尖含在了口中,滑过的湿濡是他用舌卷走了她手上的毒。 林轻染无措地抬眸,沈听竹亦抬眼,她从他漆黑的眼里看见了自己六神无主的身影。 林轻染猛地将手收回,握紧指尖的湿意,一双眼睛涨的通红。 “我……你……”她磕磕绊绊的话还未讲出口,就见沈听竹缓缓闭上眼,趴在桌上昏死了过去。 林轻染吓了一跳,往后匆忙退了两步,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过了许久,才猛得松出一口气。 林轻染不敢轻举妄动,虚弱无力的喊来莫辞。 莫辞很快进来,面色沉着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莫大哥……”林轻染目光恍惚的望向他,“他……死了吗?” 莫辞没有回答,只道:“这里我会处理,我送你们出去。” 林轻染僵硬的点头,“我去叫上月影,我们马上走。” 她又朝着无声息的沈听竹看了一眼,飞快离开。 回到房中,林轻染不放心地问:“其他人呢?他们会不会为难我们。” 莫辞道:“林姑娘放心,我已经将人都支走了,没人会知道今夜发生的事。” 林轻染心神不宁地点点头,走到桌边喝了一杯茶才逐渐平复下来。 “如今我们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林轻染倒了两杯茶,一杯自己饮下,一杯递给莫辞。 莫辞接过杯子喝下,“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林轻染回身问月影:“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月影背起包袱,“都已经好了。”话音陡然被掐断,她瞪直了眼睛,看着林轻染身后慢慢倒下去的身影,不敢置信道:“小姐,你又把人药了?” “我不相信他。”林轻染看了眼昏死过去的莫辞,拉上月影,毫不犹豫地跑出宅子。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护卫从暗中走出,“禀世子,林姑娘已经离开。” 沈听竹慢慢坐直身体,眼眸半垂,指腹碾过嘴唇,那一阵悸颤又强烈的升起,他后悔让她走了。 沈听竹问:“莫辞呢。” 护卫道:“莫统领被林姑娘用蒙汗药放倒了,应该是上回剩的。” 沈听竹颔首,“不用给他解药。” 他刚才听见小姑娘叫莫辞莫大哥。 沈听竹啧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 * 微曦的晨光投在河面上,再由风一吹,荡出粼粼的波纹。 “二位姑娘,前面就是码头了。”驾车的车夫从马车上跃下,替车内的人挑起布帘。 月影先下来,付过车钱,转身去扶林轻染,“小姐小心。” 一夜未眠,加上精神时刻紧绷着,林轻染一时有些头晕目眩,吐了几口气才缓过劲儿。 她抬眼朝渡口边看去,大大小小停了不少船只,她连夜顾马车赶来,但愿长兴侯府的船还没有走。 林轻染对月影道:“我们去看看。” 二人在向着码头走去,林轻染没有去看旁的船只,直朝着一艘雕镂精致气派的楼船走去。 看到船上长兴侯府的旗帆,林轻染眼眸骤然生出酸涩。 月影也看见了,她雀跃兴奋道:“小姐,那不就是长兴侯府的船吗!” 林轻染用力哽咽几下,才忍着没有落泪,深呼吸道:“走。” 船上船下皆有护卫,林轻染走到把守的护卫旁道:“我要见你们管事。” 贺玄很快从船上下来,“敢问姑娘是何人?” 林轻染微微一笑道:“你们去江宁可是为了接府上三夫人的侄女入京。” 贺玄迟疑道:“姑娘是?” “我就是林轻染。” 贺玄并不相信,“林家派人说林姑娘身子有恙,不随同入京。你究竟是何人敢冒充林姑娘。” 林轻染心沉了沉,确实如那人说得一样。 她捏紧皱心,如果直言自己被山匪掳走,还是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传出去会是什么结果她想都不敢想,而且还有可能会牵扯到小姑姑,长兴侯府这样的世家勋贵最注重规矩门面。 林轻染脑中思绪纷乱,她紧咬住唇,不能说。 努力定下心神,林轻染道:“是父兄担心我的身子不许我去,但我许久不见小姑姑又掂念得紧,于是病稍微好些就动身了,只不过我赶到上元的时候你们的船已经走了,我只好赶路追来。” 贺玄道:“原来如此。” 林轻染愣了愣,她还在担心若是他不信,自己该如何证明,哪知他那么轻易便信了。 贺玄也意识到自己太不严谨了,可他前一日才收到世子传来的口信,能演成这样就不错了。 他朝林轻染恭敬一笑,“姑娘若是冒充的,等到了侯府,三夫人一看便露馅了,属下相信姑娘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他顿了顿,“不过属下有一问,姑娘就带了一个婢子赶路?” 林轻染目光闪了一下,“其实我是偷着溜出来的。”她颦起眉心,故作忧色,“若是小姑姑知道你们没接到我,让我独自赶了一月个的路,定会十分担心。” 贺玄眉毛一拧,这位表姑娘看似细声细语的一番话,转眼就把责任推在了他们身上。 林轻染看着他,“你可不可以替我保密。” 声音如拂耳的细风,婉约轻柔,眼眸清泠灵动,蛊着人点头。 贺玄当时就不敢看她了,匆匆点了两下头,“姑娘请上船。” * 林轻染昏昏沉沉地睡了半日,铺天盖地的做梦,梦里都是那人似笑非笑的凉薄声音,他叫她染染,他说:我说过,你就是把自己丢了我也能找回来。 林轻染倏然睁开眼,掌心压在心口大口地喘气,这一觉睡得她疲累不堪,推开窗子,看着平静无波的江面,她才总与确认自己逃出来。 抬手拭去额上的汗,被那人困在身边的一个月,现在回想起来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汗意沾在指尖微微透着湿意,林轻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不知道自己给他吃下毒药究竟是什么,会不会已经死了。 她将指尖握紧在掌心。 月影推开舱门进来,“小姐醒了。” 林轻染的思绪被打断,她略微点头。 月影道:“贺护卫说,再有三日,我们就能到大兴了。” “那就好。”林轻染轻声的说,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整个人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经过船上的三日,林轻染才慢慢恢复过来。 下了船,码头处已经有车马安排妥当,一行人进城到长兴侯府。 三夫人林氏早早等在府外,远远看见马车,她喜出望外的对身旁的婢女道:“来了来了。” 表妹难逃 第27节 紫芙是林氏的陪嫁丫鬟,她扶着林氏也是满脸笑容,“奴婢都快有好些年没见着咱们小姐了。” “可不是。”林氏说着眼睛微微泛起点红,她远嫁来京城,除了头一年回过娘家,已有三四年没有见过亲人了。 秋末的天已经微凉,月影拿出披风想替林轻染穿上,“好在小姐早前让人往船上送了东西,什么都有。” 林轻染摆摆手,“不必了。” 马车才停稳,她便迫不及待地提着裙摆奔了下去,两阶的脚踏她一步就跨了下去,身子歪了歪,吓得林氏脸都跟着一白,“慢些慢些。” “小姑姑!”林轻染一头扎进了林氏怀里,这一路上的委屈与害怕好像都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地方,她呜咽着,像个孩子似得啜泣,“小姑姑,我好想你呐。” 林轻染的母亲在生下她没多久,便因为生子亏空早早走了,林轻染可以说是林氏一手带大的,那时林氏自己也才是个十岁的半大孩子。 后来林氏出嫁,林轻染硬是哭得高烧一场,半个月才算好全了。 林氏怜爱地拍着她的肩,“都多大的丫头了,怎么还哭鼻子。” 林轻染也觉得难为情起来,这么多人看着,她埋在林氏肩上不肯抬头。 林氏拿出手绢给她擦眼泪,看她哭得满眼通红又是一阵心疼,“好了好了,跟小姑进府。” 林氏早早为她收拾了住处,“原想让你住揽月楼,离我那里近,不过前夜下雨,暗沟积水,还得等人来修葺,这青玉阁也不错。” 林轻染抬眸看了眼月门上的三个字,总觉得好像再哪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楼阁取名无非就是这些,她没有多想,跟着林氏进去。 “哭得眼睛都肿了。”林氏心疼的让人打来水,替林轻染洗漱。 “小姑姑,你在这里过得好吗?”林轻染握着她的手,来得路上她就一路在看,林家家大业大,府邸比起长兴侯府也不遑多让。但一进来又能明显感觉到差距,是规矩和百年积淀下来的厚重感。 林氏挽唇一笑,“小姑姑是三夫人,你说呢?” 老侯爷共有五子,三房与长房是嫡亲的手足,在府中的地位自然也高,虽说她是商贾之女,但林家在江宁举足轻重,加上老爷对她也疼爱,自然也无人看轻她,至少面上不敢。 林氏抚了抚她凝忧忡的脸,“小姑就是时常惦着你,转眼你都十七了。” 两人亲昵的多了许多话,林氏想起来问:“对了,你这一路上可没给世子添麻烦吧,你从小性子就娇,也怪我跟你爹宠着你。”林氏说着捏了捏把她的鼻尖,神色宠溺,“也不知懂事点没。” 林轻染困惑不解地拧起眉头,“世子?” 林氏道:“是啊,我不是要派人去接你,世子也恰巧想去江南瞧瞧,就顺道去帮我接了你来。” 林轻染用力将这三日在船上见到的人都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没见过什么世子,也没听贺玄提起过,不太确定地摇头,“我,没见到世子。” 林氏皱起眉头,“没见着?” 林轻染最不敢的就是在林氏面前撒谎,快速垂下眸点点头,又悄悄抬眼看去,心虚都写在了脸上。 好在林氏心中有事,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笑笑道:“你先休息休息,我一会儿先带你去见老夫人和其他几房夫人,府上姐儿多,回头你都能打上照面。” 林轻染乖巧地点头,送林氏出去,她也没有睡觉心思,在院中逛了一圈,叫了此间的两个丫鬟问了名。 “奴婢叫碧莹。” “奴婢叫雪荷。” 林轻染朝两人笑笑,一人打赏了一块碎银子,“你们去将我的衣物都归置好,要按照颜色纹样来放。” 两个婢子拿了打赏,就喜笑颜开的去一旁收拾了。 不多时,紫芙来青玉阁请人,林轻染让月影给自己换了一身雅致的裙衫。 “就带一枚南珠发簪便好。”见长辈不可太素简,也不可过于招摇,尤其是沈老夫人这样的贵胄宗妇,最是挑剔。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绝不能给小姑姑掉脸了。 月影从妆奁里取了发簪为她带好,林轻染往镜中一照,怎么是当初那土匪头子替她找来得那支。 她咬住唇,扯下发簪丢进了镜匣深处,恨恨道:“换一个。” 月影偷偷砸舌,重新取了一支为她戴上。 林轻染站起身,提醒道:“千万记住,不该说得,一个字都不能说。” 月影一听立刻点点头,“奴婢知道。” * 沈老夫人住在逸茗居,林轻染随着林氏去到时,花厅里已有不少人。 众人言笑晏晏的在说话,见二人进来皆看了过来。 沈听夫人坐在罗汉床上,虽满头华发但容光焕发,胸前是一串碧绿的翡翠佛珠,手中也持了佛珠,她微笑着朝林轻染看过来,“这就是老三媳妇在娘家的侄女儿吧。” 林氏笑道:“正是。” 林轻染规矩的行礼,“小女林轻染见过老夫人。” 沈老夫人见她举止得体大方,模样也是万里挑一的好,但并不故作张扬,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林氏松神一笑,接着带她认人,坐在老夫人右侧,雍容华贵,仪态优雅女子便是长房沈侯爷的夫人秦氏。 来得路上林轻染便听林氏说了,秦氏生有一双儿女,女儿是当今皇后,儿子便是林氏口中所说得,那个来接自己的世子。 林轻染朝秦氏行礼,“见过大夫人。” 秦氏朝她颔首微笑,“你姑母在我面前念叨最多就是你这个侄女儿,确实巧乖讨人喜欢。” 林轻染脸颊微微红,唇边抿了个得体的笑。 左侧则是二房和四、五房的夫人。 林轻染依次见过礼,便乖巧地坐在林氏身边听他们说话,虽然心不在焉,脸上却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 直到林氏问起那世子的时,她才竖起耳朵听。 林氏朝秦氏道:“对了大嫂,我刚刚才得知世子还未回京,你可知道?” “也是才知道。”秦氏提及此,脸上的笑意换成愁容,“护卫说是才到了上元,便转道去见了卫先生,这孩子。” 林轻染舒出口气,看来他们确实没碰上,差点便露了馅。 沈老夫人责备地看向秦氏,“一路颠簸折腾,便不该让他去。” “母亲说得是。”秦氏垂眸不再言语。 林轻染觉得奇怪,不就是出趟远门,至于一个两个都是这副表情吗? 出了逸茗居,林轻染忍不住问林氏:“世子可是年岁还小,大夫人和老夫人才那么不放心,你怎么让个小孩来接我?” 林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胡说什么,人家可长你两岁,你见了他还得叫声表哥。” 林轻染更是不解了,“那怎么一个个如此担心。” 林氏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世子他自幼身体就不好,所以老夫人和大嫂才不放心。” 她目光稍显严厉地看向林轻染,“不可再胡说八道。” 连说都不能说,那就是很严重了,林轻染点头答应,“我知道了。” 她看天色还早,便对林氏道:“小姑姑,我想在园子里逛逛。” 林氏想了想道:“也好,我还有些事,让紫芙陪着你。” 和林氏分开,林轻染沿着一大片的莲池慢慢走,瞥见草丛里有一团雪白的东西在鼓动,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雪白,双瞳异色的猫。 林轻染眼睛一亮,连声音都便跟着软了,“这是哪里来的猫呀?” 她走近了几步,这猫竟然也不躲,慵懒的舒展了身体,朝她喵喵叫唤。 紫芙走上前道:“这是世子养得猫,叫雪团,你叫它它就过来了。” 林轻染到侯府才半日,听到那位世子的次数还真是不少,连猫也是他养得。 林轻染伸出手,轻轻叫着,“雪团,过来雪团。” 雪团看了她一会,慢慢悠悠地走过来,尾巴扫过她的裙摆,绕着走了一圈。 仰起头又冲她喵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两个小可怜碰面了。 雪团:喵(你也被他欺负了吧 染染:嗯嗯嗯 评论区红包~ 第022章 长兴侯府其他几房的姑娘知道府中来了个表姑娘了,便都来与林轻染照面,或是邀她去游园,赏花。 林轻染也不是闲得住的性子,几次下来便已经与四房的沈纾,沈曦两姐妹要好的紧。 这日过了晌午,便又与两人约着在水榭下棋,林轻染执黑子,落下后迟迟不见沈纾落子,抬起眸才发现她正发愣。 林轻染摊手在她面前摇了摇,“轮到你了。” 沈纾回落神,藏下眼底的愁色,微笑道:“唔,到我了。” 重复别人说过的话,林轻染一见她这样就是有心事,也不好直接问,笑语道:“你不是怕输我,才发愁吧?” 托着腮看二人下棋的沈曦慢吞吞道:“三姐是在担心过几日秋宴上见到陈公子。” 林轻染耳朵竖了竖,干脆就把棋子放到棋篓里,听沈曦说。 沈纾清丽的面容上布上一层红晕,嗔道:“休要胡说。” 林轻染抿了个笑,暧昧的看着她,“这陈公子,是何人呐。” 沈纾这边还羞于不知该怎么说,沈曦已经如倒豆子似的都讲了出来。 陈公子是礼部侍郎之子,前些日子两家才为二人定下了亲事。 沈纾堵她嘴都来不及,恼得去捏她的痒肉,沈曦边笑边躲在了林轻染身后,“表姐救我。” 沈纾与林轻染年岁相当,沈曦则还未及笄,便唤她作表姐。 林轻染护着沈曦,假意斥她,“你也是,不就是见未婚夫,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沈曦探着脑袋道:“就是,见未婚夫而已,三姐羞什么呀。” 表妹难逃 第28节 林轻染掩着嘴直笑,“嗯,害羞了。” 沈纾被两人一唱一喝弄得面红耳赤,“你们再这样胡说,我可走了。” “不说了不说了。”林轻染连忙打住,扯着她的衣袖,娇糯糯的卖乖,“一个字也不提。” 微润的唇微微翘起,眼睛更是眨巴眨巴地望着沈纾。 风吹动着几缕发丝,拂过她笑容嫣然的脸颊,勾着她眼睫一颤一颤的,又多了一分惹人怜爱的无辜。 沈祁从青石小径上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便是见多了京中争相绽放的娇艳,也愣神了一瞬,他低声问身边的小厮:“这是哪家姑娘?” 冬平回道:“大少爷这些日子都在翰林院,还不知道呢,这是三夫人娘家的侄女。” 沈祁有几分印象,之前听母亲提起过。 “大少爷可要过去打个照面?” “不必。”沈祁将目光从林轻染身上收回,“姑娘家玩闹,我过去反倒扫了她们的兴,下回罢。” 主仆沿着小径往另一头走去。 沈纾嗔了二人一眼,三人重新坐下,她也不瞒着了,轻抿了唇瓣道:“我与陈公子就只在两年前的上元灯会上见过一面,连他究竟是怎么一个人也不知道。” 林轻染道:“那你更得借这次秋宴好好与他了解才是。” 沈纾心中也是这样想的,但总免不了紧张,她转而问林轻染:“你我年岁一样,你可曾定亲了?” 林轻染托着腮摇头,“父兄是给我张罗过几次。” 也有家中经商的,也有过读书人,可那些商贾人家出生得,多为纨绔子,书生她又嫌太迂,只知道读书,连哪个是天香缎哪个软缎是也分不清。 就连那土匪都识得……林轻染皱起眉,她好好的想那晦气的人做什么。 她慢悠悠地说完,“所以一直也没有相中的。” 沈纾羡慕她能做主自己的婚事。 沈曦笑盈盈地插话道:“那不如表姐就与我们一起去秋宴,兴许能有入眼的呢。” 林轻染只把她的话当玩笑,不过秋宴她倒是还有几分兴致,来侯府有些时日了,她还没出去过。 略一思索,林轻染便点头应下。 * 与林氏用晚膳时,林轻染说起这事,林氏满口道好:“你爹在信中就没少跟我念叨,说你这也挑不中,那也瞧不上,原本我还想迟些再跟你说。去,和三姐儿,五姐儿一起去。” 林轻染细眉微颦,犹疑道:“小姑姑,你让我进京,该不会是存了替我选夫婿的心思吧。” 林氏看着她点头,“既然在江宁你选不出来,那就来这选选。” 林轻染小脸一垮,嘴角跟着往下扁,“小姑姑,你这么急着要将我嫁出去,可是不疼我了。” 林氏瞧她说着眼睛还红了,斥道:“胡说,要是不疼你,早给你挑门亲事就嫁了。” 林轻染又挤了几滴眼泪出来,林氏没了辙,“好好好,我不催你,回头养成老姑娘了也不催。” 林轻染收起眼泪笑吟吟道:“老姑娘也有爹爹大哥和小姑姑疼。” 林氏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吃饭。” 林轻染从林氏那里出来,已经是星月高挂。 她与月影两人沿着亮起石柱灯的小径,朝青玉阁走去。 掠过身侧的细风,揉掺着据霜花几不可闻的浅淡香气,还有几声猫儿的叫声。 “是雪团。” 林轻染也不确定府上是不是就一只猫,但莫名觉得就是雪团,那日它只在自己脚边打了个转,然后就一扫尾巴,悠然自得地走开了。 她还没来得及摸一下呢。 林轻染寻着声走了一段,就在一个拐角的墙根处,看见正扬着毛茸茸的爪子在扑萤火虫玩的雪团。 林轻染拢着裙蹲下来,“雪团,喵喵……过来这里。” 雪团停下来用滚圆的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喵”了一声,然后跳起来继续扑萤火虫,两只前爪凌空抓了两下扑了个空,落在草丛里,跟个毛球似的摇摇晃晃了两下。 林轻染扑哧笑出声,她指指绕在身边的小光点,朝雪团伸出手,“这里亮亮多,雪团来这里。” 一人一猫发出得断断续续的声响传入耳,沈祁放下手中的毛笔,抬眸从半开的窗棂看出去。 这处书阁白日也显有人过来,婢子更不会在他在时吵闹,是谁? 林轻染蹲的腿都麻了也不见雪团过来,正打算提着裙子起身,打算过去强摸一把时候,雪团却忽然一下窜出去老远。 林轻染转眸看去,她怎么叫都叫不过来的雪团,正扑在一人的脚边,由他摸自己顺滑柔软的毛。 林轻染眼睛都瞪直了,为什么不来她这里。 沈祁站起身,看到林轻染清澈明亮的眼眸流露出的羡慕,微微一笑,给她看自己手里拿着的,一端绑着羽毛的细枝,“你用这个它就过来了。” 他将手中的细枝往前一递,雪团也跟着往前扑。 林轻染瞧得心痒痒,接过细枝弯下腰,诱着雪团扑倒了自己身上,两只肉垫抓住羽毛,在她脚边打滚。 林轻染趁机一通的摸,仰起凝着笑容的脸道:“果真有用。” 沈祁也弯唇浅笑,他问道:“这位想必就是林姑娘了。” 林轻染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起身笑着回话,“大公子有礼。” 沈祁略微诧异道:“你知道我是谁?” 他们应该还没有正式见过。 林轻染神秘一笑,又指指他身上还未换下的,胸前绣有鸂鶒补子的常服。 方才第一眼,从他的样貌与不俗的气度,林轻染就知道他必然不会是府上下人,定是哪位郎君。 沈曦与她说过,三公子与四公子都还在国子监念书,要等沈老夫人寿宴才能回来,两个岁数小的哥儿她已经见过了,那便只剩下大公子和世子,再看到身上着的衣裳,一想就能确定。 沈祁垂眸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哑然失笑,“表姑娘聪明伶俐。” 月影像是才知晓他的身份,惶恐道:“奴婢见过大公子。” 她半垂着眸,一瞬眼睛不着痕迹的在两人身上来回看着,神色颇为凝重的模样。 沈祁略一抬手,对林轻染道:“表姑娘也喜欢猫?” 林轻染一向最爱洁,却破天荒纵容雪团将自己的裙摆抓出一道道印子,她微笑道:“倒是不曾养过,不过不知道为何,看见雪团就觉得特别投缘。” 沈祁也笑笑,“雪团是很可爱,性子活泼好动,这里花鸟虫多,它平时常在这处玩,表姑娘若是找不见它的时候,可以来此处看看。” 月影不由得暗自嘀咕,这分明是世子的猫,怎么大公子说得像是他养得一样。 林轻染轻轻点头,弯腰晃了晃手里的细枝,笑吟吟的对雪团道:“下回知道怎么跟你玩了。” 月影轻声对林轻染道:“小姐,时候不早了。” 林轻染直起身对沈祁道:“那我先告辞了。” 沈祁颔首。 林轻染看见手里还拿着的东西,走上前想要还给他。 沈祁玩笑道:“就当是我送表姑娘的见面礼。” 林轻染看了眼手里轻飘飘的树枝,心安理得收了,“那我就谢过大公子了。” 雪团还没玩够,扬着爪子一个劲地扑羽毛,林轻染干脆将它哄回了自己的院子。 * 深秋的天已经凉得刺骨。 沈听竹坐在方寸大的小院中,愈见瘦削的身体显得形销骨立,腿上铺了条厚毯,他半眯着眸看向在院中晒药的老者,漫不经心道:“卫先生,我还要几日才能走。” 卫先生一边晒药,头也不回地哼了声,“世子该来的时候每每推脱不来,如今既然来了,你就安心呆着。” 沈听竹抬手揉了揉眉心,颇为无奈,“先生,我还有要事在身。” 若是再不回去,小姑娘只怕要忘了自己了,他下意识地用指腹抚过唇角,又捻了捻发烫的指尖。 卫先生放下手里的药,回头道:“世子倒是说说,什么事能比你的命还重要。” 卫先生已过七旬的年纪,除去华发彰显出年龄以外,依旧精神抖擞,看向沈听竹的眸光严厉带着责问。 沈听竹无所谓地轻抬了眼梢,连唇畔的笑也是懒洋洋的。 卫先生见他这样便知道再说也是费口舌,叹了口气,走到一旁煎药的炉子旁,倒了一碗出来,道:“再喝上三天的药,要走就走吧。” 作者有话说: 柿子:再不让我回去人和猫都要被撸走了 下章就让他出来祸祸吧~ 第023章 过了十月,天就一日冷过一日。秋宴这日,林轻染特意起了个早,月影推开窗子,灌进来的凉风激得她一个哆嗦,将刚睡醒还有些懵怔的脑袋也冻了个醒。 林轻染拢紧披在肩上的衣裳,抽着气忙不迭道:“关上关上。” 月影连忙又将窗子拉上,回头笑道:“小姐头一回来京城,还适应不了,奴婢头回让人将地龙烧起来。” 林轻染点点头,让月影替自己穿戴。 有婢子进来传话,雪团也跟着从门槛跳了进来,绕了到林轻染脚边,用爪子拍拍她的鞋面,仰起毛茸茸的脑袋叫了两声。 婢子道:“姑娘,三姑娘派人来传话,说在花厅等姑娘。” 林轻染轻一颔首:“知道了。”弯腰把还在朝她喵喵叫得雪团抱了起来。 唇边抿出笑意,自从逗了它几日之后,它已经会自己找来了。 雪团舔了舔她的手背,一只爪子踩在她肩上,另一只伸长了去够她坠在耳垂上的白玉耳珰。 林轻染忙捏住雪团软软的爪子,“不成。”她从妆匣里找了颗琉璃珠子给它,“玩这个。” 雪团又喵喵叫了声,跳到梳妆台上,半个身子趴下,尾巴翘起,用爪子扒拉珠子玩。 表妹难逃 第29节 林轻染笑了笑,由它在那里玩,起身披上披风出了青玉阁。 绕过抄手游廊走到前院,远远便看见沈祁从另一头走来。 沈祁停下步子,尽管已不是初见,可看到她自曦霞半照的长廊下款款走近,仍是眼前一亮,觉得惊艳。 他很快收敛起眸色,朝林轻染微笑道:“表姑娘。” “大公子。”林轻染见他着得是一身简便的鸦青色直裰,笑问道:“大公子今日不用上值吗?” 那夜他教自己如何逗雪团,再加上他温雅如春风的气度,让林轻染也愿意与他说话。 “今日正逢休沐。”沈祁看着她装扮精致的面容:“你是要去秋宴?” 林轻染点头,“大公子可是也要去。” 沈祁笑着说:“我怕是去不成了,二弟的船一会儿就到码头,我还要去接他。” 他向来对这样这宴兴致缺缺,大多不会去。 林轻染愣了愣,“是世子回来了?” “正是。” 林轻染来了这些天,便没少听人提起这位世子,说得最多的就是对他的夸赞,还有话里话外都透着的叹惋之意,让她不免也有些好奇究竟是如何一个人。 沈祁看见她眼底的怔然,秋宴之上都是世家贵女,对于林轻染商户女的身份,哪怕嘴上碍于侯府不敢说,心里怕也是会看轻,言辞怠慢也是可能的。 担心林轻染不会应付,沈祁想了一瞬道:“时候还早,我就与你们一道去看看吧。” 林轻染从思绪中抽神,“你不是要去接世子。” “来得及。”沈祁已经转过身往花厅走去。 林轻染也没有多想,提步跟上,反而是她身边的月影眉心拧的松都松不开。 * 林轻染与沈纾,沈曦同乘一辆马车,沈祁则独坐一辆。 沈曦对沈祁突然提出也去秋宴感到奇怪,“大哥不是最不喜欢来这些地方,嫌浪费时间。” 林轻染觉得他都能有功夫逗猫,应该也不是个无趣的人,歪头看着沈纾随随道:“兴许是想帮着沈纾把把关。” 沈曦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笑眯眯的朝沈纾挤眉弄眼。 沈纾见两人好好的又扯到自己身上,羞得别过头,不去理她们。 三人一路有说有笑,转眼就到了碧春园外。 碧春园坐落在妙望山下,是皇家园林,园外有禁军把守,三人下了马车随着沈祁一同入园。 园中山水是仿的江南园林所建造雅致与精巧,移步易景,如置身在画卷之中。 林轻染赏着景色慢慢往园深处走去,园中已经到了不少人,男女分席,以一条自山上瀑布汇流而下的小溪而分。 席间的公子贵女瞧见长兴侯府几人过来,纷纷起身寒暄见礼。 沈侯爷掌五军,一年前新帝登基,其女又被册封为皇后,长兴侯府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谁不想攀上。 若是能像陈家那样与长兴侯府结亲,那必然整个家族都要跟着水涨船高。 不少本就存着这样心思的男子,已经暗自朝着女席张望去,在看到沈曦身旁那貌若月上仙子的女子时,都僵滞了呼吸。 与沈祁有几分交情的左都御史之子顾显,凑上前问道:“兰亭,那位姑娘是?” 沈祁朝小溪对面抬眼看去,林轻染面上挂着得宜的微笑,从容大方的与来和她搭话的女子交谈。 林轻染自小就爱随着父兄到处跑,谈生意做买卖的时候也不例外,与什么样的人,打什么样的交道她最是娴熟。 至于那些总爱往自己落的目光,她更是早就习惯,只做看不到。 沈祁见她含笑的面容上不见窘迫局促,便放了心,转眸对顾显道:“林姑娘是我三婶的侄女。” 顾显眯着眼思索,“我想起来了,可是那江宁织造的林家。” 沈祁不愿多谈,只略一点头,他没有多呆,只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与众人告辞往码头赶去。 沈祁到码头时,船只刚巧靠岸,他看见沈听竹独自从船上下来,一贯平和的面容变了色,眉头拧紧,大步上前扶住他,“怎么不见莫辞。” 沈听竹没有抗拒他的相扶,只一笑道:“莫辞被我安排去了别处,大哥怎么亲自来了。” 沈祁命人推来轮椅,沈听竹无奈轻叹,“大哥,我能自己走。” “我知道你能走,平常我不拦着你走,如今天寒地冻,你的腿还是护着些为好。”沈祁不由分说得将他按到了轮椅上,才继续回答:“我不来亲自来,你一个高兴又走了。” 沈听竹撑着额头,一时哭笑不得,“马上就是祖母寿辰,我还能去哪儿。” 沈祁颔首:“既然回来了,你就哪都别去了,来回一趟两个月,你母亲和祖母日日都在念叨。” 沈听竹仍垂着头,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只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抬起眼眸,淡声道:“我知道。” 坐上马车,沈听竹才问道:“林姑娘可是已经进京了?” 沈祁道:“早你半月就到了。” 沈听竹弯了弯唇,“与我估算的差不多。” 他贴在杯盏上的食指轻刮过盏沿,“她住得可还习惯。” “住在青玉阁。”沈祁谈起林轻染时也微带了几分笑意,“与三妹五妹要好的紧,还有你的雪团。” 过于细枝末节的回答,让沈听竹撩了眼皮朝他看去,看见沈祁唇边的笑,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些他都还不知道,旁人就都知道了。 沈祁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道:“对了,今日表姑娘三妹和五妹一起去了秋宴。” “秋宴?”沈听竹眉头又皱紧了几分。 她去那里干什么,想到林轻染那张招人眼的小脸,不知要惹来多少人的窥看,心口莫名就堵了一团气。 沈听竹声音清淡的“嗯”了声。 沈祁摇头失笑,“原是你去接的表姑娘,结果到头来你们竟还没有见过面。” 沈听竹没什么力气的往后靠了靠,谁说没见过,他们朝夕相处了一月。 沈祁以为他是累了,“路上劳累,你先休息一会儿。” * 宴到中时,女席处的嬉笑声惹的一溪相隔的男子频频看过来。 就好比是春时赏花,夏夜吟月,哪有不看花,不望月的道理,何况来宴的大多都是还未定亲的男女,虽不好走近,但也不是那么顾忌。 枯坐无趣,有人提议投壶,壶放在女席,男子隔着溪投箭矢,由姑娘们来记数。 林轻染被风吹的脸凉,没心思往前面凑,何况这些乐子她在江宁的时候早就玩腻味了,便陪着沈纾坐在一旁看他们玩乐。 顾显当挑第一,众人都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一时间看林轻染的也就少了,唯独有一道目光,仍直白的大剌剌的瞧着她。 让林轻染想忽视都不行,她抬眸看去,是一身着墨色衣袍的男子,他没有去溪边投壶,就坐在矮几前,看见林轻染望过来也不躲闪,眸色深深。 林轻染颦起眉,怎么如此无礼,她侧过脸轻声问沈纾,“那人是谁?” 沈纾转头看了看,摇摇头,“我也不认得。”她抿唇一笑,“你该不是……模样倒是不错,回头我去问问大哥。” 林轻染张张嘴嗔了声,辩解道:“不是的。” 她只是有些奇怪,等她再看去时,那人已经移开了目光。 林轻染与沈纾嬉闹了片刻也忘了这事,没有再提。 * 回到长兴侯府已经快到傍晚时分。 三人说笑着往后院走,远远看见水榭的坐着两人。面对她们的是沈祁,而那着白色衣袍的男子背对着众人,让人看不见容貌。 沈纾道:“那是二哥吗?” 林轻染隔着池水望过去,仅能看见男子的背影,偏瘦的身型,墨发用一支玉簪束起,衣袂让风吹的翻飞,只一个背影,远远望着都让人觉得清冷如朔雪一般。 沈祁望见自廊下走来的三人,朝沈听竹笑道:“是三妹五妹,还有江宁来得表小姐。” 沈听竹放下手中的茶盏,慢悠悠的口中的茶水咽下,才转身朝后望去。 林轻染看到那人转过身,过分白皙的肤色,透红的唇,不笑也含情的桃花眼……她浑身猛然一僵,喉间的呼吸顿时停滞。 作者有话说: 明晚夹子原因更新延迟到23:30,之后还是正常九点~ 第024章 一阵风吹过,吹动鬓边的发,林轻染狠狠打了个颤,不敢置信的吸着凉气,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曦雀跃的与沈纾道:“果真是二哥回来了。” 林轻染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用满是冷汗的手一把抓住月影。 “小姐。”月影靠近她压低了声音轻唤,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林轻染微弱发颤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是不是眼花了……”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绝望的发现还是那张脸。林轻染甚至已经想逃了。 他一定是冲自己来得,林轻染心都凉了。 沈曦道:“我们过去。” 林轻染连摇头都来不及,已经被她拉住了手腕,往水榭走去。 林轻染一眼不敢眨地盯着那人,一模一样的容貌,却又像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那土匪惯着简练的劲装,唇边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而水榭中的人浑然一股不然俗尘的仙逸矜贵,唇角弯出的笑意温和清雅。 装的,一定是他乔装了身份,混进侯府! 见他朝自己投来和善的笑意,林轻染更是头皮发麻,她不断告诉自己,冷静,冷静,这里是侯府。 林轻染走三步退一步的被带到了亭子。 “二哥,你何时到的?”沈曦原本清凉的声音在面对沈听竹时收敛许多。 听见沈曦叫他二哥,林轻染傻眼了,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脑中一片混乱,他就是世子,他不是土匪,怎么会是侯府世子! 表妹难逃 第30节 挂进水榭的凉风吹得她背脊一阵阵发寒。 沈听竹并没有看林轻染,对沈曦弯唇一笑:“才到不久。” 越是靠得近,林轻染越是发现他斯文淡雅的气度与那人根本没有一点相似,就连温润清浅的声音也和那人的凉薄不同。 她倏然抬眼去看沈听竹的眼下,没有,没有那一点泪痣!不是他…… 可除去那一点痣,两人几乎看不出不同。 林轻染脑中有一百种念头缠在一起,乱的她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沈听竹与沈曦说完话才朝林轻染看去,四目相对,让她连心跳都停了一瞬,紧接着是飞快的狂跳。 而他看自己的目光也是那么陌生,丝毫没有林轻染想象中的阴恻骇人。 沈听竹凝着她紧绷的小脸,漆黑的瞳眸里满是小兽般的戒备,他喉间逸出轻笑:“这一定就是江宁来得表妹了。” 眸光不着痕迹地落下,窃紫色束腰对襟衫,鸢尾枝纹的软纱百褶裙,腰间坠着珍珠禁步,小姑娘是精心打扮过的。 沈祁听得他唤林轻染为表妹,不由得转眸看了他一眼,想到三房与大房是嫡亲的手足,叫得亲一些也是正常。 又见林轻染眸光不安的闪动,以为她是局促,便笑道:“倒是我一直叫表姑娘生疏了,林表妹,这位就是你二表哥,沈峙。” 林轻染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知道的,长兴侯世子,名沈峙,字听竹,可她如何也不想到是这么一张脸。 她迟迟不出声,几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沈听竹替她解围,“是我唐突了表妹。”他微点了点头,向她致歉。 这张脸分明就是那土匪,可偏偏缺了那一点痣,就变得截然不同。 林轻染知道大家都在看自己,她勉励让自己冷静下来,捏紧手心,轻轻叫了声,“……二表哥。” 甜软的声音刮过耳廓,沈听竹愉悦地弯了弯眼眸。 * 林轻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青玉阁,一进到屋子她就让月影将门关紧,反身无语伦次得问:“你看见了对不对,我没有看错,世子与那个人……” 她想说沈听竹就是那个土匪,是不一样,究竟是他装得,还是世上竟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而一个是身份矜贵的世子爷,一个是穷凶极恶的土匪,她怎么也无法将这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想到一起。 这回连月影也拿不准该怎么回答,吞吞吐吐道:“奴婢觉得像是,可又有点不像。” 林轻染紧咬着唇瓣,皱眉不语。 门被叩响,林轻染如惊弓之鸟惶然抬起眼眸。 “小姐,是奴婢。”紫芙在屋外道。 林轻染怔松片刻,拿起桌上的靶镜牵动唇角,等自己看上去无异,才让月影去开门。 紫芙走进来,笑道:“世子回来了老夫人高兴,让大家伙儿都去花厅用晚膳,夫人让奴婢来与小姐说一声。” 林轻染收起纷乱的心绪,点头道:“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走在长廊下,林轻染望着自花厅透出的昏黄光线,踌躇几许才走进去。 沈听竹还没有来,她暗自松了口气,朝老夫人和几位夫人福了福身,坐到了几个姐儿一处。 秦氏对婢女道:“去看看世子怎么还不来。” 沈老夫人道:“不急,让他慢慢来就是了。” 林轻染安静坐着,屋外传来轮子滚动压过青砖发出的碌碌声,她转眸看去。 贺玄一直将轮椅推到花厅外才停下,婢子要上前搀扶。 沈听竹淡道:“不必。” 他缓慢起身走进屋内,步履很慢,但还算稳,清简的衣袍愈显出他的孱弱。 林轻染只看了一眼便快速垂下眸,小姑姑与自己说过世子自幼时起便身子不好,而那土匪身手那样了的。 沈听竹向老夫人问安,“祖母。” “快快坐下。”沈老夫人转身吩咐下人上菜。 沈听竹朝正垂着头暗自纠结伤神的小姑娘看去,不过也就十来天不见,他怎么觉得像是过了许久,久到他竟觉得怎么看都有些不够。 觉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淡淡目光,林轻染抬头看去,正撞上沈听竹和煦含笑的眼睛。 那个土匪每次朝她笑得时候不是有意吓唬她,就是揶揄兴味的嘲笑,她心中越发的不确定,莫非真的有那么相似的人,可是未免也太像了。 林轻染略微挺了挺僵直的身体,装作镇定的去拿筷子,结果第一下硬是抓了个空。 沈听竹唇角的弧度略微上扬,眉眼间的笑意也浅浅。 林轻染窘迫到脸颊发烫,垂下眸快速拿了筷,安静吃饭,不敢再朝他看一眼。 沈听竹轻抬眼梢,就算不看他,脑中想得不还是他。 用过晚膳,林轻染一刻也不敢多留,出了花厅就往青玉阁去,一直绕过园子,才慢下步子。 她满脑子都是沈听竹和那土匪的身影,思绪纷乱不堪,就连身后轮椅发出的声响也没有听见,直到沈听竹出声喊住她。 “表妹。” 清润浅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轻染打了个激灵,猛得转过身,她紧盯着几步外的沈听竹,慌乱,无措……种种的情绪接踵而至。 沈听竹抱歉一笑,“可是吓着表妹了?” 林轻染微微颤抖的手捏紧又松开,轻声道:“二表哥。” 相似的脸就已经让她心慌不已,只想远远躲着,林轻染正欲开口告辞,沈听竹已经先一步开口—— “说来还要跟表妹说声抱歉,原本答应三婶母去接你的,因为临时有事才不得不先行一步。”沈听竹笑了笑,“还请表妹不要怪罪。” 真的有那么巧,都在上元,还是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林轻染将信将移地抬眸,恰看到他膝上的厚毯,试探着问:“不知二表哥时何时离得上元?” 沈听竹沉吟片刻道:“应当是九月廿七。” 林轻染她紧紧望着沈听竹白净的眼下,她是初一遇见那土匪的…… 沈听竹被她看得愣了愣,抬手在脸上轻拭过,失笑问道:“表妹怎么这么看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 林轻染猛地回神,别开视线摇头,深吸了口气道:“时候不早了,表哥若无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不管是不是,她都要离远远的。 沈听竹还想多听她唤几声表哥呢,软糯糯的,很好听话。 他点头笑道:“好。” 林轻染略一欠身,扭头就走,可她走了一路,身后的碌碌声就跟了一路。 林轻染忍不住转过身,细眉皱起,“二表哥可是还有什么事要说?” 沈听竹不明就里地望着她,半晌才似想到什么,笑着说:“表妹误会了,我住在远松居,与你是一道。” 林轻染面颊腾一下烧得绯红,远松居离她住的青玉阁确实不远,都是往这里走得。 她懊恼地闭了闭眼,恨不得自己就这么消失了才好。 沈听竹抬着眼帘欣赏林轻染酡红娇丽的面容,在她望过来的时候又不动声色的收起眼里的兴味,恢复了一派温文的模样。 他体贴的对林轻染道:“我想起母亲找我还有些事,就先不回去了。” “贺玄。”他淡声吩咐。 林轻染反倒不自在起来,贺玄已经推着轮椅掉头,两人的走进黑夜里,碌碌声也越来越轻。 林轻染越发相信他真的不是那个土匪,毕竟如果是那土匪,这时一定又变着法吓唬她。 林轻染摇摇头,不作多想,赶紧回了青玉阁。 * 沈听竹这回到没有骗她,确实是秦氏找他。 秦氏坐在罗汉床上,手里剥着蜜桔抬头看他,眉头蹙起,“你眼下可是沾了什么脏?” 沈听竹漫不经心的抬手轻拭,那一点细小的痣就显了出来,他望着手上的一抹白轻笑,抬眸问秦氏,“不知母亲叫我来,是有何事。” 秦氏将橘子拨好,正色道:“你现在能跟母亲说说,你去江宁做什么去了吧。” 沈听竹接过秦氏递来的橘子,笑道:“之前在祖母那不是都说过一遍了。” 秦氏哼了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是敷衍你祖母的,我要听实话。” 沈听竹抬了抬眉,扒下一瓣橘子正要放入口中,秦氏道:“等等。” 她伸手捏去上面的一根白丝,“吃吧。” 沈听竹却没了吃得兴致,将橘子放在几上,道:“儿子真的就是去了卫先生那里。” 秦氏见他还不说实话,不由得动了气,“你去卫先生那里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还拿接你表妹来当由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什么去了,”秦氏讲着不由得急了起来。“你是不是非要我去跟你父亲说,你才能听。” 沈听竹脸上的笑意全数收了起来,“可是阿姐告诉你的。” “你别管谁说得。”秦氏侧过身,眼睛已经红了一圈,“那么危险得事情,皇上怎么能让你去!” 她抿紧唇,片刻又道:“你自己的身子你就这么糟蹋,要是出什么意外。” 秦氏哽咽了一下,“平日里你就不在意,卫先生的药你也是吃一顿躲一顿,你是不是连你母亲,连你爹你祖母也不在意了!”她越说越激动,“从今日起,你别想再离京。” 沈听竹搁身侧的手握紧,又无力松开,他向后靠了靠,无甚表情地开口,“所以母亲就希望我做一个废人,只要活着就行。” 沈听竹垂眸看着面前的橘子,“一个连个橘子都要人剥了送上前的废人。” 秦氏震惊地转过头,手掌用力拍在身侧的小几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屋内的下人个个惊得大气都不敢出,低头盯着着脚面看。 沈听竹平缓地吐气,“我知道,我知道母亲是为我好,可我不想走到哪里,每个人都用怜悯的眼神看我,那种眼神就好像明明白白的在告诉我,我是一个废人。” 他垂下眼皮,脑中闪过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只有小姑娘不会,她恼得时候恨不得咬他,害怕的时候就可怜兮兮瞧他,面上装乖巧,背地里又盘算着给他下药。 秦氏听他语气平静如同置身事外说出这番外,心头钝痛,身子晃了晃,满目痛楚的望着他,“卫先生说过,只要你好好服药,就不会有问题。” 他们口中的没问题,就是他永远像现在这样,沈听竹站起身,“母亲放心,我会好好服药。” 他自嘲一笑,反正都已经做了那么久的废人。 表妹难逃 第31节 第025章 深夜,林轻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能入睡,在脑中不断重叠着二人的面容,甚至有了一个荒唐的猜测,她曾在戏楼里有听过唱双生子戏。 林轻染赶紧摇摇头,打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将被子拉起遮到眼下,紧紧闭上双眸,她一点也不想知道什么高门秘辛。 * 清早的时候,雪团又跟着婢女的脚跟进了林轻染的屋子,如平常一般走到她脚边轻蹭。 林轻染耷拉着倦意深深的眼皮,弯腰将它抱了起来,将脸往雪团身上一埋,拖长着声恹恹叹气。 雪团身上蓬松的长毛被压的下陷了一块,伸长了爪子喵喵直叫。 林轻染笑着松开了它,雪团一个转身就跳到了梳妆台上。 林轻染替它顺着长毛,月影进来说:“小姐,世子爷院中的婢子求见,说是来找猫。” 林轻染半垂的眼睫闪了闪,想起那张脸还是心慌的紧,点了点雪团粉嫩的鼻头,佯怒道:“你主人都回来了,怎么还往我这跑。” 她将猫抱起走到屋外,玉楹已经等在了院中, 见林轻染出来,福了福身道:“雪团爱乱跑,世子一直找它呢,给姑娘添麻烦了。” 林轻染摇头道:“既然世子在找,你快带雪团回去吧。” “欸。”玉楹将雪团抱了过去,在林轻染怀里一直安静乖巧的雪团却忽然跳了开。 快速跑回到廊下,直接窜进了屋里。 看着雪团一溜烟儿就没了踪影,林轻染忍不住笑起来,让月影去将猫抱了出来。 可只要一到玉楹手里,它立马就会又跳出来,往林轻染屋子躲。 连着几次都是这样,玉楹神色为难道:“姑娘……这。” 林轻染哂了哂,怎么好像是她拐了人家的猫一样。 她对着怀里的雪团正色道:“雪团乖,世子正找你呢。” 雪团喵了一声,两只软软爪子搭在林轻染胸前,指甲尖钩牢牢在她衣裳上,赖着不肯离开。 林轻染尴尬的不行,玉楹也是一脸的难色,“不知姑娘可否帮奴婢将雪团送回去。” 林轻染左右抱不开黏在身上的雪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这是人家的猫总不能不还,无奈之下只能点点头。 走在去远松居的路上,林轻染心中又泛起了不安,忍不住朝怀里的雪团皱起鼻尖,小声嘀咕:“让你调皮。” 远松居很大,走进月门是一大片的竹林,穿过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才是中庭。 沈听竹就坐在庭中的六角亭内,手边是棋桌,边上烧着镣炉,上面支着架子在煮茶,升起的雾气缭绕出悠然的意态。 看到与那土匪如出一辙的脸,林轻染还是忍不住想逃,一点点挪着脚步不愿再靠近。 玉楹道:“世子,表姑娘来了。” 沈听竹听到动静抬眸看来,也不问她怎么自己过来了,只微笑道:“表妹来了。” 而在林轻染怀里的雪团忽然小声叫了起来。 林轻染小声道:“二表哥。”她看了看怀里的雪团解释道:“雪团这几日跟我闹得熟了,一时不肯回来。” 说罢抿住唇,将雪团放到地上,拍了拍它的脑袋,“快过去。” 哪知雪团一个劲儿的绕在她身边,就是不过去,连叫声也变得比平时急促。 沈听竹道:“看来它很喜欢表妹。” 两个小东西凑在一起的模样也别样有趣。 林轻染赧然地压低声音道:“雪团,别闹了。” “我不方便走路。”沈听竹不紧不慢地说:“表妹能否帮我把雪团抱过来。” 林轻染略略吸了口气,抱起雪团走过去,还未等走进亭子,她就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等站到沈听竹面前时她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隔的老远将雪团递过去。 “喵——喵——”雪团伸长了爪子叫。 用力挣脱林轻染的手,一下就窜地没了影。 “雪团!”林轻染情急地喊。 沈听竹看着落空的手,眉目间染上几分低落的郁郁,很快收敛的赶紧,笑道:“无妨,雪团调皮惯了。” 林轻染一时无言,早说无妨她就不送来了,她张张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沈听竹却道:“想来表妹还没用早膳就过来了,坐下一起吃点罢。” 林轻染摇头都来不及,先不说这样不合规矩,就是对着这张脸,她也不能好好吃饭。 “不必了。”她说完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急切,用力捏了捏手心道:“我还要去姑姑那里,再晚就迟了。” 沈听竹望着她遑急闪烁的眼眸,原只觉得有趣,可雪团半分不搭理他就跑得没了影,眼下小姑娘也急着要走,他忽然就没了逗弄的兴致。 沈听竹唇边的笑意不减,“可我怎么听母亲说,今日要与三婶母一同入宫,应该早就走了才是。” 林轻染根本不知道这事,心虚地眨着眼睛,“是我说错了,我是要去沈曦那里,就不打扰表哥了。” 她说完匆匆欠身,扭过头就走。 “表妹。”沈听竹在她身后凉凉开口,“我也记错了,母亲是要带三妹和五妹入宫。” 熟悉的散漫语调,骇得林轻染身体微晃,她几乎是一寸一寸地转过身。 原本温润的面容散去无踪,沈听竹懒洋洋的抬着眼帘,这个模样林轻染太熟悉了,她骇得一动不能动,只能转着闪烁不定的目光去看他的眼下。 沈听竹仿佛知道她所想何事,抬手慢慢擦过眼下,“染染怎么那么好骗。” 放下手,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那细小的一点痣,林轻染浑身僵住,无措地张嘴,“……是你。” 沈听竹歪了歪头,压低声音道:“现在可以过来坐了?” 林轻染心头大乱,就这么看着他了许久,挪动脚步,转身就跑。 快到沈听竹都没能喊住她,看着消失在鹅卵石小径上的窈窕身影,他摇头失笑。 还逃?都在他府上了还能逃哪里去。 * 一直跑出远松居,看见在府上走动的婢子,林轻染绷紧的肩头才蓦然放松,她是疯了才会过去坐! 她剧烈地喘气,沈听竹就是那土匪,他从一开始就在戏耍她,什么土匪,什么卖掉,现在回想起来,他一路带着她往京城走,还特意透露长兴侯府的船就在码头,而贺玄也一点没有怀疑的就带了她回来。 林轻染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脑中快速闪过沈听竹说过的话:是卖到醉云堂还是青玉阁。 她住的不就是青玉阁!林轻染用力压着心口才没让自己气昏过去。 回到青玉阁,她死死瞪着月门上的那三个字,自己怎么才想起来! 气呼呼的走进院子,碧莹见她面色不对,上前问道:“姑娘怎么了?” “我没事。”林轻染许久才平下气,她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问:“府上可有一处叫醉云堂的地方。” 碧莹道:“湖心之上的小院就是醉云堂。” 还真的有!林轻染气得牙根子都痒了。 她勉励扯出个微笑,“那你可听过莫辞?” 碧莹虽然不解林轻染为什么忽然问起莫辞,但还如实道:“莫护卫和贺护卫都是跟随在世子身边的。” 林轻染脑子里嗡嗡作响,合着那个混蛋就联合身边护卫这么欺负她! 难怪莫辞面对她总是欲言又止,不过是心虚罢了!假意被她策反,还给她毒药,林轻染攥紧指头,眼圈不住的泛红,那个混账还含……含她的手! * 一直到用晚膳的时候,林轻染还没能冷静下来,林氏见她神色不对,关切问道:“怎么了这是,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轻染张了张嘴,满腹委屈顿时涌上心头,她恨不得把沈听竹做得那些恶事都说出来,可她之前都说了不曾见过他。 林轻染垂下眸轻轻摇头,恹恹道:“我没事,就是没什么胃口。”她低声解释:“我想吃江宁的米酿了。” 林氏无奈摇头:“从小就是这样,越没什么越要什么。” 林轻染微赧,她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小姑姑,世子的腿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她与他相处的那一个月,半点没看出来他像是身患重疾的样子,指不定就是装的,还有那温润的公子模样,也是假的! 林氏微皱起眉,“你总问这个做什么。” 林轻染卖乖道:“我是见世子那样,真的好可怜。” 林氏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世子是自小就染有重疾,常年汤药不断,腿也是那时候伤得,至于什么病因,我也不知道。” 林轻染低下眉眼回想,她从来没见他服过药。 林氏看她锁着眉发愁,心中生出一个猜测,她摒退下人,压低了声音正色道:“你可千万不能对世子有那个心思。” 林轻染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什么心思。” 林氏道:“世子虽然出生样貌都是万里挑一,可他这样身子,我是万万不同意你嫁得。” 林轻染反应过来林氏说得什么,想也不想就道:“小姑姑你想哪里去了,我怎么会喜欢世子。” 她是疯了才会喜欢那么一个欺负自己的人! 林氏看她那样子不是在说谎,才放下心。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修过,宝子们需要再翻一翻哦~ 第026章 林轻染一直在林氏处呆到了天黑才离开,她垂着眼眸,心不在焉的踩着影子往前走。 表妹难逃 第32节 走到青玉阁与远松居的岔路口,林轻染忍不住向幽深的那头望过去,竹林遮住了大片的光,只隐约能看见一层屋脊。 林轻染心里冒着凉气,沈听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亲眼见过他杀人,见过他的恶劣,可所有人都说他是个风清月朗的君子。 林轻染越想越乱,咬着唇往另一头走去,远远就能看见亮着灯火的青玉阁,走过石桥就到了。 然而,走上石桥,林轻染却怎么也迈不出往下的步子。 她身旁的碧莹屈膝朝桥下的人请安:“奴婢见过世子。” “表妹。”沈听竹就在桥边的翘角亭内,抬眸顺着月光朝她看来。 若是有第二条路,林轻染一定二话不说就调头,可她要回青玉阁,就必须从这里过,虽然知道他不是真的土匪,之前也都是在吓自己,可她心里也清楚,他绝不是现在表现出来的无害,林轻染只要见到他就忍不住害怕,连恼怒都被盖了下去。 她缩着步子,嗫嚅道:“二……表哥。” 沈听竹唇畔温柔勾笑,意有所指道:“我的猫不见了,只能出来找。” 林轻染自然不信他是来找雪团的,看他的架势分明是在这里等着她来,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他的腿上,她要是跑,他总不能起来追自己,那样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装的。 沈听竹望着她乌溜溜打转的眼眸,淡声吩咐碧莹,“玉楹在前面找,你过去帮忙。” “是。” 林轻染仓皇回神,想说不行已经迟了。 碧莹一走,一时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人,诡异的沉默,沈听竹有足够的耐心,林轻染却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而且她也清楚自己就从来没耗过他的时候。 林轻染捏紧手心,目不斜视的往下走,眼看着就要走过亭子,她脚步越来越快。 沈听竹睇着她晃动的裙裾,云淡风轻地开口:“表妹若是再往前走……” 他语调微扬,又蓦然掐断,余下的全凭林轻染自己度量。 林轻染又恼又恨,口不择言道:“你要如何,你别忘了,我可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 沈听竹叹了口气,无辜地朝林轻染面前看去,“我只是想说,表妹若是再往前走就要绊着了。” 林轻染细细一看,不远处果真横着一节掉落的断枝,若不仔细看还真的注意不到。 林轻染羞愤难当,咬着唇不吭声。 沈听竹锁眉凝上愁容,“不过表妹倒是提醒我了,你还知道我的秘密,这可怎么办。” 清淡的嗓音在冰凉的月下显得森然骇人,林轻染一惊,明明是深秋,她背后却沁出了冷汗。 冷静,她悄悄吐气,沈听竹就是在吓唬她罢了,要不然在庙里他就会杀她灭口了,碍于她的身份他不敢动她的。 他在这里堵她,定然是怕人知道他杀人的事,如此,她就有了跟他商谈的条件。 林轻染挺了挺纤弱的身子,装得镇定,可一开口怯怕就藏不住了,“我可以替你保密,你路上对我做得,我也不计较。” 明明害怕又努力大着胆子,楚楚惹人怜的模样让沈听竹忍不住笑出声,“表妹说得我对你做得那些,是指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大把银子给你花,还从土匪手里把你救出来的事?” 看到他揶揄扬起的眼梢,林轻染气急的眼眸都红了一圈,“是你骗我在先。”让她日日提心吊胆,连觉都睡不安稳。 沈听竹却道:“我怎么记得是表妹给我按了土匪的名头,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分明可以解释却没有。”湿漉漉的眼眸瞪着他,林轻染被他强词夺理的话气的都忘了害怕了。 沈听竹却连语气都是轻描淡写,慢悠悠的垂下眸,“荒郊野地,出现一个女子说自己是林家人,我自然也是要查证一番才能信你,所以为什么要解释。” “那之后呢?”林轻染一着急,眼泪就沁了出来,恨不得扑上去将他咬一口才好,他怎么能这么欺负她。 “之后我说了你会信么。”沈听竹撩起眼皮,看到她悬在眼下摇摇欲坠的两滴珠,心口蓦然一紧,丝丝缕缕的不舍绕了起来。 他轻抿唇角,接着林轻染之前没说完的话问:“你替我保密,要求呢?” 林轻染眨去眼里的酸涩,正色道:“远松居和青玉阁离得虽近,但也不是一定要碰面。” 她最好连见都不要见到他。 沈听竹叠起眉心,自然不好。 林轻染见他不说话,只当他是同意了,略一欠身便要走。 “且慢。” 林轻染无可耐何地回头,“表哥还有何事。” 眼里没有藏起的抗拒之意,让沈听竹心口微堵,他淡声道:“雪团真的不见了,它常去你那里,我随你去看看。” 林轻染想了想确实有这个可能,于是道:“若是在的话,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不行。”沈听竹直接拒绝:“我不放心,快些找到,我也就不用麻烦表妹了。” 林轻染怀疑他就是故意的,一时牙根痒痒又拿他没办法,不情不愿糯声道:“走吧。” 沈听竹又叫住她,“你就这么走了。” 他示意林轻染看自己身下的轮椅,唇边弯起浅柔的笑,一派温雅有礼的模样,“下人不在,只能有劳表妹替我推了。” 装模作样的混蛋! 林轻染顶着气红的双眸,恨恨瞪着沈听竹的背影,推着轮椅往青玉阁走去。 凉风从小径那头不停吹来,沈听竹喉间的痒意难以遏制,低压着声音止不住的咳,放在膝上的手颤抖握紧。 林轻染看了眼就在前面的青玉阁,在心里嘀咕:装得还挺像。 不远处有一步略低的石阶,若是往前一推,他必然装不下。 林轻染暗自动着心思,推动轮椅的手掌心里全是冷汗,可若是惹怒了他,指不定要怎么磋磨她。 晃神的功夫,轮椅已经推下了石阶,林轻染却没注意到脚下,一个趔趄,脚踝传来剧痛,她吃痛不受控制地朝旁边跌去。 沈听竹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起,林轻染脚疼的根本没有办法站住,眼看着自己就要扑倒沈听竹身上,惊的紧紧闭上双眼睛。 娇柔的身子猛然撞进怀里,沈听竹松手改托住她下坠的腰,一手压在轮椅一侧,才勉强稳住,没有让两个人都狼狈跌倒。 怀中绵软的身躯不住在颤,掌下的腰则软的像是一汪水,原本想要斥责的话全部消失在了口中。 沈听竹抬眸,便看见了紫色对襟衫上绣着的藤枝,枝上绕着的蝶飞在哪处? 局促别过头,喉间的痒意欲盛,粗哑的咳嗽声惊醒了紧闭着双眸的林轻染。 她手忙脚乱的想要起来,可一用力脚踝就传来剧烈的疼痛,加上腰被按着使不出劲,她倒抽着气又跌了回去,两只无处摆放手按在沈听竹腹上。 沈听竹喉结用力滚动,“起来。” 林轻染声音细弱带着哭腔,“那你松手呀。”这样趴在他身上,她还不如摔在地上。 沈听竹如同被烫了掌心,飞快松手,紧握成拳。 林轻染摇摇晃晃站直,一动脚踝就生疼。 沈听竹轻阖着眸,感受着心头的颤动,不是因为病症,却比病症还让他难以招架,调息几许才逐渐平稳,小姑娘浅浅的啜泣声传入耳中。 沈听竹才睁开眼,“吓着了?” 林轻染吸着鼻子,疼的一步也不愿动,细声哼说:“脚扭着了。” 沈听竹望向她裙摆下藏着的足,抬眸指向她身后的石墩,“坐下里。” 还好他不是让自己接着推,不然她真得要咬死他。 林轻染一瘸一拐地走到石头旁坐下,弯下腰去揉自己的脚踝,才碰到钻心的疼就让她挤出了眼泪,缩回手委屈无助的坐在那里。 沈听竹深吸了口气,起身走过去,在她面前缓慢蹲了下。 林轻染吓了一跳,话未问出口,他先一步道:“让我看看。” 脚踝被握住,脱去绣鞋放在他膝上,足下是他洁白的衣袍。 “不用!”林轻染反应极大的想要将脚缩回去,奈何脚踝被扣着,一动就疼。 “别乱动。”沈听竹皱眉轻斥。 长指褪下她的绫袜,指尖刮过肌肤,惹得林轻染无助发颤。 沈听竹看到她雪白的脚腕肿起一块,已经发青。 林轻染见自己被他握在掌中的足,眼泪就掉了下来,期期艾艾道:“我不要你看。” 他是男子,怎么可以看她的脚。 冰凉的掌心贴在她肿高脚踝上,林轻染疼得咬紧了唇,还是忍不住溢出来一声痛吟。 沈听竹敛起眸色,“忍一忍。”小姑娘娇气的很,他也舍不得让她疼,“淤血不揉开,你明日就不能走路了。” 林轻染眼泪掉的更凶了,细碎的啜泣绕在沈听竹耳边,圆润的脚趾缩紧,揪着他的衣袍。 沈听竹眸色深了深,替她揉按的动作放的一轻再轻,却还是止不住小姑娘的哭声。 真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娇的。 第027章 林轻染咬着唇,从喉间溢出痛声,她闪着凝泪的眼眸,望向屈膝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垂着眼,神色专注。 窘迫又狼狈的羞耻感让她连耳根烧的发烫。 林轻染别过头,努力让自己忽视贴在她肌肤上的手掌,可越是不去看,那微凉的触感就越是清晰,指尖偶尔刮过足弓,痒意让林轻染忍不住发颤。 她无助的从喉间哽咽出一声短促的哭哼,攥紧裙衫,可怜兮兮道:“好了没呐。” 沈听竹托在她脚腕下的五指略微收紧,被束缚的紧锢感让林轻染心慌不已,脚踝处的痛意已经缓解不少,她忍不住踢了踢他的膝,“你快放开我。” 长睫半遮的黑眸下,有什么迅速隐藏去,沈听竹慢声道:“好了。” 替她穿好鞋袜,沈听竹才将她的脚放下。 一得放松,林轻急忙将自己的脚缩回裙下,紧紧贴着石壁。 沈听竹笑笑起身,膝上传出的痛楚令他面上的笑意顿敛,唇角压紧隐忍。 他看了眼垂头整理裙摆的小姑娘,没发现就好。 “起来看看能不能走。” 林轻染捏紧了手心站起身,试着走了两步,细细的疼,但可以忍受。 沈听竹听见她用细的像是蚊呐的声音道:“能。” 表妹难逃 第33节 眼眸始终垂着眸不敢看他。 “那回去罢。” 林轻染诧异抬眸:“你不找雪团了?” 沈听竹看着她通红的眼圈,再找只怕是真的要哭出来了,他淡淡道:“你若是见到它,就送我那里去。” 林轻染巴不得这样,点点头绕过他,忍着疼快步回了青玉阁。 月影正在屋里铺床,见林轻染匆忙进来,脸色瞧着也不对劲,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询问:“小姐怎么了?” 林轻染转过身,她有一肚子无人能说的话想说,可看到月影的脸,脑中闪过什么,已经微张开的嘴复又闭上。 月影是那个人指给她的,半路忽然出现求救的女子,他甚至没有查证就把人留下,林轻染越想越觉得蹊跷。 月影被她审视的目光看得心头隐约不安,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解地问:“小姐……怎么这么看着奴婢。” 林轻染沉下肩,长吁出一口气,手掌拍着心口,心有余悸道:“方才在路上,沈听竹将我拦住了。” 月影紧张地问:“世子为什么拦小姐?” 林轻染凝着她的眼睛:“听竹是世子的小字,我都是从小姑姑那里听说的,你是如何知道的?” “奴婢,奴婢是碧荷姐姐说得。”月影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慌乱,很快消失,但还是被林清染捕捉到了。 她心里一阵阵发凉,几次逃走她都没有想过扔下月影,结果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 林轻染无甚表情道:“你去打水吧,我要沐浴。” 月影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望着林轻染欲言又止,半晌,低低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得知沈听竹故意欺负自己,骗自己,林轻染再咬牙切齿也只是生气,现在却是真的伤了心。 满腹的委屈无人能说,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尖,若是秋芷在就好了……林轻染水雾满溢的双眸逐渐聚神,她还不知道清风和秋芷现在怎么样了。 * 养心殿内,坐在龙案后的皇帝放下茶盏,看向坐在下首的沈听竹笑道:“看你身子无恙,朕也就放心了。” 沈听竹抬了抬,扯出一抹微笑:“让皇上担心,是臣之过。” 皇帝盯了他半晌,没劲地啧了声,“你别给朕摆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沈听竹闻言,笑得更真诚了,“皇上可还记得当初是如何许诺臣的。” 皇帝清隽的面容染上一抹尴尬,清了清嗓子道:“你阿姐向朕哭闹,朕能有什么法子,再者,虽然朕同意你去江宁办事,但从根本上讲,朕还是赞同候夫人与你阿姐的。” 皇帝看着沈听竹笑眯眯道:“下不为例,可听见了。” 沈听竹被气得直发笑,“臣遵旨,那臣就先告退了。” “你又要去哪里?”养心殿朱色殿门被推开,一道温柔含斥的声音传来。 太监跟在沈蓁身后,诚惶诚恐道:“皇后娘娘求见。” 皇帝对于沈蓁不经通传就闯进来一事,丝毫不见动怒,挥手让太监退下。 沈蓁屈膝朝皇帝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柔声制止了沈蓁的动作,“朕说过多少次了,蓁儿见朕无需行礼。” “谢皇上。”沈蓁直起身,语气既不欢喜,也不冷漠。 淡淡的疏离感让沈听竹都皱了眉,皇帝却不以为意,转眸对沈听竹道:“既然皇后来了,沈峙你就别急着走了。” “阿姐。”沈听竹轻唤的一声,终于让沈蓁眼中起了波澜,一双温柔的眼眸望着他,斥责以外全是浓浓的担忧。 皇帝命人给沈蓁看座,沈蓁道:“臣妾恐扰了皇上处理政务,还请皇上准许臣妾与沈峙回宫说话。” 皇帝脸上的笑意淡了淡,眼底滑过几许落寞,很快又道:“还是蓁儿考虑的周到。” 沈听竹看了二人一眼,没有说话,行过礼随着沈蓁一同离开养心殿。 他没有去沈蓁宫里,只是柔声道:“阿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沈蓁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清丽温婉的面容凝着愁色,“你是真的知道才好。” 她说完别过头,掩下眸中的酸楚,他们是亲姐弟,她最是清楚自己弟弟的性子,也知道他自幼就胸怀抱负,而不是像如今这样。 沈听竹叹气按了按沈蓁的肩头,“阿姐,我不会胡来了。” 沈蓁点头,“你知道就好。”她是他姐姐,她心疼也懂他的不甘,可也正因为她是他姐姐,所以她更希望他平安。 沈听竹又道:“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阿姐又何苦总是迁怒于皇上,即便再有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的。” 沈蓁笑笑:“阿姐知道。” 沈听竹不再多言,与沈蓁道别,出了皇宫。 * 自那夜过去,林轻染已经有两日都没有再碰见沈听竹,就连雪团也有两日没有来她院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去了。 林轻染倚在软塌上,心不在焉地翻着话本子,她还是担心清风和秋芷现在的情况,可想要知道就只能去问沈听竹,一想到那人,林轻染就泄气的将书在盖在了脸上。 冰凉的书页贴在脸上,林轻染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他手掌贴在她脚踝上的微凉感觉,慌忙将书拿下,失神的睁着眼睛吐气。 “笃笃”的叩门声想起,碧莹在外面道:“姑娘,世子院中的玉楹求见。” 林轻染紧紧蹙起眉心,那人又要干什么,她咬了咬唇,“进来。” “奴婢见过表姑娘。”玉楹朝林轻染欠了欠身,不大好意思地说:“世子院中的雪团又不见了,奴婢来看看姑娘这有没有。” 林轻染一时无言,这算怎么回事,猫不见了就得在她这么? “我没见过。”林轻染道:“你自己在院中找找吧。” 玉楹道了声是便出去了,林轻染气恼的靠回了软塌上。 过了好一会儿,碧莹进来添碳,林轻染问道:“可找到雪团了?” “还没找着呢。”碧莹忍不住笑道:“姑娘有所不知,雪团性子亲人,也不知怎么的,就是偏偏与世子不亲,可世子又喜欢它,所以平日里玉楹忙得最多的就是到处找雪团,可每每才找着,一转眼就被跑了。” 林轻染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那人这么坏,雪团不喜欢他才正常。 碧莹出去后,林轻染想着雪团可能会去哪里,想了一圈,觉得最有可能就是在大表哥的书阁外。 她坐起身,玉楹不是抓不住雪团么,那她可以把雪团带去,顺便问出清风和秋芷的情况。 可是想到要面对沈听竹,林轻染又犹豫不决,良久,才一鼓作气,穿上披风出了青玉阁。 * 书阁清净,浅淡温醇的沉香气从窗子飘出,伴着轻且缓的落子声,而玉楹怎么也找不到的雪团就蹲在窗沿上,慢悠悠的舔着自己爪子上的毛。 沈祁落下一子,抬眸望向心不在焉,把玩着棋子的沈听竹,打趣道:“你究竟是来找我下棋,还是来看猫的。” 沈听竹皱眉反问:“你这里究竟有什么好的,它那么爱来?” 听到沈听竹的声音,雪团软噗噗的耳朵动了动,轻盈的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沈听竹薄唇紧抿,那双黑白分明桃花眼里透出几分闷闷不乐。 沈祁忍不住大笑出声,沈听竹扔了手里的棋子,起身道:“有些累了,在大哥这躺会儿。” 见他熟门熟路的绕到玉屏后,沈祁慢慢收着棋盘上的子。 林轻染绕着墙角走到书阁后,嘴里轻声叫着:“雪团,雪团——喵喵——” 清甜的嗓音从窗口飘进屋内,落入沈祁耳中,也落在了正假寐的沈听竹耳中,他缓缓睁开略带倦意的眼眸。 “你果真在这里!”听到林轻染雀跃扬起的声音,沈听竹的唇角也跟着扬了扬。 林轻染拿着手里的细枝,朝躺在石头上晒太阳的雪团摇了摇。 雪团仰起脑袋,目光被细枝上的羽毛勾的来回转,几下就跳到了林轻染脚边。 林轻染将雪团抱了起来,正要往外走,转身就看着站在窗子处笑看着自己的沈祁。 林轻染微怔后,朝他弯唇一笑,“大表哥。” 沈祁颔首回道:“表妹。” 玉屏后,沈听竹原本扬起的唇角轻压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指节,怎么唤他的时候就没有那么甜,那么软呢。 第028章 沈祁看到林轻染手中拿着的细枝,眸色柔和含笑,“看来我送表妹的东西还是很有用的。” 林轻染也笑了,“确实好用,我一用这个雪团就过来了。” 好像是听懂了林轻染在说自己,雪团仰起头喵喵叫,还舔了舔她的下巴,闹得林轻染直笑得往后躲,“别闹,雪团。” 眼眸迷朦弯起,莹透皎白的面容蕴了抹红,殊色难掩。 沈祁笑看她和雪团玩闹,抬手摸了摸雪团毛茸茸的脑袋,想起二弟还在休息,担心扰着他,于是道:“你等我一下。” 脚步声远去,书阁再次安静下来,沈听竹从软塌上坐起身,手臂撑着半斜的身体,连眼帘都没有抬,好像所有情绪都被藏了起来,可若细一看,就能发现他眼底隐现的不虞。 沈祁与林轻染闲话几句,便回了书阁,看到沈听竹又坐在棋桌边,诧异问道:“不睡了?” 沈听竹摆着棋局的手不停,抬头看了他一眼,“方才没下完,睡不着。” 沈祁走上前一看,沈听竹竟然将之前的残局分毫不差的摆了出来。他撂了衣袍坐下,笑道:“那就继续。” 沈听竹颔首落子。 一盏茶的功夫,输赢便定。 沈祁所执的黑子被围得一口气都不剩,他赞道:“二弟棋艺又精进了。” 沈听竹只道:“再来。” 起初沈祁还只是做解闷,也不在乎输赢,可连着被杀了四局,还是丝毫不见迂回,招招凌厉的那种,他难免也起来胜负欲,凝着眸道:“再来一局。” 沈听竹心里那股邪火也散的差不多了,将棋子一抛,懒洋洋道:“有些乏了,改日罢。” 沈祁正是心劲儿被激起,技痒的时候,结果被沈听竹这么撂下,浑身都不得滋味。又顾虑他的身体,只能笑笑道:“也好,那就下回。” 沈听竹慢条斯理地点点头,留下沈祁坐在棋桌前反复捏着棋子,起身离开书阁。 * 表妹难逃 第34节 林轻染原本抱着雪团就想去远松居的,可还只是走在路上,她心里就发起了怵。 若非必要,她真是一点也不想见他。 沈曦去青玉阁寻林轻染不得,正往回走,抬眼就看见站在岔道儿上踌躇不定的林轻染。 沈曦神色一喜,“表姐。” 她口中唤着林轻染,快步走上前,笑吟吟道:“我刚从你那院里出来,正愁找不着你,没想出来就瞧见了。” 等人走到跟前,林轻染才回过神头,笑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沈曦正摸着雪团脑袋的手一顿,不大高兴地说,“合着我方才说得话,你一句没听见。” 林轻染脸颊微哂,她确实没听见,心里犹豫不决,想得全是要不要去找沈听竹。 沈曦自然不是真与她计较,撅撅嘴道:“玉织斋新到一批料子,我和三姐说好了明日去看看,特地来叫你一道,哪想你却不在。” 沈曦琢磨着她的神色,又朝四周看了看,奇怪地问:“远远就见你立这道上发呆,想什么呢?” 林轻染眸光一晃,掩饰地笑笑,“听说二表哥的婢女在找雪团,正巧让我在园子里见着,就想着要不要送去远松居。” 远松居就在前面不远,沈曦干脆道:“那送去就是了,我陪你一起去。” 林轻染这边还没决定好,沈曦已经挽住她的手臂朝远松居去。 越走近,林轻染就越想退缩,“要不还是……” 算了两个字还未说出,沈曦回眸笑道:“到了。” 走在竹林的小径上,林轻染又想起自己上回从这里落荒而逃的事,若非被沈曦挽着胳膊,她只怕又要逃了。 听得此间婢女说沈听竹不在,林轻染反倒松了口气,“既然二表哥不在,那我们先走罢。” 沈曦看了眼天色,心里打着算盘,“反正也还早,我们就在这等会儿。” 说罢,沈曦就不由分说地拉着林轻染坐到了翘角亭内。 林轻染魂不守舍地摸着窝在腿上的雪团,心里七上八下的静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轻缓的脚步自小径传来,伴着温浅的声音,“三妹和表妹怎么过来了。” 林轻染摸在雪团身上的指尖缩了缩,抬起眸朝沈听竹来得方向看去,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面上虽然挂着浅浅的笑,但落在自己身上目光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深意。 沈听竹看见她摆在身侧凳子上的那根绑着羽毛的细枝,那股在书阁勉强消了的不悦又漫了上来。 书阁偏僻,她却一下能绕道屋后找着雪团,显然不是第一次去,那逗猫的细枝是大哥送的,她和大哥很熟络么。 沈曦指指林轻染怀里的雪团,“是表姐听说雪团又跑不见了,正好见着着乱跑的小东西,就给二哥送来了。” 方才,沈听竹心里的烦躁没有预兆的升起,眼下又没有缘由的消退。 原来小姑娘找了雪团是为了要给他送来么,凝着眸色也略微舒展,朝林轻染柔声笑道:“如此,还要多谢表妹。” 说话的功夫,沈听竹已经走进了亭子。 林轻染见惯了他的阴晴不定的癖性,像现在这样温和有礼的模样,她反倒不习惯,勉强扯了个笑,“二表哥客气了。” 她是为了清风和秋芷才来的,可沈曦在她又不好问。 沈听竹品咂了一番她唤他时的语调,不大满意地垂了垂眼梢。 沈曦没有察觉两人之间的不对劲,调皮地对沈听竹道:“我们帮二哥把雪团找来了,二哥得要好好谢谢我们才是。” 沈听竹抬眼看她,“不是表妹找到的么,你也好意思邀功?” 沈曦羞红了脸,嗔道:“二哥!” 沈听竹纵容一笑:“你要什么?” 沈曦也不拐弯抹角,眼里眯着笑道:“听说二哥那方红丝石岩,磨出来的墨浓阳正匀。” 沈听竹听后遍命下人去书房取。 沈曦喜滋滋道:“谢谢二哥。” 林轻染见他如此好说话,那她向他询问秋芷他们的情况,想来他也能告诉自己。 沈听竹目光掠过林轻染,见她眼下的雪腮让风吹的微微透红,又命人煮水,“新到的九曲红梅,煮给你们尝尝。” 沈曦眼睛一亮,对林轻染道:“二哥煮茶只用曦照前收集来的花瓣上的露水,煮出的茶香气馥郁,汤色透亮,别处可喝不到。” “那我可有口福了。”林轻染面上配合的笑笑,心里只骂他装腔作势,与她在一块儿时,凉茶也没见少喝。 沈听竹看着小姑娘心口不一的模样就觉得有趣,垂眸遮下笑意,用火勾拨了拨镣炉里的碳,让火烧的旺一些。 沈听竹左手拢袖,右手执盏,行云流水的动作就如同一副意态优美的画作。 林轻染心中虽然不屑一顾,可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动作而走。 这时,一个婢子匆匆过来,是沈曦院子里的春桃,她向几人行过礼,才对沈曦道:“姑娘,夫人有要紧事,让奴婢来请您过去。” 沈曦颦起眉道:“我这就过去。” 林轻染见她要走,也跟着要起身。 沈听竹眼皮不抬,慢悠悠道:“看来我这茶算是白煮了。” 沈曦为难地皱起脸,母亲是急性子,去迟了定要被念叨,她一把按住也要起身的林轻染,“表姐还在呢,二哥的茶不算浪费。” 林轻染睁圆眼睛:“……我。” 沈听竹将茶盏推至她面前,微笑道:“只能请表妹赏脸尝尝了。” 他话说得客气,林轻染当着沈曦和丫鬟的面,连拒绝都不好拒绝,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曦走远。 指尖怯怯端住茶盏,压在唇上轻轻抿了一口,茶汤入口清冽回甘,唇齿绕香。 不过林轻染此时可没心情品茶,她一抬眸竟发现庭中的下人不知何时都退了下去,就剩下她和沈听竹两人。 林轻染正经危坐,立时就紧张起来。 沈听竹自顾斟茶,缓缓吐字:“表妹不是说,最好不见,怎么自己寻来了。” 他浅淡的语调带着疑问,还有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待。 林轻染尴尬地舔了舔唇,拿怀里的雪团当由头,“上回不是说了,找到了给你送来。” 林轻染悄悄觎向他,微弯的桃花眼里带着笑,想来他此刻心情不错,于是斟酌着道:“我替你找来雪团,你能不能……” 沈听竹抬眸看着欲言又止的小姑娘,“如何?” 林轻染一鼓作气道:“在破庙那回,你不是让莫辞找我的卫护,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沈听竹再次看过她怀里的雪团和手边的细枝,声音寡淡了下来,“你是有事相求,所以才找来雪团的。” 一下被戳穿,还是那么不客气的语气,林轻染羞恼之下,忍不住小声反驳,“难道你就不该给我个交待吗?大当家。” 最后三个字虽轻,但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沈听竹看了她一瞬才点头,不错,都敢威胁他了。 他淡道:“把那个给我,我就告诉你。” 林轻染顺着他的目光低下眸,拿起那个细枝,“你说这个?” 她将信将疑的东西递上前,沈听竹伸手接过,随意放在一边,“以后不许收大哥的东西。” 林轻染下意识点头,随即一怔,“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她收谁的东西,与他有什么关系。 沈听竹轻描淡写道:“我不喜欢。” 对,就是不喜欢,不喜欢她甜腻腻的唤沈祁表哥,也不喜欢她收他的东西,她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 林轻染被他理所当然的话语所惊到,什么叫他不喜欢,他究竟要做什么。 林轻染见识过他的肆意霸道,不想与他周旋,只想赶紧问清事情离开。 她避开问题道:“东西也给你了,表哥可以告诉我了么。” 沈听竹破天荒没有为难,回答道:“他们没事。” 林轻染立刻追问:“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表……”沈听竹顿了顿,想到大哥也唤她表妹,于是改了口,“染染这可是第二个问题了。” 他勾唇笑笑,声音带着蛊惑道:“答应我,我就再告诉你。” 柔软的两个字从唇舌间辗转而出,如亲昵之人的耳畔呢语,之前沈听竹也叫过她染染,可不是这样的。 林轻染慌张避开他的眼睛,气恼他不知分寸,可他要是知分寸,就不会褪下她的鞋袜给她揉脚了。 林轻染怯怯地缩了缩脚。 沈听竹望着她蔓延至耳根的红晕,陡然失神,心中像有什么被拨动,眼眸轻眯,若是这红再落下一些,是不是更好看。 沈听竹嗓子发哑,“染染可答应?” 白玉的耳珰扯着泅红的软肉,勾着沈听竹如墨深的眼眸。 林轻染生怕自己不答应他会一直唤下去,若是让人听去,麻烦就大了。 “我答应,你别那么叫了。” 焦灼仓皇的嗓音让沈听竹四散的自持归拢,沉默一瞬后,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水一口饮下。 勉强缓解心口的滚烫,他才开口,“他们早已回了林府。” 沈听竹抬眼,“还有,我不答应。” 染染只是他一人能叫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jisoo的妹妹、小银?3瓶,指间琉璃、陈路周是我新老公,34896658、三木彡、赵自游2瓶,只想看甜宠20瓶,月华练、夏夏ziva、喵不累5瓶,金知元的小可爱6瓶,速冻梨饼15瓶,lu、默默爱吃肉10瓶,软软30瓶,w-x宝贝24瓶,溪水、77tt 1瓶,49649610 7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58340719、速冻梨饼、一条鱼? 第029章 沈听竹望着忿然起身离开的林轻染,垂下的宽袖被风吹得卷起,脚下的步子踩得尤其用力。 表妹难逃 第35节 生气了? 沈听竹无声笑笑,启唇道:“猫。” 林轻染充耳不闻,她一点也不想听这个霸道不讲理的人说话。 沈听竹在她身后,轻声叹气,“染染把我的猫抱走了,是要我再去一次青玉阁?” 说完他有些后悔,不应该提醒的。 林轻染迈出的步子蓦然顿住,她垂下眼眸看着还在自己怀里的雪团,咬紧一口瓷白的牙,无可奈何地转过身。 沈听竹还是清润温和的模样,“我不方便走动。” 他是要林轻染自己过去。 林轻染苦闷地挪着脚又回到亭中。 雪团长长的尾巴垂下,毛茸茸的脑袋搭在林轻染的手臂上,睡得正熟,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被送到谁手里。 连雪团那么亲人都不喜欢他,可想而知这人有多恶劣,林轻染不由自主地缩了缩手,有些不忍心将雪团送回去。 沈听竹见酣睡的雪团又被抱了回去,视线也跟着追过去,“怎么了?” 林轻染犹犹豫豫道:“你别欺负它。” 沈听竹抬起眼皮,眸色无辜困惑,“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它。” 雪团小时候爱玩,都是他陪着,等玩闹累了,就肚子一挺睡在他的手心里,还有把自己闹的脏兮兮的时候,哪回不是他给它洗得白白净净。 谁能想到,竟然养成了一只白眼狼。 林轻染才不信他说得没有欺负,可雪团是他养的猫,她没有抱走的道理,而且她要是抱了走,他就更有理由来磋磨自己了。 权衡之下,林轻染还是决定将雪团送过去。 沈听竹没有起身,林轻染只好走过去弯下腰慢慢的,一点点的将雪团放到他膝上,小声提醒,“你轻点。” 沈听竹也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抱过雪团,唇角抿紧,小心翼翼的接过,“好。” 忽然换了窝,雪团尾巴一甩,动了动身体,“喵——” 林轻染敢忙凑近了,安抚地摸摸它圆滚滚的肚子,轻声细语道:“雪团乖,睡吧睡吧。” 沁着香气的暖意消弭了距离,垂落的发丝有几缕粘在了沈听竹的衣袍上,小姑娘几乎是把自己送到他怀里。 林轻染见沈听竹愣着不动,小声催促道:“你摸摸它呀。” 别回头雪团醒了跑走,又赖她。 沈听竹凝着她近在咫尺的娇丽侧脸,目光已经没法往雪团身上放,薄唇轻启:“好。” 喉间扫出的热气拂过林轻染的耳侧,她抬起眸,正撞进沈听竹如墨深的眼眸,二人竟不知不觉凑得如此之近! 关键还是自己一直在靠近,她脑子轰得炸开,赶紧松手退开两步。 她涨红了脸,磕磕绊绊,口齿不清道:“还,给你了,我先走了。” 林轻染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跑开,亭中只余下她身上浅浅的香气,交织着茶香。 沈听竹慢慢抚着膝上正好睡的雪团,眼睛始终望着林轻染离开的方向。 * 林轻染又是一夜没能睡安稳,连第二日陪着沈曦与沈纾出门,都是恹恹无力的模样。 沈纾心思细腻,观着她的神色,问道:“你可是昨夜没睡好,瞧着无精打采的。” 林轻染蔫蔫点头,“是有些倦。” 昨夜一入睡,她就开始做些荒唐的梦,梦见自己正在和雪团玩,可紧接着她却坐在了沈听竹怀里,她惊的大喊,从喉中发出的却是细弱的猫叫声,紧接着她从沈听竹眼中看见了变成雪团的自己。而沈听竹还在摸着她,嘴里唤的也是染染。 吓得她当即从梦中惊醒,之后就再也不敢睡了,迷迷胧胧的熬到了天亮。 沈纾柔声道:“那怎么也不让下人来与我说一声,等你午憩起了再去也是一样的。” 林轻染自然不好意思让两人等自己,笑语道:“我这不是怕去迟了,好的料子都被选走了。” 沈曦插话道:“表姐有所不知,玉织斋每回到新料子,都会留着让我们先挑。” 林轻染一想也是,这是商户为了留住大客的惯用的方式。 谁知等去道玉织斋,掌柜却赔笑道:“新到的几匹云锦和花素绫,昨日就都被世子爷派来的人买下,还给了尺寸制成成衣。” 掌柜讪讪道:“我还以为三姑娘和五姑娘知道。” 沈曦和沈纾对看一眼,脸上都挂上了震惊。 沈纾虽然也好奇,但没有多问,沈曦却耐不住道:“那衣裳是做来给谁的?” 掌柜道:“这我就不知了。” 沈曦想了想道:“那尺寸你拿来给我瞧瞧。” 沈纾看出掌柜的为难,对沈曦道:“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沈曦抬了抬下巴,“还不快去。” 掌柜犹豫了一会,反正也就是个尺寸,不能知道是谁。 “姑娘稍等。”掌柜很快拿来记录的册子。 林轻染也看了一眼,瞧见上面记得数,她起先是愣了愣,逐渐,乌黑的眼眸睁大,不敢置信地盯着册子上的字,仿佛不认识一般,为什么上头记得,与她的身量一至无二。 林轻染看看还在琢磨的沈曦,忽觉的有点头重脚轻,忙坐到椅子上,心中一阵仓皇无措。 出了玉织阁,三人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福顺酒楼。 林轻染小口吃着碗里的糖蒸酥酪,耳边是沈曦两姐妹嘀嘀咕咕的声音。 沈曦反应最大,“三姐,你说二哥做这些衣裳是要给谁的。” 沈纾凝眸摇头,“我也不知。” 沈曦勾着手里的帕子,满脸兴奋,“二哥该不会看中哪家姑娘了吧,都到送衣裳那么亲密,而且还知道身量。” 沈曦掩嘴笑得暧昧,林轻染拿着瓷勺的手微颤,敲在碗口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紧张地抬眸,好在两人都没注意到她。 林轻染暗自咬牙,那人该不会真是给她做得衣裳?她连忙在心里否定,一定不是,一定不是,应当只是巧合,定是她与那女子身量相近。 沈纾听了沈曦的话直皱眉,“你快别胡猜,或许就是给大伯母做得衣裳。” 沈曦却不赞同:“这哪是大伯母的身量,比我都瘦上许多。”她转眸看向林轻染,“估摸与表姐差不多。” 见两人朝自己看来,林轻染头皮都抓紧了,使劲鼓起肚子,声音发虚地说:“我也没那么瘦。” 好在沈曦本来也没有往林轻染身上想,她又道:“还是这样娇嫩的颜色,定是女儿家穿。” “指不定过些时日,咱们就该有嫂嫂了。” 沈纾见她越说离谱,连忙斥道:“快别胡说。” 沈曦悻悻吐舌,撞撞林轻染的肩,“表姐你说呢。” 林轻染笑得勉强,“我与二表哥也不熟,怎么会知道。” 她沉吟许久,对两个人道:“我们还是别乱猜了,若是让人听去,闹出不好就麻烦了。” 沈曦这才点点头。 林轻染心里一阵七上八下,连香甜的酥酪吃到嘴里都没滋没味的。 离开酒楼,三人又去书斋逛了一圈,等回到府上已经快到傍晚。 绕过垂花门,林轻染独自朝青玉阁走去,远远就瞧见月影已经等在了小径上。 林轻染垂下唇角,之前她都在哪都带着月影,自从知晓她也是沈听竹的人后,她便没有再让她贴身伺候。 月影小步跑上前道:“小姐可算回来了,饭菜奴婢都让厨房热着,这就可以吃了。” 林轻染淡漠道:“改日我会去和世子说,让你回他那里。” 月影脸色变的苍白,默不作声地跟在林轻染身后走。 * 用过晚膳,秦氏去了趟远松居看儿子。 沈听竹笑道:“母亲怎么这时候还过来。” 秦氏替他整了整膝上的毯子,才道:“过些日子就是你祖母的寿辰。” 沈听竹颔首:“儿子记着的。” 秦氏柔和微笑:“母亲自然知道你记着,母亲是想说,到那时各家姑娘也都会随着来祝寿,你年岁也不小了。” 沈听竹听懂了秦氏的意思,神色淡了下来,“母亲就不要操这个心了。” “这哪能不操心。”秦氏正色道:“我和你祖母商议过,也该给你选个体己贴心的妻子。” 沈听竹声音清淡,听不出情绪地说,“我这样的身子,娶了谁不都是拖累她。” “胡说!”秦氏最听不得儿子说这样丧气的话,厉声斥,“你是侯府世子,谁嫁过来就是世子夫人,将来的主母,何来得拖累。” 沈听竹不这么想,却也不反驳,说多了他都觉得累。 “左都御史王大人的嫡女,母亲瞧着就不错,温柔也娴静,听你阿姐说,应当对你也是喜欢的。”秦氏准头看向沈听竹:“你不是也见过几次。” 沈听竹都想不起她说得是谁,是怎么样一张脸,只淡道:“儿子不喜欢。” 秦氏柔声道:“那你喜欢哪样的,母亲好与你阿姐参谋参谋。” 沈听竹抬起眸,神色无奈道:“母亲,我累了。” 秦氏知道他是借口,眸中还是难□□露出担忧,“是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待你祖母生辰那日再说,你也好好看看。” 沈听竹未置可否:“我送您出去。” 秦氏不许他送,“你好好歇着。” 门打开又被合上,灌入了一丝凉风,沈听竹轻咳了两声垂下眸,捻着指尖想他会喜欢什么样的。 脑中浮现一双湿莹莹的眼睛,会对他凶巴巴亮爪子,又可怜兮兮需要他保护和照顾,就像幼时的雪团。 如果将来要有一个人陪在身边,他希望是林轻染,沈听竹蓦然一僵,被自己的念头所惊,却似乎一切都清晰明了起来。 然而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双膝,那些才灿起的光亮黯淡下来。 表妹难逃 第36节 玉楹送走秦氏又回到屋内,“世子,可还要去请表姑娘过来。” 沈听竹默然良久,才道:“不必了。” * 一连几日,林轻染都忙着陪林氏在佛堂抄给沈老夫人祈福的经文,无暇去想关于沈听竹的那些事。 过了未时,好不容意抄完最后一卷,林轻染可以抽空去园子里走动走动。 她抱着手炉走在湖边,远远瞧见水榭内坐着的两人,正是沈祁和沈听竹。 她本想静悄悄的走开,哪知两人同时看来,林轻染僵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思量几许,她朝沈祁颔首笑笑,算作打招呼,至于沈听竹,她快速扫过一眼就不敢看了。 沈听竹一言不发,将二人之见的你来我往全收进了眼底。 一直等到林轻染转身,也不见对他笑笑,沈听竹心微沉,终于忍不住吩咐道:“去请表姑娘过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三木彡、千与千寻、小银、指尖琉璃1瓶,cc呀3瓶。 第030章 林轻染跟着来请的丫鬟,慢慢吞吞去到水榭,大表哥也在,他总不能如何。 林轻染勉强定了定心,朝沈祁盈盈微笑,“大表哥。” 沈祁回以一笑,“表妹。” 林轻染用余光悄悄打量沈听竹,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眸,林轻染指尖微颤,抿抿唇朝他道:“二表哥。” 沈听竹之前就知道,小姑娘唤他的这声二表哥,远比不上唤大哥时那样好听,可这会儿放在一起两相比较,他才真觉得不是滋味。 沈听竹默然不语。 没有回应,林轻染一时窘极了。 沈祁见沈听竹请人过来,却又不开口,由着姑娘家如此局促,不赞成地微皱起眉。 他抬手请林轻染入座,一贯的温和有礼,“外头冷,这里烧着镣炉,表妹不如坐下暖和暖和。” 雕花的圆桌旁还空了两张凳子,一张靠着沈祁,一张则靠着沈听竹。 林轻染想也不想就选好了要坐哪里,沈听竹看出她的心思,眼梢轻抬瞥了她一眼,薄唇轻勾,莫测的笑意凝在唇畔。 林轻染瞧见他的笑,已经朝沈祁迈出的脚蓦然僵住,那将近一个月的相处,林轻染太清楚他每回这样笑,准是要揉磨自己。 沈听竹面上一闪而过的情绪,沈祁并没有捕捉到。 他拍了拍身侧的凳子,恢复了温雅斯文地模样,对林轻染笑道:“这里离炭火近,暖和。” 沈祁不疑有他,看见林轻染凝白的脸上,浮着被风吹出的红,也道:“表妹就坐靠火近点。” 林轻染听到大表哥也如此说,更是一肚子的愁闷,她想了个理由,刚要开口,就看到沈听竹噙着笑,无声启唇。 隐约可以看见一点白牙,舌微卷,林轻染细细分辨他念得是什么,在心里跟着浅浅念,……染……染。 林轻染紧紧抿住唇,沈听竹知道她看懂了,也不着急,等着她坐下。 林轻染心慌意乱,怕他真得会当着其他人的面这样叫自己,无可奈何,只得挪着步子,一步步挪过去,在沈听竹身旁坐下。 甫一落座,镣炉烧出的暖意卷着沈听竹身上淡淡的茶香,一同将她包裹了起来,逃无可逃。 让林轻染更绝望的是,热乎乎的温度,她竟然觉得还挺舒服。 林轻染干脆舒展手心凑近镣炉,反正沈听竹也不能将自己怎么样,也就是吓唬吓唬她。 她兀自皱皱鼻尖,懊恼自己怎么就如此不经吓。 沈听竹垂眸看她,方才还闪着水雾雾的眼,慌张不安,转眼就怡然自得的暖起手了,不过皱起的鼻尖看上去气呼呼的。 他无声失笑,提醒道:“别离那么近,小心烫着。” 林轻染不情不愿的从鼻子里嗯了声。 另一边,沈祁拿了干净的茶盏,斟上茶水递给她,“表妹喝口茶暖暖身子。” 林轻染弯起眼笑:“谢谢大表哥。” 沈听竹皱眉,声音比天还冷,“这茶已经了凉了。”他截过沈祁递来的茶盏,连带着壶里的茶,全数倒进了茶海里。 这回沈祁终于品出不对味来,他收回手,不动声色地看向沈听竹。 沈听竹没有看他,只对林轻染道:“我给你煮过。” 林轻染紧咬着唇,羞恼望像身旁从容煮茶的男人。 沈听竹抬眸,“别急。” 林轻染微弱的动了动唇,她哪里是急。 大表哥望来的目光里含着度量,让林轻染如坐针毡,沈听竹还在不紧不慢的斟茶,镣炉的热意让她心中焦灼,攥紧手心,她挽出笑道:“我忽然想起姑母还在等我,现在就要过去了。” 又是这耳熟的借口,沈听竹连眼皮都没抬,“茶还没好。” 林轻染咬着唇瞪他。 她既担心沈祁会察觉异样,又下意识觉得他或许可以帮自己。 颤晃着眼眸朝他投去无助的一眼,纤眉轻蹙,眼中闪烁着局促无措。 沈祁不确定沈听竹忽然的异样举动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林轻染此刻的神情,可以看出她的为难抗拒。 沈祁笑道:“既然表妹还有事,我们就不耽误了。”他朝沈听竹道:“二弟说呢。” 沈听竹唇角微沉,撩起眼皮就见林轻染朝沈祁感激的笑,眼儿轻弯,唇也翘起。 有大表哥开口,林轻染也就有了底气,她大着胆子目不斜视,只当没看到沈听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沈听竹嗒的一声搁下茶壶,声音寡淡,“那便算了。” 也是与雪团一样的小白眼狼。 林轻染松出口气,起身落落大方与二人道过别,从容走出水榭,直到转过弯,确保沈听竹看不见自己,她才慌不择路的快速跑开。 视线里小姑娘的身影消失,沈听竹默然收回目光。 沈祁观着他的神色,思索道:“林表妹性子大方温婉,也没有世家贵女的骄纵,反而天真可爱,二弟觉得呢。” 沈听竹觉得好笑,她还不娇。 但他并不想与沈祁谈论林轻染,只道:“我本不该与大哥说这些,但大哥也知晓我的身体,将来侯府的兴荣还要靠大哥,当然,娶妻自然也关系。” 沈祁虽还不能做到不显山水,却也算得上从容,但还是让沈听竹近乎直白的锋利话语弄得脸上微热。 不过他很快又镇定,他确实觉得表妹柔丽娇媚,惹人怜爱,不自觉就多了亲近之意,但再深的却没有想过。 倒是二弟,他性子一向淡然,虽然面上对谁都是温和的态度,可实则却对什么寡凉,而这样的锐利……至少在他面前是头一回。 沈祁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林家虽是商贾,但却是江宁的大族,与旁的商户还是不能比的。” 沈听竹眸色稍敛,面上却不显露半分。 沈祁说完便率先起身,“我还要去趟书阁,就不陪二弟了。” 沈听竹不以为意地轻抬眉梢,“大哥请便。” 人走远,他的眸色也冷了下来。 * 越是临近沈老夫人寿宴,府上众人就都忙碌了起来,除了沈听竹。 林轻染愠恼地抬眸看向走进屋子的玉楹,皮笑肉不笑道:“雪团又不见了?” 雪团雷打不动,每日要丢上一次,那人就日日要她找,感情就因为雪团爱来她这里,她还要负责上一辈子不成。 玉楹也看出了林轻染的怒气,拘谨的轻声说:“奴婢也是没有办法,若是找不回雪团,世子定会责罚奴婢。” 林轻染忍无可忍地咬牙,在心里将沈听竹从头到脚的骂了一遍,末了,才蔫头搭脑的起身往外走。 走下小石桥,林轻染一路喊着雪团,一路拨开草堆找。 沈祁下值回府,走在游廊上,隐约听见林轻染柔软轻细的声音。 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寻了一段便见到垫着脚朝假山探身的林轻染。 他笑笑走过去,玉楹率先看到他,欠身行礼,“大少爷。” 林轻染闻声回过身,看见是沈祁,立刻垂下眼眸怨怨道:“大表哥回来了。” 沈祁见她神色不对,皱眉道:“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雪团又不见了?” 林轻染也不说自己的委屈,只点头,“之前帮二表哥找到过几回雪团,所以二表哥便让我再帮他找找。” 沈祁看着她苦恼拧起的眉,想来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他忽然想到,每次二弟想他那里看雪团的时候都会借口下棋。 那这次,什么才是他的借口。 沈祁对玉楹道:“你去文棠院找冬平,他知道去哪里找雪团。” 终于有人替自己解围,可以不用去见那人,林轻染眼里升起掩饰不住的窃喜,怕情绪泄露,她只能垂下眸遮掩。 玉楹面露难色,沈祁声音微沉了些许,“世子若是等久了,必然怪罪,还不快去。” 玉楹暗自苦恼,她这样回去,世子才是真的要怪罪。 * 远松居,沈听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抱来雪团的冬平,曲起指尖点在桌沿上,手边是玉织斋送来的衣裳。 他挥手摒退冬平,侧目看向手边的衣裳,原本他只是想将这些给小姑娘,她最是喜欢时兴的衣裳。 沈听竹勾唇轻笑,可既然她不来,那就只好他过去了。 第031章 表妹难逃 第37节 斜阳落在园子里的湖面上,林轻染随着沈祁沿着湖边慢慢在走。 虽说逃过了这次,但林轻染心里却泛起了嘀咕,那人不是好打发的人,也不知会不会换着法子来折腾自己。 沈祁善辩人识色,他转眸看向螓首轻垂的林轻染,笑道:“看来雪团给表妹添了不少麻烦。” 林轻染摇头,“雪团很乖。”她说着垂了垂眸,试探地问:“只是我想不明白它怎么总见了二表哥就逃。” 她没有直接问沈听竹是不是欺负雪团。 对于林轻染的问题,沈祁难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望向湖面,“二弟鲜少有喜欢的东西,他喜欢雪团,却不知该怎么和它玩。” 林轻染觉得大表哥一定是被沈听竹蒙蔽了,喜欢都这样了,若是不喜欢只不定要欺负成什么样了。 沈祁也觉得不可思议,在寻常的事上,无论待人还是接物,二弟都能信手拈来,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可偏偏在一只猫上弄得一团遭。 而眼下,这种情况显然有往外溢的征兆。 沈祁再次看向林轻染,思忖稍许,道:“若是雪团再乱跑,你就让人去文棠院找冬平,他会去找。” 林轻染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点点头道:“那我就先谢过大表哥。” 沈祁望着她唇边嫣然的笑意,有一瞬的失神,他道:“我倒是也有一事想请表妹帮忙。” 林轻染自然答应:“表哥请说。” 沈祁笑道:“过几日就是祖母大寿,我准备几件了贺礼,拿不准挑哪件,所以想请表妹帮我看看。” 大表哥笑起来时,是纯粹的温雅让人如沐春风,而不像那人,笑里总藏着些坏。 林轻染一口答应,“表哥算是找对人了,挑东西方面我还是拿手的。” 沈祁便道:“东西在书阁。” 林轻染跟着他去了书阁。 等她从书阁离开,回到青玉阁已经是天色半暗,院中不见下人,只有月影焦急的等着。 见林轻染走来,月影神色一松,上前道:“小姐可算回来了。” 林轻染对她还是有气,冷漠的嗯了声,错开她往前走。 月影跟上步子,欲言又止道:“小姐,屋内……” 她想提醒林轻染世子在屋内,可自己又是世子的人,擅作主张一定少不了责罚。 林轻染看向没有点灯,漆黑的屋子,回头道:“怎么?” 月影挣扎一瞬还是没有说,只低头道:“奴婢去安排布菜。” 林轻染皱皱眉踩上石阶朝正屋走去,推开门她就嗅到空气中绕着浅浅的茶香与细微苦涩的药味。 很熟悉的味道,是…… 林轻染还没反应过来,是在哪里闻过这味道,一道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染染让我好等。” 林轻染以为自己产生错觉了,屋中隐约可见一道人影,是沈听竹!他怎么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呆在她屋里,他就不怕人发现! 林轻染僵硬着背脊,半天才缓过劲来,颤着嗓子小声道:“二……表哥。” 沈听竹用火折子点燃桌上的油灯,那张俊逸的面容一下出现在林轻染的视线里。 凉凉的目光梭巡在林轻染身上,使得她身子一寸寸发软,勉励扯着笑,“二表哥怎么来了。” “等不到染染,我只好自己过来。”理所当然的语气。 林轻染心颤地闭了闭眼,果然是因为自己没有将雪团送去,他竟这样来她房里。 沈听竹看着还僵在门口的林轻染,依旧是轻描淡写,“再不进来,等婢子回来可就得看见了。” 他就一点也不怕人知道,还是笃定了她不敢。 林轻染沉默着咬紧唇,她确实不敢。 跨进门槛,反手将门关上,缩着步子站在门口,小声又气恼地问:“你究竟要干什么呀?” 沈听竹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他以为小姑娘不去他那里,便是已经回了青云阁,谁能想到她竟然跟着大哥走了。 雪团喜欢粘着别人,他可以一笑置之,最多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如今换成小姑娘,他却发现自己一丝一毫也不能忍受。 等在这里的一个时辰,是从没有过的难熬。 沈听竹淡声问:“染染与大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不要骗我,我看得出。” 林轻染有一种小时候惹了祸的感觉,每每那个时候,爹爹就是这样严厉的对自己说话。 可他凭什么管自己,林轻染敢怒不敢言,又不想这样有他拿捏,轻声嗫嚅:“我没打算骗你,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沈听竹出乎意料地看着她,林轻染迎上他的视线,那些好不容易鼓起的劲儿就灭了一半。 沈听竹看了她半晌,颔首道:“染染知道我的秘密,你不肯说,那我就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泄露出去了。” 林轻染蹙了蹙眉,“我只是去帮大表哥挑选给沈老夫人的贺礼。” “就选个贺礼到现在?”沈听竹皱眉。 林轻染心里气恼,“青玉阁离书阁那么远,怎么不要那么久。” 沈听竹接话道:“知道远,下回就不要去。” 林轻染没吭声,攥着自己冰凉的手,因为要找雪团她出门没有带手炉,一路走来,她脚是也凉,手也冷。 结果回道屋里,还有这么个煞星等着,林轻染只觉得欲哭无泪。 沈听竹看了她一会儿,起身走到她面前,林轻染一惊,忙退到了门板上,背抵着门,脸颊蓦然贴上一只瘦削的手,屋里烧着地龙,难得这次沈听竹的手比她暖和。 轻柔温热的抚触,让林轻染心慌不已,簌簌颤着羽睫,几乎是哀求道:“我,我答应还不行么。” 沈听竹意识到她口中的答应是指什么,适才还绕在心上不虞消散的干干净净,笑得愉悦,“这是染染自己说得。” 他目光滑落到林轻染越发泛红的雪腮,“冷不冷?” 林轻染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也趁机避开他的手。 沈听竹则把手掌放到林轻染揪紧的小手旁,林轻染一双黑眸警惕地盯着他的掌心,她甚至开始怀疑,沈听竹究竟是不是打着,吓死她,好一了百了的主意。 沈听竹见她没动静,自己握住了她的手,“手也那么冷。” “……你松开。”林轻染无助的颤着声说。 “暖么?”他垂眸凝着林轻染,更像是自言自语,又透着莫名的酸涩,“我可以给你暖手。” 林轻染震惊地看着他,被他裹在掌心里的指间怯怯缩着,脑中混乱不堪,抿紧的唇也微微张着,短促无力地呼吸。 当初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她还能说他是不知礼数,不识五常,可现在他怎么会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却还这样不知避讳的给她捂手,之前更是给她揉脚! 在手心的温度褪去前,沈听竹放开了她,林轻染通红着眼圈将手背在身后用力的捏紧,眸中泛出不安的水泽,他究竟要干什么,就非要这样欺负她不可? 沈听竹打开门,林轻染以为他终于要走了,哪想他只是吩咐月影上膳。 院里的其他丫鬟不知被支去了哪里,林轻染忽然觉得就像是回到了他们进京路上,朝夕相处的时候,她怎么逃都逃不开。 林轻染坐在小桌的那头,无处泄气,红着眼瞪向正摆菜的月影,对沈听竹道:“将你的人带走。” 沈听竹正端着碗吃饭,咽下口中的米饭,才不紧不慢道:“这是染染带来的婢子,我要走了算怎么回事。” 林轻染见他分明就是耍无赖,可偏又拿他丝毫没有办法,只能恹恹将饭粒往口中送。 与林轻染相反,沈听竹这顿饭吃得尤其香,似乎只有和小姑娘一起用饭时,自己才能有胃口。 用过晚膳,见沈听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林轻染终于忍不住小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将事情说出去的。” 沈听竹并不搭话,而是看向一旁方几上摆着的东西,“去看看喜不喜欢。” 林轻染这才注意到放着的托盘,上面堆成高高一摞,用布盖着,瞧不出是什么。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沈听竹给自己拿了什么来,磨磨蹭蹭走过去,揭了布。 “云锦给你制了冬衣,软烟罗轻薄做贴身衣正合适。”沈听竹清清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轻染只觉得手脚都麻了,他买下那些布料竟然真的是给她做衣裳。 林轻染慌乱到脑子都不会想了,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量尺寸? 一定是月影,林轻染顾不上恼怒,犹疑不定地问:“你送我这些做什么?” 沈听竹道:“你不是最喜欢新衣裳,这些无论料子还是纹样都是上品。” 林轻染脑子越来越乱,早在许久之前就有过的,后来又被她否定的猜测再次升了起来。 沈听竹,该不会是真的对她有意。 又是给她揉脚又是捂手,还有这些衣裳…… 她很快又否决这个念头,若真是对自己有意,他怎么会一次次吓唬磋磨自己。 只怕他是把自己当成雪团一样,可以逗弄的小猫小狗。 沈听竹道:“换上让我瞧瞧。” 林轻染又是让他的话吓得一愣,上唇颤颤的碰着下唇,“我不要这些。” “什么?”沈听竹听见了,却又非要在问一遍。 “我不要……”林轻染攥着面上的几件衣裳,若是让沈曦和沈纾知道,她怎么解释。 那双看着自己的桃花眼微眯起,眼里的笑意也一点点敛起,林轻染心头一跳,改口道:“我不要穿给你看,这算什么。” 沈听竹不解,“穿给我看怎么了?” “我……我……”林轻染支支吾吾,灼热的红意一直从耳根蔓到了纤细的颈项。 羞怯的模样让沈听竹心里也跟着发紧,他随口道:“你哪里我没看过。” 目光划过她染红的细颈,脖子也看过,两条手臂他也瞧过,还给她上过药,视线又掠过掩在裙下的足,一双小巧的玉足他也瞧过,沈听竹搁在桌上指尖的曲紧,也摸过。 要说哪里没看过……他视线上移,林轻染随着她的视线垂眸,指尖用力一颤,手里的衣衫掉落在地上,恰好飘出一片软烟罗做的小衣。 极薄的一抹棠色曳地,两人同时愣住。 林轻染紧紧盯着那见小衣,羞耻的耳朵快要滴出血,眼圈湿漉漉也泛红的厉害。 沈听竹意识到那是什么,手背上的青筋跳动,“罢了,带祖母寿宴那日再穿罢。”尚算平稳的声线,却在落下时晃了晃。 沈听竹倏然起身,转开目光,视线落在别处,僵硬地说,“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林轻染泅红着眼,羞耻和无助让她无所适从,细碎的呜咽从齿缝溢出。 表妹难逃 第38节 沈听竹扶在门上的手一僵,慌忙跨出步子,几乎落荒而走。 作者有话说: 小学鸡呀小学鸡~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57740396、jisoo的妹妹、紟絻1瓶,三木彡、小银2瓶,猜猜我是谁鸭20瓶,何所冬暖12瓶,速冻梨饼10瓶,“”5瓶。 第032章 “姑娘,奴婢打水进来。”碧莹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站在门外微抬着声音说话。 声音惊醒了发怔的林轻染。 她慌忙弯腰抓起地上的衣裳,指尖被小衣的系带缠住,一阵阵的发麻,发烫,惹得她眼下又沁出了泪意。 林轻染手忙脚乱的将全部衣裳一股脑儿扔到了衣橱深处,关上漆红的橱门,捂着滚烫的脸颊平了平气,才让人进来。 * 桌上的火炉上架着小锅,咕嘟咕嘟正冒泡,林氏用勺子搅动几下,温声道:“天寒最适合喝这桂圆炖阿胶,小姑给你盛。” 林氏舀着汤,瞥见林轻染无意识的绕着指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出声问道:“在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林轻染仓皇回过神,抿着唇摇头。 林氏最是了解林轻染,从小到大,何时见她有过这样郁愁的时候,分明是有事。 林氏搁下手里的碗,声音有些许严肃,“出什么事了?” 这样林轻染怎么说,说沈听竹欺负自己?别说她不能说,就是说了,只怕也没人会信,说不定还会使得大房和三房生出嫌隙。 反复犹豫,林轻染到底不敢将事情说出来,胡乱寻了个借口,“小姑姑,我想爹和哥哥了。” 如轻烟一样的声音,软软勾着,如同撒娇,“要不等老夫人寿宴过了,我就回江宁吧。” 惹不起他,总能躲远一些。 林氏一听不乐意了,“口口声声说想小姑,这才来多久就要走?” “不许。” 林氏端了碗继续盛汤,回头看到正扁嘴的林轻染,忍不住笑起来,像哄女儿似的哄她,“等再过些时就可以去玉溪山泡汤了,这可是江宁没有的。” 林轻染耷拉的眼睛动了动,娇憨的咕哝,“泡汤倒是有些意思。” 说完她蓦然顿住,歪头道:“小姑姑刚才说得是玉溪山?” 林氏点头:“玉溪山上有大大小小数十口天然的汤泉,从前是历代皇帝的行宫,后来先帝赐给了侯府。” 林轻染没听见林氏后面说得什么,只恨恨攥紧手绢,什么玉溪山上是他的山寨,也是吓唬她的! 她偏偏还信了这些鬼话,林轻染心里堵的厉害,千万别犯她手里。 林轻染在心里想了无数种欺负他的方式,算才好受了点。 * 生怕在被沈听竹拦了路,林轻染特意寻了个借口,让林氏身旁的紫芙送自己回青玉阁,紫芙是小姑姑的陪嫁丫鬟,沈听竹就是手伸再长,总不能让紫芙也听命于他。 走在回青玉阁的路上,林轻染远远瞧见两个着襴衣的少年自回廊走过。 她侧过头问紫芙,“那是谁?” 紫芙回道:“是三少爷与四少爷,应当是赶回来给老夫人过寿的。” 林轻染这才想府上还有两位公子在国子监念书,她点点头接着朝前走。 沈宴与沈曜一回府便先去见了沈老夫人,恰好沈听竹与沈祁也在,两人先是像沈老夫人请过安,才转身道:“大哥,二哥。” 沈祁笑着点头。 沈听竹温声说:“祖母盼了你二人许久。” 沈宴颇有些惭愧的笑笑,“实在是老师安排的课业紧,不过这次我与四弟像院正多告了几日假,可以多陪陪祖母。” 沈曜也跟着点头附和。 沈老夫人见两个孙儿回来,已是十分高兴,张罗着让丫鬟上些二人爱吃的点心,“国子监课业重,又不比在家里,你们定是吃也吃不好。” 沈曜大口吃下点心,“外头自然是比不上家里好的。” 沈老夫人笑起来,“多吃点。” 沈听竹又坐了一会儿,才对沈老夫人道:“既然三第和四弟回来了,就让他们好好陪您说说话。” 沈老夫人看出他这是要走,不满道:“祖母与你的事还没说完,你走什么。” 沈听竹一双桃花眼微弯,“祖母再这样,大哥可就要怨您偏心了。” 沈祁听他这么说,心中顿感不妙。 沈老夫人斜看了沈听竹一眼,“胡说什么,你们这几个,哪个不是祖母放心上疼的。” 沈听竹懒懒地笑了笑,“可长幼有序,娶妻一事,怎么也是大哥在我前头,哪有我先的道理。”他转头看向沈宴,“三弟以为呢?” 沈宴向来习惯了听二哥的话,何况他说得也不错,于是点头道:“我觉得二哥所言有理。” 沈听竹笑眯眯地看向沈老夫人,“大哥可瞧着呢,祖母可万万不能偏心。” 沈老夫人被他堵了话头,自己这样操心沈听竹的婚事,无非是出于他的身子考虑,他身侧需要一个照顾的人。 可沈听竹这样一说,她又不好不应,只能道:“你大哥的事我自然也放在心上。” 见沈老夫人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沈祁一阵无奈,默然在心中叹气。 几人又坐了一会儿,一直到了沈老夫人午睡的时候到了,才起身告辞。 沈宴与沈听竹走在一侧,他关切地问:“二哥近来身子可好?” 沈听竹颔首:“尚可。”他不愿多谈,岔开话题道:“难得大哥这几日也在府中,我若是你们一定抓着他讨教。” 沈宴与沈曜自然也是这么想得,只是没好意思开口,听沈听竹都这么说了,两人立刻朝沈祁拱手,笑呵呵道:“大哥。” 沈祁抬了抬眉,二弟这是将他给安排明白了,再下去,只怕连他要娶哪家媳妇他也插上一脚。 沈祁颇为头疼地笑了笑:“你们只管来书阁找我就是了。” * 转眼就到了沈老夫人寿宴这日,各房的人一清早就去到逸茗居向沈老夫人请安贺寿。 林轻染也随着林氏与三老爷一同过去,沈老夫人一身朱红色福字褙子,赤金的头面,胸前挂的碧绿的翡翠,笑坐在罗汉床上,眉目间染着浓浓的喜色。 请过安,众人去到前院花厅,热热闹闹的满是人,林轻染与几个年岁还小的姐儿站在一处,目光僵硬的望着墙角一人高的花瓶,只当看不见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沈听竹从头到脚将林轻染看过一遍,小姑娘没有穿自己送他的衣服,还站的那么远。 他的目光太直白,林轻染生怕会让人发现异常,她悄悄望了一圈,好在众人都各自谈笑在一起,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陆续不断的有人进来贺寿送礼,就连皇上都命内侍送来了贺礼,这样的殊荣,除了长兴侯府,是哪家也没有过的。 林轻染又见到了那个在秋宴上一直看着自己的男子,远远地从庭中走来。 管事道:“大人到。” 沈纾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旁,小身道:“忘了与你说了,我后来问了大哥,这位是大理寺丞,谢淮,谢大人。” 谢淮……林轻染沉吟半晌,只觉得这名字熟悉,却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她目光随着谢淮一路来到花厅中央, 谢淮命身旁人送上贺礼,朝沈老夫人拱手道:“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沈老夫人笑道:“谢大人客气了。”她对沈祁道:“快请谢大人入席。” 沈祁走上前做了个请得手势,“谢大人请。” 谢淮从林轻染面前走过,视线也从她身上划过。 林轻染紧追着他看去,莫名的熟悉感又升了上来,直到他走远,林轻染才收回视线,咬着唇沉思。 她想得太过认真,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沈听竹看自己的目光一再的沉了下去。 宴席一直从白天摆到了晚上,众人热闹寒暄,推杯换盏,侯府的几位老爷与少爷都在宴上接待,就连沈听竹也少饮了两杯。 林轻染坐在女席,明明席上坐满了人,却一抬眸就能看到他,明净惹眼,面上挂着清和的笑,正与身旁的人谈笑风生。 林轻染暗骂虚伪,收回目光安静吃饭。 用过膳,她早早离了席,而另一头,谢淮远远看到她离开,也起身告辞。 第033章 沈听竹抬眸看向相继空了的两个席位,无甚表情的将手里的酒盅扣在桌上。 要是他没记错,早年间,谢淮的父亲曾调任至江宁担都转运使。 夜里风凉,林轻染瑟拢了拢肩上的披风,跨过垂花门就是园子。 府上丫鬟下人都在前头宴席上忙着,园子里静悄悄一片,林轻染沿着石灯笼照出的光慢慢走着,心里还在想着那个名叫谢淮的男子,两次见面他都注意着自己,显然她心里这股熟悉感不是凭空而来…… 沈听竹跟在林轻染身后走了一段,然后小姑娘却丝毫没有觉察,他轻抿的薄唇压了压。 他竟是不知道,有什么不得了的,可以让她这样出神。 压了一圈兔毛的帽檐忽然被勾落,林轻染起初还以为是被小径两边探出的枝桠勾着了。 抬手往后一摸,摸到的是一只冰凉瘦削的手,耳边又是一阵凉风掠过,林轻染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急急转过身,就见沈听竹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 看清了是谁,她才重重喘气,捂着心口颤声埋怨,“你怎么走路都不出声。” 沈听竹收回手,语气寡淡,“是我没出声,还是染染太过专注,所以没听见。” 清泠的视线笼着林轻染,让她莫名不安,她觉得沈听竹有点奇怪。 林轻染轻蹙起眉,小声说:“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沈听竹点头,她扭头就要走,经过上一回,她是真的怕了与他独处。 表妹难逃 第39节 沈听竹折起眉心,抬手再次勾住她的帽檐,林轻染走地又快又急,被这么一勾,整个人向后跌去。 后背正撞在沈听竹胸膛上,茶香混着浅浅的酒气瞬间将她笼罩起来,林轻染慌忙想要跳开,腰却从后面被环住,她惊得浑身僵硬。 沈听竹被猛然的一下撞得呼吸发紧,等他反应过来,身前的小姑娘已经被他困在了怀里,他长指微蜷起,而掌下的那尾细腰颤的更为厉害。 灼热的酒意在脑中熏腾,沈听竹滚着喉结低斥,“怎么如此不小心。” 呵出的热气恰好扫过林轻染的鬓发,拂过她的眼睫。 她止不住的颤栗,嗓子已经染上了哭腔,凄凄道:“你,是你拉我。” 是么?沈听竹无暇和她辩驳,他需要花费极大的精力来控制自己的思绪。 “……你放开我。”林轻染已经六神无主,破碎的声音满是无措,要是现在有人经过,那就说不清了!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两个丫鬟的说话声远远传来,“我们快些将东西给老夫人送去,迟了小心被怪罪。” 声音越来越近,林轻染头皮都快要炸开了,她颤颤巍巍的求道:“快放开我,表哥……求你了。” 沈听竹半垂的眸里蕴出难以言喻的暗色,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染染认得谢淮?” 林轻染满脑子混沌,快速摇头,“不认得。” 沈听竹知道她不是说谎,笑了笑又问:“为何不穿我送你的衣裳?” 林轻染从后被他抱着,根本看不见他的神色,越是如此,就越是不安,她语无伦次的解释,“沈曦,沈曦他们知道你买下了那些衣料。” 她说到后面声音已经颤的不成调。 沈听竹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腰侧,这一举动差点儿让林轻染跌下地去,奈何沈听竹的手臂始终稳稳环着她。 “染染不用担心,那些料子一到我就买了,她们没见过,也认不得。” 林轻染知道他是不肯罢休了,两个丫鬟越走越近,只要转过弯就能看见他们。 她拖着委屈至极的哭腔道:“我穿还不成么……” 沈听竹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拐角,轻声道:“成。” 他抱着林轻染轻盈一闪,将身形掩在了假山之后。 听着丫鬟近在咫尺的脚步声从面前经过,林轻染几乎是瘫软在了沈听竹怀里。 园子里很快又恢复了静谧,只有两人的呼吸颤在一起。 沈听竹的手臂还在她腰上,害怕他会再做什么,林轻染闭了闭眼,咬紧了牙,不管不顾的去挠他手背。 沈听竹轻笑,“跟雪团学的?” 林轻染被他揶揄带笑的声音弄得面红耳赤,用力去掰他的手,没想到真的掰开了,顾不得许多,林轻染跌跌撞撞地跑开。 沈听竹没力气再去抓住她,有些脱力的背靠在假山壁上,直到视线里的身影消失,他才将双眸轻闭起,眼睫覆下处透着浅浅的红。 凉风吹散酒意,他慢慢握起发烫的掌心,眼下的红意更浓,随着轻抬的下颌,一路落下至被压皱的衣襟深处。 林轻染几乎是一路跑回了青玉阁,回到屋内,重重关上门,背脊紧紧贴在门上气喘呼呼,她双腿发软的几乎站立不住,而腰侧被揉捏过的地方一阵阵发烫。 林轻染紧紧抿着唇,眼睫抖动如蝴蝶颤翅,她想不出沈听竹究竟想做什么。 * 林轻染整整一日都没有走出青玉阁,还是又过了一日,林氏来看她,她才知道了沈听竹病了。 “怎么病了?”林轻染诧异地抬眸。 林氏道:“是老夫人寿宴那夜,喝了些酒又着了凉。” 林轻染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她第一反应便是沈听竹定然是装的。 林氏又道:“你一会儿也过去看望一下。” 林轻染立即摇头,“既然世子身子不适,我看还是不要打搅的好。” “真是一点也不懂事。”林氏摇头道:“你过去,那就是做足了规矩,世子身子不适也不会见你,你将东西放下就是。” 她将手边的盒子推给林轻染:“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林轻染简直哭都掉不出泪来,她也知道这事关三房与大房之间的关系,确实应该要去。 林轻染一直从晌午拖到了快傍晚,才不得已磨磨蹭蹭拿着东西往远松居走去。 一路上林轻染都想着调头作罢,她这样不就等于送上门去,若是他又像上次那回…… 林轻染脚步一顿,毫不犹豫的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 “我听闻二表哥病了,想去看望,又怕贸然过去会扰了他休息。”林轻染站在沈祁面前,细声说着事先想好的说辞。 她有些局促的捏着手里的木盒,若是大表哥愿意代她去那就最好不过了,再不济,他肯陪她走一趟,也比自己一个人去来的强。 沈祁才回到府上,身上的官服还未来的及换下,他想了想道:“正好,我也要去看二弟,便一起罢。” 林轻染神色一喜,“谢谢大表哥。”唇边挽出嫣然感激的笑意。 沈祁朝林轻染微微莞尔,“那走罢。” 这次他没有多去看她的笑。 * 与沈祁走在一道,林轻染比之前安心许多。 贺玄守在青云阁外,瞧见两人恭敬道:“属下见过大少爷,表姑娘。” 沈祁颔首带着林轻染往园内走,原来只是若有若无的药味浓了许多,就连走在竹林间都能闻到。 走过竹林就是中庭,林轻染看到沈听竹又在那座桥脚亭里,确切说是蹲在那里,他肩上披着大氅,白的不见血色的手朝前伸着,口中轻声道:“雪团,过来我这里。” 而雪团则趴在几步开外的镣炉旁,慵懒的摇着尾巴,不为所动。 林轻染看到沈听竹垂了垂眸,将手收回搁在膝上,半垂的眼,加上抿紧的唇线,竟显得有那么几分不被喜欢的可怜劲儿。 林轻染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不然怎么会瞧出他可怜。 沈祁皱眉严肃道:“二弟身子不好,怎么也不进屋,下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沈听竹没有动,“大哥怎么来了。” 雪团瞧见两人,先是喵了一声,伸着爪子舒展身体,然后跃过沈听竹朝两人跑来。 沈听竹敛去眼底的黯然,扶着身旁的桌子正要起身,一抬眸,就看见站在沈祁身后的林轻染,他眉头拧紧,将手收回,自己站了起来。 “表妹怎么也来了。”轻眯起桃花眼看了看围在两人脚边的雪团,又看向林轻染,眼里一点不见了刚才的可怜劲儿,清清冷冷。 林轻染一边抱起在她脚边绕圈轻蹭的雪团,一边垂着眸说:“我听闻二表哥身子不适,特意来看望。” 不待沈听竹回话,沈祁已经走上前,忧神道:“先进屋再说。” 林轻染本想放下东西就走,眼下也只能跟着进去。 沈祁吩咐玉楹去拿手炉,自己则取来毯子给沈听竹盖上。 沈听竹按住他的手,笑道:“大哥,我自己来就行了。” 林轻染默不作声抱着雪团在一旁看着。 也不知道他这么装模作样,究竟是为了什么,把所有人骗的团团转,再去做那些恶事就没有会怀疑到他头上了。 沈听竹忽然朝她看来,林轻染想移开视线已经迟了,只能僵硬得扯着嘴角笑道:“二表哥即然病了,一定要好好休息。” 话里可是听不出有哪怕一点发自真心的意味。 沈听竹却反而笑了起来,他望向林轻染手里攥着的木盒,“表妹给我拿了什么来。” 林轻染还抱着雪团脱不开手,本想先将它放下,那个雪团几个爪子牢牢勾在她衣裳上,林轻染只能一直手它将往怀里拢了拢,一只手拿东西。 沈祁见她忙不过来,抬手想要帮忙。 沈听竹先一步道:“还要劳烦大哥,去帮我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沈祁注意到沈听竹落在他手上的清淡目光,顿了一瞬,眼里的神色逐渐变得了然,笑道:“那我去看看。” 林轻染一见他要走,急得伸手想要去抓他的衣袖。 沈听竹不轻不重的扫去一眼,林轻染立马将手缩了回去,抱紧雪团,小声说:“你不能总这样。” 作者有话说: 染染:大表哥靠不住啊qaq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jisoo的妹妹、禾几页、小银2瓶,哈哈、rubybaby 5瓶,三木彡1瓶, 第034章 雪团窝在林轻染怀里,也冲沈听竹叫:“喵——” 两个小东西都是软软娇娇的模样,尤其林轻染,纤软的眼睫低覆,抿紧的唇鲜艳欲滴,沈听竹脸上看不出端倪,目光却沉沉落在她一手可握的腰上。 掌心又变得炽烫,沈听竹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问:“我怎么样了?” 林轻染朝他看去的眸光里满含着委屈和怨怼,她反复抿紧唇瓣,不想回答,他自己做过些什么,难道不清楚,还用的着问她么。 沈听竹心里生出的怜爱已经远远盖过了逗弄,他放柔声音问,“不是给我拿了东西,是什么?” 林轻染踌躇着挪步上前,将手里的木匣放在桌沿上,怯怯的用指尖一点点推过去。 仅是一个小动作就让沈听竹不能挪开眼。 林轻染也不知道小姑姑准备了什么,她连看都没看就拿来了,于是小声说:“表哥自己瞧吧。” 沈听竹好笑的弯了弯唇,以为她是在恼自己。 他打开雕镂精细的木匣,里面是一支品相极好的三两重人参。 林轻染也探头看了眼,暗道小姑姑还真是舍得,三两重的人参有仙草之称,而且这株瞧着没有千年也有百年,如此难得好物就这么给他了。 林轻染心中不忿,又不敢表显露出来,假模假样地挽起唇角,“表哥身子虚弱,想来这人参对你大有毗益。” 换做是其他人说得这番话,沈听竹早已经不耐烦听,可林轻染与旁人都不同,她嘴上说着一套,可那双藏不住事的眼里又是另外一套。 表妹难逃 第40节 沈听竹爱看她这样,不会像其他所有人那般,对他怀有怜悯和可怜。 沈祁还没回来,林轻染有些待不住了,“我就不打扰二表哥休息了。” 沈听竹并不相她和沈祁在碰见,颔首道:“我让玉楹送你回去。” 他忽然那么好说话,反倒让林轻染诧异和不习惯。 她弯腰将雪团放到地上,意识到要被丢下的雪团一个劲儿扒着林轻染的衣袖,懵着脑袋往她身上爬。 林轻染一下就心软了,她抬眸觎了眼不远处正支着头,懒懒望着自己的沈听竹,狠下心将雪团抱开,极小声说:“我们俩只能保一个。” 雪团一双晶亮滚圆的异瞳巴望着她,“喵——” 林轻染只好安抚地摸摸它,“你是他养得……我又不是。” 沈听竹只听见她对着雪团细声咕哝,具体说得什么却听不清。 一人一猫都乖怜的紧。 * 沈祁亲自端了药过来,屋内已经不见了林轻染的身影,只剩雪团趴在离沈听竹极远的高架上,看到他进来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尾巴。 沈祁将药放到他手边,并问道:“怎么不见林表妹?” 沈听竹轻描淡写道:“东西放下就回去了。” 沈祁点点头,“趁热将药喝了。” 沈祁知道他在治病一事上向来懈怠,早两年还好些,后来成效越渐微弱,他就生出了自厌。 沈祁一掀衣袍,打算等他什么时候将药喝了,什么时候再走。 却不想,沈听竹端起药眉头也不皱一下,将药全数喝了下去。 放下碗,抬眸看见沈祁惊讶望着自己,沈听竹笑道:“大哥这是什么表情。” 沈祁亦笑了起来,直言道:“倒是很久没见你喝药这么爽快了。” 沈听竹眼里蕴出一些淡淡的柔意,“大哥,我想好起来。” 从前他觉得最坏也不过就这样了,可是现在他想好起来,哪怕希望微弱。 沈祁认真看着他,“一定可以。” 沈听竹弯了弯唇,起身走朝猫架走去,还未靠近雪团就一溜烟儿往下窜,奈何沈听竹早有预料,身形微动,将雪团一把捞到了怀里。 沈听竹稳住轻晃的身体,咳了几声,才笑道:“逃哪儿去?” 雪团挣扎着喵喵叫,最后还是没了力气,才搭下尾巴恹恹趴在沈听竹手臂上。 沈祁在一旁看得直摇头,意有所指道:“你要让雪团喜欢你,不是这样的。” 雪团听见沈祁的声音,转过脑袋朝他喵了声。 沈听竹一言不发地拨正雪团的头,漫不经心道:“大哥有所不知,它就是个小没良心。” 沈祁还想说什么,听见沈听竹接连咳嗽,便将话暂搁,只让他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 沈听竹养病这几日,林轻染倒是自在不少,除了偶尔上林氏那里走动,大多时间都在呆自己的小院里,天气一凉她就哪儿也不想去。 这日刚过晌午,沈曦就来了她院里。 林轻染掩嘴打了个哈欠,声音绵绵地问:“表妹怎么这时候来了?” 屋里地龙烧的热,林轻染只着了轻薄的缎衣,加上刚从软榻上起来,衣衫被压的有些凌乱,迷朦着眼儿,媚而不自知的娇态,连沈曦见了都不由得微微红了脸。 “我刚从祖母那过来,祖母说后日带上府上女眷一同去玉溪山。”沈曦说着沾沾得意地抬起下巴,“我可是一知道,就来告诉你了。” 林轻染眼睛里还沾着水汽,亮闪闪地望向沈曦,“当真?” 上回听小姑姑说起,她就已经盼上了。 沈曦点头,“说是这回要多住几日,赶在岁节前回来就是。” 江宁不比京中规矩多,林轻染能出门玩乐的时候也多,但泡汤池却是头一次。 沈曦一走她就让丫鬟准备起来。 隔日用过早膳,沈老夫人就带着府上家眷准备启程。 马车在府前排了一场列,秦氏与林氏陪着沈老夫人坐一辆,沈曦来拉了林轻染与她同坐。 正要上马车林轻染就眼尖的瞧见前面马车外立着的莫辞,自打来了侯府,林轻染就一直没见过他,这回瞧见了还是恨的一阵牙痒痒。 莫辞看似镇定,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实则背脊已经不自觉的僵直了。 林轻染想到什么,回头望向身后抱着攒盒的月影,“世子也去了?” 月影一愣,吱唔着还未答,沈曦已经转过头道:“表姐不知吗,先帝将玉溪山行宫赐给侯府,就是因为山上的汤泉对二哥的身体恢复有益,二哥自然会去了。” 林轻染却还以为自己能避开他几日,她神色恹恹地坐在马车上,原本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马车一路往城外去,行了半日,直到日落天快黑了,才到玉溪山。 还在山下,林轻染抬头已经能看见半山腰隐约缭绕的雾气。 上不去的山路只能下来走,月影帮林轻染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她呵出一口气道:“别是要下雪。” 莫辞带着护卫过来,他朝几人拱手:“世子说天黑路难行,让几位姑娘都坐软轿上山。” 沈曦先坐上了软轿。 莫辞走到林轻染跟前,硬着头皮道:“林姑娘这边请。” 林轻染瞪了他一眼,山上的路黑又陡,有人抬乐得轻松,她才不会在这个时候瞎硬气。 上到山腰的庄子,下人已经备好了晚膳,用过膳已经天色已经大暗,沈老夫人让众人各自回院歇息。 林轻染与沈曦、沈纾三人跟着引路的下人往山庄深处走去。 山庄从前是帝王行宫,亭台楼阁无一不是恢宏堂皇,连夜里也是灯火通明。 长廊曲折蜿蜒,走了许久才到照月阁,三人住在同一院里,也有个伴。 赶了一日路,林轻染也觉得倦乏,早早便歇了下。 翌日。 用过早膳,沈曦和沈纾就来邀了林轻染去后山的汤池。 几人沿着山路往后山走,放眼望去是开阔的天际,半山腰生出的迎客松,耸然在石缝中,置身在这山色美景中,让林轻染都忘了冷。 后山大大小小十数个汤泉,足够让府上女眷一人泡一池。 沈曦选了一处稍大的沐香池,三人还未褪下衣衫,丫鬟就急匆匆来禀,“皇上与皇后娘娘来了,老夫人让各位姑娘去前殿面圣。” 沈曦衣裳正退到一半,不由得面露遗憾,沈纾最先道:“我们快些过去。” 林轻染点点头,整理衣裳,皇上竟然来了,她心里泛起紧张。 几人去到前殿,圣驾还未上山,沈老夫人看向众人,“人都在了?” 秦氏低声道:“都已经在了。” 沈老夫人点点头,带着众家眷去山庄外接驾。 林轻染看到沈听竹朝自己望来,她垂眸避开,与几个姐走在后头。 明黄色的龙辇一直抬到山庄外,侍从立在一旁,禁军站成两排,气势恢弘。 林轻染随着众人下跪。 “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帘子掀开,皇帝从龙辇下来,身后是皇后沈蓁。 皇帝走到沈老夫人面前,虚一抬手道:“平身,老夫人请起。” 林轻染不敢直视龙颜,只余光瞥见是一张年轻俊朗的脸,皇后娘娘与沈听竹生了一双相似的含情眼,只是多了温婉柔静。 在大殿同众人伴了半日圣驾,回到照月阁,林轻染才得以自在的躺下。 她揉揉站得酸软的腿,还是在江宁舒服。 晚膳是老夫人与秦氏,沈听竹陪着皇上和娘娘用的,其余女眷在各自院中用。 入了夜,林轻染打算早些歇下,不料沈曦过来敲门。 她朝林轻染翘嘴一笑,“表姐可要去泡汤?” 林轻染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迟疑道:“现在?” 白日没有泡到汤,林轻染心里也惦记着,只是此刻实在是有些晚了。 还在犹豫,沈曦已经拉了她的手,林轻染只好半推半就跟着去了。 沈曦又如法炮制叫上了沈纾。 三人仅带了一个丫鬟,提了灯朝后山走去。 汤泉四周由嶙峋堆叠的石块围起,顶上却是没有遮挡,星月可以直接落入池中。 沈曦命婢女去取来甜酒与果碟。 沈曦与沈纾先走下了池中,朦胧的水汽缭绕,沈曦朝林轻染招手,“表姐快些下来。” 林轻染还是头一次与人同浴,忸怩了一下也退了外衫,足尖试探着点了点水,热热烫烫。 凉风吹得她一抖,林轻染连忙踩着石阶走下去。 源源不断的热水包裹着身体,寒意顷刻就被驱散,她脸上也浮上熏红的热意。 浸在水中,林轻染觉得浑身都舒展开来,她惬意吐着气,向后靠去。 沈曦坐到她身旁,手里拿了两个酒盅,“表姐尝尝,泡的热了,喝些凉的最舒适了。” 林轻染端过酒盅,抿了一口,凉凉微甜的酒水入喉却时舒服,她贪嘴一口喝了下去、 沈曦身子一扭又绕到了沈纾身旁,笑吟吟道:“我帮三姐擦身。” 沈纾忙推她,“不用你。” 沈曦不依,两人笑笑闹闹的扑在一处。 表妹难逃 第41节 林轻染则端着酒杯自饮自酌,意态慵懒。 * 玉阑居。 沈听竹捏了捏眉心,无奈看向前面的人,“臣实在是有些倦了,皇上下够了么?” 皇帝垂眸看着面前一塌糊涂的棋局,半天才道:“听竹,再一季,就是陆远崇回京的时候。” 沈听竹抬了抬眉,“那又如何。” 皇帝摇头笑笑,“罢了,你休息罢。” 皇帝起身,“不用送。” 沈听竹慢慢收棋,道:“沈大人为皇上效力,至今未娶妻,皇上体恤,赐婚也是应该。” 皇帝脚步不停,走出了屋子。 沈听竹又坐了稍许,才轻拂衣摆起身,吩咐道:“命人备衣。” * 一壶酒三人分着喝,没多久就见了底。 沈曦扬声唤丫鬟,许久不见人来,不满道:“人都跑哪去了?” 沈纾道:“够了,喝这些也有了。” 沈曦撅起嘴,不乐意。 林轻染在汤池泡的也有些热了,加上喝了不少酒,脑袋晕晕乎乎的难受,她酡红着小脸起身,慢慢道:“我去寻,你们等着。” 披上外衫,林轻染提着酒壶朝外走去,绕了两圈才找见堂屋,桌上摆有酒水,她提了一壶就往回走。 绕过长廊,眼前是一到岔口,一处朝左一处朝右,林轻染被风吹起酒意,懵懵的朝两头看了看,转身往右侧走去。 越走,林轻染越觉不对,她怎么感觉自己好像绕出了刚才的地方,掌心敲了敲昏沉沉的脑袋,她看见不远处亮着灯,还有升起的水汽。 “找到了。”林轻染笑盈盈的扬唇,推开一道小门,她沿着蜿蜒的石径往前走。 凉风吹的身上的热意越来越薄,林轻染缩紧身子走得更快,明明之前是挺宽的路,怎么那么窄。 她挤过石块间的窄隙,身上的外袍被带落,眼前雾气缭绕,到了! 醉意朦胧的眼睛亮了起来,隐约看见池中有一人,她只当是沈曦她们,将冰冷的脚踩进水里,林轻染舒出口气,口齿不清的说:“你们都不知道,我找了多久。” 另一头,沈听竹放下覆在眼上的手臂,定定望来。 第035章 沈听竹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然,他眼前怎么会出现如此妖冶昳丽的一幕。 林轻染被浸湿的小衣紧贴在身上,垂在背后的系带沿着腰线蜿蜒下落,水滴顺着淌落,滑过细腻皎白的肌肤,落入升着雾气的池水里,非要说像什么,那一定是山谷里媚人心魄,勾人神魂的妖精。 沈听竹眸色暗沉的不像话,喉结艰难的上下滚动。 温烫的池水浸热了林轻染身子,靡靡的红自雪白的肌肤下透出,莹润的唇启了一条缝小口呼吸,翘挺的鼻尖上溅了一点水珠,盈透可爱,卷翘的眼睫也被水汽染湿,坠坠颤颤,将本就迷蒙的视线,遮得更加朦胧。 林轻染生怕手里的酒壶被打湿,一只手臂微微举着,另一只手拨着水面朝着“沈曦”过去,嘴里含糊温吞地软声说:“你们等久了吧。” 沈听竹凝着从她手臂缓缓滑落……蕴进小衣里的水珠,落下的月光将眼前的一切照的清晰无比,他甚至能看到小衣上的绣花,那透粉的是花蕊还是……搭在壁沿上的双手紧握,手背上骨节,经络异常分明,粗沉的呼吸紊乱至极。 炽烫的视线一眼不错的胶在她身上,沈听竹觉得自己应该提醒她不要再过来,他轻动唇舌,却只是用力的吞咽。 林轻染如一尾灵巧的鱼绕到他身侧,沈听竹垂了垂眸,如此近的距离,足够他分辨哪是花蕊,哪是绣花。 用力绷紧下颌,额角已经有汗沁出。 林轻染拿着酒壶在眼前轻晃,唇角翘起,“酒来了……” 随着遮挡视线的酒壶移开,林轻染带笑的尾音生生掐断在口中。 她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如同不认识他一般,良久,她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手一抖,酒壶直接掉落在了池中,香醇的酒味瞬间四散。 林轻染用力眨去眼前的水雾,可如无论她试多少次,沈听竹那张脸仍旧在眼前,她混沌沌的脑子根本想不明,为什么这个煞星会在这里,眼泪不由分说的就涌了上来,悬在眼下摇摇欲坠,他果然不肯放过自己。 细弱呜咽的哭腔,让沈听竹浓沉的眼眸恢复了几分清明。 林轻染手足无措的往后退,只想着逃,手腕被扣住的一瞬,滚烫的泪珠倾泻,顺着面颊淌落,她语无伦次地吐字:“放,放……” 她腾出一只手去掰沈听竹的手,毫无意外,也被束住。 酒意彻底醒了,林轻染甚至不敢低头去看自己身前是如何的景像,她感觉自己就像粘板上的鱼,语不成调的哭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疯了!” 沈听竹掩去眼底的晦暗,声音依旧沙哑,“染染看清楚这是哪里,你喝了多少酒?” 连吐字间都满是酒香,沈听竹从不贪杯,他的身体也不允许,可此刻他却无比想尝一尝,视线从小姑娘哭肿的眼上移开,落在她半启的唇上。 林轻染根本不听他说了什么,哭腔越浓,“松开……求你了。” 戚戚的哀求,还是这样一副衣衫几乎褪净的模样,沈听竹咬紧牙关将她的手往背后一缚,继而捂住她的嘴,“染染再大点声就要将人招来了。”过分贴近的距离,使得两人的身体险些相触。 沈听竹呼吸不稳:“这处汤池是在我住的院子内,只有我一人用,染染是怎么进来的?” 沈听竹的话令她绝望,她硬着头皮去朝四周看去,这里比她之前泡的那出汤泉还要大上一圈,一旁的木椸上挂着的也是男子的衣裳,用布满泪水的双眸找到自己刚才挤进来的窄细处。 林轻染终于意识到是自己走错了,她闭紧眼睛使劲抽手,含糊不轻的呜咽从他的掌心溢出,“我不知怎么走错了……我现在就走。” 瘦弱的肩头在月下不住的颤抖,雪腮上的泪渍淌过沈听竹的指缝,他慢慢松手,紧闭着眼往后一靠,胸膛起伏不定。 林轻染用双臂紧紧环住自己,抽噎着往石阶上爬。 沈听竹依旧闭着双眸,声音平稳下些许,“你穿好衣裳……” “听竹,朕想了想你的提议,觉得也并非不可行。”皇帝说话的声音伴着脚步朝朝汤池处而来。 沈听竹话音骤顿,倏然睁开眼,正要跨上石阶的林轻染,被吓得整个人跌回池中,沈听竹一把搂住她,才没让她一头栽进水里。 林轻染惊惧的声音凝在嗓子口,她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捂住嘴,已经不顾的沈听竹的手臂是不是贴在她的肌肤上,仓皇回头望向他,一张小脸变的煞白,皇上怎么会在这时候过来! 四周根没有可以遮掩的地方,皇上只要进来一定会发现! 沈听竹凝眸道:“还请皇上去正屋稍等臣片刻,臣马上过来。” 皇上轻朗的笑声传来,“无妨,你泡你的,朕坐一旁与你说话也可。”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轻染急的整个人都傻了,想也不想就扑在了沈听竹怀里,遮挡住自己身前的旖丽。 紧贴的柔软让沈听竹浑身一震,探手扯落木椸上的衣袍,还未等他将人裹起来,攀在肩头的小手一松,林轻染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整个沉到了水下。 沈听竹顿了顿,手臂轻扬将衣袍铺开飘在水面上,正好挡住了水下的情形。 下一刻,皇帝从长廊的一头出现。 沈听竹冷静道:“臣也泡的差不多了,天寒地冻的,皇上不若先去棋室,等臣来与您慢慢说。” “不下棋了。”皇帝兴致缺缺地摆手,侧目对身后的内侍道:“去给朕取衣裳。” 内侍应声下去,他笑道:“朕与你一同泡泡这汤。” 林轻染在水下急得几乎要快疯了,不能喘气的窒息感让她脑中一阵阵发晕,皇上若是真的下到水里……林轻染想都不敢想,慌乱之下,她重重拧在沈听竹的腰腹上。 沈听竹嘶声皱眉,抓住水下乱动的手。 皇帝听见他的抽气声,又看向波动不停的水面,一旁的地上还丢了件女子的外衣,空气里则有浓厚的酒味,他扬起细狭的凤目朝沈听竹看去。 沈听竹不闪不避,“不如,皇上还是先出去等臣。” 皇帝心领神会,点头道:“你慢慢来,朕就先走了。” 皇帝转过身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道:“对了,少喝些酒。” 沈听竹皮笑肉不笑,“臣就不送了。” 林轻染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坚持不下的时候,终于听到沈听竹的声音,“出来罢。” “哗——” 水珠四溅,林轻染从水下猛地直起身,淌落的水让她睁不开眼睛,只能紧闭着眼大口喘气,脸颊涨的绯红,身子也摇摇欲坠。 林轻染满心的惊怕还未散去,脑袋眩晕下,不受控制的朝前跌去,沈听竹扶住她的后腰,心口被撞的一颤,他闭眼稳了稳心神,用掌心轻柔拍着替她顺气,指尖拨开她狼狈粘在面颊上的发丝,“慢慢吸气,没事了。” 林轻染将下巴枕在沈听竹肩头,气若游丝,许久才艰难的半睁开眼,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吸了吸鼻子,眼泪一个劲儿地掉,“我要回去。” 沈听竹一边压制着自己心里翻涌如洪水猛兽的焦躁,一边耐着性子道:“你这样怎么出去?” “我要回去。”林轻染只重复着这一句,破碎的哭腔又升起,身子贴在他身上小力挣着,仅有一层软纱布料隔着。 沈听竹第一次这样无奈又无所适从,“好好,我让人去叫月影过来。” “自己能不能站起来?”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抱着她走到屋里。 林轻染啜泣摇头,她要是能起来就不会趴他身上了,不知是不是憋气太久的原因,她四肢都是麻痹的。 调息几许,沈听竹取下木椸上的衣衫披在二人身上,横抱着林轻染从水中起身。 忽然的腾空让林轻染低声惊呼,无措地挣扎,“你要带我去哪里?” “别动。”沈听竹声音微沉。 林轻染骇地缩了缩肩头,沈听竹看了看她,道:“你不能再泡下去了,我带你去屋里。” 林轻染将信将疑的怯缩在沈听竹怀里,走过长廊,远远看见莫辞守在另一头,林轻染又惊又急,“有人。” 沈听竹将她的头按回怀里,“没事。” 林轻染贴着他湿漉漉的胸膛,耳侧是重重的心跳声,她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她听到沈听竹说:“别回头,去传月影过来。” 莫辞分明听见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还夹杂着细碎的轻啼,显然是女子的声音,传月影来,那只能是表姑娘了,他头皮不住的发麻,怎么表姑娘会在这里。 莫辞不敢胡乱猜测,垂着眸道了声是,快步离开。 第036章 林轻染一点点扯动肩上的衣衫罩住脸,铺天盖地的羞耻与无措已经让她无法思考,她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自己几乎赤身被沈听竹抱在怀里,而此时此刻,她只能依附于他。 表妹难逃 第42节 林轻染浑身发颤地紧紧闭住双眼,逃避般的将脑袋低埋。 脸颊蹭过沈听竹中衣大敞,水迹未干的胸膛,沈听竹步子稍顿,呼吸变得粗重,胸膛上轻柔拂动的是小姑娘的鼻息,细细痒痒。 心口剧烈的擂动让他几乎站不住,好不容易清明的意识又隐隐有崩塌的预兆,夜风明明这样冷,他却连双目都在发烫,双手紧紧箍住林轻染的腿弯和细腰,沈听竹咬着牙加快步伐,朝屋里走去。 屋内地龙烧得温和,将自己整个拢在沈听竹宽大衣袍下的林轻染,一点点睁开眼,仍不敢将衣衫揭下,好像这样就能少些羞耻一般。 “放我下来。”瓮声瓮气的呢哝从怀中传来。 沈听竹垂眸看去,唇角勾出浅柔的笑,从汤池过来的路不算短,他唇色已经有些发白。 沈听竹就是不舍得放也不成了,他将人抱到里间,小心放在床上。 身体一沾到衾褥,林轻染就拢紧身上的衣衫将自己缩到了床里侧,还把露在外头笔直纤细的小腿也蜷紧,一同藏到衣衫下。 沈听竹看着缩成一团的小东西,不禁失笑,“现在才藏,不嫌迟么。” 这回倒是真如他所言,哪里还有他没看过的,水雾笼罩之下的身躯是那样的美。 现在她就躺在自己的床上,若是他将衣裳掀了……沈听竹眸色暗的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漩。 久久没有声音,沈听竹也没有出去,林轻染心里升起浓烈的不安与害怕,自己这副模样在他的床上,若是他要胡来……他有什么不敢做的。 林轻染脑袋发昏,差点又一次哭出来,她深深吸气,不会的,她刚才还听见他让莫辞去传月影。 “你不是让月影来了,你快出去。”林轻染躲在他的衣衫下,细弱的声音里满是无助。 沈听竹惊醒过来,他低下眸,自己的手竟不知何时探了出去,只差半寸就会勾上小姑娘用来庇护的衣衫。 猛地收回手,沈听竹握拳掩在口下,用力咳了两声,他死死忍着喉间汹涌的痒意,“月影很快过来。” 说罢,他转身掀开布帘,步履不稳的离开。 随着布帘落下,屋子里安静的只剩下林轻染自己的呼吸声,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扯动的衣衫,怯怯探出脑袋,将衣衫拉至眼下,湿漉漉的双眸将屋子看过一圈,确定沈听竹已经不在了,林轻染才重重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身子彻底瘫软下来。 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林轻染将额头重重抵在床上,懊悔的恨不得一头撞晕过去。 一帘之隔,沈听竹坐在靠背椅上,湿透的绸裤还未换下,紧贴在腿上,披在肩上的中衣也半潮着,他却丝毫不觉得凉,相反,四散的热意烧得他焦灼至极,腰腹绷紧,眼下泛红,半眯的眸中浑浊含水。 直到将壶中早已凉透的茶喝完,脸上不寻常的红才半退,沈听竹往后靠了靠,半晌,起身缓缓走去净室,换下身上的湿衣。 * 林轻染将自己裹在衣衫下,抱着膝所缩坐在床角,焦急的等着月影过来。 帘子被半挑,颀长的身影投下,林染连忙挺直了腰杆,咬紧唇紧盯着挑帘的那只手。 沈听竹道:“我进来了。” 身上薄薄的一层衣衫已经给不了她安全,林轻染慌忙扯起被褥将自己全部裹了起来,只留出脑袋。 沈听竹默然在帘后站了稍许,才走进去。 他换了身竹青色直裰,腰带未系,疏懒倦怠之意尽显,手里拿着一身衣裳,“你身上的衣裳已经湿了,换一身。” 林轻染看了一眼,只看颜色她也知道这衣裳定是沈听竹的,她小声问:“月影还没来么?” 沈听竹望着裹在他被褥里,满脸抗拒的林轻染,顿了顿道:“不想换,就这么裹着也行。” 林轻染沉默抿唇,她身上贴着的本就是沈听竹的衣衫,裹着的被子也是他睡过的,周身早就沾满了他的气味,倒还真不差再穿他的衣裳。 她从背下伸出手臂,沈听竹将衣裳递到她手里。 林轻染接过衣裳,见他还站在面前,捏紧手里的布料,涨红着脸道:“还请二表哥先出去。” 沈听竹没有说话,默然转过身出去。 林轻染望着手里的衣裳,紧紧蹙着眉,犹豫几许才揭开被子,肌肤触到空气,她直打了个寒颤,赶紧脱下湿哒哒的小衣,将沈听竹给她的中衣外衫一件件穿上。 赤足站在地上,宽大的衣袍一直拖到地上,衣袖也长出一截,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裳,林轻染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一定滑稽极了。 沈听竹挑帘进来,看到她抬着手臂,一脸愁苦,忍不住弯了弯眼。 明明穿上了衣裳,可林轻染依然觉得他的目光好像能穿透这薄薄的衣衫将自己全看了去,不由得缩紧肩头。 林轻染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垂下眼睫,将手几番捏紧,直到掌心生疼,才细声道:“今日的事,想来二表哥也不想让人知道,还请二表哥都忘了……” 着急撇清关系的模样,让沈听竹的好心情去了七七八八,他淡声反问:“染染怎么知道,我不想让人知晓。” 林轻染意乱心慌地抬眸,今天的事若是让人知晓,为保全名节,只怕她就只能嫁他了,他定是在吓唬自己。 泛红的双眸如同受惊的小兔,沈听竹又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形,只是他没了那时的无动于衷,沉吟片刻道:“染染给我惹了这么一通麻烦,一句忘了就当过去了?” 林轻染揣度着他话里的意思,不服气的咬唇,被看光的是她,躲在水里差点儿窒息的也是她,他有什么麻烦的,充其量也就是抱了她一路。 沈听竹像是能看出她心中所想一样,淡然道:“你原本是与沈曦她们在一处吧,消失那么久,染染想好如何解释了么?皇上方才已经发现水下有人,山上就这些女眷,除了丫鬟,只有你不算是侯府的人。” 沈听竹看着她逐渐退去血色的小脸,轻描淡写道:“只要皇上有心想知道,你觉得你藏得住。” 他往前走了几步,林轻染甚至忘了躲开,沈听竹接着道:“染染还觉得没有给我惹麻烦么?” 林轻染听他说完,只觉得心惊,慌张扯住他的衣袖,语无伦次道:“二表哥……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林轻染想说自己也有他的把柄在手,可她不敢在这个时候挑衅他。 沈听竹忍不住想笑,她是真觉得他们还能撇清关系,即便能,也得看他愿不愿意。 沈听竹薄唇轻启,“人情是要还的。” 林轻染连忙点头,只要他肯将这事替她遮掩下,旁得都好说。 小姑娘睁圆着眸子连问都不问要怎么还,倒时候别又要哭。 沈听竹走到一旁取来洁净的白巾,“坐下。” 林轻染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又不敢不从,提了提长长的衣摆,坐到凳子上,仰起头试探着问:“你答应了?” 沈听竹走到她身后,将她湿着的发拢到耳后,用巾帕一点点擦干。 发丝被扯动,丝丝麻麻的痒意让她不受控制的瑟缩了一下,心头纷乱,带着讨好的轻唤,“……二表哥。” 沈听竹五指缠进她的发里,绕出缱绻难分的暧、昧,他喉结微动,“答应你就是了,好好坐着。” 林轻染心头一松,忍着不自在,任由他给自己绞发,低垂下头扣着自己的指尖,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只要等这事一过,她就跟小姑姑辞行回江宁,还管他什么人情。 屋子里静悄悄的,不知过了多久,月影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月影求见世子。” 林轻染挪着脚尖,坐立不安道:“月影来了。” 沈听竹放下巾帕挑帘出去,林轻染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见他再进来时,手里拿了双绣鞋。 沈听竹将目光落在她垂地的衣摆上,林轻染忙夺过他手里的鞋,嗫嚅道:“我自己来。” 沈听竹确实有些累了,忍着膝上的痛楚缓慢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 林轻染弯下腰,快速穿上鞋。 沈听竹道:“若是沈曦来问,染染只说觉得疲倦先回屋歇下了,旁得无需管。” 林轻染点点头,轻声说:“谢谢二表哥。” 月影等在外头,见林轻染出来,替她披上狐裘的斗篷,低声道:“姑娘,我们走吧。” 走出玉阑居,山里的凉风吹得林轻染头脑恍惚发沉,只觉得刚才发生的都是在做梦。 可一低头,身上还是沈听竹的衣裳,鼻尖全是他的气味,淡淡茶香还有药味。 林轻染攥紧衣袖,用力摇摇头,昏昏沉沉的朝前走。 沈听竹坐了许久,才起身走到床边,床前软榻上搁着林轻染换下的湿衣,俯身拿起衣衫,一片小小的布料从中掉落。 沈听竹垂眸看去,意识到是什么,眸光微敛,慢慢弯腰,长指勾起那一根软软的细带,将东西送到眼前,酒香混着小姑娘身上的甜香气息一同窜入鼻端。 窃紫色的软纱在他手中被揉捏压皱,指腹极慢的抚过上面的刺绣,莫名透出让人心悸的缠粘之意。 沈听竹半垂的眼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 天还未亮。 沈听竹是忽然醒来,交叠的眼睫缓缓分开,混沌的双眸里透着潋滟的红,眼尾沁着湿意,面上是从未有过的风流之意。 薄唇轻启,缓慢翕动着,吞咽的动作粗重,甚至狼狈,搁在身侧的手慢慢捏紧。 沈听竹望着漆黑的帐顶,他竟然梦到自己勾开那抹小衣的系带,仅有的遮掩在他眼前落下,耳边缭绕着一声声破碎,带着细弱哭腔的“二表哥”。 沈听竹将手臂压在眼上,极重地吐气,不能再想。 蓦地,他觉出不对,拧紧眉心,坐起身一把掀开被子,空气顷刻变得浓浊。 沈听竹压紧着唇角,眼下愈红,他在黑暗中坐了许久,粗声吩咐:“备水。”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rubybaby、睡睡、鲸鱼5瓶,绝缘体、小银1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炸鱿鱼的钦差 第037章 冬日寒,即便是山林间也难闻鸟鸣,静悄空灵,直到曦照穿透云层,天才算彻底亮起。 宫女引着秦氏进到玉华阁,“娘娘,夫人来了。” 秦氏朝沈蓁福了福身,“娘娘。” 沈蓁上前扶起秦氏,柔声道:“皇上不在这,也没有外人,母亲对我哪用行这些虚礼。” 秦氏宽慰地望着女儿笑笑,沈蓁拉着她走到桌边,吩咐宫女上膳,厅内只剩下两人,沈蓁面上多了些女儿家的娇乖,“我都许久没有陪着母亲一道用早膳了。” 秦氏颔首,慈爱握着她的手,“还是你入宫前的事了。” 沈蓁牵了抹笑,眼里的黯然一闪而过,点头微笑。 秦氏又问:“怎么皇上不同你一起用膳。” “皇上与徐公公去书房了,想来是有事要处理。” 秦氏则说:“如此,你该亲自给皇上送膳过去,关怀一二才是。” 沈蓁不愿多提皇帝,恰好宫女送来了早膳,便转开话题道:“我们先用。” 表妹难逃 第43节 知女莫若母,秦氏知道自己女儿虽然表现的温婉柔顺,其实却是个执拗的,她也知道多说无用,只能道:“皇上对你如何,母亲看在眼里,有些事情过去就罢了,无论是你阿弟的事,还是旁的。” 秦氏点到即止,沈蓁微笑着点头,“女儿知道。”她亲自替秦氏盛了碗汤,随意问起:“母亲可有往阿弟房中送人?” 秦氏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有此一问,摇过头才道:“怎么这么问?” 沈蓁低眉思索了一瞬,笑道:“没什么,就是随意问问,对了,母亲可有跟阿弟提过王大人的女儿?” 秦氏只要说起沈听竹的事,就是一阵叹气,“怎么没提过,有时候你们姐弟两的性子还真是像。” 沈蓁一下就白了秦氏话里的意思,沉默了片刻道:“一会儿我去看看他。” 用过早膳,秦氏没有多坐就离开了,沈蓁心不在焉地坐在罗汉床上翻书,皇上昨夜只随口一提,她却静不下心了,自己弟弟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这事若换做别人跟她说,她是怎么也不信的。 沈蓁合起手里的书,皇上那样提一句,分明是等她自己过去问,捏着书册的手攥紧,好半晌,她才叫来宫女,抬眸问道:“皇上可用过早膳了?” 宫女道:“回娘娘,还不曾。” “备膳,随我去见皇上。”沈蓁披上斗篷,朝书房走去。 书房内,皇帝正坐在案后批奏折,看到沈蓁过来,皱眉道:“这么冷的天,怎么过来了?” 沈蓁挽起恰道好处的笑,“臣妾得知皇上还未用膳,特意给您送来。” 她从宫女手中接过托盘,放到皇帝面前,皇帝顺势握住她的手,放在掌中揉搓,“这般冷。” 沈蓁指尖蜷了蜷,低声道:“皇上快用膳罢。” 皇帝松开她,慢慢吃起饭,沈蓁在一旁等到他吃好才问:“您昨夜说,阿弟他……” 皇帝见她终于说出了来此的原由,笑着向后靠去,“蓁儿站那么远,朕说什么你听得清么?” 沈蓁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也不忸怩,走到案后坐在他膝上,皇帝扶住她的腰,从背后拥着她给她暖着手。 沈蓁半垂着眸道:“皇上可以说了吗?” 皇帝道:“朕只知晓水下有人,至于旁的,确实不知。” 沈蓁有些恼了,这和一开始说得有什么分别,皇帝看了看她的侧脸,笑着靠近蹭了蹭,“唔,地上有一件女子的外衫。” 沈蓁转过头,“可是婢子的衣衫?” 皇帝道:“上好的云锦,还没有哪个婢子有资格穿。” 沈蓁闻言眉心皱得更紧,若只是婢女也就罢了,显然不是。来上山上的贵女还有哪些? * 从书房出来,沈蓁就去了玉澜居,守在屋外的莫辞上前请安,“卑职参见皇后娘娘。” 沈蓁道:“你去告诉世子,本宫来了,在花厅等他。” 莫辞恭敬道:“世子还未起,还请皇后娘娘稍等,卑职这就去通传。” 沈蓁眉心轻颦,“都快到午时了,怎么还未起?” 莫辞回道:“世子只说身子倦乏,命卑职等不得打搅。” 沈蓁脸色一下就变了,“既然身体不适,怎么也不知道去请随行的太医来看。” 莫辞告罪道:“卑职失职,请娘娘恕罪。” 沈蓁吩咐身边的内侍道:“你快去请太医过来。” 内侍应声:“奴才这就去。” 屋门被打开,沈听竹皱眉看着动静颇大的一行人,无奈道:“阿姐,我只是想睡一会儿。” 沈蓁紧走上前,蹙着眉心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过一遍,见他唇色微白,面容也较昨日憔悴,本就紧皱的眉头更是松不开,可斥责的话又说不出口,只柔声道:“怎么不披件衣裳就出来,快进屋。” 沈听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随着沈蓁进屋。 沈蓁面上挂着愁色,“你睡到这时,定是饭也没吃,药也未服了?” 沈听竹微笑道:“一会儿就吃。” 沈蓁不答应,亲眼看着他用过膳,又命莫辞去将药端来。 沈蓁接过药碗,将药吹到不烫,才递给沈听竹,“可以喝了。” 沈听竹面上依然挂着笑,却淡得几乎看不出,他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下。 沈蓁倒了盏茶给他,“漱漱口。” 沈听竹随意一笑,“阿姐忘了,我尝不出苦。” 话落,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沈蓁心头一痛,别过头屈指快速拭过眼下。 “阿姐。”沈听竹顿了顿,转开话题,“阿姐难得出宫,可有好好泡泡这里的汤?” 说起泡汤,沈蓁才想起自己过来的原因,此次玉溪山之行,除了侯府女眷,就只有三房那位林家来的表姑娘,沈听竹这次南下也是为了接他,虽然他对外称是去了卫先生那处,可实际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沈蓁越想越有可能。 只是汤池这样的事实在荒唐,林家到底是商贾,换做是府上其他几个哥儿娶亲,她只怕还要好好琢磨一番,但只要沈听竹自己喜欢的,沈蓁一定会顺他的意。 可直接挑明了问弟弟房中的事又着实不合适,她想了想道:“今早我还和母亲提起你的婚事,所以想来问问你,可有相中的姑娘。” 沈听竹反问:“阿姐既然问过母亲,那也应该知道答案,怎么还来问。” 换做平时沈蓁定然被他搪塞过去,可这次不同,皇上都瞧见了,哪还会有假,她干脆问道:“按理这汤池泡了对你的身子有好处才是,怎么反而还不好了?” 意有所指的一番话让沈听竹抬了抬眸,他漫不经心道:“昨夜本就贪杯多喝了些酒,又不知从哪跑来只野猫,落在水里一番折腾,才闹得体力不支。” “野猫?”沈蓁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沈听竹面不改色,像是想起了好笑的事,勾起唇,“一不留神就到了水里,差点儿叫她用爪子挠了。” 小姑娘拧他的那一下是真不轻,只是他想起来却忘了痛,只剩酥酥麻麻。 “皇上也见着了。”沈听竹摇头失笑,“非说是我往池里藏了人,真是说都说不清。” 沈听竹本就生了张足以迷惑人的脸,三言两语就打消了沈蓁的念头,毕竟她也不相信沈听竹会做出如出格的事。 可皇上还说瞧看见了女子的衣裳……想起那人前后改口,只怕是为了哄自己而胡诌的。 好在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来,沈蓁道:“回头让护卫将山上的野物搜一搜,怎么还跑进来了。” 沈听竹抿着唇,笑而不语。 内侍在外敲门求见,“皇后娘娘,世子爷,刘太医来了。” 沈蓁问那内侍:“还指着你手脚麻利点,怎么去了那么久?” 内侍道:“娘娘有所不知,是三夫人的侄女病了,将刘太医请了去,奴才去了瞻月阁才找着人。” 沈听竹抿茶的动作微顿,病了? 沈蓁颦起眉,三房的人,不就是那个林家姑娘,她多问了一句,“得了什么病?” 刘太医道:“回娘娘,林姑娘是昨夜泡汤时受了风寒,而起了高热。” 沈听竹眉心拧起,询问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瞥见沈蓁朝自己看来,他不动声色的收起情绪。 沈蓁在他面上看不出端倪,只能作罢,心中暗自道,未免也太过巧合。 出了玉澜阁她又命内侍去查探,得知林轻染是与沈曦和沈纾一同去泡的汤,才算打消了猜测。 * 白天的时候,林轻染还能勉强提着精神,可入了夜,高热就又烧了起来,她烧得迷迷糊糊,紧缩在被子里怎么都觉得冷,偏偏眼又烫的连睁都不睁不开,额头也烫的生疼,只能抱紧被子,无意识的哭吟。 林氏坐在床边忧心忡忡的抚着她的额头,“怎么好好的,烧得这么厉害。” 她侧身吩咐月影,“去打凉水来。” 将帕子打湿了,绞得半干,再贴在林轻染的额头上,凉意让她稍稍好受些,颤颤巍巍地止住了哭。 月影看了看天色,道:“夫人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奴婢服侍着。” 林氏又给她拧了一次帕子,才起身嘱咐道:“二更天还有一次药要喝,千万不可忘了。” 月影点头,“奴婢省得,奴婢送夫人出去。” 林轻染额头上的帕子没过多久就又不冰了,她眉心紧紧蹙着,难捱的细声呜咽,额前的发因为被打湿了,一缕缕粘在脸上,凌乱又脆弱。 随着门被推开的吱呀声,缓慢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停在了林轻染的床边,沈听竹颀长的身影落下,半覆在她身上。 “热,热……冷。”林轻染胡乱的低吟,眼尾溢出的泪水打湿在眼下,唇瓣干涩而红艳。 沈听竹眸色沉凝,揭去她额上的帕子,将手覆了上去,“烫成这样。” 额上冰凉的舒适感让林轻染不管不顾的朝他蹭过去,口中发出拖长的哼声。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的小天使:小看怡情、仙女不吃素1瓶,猜猜我是谁鸭5瓶,绝缘体2瓶,“”30瓶。 第038章 “唔……” 林轻染皱紧的眉心舒展些许,来回蹭他的掌心,烧的绯红的小脸与沈听竹白皙的手对照强烈。 沈听竹沉沉望着她,指间微曲,轻柔拂去粘在她脸上的湿发,慢慢挽至耳后,指尖刮过她软软的耳朵,连耳垂也烫的厉害,昨夜还像一尾灵动的鱼,撞得他一夜心神不宁,不过一日,鱼儿就缺水了。 沈听竹心头被牵紧,病痛对他而言就是伴随十多年的家常饭,再深的折磨也不过寻常,遑论是发烧,可他却见不得林轻染这样。 与初见时的捉弄和冷眼旁观不同,他是真真正正的舍不得了。 不满他的手离开,林轻染胡乱寻摸,一把将其握住,贴在自己的雪腮上,亲昵的动作让沈听竹身子一僵,面上几不可见的划过一抹红。 “现在倒不推开我了。”轻忽的语调里莫名透着几分愉悦 他在床沿坐下,左手由林轻染握着,空出的手替她掖好被子,就这么静静守着她。 许久,门被扣响。 沈听竹道:“进来。” 月影推开门打帘进来,瞧见床边的景象,忙红着脸垂下头道:“世子,该将小姐叫醒喝药了。” 沈听竹看了眼浓黑的药汁,眉心微折,“放着,你退下罢。” 待药放凉了些,沈听竹才道:“喝药了。” 表妹难逃 第44节 “染染,醒来。” 林轻染除了哼声摇头,连眼都不睁一下。 沈听竹捏了捏她的耳垂,哪知她竟嘴一扁差点哭出来,含糊不清难过的声音异常委屈,“小姑姑……我不喝。” 合着他在这待了这许久,小姑娘连他是谁都不知,沈听竹十分无情地说:“不行。” 得不到回应,他干脆将人半抱起来,从背后将她圈揽在身前。 只是坐起身林轻染就头疼的受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淌落,埋着脑袋往后缩,她想躺会回床上,却反倒整个人窝进了沈听竹的怀里。 沈听竹知道她是烧迷糊了无意识的的举动,却还是被撩拨的指尖发颤,尤其是在经历过昨夜的事之后。 几番吐纳,沈听竹捏住她的下巴将人扶正,哑声道:“不准再闹了。” 林轻染缩了缩身子,艰难睁眼,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恼怒地发泄着怨气,“土匪!坏人,坏人。” 没有一点力气的哭啼声,听着更像是软绵绵的撒娇。 沈听竹哭笑不得,一边温柔的替她擦去眼泪,一边恶狠狠道:“知道我是坏人还不乖乖喝药。” 他环抱住林轻染纤柔无力的身子,端起药碗贴在她的唇上,林轻染哭得唇瓣发颤,小小抿了口,就将他的手往外推,“小姑姑,苦。” 她烧得迷糊,只当刚才看见的沈听竹是梦,而抱着她的还是林氏。 沈听竹远远将碗移开,低声斥,“洒出一滴我就不客气了。” 果然,怀里的人又瑟缩了一下,沈听竹再将碗贴过去的时候,她闭着眼一滴不敢撒的喝了下去,就是落的泪都快赶上喝得药那么多了。 将糖粒推进她的唇瓣,林轻染苦着一张小脸抿了抿,慢慢松开揪紧的眉头。 沈听竹笑问:“甜么?” 鼻子里哼出哭腔,没有回答。 沈听竹目光落到她来回轻抿翕动的唇瓣上,还粘着药汁,莹润饱满,他将指腹贴上去辗转摩挲,压过的地方透了白又逐渐变红,异乎寻常的柔软,那卷着糖粒的小舌是否也如此…… 他指腹微微施力,探进唇缝。 林轻染不适地扭头过来,沈听竹眸中的浑沉瞬时消散,他用力闭眼,几乎是仓皇的松开她。 林轻染毫无所觉,一沾着床便又把自己缩回了被褥中,露出半张泪盈盈的脸。 灯罩里的烛火渐弱,一碗药下去,林轻染来势汹汹的高热终于开始消退。 热散出来,身上就开始出汗,涔涔的粘在身上,十分难受,她扯开被子,将手臂打出。 静坐的沈听竹醒神抬眸,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自语道:“烧退了。” 看了眼她被汗湿,缠乱粘在身上的衣衫,沈听竹皱眉道:“湿衣裳要换了才行。” 林轻染眼皮依旧很重,好在迷蒙意识逐渐回拢,她恍惚听见耳边传来那人的说话声,说要给她换衣裳! 而后,身上的衣衫便窸窣被解开,她急得使劲撑开眼皮。 烛光映入眼帘,林轻染眩晕过后,第一时间去摸自己的衣衫,中衣已经被解开,她大骇,晕晕沉沉朝面前的人看去。 月影见人醒来,欣喜道:“小姐可算醒了。” 林轻染愣了愣,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半晌才回过神,无力问:“你在做什么?” 月影将她扶起来,往她背后放了个迎枕,“奴婢见小姐姐将衣衫汗湿了,想着给您换下来。” 林轻染拢着衣衫,脑子还是晕乎乎的,那自己怎么听见了沈听竹的声音,不只如此,她好像还看见了他…… 月影替她换上衣衫,林轻染手脚无力的任她摆弄,瞥见放在一旁的碗药,零碎的片段又在脑中浮现,沈听竹捏着她的下巴逼她喝药,很苦,可很快她嘴里又变甜,林轻染困惑的皱眉,她明明记得是小姑姑陪着她。 想来是做梦,林轻染无意识的抿动唇舌,竟然真的尝到残留有一丝丝甜意。 更多画面被记起,沈听竹吓唬完她,就抱着她喂她喝药,往她口中放了糖……还有贴在她额头上的冰凉的手。 不是做梦。 林轻染看向在一旁收拾的月影,焦急道:“我问你,世子可来过。” 月影目光闪躲,支支吾吾的不敢说。 林轻染见状就已经知道了答案,月影悄摸观察着她的神色,有意透露给她听,“世子不放心小姐,才赶过来看望,一直等小姐吃过药,烧退了才离开。” “走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了,世子几乎一夜没合眼。” 林轻染看了眼窗外漆黑寂静的夜色,垂眸将唇瓣咬紧,越发不敢去想他究竟想干什么。 * 翌日,林氏早早就来看过林轻染。 见她退了烧,提起的心才算放下,“你这两日就好好休息,不可再乱跑了。” 林轻染脸色依旧苍白憔悴,倚靠在软塌上,乖巧点头,“我知道了。” 林氏给她掖了掖被子,“身子骨那么弱,三姐儿和五姐儿都好好的,就你泡个汤还能泡出伤寒来。” 想起那夜的事,那样的赤身相对,林轻染只觉得浑身又烧烫了起来,羞耻的抬不起头,小声道:“我再也不泡了。” 如今这样,她还怎么在侯府待下去,思来想去,林轻染再次提出要回江宁。 林氏本是舍不得她走的,又想到她头一次离家那么远,定然记挂家中,现在病了,只怕更想家,只能答应:“再有十多天就是岁节了,等过了十五上元节,小姑就安排人送你回去。” 离上元节就剩不到一个月了,林轻染重重点头,想到不用再见到那人,心里那张慌乱和不知所措才消退下去。 林氏离开之后,沈曦和沈纾也来看望。 沈曦满脸懊恼自责,“都怨我,若不是我大晚上的要去泡汤,表姐也不会得病。” 林轻染现在压根儿听不得泡汤二字,奈何她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着了凉。” 沈曦还在悔纠着不该提议喝酒,沈纾看出林轻染神色不对,当她是累了,拉了拉沈曦柔声道:“好了,我们让轻染好好休息。” 沈曦又交代月影要好生照顾,才跟着沈纾离开。 等人离开,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林轻染疲惫躺下,不合时宜的画面再次浮现,她懊恼的闭紧双眼,命令自己不许想。 * 月影避开众人的视线,去到玉澜居。 沈听竹坐在罗汉床上看书,头也不抬的问:“如何,可有再烧?” 月影道:“回世子,小姐烧已经退了,将养几日应该就不打紧了。” 沈听竹颔首,“再请太医去看看。” “是,属下还有一事要禀。” 沈听竹翻过一页书,“说。” 月影犹豫了一下,道:“三夫人已经答应,过了上元节,就送小姐回江宁。” “啪。”沈听竹合上书,掀起眼皮,幽邃的黑眸看不出情绪。 * 到了用药的时候,月影来伺候林轻染喝药,望着漆黑的药汁,林轻染抗拒的摇了摇头,“我感觉已经好了很多,不用喝了。” 月影从袖中取出一个糖罐,林轻染认得,这就是沈听竹随身带着的那罐糖。 世子说得话还在耳边,“你告诉她,我不答应她哪也不用去,还有,她若是不好好喝药,那我不介意多去几趟。” 月影觉得她要是真把这番话说了,小姐只怕连夜就要收拾东西回江宁了。 苦思许久,月影才斟酌着道:“世子说,您就是怕苦也不能不吃药,身子要紧,若实在喝不进,就吃粒这糖,甜甜口。” 林轻染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沈听竹会说得话,那人一贯霸道恶劣。 月影适时道:“小姐忘了?回头三夫人还得来呢。” 害怕小姑姑责备,林轻染无法,只能端起药碗,深吸一口吸气摒着呼吸把药喝下。 放下碗,林轻染苦的紧眯起眼,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她原本不想去吃沈听竹的糖,可连喝了两杯茶嘴里的苦意也还是消不下去,不再犹豫,忙拿过糖罐,捻起一颗糖粒放入口中,抿化在唇舌间。 * 林轻染在床上躺了四五日才算大好,沈曦怕她躺了这些日子觉得闷,一得知她痊愈了,就来邀她出去。 林轻染率先道:“先说好,我可不去泡汤了。” 沈曦从月影手里接过手炉,塞进她手里笑吟吟道:“不泡汤,这山上风景好着呢,我们出去走走。” 林轻染也确实在屋子里呆得无趣烦闷,略一思索,就跟着去了。 两人沿着青石道,朝山腰上的观云台走去,正走着飘起了细雪,挂在枝头,微等消下,另一片雪花又坠上,堆叠晶莹,犹如仙境,十分美丽。 月影上前替林轻染戴上斗篷的宽帽,“下雪天凉,小姐身子才大好,我们还是回去吧。” 兔毛的沿边遮住视线,林轻染往上抬了抬,江南少雪,她舍不得眼前的景色,摇头道:“我不冷。” 探出手去接雪花,剔透的雪花落在她指尖,林轻染欣喜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还有一些吹在了眼睫上,被她调皮眨去。 观云台中,沈蓁正陪着沈听竹品茶观景,看见下雪,她担忧沈听竹的身体,“出来也好些时候了,该回去了。” 未听到回答,她转过头,见沈听竹正凝睇着某处,她随看着过去,找到被沈听竹放在目光里的那人。 沈听竹收回视线,语气寻常,“瞧着像是三妹和林表妹。” 沈蓁也看到了一旁的沈曦,她一时不确定沈听竹刚才究竟看得是谁,从而走了神。 她敏锐觉得不对,可也知道从沈听竹这一定探不出什么,他愿意的时候还能应付你两句,若是不愿意,一句真话都不会跟你说。 不过,倒也不是各个有他的本事。 沈蓁吩咐身旁宫女,“去将三姐儿和林姑娘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34876677、jisoo的妹妹、腱小宝1瓶,绝缘体2瓶,京鱼5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速冻梨饼 第039章 宫女走到二人面前:“三姑娘,林姑娘,娘娘请二位过去。” 表妹难逃 第45节 林轻染仰头朝观云台的方向看去,沈听竹的清瘦却挺直的身影印入眼帘,她手一颤,一朵花雪擦着指尖落下。 措不及防的,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些画面,从前她是怕沈听竹,却也不像现在这样心跳如擂,一刻都平复不了,仿佛只要被他看着,自己就没了任何遮掩一般。 她反复攥紧手心,等走到观云台上已经是满手的汗,垂眸随着沈曦低声行礼,“轻染见过皇后娘娘。”她抿紧唇朝向沈听竹道:“二表哥。” 垂低的眉眼连看他一眼都不敢,沈听竹如常般笑着寒喧:“听闻表妹染了风寒,可大好了?” 林轻染心口一紧,他不是都知道,还问什么。 她赌气不想理会,可皇后就在边上,只能略微点头,道:“都好了,谢二表哥关心。” 沈蓁笑容平和,让二人坐下,她不动声色地将林轻染审视过一遍,模样却实出挑,不似京中贵女的含蓄浅露,眉眼间蕴着天然而成的娇态,想来在家中也是被娇惯着长大。 沈蓁让宫女上茶,林轻染规矩的谢过后,端茶无声饮了一口,放落时用尾指抵着盏底,亦不发出声响,沈蓁微微一笑,虽然是商户女,规矩养的都不错。 “怎么好好的染了风寒,可是下人伺候不周?”沈蓁状似无意的问道。 沈听竹弯了弯唇,阿姐这是想从小姑娘这里套话。 林轻染余光憋见他在笑,不自在的挺直背脊,回道:“让娘娘费心了,与下人无关,是我自己着了凉。” 沈曦自责道:”是我夜里拖了表姐去泡汤,又饮了些酒,表姐才会受凉的。” 沈蓁无奈朝她摇头,口中轻斥:“就你爱胡闹。” 林轻染解释道:“娘娘不要怪罪三姐儿,我是在回瞻月阁的路吹了风。” 思绪随着口中的话飘到了那夜,林轻染竭力克制着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记忆却还是蜂拥挤进了脑子。 尤其沈听竹还这样光明正大的坐在自己身侧。 她用力捏紧手心,不敢表现出异样,耳根儿却早以变得红彤彤。 沈蓁注意到这微妙的变化,故意说道:“倒是巧,前几夜你们二哥也是泡汤时不得法,第二日不舒服了一日。”她朝林轻染笑笑,“好似就是你受凉那夜。” 沈听竹无声叹了口气,若小姑娘自己露馅,可就怨不得他了。 林轻染飞快的朝沈听竹看去一眼,眼里闪过羞恼,无措。 正是这一眼,让沈蓁原本已经打消的念头又升了起来,她望着林轻染的眼睛,“你说巧不巧。” 看似寻常的一句话,让林轻染敏感的绷紧了神经。 那夜的事情已经过去,即便有人怀疑,无凭无据,证明不了什么,可即便她这样安慰自己,还是心慌不已。 沈听竹将她的不安看在眼里,不由得皱起眉。 他不是藏不住情绪的人,这次却轻易被沈蓁看出了不对,她来回看着二人,这下心里的猜测没有十分也有九分了。 看来那夜没有什么野猫,皇上说得是真的。 不过这位林姑娘不似她想得那样,借此机会做着入侯府的算计,反倒……很害怕。 “阿姐。”沈听竹出声,语气无奈,“你是非要让我在二位妹妹面前出丑了。” 沈听竹的解围让林轻染舒了口气。 话题就这么诶岔开。 沈蓁对林轻染笑语道:“我倒是见你投缘,待过了岁节,一定要你入宫来陪我几日。” 林轻染想起自己不久就要离开,她原就担心沈听竹会为难自己,正好皇后在,干脆借这个时候说明,她面露难色道:“恐怕轻染要辜负娘娘的好意了。” 察觉到沈听竹投来的目光,林轻染一鼓作气道:“我以与姑姑商议过,待过了上元节就要回江宁去了。” 沈听竹平淡的眸色倏然一沉,月影没有告诉她,他不答应么,凝睇着林轻染颤动的眼睫,胆子是越发大了。 沈曦反应最大,“表姐怎得就要回去了?” 沈蓁暗自注意着沈听竹的神色,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的阿弟逐渐不会展露自己真正的情绪,似乎是为了让所有人都放心,所以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而此刻的目色凌厉,她竟久未见过。 林轻染侧身避开沈听竹的视线,与沈曦说话,“我都出来许久了,再不回去,父兄该记挂了。” 沈蓁按下心中的猜测,再看向林轻染时,她眼里的神色复杂许多。 相比沈听竹,林轻染单纯的太好辨认,并非是欲迎还拒,而是真得迫切想离开。 “这倒是可惜了。”沈蓁接着道:“好在离上元节还有些时日。” 林轻染点点头,沈听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太迫人,她想忽视都不行,只好斟酌着道:“我想起还有一副药未用,就不打扰娘娘与二表哥,三姐儿赏景了。” 沈听竹默然不语,还是沈蓁轻笑着允她离开。 看着人走下石阶,至此,沈听竹的好心情全然耗尽,他无甚表情道:“我也有些累了,阿姐,三妹慢坐。” 林轻染带着月影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心里乱糟糟的一团,隐约听见身后传来轮椅压过地面的声响,林轻染呼吸一滞,他怎么还追来了! 林轻染走得越快。 “染染走那么急,是因为亏心么?”清清冷冷的声音慢悠悠砸道耳中。 林轻染恨不得冲过去捂他的嘴,在外头也敢这样唤她,若是让人听见了…… 她跺了跺脚转过身,那夜之后第一次与他对视,迎上他似笑非笑眸子,林轻染心里的羞意立刻盖过了其他情绪。 几乎是逃也似得垂下眸,可又觉得又显得自己太弱势,她咬咬牙,鼓起勇气看着他,“表哥这话是何意。”她有什么可亏心的。 沈听竹冷笑:“染染是忘了……” 林轻染见他又唤她的小名,终于忍不住跑上前,抬起的手就快捂到他嘴上,又恨恨放下,四下张望了一下,“你别那么叫。” 沈听竹被忽然跑至跟前的小姑娘打断了话,他垂眸凝着她放下的手,竟觉得有几分遗憾。 林轻染将手藏在背后不让他看,踌躇着咬唇,“还请二表哥有话直说。” 沈听竹不轻不重的点点头,挥手屏退莫辞和月影,“那我便直说了,表妹可还记得欠我的人情?这便要走了?是想赖了?” 接连的问题堵的林轻染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半晌才上唇碰着下唇,憋出两个字,“……不是。” 咬白了唇瓣的怯怯模样,让沈听竹心软了软,可看清她眼底的敷衍,那股子不悦就又烧了起来,“既然不是,那林表妹打算如何还?” 林轻染差点想说给他银两,可他又不是真的土匪,况且长兴侯府产业颇厚,哪里差这些银子。 她思来想去,反正那事都已经过去了,即便自己赖了他又能怎么样……她就是要赖了。 林轻染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还是颇为乖巧道:“二表哥若是有用得着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就是了。” 沈听竹笑,小姑娘该不会以为他瞧不见她眼中的狡黠? “也好。”沈听竹慢条斯理的点头,“我倒也不怕表妹赖了,毕竟表妹还有东西在我这处。” “什么东西?”林轻染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东西给了他,可看他嘴角轻飘飘的笑,分明是十拿九稳的模样,让她不踏实极了。 林轻染神色懵懂的乖怜模样,沈听竹差点儿都不忍再吓唬她,可谁叫小姑娘太不把他当回事了,他语气幽幽,“表妹那夜落了什么,不记得了?” 那夜……林轻染拧起眉头思索,她提着酒壶去的,进入汤池的时候外衫被勾落了,她没有拿回来! “我的衣裳。”林轻染喃喃道。 沈听竹见她只想起了衣裳,目光往别处落了落,“还有。” 林轻染跟着他垂落视线,脑中一个激灵,紧紧拢住自己的斗篷,脸颊蒸起红晕的同时,眼睛睁的极圆。 是她的小衣。 沈听竹勾唇,知道她已经想起来了。 “还我!”林轻染眼圈羞红一片,从斗篷下探出小手,手心伸到他面前。 沈听竹神色古怪了一瞬,“表妹觉得我会随身带着?” 林轻染脸烧得滚烫,忙不迭将手缩了回去,她听见沈听竹慢悠悠的说:“何况我若还了表妹,你抵赖回了江宁,我找谁说理去。” 林轻染现在满脑子都是他手拿着自己小衣的画面,窘急到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我不会赖你。” 湿盈盈的黑瞳圆圆睁着,极力想让沈听竹相信自己说的话。 沈听竹道:“好。” 林轻染一喜,又听他道:“等表妹还了我人情,我就将东西给你。” 林轻染笑僵在脸上,耷拉下眼尾,要哭不哭的样子委屈到了极点。 魂不守舍的回到瞻月阁,林轻染将脑袋埋在被褥里,像小猫一样的哼唧,恼极也羞极。 东西放在沈听竹那里,就好似藏了个炸药,现在已经不是她守不守诺的问题了,若是他反悔不还给自己,她又能怎么办。 她一下抬起头,必须拿回来! 可怎么拿又是个问题,她一头又栽进被子里。 月影推门进来,看着将自己埋在被辱里的林轻染,于心不忍道:“小姐,您还好吧。” 月影是沈听竹的人,林轻染想朝她撒气,可她现在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恹恹抬头,“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么?” 月影走上前,“奴婢说句不该说的。” 林轻染无力的哼声,示意她说。 世子有吩咐,事关他身子的事,一个字也不许提,月影不敢违背,只斟酌道:“世子他不是小姐想得这样。” 林轻染冷笑,“那你说他是怎么样的。” 月影吞吞吐吐地说:“世子其实很关心您,当初让奴婢来,也是怕您没人服侍。” 林轻染正心烦意乱,一点也不想听她说这些,要拿回东西,就只能去玉澜居,可她这样不就是等于把自己送上门去。 林轻染将唇瓣都咬出了齿印也没想出好的法子来,目光瞥见放在桌角的糖罐,她低眉暗忖许久,对月影道:“世子何时会在玉澜居,我去将糖罐还他。” 月影以为她是还气着,有意要与世子划清界线,“世子多数都在屋内,少有走动。” 那怎么行,林轻染气呼呼道:“万一不在呢,我岂不是要跑空。” 月影确实不知沈听竹的动向,林轻染烦躁的摆摆手,“你出去吧。” 到了快用晚膳的时候,林轻染决定去碰碰运气,或许沈听竹会陪着皇后娘娘或是秦氏用膳也说不准。 如此想着,她拿上糖罐就出了屋。 莫辞守在玉澜居外,看到林轻染过来,诧异道:“表姑娘。” 林轻染见着他就一肚子气,故意扯着嘴角道:“大当家可在。” 莫辞也知道林轻染必然是不会给他好脸,听她这么说,更是讪讪,“回姑娘,世子不在屋内,不知姑娘前来是有何事?” 不在?林轻染大喜,面上却没有表现,拿出事先带来的糖罐,面表情道:“我是来还世子东西的。” 表妹难逃 第46节 她错身就走进院子,莫辞紧跟在后,林轻染寻到正屋,径直走过去,莫辞见她直往世子卧房冲,一头雾水的将人拦下,“还请姑娘随属下去偏厅等。” 林轻染眼梢一抬,“你是觉得我没有进过这屋子?” 莫辞自然是知道的,那夜世子亲自将人抱回了房中。 他愣神的功夫,林轻染又朝前走,莫辞不敢碰到她连忙收手。 林轻染趁机进去,见莫辞还跟着,故意问:“你要陪我一起在屋里等?” 莫辞忙退到了外面,之前他就因为林轻染,被发派去兵马司洗了一月的马厩,好不容易放了回来,他是再也不敢和她有牵扯了。 林轻染一把将门合上,转头就在屋子里翻找起来,很快就在衣橱最底下找到了自己的衣裳,就和沈听竹的衣裳放在一块。 林轻染一喜,忙把东西拿出来,揣进怀里正要走,又停下来谨慎的翻了翻怕有遗漏,结果她将衣裳里外翻了个遍,也没有找见她的小衣。 林轻染扒开衣橱里的衣服去找,口中焦急的低语,“怎么没有。” 她急的团团转,沈听竹究竟把东西放哪里去了。 林轻染一件件抖着衣裳,缠在沈听竹衣裳里的一片细绢掉落,林轻染捡起来定眸一看,不由得怔了怔,这不是当初她写了“土匪报官”的那块布,他竟然留到了现在。 林轻染脑中升起乱七八糟的念头,还有月影说得那些不清不楚的话,她捏紧细绢摇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得赶紧把东西找到。 莫辞听着屋内被翻动的声音,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权衡了一下利弊,他觉得还是等世子回来,自己处理比较好。 林轻染将屋里的几个柜子都翻了个遍,还是不见小衣的踪迹,恼急的直跺脚。 沈听竹静静站在打帘处,看着一地狼藉也不气,倒是林轻染气急败坏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出声,“染染找到想要的了么?” 林轻染身子一抖,他回来了,许是太过气恼,反而不觉得怕了,转过身红着眼瞪他,“把东西还我。” 沈听竹看她连遮掩一下都没有,轻声笑起来,“染染是摆明要耍赖了?”他目光一垂,压了下唇角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林轻染看出他神色不对,低头一看,不就是快短布,可抖开一看,她整个人都愣住了,飞快往地上一丢,晃颤的双眸无处安放,她怎么拿得是沈听竹的亵裤。 林轻染用力搓着手心,指尖还是烫的不住发麻。 沈听竹弯下腰,坦然拿起被丢在脚边的亵裤,林轻染偷觎了眼,只见他不紧不慢的叠好,放在手边的高几上。 看他做完这些,林轻染只羞的恨不得找个地洞来钻。 看着她从面颊一直红到耳根的娇羞之意,沈听竹心头一荡,无声凝着她,安静欣赏。 林轻染招架不住他的目光,心底才冒了根的猜测,以极快的速度增长。 她脑袋乱极了,不愿再待下去,口不择言道:“你将东西还我,否则我就把你的秘密抖出去!” 说完她就后悔了,她不该激怒他。奇怪的是沈听竹并没有生气,而是道:“你找得到我就给你。” 林轻染将信将疑得看着他,可她将这都翻遍了,要是有早就找到了,显然他是特意藏起来了。 想起早上的对话,林轻染道:“你怕不是藏身上了。” 说完她紧紧咬着唇,若他真将她的小衣贴身携带……视线不知所措的瞪着地面,不肯再想。 “你也可以来找找。” 林轻染倏然抬头,沈听竹懒懒倚在门框上,天色已经昏暗,他身影半陷在黑暗中。 林轻染看不清他的眸色,但她知道,他在等着她过去。 第040章 林轻染立在靠窗处,借着廊下映照进的亮光,沈听竹勉强能看清她此刻的神色,唇瓣因为不敢置信而微微张着,一双眸子睁的圆溜溜,正错愕吃惊地望向他。 沈听竹也惊于自己说出的话,想让她靠近自己,除此之外,还想做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沉吟不语,许久才垂眸道:“不在我身上。” 林轻染原还辨不出他话里的真假,可他忽然的反口,反倒让她确定了东西真的在他身上。 他何时主动避开视线过。 那是女子最私密的东西,一个男子这样带着女子的东西,是何意再清楚不过了。 定是存了什么心思。 林轻染惊的连呼吸都滞了滞,她之前确实有过猜测,沈听竹或许对自己有意,可早在他那样欺负自己之后就全部打消了。又或者他只是肖想她的身子,可若是那样,泡汤那天他为什么没有动她。 她脑子乱的不像话。无论是那个原因林轻染都招架不住,她下意识选择逃避,根本不愿想。 此刻她只想要将东西拿回来,脑中交织着两股念头,找还是不找。 短短几息,对林轻染却异常的漫长,她紧握的手忽然一松,下定决心,拿了东西就走。 生怕自己又动摇,林轻染几乎是小跑到了沈听竹面前,急冲冲将手贴上他的襴衫,指尖往襟口里探。 沈听竹呼吸顿紧,眼明手快地抓住自己身上胡来的小手,掌心的柔软隔着衣料透在胸膛之上。 “你。”只沉暗吐出一个字,他便压紧了唇。 林轻染脑袋低的就差没埋进胸口,瓮声瓮气道:“你说找到就还我的。” 她用力抽手,还想往里探,奈何指尖被他压在掌下动弹不得。 “你想耍赖不成。”林轻染终于抬头,这才看清他晦暗不明的目光。 她心口用力悸颤,那点勇气全没了,踉跄着后退,沈听竹顺势放开她的手。 林轻染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那你说究竟要我怎么还人情。” 沈听竹调息着呼吸,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离她远一点,“想到会告诉你。” “今日就说。”拖一日她就不安心一日。 沈听竹第一次被逼的有些无法应对,脱口而出,“若我要你不走。” 林轻染整个人愣住,沈听竹无法忽视她眼里的摇摇欲坠的慌怕,敛眸改口,“雪团……喜欢你也和你亲,你若有办法让它不再见了我就跑,就算你还了人情。” 林轻染感觉自己如同被高提到了空中,落下时还有些软腿,“当真?” 不算太为难人的要求,林轻染觉得自己可以接受。 沈听竹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笑了笑,“要我给你白纸黑字写下来么?” 林轻染重重点头,“要。” 书房里,林轻染研好墨,沈听竹取了只紫毫笔,侧目问她,”怎么写?” 林轻染看着他握笔的手,想起他当初装不识字,要自己教他认字的时候,心里又窝气的不行。 两人一个口述,一个执笔。 林轻染将写好的凭条拿起来吹干,仔细叠好收起,才低声道:“那我走了。” 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把袖中的糖罐放到桌上,“这个还给表哥。” 沈听竹点头。 * 又在玉溪山待了一日,沈老夫人便下令回府,再有几日就是岁节了。 府上众人忙着准备过年,热热闹闹的挂新灯,剪窗花贴春联,唯有林轻染琢磨着要怎么才能让雪团喜欢上沈听竹。 她这头急得不行,沈听竹却一点不上心,她连着两次去远松居,想让雪团先跟他处处,都被他以不得闲给推了。 林轻染没看出他有什么可忙的,分明是故意拖着她。 不能让他拖过去。 这天,林轻染用过早膳就去了远松居。 莫辞将林轻染请到偏厅,“世子还未起,请表姑娘稍等。” 林轻染抱着雪团,笑眯眯道:“我今天一日都空,就在这等。” 看他这回还怎么推。 沈听竹听着莫辞的话,无声笑笑,他还真不是故意拖着小姑娘,只是天越冷,他就越觉得疲乏。 洗漱更衣完,他让莫辞端来药,“卫先生那边可有消息。” 莫辞摇头,随即又道:“卫先生说这些药虽去不尽您身上的余毒,但只要您日日服用,便可以控制不让余毒扩散。” 沈听竹面色淡了几分,体内的残毒几乎耗空他的身体,任滋补的汤药再怎么灌进去,也像入了无底洞。 他垂下眸,小姑娘那么好骗,或许他能装一辈子呢。 * 林轻染等沈听竹的功夫,就对着雪团开导它,“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们就是逢场作戏。” 远远看到庭中走来的人,林轻染赶忙止住了声音,抱着雪团慢慢摸它的后颈,只算事安抚自己。 等他走进来,林轻染就问:“二表哥今日总不用忙吧。” 沈听竹点头,又慢悠悠道:“可我还未用膳。” 林轻染都想骂人了,怀里的雪团又恰好朝着沈听竹叫唤了一声,林轻染就当是骂过了,柔柔的说:“那二表哥先用膳。” 沈听竹每每看到她佯装出来的乖巧就觉得有趣,“陪我用一些。” 林轻染揪着眉头,“我吃过了。” 沈听竹不容拒绝道:“那就喝碗牛乳。”他唤来莫辞上膳。 林轻不得不起身坐到桌边。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早膳,林轻染终于可以让他跟雪团培养感情了。 她先是尝试着把雪团放在地上,将它往沈听竹那处引,可每次雪团都是干脆利落的朝反相向走,拿鱼干哄也不顶用。 林轻染直起腰,差点儿想问沈听竹究竟如何欺负它了,才让它抗拒成这样。 她扭过身,就见沈听竹沉默等在一旁,目光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这样的情况。 “看来不行。”沈听竹淡淡道。 林轻染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去外面陪它玩会儿。” 沈听竹点头,随着她出去。 表妹难逃 第47节 一到外头,雪团就开心的绕着林轻染的脚边打转。 “上回我给你的那根带着羽毛的细枝呢。”林轻染说的正是沈祁给了她,又被沈听竹拿走的那根细枝。 沈听竹皱了皱眉头,“我试过,不管用。” 林轻染认真看着他,他难道真的不知道,不管用是因为对象是他吗? “你来拿,让我试试。” 沈听竹道:“已经扔了。” 林轻染语窒以外,竟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好在那东西就是用羽毛绑在细软木枝上,很容易做。 她拿着新绑好的细枝,将雪团抱到离沈听竹远远的地方逗它玩。 雪团随着她手里的摆动的羽毛,来回转着脑袋,不时直起身用爪子去扑,林轻染带着它在院子里打转,不着痕迹的一点点朝朝沈听竹那里靠近。 林轻染穿着荼白的袄裙,盈盈俯身,细软的发丝垂落,逆着光,凝白的脸颊细嫩到像是能透光,雪团也是一身雪白,绕在她脚边。 沈听竹静静看着,两个小东西都得是他的,这种念头强烈到他心口震动。 林 轻染引着正玩得起劲的雪团往翘角亭走,眼看就要上台阶,雪团却不动了,歪着脑袋朝沈听竹看去,任凭林轻染怎么逗它,就是不过去。 林轻染无可奈何只能又下来,来回几次她累得腰都直不起,雪团才放松警惕,跳上了台阶。 林轻染大喜过望,转头对沈听竹道:“你千万别动。” 沈听竹握住膝上想去摸雪团的手,认真点头。 等林轻染终于把雪团引到沈听竹脚边的时候,她额上已经浮了一层细汗,她有些雀跃的扬起头。 沈听竹正垂眸望着脚边的雪团,眸光含笑亮起,放在膝上的手握紧又松开,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像得了心爱之物又不知该怎么处理时的手足无措。 林轻染觉得他是真的喜欢雪团,可喜欢怎么还能弄成这样。 沈听竹见雪团用尾巴蹭过自己的衣摆,便弯腰去摸它,原本玩得好好的雪团,却忽然跳起,一下窜到了草丛里,没了踪影。 林轻染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怪道:“表哥这么着急做什么。” “不管用。”沈听竹说。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轻染竟然觉得他低低的语调里透着几分莫名的委屈。 沈听竹手还顿在半空,白皙的手背上浮现出一条红色的细线,紧接着血珠就滚了出来,林轻染惊道:“雪团抓伤你了。” 沈听竹不在意拿出手帕擦去血珠,“无妨。” 他神色淡然,但林轻染总觉得他好像很失落,她心里暗骂活该,嘴上则道:“表哥不用着急。” 沈听竹看了她一眼,道:“染染不着急就行。” 他又什么可急的。 林轻染被噎了一下,雪团如果一直不肯跟他亲近,他便不会把东西给她,也不会就这么放她回江宁。 俏丽的小脸可见的垮了下来,林轻染恹恹道:“我明日再来。” 沈听竹怕小姑娘来了要等他,又是一阵气,所以第二日辰时未到便起了,让人备了早膳,等她过来。 可谁想到菜摆到凉透也不见人影,命玉楹去青玉阁问过,才知道是沈曦邀了她去街上逛,买年货。 玉楹望着一桌凉了的菜,道:“奴婢这就命厨房重新去备过。” 沈听竹没了胃口,“不必。” 马车行到东长街外就进不去了,街上人来人往,乌泱泱的都是置办年货的百姓。 林轻染对沈曦道:“我们下来走吧。” 一路上到处是吆喝叫卖声,很是热闹,两人戴了帷帽下车,沿着长街慢慢走。 江宁与京城各处南北,有许多是林轻染在江宁没见过的稀罕物,竟然还有从北地来的商队。 林轻染在买东西上是一惯的利落,不一会儿身后的仆从手里已经提满了东西,就连沈曦瞧了都要咂舌。 沈曦见她拿了一柄镶有红玛瑙的弯刀,终于忍不住问,“你买这个做什么。” 林轻染提着沉甸甸的弯刀,道:“带回去送给我哥哥呀,他跑商路时能用得着。” 沈曦欲言又止地点头。 林轻染将弯刀递给身后的仆从,不想被刀柄勾着罩纱,将帷帽勾到了地上。 林轻染皱皱眉,弯腰去捡,却率先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 林轻染抬眸去看,微一愣,竟是有过两面之缘的谢淮。 * 谢淮将东西递给她,他看自己的目光始终让林轻染觉得不舒服,她轻道了声“多谢”,伸手去接。 林轻染本想装作没认出他,确实他们也不认得,可谢淮却捏着帷帽的另一头不放。 她正恼,却听谢淮开了口—— “你不认得我?” 林轻染这时候还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做恍然道:“恕小女眼拙,原来是谢大人。” 谢淮折起眉心看着她,似乎斟酌着该怎么开口,片刻,他道:“林轻软,你当真不认得我了?” 作者有话说: 没有打错字哦,就是软,嘿嘿嘿 表哥(黑脸):好笑么 感谢送出营养的小天使:哈哈3瓶,京鱼、速冻梨饼、瑞瑞10瓶,绝缘体、jisoo的妹妹、转身,离开2瓶,紟絻、林醒醒1瓶,骄阳似我40瓶, 第041章 会叫林轻软,是因为林轻染还年幼念不清自己名字,才总把染念做软。 她定定看着眼前的人,仔细看过他的眉眼,终于在脑海深处翻出一张眉清目秀的少年脸庞。 林轻染难以置信到连眨眼都忘了,红润的唇微微张开。 她记得那时,自己不过五六岁,起初似乎爹爹带着她去拜访新调任来的官员,她一个人在园子里玩,瞧见了一个好看的哥哥在念书,就去缠着他玩,后来因为两家离的近,她便常常去找那哥哥玩。 林轻染迟疑道:“你是……阿七。”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姓,只听下人唤他七少爷,她就阿七哥哥的叫。 只是现在她不敢再呼乱叫哥哥。 谢淮始终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展了笑,“看来还记得。” 林轻染当然记得,之后不到两年,那家人就搬走了,她还大哭了一场,没想到时隔那么久,他们竟然还会再见,现在想起来,应该是谢淮的父亲又被调回了京中。 沈曦在旁听得一脸诧异,小声问林轻染道:“你们认得?” 三两句也解释不清,林轻染只嗯了声。 谢淮朝沈曦颔首:“沈三姑娘。” 沈曦忍着满肚子的好奇,回道:“见过谢大人。” 长街上人来人往,并不适合叙旧,谢淮看向一旁的茶楼,道:“不如去坐下喝杯茶。” 林轻染如今再见到谢淮其实是陌生的,不过也算是童年的玩伴,小坐叙旧倒也不妨事。 三人上了茶楼二层,谢淮命店小二安排了一个半敞开的雅间,外头的人轻易不会看到,但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私密而不妥。 谢淮客气有礼的请二人落座,林轻染还是能从他的清隽的眉眼间看出一些他少年时的模样,只不过现在更多了一份为官者的内敛深沉。 心头涌上故人相见的感慨,林轻染道:“你该不会在秋宴上便认出了我吧?” 回想那两回他奇怪的凝视,终于找到了答案。 谢淮大多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今日却多次展笑,尤其是看到林轻染略显惊喜的眼眸,便不由自主的弯唇,“算是吧。” 那日看到林轻染的第一眼他就便觉得熟悉,几乎是在瞬间认出,这不就是那个生得粉雕玉琢,又一点不怕生,总爱跟在自己身后跑的林家幺女。 林轻染兀自点头,“我还奇怪,你怎么老是瞧着我。” 谢淮看着她发上颤动的辑珠花簪,思绪微恍,那时他十岁,林轻染瘦瘦小小的,才到他的腰再往上一点。 当初那个还抓着丫髻,抱着他的腿,天真烂漫地说长大要嫁他的小丫头,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 他自然是不会将孩童的稚言当真,其实谢淮只在刚离开江宁时,偶尔会想起林清染,想起有那么个甜糯糯的小妹妹。 可如今再起那番话,谢淮竟觉得心口丝丝发软,开口道:“那时离开匆忙,没有跟你道别。” 林轻染见他是在跟着自己解释,抿了个笑,不在意道:“不打紧的。”眼眸弯成月牙,如幼时一般澄澈明亮。 谢淮视线扫过一旁的沈曦,有些话不便在此刻说,寒喧一番后,他借口还有事在身,对林轻染道:“改日我们再叙。” 林轻染笑着应下,几人先后出了茶楼。 天色已经不早,林轻染与沈曦就没有再逛,坐上马车回府。 一路上沈曦都在追问谢淮的事,林轻染歪头想了想,“那时哥哥常常要跟着爹打理生意,不能陪我,所以我无趣时就会去寻谢淮玩。” 孩童时不就是喜欢玩玩闹闹,加上两家离的近,她便常去。她记得谢淮那时总在院子里念书,见她过去,就会放她书陪她一会儿,再看会儿书。 沈曦点点头,忽然凑近轻声小说:“那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林轻染本想点头,瞥见沈曦坏笑得眼睛,嗔道:“别胡说。” 沈曦笑嘻嘻的坐直身体,还是不住得拿眼往林轻染身上转。 两人说说笑笑回了府,才跨进垂花门,就碰上了往前院去的沈听竹。 他坐在轮椅上,朝两人微笑:“三妹和表妹回来了。” 话落得时候正好对上林轻染的眼睛,那“回来了”三个字咬得又轻又浅,就好像只是对她一个人说的。 林轻染莫名有一种,他在埋怨自己回来迟了的意思。 她默默道了声表哥,沈曦则欢喜的与他说话,“二哥这是要上哪去?” 表妹难逃 第48节 沈听竹回道:“闲来无事,四处走走。”他看向仆从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猜测多半是小姑娘买得,笑道:“看来今日收获颇多。” 沈曦点头:“都是有趣的物件,表姐还给每个人都买了东西。”林轻染想拦她已经迟了,沈曦如倒豆似地说给了沈听竹听,“有送大哥的石砚,给三姐买了胭脂,四哥五哥也是文房四宝。” 沈听竹笑容如常,“那可有我的?” 沈曦思索了一遍,才发现自己数漏了二哥。 每个人都有,就他没有么,沈听竹觉得自己心都沉了。 他面上依旧带笑:“看来表妹是忘了我了。” 林轻染被沈听竹晦深难测得目光,瞧得浑身不自在,她不是忘了就是故意不给他买得。 分明感觉到他的目光越来越危险,林轻染连忙道:“谁说忘了。” 她忍痛从仆手里择了个自己喜欢的镇纸,上前递给沈听竹,“这是给二表哥的。” 虽然知道小姑娘是敷衍自己,沈听竹微躁的心还是被她安抚,抬手接过锦缎的盒子。 随着林轻染的靠近,沈听竹嗅到了空气浅浅的熏香气,“哪里来的崖柏香?” 这是只有男子会用的香,因为气味太冷寡,用得人极少。大多是沉水香或玉檀香。 林轻染动了动鼻翼,是谢淮身上的熏香味,不知为何,她下意识觉得不能让沈听竹知道,她也装作想了想,含糊道:“街上人多,应当是不留神蹭来的。” 沈听竹并未深想,只点点头,便当这事过去了。 林轻染去了趟林氏那里,与她说了谢淮的事,埋怨的娇嗔,“小姑姑怎么也不早告诉我。” 好在她今日想起认出了他,不然岂不尴尬。 林氏倒是对两人重逢的这出觉得巧妙,“别说你了,我都快忘了你幼时还与谢家七郎一同玩闹过。” “他能认出你来,倒也是缘分。”林氏记得老爷前些天还向她夸赞过谢淮,称得上年少有为,也得皇帝赏识,如今大理寺少卿一职空缺,多半就是他了。 就是谢家与京中旁的世家贵族不同,家风最是清正谨素,只怕在挑选家妇时会苛责。林轻染最是受不了管束的性子,思及此,林氏又消了心中的念头。 * 转眼就到了年二八,皇帝在宫中设宴,文武百官及诰命夫人皆入宫赴宴。 宴上,宫女端着菜肴美酒鱼贯而入,沈听竹提起面前的酒壶自斟了一杯,薄唇才贴在杯盏上,他的眸色便沉了下来,是水。 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是阿姐的意思,沈听竹抬了抬下颌,漫不经心的反扣杯盏,起身走到殿外。 坐在皇帝身侧的沈蓁见他离开,不由的颦起眉心,脸上凝起一抹忧色。 沈听竹站在白玉雕栏前,凉风吹在身上,他静静望向浓沉的夜色,慢捻指间。 “世子怎么不进殿?” 听到声音,沈听竹回头过,笑道:“谢大人不也在此。” 谢淮是不喜应付那些阿谀奉承,出来透透气,他与沈听竹并肩而立,沈听竹身型虽清瘦,可竟隐隐比谢淮还高了点。 谢淮问:“世子近来身子可好。” 沈听竹暗自算着这是今日第几人问他这个问题,轻扯嘴角:“尚可。” 话落,他闻到了淡淡的崖柏香。 沈听竹侧目,浓黑的眸中暗含审视,那日林轻染身上的便是这个味道。 祖母寿宴时的蹊跷,谢淮也曾去过江宁,巧合一旦多了,那就不是巧合。 谢淮敏锐的回视,却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沈听竹笑容浅浅,“还未恭喜谢大人升做大理寺少卿。” 谢淮也笑着回道:“世子客气,改日我去府上拜访。” 谢淮最厌恶结党营派的那一套,像沈听竹这样没有被官场污浊的君子,他反而愿意去结交。 “恭候。”沈听竹再次眺望向远处的角楼。 * 过年的时候热闹,几乎每日都有客来侯府拜访送礼,沈听竹少不了要接待,林轻染一直也没机会带雪团去远松居。 到了初三,莫辞才来请她过去。 “表哥可算有空了。”林轻染自己都没注意到,她说话时语气里带着的埋怨。 放做从前她一定是不敢的。 沈听竹看着她在一旁逗雪团,不紧不慢地解释,“今日是谢大人来小坐,才耽误了。” 林轻染听见他说谢大人,微微抬了抬眸,不知道他口中的谢大人是不是谢淮。 今日谢淮派人给自己递了信,邀她去游湖。 沈听竹身子懒怠靠向一侧,屈指支着头,“就是谢淮谢大人。” “今日聊起,才知道谢淮从前也去过江宁,染染认识么?” 林轻染摇头,她不擅长说谎,沈听竹每次都能看得出,上次祖母寿宴时,他也问过她认不认得谢淮,那时她说的是真话。 小姑娘平日里自作聪明戏耍他的时候不在少数,他大多觉得有趣,也愿意配合,可此刻他的眸色却一再冷了下来。 林轻染专心逗着雪团,终于把它引到沈听竹脚边,她将手里的细枝递给他,“表哥试试。” 沈听竹没动,“我有些倦了。” 好不容易有了成效,他却说倦了,林轻染自然不肯了,扯住他的袖子又说,“试试呀,你瞧它都没躲了。” 小姑娘声音软绵绵的,像在撒娇,可沈听竹知道她是想早早还了人情,好要回东西。 心里的郁气更重,他将袖子抽出,“不。” 说完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林轻染见他分明就是故意的,不由得气恼道:“你是不是就是不想把东西给我。” “你说对了。”沈听竹倏然睁开眼睛,“我不想把东西给你,也没过想让你走。” 林轻染被他幽深邃如沉潭的眸子紧紧揪住,心口用力擂动。 作者有话说: bgm响起,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 谢淮:我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 沈听竹:看着我的刀说话 第042章 沈听竹平日里的清冷和漫不经心一扫而空,看着她的眸色越发肆意,铺天盖地的压迫与侵略感犹如一张网,一寸一寸,慢慢缠紧,让林轻染无处可逃。 林轻染忘了质问,几乎是第一时间想要避闪开目光,下颌却被冰凉的手指扣紧,沈听竹迫使她看着自己,谢淮的出现让他感觉到了危机,原本还能掩藏的渴望,不可遏制的涌起,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却不受控制的开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愿让你走。” 沈听竹眼里浓烈的灼烫与深意,让林轻染彻底慌了神,这样的他比平日里还要危险,如同一头蛰伏已久的凶兽终于亮出了獠牙,之前不过是他在逗弄着猎物罢了。 林轻染凄凄轻颤,“你就是觉得我好欺负,好磋磨……所以留我下来折腾。” 沈听竹却皱起眉,他对她不差,甚至想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欺负……最初他是吓唬过她,可一路上他那样薄过她,再说磋磨折腾,那是绝不可能的,相反,自己才是被她闹得几次心神不宁。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林轻染从他掌中挣脱,一刻不敢留,慌不择路地逃了出去。 跌跌撞撞跑出远松居,林轻染满脑子都是沈听竹看自己时的目光,是占有是迷恋……沈听竹是真得对她动了心思。 她刻意装做不懂他的意思,否则她只怕方才就会被拆骨入腹。 林轻染心神不宁,只顾蒙头往前走,根本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 沈祁眼看着林轻染就要撞到自己身上,赶紧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提醒道:“表妹。” 林轻染仓皇抬起眸,眸色怔然,沈祁看出她不对,关心地问:“表妹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沈祁一惯的温柔沉稳,给人可以信赖的踏实感,林轻染逐渐平静下来,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异样,牵了抹笑道:“只是走得有些急了。” 沈祁见她不愿多说,便也没有追问,“无事就好。” 林轻染将凌乱的鬓发挽至耳后,仍有些心不在焉的问:“大表哥这是要去哪里?” 沈祁笑道:“去二弟院中坐坐。” 沈祁心细的发现,林轻染在听到他提二弟的时候,眼里分明浮现出慌张无措的惴惴,他朝林轻染身后看去,她应该是从远松居的方向出来。 是二弟又为难她了? “对了,那日收了表妹的礼,我也有一样东西送你,不如表妹随我去书阁走一趟。” 林轻染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想赶紧回屋,她面露难色,“可是姑母还在等我。” 沈祁道:“改天也是一样的。” 林轻染与他告别后匆匆离开。 沈祁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 远松居。 沈听竹沉眸反复思忖着,仍不明白林轻染为什么会觉得他是要折腾她。 手边的茶添了一次又一次,他又一次提起茶壶,瞥见沈祁还未走,淡道:“大哥怎么来了许久也不说话?” 沈祁意有所指道:“我看你似乎有心事。” 沈听竹倒是没有遮掩,而是笑了起来,“大哥是又想与我说教了?” 早些年,他曾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消极颓靡,沈祁就是这样不厌其烦的坐着等他开口。 沈听竹屈指点了点圈椅的扶手,目光移到趴在窗沿上的雪团,“那大哥说说,它怎么就不喜欢我呢。” 沈祁也跟着看过去,“自然是因为你欺负的它怕了。” 沈听竹心眉叠起,怎么又是这个词,“我好吃好的供着,连亏待都不曾,哪来的欺负。” 沈祁噗嗤笑出声,“你是真忘了自己把雪团放在浮木上,让它飘在水里上不来的事了。” 表妹难逃 第49节 沈听竹自然没忘,“我看着它,并不会有事,何况它一叫,我便把它拿上来了。” 沈祁接着细数,“还有那么高的台阶,它好不容易爬上来,你又把它放回去,想歇口气都不让,这不叫欺负?” 他其实也一直想不明白,沈听竹为何喜欢跟只小猫过不去,现在又跟个小姑娘过不去。 沈听竹薄唇抿紧,半垂的桃花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称的上脆弱的神色,“我只是想听它对我叫。” 所有人都在可怜他,将他当作废人,只有雪团会软绵绵的朝他叫,需要他的庇护,小姑娘也是,会伸着手,楚楚可怜的让他救她。 沈祁沉吟一瞬,豁然就明白了原因,他不再言语,长久的沉默。 * 月色早已悬在枝上,青玉阁里静悄沉寂。 林轻染却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在黑暗中睁眼翻身,她在脑中不断想着沈听竹今日的话,怎么也不愿相信他是真的心悦自己,无非是想换个法子欺负自己,一定是这样。 至于什么法子……林轻染经过这几次,不会还不知道,她难堪的紧咬住唇,只恨咬得不是他的脖子。 可她的小衣还在他手里……想起他看自己时,眼里的暗色,林轻染愈发不安,难以招架的扯着被子盖过脸,他若是是真的不肯放过她,她该怎么办。 直到天将要亮,林轻染才勉强入睡,起身时还是昏昏沉沉的。 沈听竹清早就让莫辞去请人。 林轻染连见都不见,等人一走就躲去了林氏院中,她便不信沈听竹还能找到这儿来。 用过午膳,见林轻染还腻着自己没有要走的意思,林氏问:“你昨日不是说,谢淮邀你去游湖?” 林轻染愣了愣,是啊,她怎么给忘了,都怨沈听竹弄得自己心神不宁。 在心中埋怨过,林轻染才抓紧时间出府去,她特意没有让月影知道这事,只从林氏这里择了个小丫鬟陪着。 * 莫辞第二次从青玉阁碰了壁回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坐在罗汉床上垂眸看书的沈听竹,随之开口,“来了么?” 他眸色不动,似是看得认真,持书的手却在开口的同时收紧了些许。 莫辞并未瞧见昨日的情形,不知道世子与表姑娘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昨日表姑娘走了之后,世子就一直冷然着脸。 而今早上他去请人时,世子又多了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无措,差点没把他吓出个好歹来。 又没把人请来的莫辞,只能硬着头皮道:“表姑娘不在青玉阁,去了三夫人那处。” 沈听竹眉宇蹙起,这是又开始躲他。 没有吩咐,莫辞也不敢退下,就这么站在一旁。 沈听竹看着手里的书页,许久没有翻动,小姑娘是否也与雪团一样,被他吓着了所以才总是要躲。 沈听竹不是个喜欢将事情拖着的人,若真是这样,他不再如此就是了。 “上次三婶母送来不少药材,我还未去谢过。”合上书,沈听竹抬眸对莫辞道:“你去库房取一盏白玉骨瓷麒麟双头香炉。” 莫辞立刻应声去办。 然而等沈听竹跨出林氏的院子,俊逸的面容霎时沉下。 “去查。” * 林轻染走马车上下来,就看见了停靠在河岸口的游船,虽说还是冬日,可耀眼的霞曦透在湖面上,泛起的粼粼光韵却格外美丽,岸边的树梢上还挂着未消的皑皑白雪,与河面辉映,令人悠然神往。 渡口边的长亭内,谢淮负手而立,看似已经等了许久。 林轻染快步朝他走去,谢淮也走出长亭。 林轻染看着面前的人,报赧道:“我来迟了。” 谢淮见她气喘吁吁,还跟小时候一样娇憨可人,不免轻笑出声:“不迟,我也是才到。” 他抬手示意林轻染上船,自己则走在后面。 舱房布置精巧雅致,四周都放了燎炉,将窗子打开也不会觉着冷。 林轻染喝下热茶,嘴里呵出的气也袅袅如烟,她望向江面,“冬日游湖,我还是头一回。” 谢淮看着她亮盈盈的眉眼道:“你那时不是总要问我,京城的雪是什么样的,这里能看到远处山顶的雪。” 林轻染小时候是个磨人的,他若是答得不好,她能缠上许久,在你耳边叽叽喳喳。也是奇怪,他一向喜静,唯独对她的吵闹不反感。 林轻染微偏头想了想,“我都不记得说过什么了。” 谢淮眸光一闪,笑问:“那你记得的有哪些?” 他这么一问,林轻染不得不转着脑子回想,她眸光微晕,拖着绵绵的嗓音,“唔……我记得你府上厨子做得牛乳菱粉香糕最好吃,莲花池里的锦鲤也大。” 谢淮低眉莞尔,看来那些话,她是早已经忘了。 他打趣道:“记得的都是与我无关的,难怪你认不出我。” 林轻染脸微热,她那时还那么小,何况谢淮的变化这样大,她不认得也正常。 河面上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离画舫不远不近处,跟着一艘略小一些的船。 沈听竹站在船头,静静看着画舫上,靠窗而坐的两人,小姑娘唇边含着笑,脸也熏红,似是很开心。 真是刺眼。 莫辞自然也看见了船上的情形,他偷觎着沈听竹的神色,却见世子非但不怒,反而扬唇勾出了笑意。 莫辞心惊胆战的低下头,竭力忍着没有才抬手抹汗。 “撞上去。” 莫辞一双眼睛瞪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迟疑道:“世子……” 沈听竹声音比飘落的雪还要冰冷,“我说,撞上去。” * 看着纷纷落下的雪,林轻染雀跃道:“下雪了!” 谢淮转过头,见她将手伸出去接雪,鬼使神差的也将手探出。 “砰——” 突如其来的剧烈声响,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船只随着晃动,林轻染跟着身子失了平稳,惊骇的紧紧抓着窗沿,谢淮虚扶着她的肩,以防她跌倒。 好在很快就恢复平稳,谢淮松开手,看着她问:“要不要紧?” 林轻染慢慢摇头,眨去眼里的怯意,掌心轻抚着跳动剧烈的心口,心有余悸地问:“出什么事了?” 两人随着护卫走到船头,林轻染在看清另一艘船上人后,瞬间僵住了身体。 沈听竹站在茫茫落下的飘雪之中,身上的大氅也落了雪,束发的缎带随风翻飞,对上他含笑的眼眸,林轻染好不容易平稳跳动的心又猛烈悸颤,他怎么会来这里…… 站在莫辞身旁的船夫看见人出来,立刻战战兢兢道:“小的原是想转向靠岸的,哪知道雪太大,一时看迷了眼……”他说着跪了下来,“还请世子,谢大人恕罪。” 谢淮显然没想到会与沈听竹的船相撞,不过也只是错愕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如常,“人无恙便好。” 沈听竹嘴角微微含笑,看着林轻染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往谢淮身后挪脚,终于出声,“好在是虚惊一场,只是没想到惊撞了谢大人和……表妹。”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林醒醒、jisoo的妹妹、绝缘体1瓶,转身,离开。九纪少女2瓶,瑞瑞10瓶 第043章 船夫紧张地搓着手,按部就班的将莫辞交代的话,一字不差地说出来,“小的适才检查发现,船头的舭板撞的略有松动,只怕不太安全。” 沈听竹笑容依旧,“不打紧,也不是在江上,没有风浪。” 他冕堂皇地说完,然后不紧不慢的等着谢淮开口。 “依我看,世子不如与我们同乘。”谢淮如何也不会想到,是沈听竹吩咐让船只撞上来。 林轻染听见谢淮邀请他上船,霎时就变了脸色,想阻止又找不到任何理由,只能眼睁睁开着沈听竹上船。 沈听竹径直走到林轻染面前,“怎么出来也不带个手炉,不冷么?” 林轻染又想退,沈听竹眸色冷了稍许,她只当看不见,故作镇定道:“我不冷,倒是表哥,快进里处暖暖。” 借着让路,她自然而然的退到了谢淮那处。 沈听竹看了她片刻,才笑道:“表妹再退,就该撞着谢大人了。”他语气无奈宠溺,“过来我这里。” 亲昵的话语让谢淮侧目,不过转念一想,二人既然是表兄妹,相熟也是正常。 林轻染才不会过去,沈听竹这会儿是笑着,可刚才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她活吞了。 林轻染佯装搓着手臂呵气,“还真有些冷了,你们快进来。” 她说完撇下两人,自己先一步近了舱房。 装模作样,差些将沈听竹气笑了。 躲啊,他看她能躲哪去。 谢淮望着林轻染窈窕款摆的身影,眸中升起些许脉脉之意,笑笑收回视线,发现沈听竹正看着自己,清朗的眉眼里似乎有一闪而过的寒冽,他微一愣,细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谢淮虚抬手道:“世子请。” 沈听竹淡然掀唇,“请。” 三人落座,沈听竹自然的坐到了靠林轻染的那侧,他身上携着朔朔的寒意,仅是靠近就让林轻染一个激灵。 她扶着身下的凳子,想悄悄挪远一点,不妨手背上被一只冰凉的大手覆住,暗含警告般微微施力揉捏。 林轻染几乎是僵硬着身子,一点点扭头,沈听竹正与谢淮说着话,抽空回头看她,“怎么了?” 谢淮也看过来。 两个人,两双眼睛望着她,林轻染艰难的扯着笑,“没事。”她使劲抽手,沈听竹却越握越紧,面上是不动声色的笑,只有林轻染看到了他眼底隐约涌动的莫测。 表妹难逃 第50节 她心里慌急了,用余光注意着谢淮,若他起身,或稍稍探过身,就能发现沈听竹正在桌下握着她的手。 挣不脱,又不敢表现出异样,林轻染只能拿堆叠的裙摆盖住两人的手。 谢淮命人上茶,沈听竹闲闲道:“昨日谢大人说曾去过江宁,我就该想到大人或许与轻染表妹相熟。” 不仅如此,还瞒骗他。 握住林轻染的手不由得施力,可想起她最是细皮嫩肉还娇气,又放松了力道,改为慢慢的把玩,揉弄。 沈听竹原只是想拉住她不许她躲,可如今却放不开了,掌下的柔腻,让他想起她沾水的身子,又是怎样的玉软花柔。 林轻染无错的看着细微在动的裙摆,她的尾指被勾绕着,不住的发麻,她蜷紧指尖,很快又被拨开。 沈听竹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林轻染却是心跳到了嗓子口,当着谢淮的面,他怎么就这样放肆! 沈听竹微歪头,“怎么表妹也不告诉我。” 林轻染茫然扬起小脸,眸色怔懵局促,她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己手上,根本没听见二人说了什么。 谢淮明白女儿家在这方面自然是羞涩的,出言道:“是我先认出了林轻染。” 沈听竹笑了笑,不称姑娘,而是直呼其名,果真是老相识了。 他看林轻染的目光越发莫测,手下的动作却相反更为轻柔,在看不见的地方暧昧狎呢。 林轻染竭力平稳着心绪,跟着点头。 “我记得,令尊被调任江宁,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谢淮道:“是有十年。” 沈听竹心里再次郁堵,那时林轻染才多大,那就是青梅竹马了。 他语气淡淡,“十年,不认得也正常。” 谢淮隐约品出沈听竹话语里的锋利,可他又极好的把握着那个度,林轻染也算是候府的人,沈听竹虽为表兄,问上几句也属正常。 下人送来糕点瓜果,谢淮对林轻染说:“你惦记的牛乳菱粉香糕,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沈听竹蹙眉,不过是碟牛乳菱粉香糕,平日里也没见小姑娘多爱吃。 林轻染却惊讶道:“莫非还是那个厨子?” 谢淮也没卖关子,“正是。” 林轻染不免感动,她刚才也是想到了才随口一提,没成想谢淮都记得,还提前准备了。 谢淮对沈听竹道:“世子也尝尝。” 沈听竹优雅捻起一块放入口中,他早已尝不出滋味多年,却破天慌觉得难吃至极,微笑说了句,“确实不错。” 林轻染动了动手,才想起自己的右手还被沈听竹捏在手里,这样她怎么吃,她再次挣了挣,还是没能挣脱,不禁着急。 谢淮已经看了过来,疑惑道:“怎么不吃?” 林轻染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她若是用左手,肯定会显得奇怪,偏偏那人还没折腾够,林轻染恼得掐了一把他的掌心。 沈听竹不怒反笑,“莫非是要我给你拿?”他说着无奈摇头,拿了一块牛乳菱粉香糕,放到林轻染面前的碟中,同时放开了手。 林轻染终于可以抬手,也习惯了沈听竹给自己布菜,没有多想便拿起香糕吃下。 谢淮看向沈听竹的目光终于变了,这已经超出了表兄妹之间的寻常亲昵。 林轻染咽下口中的香糕,赞道:”入口即化,甜度又适宜,香而不腻,果真还是比别处的好吃。” 谢淮并不动声色,随和笑道:“改日我再让人送些去府上。” 林轻染道:“这样岂不是太麻烦你了。” 谢淮揶揄道:“你小时候可还没那么见外。” 沈听竹面色沉了沉,他甚至不知道林轻染小时候生得如何模样。 林轻染也不再推脱,“那我就先谢过了。” 沈听竹没了耐心再坐下去,林轻染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他对谢淮道:“还请谢大人让船夫靠岸。” 谢淮也没有犹豫,吩咐船只靠岸。 林轻染暗自庆幸,带的是小姑姑院里的丫鬟,沈听竹应该不会硬要与她同乘一辆。 与谢淮道别,她率先上了马车,吩咐回府。 谢淮看着马车走远,又对沈听竹道:“世子请。” 沈听竹笑:“我就不用谢大人送上马车了。” 他转身登上另一辆马车,车夫扬鞭一挥,应声前行。 马车一前一后停在长兴候府外,林轻染看到从后面马车下来的沈听竹,故意大声对身旁的婢女道:“小姑姑想来是等急了,我们走快些。” 沈听竹冷笑的看着从面前逃走的林轻染,淡声莫辞吩咐:“往后只要是谢府来人,都先来远松居禀报。” 莫辞应是。 沈听竹道:“三妹与陈家的婚仪的日子可定下了?” 莫辞不明白世子怎么突然问起三姑娘的婚事,答道:“回世子,还未。” 沈听竹目视前方,不再言语。 * 林轻染只要睁眼就去林氏那里,一直到入夜才回青玉阁,还特意向林氏讨了个婢女在青玉阁服侍,就这样避了沈听竹两日。 第三天的时候,还是沈曦和沈纾拖着,林轻染才去花园的水榭与两人下棋。 沈纾面颊微红,“叫你出来,是有事与你说。” 林轻染心不在焉的落子,听她这么说,抬眸问:“是何事?” 沈纾低垂下眼帘,两腮愈红,林轻染心里浮起了猜测,催促道:“快说呀。” 沈纾抿了抿唇,浅声道:“母亲方才与我说,亲事已经定下了。” 林轻染眼里浮起两团浓浓的笑:“还真让我猜准了。” 沈曦是最欢喜的,嘴角翘的老高,随即又垮下来,“三姐嫁人,就更没人与我做伴了。” 她撅着嘴道:“干脆我也嫁了。” 林轻染笑她不知羞,“你都还未及笄,胡想什么。” 沈曦羞赧的用手贴了贴脸,“你只当没听见,我无言乱语的!” 沈纾也被逗趣的直笑:“婚仪就订在二月初八,正是开春的时候。” 林轻染算了一下,只剩不到两个月了。 沈纾道:“我想让你喝过我的喜酒再走。” 沈曦连忙点头,“对呀,表姐可不能走了。” 林轻染自然也想参加沈纾的喜宴,毕竟下一次再见……或许都不会有下一次,可想到沈听竹,她就又犹豫了。 见她迟疑着不答应,沈曦第一个不乐意了,“表姐还在犹豫什么呢。” 林轻染抿着唇,“让我再想想。” 沈曦扭过身,嘴撅的老高,沈纾拉了拉她,正要说话,就看见了沿着河面上曲折长廊走来的沈祁和沈听竹。 “大哥,二哥。” 林轻染蓦然一僵,顿顿转过身,怎么她才出来就好巧不巧的碰见沈听竹。 沈祁率先道:“三妹,五妹,林表妹都在。” “大表哥,二表哥。”林轻染说完就不再开口,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可不知为何,沈听竹明明没在看她,可她总觉得自己被他笼罩在视线里。 沈听竹柔声对沈纾道:“还未恭喜三妹。” 沈纾唇边抿了个恬静带羞的笑:“二哥知道了。” 沈听竹道:“也是刚知道。” 林轻染坐立难安,没一会儿就道:“我还要去姑母那里,就不陪你们了。” 沈听竹看着又要逃走的小姑娘,忍不住轻笑出声,每回都是这个借口,也不想些新鲜的。 背后传来短促的笑声,紧接着是沈听竹与几人话别的声音—— “父亲在等我过去,你们慢坐。” 怎么她一走,他也要走,一定又是要来找她的,林轻染焦急之下,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站在原地等着沈听竹过来。 这回轮到沈听竹诧异了,他慢慢走过去,林轻染朝他挽唇一笑,“表哥请先行,我想起姑母那里也不急,就先不顾去了。” 沈听竹挑眉,用压低道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当真还要躲?” 他是真不想吓唬她,可小姑娘躲他躲的都快没影了。 隐含着危险的话,林轻染自然是怕的,唇瓣反复的怯怯抿紧,余光撇见朝他们走来的沈祁,她灵机一动,道:“大表哥,你上回说有什么要给我的,我现在空,随你去拿吧。” 沈祁对上她求救般的目光,于心不忍的点头:“表妹跟我来。” 林轻染挺直着背脊跟着沈祁一道离开。 沈听竹在她身后看了许久,谢淮对她什么心思他很清楚,大哥也偏爱她,小姑娘那么能招人眼,可不行。 * 确认沈听竹没有追上来,林轻染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沈祁注意到她不时向身后看,“表妹怎么好想很害怕二弟?” 突如其来的一句,吓得林轻染以为沈祁是看出了什么,转过头的同时,沈祁也看向他,眸中带着善意的笑。 林轻染掩饰的笑笑:“怎么会,我只是与二表哥不太熟络,所以有些拘束。” 沈祁见她不愿说,也不勉强,“表妹大可放心,你若了解了他,会发现二弟其实很好相处。” 林轻染不予置评,只点头笑笑,她觉得自己对他已经足够了解了。 * 表妹难逃 第51节 从沈祁的书阁离开,林轻染就回了青玉阁。 夜里,沐浴过后,林轻染屏退了下人,烦愁的拿着巾帕,坐在床边的软榻上擦拭长发。 她实在难以决定,要不要留下来吃沈纾的喜酒,两个月说长不出长,说短不短。 烦闷之下,擦发的动作也重了起来,“嘶——”林轻染吃痛抽气,看着巾帕上被拽落的几根发丝,更加恼了。 正想唤人进来伺候,就听见“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 林轻染只当丫鬟,“过来帮我绞发。” 她侧过身坐,将后背对着打帘处。 布帘被挑起,来人似在帘下停顿了一瞬,才继续迈步走近,轻缓的步履停在林轻染身后。 林轻染将手里的巾帕往后一递,纤手拨了拨发丝,不时有水珠滴落在单薄的寢衣上,透出一圈圈水晕。 瘦削白皙的手接过巾帕,慢慢替她擦拭,每一下都极尽温柔。 发丝被一缕一缕的勾着,发根酥酥麻麻,林轻染不由的昏昏欲睡,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太安静了,丫鬟怎么自进来就不曾说过话,林轻染撑起朦胧的睡眼,正要开口,她嗅到自身后,慢慢绕至她鼻端的药材清苦味道。 眼里的倦意褪去,除了药味还有茶香,林轻染惊的要转身,头顶适时的传来一道清清淡淡的声音—— “别动,小心扯着头发。” 是沈听竹,他怎么进来的! 明明不冷,林轻染却仍是瑟缩了一下,“二表哥……你怎么来了。” 柔若无骨的绵软身子瞬间崩紧,沈听竹慢慢理着她的发,有一缕发贴在林轻染细腻皎白的脖颈上,沈听竹居高临下,恰好能看见发丝蜿蜒落在了哪里,他喉肩微哽,别开眼道:“表妹总是喜欢躲着我,我只有来找你了。” 冰凉的指节贴着她的脖子,勾起一缕发丝,林轻染垂着眼帘,看到潮湿的发丝从松垮垮的寢衣内被勾出。 她忍不住又是一阵颤,无所适从道:“……我没有躲。” 沈听竹凝着她逐渐泛红的耳廓,在雪白的肌肤上红的尤为娇怜勾人。 勾的沈听竹如同魔怔般俯身靠近,看到她极细腻的肌肤颤颤出一层小疙瘩,漆黑的瞳眸中才恢复几分清明,却仍贴的极近,如耳语般低言。 “撒谎。”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jisoo的妹妹、绝缘体、粉巷有只猫、转身、离开。梁大花1瓶,一隅晨颖1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嘬一口 第044章 喷出的热气扫在耳畔,颈上,林轻染再也招架不住,往前躲去,缩在床头,戒备的看向身后的人。 绸缎般的黑发从掌中滑落,沈听竹拿着巾帕坐在林轻染适才坐的地方,“发还未擦干,过来。” 林轻染抱着肩和他僵持,都相处那么久了,她不可能还不懂沈听竹的脾性,只一会儿,她就自己一点点挪了过去,“我真没躲着你。” 沈听竹点头,嫌她磨蹭,干脆伸手捏住林轻染的腕子,将她带入了自己怀里,接着给她擦发。 天旋地转,林轻染忍不住轻呼出声,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一双眼睫簌簌扑闪,她以为还是像方才那样,可他怎么抱着自己…… 亲密的让人颤栗,背脊与他的胸膛相贴,一时间林轻染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有,只能攥紧他垂落的衣袖。 “不是说这个。”柔软如水的身段陷在他怀里,沈听竹气息微乱,替她擦发的手也几度屈拢虚握。 前一瞬还让她无所适从的难言暧昧,蓦然散去了许多,林轻染也才终于冷静下来,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不解地问:“那是什么?” 看不见沈听竹的脸,林轻染也能感觉出他忽冷的气场,“表妹分明认得谢淮,怎么却与我说不认得。” 林轻染一直最怕他不知轻重的唤她染染,可现在他不那样叫了,反到更让她心怯。 攥在他衣袖上的小手捏紧,嗓音细软如蚊呐,“这是我自己的事。”绝不能就这么被他拿捏了。 “嗯。”沈听竹将手臂从她身前环过,替她擦拭另一侧的湿发,淡声道:“以后不许见他。”谢淮安得什么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了。 林轻染气愤的反驳,“我和谢淮是朋友,你凭什么管。” 沈听竹轻嗤,心里却拈着酸,“十多年没见了,算什么朋友。” “我是你表哥,表妹既与外男相会,我怎么也该管上一管。”漫不经心的语气,却不容置喙。 林轻染被他抱在怀里,听他说着这样冠冕堂皇的话,难以言喻的羞耻感让她心里一阵阵悸颤,那他怎样抱她又算什么? 她若是应了,他只会更肆无忌惮,不能再这样下去,林轻染勉强控制着,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弱势,“二表哥,我想我们该谈一谈。” 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沈听竹笑了声:“你说。” 林轻染试图去推开他的手,这次沈听竹没有为难她,顺利从他怀里出来,两人坐在一张软榻上,面对着面。 林轻染整理着思绪,还算镇定地说:“侯爷与三爷是嫡亲的兄弟,二表哥一定也不想弄得两房生嫌隙。”她说着去偷觎沈听竹的神色,俊逸的脸上不显端倪,她犹豫地抿了抿唇,道:“再者,长兴候府又是皇亲,皇后娘娘还是二表哥嫡亲的姐姐,二表哥的所作所为即代表了候府,也事关皇后娘娘。” 林轻染看似冷静地说着,心脏已经不受控制的狂乱跳动,她无视沈听竹似笑非笑的眉眼,一鼓作气道:“我不久就要回江宁,只希望能与表哥和睦相处。” 林轻染眸色炯炯的与沈听竹对视,如果不是看见她攥紧到发了白的指尖,沈听竹差些就要以为她是真的那么大胆了。 望着她指甲上一个个月牙,沈听竹笑问:“说完了?” 林轻染转着眼睛想了想,郑重点头。 沈听竹慢条斯理的将手里的巾帕搁到一旁,“其一,表妹担心两房生嫌隙,若是亲上加亲,就不必担心这点了。” 林轻染愣了愣,许久才听懂他的意思,亲上加亲……他莫不是想要娶自己! “其二。”沈听竹凝着她紧缩的瞳眸,道:“表妹只管往外说,我即做了,就不怕让人知道。” “其三……”沈听竹一双桃花眼漾出笑意,“我在第一点已经说了。”把人娶回来,就不怕人惦记了。 原想再等等,等春暖花开,他身子也会好些,不过他现在有些着急。 林轻染整个人僵愣着,久久不能回神,脑子已经乱的无法思考,他是嫌这样欺负她还不够,还要把她娶回去欺负不成。 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才不会跟你亲上加亲,我爹爹不会同意的。” 想也不想就拒绝,如同给沈听竹当头泼了盆个水,他想告诉小姑娘,他若要娶她,还真不是她或者林家能拒得了的。只是看着她惶然无助的双眸,到底没有忍心说。 林轻染已经没了章法,“而且,而且我瞧见你杀了人,即便你是长兴候世子,也没有罔顾律法的道理。”她越说越乱,脑中忽然想起谢淮任职大理寺,口不择言道:“二表哥也知道我与谢淮相熟,若是大理寺要查案,你也不怕吗?” 沈听竹眉心一再拧紧,还真是他越不爱听什么,她越要提什么。 “表妹这是要去告发我?” 沈听竹眼里笑意不减,林轻染却被他盯的不住瑟缩,“你,你再对我胡来,我就去告诉谢淮。” 沈听竹冷笑,感情是把那姓谢的当作救命稻草了,开口闭口都是谢淮。 “这还真是麻烦。”沈听竹幽幽的说。 林轻染见他似有顾虑,以为是自己的话震慑到了他,心慢慢定下,对他开条件:“我可以不说。” 沈听竹就在这时开口,“表妹知道如何才能让一个人守住秘密么?” 林轻染隐约觉得不妙,沈听竹不紧不慢道:“若是管不住嘴,就把嘴毒哑了。” 林轻染几乎是瞬间用手捂住了嘴,一双眼睛透出惊怕的水雾,沈听竹一定是在吓她。 沈听竹是真被气得不轻,移下视线,目光流连在她嫩如葱白的指上,“差点忘了,表妹写得一手好字,不能讲了还有手,那就将手也折了。” 林轻染听他云淡风轻的说要毒哑她,还要折她的手,眼泪顷刻就淌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不说。” 她慌怕的想要把手背到身后,奈何沈听竹出手太快,轻而易举就握住了她的腕子,将她拉至身前。 林轻染如同坠燕扑进了他怀里,半个身子都趴伏在他腿上,另一只手撑在他的腰腹上,竭力扬起头,撞进沈听竹晦深的黑眸。 林轻染怕的泪水直掉,生怕他一用力,自己的手腕就会被折断。 沈听竹看到她落泪就舍不得了,“还提他么?” 林轻染连连摇头,“我一定不说……二表哥,你信我。” 近在咫尺的芙蓉面上沾满了泪水,娇嫩的肌肤被灼红,沈听竹拭去她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好了不哭了,不会给你下毒,也不会折你的手。” 原想再吓吓她,可哭得他心都泛疼了。 “但染染得一直留在我身边。” 林轻染哭得比方才还凶,她才不要与这么一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人在一起。 沾满泪水的眼睫承受不住重量,用力颤抖,因为仰着脸,泪水顺着眼尾淌如鬓角,打湿了发,再滑到耳廓,坠在透红的耳垂下,颤颤巍巍,欲落未落,如同戴了一枚剔透的耳铛。 沈听竹视线随之被勾动,愈发晦暗,终于在那滴泪要落下时,俯身将其勾进了口中。 林轻染如同被雷电击中,脑中一片空白,耳垂被含在湿濡温热的口中反复拨弄,引得一阵阵的颤栗,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刺激,身子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无助的哭吟。 “我留下,留下……二表哥……你别这样欺负我。” 浓厚的哭腔传入耳中,沈听竹猛然惊醒,快速松开她,看到林轻染被厮磨至靡红的耳垂,他脑中复杂至极,自己竟不受控制到如此地步,舌尖还残留着让人想吞入腹中的柔软之意,他眼下升起薄红,将那尾泪痣也染的愈发夺目。 林轻染还在颤抖哭不止,沈听竹晦暗的眼眸终于彻底恢复了清明,他不太会哄人,只能拍着她的后背,生涩道:“不欺负你了,我保证。” 无处可逃的绝望让林轻染干脆都不躲了,伏在他肩上一个劲儿的掉泪,她张张干涩的唇,抽噎道:“那你现在就出去。” 听着她破碎沙哑的声音,沈听竹斥道:“不许哭了。”他想了想道:“你睡下我就走。” 林轻染紧抿着唇不敢哭出声,眼泪掉的更凶,将沈听竹肩头的衣衫都打湿了一片。 沈听竹不止如何是好,只能继续拍着她的颤抖的背脊,“刚才是吓唬你的,但你不能再搭理谢淮,否则……” 林轻染不敢再跟他作对,泪眼婆娑的看着沈听竹的脖子,只想凑过去咬死了他。 许久,她被抱的身子都僵了,终于忍不住小声道:“我要喝水。” 沈听竹起身走到桌边,倒了茶又走回来,林轻染抿着冰凉的盏沿,喝下满满一杯茶才好受些,她刚想说自己要睡了,沈听竹却又将她抱回了怀里,手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 林轻染在他怀里瞪圆了哭肿的眼睛,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强行抱着摸毛的雪团,哪有人这样的! 若不是他方才说出要娶自己的话,她如何也不会相信,沈听竹是真的对她有意。 眼睛又酸又胀,脑袋也哭得昏昏沉沉,林轻染将双眸闭上,背后缓慢轻柔的拍抚,让她紧绷的神经逐渐松懈。 将熟睡的林轻染抱到床上,沈听竹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俯身替她掖好被子才离开。 * 表妹难逃 第52节 已经是深夜,走到与远松居交汇的小径上,沈听竹看到沈祁抱着雪团立在道上。 他走上前,“大哥怎么在此。” 沈祁看着他来的方向,微笑道:“去你院中找你不在,想着或许能在这等到你。” 沈听竹眼稍微抬,大哥会这么说,那便是多少知道了,他笑问:“不知大哥找我何事?” 沈祁道:“外头冷,我们边走边说。” “我听下人说,雪团近来也与你亲近点了。”在沈祁怀里的雪团,听见了他叫自己的命子,抬起脑袋喵了声。 沈听竹弯了弯唇,“亲近谈不上,至少不是见了我跑。”还多亏了小姑娘,不过这些日子她不来,雪团也不会主动靠近。 沈祁似乎很感兴趣,“怎么做到的?” 沈听竹道:“无非就是拿东西逗逗,一点点放下戒心。” “看来二弟都知道。”沈祁意有所指过的一句,让沈听竹拧了眉头。 沈祁又问:“若你很想抱雪团,它却不肯,你会如何。” 沈听竹看着在他怀里打盹儿的小东西,想也不想道:“我抱着它,也就老实了。” 沈祁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弄的啼笑皆非,“那是它躲不了,你若是不捏它的后颈,你看它躲不躲。” 沈听竹皱眉:“大哥究竟要说什么?” 沈祁干脆和他破开天窗说亮话,“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猫尚且如此,遑论是人。” 他摸着雪团的脑袋,“你用强的,它自然无法反抗,可你只要手一松,它会毫无犹豫的跑开。” 沈听竹已经沉下了脸,他可以一直不松手。 怀里忽然一沉,是沈祁将雪团放了过来,沈听竹怕他乱抓,一把提着它的后颈。 沈祁的声音淡淡传来,“它被迫被你抱着的时候,你觉得它开心么?” 沈听竹默然垂眸,雪团在他怀里一个劲儿的喵喵叫唤,就像林轻染在他怀里哭个不停的时候。 他失神松手,雪团快速的跳开。 沈祁蹲下来,伸手慢慢招着雪团过来,“若是有得选择,雪团一定会来我这处,或是去旁人那里。” 沈听竹看着在沈祁掌轻蹭的雪团,他紧压着唇角,在脑中想象着如果是林轻染如此……心口猛地一紧。 他语气干涩地问:“那大哥以为该如何?” 沈祁直起身,笑道:“你不是知道么,让它放下戒心,不再见了你就躲。” 放下戒心……他刚才就把小姑娘一通吓唬,还哭了。 “大哥为什么不早说。” 被迁怒的沈祁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 翌日。 一清早,莫辞就奉命到青玉阁送东西。 月影接过锦盒一脸的为难,“只怕小姐得扔出来。” 莫辞的脸色也没比她好看多少,他出来前,世子正对着院里的雪团琢磨,拿来各种它喜欢的东西在那逗呢。 他考虑出来,大概意思是,那头演练,这头实操? 莫辞一个头两个大,“你送了再说。” 月影走进屋子,林轻染已经起身了,正坐在妆帘前捏着自己的耳垂出神,神色羞恼至极。 “小姐起了。” 月影忽然出声,将正出神的林轻染吓了一跳,她放下手,瞧见月影手里的东西,问道:“你拿了什么来?” 月影将锦盒刚才林轻染面前,“是世子让人送来的,说是赔礼。” 林轻染已经打开了盒子,一面赫然是一对红珊瑚嵌金丝的手串,珊瑚生于深海,极难打捞还容易损坏,能做出这样一对手串,必然是要品相和个头都极大的珊瑚,千金都是说少了。 林轻染啪的盖上盒子,脸上全是难堪,被厮磨含吻过的耳垂烫的厉害,他那样欺负过她,转头送个礼,真把她当小猫小狗哄了。 又或许,这根本就是他送来提醒自己,别忘了昨夜答应的事。 “给我还回去。” 月影早都猜到了是这样,正要将东西拿走,林轻染又道:“算了。” 她将盒子与沈听竹之前送她的衣裳一同塞到了箱子里,省得他回头又寻着借口磋磨自己。 林轻染洗漱更衣妥当,便去了林氏那里。 林氏询问起她可知道沈纾二月里成亲一事。 林轻染点头:“沈纾与我说了。”她脑子里全是昨夜沈听竹威胁她的话,不得不道:“我正想与小姑姑说,我不如就等吃过喜酒再走。” 林氏自然是希望她留些时日的,笑语道:“好,我给你父亲去封信。” 林轻染勉强笑笑,心又沉落了几分。 * 远松居。 莫辞看着不厌其烦抛出线团,诱着雪团到跟前的沈听竹,忍不住道:“世子,您这样真的管用吗?” 沈听竹懒得理他,连眼皮也没抬。 莫辞看着都累的慌,“这都没动静,还不是您一伸手就跑。” 沈听竹掀起眼皮冷眼睨去,莫辞被盯了一眼,立马噤声。 沈听竹这边才松手,雪团就扑在线团上自己玩的起劲。 他难免低落,坐到一旁问:“表姑娘又去了博雅院?” 博雅院正是林氏住的院子。 莫辞道:“清早便去了。” 沈听竹看了眼窗外,道:“你去告诉她,以后不用两头跑,我不去就是了。” 林轻染从林氏处离开已经是晚膳之后,她如今远远看着青玉阁这三个字都觉得心头发颤,边往里走,边琢磨着睡前要落把锁才行。 才走进院中,月影就迎了上来,“小姐回来了。” 林轻染不大有力气的点头,“备水,我要沐浴。” 月影使唤着其他丫头去了,自己陪着林轻染进屋,她暗自观察林轻染的神色,试探着道:“小姐,方才莫护卫来过。” 见林轻染眉间一蹙,月影立马接着说:“他是来替世子传话的,世子说,他往后不会再来青玉阁,让您不用再去三夫人那,天寒地冻的别着了凉。” 林轻染微微凝滞,那双恹恹的眼眸瞪大了几分,她都想好了沈听竹会说怎么样的话,来明着暗着要挟自己。 可他竟说不会再来……林轻染怔愣须臾,才转头望向月影,“你可是听错了?” 月影连连摇头,“奴婢哪敢听错。”她从一旁取来个精致的食盒,“这是莫辞送来给您的。” 林轻染盯着食盒瞧了许久,咬着唇让月影打开。 盖子揭开,里面竟是一碟雪白暄软的牛乳菱粉香糕。 “莫辞说,这是世子找了京中最好的点心师做的。” 林轻染眉头蹙得比方才还紧,看着那一块块糕点,眸光惶然不安的轻颤,他究竟是要做什么呀。 作者有话说: ,。 第045章 之后的几日,沈听竹竟真如月影所说,再也没有来过青玉阁,就连偶尔在花园遇见,他也只是点头道声表妹便离开了。 林轻染差些就要以为他是真得想明白,肯放过自己了——如果他没有日日让莫辞送东西来的话。 林轻染愁苦的看着已经堆了整整一箱子的东西,从华美的衣裳到精致的首饰,角落里有几个把玩的物件,还有塞成皱乱的书……来时路上的朝夕相处,沈听竹很清楚她的喜好,送得都是她所喜欢的。 他莫非是在讨自己欢心? 可她此刻看着这些,根本一点也欢喜不起来,莫辞一日两次三次的来,就是再隐蔽,难保不会教人发现了。 她眉心一拧,该不会沈听竹就是打着这个主意,让人发现他们私相授受,届时她不嫁他也不行。 定是这样,林轻染重重将盖子合上,砰的一声,震的她手掌又麻又痛。 一旁的月影见她吃痛揉着手,忙问:“小姐没伤着吧。” 林轻染摊开掌心,她肌肤最是娇嫩,很快就浮上了一层薄红,她沉吟摇头,心里烦乱不堪。 * 远松居一向比别处暖和,屋内烧着地龙,也要再放上两个燎炉。 暖烘烘的舒服了雪团,摊着肚皮在铺着毡毯的地上打盹儿,沈听竹远远坐在罗汉床上,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边的零嘴,都是雪团爱吃的,烘干的肉条鱼干,一折就断。 咔嚓的声音,让正熟睡的雪团一下睁开了圆滚滚的眼睛,翻了个身,朝沈听竹“喵——” 沈听竹掀唇一笑,起身将鱼干摆到离雪团稍近的地方,然后坐回罗汉床上,转开视线。 等他再看去,雪团已经打了个滚起身,慢慢朝他走来,等吃完一块就仰起脑袋看着他。 沈听竹这次将鱼干放在离自己一臂远的地方,雪团起先没动,好一会儿才走过去,沈听竹对这成效十分满意,只是不知小姑娘何时能朝他走来。 他已有好些天没见她,沈听竹略微失神。 * 翌日,莫辞再次东西到青玉阁的时候,林轻染终于坐不住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将人拦下。 莫辞一见她就心虚,毕恭毕敬道:“见过表姑娘。” 林轻染看着他手上雕镂精美的木匣,冷声道:“往后这些东西都不必送来,随便你是扔了还是怎么都好。” 表妹难逃 第53节 再送来她都要没地藏了。 莫辞道:“属下是奉世子之命给姑娘送东西,还请姑娘见谅。” 林轻染咬了咬牙,迂回道:“你不说,我不说,世子不会知道的。” 莫辞自然不敢按她说得做了,只怕林轻染又是再给自己下套,到时候她只要往他身上一推,再胡乱造谣几句,东西的事先不乱,光是他似下与林姑娘勾结这一点,世子就少不了磋磨他,他是再也不想去洗马厩了。 “属下不敢违背世子的命令,还请表姑娘见谅。” 翻来覆去就是让她见谅,林轻染差点都被气笑了,眯着眼阴恻恻的威胁:“你别是忘了当初是怎么招我的了?世子无人敢怪罪,但是你……” 莫辞一字一板道:“属下得罪冒犯了姑娘甘愿受罚,但属下绝不能违背世子的命令。” 林轻染一口气堵在心口,讥讽道:“你还真是衷心耿耿。” 莫辞悻悻不语,双手将手里的东西递上。 林轻染僵持着不动,月影只能先收下,莫辞见东西送出,立马告辞离开。 月影看林轻染神色不好,试探着道:“小姐若是不喜欢,不如试试直接与世子说明?” 在她看来,世子如今这样已经是退让,这是从来也没有过的事。 林轻染紧咬着一口贝齿不吱声,他哪会听,那人早就霸道惯了。 难不成自己要永远这样他捏着,林轻染气不过,一把夺过月影手中的东西,朝远松居去。 * 林轻染气势汹汹的去到远松居,莫辞暗道糟糕,见拦不住她,只能先让玉楹去通传。 沈听竹正在院里逗着雪团,如今它已经敢吃他手里的东西了,沈听竹想伸手摸摸它,觉察到它缩了缩脑袋,又将手放下。 玉楹着急忙慌的跑进院中,道:“世子,表姑娘求见。”她转头看向石径上快步走来的人,又道:“已经到了。” 沈听竹闻言微愣,眼里逐渐升起的愉悦,笑得唇角弯起,垂眸看着在他掌心吃食的雪团,兀自轻言,“看来是真的管用。” 林轻染远远看见亭中的画面不由的愣住,不过才几日,雪团竟然敢主动靠近他了。 愣神的功夫,雪团已经窜到了她脚边,沈听竹也撑着膝站了起来,那双桃花眼分外明亮,眼底笑意浓厚,“染染。” 林轻染敢这样过来,全是因为气不过脑子一热,可一与沈听竹对视,她那点好不容易壮起的勇气,就可见的快速消退,只怕再多看他几眼,自己会控制不住,掉头就逃。 沈听竹看出她神色不对,心里的欢喜渐渐褪去。 林轻染紧咬住唇,都到这份上了,再逃算什么,她没有理会雪团,快步走到亭中,自认为很凶的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搁,质问道:“表哥究竟要做什么?” 落下的尾音颤得她自己都觉得没出息,双眸也不受控制的泛红,不知是委屈还是害怕,好在林轻染也看不见,只用力瞪着沈听竹。 沈听竹看到她将自己送的东西拿了回来,心更是沉下,眉头也拧起。 林轻染眼睛是红的,脸颊也因为一路走来被风吹的红扑扑,看起来很可怜,沈听竹抿了抿唇,问:“不喜欢?” 小姑娘明明是最喜欢这样精致华美的东西。 林轻染用力摇头,“不喜欢,你为什么要送这些,还一直送,你到底要做什么呀。”她说着声音哑了下来,满是委屈。 适才听见她来时的欢喜彻底消退,沈听竹折起眉心,生硬道:“我在讨你欢心。” 林轻染瞳孔缩紧,唇瓣也因为过于吃惊而微启着。她自己猜测是一回事,可沈听竹这样说,她还是愣住了。 沈听竹垂眸看向雪团,眸中浮出淡淡的不解,既而道:“你不喜欢,我不送便是了。” 他抬起眼眸,认真看着林轻染,“那你喜欢什么,喜欢我怎么做?” 林轻染怔愣了许久,这样的话竟然会从沈听中口中说出来,她觉得不可思议。 “那你放我走。”林轻染脱口而出。 看到沈听竹压下唇角,林轻染下意识瑟缩,小声道:“是你自己问得。” 小姑娘真是一点不喜欢他,沈听竹从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无论怎么样,也改变不了她只能和他在一起,现在也是如此。 只是他此刻细睫垂覆,神色竟是从未有过的落寞。 林轻染从未在他身上见过这样的情绪,如同被抛弃一般。 良久的沉默,才又听沈听竹道:“待三妹婚仪一过,我便不再做主你的去留,你现在走,她只怕要伤心。” 抬眸看向不敢置信的小姑娘,沈听竹弯了弯唇,“不骗你。” 就当让她提前回去待嫁。 林轻染自然不知道他做的什么打算,反复翕动唇瓣,“你若是反悔。” 沈听竹说得尤为认真,“那就让染染永远都不会喜欢我。” 目光被他的视线纠住,林轻染心口猛得一跳,她本来也不会喜欢他! “不勉强见你,不吓唬你也不送你东西。”沈听竹一一细数,歪头问她,“还有么?” 林轻染简直想去扯他的脸看看,究竟皮囊下面是不是换个了人。 其实,即便沈听竹心里全然是另一套想法,即便他现在就想将人拉到怀里,可面上他也能做的一点看不出。 林轻染怔然摇头,思绪乱糟糟的,明明那夜他还不是这样。 沈听竹笑笑,提了燎炉上的水壶,“走了一路必然冷了,染染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林轻染愈发不懂他,低声嗫嚅,“我要回去。” 有几日没见她,沈听竹实在不是很想让她走,他放下手里的水壶,“我让丫鬟送你。” “二表哥,不必麻烦了。”林轻染快速说完就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沈听竹站在原地,正垂眸看着她放下的东西,衣袍勾出清简颀长的身形,那种落寞的意味更甚。 林轻染别过头,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小径上。 沈听竹打开木匣,是用难得一见的玄采南珠镶嵌而成的发簪,他看到第一眼,便想若是小姑娘带着必然好看。 他看向一旁的雪团,若有所思,“比你难哄得多。” 第046章 太监来传皇后娘娘口谕得时候,林轻染正懒懒地躺在窗子边的软榻上小憩,鎏金的螺钿香炉里燃着淡雅的四季幽兰,一室悠然。 月影匆匆进来禀报:“小姐,大夫人派人来请您去前院花厅。” 林轻染睁开水雾朦朦的眼睛,神色透着未睡醒的懵懂,没有听清月影说得什么。 月影拿来衣裳替她换,又说了一遍,“大夫人请您去前院。” 林轻染这才听清了,眼里的怔懵散去,“大夫人请我去做什么?” 月影替她解开外衫的衣带,“奴婢也不知。” 林轻染颦着眉抬起手臂,让月影给自己更衣,她来侯府也有快两月了,见过大夫人的次数屈指可数,怎么忽然想起要见她。 忽的,她眼眸微睁,别是她和沈听竹的那些事被大夫人给知道了! 这念头骇得她心跳都差点停了,她就知道沈听竹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说什么不勉强她,只怕又是戏耍她,等她放下戒心的时候,再一把将她缚到网中。 他绕那么大个弯子,莫非就是想告诉她,再怎么抗拒也无用? 林轻染只觉得四肢发冷,月影道:“小姐,人在外头等着,我们快走吧。” 躲不过了……林轻染绝望的朝外走去。 一路上她脑子都是昏沉沉的人,干脆一口咬定是沈听竹胡诌,可她的小衣还在他手里。 林轻染魂不守的去到前院,守在花厅外的丫鬟道:“姑娘请进。” 林轻染攥痛了手心,若沈听竹真铁了心要娶她,她就日日闹得他后宅不宁,谁也别想好过了。 林轻染深吸一口气,大有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跨进门槛,便听一道尖细的嗓音说,“这位就是林姑娘吧。” 秦氏笑道:“正是。” 林轻染抬眸,一个太监正笑眯眯看着自己。 林轻染愣了一下,环顾厅中,除去秦氏,沈纾与沈曦也在,反而不见让她恨得牙痒的沈听竹。 她朝秦氏请安,“轻染见过夫人。”半垂的眼眸望着地面,一时竟不知是什么情况了。 太监在这时候开口,“皇后娘娘娘在宫中惦念姐妹,特让奴才来传话,请三位姑娘明日进宫相陪。” 沈曦与沈纾道:“谨尊娘娘懿旨。” 林轻染有些恍惚的跟着屈膝,不是她与沈听竹的事,她刚才甚至已经想到嫁给了他,自己该怎么抗争。 一阵羞耻感涌上心头,林轻染敢紧闭了闭眼,驱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想。 那太监道:“奴才就先告退了。” 秦氏命人送他出去,目光不动声色的看了林轻染一番,才对三人道:“明日你们就一同入宫去。” 回到后院,林轻染就去了林氏那处,明日就要进宫,她心里难免紧张。 林氏听后也大为惊讶,“皇后娘娘怎么想到让你进宫?” 林轻染想了想道:“许是因为上回在玉溪山见过一次,娘娘觉得与我投缘。” 也只能是这个缘由了,而且也不止她一人入宫,还有沈曦与沈纾。 林氏却不那么想,近来朝臣连番上奏催促皇上选秀的事,她也有所耳闻,轻染生得貌美,若是皇后想找个好拿捏的自己人入宫,轻染无疑是个好的选择,林氏凝着眸色,但愿不是。 林氏也不曾入过宫,只能交待她,“进了宫千万谨言慎行,娘娘问你便答,还有,不久你就要离京,也别忘了与娘娘辞行。” 怕林轻染会乱想害怕,她没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林轻染乖巧点头:“我知道了。” * 林轻染走在园子里,小径旁红梅已经结了颗颗小花苞,越过眼前的绚烂,她看见不远处的亭子里坐着一个人。 是沈听竹,林轻染想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的朝前走,余光却见他已经起身向她走来。 “表妹留步。” 表妹难逃 第54节 林轻染不得不停下来,“二表哥。” 沈听竹看了她片刻道:“我听闻娘娘传你入宫。” 林轻染点头,想起自己方才那一番误会和猜测,又是一通懊恼。 沈听竹看着她隐隐有着泛红趋势的耳朵,问道:“是在为入宫一事紧张?” 林轻染如实道:“有一点。” 皇后与沈听竹是亲姐弟,他必然最知道要注意些,林轻染动了动唇瓣想问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沈听竹像是知道她所想似的开口,“吴嬷嬷从前是在皇后身旁服侍的,也在宫中待过一段时日,不若我让她来与你说宫中的规矩礼节。” 林轻染细细折眉,犹豫着要不要领他的情。 沈听竹道:“你若是不喜便算了,阿姐很好相处,你无需紧张。” 林轻染眸光轻动,他竟真不再像以往那般强势,说一不二,只要他开口便容不得人说不。 抬眸去看的眼睛,眸光温和,也没了那些迫人的晦暗,林轻染终于略微放下些许戒心。 犹豫再三,林轻染小声道:“那你将人差去青玉阁。” 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可以看见细细的绒毛,沈听竹道:“好。” 答应的如此轻巧。 林轻染捏了下指尖,“那我走啦。” 沈听竹眼里划过淡淡的不满,只是全被笑意掩盖了,“讨你句谢谢,总不算为难。” 这样的沈听竹,林轻染实在太不习惯了,低低道:“谢谢二表哥。”然后飞快离开。 沈听竹在她身后不大乐意的耷下眼尾,然而在嘴里品过她的那声谢谢,又掀唇笑起来。 * 红墙金瓦,皇宫的巍峨雄伟让林轻然不禁心生敬畏。 内侍引着三人往皇后宫中去。 另一边,沈听竹伴驾在御花园,皇帝负手走在前,略回过头,对身后的人道:“以往朕要见你,还得眼巴巴去寻,今日你到自己来了。” 沈听竹淡道:“皇上折煞臣了。” 皇帝一双细狭的凤目睇向他,“你便直说你为那林家女来,朕不笑你。”皇帝嘴上说不笑,挖苦却一句没少,“还怕你阿姐欺了她不成。” 沈听竹只道:“皇上多心了。” 皇帝抬眉,“朕还想,你若承认了,朕便替你赐婚。” 若放做之前,沈听竹许就答应了,如今他觉得大哥说得十分有理,他若硬娶了她,只怕天天要哭给他看了。 “皇上有这个闲心,倒不如想想选秀一事,据臣所知,阿姐也是同意的。” 皇帝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周遭的内侍个个胆战心惊,片刻,皇帝却笑道:“只有你敢如此对朕说话。” 在皇帝眼中,他与沈听竹是君臣,更是自幼的挚友,而且若当年不是沈听竹,如今受尽折磨的就是他。 二人沿着御花园的莲池而走。 皇帝心中烦郁越走越快,沈听竹被远远落在后面,他挑眉道:“皇上也不等等臣。” 皇帝道:“朕若真停下来等你,你只怕才要不高兴。” 沈听竹笑而不语,最懂他的也只有皇上了。 “你可曾后悔过,那时扮作朕?” 皇帝声音远远飘来,沈听竹脚步微顿。 数不清的毒药用在他身上,双膝被折断接上,再折断,再接上……起初的几年他连下床都不能,五脏六腑都是疼的,即便现在,他每走一步双膝也是疼的,只是已经麻木罢了,而他口中也再没有尝出过滋味。 沈听竹慢声道:“不曾。” 无论是为君臣,还是为朋友,他都没有后悔过。 * 林轻染在皇后宫中坐了半日,起初有些紧张,后面也就好了,不过就是闲话家常。 直到天色渐暗,三人才起身告辞。 走过金水桥,许多散职的官员从文华殿走出。 林轻染三人走在一侧避让,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林轻染茫然抬眸,谢淮身高腿长立在群臣中,她一眼便看见了。 谢淮远远朝她一笑,侧身与身旁的官员说了什么,阔步朝她走过来。 一旁的沈曦拉着沈纾的手,笑眯眯的与她咬耳朵,还没等林轻染反应过来,又拉着沈纾走开了。 林轻染想叫住两人已经迟了。 好好的走什么? 她朝已经走到面前的人盈盈一笑,“谢淮。” 谢淮看向林轻染的目光略带着审视,那日游湖之后,他曾两次命人送去过糕点,却被退了回来,如今看来,她只怕是不知情的…… 谢淮笑道:“你怎么会在此?” 林轻染解释说:“是皇后娘娘传见。” 谢淮点点头,看了眼还等在不远处的沈家两个姑娘,道:“可惜我今日还有事,不然做东请你去酒楼吃饭。” 林轻染笑说:“下次也是一样的。” 谢淮但笑不语,沈峙严防死守,下次,还真不定是什么时候,他道:“过几日就是上元灯会,你可会出来。” 林轻染点头,“自然要去的。” “还是和小的时候一样,哪热闹就喜欢往哪去。” 林轻染被他说得脸微热,又听谢淮道:“那我在街市的灯桥等你。” 林轻染一愣,他是要与她一起去灯会? 谢淮看出她的迟疑,道:“我知道一处观灯最妙的地方。” 林轻染自然不会错过他口中的那个地方,欣然答应:“那等到灯会那日再见。” 谢淮微笑颔首,有几分不舍地说:“我先走了。” 谢淮一走,沈曦就一脸坏笑的凑过来,“表姐与谢大人说什么呢?” “就是闲聊几句。”林轻染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嗔道:“干嘛这样看我。” “闲聊几句……”沈曦不信的拖着调,“那我怎么还听见上元节。” 林轻染也没有隐瞒,“只是约了一同去看灯罢了。”她想到什么,赶紧说,“你们千万不能说出去。” 她总觉得,若是沈听竹知晓了,定然得出乱子。 “保密,还给你打掩护呢。”沈曦说完拿手将嘴一捂,古灵精怪的朝她眨眼。 等马车回到府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林氏一得知人回来,就把她叫去询问。 林轻染如实回答,听到她说皇后询问她可有婚配,林氏眉心都拧紧了。 等沈三爷回来,她便问起选秀一事。 妻子从来不过问前朝的事,偶尔他说两句,她也只是听听就过,沈三爷觉得奇怪,也没有多问,淡道:“皇上力排众议,一直按着这事,未必能办成。” 林氏闻言才舒了口气。 * 转眼就到了上元节这日,几房在一起吃饭,热闹的紧。 用过饭,沈曦就闹着要去看灯会,往常入了夜,府上姑娘万万是不能出去的,上元节的灯会一年也就一次,沈老夫人笑道:“都去都去。” 沈曦转过头朝林轻染挤眉弄眼,“三姐,表姐我们快走。” 还扎着两个丫髻,走路要摇摇晃晃的六姐儿,被嬷嬷牵着奶声奶气的兴奋道:“五姐姐,看灯看灯。” 沈曦自然不能带她去了,“你去找二哥玩。”以往二哥都是不跟他们去灯会的。 沈听竹也朝六姐儿招招手,“过来二哥这里。” 等几人出了花厅,又过了半刻,沈听竹也起身离开。 * 灯会热闹,马车还未行到主街就已经走不动了。 三人只好下了马车走,京城的夜市比江宁热闹上许多,灯火绚烂如昼,街边的铺子皆开着,原本宽敞的路需要擦着肩才能过。 沈曦给她指了灯桥的方向,林轻染过去的时候谢淮已经等在那里了,林轻染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尖,快步走上前。 “每回都是你先到。”她略喘着气说。 谢淮只怕她不来,“你从前叫了我那么多声哥哥,等你是应该的。” 林轻染朝他煞有介事的点头,“你这么说,倒也确实。” 两人相视一笑,谢淮道:“走吧。” 河中停着画舫,两边是不少放花灯姑娘,林轻染走走看看,谢淮跟在后面,替她隔开人群。 两人的模样都极为出挑,免不了频频有人朝他们看来,见二人是一道的,又遗憾收回视线。 一个买面具的摊子吸引了林轻染的注意,每个面具都是摊主一笔一笔勾画出来的,她停下来挑了两个,一个挡在眼前,一个递给谢淮。 谢淮就是幼时也不玩这些,他接过道:“你要我戴?” 林轻染放下手,俏丽的脸庞透着天真,“嗯,一人一个。” 谢淮虽觉为难,倒也不是不能做,正欲戴上,一个着程子衣男子快步走来,看了林轻染一眼,附到谢淮耳旁低语。 谢淮听后逐渐拧起眉心,抱歉地看向林轻染,“我恐怕不能陪你了。” 林轻染猜他定是有要紧的事,“不打紧的,你快去忙。” 谢淮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表妹难逃 第55节 林轻染才来,还想再逛逛,“不用了,我一会儿还要去找沈曦她们。” 谢淮点头,“也好。”他面露遗憾,“好像每次见面都说不了几句。” 林轻染摇摇头,表示下次还有机会。 谢淮将面具放回摊子上,快步离开。 等人走远,林轻染才想起忘记问他,那个看灯的地方在哪里了,只能自己找找看了。 沈听竹上回来灯会恐怕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四周的拥挤纷扰让他不耐的颦起眉心,本就是清冷冷的气度,此刻沉着脸,更显的难以接近。 纵然如此,还是挡不住不时的有姑娘朝他看去,更有胆大的借故拌跤往上撞,沈听竹侧身避过,那姑娘踉踉跄跄的,差点狼狈的扑到地上去。 沈听竹视若无睹,瞧见边上卖面具的摊子,抛了块碎银,随意拿起一个戴上。 走上石桥,终于看到了在河边捧着花灯的小姑娘,沈听竹微微一笑,可很快眉头又皱起。 有男子与她搭话,她竟也不知避,还回头与人笑语。 沈听竹好似看到自己娇养着的花,被一堆烂苍蝇围着。 林轻染将花灯放入水中,看着花灯晃晃悠悠的飘远,才站起身,肩头就被拍了一下。 她错愕回过身,相似的石青色襴衫,还带着之前她挑选的面具,林轻染第一反应就是谢淮办完事回来了。 她嗔笑道:“你莫不是想吓我。” 沈听竹面具后的神色微愣,见她非但认出了自己,还对他笑得这样甜,心里那点不虞全数散去,反倒多了几分被撞动,颤晃出涟漪的青涩。 脸上微微热起来,他缄口点了点头。 第047章 林轻染正想问他可是办好事情了,目光却被他身后被涌动如长龙的灯彩吸引了去。 “是灯车来了。”林轻染雀跃的垫了垫脚尖,“我们过去看。” 璀璨的光点印在她瞳中,耀若繁星,沈听竹望着她失了神,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意乱心慌,局促紧张。 他不是讷口之人,眼下却像是不会说话了一般,只点了下头。 即在外头,林轻染也不像在候府那般规矩文静,兴冲冲地走到前面,裙裾随着翻飞轻盈灵动,像只飞舞的蝴蝶,沈听竹险些追不上她。 原本,他一路走来已经觉得有些吃力,可此刻他心里涌动的欢愉将那些疼痛疲累,全数扫空,始终将她的身影放在眼中,一直追着她的步子。 “你瞧。”林轻染垫脚指着灯车,满眼都是欢喜,“好漂亮。” 沈听竹脉脉凝着她嫣然的笑靥,许久,才嗯了一声。 确实很漂亮。 等车灯走过,街上的人也散去了许多。 两人沿着街市慢慢走,林轻染瞧见一个咬着糖葫芦的小孩,一口接一口,腮帮子也跟着一股股的,她多看了两眼,那眼神颇有些艳羡的意味。 沈听竹对林轻染最直白的好,那就便是喜欢就买,他朝不远处扛着糖葫芦靶的小贩走去。 林轻染跟在后面问:“你去哪?” 沈听竹已经买好转过了身,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她。 林轻染脸微红,谢淮是怎么看出来她想吃的……她有些难为情,不肯接,视线却一直盯着红彤彤的果子,“这是小孩子吃的。” 她抿了抿唇角,然后伸手接过,“不过买都买了,那我尝尝罢。” “呵。”沈听竹望着她闪烁着盈盈光亮的眼眸,不由得笑出声。 林轻染一时羞赧极了,以至于没有分辨出这轻短的一声笑,与谢淮的声音并不相同。 她粉腮微鼓,恼道:“不许笑。” 沈听竹依言噤声,眼里的笑意却浓得化不开,还有让人心颤的纵溺。 林轻染心口莫名一跳,有些局促的别过头,指头捏紧糖葫芦上的小木棍,“我们去前面看看。” 沈听竹慢慢摩挲着指节。 这是不是代表着,小姑娘至少不抗拒他了。 无声弯唇,走上前与她并肩同行。 林轻染发现,只要自己多往哪处瞧两眼,谢淮就会二话不说买下来给她,虽然都是些小玩意,可次数多了她也不好意思,“回头我将银子给你。” 沈听竹觉得好笑,她花他的银子时可从来没有手软过,这会儿竟想着还了 正欲开口说话,远处直冲过来两个骑马的纨绔,横冲直撞,路上行人慌忙躲避,林轻染被撞了肩头,轻呼着踉跄着朝前跌去,她前头是谢淮,自己即便撞上他也不会有事,可男女有别的,火光电石之间,她选择去抓一旁插着幡杆。 哪知腰上一紧,她竟稳稳跌进了谢淮怀中,头顶是他微沉的声音,“小心。” 鼻尖撞在他的胸膛上,衣衫洁净的皂角味下,隐隐浮着浅浅的药香,林轻染竟然在这一刻想到了沈听竹,就连谢淮说话的声音她都觉得像是沈听竹。 她赶紧闭了闭眼,好好的想那煞星做什么。 身后嘈杂的马蹄声渐渐远去,被惊吓到的男男女女连声抱怨,林轻染吐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还被谢淮抱在怀里,忙要推开,可他的大掌压在她腰后。 林轻染面红耳赤,“已经没事了,放开我吧。” 沈听竹按在她纤细腰身上的手微屈拢,不碰到她,他还能忍耐,眼下,他委实有些不舍得放开。 难言的亲昵,让林轻染不适的想要躲避,无所适从道:“谢淮,放开我。” 她感觉到谢淮抱着自己的手臂倏然手紧,头顶传来一道压抑着怒意的声音—— “染染把我认成谁了?” 林轻染身子一僵,猛然抬眸,面具下绷紧的下颌凌厉异常,只有沈听竹会这样叫她。 她感觉自己已经不会思考了,明明是谢淮,怎么会变了人。 她这才想起,谢淮的衣袍襟口上绣有暗纹,而眼前的人没有,刚才她嗅到药香也不是错觉…… 林轻染觉得双腿发软,若是没有腰上的手托着,只怕她得跌倒地上去。 沈听竹摘下面具扔到一旁,那双桃花眼不含笑的时候,又冰又冷。 这才是林轻染熟悉的样子,迫人,危险。而不是这些天他表现出来的样子。 就在林轻染以为他要动怒的时候,沈听竹却松开了她,兀自别过头,垂下的眼帘将视线半遮,清瘦的身形在朦胧月色下,显得尤为寂寥落寞。 他盯着地上的面具,“你将我认成谢淮了,你不是对我笑。”说完他紧紧抿唇,双唇比平日还白。 前一刻还满脸怒容,而现在失落的样子,就好像是失了宝贵东西的孩童,起初是发怒,紧接着就是满腹的委屈与不安。 他若是像往常吓唬,威胁自己一番,林轻染最多也一样阳奉阴违,可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沈听竹,一时竟不会开口了。 手里还拿着他给自己买的糖葫芦,其他东西已经掉了一地,林轻染反复捏着小棍,“……二表哥。” 她觎向地上的面具,将责任都推了过去,“你自己戴着面具,我哪认得出。” 沈听竹见她提起面具,火气又在心里横冲直撞,之前他们也是这样戴着面具在一同玩闹。 “你不会是在跟踪我?”林轻染忽然觉得不对,怎么那么巧他戴的是之前自己为谢淮挑选的面具。 沈听竹听出了她话语里的警惕与戒备,转头看她,“染染觉得,我若知道你是与旁的男子一同逛灯会,我能忍受得了么,还扮作他?” 沈听竹嗤之以鼻,毫不掩饰情绪的直白话语,让林轻染无法反驳。 “你将我认错了。”沈听竹极为在意的重复。 林轻染被他漆黑的眼眸盯得莫名心虚。 沈听竹道:“那我之前答应的事……” 林清染急道:“你想反悔不成。” “不反悔,但我要加一条。” 沈听竹说着弯下腰捡地上掉落的东西,唯独没去碰那张面具,像在赌气。 看来真是她认错人闹出的乌龙,林轻染抿了抿唇瓣,“你说来我听听。” 沈听竹攫着她,没了面具的遮挡,他眼里的情绪更为浓烈,“我不勉强你,我们慢慢来,但是染染不能心悦除我以外的人,也只能与我在一起,嫁我。” 林轻染一听差点跳起来,“你这还不算勉强。” 她紧紧捏着糖葫芦的杆子,指腹传来一阵刺痛,她拧起眉,短促的抽气揉着指腹,却越揉越疼,细细密密的跟针扎似的。 沈听竹拉过她的手道:“我看看。” 林轻染心里还气着,抽手道:“不要你看。” “别动。”沈听竹道:“许是扎进木刺了。” 林轻染一听立马道:“我不要挑。”她幼时也被木刺扎过手,是嬷嬷拿针线给她挑出来的,嬷嬷岁数大了眼神不好,拿针尖把她血都给戳出来了。 沈听竹见她眼里噙着害怕,柔声道:“乖些,我看看,不弄痛你。” 他带着林轻染坐到街边的茶水铺里,借着油灯的光,仔细给她检查。 光线柔和着他的眉目,林轻染似乎也没那么怕他了,拿脚在桌下踢了踢他的鞋。 沈听竹抬眸,“痛?” 林轻染摇头,他动作很轻,一点也不痛。 “你刚才说的,我不答应。” 沈听竹有的是办法让她答应,可他见过了小姑娘那样好看的笑,他怕若真的做了,将来就再也见不到,“染染不想嫁我,那想嫁给谁?” 林轻染没想过嫁谁,可也不能由他说了算。 “谢淮?”沈听竹唇角都压紧了,“谢家奉孔孟之道,谢老太爷算不上迂腐,却极重规矩,对子女要求更是严厉,光是祖训就有一百多条,而且凭谢家的家底,只怕还供不起染染。” 林轻染本也只是因为与谢淮是旧相识,所以才熟络一些,听沈听竹这么说,连忙摇头。 沈听竹笑了起来,没再说话,转头让二小找来针线。 林轻染连忙缩手,沈听竹牢牢握着她的腕子,“不弄出来,有得你痛。” 针尖还未刺到手上,林轻染就如临大敌般绷紧了身子,沈听竹看向她另一只手里的糖葫芦,“怎么只吃了一颗,不喜欢?” 林轻染也低头看那一颗颗果子,因为不是在谢淮面前,她也没了那么多忸怩,咕哝道:“方才见那孩子吃,好像又脆又甜,哪知酸的厉害。” 表妹难逃 第56节 正说着指尖忽然被刺痛,等她赶紧再看去,沈听竹已经放下了针,揉了揉她的指头,问:“还痛不痛了。” 林轻染呆呆道:“不痛了。” 不知是不是习惯了他给自己上药揉伤,林轻染没有第一时间将手收回,她又轻轻踢他的脚,忍不住问:“你当真心悦我?” 沈听竹不妨她会有此一问,捏着她指尖的手一顿,竟从耳根爬起红晕,林轻染看得真切,只觉得比自己脸红了还要羞耻一些,一把将手抽回。 沈听竹握紧空落落的掌心,日日想见她,时时想违背了自己答应她的话,想强硬将她娶了……却更想见她对自己笑笑,所以将全部念头忍耐压抑下。 又岂止是心悦。 林轻染看到他轻点了点头。 没有修饰的话语,只是一个点头,就像初识□□的青涩少年,林轻染比他还要无措,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个来做什么……他喜欢就随他喜欢好了,反正再有一个多月她便要回江宁了。 第048章 花厅内小辈已经散的差不多,沈老夫人先也回了屋,林氏正要离开,秦氏在这时起身,走上前叫住了她,“晚膳吃得有些积食,不如一道去园中走走。” 林氏笑着应下,“正好我也睡不着。” 两人沿着小道慢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秦氏不时提起林轻染,“轻染这孩子我还真是挺喜欢,模样生得好,性子也好,与府上几个姐儿又合得来,连蓁儿也说她好。” 林氏眸色动了动,也笑道:“大嫂有所不知,我那侄女就是被家里人宠大的,不过总算还懂事,知道在外要收敛,在家中的可是无法无天,皇后娘娘这样夸赞,她听见不知又要得意多久。” 秦氏观察了一段时日,娇惯定是有的,至于无法无天,那就是秦氏夸大了。 秦氏笑着说了几句,道:“我记得,轻染还未定亲呢吧。”虽然女儿与她说了一些,但毕竟她还问过儿子,所以只是旁敲侧击,“可有想过在京中为她定下一门,有你这个姑姑在,她也不会孤单。” 林氏心里咯噔了一下,摇头叹气:“我倒是想让她留下陪我,可这才来多久,已经念叨着几次要回去了,而且我大哥就这么个女儿,定然舍不得她远嫁。” 秦氏点头,没有接着说,而是移开了话题。 林氏心神不宁了一夜,第二日清早就让紫芙去青玉阁把林轻染找来。 起初皇后让林轻染进宫,她还以为是选秀一事,可秦氏昨夜那么一提,显然不是想让她入宫,能让皇后和大嫂同时操心的,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别人了。 若世子并非这样的情况,她自认轻染是决计入不了秦氏眼的,秦氏会来跟她说那些,显然是已经有了打算。 不过这也不是一家说了算的。 林氏沉吟不语,还是等林染轻来了,问过再说。 林轻染是被丫鬟从床上硬叫起的,瞌睡还未醒,到了林氏那里也是暖绵绵的靠在榻上。 林氏轻拍了拍她的臀侧,“像什么样子,坐起来。” 林轻染不乐意的皱皱鼻尖,软着声撒娇道:“小姑姑就让我再睡会儿。” 林氏摇摇头,坐到她身侧,凝着眸说:“我问你,你与世子可相熟?” 她现在就怕林轻染糊里糊涂,瞒着她与世子互生了情愫。世子样貌品行都尤其出挑,林轻染也是难得的一见的殊色,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林轻染听到林氏的问话,那点瞌睡立马就散了,乌黑的瞳眸转了转,坚决道:“不熟,都没见过几回。”说着她自己都心虚,昨夜他们还在一块儿,她声音一下就轻了下来,“小姑姑怎么问这个。” 好在林轻染本就瞌睡的厉害,嗓音朦胧显得漫不经心,林氏也没听出异样。 她若有所思,那就是世子看上了林轻染……只要不是她对世子有意便好,否则就凭林轻染的倔脾气,她还真怕劝不动。 林氏松神笑道:“不熟就好,我怕你性子毛躁,世子身子又弱,回头冲撞了。” 林轻染几不可见的皱了皱鼻尖,他那身子还弱……而且她哪儿会冲撞他,明明每次都是他找上门。 “世子的病需要静养,你就是碰见了也避着些。”见林轻染还在走神,林氏用指尖点点她的脸,“可听见了?” 林轻染轻拂泛着痒意的脸颊,郑重其事道:“小姑姑放心,我一定牢牢记着。” 就是林氏不说,她也一贯是避之不及的。 林氏彻底放了心,拉起薄毯给她盖上,“觉得倦就再睡一会儿。” 林轻染并未将这出放在心上,在这林氏这补了觉才离开。 慢悠悠的走在小径上,沈曦迎面朝她走来,“表姐在这呢。” 林轻染与她挽着手臂,笑问:“找我有什么事?” “百戏楼出了新戏,我来找表姐一起去看。” 两人都是好玩的,沈曦一有什么乐子就爱来找林轻染,三姐有时还会念上她两句,可表姐一定答应。 林轻染果然来了兴致,两人往前院走去,林轻染才想起来问:“怎么不见沈纾。” 沈曦眉眼稍垮,“三姐的婚期就剩一个多月,得在府上待嫁,不能随意走动。” 林轻染心下了然,轻轻点头,她得提前备好了贺礼才行。 心里盘算着该送什么,不知不觉就已经快走到前院。 “二哥。”耳边响起沈曦欢欢喜喜的声音。 林轻染脚步一顿,跟着抬起眼眸,果然在锤花门下看见了含笑望向他们的沈听竹。 他怎么在这里……昨夜两人没有再逛,早早就回了府。 林轻染这会儿见着他还颇有些不自在,他怎么就像没事人似的。 沈曦拉着她走上前,对沈听竹道:“二哥久等了,我们走罢。” 林轻染听沈曦这么说,也顾不上说话讲究了,扯扯她的手,压着声问:“你怎么没告诉我,二表哥也去。” 沈听竹眼里的笑敛了敛,小姑娘也不知道再说轻些,一字一句全让他听见了。 沈曦回望着她眨眨眼,“是二哥要去看戏,被我撞见了,我才央着他带我们去的。” 原来是这样,林轻染抿唇默然,小姑姑方才还告诫过她,可她这时说不去,又太刻意,毕竟沈曦还在。 沈听竹怎么会看不出她的不情愿,“我忽然觉得有些倦乏,就不同你们去了。” 林轻染十分错愕的看向他,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到沈听竹唇边的笑浅的都快看不出了,连眸光也黯淡下来。 沈曦听他说不去,连忙道:“马车就候在外面,二哥若是累了,让莫辞去取轮椅来就是了。” 沈听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林轻染,等不到她说话,又垂下了眼睫,声音轻浅,“罢了,我下回再去。” 他这样的眼神,让林轻染觉得好像是自己欺负了他,赶他走一样。 虽然她巴不得如此,可林轻染最受不得有人朝她摆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尤其还是这样一个一贯强势,强大的人,忽然变得这样委屈巴巴。 这转变弄得她措手不及,昨夜也是如此。 沈曦央道:“二哥就一起去吧。”若是没二哥挡着,只怕母亲知道了,少不了要念叨自己。 沈听竹笑着摇头,“你们快去,迟了可就赶不上开唱。” 转身的同时,眼里的落寞也透了出来。 林轻染脱口而出,“二表哥,也去吧……” 她说完就后悔了,懊恼地闭了闭眼,他要走就走,她开什么口呀! 沈听竹没想到林轻染会开口,诧异抬眸,旋即眼里绽出亮光,仅因为她的一句话,那些落寞便烟消云散。 “既然二位妹妹都如此说,那走罢。” 林轻染别开眼,身旁两人都十分高兴,只有她郁闷的紧。 百花戏楼是京城最大,角儿最多的戏楼,来听戏的也都是非富则贵。 楼里的伙计引着几人进到雅座,又送上来茶点,沈听竹自然的将几道林轻染爱吃的糕点推到她面前,林轻染也习惯的拿起放入口中。 沈曦在旁看见,好奇地问:“二哥怎么知道哪些是表姐爱吃的。” 林轻染刚将一块玫瑰酥放入口中,沈曦的话吓得她一口糕点噎在了喉咙口,不敢咳也不敢咽,慌乱的眨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听竹不紧不慢道:“自然是用膳时见着的。”他将另一碟核桃粘推至沈曦面前,“这是你爱吃的。” 沈曦心思单纯,不疑有他,“还是二哥观察入微。” 林轻染见她信了,眉心舒展,费力咽下哽在喉咙口的糕点,噎的她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沈听竹皱眉伸手到她背后轻抚,林轻染慌忙要躲,沈听竹用目光示意她安心,坐在另一侧的沈曦已经转过身专心在看戏了。 林轻染这才没有动,实在噎的难受,有沈听竹帮她拍着后背舒服上许多。 她倒了杯茶想要喝,沈听竹靠近轻声道:“现在喝会更不舒服的。” 林轻染只得放下茶盏,牢牢注意着沈曦,生怕她会忽然回头。 等顺了气,她动动肩,小声道:“……好了。” 沈听竹看了她一会儿,确认她真的好了,才将手收回,转过头看戏。 林轻染看着他的侧脸,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好一会儿才静下心。 * 三人回到府上,已经是掌灯时分。 沈听竹跨进远松居,玉楹上前道:“世子,夫人在东跨间等您。” 沈听竹抬了抬眸,“知道了。” 推开门,沈听竹走进屋内,笑道:“母亲怎么来了?” 秦氏上来给他解开身上的大氅,忧心问道:“怎么大冷的天还出去看戏,你若想听,让戏班子来府上唱就是了。” 沈听竹道:“卫先生也说了走动走动,是有益的。” “你来坐。”秦氏本想开门见山的问,但想起儿子的脾性,迂回道:“我听闻你是与五姐儿和你三婶的侄女一同去的。” 沈听竹但笑不语,母亲必然是在阿姐听到了什么,来探他的口风,既然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也不藏着掖着,“母亲来我这说说就好,不要吓着人家。” 说罢,兀自笑了笑,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哄得小姑娘没那么怕他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吱吱2瓶,绝缘体、jisoo的妹妹3瓶,转身,离开。34876677、仙女不吃素、泪雾嫣1瓶,w-x宝贝12瓶,瑞瑞15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安静的喵 表妹难逃 第57节 第049章 秦氏起先还没听明白,待看到沈听竹眸中所流露出的,称得上温柔的神色,才一下反应过来。 秦氏面上是遮不住的喜色,并非因为沈听竹愿意娶亲,而是终于有一个人,能让他不再颓靡消极。 “世子——” 莫辞从亭中匆忙而来,他武功高强能急行十里也面不改色,此刻却喘气不止。 沈听竹拧眉,“出了何事?” 莫辞气喘吁吁道:“卫先生来信了。” 秦氏在一旁正了容色,“快看看。” 沈听竹读过信中内容,将信纸叠起,片刻才道:“卫先生信中说,虽然寻不到能解百的毒灵玉草,但他寻到一味岁枯荣,可以令我的身子恢复七成。” 沈听竹捏着信纸的手握,心里早已烧成灰烬的希冀翻出火星,汹涌翻腾。 七成,足够了。 秦氏紧紧攥着手绢,听罢浑身一松,眼泪顷刻滚下,“当真?”她紧紧捂着心口,语不成调的反复说:“太好了,太好了。” 沈听竹弯起唇,是啊,太好了。 * 林轻染这头忙着给沈纾挑选新婚贺礼,想送她一套头面,奈何寻了几家首饰铺,都挑不中满意的。 倒是沈听竹之前送她的那些,随便拿出一件都极美又精致,甚至在首饰铺都寻不出相似的。 犹豫再三,她决定去问问沈听竹都是从哪买的。 才走进远松居,她就闻到空气中的药味比以往浓烈不少,皱皱鼻尖,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何要装出体弱多病的样子。 莫辞从屋内走出来,看见林轻染在院中不免诧异,上前道:“表姑娘怎么来了。” 林轻染道:“我来找世子。” 莫辞回头望了望,道:“还请表姑娘去次间稍等。” 林轻染点头去了西次间,没过多久沈听竹就过来了,含笑的眉间之下是难掩的疲色,林轻染不免多看了两眼,正奇怪,就听他轻声道:“难得染染会过来。” 温吞缓慢的语调里噙着浅浅的笑,林轻染抿了抿唇,“我想问你,送我的那些首饰是从哪家铺子买的,我想买上几件送给沈纾做贺礼。” 沈听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品着她这话的意思,“原来染染是喜欢我送得东西的,那怎么都不见你戴?” 林轻染想说他明知故问,可撞上他无比认真又带着不解的眸色,张张嘴道:“你不说就算了。” 沈听竹眼里的不解更浓,怎么还生起气了。 他好声好气道:“我说就是了。” 林轻染停下步子,沈听竹的一再纵容,让她也越发娇纵,眼尾一抬,“快说。” 沈听竹牵住她的手,“坐下说。” 冰凉的触感是林轻染已经熟悉的,她随着他坐到桌边,又催了一次。 沈听竹道:“送你的首饰大多是我自己绘了纹样,让司珍局去做,染染自然找不到相似的。” 林轻染愣住,她没想到这些首饰竟然是沈听竹亲自绘制的,那岂不是独一无二,她心口蓦的一跳,很快又恢复平静。 林轻染想到若她也能送一套独一无二的头面给沈纾,她必然会喜欢。 她转头朝沈听竹望去,再开口声音软软的,“二表哥,能否再绘一幅?” 沈听竹看她,“给三妹?” 林轻染点头,坠在耳上的耳铛跟着晃动。 沈听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那这算是我送得了?” 林轻染鼻尖都皱紧了,“不能,算二表哥帮我的忙。” 沈听竹还想逗她一逗,不料林轻染从善如流的攥住他的衣袖摇了摇,每回她这样都很管用。 沈听竹视线略过她细嫩的手指,出声吩咐莫辞取来作画的丹青。 莫辞很快拿来东西,他担忧沈听竹才服过药,身子吃不消,迟疑道:“世子。” 沈听竹抬手示意他退下。 他虽没有像为林轻染画的时候那样费心思,但一整套的头面及其繁复,才画到一半他便已经觉得抬手无力。 服那岁枯荣之前,需要先将体内的残毒催发,再连服一月的药才能起到作用,如今他的肺腑已隐隐有痛楚。 林轻染指着画道:“这处用红色的南珠是不是好看些。” 久久没见沈听竹落笔,她抬起视线,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试探着问:“二表哥……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听竹咬紧着牙关隐忍,“无事,就是有些倦了,染染先回去罢。”气息逐渐不稳,他顿了顿,才道:“待画好了我便命人做出来。” 林轻染看见他额头都沁出了汗了,心中的疑惑更深 沈听竹挑眉看着她,“不舍得走?” 戏谑的话语让林轻染微恼,生气的瞪了他一眼调头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不放心的说:“离沈纾出嫁没几日了,二表哥可别耽误了。” 求人还这么理直气壮,沈听竹忍不住想笑,却连着点力气都没有,只嗯了声。 林轻染前脚离开,卫先生后脚便推门进来。 沈听竹靠坐在圈椅上,紧闭着眸,唇瓣抿紧到干裂,扣在扶手上的双手布满了青筋。 卫先生容色严肃,上前给他搭脉,片刻眸色稍松,“世子体内的毒已经在催发了,再有上十日,便能开始服用岁枯荣。” 沈听竹没有言语。 卫先生慢慢悠悠的取来银针,为他针灸缓解痛楚,“老夫还以为世子能接着硬撑下去。” 沈听竹终于开口,“卫先生放心,我有分寸。” * 在离沈纾出嫁还有不到三日的时候,沈听竹终于将东西拿来给林轻染,大半月不见他,他面色仍旧苍白,但已经比那日好了很多。 沈听竹示意她打开盒子,“看看合不合心意。” 林轻染依言一件件拿出首饰,没见都挑不出瑕疵,她难得心甘情愿的对沈听竹道了声谢,“谢谢二表哥。” 沈听竹看着她弯弯的眉眼,受用无比,不枉他费心费力的讨好。 “染染何时启程回江宁?”他只要再服二十多天的岁枯荣,便可以去追她了,小姑娘贪玩路上爱磨蹭,应该能追的上。 林轻染摆着首饰,头也没抬,哝哝道:“还没定下呢,回头我去问问小姑姑。” “奴婢参见三夫人——”月影刻意提高的声音传了进来。 林轻染心头一跳,小姑姑怎么这时候来了,要是让她看见沈听竹在她房中,可就解释不清了。 她慌张看向一旁的沈听竹,后者也皱起眉。 林氏见月影守在院中,问道:“怎么不在屋内伺候?” 月影心中也大慌,孤男寡女关着门共处一室,怎么都不是能让人知道的事,她忙道:“回夫人,小姐午憩还未起,奴婢这就去请,还请夫人先去堂屋坐会儿。” 林氏点点头朝堂屋走去,月影刚松一口气,见她又停下脚步顿时背后一僵。 林氏笑道:“她爱赖床,还是我去叫罢。” 月影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氏过去,想必世子能应付。 林氏推开门朝着里间走去,林轻染恰好赶在她进来的一瞬,将帘帐放下,心口砰砰直跳。 林氏颇为意外道:“以为你还睡着呢。” 林轻染确保隔着纱慢看不清楚床上的异样,才揉着眼睛转过身,含糊不清道:“听见月影说小姑姑来了,就起了。” 林氏宽慰道:“这还像点样子。” 看林氏走上前,林轻染眸色一紧,急忙挽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到桌边坐下,“小姑姑怎么这时过来了。” 林氏笑道:“是你爹来信了。” 以往这个时候林轻染早就高兴的跳起来了,可她现在满心思都在身后那张床上,无处可藏人,她只能将沈听竹藏在了自己床上。 “爹爹信上说什么了?”林轻染惴惴地问。 林氏见她神色懵懵的,以为她是还未睡醒,“信上说,你哥哥前些日子去青州做买卖,顺道来接你回去。” 林轻染听林氏说完,才终于回神,喜出望外道:“哥哥要来?什么时候到?” 接连追问的孩子气模样,让林氏忍俊不禁,“按信送出的日子算,估摸着再有七八日也就到了。” 七八日?意思是再有七八日,小姑娘就要走了。 沈听竹将盖在眼上的手放下,被褥里铺天盖的馨香,让他有些不能思考,深深呼吸却越发适得其反,反复蒸腾的燥热让他鼻息粗重。 紧接着便是心脉紊乱的跳痛,沈听竹凝眸压住自己的脉搏调息,卫先生交待过,再服用岁枯荣的一个月里,绝不可以让气血攻心,否则功亏一篑。 沈听竹逐渐平稳下呼吸,无声轻笑看来胡思乱想也是不行的。 林轻染透过朦胧的纱慢,眼尖的看见沈听竹伸出手挥开了一角被子,吓得她差点儿心都要从嗓子口跳出来了。 林氏看到她神色不对,“怎么了?”说着就要转过身朝后看去。 林轻染几乎是扑上去抱住了林氏的手臂,六神无主道:“我想吃紫芙做得甜酪了。” 林氏被她这一扑连要问什么都忘了,唉呦了一声,道:“想吃回头让紫芙去做就是了。” 林轻染拉起林氏往外走,撒娇道:“现在就去吧。” 林氏最是宠着她,抬手点点她的脑袋,摇头失笑道:“好,现在就去。” 林轻染嘴甜道:“小姑姑对我最好了。” 林氏跟着她往外走,口中念叨着:“我是后悔将你惯成这样了,你这娇气的性子,将来嫁了人谁惯着你。” 随着林轻染羞赧的轻嗔声渐渐远去,两人已经走了出去。 等林轻染再回来,屋里已经没有了沈听竹的踪迹。 表妹难逃 第58节 她抚着心口舒气,万幸没有让小姑姑发现了。 夜里,林轻染沐浴完躺进被褥之中,她喜欢将被褥盖到鼻下,结果才刚拉上的被褥被她一把拉下,眼眸圆睁。 她身上包裹着的,竟全是沈听竹身上的气味,一丝一缕,散不去也挥不走。 第050章 二月初八,良辰吉时。 一连下了好几日的春雪也在这日停了,曦霞拨开云层照进闺房,屋里屋外,丫鬟嬷嬷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气,好几个人一同伺候着沈纾更衣梳妆。 林轻染和沈曦更是天还未亮就过来了,林轻染接过月影手里的汤圆,吹凉了喂到沈曦口中,“一会儿罩上盖头,可就一日不能吃东西了,快趁这会儿填填肚子。” 沈纾顺从的吃了几个便摆手说够了,她这会儿心慌缭乱的,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沈曦在一旁说:“等摘了盖头不就能吃了,怎的成个亲还得饿肚子?” 天真的话语让喜婆笑弯了腰,“这摘了盖头,哪还有吃东西的功夫。” 沈曦不明所以,林轻染和沈纾皆闹了个脸红,林轻染虽然也才及笄不久,但家中有兄嫂,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 沈曦见她们如此,更是追着问个不停,林轻染舀起一颗汤圆塞进她口中,“吃还堵不上你的嘴了。” 沈曦含着汤圆瞪着两人,口齿不清道:“你们就瞒着我好了。” 林轻染故意逗她,“就瞒着你个小丫头了。” “表姐!” 女儿家的嬉笑声从屋内传出,沈祁和沈听竹相视一笑,跨进门槛。 “见过世子,大公子。”听见下人的声音,正嬉闹的两人忙停了下来。 沈曦跑上前告状,“大哥二哥,三姐与表姐合起伙来欺负我。” “怎么欺负你了?”沈听竹嘴上问着沈曦,视线则饶有趣味的投在林轻染身上。 林轻染回瞪了他一眼,心里却发虚。 沈曦脱口便说:“是喜婆说……” 林轻染见她真就要说,急忙跑上前捂住她的嘴,快速觎了面前不明就里的两人一眼,咬牙凑到沈曦面前与她低声解释。 沈听竹打趣道:“还咬起耳朵来了。” 林轻染说着兀自红了脸,沈曦年岁小,不知道这些也正常,这会儿听林轻染一说也懂了,顿时脸颊通红,不知所措的左右看看,磕磕绊绊道:“我去看看迎亲队来了没有。” 看着慌不择路跑远的沈曦,沈祁与沈听竹心里便已了然,多半是女儿家的闺房话。 沈祁清了清嗓子,只当不知,上前与沈纾说话,他做为兄长,今日要背沈纾上花轿。 仅剩一道目光还落在林轻染身上,沈听竹凝着她染着羞色的眉眼,她身后是一室的红,衬的她娇艳无比。 沈听竹从前很少想以后,如今他不可遏制的想着自己娶她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林轻染清晰感觉到,那道紧紧锁着自己的目光越来越烫,让她招架不住,连回视都做不到。 她有些懊恼,这人怎么总喜欢弄的她慌神儿无措,她别着头瓮声瓮气道:“我也去看看。” 沈听竹一直看着她,直到那抹身影消失不见,才恋恋的收回目光。 * 前院已经到了不少来贺的宾客,林轻染找了一圈也没找见沈曦的身影,只好作罢。 正往回走,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住—— “林轻染。” 她回过身,果不其然是谢淮。 前院人来人往,谢淮规矩守礼的没有走近,而是站在几步开外,他为那日先走一事道歉,“本想带你好好逛逛的,都怪我。” “这怎么能怪你,你也是有公务在身。”林轻染不由的又想起灯会的一幕幕,仅是一瞬的愣神,也被谢淮看在眼里。 在大理寺为官,观人辨色对他来说是信手拈来,谢淮言笑自若的问:“我离开后,可有什么有趣的?可惜,我都没见着。” 哪有什么有趣的,把她弄的心神不宁倒是真的,林轻染摇头笑道:“无非就是那些。” 谢淮见她不愿说,也并不追问,而是道:“我方才遇见了三夫人,听她说,你马上就要离京了?” 林轻染这才想起自己一直忘了要与他道别,她颔首道:“过几日,哥哥就来接我了。” 谢淮敛眉沉吟,这一别恐怕再见无期,“不如,明日我带你去踏青。” “踏青?”林轻染诧异看着他,“这才二月。” 谢淮笑道:“是早了些,可好像也没时间了,就当是上元节没带你去看灯的补偿。” 祖父有心让他外调去地方历练,可以是江宁也可以是别的地方,他之前一直未下决定,如今好像有了答案。 只是在这之前,他需要确认一件事情。 * 翌日。 林轻染如约赶到与谢淮相约的地方。 谢淮搭手扶着林轻染下马车,“怎么不让我去接你。” 自然是怕又让沈听竹发现了,林轻染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心虚,她见谁压根轮不到他管,可就是下意识选择瞒着。 她装作自若的解释,“不过一小段路罢了。” 谢淮见她轻闪着眼眸,只以为她是怕林氏知晓,笑问道:“能骑马吗?” “可以。”林轻染看到他身后的两匹马,道:“但是骑的不好。” 谢淮没有掩饰眼里的遗憾,“还以为你不会,那我可以教你。” 林轻染发愣的功夫,他已经是转身去牵马。 恰到好处的笑语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却又浅浅的表露心意。 忽地,谢淮脚步一顿,快速回身朝一处看去。 一路跟随在后的月影立刻闪避到暗处。 她屏息凝眸,这个谢淮竟如此敏锐。 她原是想给林轻染送手炉来的,哪知追上才发现小姐压根儿不是去找五姑娘,而是偷偷出了府,她便一路跟了过来,结果就发现小姐是来见谢淮的。 若让世子知道了可不得了,她只能跟着,二人千万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才好。 一闪而过的身影,谢淮已经认出了是在候府见过的丫鬟,敢跟踪主子是受了谁得命令。 脑中有一个答案浮现。 谢淮不动声色的扶着林轻染上马,“我们去墨岩山,日出是看不到了,不过去山顶看晚霞还是来得及的。” 他朝月影藏身的地方掠去一眼,既然愿意跟,那就用两只脚跟着。 两人慢悠悠的骑着马往山上走,赶春的野花开了一路,鸟雀声缭绕在山林间,耳畔隐约还能听见瀑布落下的空灵声,入眼所见皆是美景。 “轻染。”谢淮忽然唤她,比以往亲近一些。 林轻染回眸一笑,“怎么了?” 被风吹下的花瓣摇曳落在她的发上,无心的点缀却那么恰到好处,谢淮笑道:“你可还记得幼时允诺过我什么?” 如此说法委实有些不君子,可他想知道她的想法。 林轻染眉头略微一皱,实在想不起她对谢淮允诺过什么,眸露困惑的朝他望去。 谢淮骑马走近,“再想想。”他微笑着去拿她发上的花瓣。 就在这时,凌空打来一块细小碎石,力道极狠的打在他手背上,令他的手偏了偏,谢淮沉眸看着手背上的红痕,侧目朝着月影的藏身处冷声道:“出来。” 林轻染不明就里,让谁出来? 月影咬了咬牙,出去就出去,她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撬世子的墙角。 她刚迈出一步,一支箭矢的破空而出,箭头反着凌厉的寒光,朝着谢淮的方向射去。 谢淮眸色一凛,侧身避过,林轻染只听得耳畔一声钝响,骇然看去,身侧的树干上已经插了一支冷箭,箭尾的羽翎还在颤动。 她脸上血色褪净,月影第一时间跃身而出,挡在了林轻染面前,谢淮脸色阴沉的像能滴出墨,折下一根树枝当作兵器。 下一瞬,从高耸茂密的树梢间窜出五个蒙面的黑衣刺客。 谢淮锐利的目光巡视过众人,“谁派你们来得。” 为首的黑衣人二话不说朝三人袭去,其余几人也拔剑跃身而上。 “小姐先走!”这些刺客显然是冲着谢淮来的,月影无意掺合,想带着林轻染先走,却被一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她只能让林轻染先走。 从袖中取出鸣镝方向空中,暗卫看到必会赶来。 看见月影放出讯号,刺客下手更狠,谢淮手里的树枝显然挡不住那些刀剑,他沉声道:“快走。” 林轻染脸色苍白,拉紧缰绳,一驾马腹,“驾——” 她跑的很快,拼命的驾马,风刮过脸颊像刀割一样疼。 “嗖——” 箭矢破空的声音从身后飞速而来。 * 莫辞将药香掐灭,卫先生收回正替沈听竹把脉的手,“世子的身子日渐好转,按时服药,便不会再有大问题。”他顿了顿又道:“只是这腿伤并非是因为毒,难免会发作。” 腿上这点痛对沈听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他淡道:“多谢卫先生。” “谢就免了。”卫先生摆手起身,“能看到世子不再萎靡不振,老夫已是欣慰。” 沈听竹垂眸笑笑,砰的一声响,门被推开。 莫辞看到冒失闯进来的月影,斥道:“出什么事了?” “请世子恕罪。” 表妹难逃 第59节 月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是伺候林轻染的,沈听竹的容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说。” 月影深吸一口气,一字不敢落,将林轻染与谢淮相约踏青以及遇刺一事说了出来。 “小姐骑的马被刺伤,人……人掉下了山崖,索性不是在高处,暗卫已经在寻找,属下赶来禀报。” “你说什么!”莫辞大惊,表姑娘掉落山崖这么的大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胆战心惊的朝沈听竹看去。 沈听竹神色冰冷的让人生寒,紧握的手却彰显着他此刻的心慌,“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月影摇头,“属下不敢声张。” 真是越发不知道乖,等他把人找回来,等找回来……沈闭了闭眼,起身往外走。 莫辞一个跨步上前拦下来,“世子此刻正是服药的关键时候,万万不可犯险,属下定会将姑娘寻回来。” 沈听竹面无表情,“滚开。” 莫辞不肯让,沈听竹也不与他多言,朝月影吩咐:“拿下。” 莫辞震惊道:“世子不可。” 月影犹豫了一瞬,领命像莫辞出招袭去。 卫先生想要上前,沈听竹漠然道:“卫先生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不再萎靡消沉,这就是原因。” 沈听竹下令道:“无论谁来问,都不能泄露半句。” * 天色已经半黑,沈听竹站在林轻染掉落的那处山崖处,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暗卫下去寻过一遍,毫无踪迹,连一片衣衫都没留下。 莫辞来回禀的时候都不敢看沈听竹的脸色,不过找不到也算是好消息。 沈听竹望着面前飞落的瀑布,“把山翻了也给我找出来。” 莫辞不敢迟疑,带领护卫再次寻找。 林轻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握紧袖下的双手,震怒过后就是不可遏制的心惊,沈听竹不敢再想,亲自下到崖底。 他执着火把四处查看,若是落到瀑布下的潭中,必然会随着水流冲出,可为什么找不到人。 走到潭边,看到池水下隐约有暗流涌动,沈听竹眸色一敛,下面或许有暗道。 他放下火把,一掀衣摆跨入潭中,春寒料峭,刺骨的溪水漫到腿上的一瞬间,就如无数把刀割进肉里,沈听竹唇色煞白,握紧的双手颤抖不止,可他此刻却是想得却是林轻染那样的身子怎么吃的消,没有犹豫,沉下潭底。 林轻染在漆黑的窄道里缩成一团,落下山崖的那刻她以为自己死定了,身体砸进水中,疼的她瞬间晕厥过去,等醒来就发现自己被暗流卷进了瀑布下的一处极深的石凹里。 她想游出去,可是体力不够,用力的呼喊求救,声音又根本穿不透深潭,林轻染抱紧冰冷的身体,双眸酸涩通红,该不会她就要死在这里了。 谢淮和月影会不会已经落入那些刺客之手,没人知道她在这里,就没人会来救她。 沈听竹,林轻染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想起沈听竹,他每次都会找到自己,也许他会来找自己。 林轻染抱紧双膝,自言自语道:“你不是最厉害了,你一定会来救我吧……” 不知过了多久,她越来越冷,用力摇着头让自己清醒。 “哗啦——” 眼前的水帘被破开,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冲了进来,他佝偻着背,喘气声粗重至极。 林轻染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慢慢撑着地站起身,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面貌,可她有一种预感,他就是沈听竹。 林轻染哑着声道:“沈听竹,是你吗?” 那人一言不发在黑暗中站了许久,似乎极力撑着,才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他跌跌撞撞,扶着墙朝林轻染走走。 林轻染惊慌的退到石壁上,那人已经到了眼前,冰冷的双手掐住她的下颚,湿透的唇重重压上她的唇,用力到她的牙齿都划破了唇柔。 粗鲁的一触,很快便松开,她听见沈听竹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再敢背着我出来见他试试。” 第051章 唇上尖锐的痛着,还有丝丝的血味,似有什么一下在脑中炸开,林轻染久久回不过神,盘旋在心中的害怕和慌张,顷刻间被涌上的窘急与难以言喻的羞恼取代。 他怎么敢,怎么敢亲她!还是这样的横冲直撞,犹如失控了一般。 沈听竹离她很近,近到足够她看清楚他眼底喜怒掺半的复杂神色,还有他此刻的狼狈。 水滴顺着他煞白,没有一丝血色的下颌滑落,林轻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沈听竹,孱弱的好似随时会倒下,他是为了找她才如此的么…… “这次我不由着你,回答。” 沈听竹逼视着她,粗砺沙哑嗓音下是遮掩不住的后怕,如果瀑布下还找不到她,他真得就束手无策了,万幸她在。 林轻染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若那箭再射偏一点,她现在已经死了。 林轻染心有余悸地点头,她确实也不敢再独自出来。 后颈被一股力道压紧,紧接着她就撞进了沈听竹的怀里,她清晰的听见自他胸膛传出的紊乱心跳,林轻染手垂在身侧无措的抬起又放下。 沈听竹用下颌轻蹭着她的发顶,缓缓道:“乖。” 林轻染心跳得不受自己控制,沈听竹冰冷的身体又让她不住打颤,她挣了挣,“你,放开我。” 沈听竹依言放开她,心里那股撑着要找到她的劲儿散去之后,是强烈的晕眩,他狠狠往前一跌,手撑死死着石壁,锋利的切口划破掌心,才没有摔下去。 “你怎么了?”林轻染忙扶住他。 沈听竹喘着粗气摆手,“没事,让我坐一会儿,我们就出去。” 他贴着石壁坐下,心口翻腾着剧痛,这种感觉很不妙。 两个人都是湿漉漉的,林轻染冷得厉害,尤其身旁还贴着个寒冰一样的人,她缩着肩想往旁边靠,可想到沈听竹是为了救自己才弄得如此模样,她要再躲,就显得有些没良心了。 林轻染吸吸鼻子,忍着不动。 沈听竹能那么快赶来救自己,刚才又说让她不准见谢淮,那说明谢淮和月影应该都没有事。 她一时有些恹恹,怎么偏偏她就倒霉成这样,掉下崖。 “月影功夫很好?”林轻染问。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沈听竹慢慢吞吞的开口,“暗卫的身手都不会差。” 那她在路上逃跑那次,月影装得比她还怕,林轻染气恼的质问沈听竹,是不是他安排的。 沈听竹坦荡道:“不是,是她自己的主意。” 林轻染看了他一会儿,才哼哼唧唧地点头,算是信了。 她觉得头脑有点重,石壁又太硬了,犹豫了一下靠在了沈听竹肩上。 沈听竹诧异垂下眸,布满痛楚的双眸微怔,良久,他淡淡牵出一抹笑。 林轻染越发觉得昏沉的厉害,闭着眼不太舒服地哼吟。 沈听竹看到林轻染两团腮上升起异样的红,皱眉道:“染染。” 林轻染慢声问:“什么时候来人救我们上去。” 她好冷。 上面的人未必那么快就能发现潭底的蹊跷,沈听竹道:“我们要自己上去。” 林轻染费力的撑起眼皮,“游不上去的,我试过。” 沈听竹低眉沉吟,凭他现在的体力,要冲破暗流的阻力确实不易,但再呆下去,无论是他还是林轻染都撑不下去。到那时,再想要上去就更麻烦了。 沈听竹托起她的脸,冰冷的凉意让林轻染一阵激颤。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倒了两粒药丸在手心,一颗喂进了林轻染口中,一颗自己吃下。 艰难的吞下药丸,林轻染哑着嗓子问:“这是什么?” “驱寒的药。”沈听竹凝着她,“我带你上去。” 林轻染看到他的脸色比刚才还差,可他这样说,林轻染便觉得他能做到。 她点点脑袋,“嗯。” 沈听竹带着她沉入水中。 冰冷带着强大冲击阻力的水流,裹缠着周身,沈听竹尝到了如同凌迟的痛楚,气血翻涌,血腥味猛的涌上喉间,一瞬间的剧痛让他几乎晕厥,身体垂直下落,而紧紧与他牵着手的林轻染落的更快。 沈听竹陡然惊醒,拼着全力将她拉起,一同游上岸。 “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血沫从唇边溢出,他几度抬手才终于抹去。 倒在他身旁的林轻染也用力咳出大口的水,喉间的灼烧感让她几乎发不出声音,许久才气若游丝道:“……沈听竹。” 沈听竹仿佛又回到了最初毒发的时候,痛,要命的痛。 可耳边的轻喃就像能止他痛的药。 他睁开眼,“我在。” 将自己撑起,再把已经脱力的林轻染扶起。 林轻染早已经使不出一丝力气,被他一带,整个人便软绵绵的扑进了他怀里。 沈听竹环顾四周,护卫似乎都去了别处搜寻。 他拍拍林轻染的脸颊,“别睡。” 她若是睡着,他也撑不住了。 林轻染用力的抬了抬头,可脑袋太沉,又撑不住低了回去,额头抵在沈听竹胸口,气息打颤,“……好。” 石洞中没有风,上了岸一阵阵寒风吹在湿透的两人身上,刺骨钻心,沈听竹咬紧牙关起身,抱不起她,他只能将人背起。 表妹难逃 第60节 林轻染伏在他背上,手臂不由自的箍紧他。 沈听竹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陪我说说话。”他声音很轻,说完只剩喘息。 林轻染觉得好累,他还要她说话,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哼唧,“说什么?” 不必回头,沈听竹也能想得出她此刻不情不愿的恼怒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可他连弯唇的力气没有。 “随便说。”让他听见她的声音就好。 林轻染紧紧抿着唇,怎么还是一样的讨厌。 “你究竟为什么总欺负我。”林轻染问出了之前的委屈。 沈听竹也陷入了回忆,“大约是染染哭起来好看。” 林轻染不敢置信的瞪直了眼,这就是他吓唬了她一路的理由?! 耳畔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后来就不舍得见你哭了,但好像还是做错。” 之前服下的驱寒药开始生效,从内里生出暖意,林轻染终于有了些力气。 她盯着他的脑后,束发的玉冠早已不知去向,“后悔欺负我了?迟了。” 沈听竹皱眉,“那怎么办?” 林轻染从鼻子里细弱的哼出声。 沈听竹想追问,喉头却再次涌上浓烈的血腥味,他自己的身体他最清楚。 卫先生也告诫过他后果,沈听竹心都沉了下来。 林轻染见他不说话,晃了晃脚尖,“欸。” 沈听竹重重合眼,“千万记得,今日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你没有见过谢淮,也没有见过我,发生什么都和你没关系,听见了么?” 林轻染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为什么?” “不是不想跟我扯上关系。” 林轻染立刻道:“自然了。” 沈听竹失神垂眸,“那就好。” 他脚步越来越慢,林轻染身子已经回暖很多,可他却越来越冷。 林轻染颦起眉问:“你没事吧,我自己下来走,我好多了。” “别动。”他舍不得放下这份柔软。 远处,举着火把的两人急奔了过来—— “世子!” “小姐!” 是一脸焦急的莫辞和月影,看到狼狈不堪的两人皆是吓了一跳。 沈听竹将林轻染放下,对月影道:“带表姑娘回去。” 月影赶忙上前掺住林轻染,“小姐,您靠在奴婢身上。” 林轻染想回头去看看沈听竹如何了。 沈听竹朝月影睇去一眼,后者立即会意,紧拥着林轻染湿透的身子,将她带走。 莫辞看到沈听竹浑身湿透脸色煞白,眼中布满了血丝,唇角还有血迹,骇然道:“世子!”他大声朝身后的护卫喝道:“来人,快把马车牵来!” 莫辞勃然拔高的声音,传到林轻染耳中,她不由觉得心慌,想回头,奈何月影一直强硬的带着她朝前走。 沈听竹望着林轻染的背影一字一句缓慢道:“关于林轻染,不论是谁问起,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出去。” 到了这个时候,世子竟然还在为林轻染考虑,莫辞双目通红,若不是林轻染私会谢淮,如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沈听竹朝他看去一眼,淡却凌厉,“若有违背,你就不必再跟随我。” 莫辞咬牙,“是。” “还有谢淮,让他也把嘴给我闭严了。” 全部吩咐完,沈听竹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晃重重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世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的小天使:w-x宝贝18瓶,云云、柚子不圆、jisoo的妹妹、仙女不吃素、泪雾嫣1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速冻梨饼地雷*2 第052章 青玉阁里燃着融融的烛光,林轻染盘腿坐在床榻上,身上的湿衣早已经换下,墨发也烘干披在肩上,除了小脸上仍有惴惴,已经恢复了精神。 想来是沈听竹给她服下的药起得作用,否则今日这遭,她只怕要有个十多日不能下床。 月影端来姜汤,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小姐趁热将姜汤喝了。” “我自己来。”林轻染捧过碗,小口抿着。 姜汤煮的很浓,喝一口喉咙里都是热辣辣的,难得这次林轻染没有犯娇,一口一口慢慢的喝姜汤,边问月影刺客的事。 月影气愤道:“刺客是冲着谢淮而来,小姐这次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那些刺客出招狠辣,是奔着取人性命而来,林轻染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你们二人可有受伤。” 月影摇头,谢淮中了一剑,但他是该的,月影不打算告诉林轻染。 林轻染点点头,又抿了一口姜汤,舌尖卷去唇上的姜汁,片刻才吞吞吐吐地问:“世子……怎么样了?” 方才他的神色瞧着就很不对劲,背着自己的时候也是一步一踉跄,别是受了伤。 月影喉头一哽,快速垂下眼道:“小姐不必担心,世子无恙。” “我当然不担心。”林轻染又喝了以后姜汤,这次喝得有些急,她险些就被呛到。 月影扶着她躺下,“小姐受了惊吓,快歇息罢。” 林轻染确实也疲累的紧,拉起被子遮到眼下,乖顺的合上眼眸很快入睡。 熄了灯,青玉阁里一片静谧,远松居内却是灯火通明,人人提着心。 堂屋内,沈侯爷正襟危坐,肃冷沉怒的面容让人不敢直视,秦氏已经顾不上身为候夫人的仪态,垂眸不住的抹泪,听到下人传来消息的时候,她险些晕厥。 莫辞跪在地上,自责与懊悔让他久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里间静极,世子还在昏睡,卫先生正在为他施针诊治。 秦氏心里揪痛,“他怎么就那么不知轻重,这个时候与那谢淮去狩猎,他就不想想后果,现在……现在……”秦氏哽咽的已经无法再往下说,侧过头不住的落泪。 厚重的布帘被挑开,秦氏勉强站起身,沈侯爷面容依旧冷峻,握在扶手上的手却已经捏紧了,他沉声问:“卫先生,如何了?” 卫先生已经年迈,长时间的耗神让他脸色发白,额头上全是汗,药童递上帕子,卫先生摆了摆手,道:“老夫不敢隐瞒侯爷与夫人,世子中毒多年,五脏六腑本就受损,多年来全是靠药压制,而岁枯荣要产生效用则必须将残毒全部催发,如今毒还未为消,世子却在这时受寒池所侵,又多次调动内力……” 卫先生嘴唇抖了抖,“侯爷赎老夫无能。” 秦氏眼前一黑,声音蓦的拔高,“卫先生这是何意,你医术高超……” 沈侯爷双目猩红,握住秦氏的手,喝道:“你冷静一点。” 秦氏如何能冷静,她的儿子还躺在那里,十多年终于看到了希望,却功亏一篑。 卫先生道:“毒已经深入心脉,老夫虽然设法施针封住毒性,但也只是暂时的,如今唯一的方法就是尽快找到灵玉草,不然,长则三年,短则……一年。” 灵玉草上次出现已是百年前,就连卫先生也只在师父传下的医术中见过,若能找到,就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 沈侯爷浑身一震,失手打翻了茶盏,秦氏更是受不了这样的噩耗,昏了过去。 “夫人!” 外面乱做了一团,沈听竹静静躺在床上听着,还剩下一年…… 若是早些听见这些,他会觉得是解脱,可现在……委实短了点,他这些日子所想的,看来都不能实现了。 * 翌日。 林轻染分明感到府上的气氛压抑了下来,丫鬟下人各个神色紧绷,没了往日的笑语。 她去到博文院,就连林氏也紧锁着眉。 林轻染问:“小姑姑出什么事了?” 林氏面露忧色,“你还不知道,昨日世子与谢大人一同出游,遇了刺客,伤势严重。” 林轻染心里一紧,沈听竹果真将她与谢淮出去的事都掩瞒了去,伤势严重……月影不是说无恙么?而且他自己也吃了那驱寒的药,她都没事,他怎么反而严重。 莫非是因为带着她游上岸,又背了她一路所以才病倒了。 林轻染思来想去,觉得一定是这个原因。 林氏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个了,你哥哥派人提前来传了口信,他后日便到。” “后日,那么快……” 林氏无奈摇头,“不是你总念着要回去,现在又嫌快了?” 林轻染脸颊微热,抱着林氏的手臂嗔道:“我不是舍不得小姑姑嘛。” 林氏也舍不得她,可自打知道了大房的心思,她巴不得林轻染早些回去,她摸了摸林轻染的脑袋,“你哥哥还要赶去别地,来接了你便走么,你这两日将东西收拾收拾,别耽搁了。” 林轻染若有所思地咬住唇,片刻才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走出博文院,林轻染本想去跟沈曦说一声,走在园子里,却看见婢子引着两个宫中来的也太医,朝着远松居的方向过去。 她心不在焉地揪着手里的花枝,往远松居的方向张望,真有那么严重,怎么还请上太医了。 林轻染摇摇头,他一向喜欢小题大做,上回伤寒也是,小姑姑还让她送了人参过去。 表妹难逃 第61节 这么一想,林轻染也没有再惦记,转身去了沈曦院里,等离开已经是傍晚时分。 林轻染揉揉酸涩的眼睛,沈曦抱着她哭了一通,闹得她也忍不住又些伤感。 这次离开,想来她是不会再来京城,与大家也不会再见。 走到青玉阁与远松居的岔路口,林轻染停了下来,离得那么远,她仿佛都能闻见那浅浅的药味。 林轻染揪着指尖,他到底是为了救自己才得了病,她也该去看看…… 走了两步她又停住,继而又往前走。 有什么好忸忸怩怩的,问候一下病情,再正常不过了。 莫辞守在院外,见到林轻染过来他脸立时就冷了下来,林轻染瞪他,”你干嘛这么看我。” 莫辞动了动腮,就是她将世子害成这个样子,若非世子有交代,他定要把她压到世子面前。 “不知表姑娘有何事?”莫辞冷声问。 林轻染也不想跟他废话,“我来看世子。” 莫辞目不斜视的送客,“世子交待了不见客,姑娘请回。” 林轻染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平时他不是日日想着法子要她来,“莫护卫不如去通传一声。” 莫辞道:“无需通传,姑娘请回。” 林轻染朝他身后的小径望了望,不见就不见,谁稀罕,等她后日走了,他可别又后悔。 林轻染扭过身,将脚步踩得重重的。 * 秦氏整日整夜在佛堂为沈听竹祈福,等到了用药时,又赶去远松居。 沈听竹咽下秦氏喂到嘴边药,面色依旧苍白,笑容也浅,“母亲早些回去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秦氏刚哭过,闻言又忍不住落泪,痛心疾首道:“这话你倒是会说,怎么母亲说得话你就是不听呢。” 沈听竹声音有些沙哑,“是儿子不孝,累了母亲多年。” 秦氏鼻子酸涩,长长吐气平复着呼吸,“皇上已经派兵去寻灵玉草,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听竹十分清楚,能找到的机率微乎其微,他仍笑着点头,“嗯。” “还有一件事,母亲想让你尽早成亲,大喜事或许能让你的病有好转。” 沈听竹听后眉头紧紧拧起,“这些无稽之谈,母亲怎么也信。” 秦氏已经走投无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什么方法都愿意一试,“只要能让你好起来,母亲什么都信。” 沈听竹摇头,“我不同意。” 秦氏道:“你不是对那林家女……” “母亲。”沈听竹打断她,“这事母亲就不用想了。” 因为情绪波动,让他又不停的咳起来,瘦削的背脊微偻,秦氏被吓坏了,急忙替他顺气,“好好,母亲不提。” 沈听竹终于停下咳嗽,眼底已经熏红带了湿意,“儿子想睡了。” 秦氏扶他躺下,走到门口又不放心的回头,见沈听竹已经闭上眼睛,掩着嘴忍下哽咽,低头垂泪出去。 * 林轻染一直以为沈听竹必然会来找自己,可一直到第二日,她收拾好行李,也不见他。 莫非他是真得放过自己了,还是像小姑姑说得伤势严重。 林轻染撑着脑袋思来想去,也想不出缘由,干脆又去了一趟远松居,却还是被莫辞挡了下来。 林轻染心里越发觉得不对,“世子究竟怎么了?” 可无论她怎么问,莫辞就是不说,也不让她进去。 林轻染气得不轻,又无可奈何。 月影轻声道:“小姐,我们还是走罢。” 林轻染头也不回的就走,若非是看在他为救自己而受伤的份上,她才不会过来。 林轻染走得爽快,可回到青玉阁又是一阵气恼,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生气,也搞不懂沈听竹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不是喜欢麻烦的人,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等明日一走,她就再也不用因为那人烦心了。 如此一想,林轻染很快就将他抛在了脑后。 第二日,林轻染特意起了个早,下人将她的行李一箱箱从屋里搬出去,先一步搬上马车。 林轻染见月影也背着包袱,那不是她的东西,她睁圆了眼睛问:“你莫不是还要跟我回江宁。” 她就知道沈听竹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了她,在她身边留个人算什么意思,而月影的话却让她大吃一惊,“奴婢已经不再是暗卫,从今往后,只听命小姐一人。” 林轻染愣了许久,才不确定地说,”你是说,世子把你给我了?” 月影点头。 林轻染追问:“他还说什么了?” 月影如实道:“回小姐,没有了。” 这叫怎么回事?林轻染垂下眼,思绪纷乱。 紫芙从院外进来,喜笑颜开道:“小姐可准备好了,大少爷已经到了,在花厅等着呢。” 林轻染顾不得再想,站起来身欢喜道:“哥哥来了。” 紫芙道:“夫人已经先过去了,让奴婢来请您。” “我这就去。”林轻染最后看了眼她住了足有一季的青玉阁,才跟着紫芙往前院去。 刚走在庭中,她就见眼的看见了正负手等在花厅内的林诏。 数月没有见到兄长,林轻染鼻头一酸,提着裙摆跑上石阶,“哥哥!” 林诏回过身,见到不顾规矩跑来的林轻染,无奈折起眉摇头。 虽为商贾,林诏身上却不见为商者的圆滑世故,一袭藏青色长衫,更像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林轻染一直跑到他跟前才停下,仰着小脸大口喘气,“哥哥终于来了。” 话一出,她就哑然扁紧了嘴,眼泪悬在眼眶,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的委屈。 林诏原想斥责她毛躁的话也咽了下去,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只怕是第一次离家那么久,害怕了,他安慰道:“好了,哥哥来带你回去了。” 林轻染用力点头。 林诏又问:“可跟府上人都道别过了?” “自然了。”林轻染不高兴的咕哝,“哥哥还真当我不懂规矩。” 林诏不置可否地笑起来,两人陪着林氏一同用了午膳便准备启程。 林氏紧紧握着两人的手,依依不舍道:“有时间,姑母会回去看你们的。” 几人都清楚这话不过是托词,京城与江宁相隔之远,再见不知是何时。 林轻染一个劲儿抽噎掉泪珠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林诏是男子,虽不会像两人一样情绪外露,心中却也怅然,叮嘱道:“姑母不用担心我们,您好好照顾自己才是,有事就给家中来信。” 林氏喉间微哽咽,微笑着颔首,“再不走天就黑了。” 马车护卫都等在了府外,等在马车旁的清风见人出来,立刻上前笑嘻嘻道:“小的见过小姐。” 林轻染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清风被她看地毛骨悚然,摸摸后颈道:“小姐,您有话就说。” 林轻染似笑非笑地哼声,“你还好着呢?” 要不是他牵马牵的没了踪影,哪会发生后来的事,她哪会被沈听竹磋磨一路。 清风直觉不对,卖乖道:“还不是托小姐您的福。” 林轻染冷笑,清风抖了抖,“小姐快上马车吧。” 林轻染皱眉看向照壁的方向,“等等。” 清风不明所以,跟着张望,“等谁啊?” 林轻染瞪他,清风立马站直,目不斜视。 远远看到照壁后有人走出,林轻染眼睛一亮,待发现是沈曦又微微发愣。 沈曦是来送行的,她拉着林轻染道一旁说话,声音有些微微哑,眼睛也红红的,“你可别忘记我了。” 林轻染捏捏她的脸,“放心。” 沈曦失落地说,“三姐出嫁了,大哥,三哥和四哥常不在府上,二哥身子又更差了,六妹还那么小,往后连能陪我说话的人没有了。” 沈曦絮絮叨叨的说着,林轻染却只听见了关于沈听竹的那段,想起他那日煞白的脸色,还有重重撞在自己唇上的那下……林轻染抿了抿唇,他究竟怎么了。 林诏走到她身边,“该上马车了。” 林轻染反复捏紧手心,已经踩上马又下来,一双清澈的黑眸望像林诏,“我想起还有东西没拿,哥哥等我一下。” 不待林诏回话,林轻染已经提起裙摆跑进府。 她就是去看一眼,看看沈听竹究竟是怎么了。 第053章 林轻染跑得很快,鬓边的发丝被吹拂起,身后是小姑姑无奈的说话声。 “这孩子,还是那么毛毛躁躁。” 月影见状不妙,立刻道:“奴婢陪小姐一起去。” 她很快追上,“不知小姐还有什么没取,奴婢去拿就是了。” 林轻染没有理会她,在通往青玉阁和远松居的岔道口停了半瞬,然后毫不犹豫的朝右边跑去。 莫辞以为林轻染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离开了,看到自小径上直冲而来的人影,先是一愣,随后立马大刀阔斧的往门口一挡。 表妹难逃 第62节 林轻染站在几步外喘气,莫辞跟堵墙似的挡了去了,她磨着牙根侧目问月影,“你说,往后只听命我一人?” 月影来回看了看两人之间颇为紧张的对峙,点头道:“是。” 林轻染朝莫辞弯唇盈盈一笑,而后神色忽冷,娇叱道:“那好,把他给我拿了!” 莫辞震惊道:“敢问表姑娘这是要干什么,你还想硬闯不成?” 他话音未落,月影二话不说就对着他出招,屈拢的五指抓到她手臂上,才道:“还请莫护卫见谅。” 莫辞一时不防,差点被她钳制住,虽然避开了但也留了破绽,林轻染看准时机一个猫腰,跑进了院里。 她就是硬闯了。 莫辞回头看着已经跑远的林轻染,朝月影怒道:“还不住手。” 月影也利落的放了手,莫辞想要追上去,又被她一个侧身挡住。 几次三番被她拦了去路,莫辞不留情面道:“你是想去领一顿鞭笞?” 月影显得尤为无辜道:“莫护卫怎么忘了,我已经不归你管了。” 莫辞一口气被噎着上不去下不来,月影却正了容色,“我觉得世子也是想见小姐的。” * 走过竹林,浓厚的药味让林轻染觉得吸进鼻子的空气都满是苦味。 阳光斑驳照进廊下,沈听竹闭眼躺在铺着厚毯的藤椅上,不声不响,好似睡着了一般。 起初听到脚步声,沈听竹只当是下人,可那细细弱弱的短促呼吸让他觉出不对,睁开眼眸,逆着光他有些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却也知道是谁。 心口发紧,搁在腿上的手也跟着握紧,良久,他才勉强做到让自己如常地开口,“你不是应该已经走了。” 他分明知道自己是今日走,却…… 林轻染心思不是滋味,抿了唇不吭声,她也想不出自己想让他怎么样。 她干脆走上前,站在沈听竹跟前,将那道打在他身上的阳光遮了去,没有了暖盈盈的照耀,林轻染发现他的脸色竟还如那夜一样苍白的吓人。 忘了责问,她张张嘴道:“你病了。”下一句话她没有说,他看起来好像很严重。 沈听竹不紧不慢道:“在潭下被石头划伤,皮肉伤罢了。” 他说得太过轻巧随意,林轻染点点头,不疑有他,受伤了是要养上几一段时日。 一时两人都静默无言。 沈听竹忽然问:“你会可怜我么?” 林轻染颦起眉头,像看鬼似的看他,“我可怜你,谁来可怜我。”她皱皱鼻尖,小声咕哝,“那么被你欺负。” 沈听竹轻声笑起来,垂下眼睫毛,眼里的寂寥一闪而过。 “你干嘛让莫辞挡着不让我进来。”林轻染见他这副病怏怏好欺负的样子,不由得底气都足了,她又道:“我都来过两次了。” 埋怨的语调里是林轻染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委屈。 沈听竹忽然觉得肺腑里的隐痛也不是那么坏,起码能让他随时保持清醒,不会犯糊涂。 他掀起眼帘,清清冷冷道:“你过来是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林轻染一下被问住了,反复翕动唇瓣,攥紧指尖,颇为不自在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我不过来看望一下,有些说不过去。” “多谢。”沈听竹漠然道:“看过了,就走罢。” 疏冷的语气让林轻染紧紧拧起眉,她特意过来,他便只说这样的话。 林轻染气恼道:“我们起码认识了这么久,你就不该送送我吗,我这一走,可就不回来了。” 沈听竹低下视线看着自己的腿,闭了闭眼,才道:“既然不会再见,还有什么送得必要么。” 他半抬起眼皮,漫不经心的冷漠样子就像变了一个人。 林轻染又气又不知所措,她语无伦次道:“可你之前说那些话,你还在石洞里……” 那两个字林轻染说不出口,紧紧咬住唇瞪他。 沈听竹喉结重重滚动,她终于也有些在意他说过的话了,紧握的手发痛。 他掀唇一笑,懒洋洋地说:“因为有趣,一开始吓唬你也是因为有趣。” 林轻染感觉自己竟像是不认识他了一样,恶劣冷漠,玩世不恭,她气得眼眸又酸又胀。 可那日他找到自己时的慌张与庆幸根本不是装出来的,林轻染问:“你为什么将月影给我。” 沈听竹不耐地压了压唇角,“她跟了你那么久,再留在我身边会遭人非议,你若不要,处置了就行。” 林轻染紧紧捏着拳头,才注意到,自进来起沈听竹就没有再唤过她染染,真的是她又被他骗了。 林轻染恨恨朝他伸手,“那你把我的东西还我。” 她的小衣还在他那里,既然如此,也该还给她。 沈听竹皱眉,“一早就扔了。” “混蛋!” 林轻染终于忍不住了,通红着眼圈一脚踢在他小腿上,踢完就跑。 沈听竹还是无动于衷,只一双黑眸紧紧攫着她的身影,直到她即将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他慌忙起身,然而双膝传来的剧痛又让他重重跌了回去。 沈听竹双手紧握,眼底满是灰败之色。 雪团不知何时从草丛里跳了出来,绕着他脚边走了一圈,仰起头,“喵——” 须臾,沈听竹缓缓松开手,无力的向后躺在藤椅上,扯动嘴角自嘲一笑,“只有你陪着我了。” * 月影也不知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林轻染红着眼气冲冲的出来,谁也不理就这么往外走,她紧紧跟在后面,眼看着要走过照壁,她小声提醒,“小姐,三夫人和大少爷还在外面。” 林轻染一把擦掉眼下湿湿的泪意,“混蛋,混蛋!” 他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欺负她。 林诏与林氏一见她这样就知道不对,林诏皱眉问:“出什么事了。”凌厉的目光落向月影。 月影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回答,林轻染吸了吸鼻子,仍有些哽咽道:“东西找不到了。” 林诏哭笑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见就不见了,你要多少,我给你买过就是了。” 林轻染重重点头,“哥哥说得对,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又在心里将沈听竹骂了千百遍,林轻染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然而随着车轮辘辘朝前行去,她心里却好似空了一块。 * 第一日林轻染是怨怼多过失落,气恼沈听竹做的那些混蛋事,第二日又开始魂不守舍,等到了第三日就恢复了精神,高高兴兴的跟着林诏赶路。 因为林诏还有旁的地方要去,所以没有走乘船,几人一路坐马车走陆路。 一行人赶到沛县已经是入夜时分,去到镇上最好的客栈,清风上前开房,却被掌柜告知客房已满。 清风走到大堂道:“少爷,我们恐怕得换一家了。” 林轻染赶了一日的路,本就疲累得紧,对清风更是没好气的埋怨,“都怨你,赶路不知道快些。” 清风一脸委屈,怎么小姐好像针对他似得,一路尽是挑他的刺。 掌柜打量着一行人,走过来道:“敢问,可是林诏林公子与林姑娘。” 林诏道:“正是。” 掌柜呵呵笑道:“那就有了,已经有人提前替二位订好了客房食宿。” 林诏一听,问道:“那人姓甚名谁。” 掌柜道:“来人并未留下名姓。” 这就奇怪了,林诏沉眸思索。 林轻染道:“会不会是想与哥哥攀交的人。”这几日他们见了不少员外,商会的人。 林诏想了想道:“若是如此,更应该留下名姓才是。” 林轻染托着下巴说,“或许是想等咱们先领下这份情呢。” 她是真倦了,才顾不上管是谁安排的。 林诏见她懒洋洋提不起劲儿的样子,思量了一下道:“那就先住下吧。” 林轻染吩咐清风和月影提上东西上楼。 屋子很大,书房净室一应俱全,林轻染环顾了一圈,对清风道:“我要沐浴。” 清风道:“我这就去让人打水来。” 林轻染点点头,有意折腾他,“别忘了,浴桶要黄花梨木铜箍子的,再放些花露和新鲜的蔷薇花瓣。” 清风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响,哪有蔷薇是这时候开的,他走到门口又回过身,哭丧着脸道:“小姐,我能问一声,究竟是哪得罪您了么。” 在一旁铺床的月影扑哧一声笑出声。 林轻染托着腮慢慢悠悠地摇头,“不能,快去。” 清风差点崩溃了,讨价还价道:“换别的花成不,您这会儿要蔷薇,我就是挖地也找不出来啊。” 林轻染看他这要死要活的样子,嫌弃的点点头,“行吧。” 清风长吁口气,擦了擦汗,走到净室想看看能不能摆下个新浴桶,哪知进去一看他就乐了。 “小姐,快来看。” 林轻染懒得动,“你说就是了。” 清风乐不可支道:“这浴桶不就是您要的黄花梨套铜箍子,香露花瓣都有了,干的新鲜的您自个儿挑,还别说,那个安排的人还挺会来事。” 林轻染愣住了,走过去一看,还真是什么都备好了,她倒也没有多想,朝清风撇嘴道:“便宜你了。” 在沛县住了两日,订房的人一直没有出现,一行人又接着赶路。 谁料这次还未跨进客栈的门槛,伙计就迎了出来,“二位一定是林公子与林姑娘吧。” 林诏与林轻染对看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林诏道:“正是。” 表妹难逃 第63节 果不其然,伙计听后便道:“已经有人为二位订好了食宿,二位请进。” 林诏来了兴致,“那人可有留下名姓?” 伙计摸了摸头,笑道:“哎呦,这还真不曾。” “那可知道模样。”林轻染追问。 伙计想了想道:“瞧着像小厮打扮,不过出手阔绰。” 看来也是差了下人来。 两人落了坐,伙计很快送上饭菜,林诏从筷筒内取了双筷子,沉吟后笑道:“还真是有趣了。” 林轻染跟着点头,“还一直不露面,究竟会是谁呢?”她夹了块芙蓉丸子放到口中,颔首赞道:“菜色订得也不错,都是我爱吃的。” 她看过桌上这些饭菜,微微发愣,若是哥哥的朋友,怎么会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林轻染摇摇头,估计是凑巧了。 之后的一连数日,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人提前给他们安排好食宿,而所有的吃食布置,又那么巧都与林轻染的喜好相符。 她还去林诏房中看过,就是就是寻常客栈的布置,也问了店里伙计,证明是有人交待他们这么布置的。 林轻染偷偷藏下心里的疑虑,没有告诉林诏,这样清楚知道她的喜好,还有本事安排这一切的,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面前还摆着伙计送上来的牛乳菱粉香糕,林轻染咬紧唇瓣,有些烦躁的踢了踢脚尖,叫来月影问话,“你可知这是谁安排的?” 月影心中也有猜测,但她确实不知,犹豫了一下道:“像是世子,但奴婢不能确定。” 沈听竹。 林轻染心里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 可他为什么这样做,那日他明明说了那么过分的话,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林轻染愤然起身,她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就是很生气很生气。 “去,将东西都换了。” 她才不会领他的情。 * “二位里头请。”伙计将人请进客栈。 林轻染终于忍不住问:“哥哥就不好奇是谁吗?” “好奇当然也是有的。”林诏淡然道:“不过既然对方不想露面,我们又何必勉强,时机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林轻染抓心挠肺的难受,那人门精,要是一直这样藏着掖着,他们哪来的时机见,她攥着手心道:“或许他不安好心呢,不如干脆找到他,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自打沈听竹救了她之后,就一直透着古怪。 林诏不赞成道:“对方以礼相待,我们这样实在不妥。” 或许那人确实是有事相求,但在不明缘由的情况下,还是得等对方自己找上门来,他也好斟酌着行事。 先按耐不住的人,反而被动。 林轻染托长了调,“哥——” 林诏受不了被她磨耳根,无奈摇头,“你要真想知道,只需提前赶去下个落脚点,自然能见到是谁。” 林轻染眼睛一亮,“那我们去吧。” “你忘了我还要赴知府大人的相约。”林诏见她如此着急,拍了拍她的肩,“路上时间还长着,急什么。” 林轻染怎么能不急,她现在就想跑去那人面前,问问他究竟要干什么。 “不如我带着月影和清风先过去。”林轻染攥着林诏的衣袖,“哥哥好了就来找我。” 林诏自然不同意,可被林轻染磨得没办法,只能多派了两个人跟着她。 去到下个镇子,林轻染让清风驾着马车径直去了最好的客栈。 伙计出来迎接,“客官里头请。” 清风上前问:“我问你,可有人来订了客房,让你接待两位姓林的客官?” 伙计迟疑地看着她,“几位是?” 林轻染心一沉,看来已经来过了,难道还是迟了一步,她急道:“我就姓林,你快说有没有。” 伙计这才点点头,“方才是来过一个人,订了两间上房和几间寻常客房。” 林轻染忙问:“他人呢。” 伙计指着外面张望,“就刚走一会儿。”他嘴一努,“那不就是。” 林轻染垫垫脚尖,确实看到一个男子的背影,她对月影急切道:“快去追!” 第054章 月影轻盈跃身,须臾就追上了男子,无声无息的跟在后面。 清风在后面看得瞪直了眼,“这丫头身手竟如此之好。” 林轻染嫌他聒噪,“还不快跟上去。” 两个人一路追,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在一处茶楼外追上了月影。 林轻染喘着气,额上有细细的汗,眼睫上也蕴出了雾雾的热意,“人呢。” 月影指指楼上,“上了二楼雅间。” 林轻染仰头遥遥忘了眼楼上半开的窗子,心里的那股劲儿不知怎么就有点退缩了。 清风不明缘由,见她累了半天追来,却又不见动作,问道:“小姐,咱们不上去么?” 林轻染挺了挺腰杆,屈指将贴在脸颊上的发丝挽至耳后,有几分负气,“去,怎么不去。” 要是他再敢说些气人的话,她就再踢上一脚。 走到雅间外,林轻染抬手欲叩门,想了想干脆一把将门给推了开。 两扇门板晃了晃,正坐在屋内喝茶的人明显一愣,宽袖落下的同时,他抬眸朝林轻染望来,眉眼稍弯,“轻染。” 林轻染还顿在半空中的手僵硬放下,“谢淮……是你啊。”她说不出心里是失落还是怅然。 月影跟在后面皱了皱眉,怎么会…… 看着林轻染不会掩藏,微黯下来的眸光,谢淮轻轻笑了声,“不然你以为是谁?” 林轻染赶紧摇头,解释道:“我只是有些意外,还以为是哥哥的朋友一路安排。”见谢淮给自己斟了杯茶,她走上前落座,鼻端忽然飘进一股若有似无的药味,细闻之下又寻不到踪迹。 林轻染有些懊恼的咬了咬唇,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谢淮将她的神色纳入眼底,明白自己已经落下了一步,不过他多的是时间补上。 “我很抱歉,那日险些让你受了灾祸,好在你无恙,否则我难辞其咎。”谢淮歉疚道:“等我醒过来想去看你,才得知你已经离开,都来不及与你告别。” 林轻染捕捉到他说得“醒来”二字,从遇刺到她离开过了足有三日,怎么会是才醒来? 林轻染这才注意到他眉宇间的一抹憔悴,“你受伤了?” “看到你坠崖,一时失了方寸,让对方得了空子。” 林轻染旋即又想起在潭下的种种,她止住思绪,又问:“可要紧?” 谢淮摇头,“所幸没有伤及肺腑,已经大好了。” 月影在旁暗暗腹诽,他那点伤与世子比算什么,也要拿出来说。 林轻染松神点点头,“可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一路的食宿。”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总想听些别的回答。 “其实那日就想告诉你的,我将调任至江宁,原本还要些时日,因为发生了那事,基于各种考量就提前了。”谢淮拿指节在鼻尖抵了抵,“至于安排这些,也是因为遇刺一事想补偿。” 林轻染还是点头,而后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插屏,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谢淮见她在意的只有后面半句话,就是再温文的性子,此刻也不由得的冷峻几分。 他笑着说,“只是之后的我就没法安排了,我要在月末前赶至江宁,得先行你们一步。” 林轻染不甚在意道:“这有什么打紧的。”仅是一瞬的失神,她又恢复了笑盈盈的模样。 与谢淮谈笑了一番后,见天色不早了才起身话别,“那我们就等到江宁再见了。” 谢淮含笑应允,“江宁见。” 林轻染跨出门槛,身后传来的短促咳嗽声,让她猛的顿住脚步。 快速回头看去,是谢淮正虚握着拳掩在嘴前咳嗽。 对上林轻染凝着的目光,他问道:“怎么了?” 林轻染慢慢摇头,走了出去。 雅间的门再次被合上,莫辞推着轮椅从插屏后走出。 沈听竹坐在轮椅上,本就清瘦的身形较之前更为瘦削单薄,他透过窗子往下望,一眼便捉到了那抹窈窕的身影。 谢淮看在眼里,皱了皱眉,“世子既然身体抱怨,便不该奔波。既然不想相见,就更不该做这些……徒增烦恼。” 沈听竹对他的话不以为意,“谢大人不是都替我斩断了后面的路,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谢淮嗤了声,“世子怕是忘了,我与轻染是自幼的情谊,你说能有什么可担心的。” 听到他对林轻染的称呼,沈听竹眼底终于起了波澜,可他却束手无策,他这样的身体,连拥有她都不配。 良久,沈听竹有些无赖地抬眼笑道:“既然谢大人自作主张让我接下来无所事事,那我就只能跟着你了。” * 林轻染是第二日与林诏碰头的,得知一路为他们安排的人谢淮,他也吃了一惊,笑语道:“没想到竟然是他。” 林轻染嘴里咽着糕点,含糊不清道:“我也没想到。” 就算作为相熟的旧人,可这样细心的安排,也很难不令人多想,同为男子,林诏多少能猜到谢淮的心思,他将目光投向认真吃东西的林轻染,忽然想起童年的一件趣事,随口就说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 林轻染咳的一阵面红耳赤,月影赶忙倒了水给她,喝下水,林轻染才缓过劲儿,不敢置信的问道:“我真说过那样的话?” 表妹难逃 第64节 长大了要嫁给谢淮……她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林诏看着她这一脸震惊的模样,笑得往后仰了仰,道:“有一回天都黑了,你还不肯回府,我去抱你,你就抱着谢淮的腿,边哭边说。” 虽然有十多年不见,但对谢家他还是了解的,若是谢淮做自己的妹夫,倒也说得过去。 林轻染差点儿就要将手按到他嘴上了,臊的满脸通红,“你快别说了。” 这让她还怎么面对谢淮,哥哥都记得,谢淮一定也记得。 林轻脑子嗡的一声响,她后知后觉的想起那日踏青的时候,谢淮说她曾允诺过他什么,该不会就指这个……那他…… 脑子乱作一团,林轻染不是个喜欢自寻烦恼的人,既然他没有明确说过,那自己就当不知道,也不胡乱猜。 * 林诏一路跑商,等回到江宁已经快到四月。 马车进了城门,林轻染就迫不及待的撩起了布帘,和煦的风拂过脸上,连赶路的疲惫都消去了不少。 拐过弄巷就是林府,漆红的大门外已经等着不少人,林轻染探着脑袋俏声道:“爹,嫂嫂,秋芷。” 林老爷锦袍玉带,身姿略显福态,但俊朗的五官仍能瞧出当年的风采,妻子离世便一直没有再娶,一门心思都放在家业和儿女身上。 看到宝贝女儿脸上是遮不住的喜色,嘴里却接连叹气,“毛毛躁躁,毛毛躁躁。”怎么去京城教养了那么久还是这样。 马车才停稳,林轻染就踩着马扎蹬蹬蹬的跑下来,她上下看着林老爷,当即板着脸孔道:“爹,你可是又不听大夫说得,贪嘴多吃荤腥。” 林老爷笑脸一僵,呵斥她,“你还教训起爹来了,进屋进屋。” 林轻染撅撅嘴,转身走到楚音跟前,拉起她的手,盯着她隆起像小皮球的肚子左看右看,欣喜道:“嫂嫂有身孕了!” 楚音被她瞧的脸一红,睇了眼含笑望着自己的丈夫,柔声道:“好了,我们快进去说,祖母还等着你们呢。”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进了府。 愉悦的谈笑声被风卷着飘到了隔壁院墙。 沈听竹命人支了躺椅坐在园子里晒太阳,隔着院墙就是林府,他没有睁眼,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是染染回来了。” 这么多天,莫辞第一次看到沈听竹笑,他喉间一哽,“世子,既然表姑娘也已经平安回府,我们是时候该去卫先生那里了。” 沈听竹淡道:“不急。” 他想多陪陪她,或者说,是他想让她多陪陪他。 * 饭桌上其乐融融,众人言笑晏晏有话不完的家常。 已经年迈的林老夫人也精神气十足,她摩挲着林轻染的脸颊,“我看这京城也不养人,不如江南来的好,都不水灵了。” 林轻染跟着撅嘴点头。 林老爷问道:“你去京城这些日子,可有相中的郎君。” 一屋子的人都瞧着林轻染,瞧的她又羞又臊,“爹,你就那么急着把我嫁出去。” 在家中就催,出去了一趟回来还不忘催。 林老爷捋了捋才蓄胡须,“不然你当爹为什么让你去京城,还不是你在江宁左挑不中右选不上。” 林轻染扭着腰贴近林老夫人,朝他哼了哼,不接话,而是道:“爹你好好的留须做什么,显老。” 林老爷手一顿,“胡说。”他咳了咳,“爹又结识了几位青年才俊,回头你相看相看。” 林老爷从林轻染还未及笄就开始操心她的婚事,唯恐选不中好的。 林轻染抗拒地摇头,想到与别的男子相处,无论是谁,她都提不起一点兴致。 “你难不成还想留在家里把爹的家业败光不成,快换个人家去败去。”这话只是说笑,即便出嫁他也会让女儿一辈子衣食无忧。 “偏不。”林轻染孩子气的与他顶嘴。 林诏与楚音在一旁瞧的直笑,林诏清了清嗓子道:“爹也别急,乘龙快婿只怕已经追了来。” 林轻染在桌下踢他,“哥哥!” 林老爷手一抬,“你别说话。” 林诏道:“爹可知道新上任的知府谢淮。” 林老爷一下就明白了林诏的意思,倒是没多大反应,只颔首道:“谢大人的七公子,来江宁的第一日就来拜会过了。”他往身后指了指,“还住在当初的宅子里,不过这几日好似是去县里巡视,还未回来。” 林老爷捋了捋须,又将手放下,“那就先留看。”他又看向林轻染,“方才爹说的几个青年才俊,你抽空也去见见。” 林轻染瞪着父兄,恼得跺了跺脚,“我回屋了。” 林轻染住的雾月阁在最东边,一墙之隔就是谢家的宅子,紧贴着沈听竹住的院落。 已经好几日了,沈听竹偶尔可以听见那头传来下人略微拔高的说话声,却从没有听见过林轻染的声音。 也是,她说话总那么轻轻柔柔的,怎么传的过来。 “啪。” 有什么飘然落在脚边,还未睁眼,沈听竹就听到了已经久违,让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你瞧你,怎么也不牵紧,让它飞过去了。” 林轻染正站在院墙的那头,踮起脚仰着脑袋,眼巴巴想往墙那边看,奈何院墙太高,她个子又不够,什么也瞧不见。 沈听竹看下脚边的纸鸢,弯腰将它拿起,耳边还隐隐约约能听到小姑娘的说话声。 “这下怎么办呐。” 尾音勾勾起,好不委屈。 沈听竹捏着纸鸢的手指紧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 第055章 秋芷道:“奴婢去谢府拿吧。” 林轻染头摇地飞快,发上的珠钗也跟着晃了晃,用手肘撞撞月影,“你功夫好,过去拿了就回来。” 说完她自己先给否了,“还是算了。” 沈听竹听着眉眼都弯了起来,他低声对莫辞道:“推我过去。” 莫辞将轮椅推到墙边,道:“让属下来吧。” 沈听竹道:“扶我起来。” 莫辞想劝阻,却也知道一定无用,只能将他搀扶起来,沈听竹站得十分不稳,背脊却依然挺直如松。 林轻染又巴望了两眼,拧了拧眉心,还是决定回去再扎一个,转过身,一小片阴影自头顶飞落,林轻染下意识的缩了肩,那一片飞来之物,就划过她眼前掉在了地上。 秋芷乐得往回瞧,“怎得还会自己飞回来了?” 月影眼眸快速一闪,接话道:“应是那头的下人见了,知道是从我们这飞过去的,就给送还了。” 林轻染回身往墙那头望了望,只能瞧见一片天,曲下膝捡起地上的纸鸢,她眉一折,凑近嗅嗅,似又闻着那股药味,浅浅的已经尝不出其中的苦。 林轻染捏着纸鸢的手用力攥紧,她没来由的有些气急败坏,无事总想起那人做什么。 没了放纸鸢的心思,转而问秋芷:“爹可是说安排了那姓张举人来相看?” 秋芷道:“正是,就安排在了西街的书斋,小姐可是要去见见?” 几人越走越远,隐隐的声音飘进耳朵里—— “去。” 沈听竹脸上没什么情绪,抿紧的唇却极白。 * 林轻染是同楚音一起去的书斋,那名叫张怀的举子生得周正,人也斯文,可林轻染嫌他木愣愣活像个书呆子,半点不解风情。 “我与他说春时光景好,他竟跟我说,春寒料峭多添衣少出门。”直到用晚膳时,林轻染还在念叨。 楚音听了直笑,抚着肚子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再者,这不正说明他为人老实,将来也好拿捏。” 林轻染还是摇头,反正高低就是不满意。 林老爷也不惯着她,“我觉得也不错,张怀为人上进刻苦,门户是低了点,入赘也是可以的。” 林轻染哪里肯,饭也顾不上吃了,急切道:“爹爹。” 林老爷看了看女儿,“好好好。”因为刮了胡须,他下巴光溜溜的,抬手抹了一把摸了空,将手放下道:“夏家在扬州府也是有头有脸的,恰好夏三公子近来随其父来了江宁,明日安排了酒席,你随我一起去。” 林轻染反应过来,爹是在这等着她,小脸一垮,不情不愿的答应。 翌日傍晚,林轻染梳妆了一番,随着林老爷一同离府,马车朝着映湖而去。 夏家父子安排了一艘华美的画舫,船楼上的四角亮着彩灯,纱幔轻荡,船头坐着的琵琶女弹着清词小曲,倒也雅致。 登上画舫,夏家父子出来相迎,夏老爷与林老爷寒暄了几句,介绍道:“这是我那三子,夏书铭,林老哥还不曾见过吧。” 林老爷笑道:“如何没见过,满月酒我可是喝过的。” 夏老爷哈哈一笑,“确实,是我忘了。” 夏书铭斯斯文文的行礼,“见过林伯父,林姑娘。” 早在两人登船时,他一双眼睛就从上到下将林轻染端量过一遍,他见过的女子不在少数,一眼便勾出了她衣衫下的曼妙,此刻落在她裙上目光,更是想将那薄衫窥透。 等抬起眼时,已经将思绪收敛干净,白净端正,浑然一幅君子模样。 林轻染注意到他竟然也生了双桃花眼,正朝自己微笑,她点点下颌,“小女见过夏伯父,夏三公子。” 林老爷两人谈着生意的事,林轻染不耐烦听,百无聊赖的望着湖面,夏书铭时而与她说话,不像读书人的木讷,也没有世家子弟的玩世不恭,林轻染难得愿意多说上两句,却也兴致缺缺。 临告别时,夏书铭道:“我甚少来江宁,听闻此处的六折十二回长廊的景色堪称一绝,不知有没有机会请林姑娘带在下去见识一二。” 林轻染轻颦了颦眉心,想他在江宁也待不久,便托词道:“我这几日都不空。” 夏书铭望着她风折的细腰心里酥痒,却也不急,这样的殊色美人他自然愿意花心思,何况他是为了娶她而来,“无妨,那便等姑娘有空的时候。” 表妹难逃 第65节 四月一过,几场雨之后,天暖的就尤其快。 沈听竹坐在书房内,翻着暗卫送来的书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那姓张的举子家境寻常不说,为人木讷又不圆滑,将来仕途必然不顺,如何能许林轻染稳妥踏实的日子。 而那夏三,在外装得一副端方雅正的君子模样,其实早早就偷摸在外面养了一房外室,这样的人也配肖像他的染染。 接着翻,还有常年习武的,若是动粗,小姑娘那把娇滴滴的身子,如何受得住。 再往后翻,无论好坏,沈听竹都能挑出刺来。 他把书信一合,沉着脸将上头的人全否了。 * 那日之后,夏书铭之后又来请了林轻染两回,到第三回 时,林轻染实在是不好推脱了。 再看一旁唉声叹气的爹爹,林轻染只得让秋芷去回话。 秋芷应声往外走,林诏大步从院里走了过来,手一挥,“不用去了。” 林轻染不解的闪了两下眼睫,林诏板着脸道:“我刚刚得知,那夏三在外头养了外室,连孩子都偷摸有了。” 不等林轻染说话,林老爷先一巴掌拍在了桌上,“竟有这样的事,个混账玩意,不知检点的也敢来求娶我的女儿。” 林诏道:“至于那张怀,家世不看,人品倒是还过得去,就是有个嗜赌成性的姐夫,时常使唤妻子回娘家拿钱,若是沾上,怕也少不了牵头皮的事。” 林诏又接着细数了两个,或多或少都有些错处,他眉头皱紧,“爹,你再相看的时候,起码查清了底细。” 林老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些私隐的事,他还真给忽略了。 林轻染当趣事听着,轻轻睇着两人,“这么说,我不用再见些乱七八糟的人了。”她扬了扬语调,十分高兴,“那我回屋了。” * 暮色渐深。 沈听竹近来越发沉静,时常一日都不开口,听到莫辞的脚步声,他在昏暗的天色下翻着书页,眉眼不动,“可都传到林诏耳朵里了。” 莫辞回道:“世子放心,都已经办妥了。”他迟疑了一瞬,再次提道:“卫先生又来信了,世子若是再不回去……” “吩咐下去,明日动身。”沈听竹打断他,声音被吹来的风打得破碎,“谢淮也该巡查回来了。” 接下来,就不需要他了。 沈听竹来的悄无声息,就连离开林轻染也是浑然不知,她只感觉空气里隐隐约约飘着的药香,在某一日,忽然就没有了。 谢淮新上任,时常忙得接连半月都宿在衙门,也只与林轻染见过两回,说上几句话而已。 五月末,天就明显热了,林轻染穿着轻薄的纱衣,打扇坐在水榭里,口中含了颗冰镇过的荔枝,惬意的眯着眼昏昏欲睡。 秋芷匆匆忙忙跑来,“小姐。” 林轻染懒懒地睁开眼,“什么事,着急忙慌的。” 秋芷道:“长兴候府的公子来了府上,老爷让您快去呢。” 林轻染咬破冰牙的荔枝,甜蜜的汁水布满口中,她一点点吃下,“哪位公子?” 她话说得缓慢,捏着团扇的指间却握紧了。 秋芷歪着头回想了一下,“奴婢也没听清。” 林轻染一下子起身,脑子里思绪纷乱,她垂头理着裙摆,用来掩饰自己此刻的无措,不知第几遍拂过纱裙,她终于静下心,“走罢。” 走去前院花厅,爹爹和哥哥都已经在了,林轻染认出了坐在哥哥对面的人,心里的波澜又一次落下。 有什么沉寂了下去。 她跨进门槛,着月白色襴衫的沈祁回头看向她,微笑道:“表妹,许久不见。” 再次见到沈祁,林轻染还是高兴的,“大表哥怎么会来得江宁?” 沈祁没有细说,只道:“有公务在身,顺道来拜访,也看看你。”一如既往的温柔,让人如沐春风。 林轻染弯起眼,热络道:“那不如大表哥这些日子就住府上,我也好四处带你走走。” 沈祁笑道:“我明日便要启程赶回京中。” “那么快?”林轻染皱眉。 沈祁颔首。 林诏张罗着下人上菜,“我们边用膳边说。” 用过晚膳,林轻染带着沈祁去客房,顺便带着他在园子里走了一圈。 林轻染问她林氏与沈曦沈纾的境况,沈祁答:“他们都很好,五妹常念起你。” 林轻染一时有些怅然,“……那。”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还是不问了。 沈祁侧目看着她,“我来这趟,其实是有话与你说。” 林轻染微微愣神,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竟让大表哥千里迢迢赶来与她说。 沈祁曲起的指节在唇前抵了抵,思量着如何开口,“一来,我是为二弟在进京路上对你的冒犯道歉,二来,我希望你能去见他一面。” 他问了多次也不能让沈听竹开口,还是逼问莫辞,才知道了两人之间发生的纠葛。 就冲沈听竹做的那些荒唐过分的事,他都难以开口让林轻染去见他,但那是他弟弟,他不可能不管。 林轻染藏了那么久的秘密忽然被揭开,无所适从的捏了捏裙摆,道:“大表哥,都知道了……” 沈祁颔首,“我那么说你别生气,我其实能理解二弟那样做的原因,但我不是说他对。” 林轻染一头雾水。 沈祁接着道:“他瞒下病情,掩饰身体的状况,在你面前装得没事,做出那些恶劣的行径……等等,都是希望你将他当作正常人,不会可怜,同情,怜悯他……就像他对雪团那样。” 林轻染听不懂他说什么,什么病情,什么怜悯,那不才是他装出来的么。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无措地仰头,笑得很不自然,“大表哥……你在说什么?” 沈祁看着她似在权衡,半晌,才终于道:“二弟只剩不到一年的时间。” 第056章 林轻染僵愣了足有几息,哽窒在喉咙口的呼吸才微薄虚弱的吐出。 不到一年的时间,什么不到一年的时间,说明白一点。 林轻染翕动唇瓣,却发现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她怎么会听不懂大表哥话里的意思。 可,那是沈听竹啊。 她想让沈祁不要开玩笑,可她知道沈祁不是会不知分寸,开这种玩笑的人,只有沈听竹会,对,他是不是又再编造什么唬人的事了。 “我,我见过他一脚就将人踢飞,他,还拿剑。”林轻染乱成一团,磕磕绊绊话都说不利索,脑子里全是她离开时,沈听竹那张苍白不见血色的脸。 秋芷从未见过林轻染这样,也不知晓其中缘由,轻声唤道:“小姐。” 林轻染忽的将唇抿紧,直直看着沈祁。 沈祁微叹了叹气,“我们坐下说。” 水榭里,两人对坐许久,吹在身上的风是热盈盈的,林轻染却一点也不觉得热。 沈祁的话断断续续徐徐飘入耳中—— “出事那年二弟也才九岁。” “救回来的时候,所有人绝望了。” …… “他表现的让所有人都放心,但其实他会偷偷将药倒了,我清楚他厌恶这么活着,他消极,自厌……直到你来到府上,他亲口对我说,他想好起来。” 沈祁眼里镀上了一层黯色,“若不是他与谢淮出游,遇上了刺客,他是真的可以好起来。” 接下来的话,林轻染不知道自己听进去了多少,脑中一阵阵的嗡鸣。她捏紧了手心,指甲掐进肉里也丝毫不觉,蓦然放松,那细细的痛才传来。 双眸怔怔的看着湖面,酸胀难忍,不是因为痛,而是她知道,沈听竹不是与谢淮出游……他是为了救她。 他明明知道后果,却不顾性命,佝着身体,踉踉跄跄的出现在她面前。 他背着她一步步走,用的是被反复折磨,折断再接上的伤腿,而他现在已经不能站起来了,甚至,他就要死了。 眼睫轻扇,视线瞬间就被泪雾模糊了,他欺负了她那么久,那样一个恶人,就要死了……恶人不是该活千年,他怎么能死呢。 “我说这些,并非要你原谅他,其实,我并不想来烦扰你。”沈祁折拢着眉道:“但他如今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拒绝服药,甚至不让卫先生医治。” “若调理得当,他能有更长的时间等我们找到灵玉草,可照现在这样下去,别说一年,半年他都未必能扛的过去。” “那。”林轻染急得站了起来,“那你们就给他灌下去啊!反正他现在也反抗不了,不服药不好好治病,他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粗蛮的言论让沈祁愣了愣,他凝着林轻染湿湿的眼角,“没用的,他此刻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信念,所以我不得已才来找你,希望你能说服他。” 林轻染是恼他欺负自己,现在想起来仍旧恨不得去咬断他的喉咙,可……也要他活着才能去咬。 “我,我现在就去跟我爹爹说,再收拾东西。”林轻染边说边起身往水榭外跑,“你等我。” * 林轻染说得含含糊糊,林老爷只听了一半便摆手,“行了,不用说了,我不同意。” “爹爹!”林轻染跺了跺脚,“你什么时候也这么不通情达理了。” “你也说了世子命不久矣。”林老爷说着让下人关了门,才接着道:“你去了若是管用也就罢了,若不管用呢,你知道侯府会不会迁怒。” “可是。” 不等林轻染辩解,林老爷又道:“你可知道世子对你有意?” 林轻染没想到他突然说这个,脸腾的一红,支支吾吾道:“不,知。” 林老爷拿手点点她,直叹道:“你说你多大的姑娘了,怎么就是不开窍。”见说得远了,林老爷转回话头道:“你小姑姑早都来过信了,说大房有意与咱们结亲,她好不容易给推了,你还傻乎乎往上送,你这一去,若是他们不放人,爹跟谁讨女儿去?” 林轻染才知道还有这件事,沈听竹是真真正正想要娶他。 他忽然不见自己,离开那日她去找他,还故意那样说,都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林轻染心头发堵。 表妹难逃 第66节 “原只是个病秧子,现在都快死了。”林老爷自顾说着,动了怒气,“还敢找上门来让你过去,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林轻染见左右说不通,急道:“你都说是病秧子,能安什么心思。” “像冲喜这样的事,在富贵人家还少见?” “世子他不会的。”若是那样,沈听竹一开始就不会让她离开。 “还敢顶嘴。”林老爷轻易不对女儿动怒,这会儿却压不住火气往上窜,“他都敢那么欺负你一路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林轻染愕然,爹是怎么会知道这事的,她转身朝秋芷看去。 秋芷忙低下头,方才她听了一半觉得不对,就借着上茶的借口,先跑来告诉了老爷。 林老爷了当道:“总之,爹是不会同意你去的。” 他挥挥手,“送小姐回屋。” * 林轻染不得已随着下人回了雾月阁,走在庭中,她将手臂上的披帛甩得翻飞起,又捏着一头作势拍打在秋芷身上,气恼道:“让你告状。” “小姐。”秋芷给她理好衣衫,“奴婢觉得老爷说得一点也没错,咱避还来不及,你怎么还傻乎乎的要去。” 林轻染不知如何反驳,转过身往屋里走,“你懂什么?” 秋芷跟在后面问:“小姐,你别是喜欢上那病世子了。” 她可从没见过小姐上赶着要去见过哪个男子。 “你胡说什么。”林轻染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她怎么会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救了自己,而且他快要死了,自己能帮自然要帮了。 “哎呀,你也不懂。”林轻染烦躁的甩了甩披帛,“你去把月影找来。” 得知沈祁来了府上,月影就猜测到林轻染已经知道了真相,所以在她询问的时候,也没有隐瞒,这应当也不算她违背了世子的命令。 “所以你们都知道?” 月影点点头,“只是小姐不知道,世子不愿意让您知道。” 林轻染从来没有这么气恼过,如果不是大表哥来这趟,他是要骗自己一辈子了? 心里的火无处可发,林轻染捏着茶盏往桌上敲了敲,“你现在是我的丫鬟,你敢瞒我那么久,你究竟听命于谁?” 月影道:“除了不能透露世子的相关,奴婢皆听从小姐的。” 那就还是听他的了,他可真是好谋算。 她看出月影闪避的目光,厉声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月影实在不愿再瞒下去,小姐该知道世子为她做的这些,“自小姐离京,世子便一路相护,那些食宿也都是世子安排的,直到世子月前离开,他就一直住在谢府。” 难怪,她总是闻到那浅浅的药香味,不是错觉。 用那些过分的话气她,又暗暗跟着她,林轻染忽然觉得,沈听竹就是再做出什么来,她都不觉得惊讶了。 她现在只想等见到他,与他好好算算这些账。 可爹爹命人看守着雾月阁,等第二日她好不容易能出去,才得知沈祁已经离开了。 用膳时,林轻染魂不守舍的拿筷尖夹了粒米饭放到嘴里,只觉得食不知味,难以下咽。 她不由的想起大表哥说,沈听竹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那他是怎么咽下这些饭菜的,难怪他总喜欢看她吃饭。 林轻染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总在随身带着糖罐,却从来也不吃,他是不是怕尝不出甜,却每次都要问她甜不甜。 她心口密密的泛出些酸涩,放下筷子,又去找了林老爷。 书房里,林老爷正在与林诏谈事情,被父兄一同望着,林轻染都不用开口,就是到他们必然不会同意,干脆换了种说法。 她挪到父兄身旁,装模作样道:“爹,我思来想去,不能白白被他欺负了,趁他现在病着,我该去欺负回来才是。” 林老爷嘶了一声,不留情面道:“你是我女儿,眼睛一转我就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无论林轻染怎么缠磨游说都不管用,说到后面她干脆闹起了脾气,哼哼唧唧的半真半假的哭起来。 林老爷又是叹气又是无奈,“你说你这是要干什么?” 林诏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心中有了猜测,“我已经设法去寻那治病的药,你就不用再操心这事,至于其他的,若他能好起来,再说。” 连哥哥都这么说了,那就是真的不会让她去了,林轻染也干脆,转头就走。 她带着月影出了府,没有去别处,而是去了谢府。 谢淮得知林轻染来了,搁下手里的公文匆匆出去相见。 这是林轻染第一次主动来寻自己,他欢喜之余,脚下的步子也不由的加快许多,走到花厅外才拂了拂衣袍进去。 “轻染。” 听到声音,林轻染抬起头,“谢淮。” 谢淮看到她局促的捏着手,心中泛起软意,命人上了点心,笑问:“怎么忽然过来?我这几日实在太忙,不然就去找你了。” “我。”林轻染垂了垂眸,本想客套几句,但不知说什么,便直接问:“世子,是不是曾住在此处。” 谢淮脸上的笑敛了敛,望着她仍揪在一起的手,“是住过一阵子。” “还有在茶楼,他也在是不是。”林轻染问得很轻,语气却急。 谢淮那点欢喜淡去,她是来质问他的,他言简意赅道:“是。” 早就已经知道的事,林轻染也不知道问来做什么,她抿了抿唇,“我能不能看看他住的院子。” 谢淮很快站起身,仍保持着风度,“跟我来。” 林轻染跟着他绕过花园走到一处院落,无人住,下人也没怎么打扫,地上积了层落叶,清清冷冷。 院中摆着张躺椅,沈听竹是不是就日日坐在这里,她望向高耸的院墙,那后面就是她的雾月阁,那次纸鸢也是飘到了这里。 她竟一直都不知道。 “你,可不可以帮我去京城。”她实在是束手无策,只能寻求谢淮的相助。 谢淮温柔外表之下的强势终于透了出来,“轻染,我没有那么大度。” 林轻染呆住了,她隐约猜测过谢淮的心思,但他从不说,她也当不知。 谢淮笑了,“你求到我这里,想来是林伯父不答应,可我也不能答应。”他与林轻染细细说,“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了沈峙的状况,林伯父的顾虑我能理解,也赞同,所以不能答应你,还有一方面,就是我的私心。” 他凝着林轻染,“我怎么能放你去他身边。” 他已经迟了一步,便更不能退了。 林轻染几乎是从谢淮面前落荒而逃回了林府。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实在想不出该有什么方法能离开,夜里,她漫无目的在院里踱步,手里则揪着根枝叶在绕。 遽然,一道黑影窜至身前,林轻染受惊退了半步,一旁的月影飞速跃身上前,借着月色,她看清了是莫辞的脸,震惊道:“莫护卫?” 莫辞一身夜行装扮,锐利的眸盯着月影身后,“我倒想不到,林姑娘竟是这么无情。” 世子为了她连性命都快丢了,他以为大少爷来了,林轻染知晓情况至少会来见世子一面,却左右等不到人。 月影见他神色有异,肯定道:“你是私自来的。” “你退下。”莫辞厉声道:“属下斗胆,还请林姑娘随我走一趟。” 他嘴上说请,却丝毫没有请的意思,今日他就是绑也要绑林轻染绑去。 “莫护卫既然不是奉世子的命令,那恕月影不能让你带小姐走。” 两人针锋相对,一直没开口的林轻染弱弱张了张嘴,她有些怕这会儿的莫辞,从月影身后探着脑袋道:“你想是把我劫持走,去见沈听竹的?” 莫辞没有吭声,林轻染道:“那你等我回屋拿两身衣裳,我还要给爹爹留封信,不然他非急死不可。” 莫辞皱眉,她在搞什么鬼? 林轻染边说边往回走,还不住的回头,“你千万别走,等等我。” 莫辞彻底傻了,林轻染不是应该不愿才对的吗? 林轻染不放心的对月影道:“你不许拦他。” * 离开江宁,沈听竹便住到了卫先生的草寮,他实在不愿整日面对府上低迷压抑的气氛,以及母亲愈渐沧桑憔悴的面容。 倒不如住在这里来得轻松自在。 他推动轮椅坐到书案后,拿了笔蘸了颜料作画。 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进来的人。 直到搁了笔想要休息,才看到皇上竟不知何时坐在了一旁。 沈听竹笑笑,轻描淡写道:“臣的五感是越发不行了。” 漫不经心的态度让皇帝脸色沉沉,“朕以为你不知道身体的状况,卫先生说你不肯配合。” 沈听竹不置可否。 皇帝道:“你阿姐那里朕还瞒着,你再这样,是想要朕下旨命你服药?” “皇上不如下旨命朕痊愈。” 话说到此,都沉默了下来。 皇帝微狭的眸轻抬,视线扫过他案上的画卷,“你即真这么喜欢,朕这就下旨赐婚。” “不必,不喜欢。”沈听竹合拢画卷,这番说辞他自己都不信,也没指望皇帝会信,“草寮简陋,皇上请回罢。” * 日夜兼程的赶路,当初进京走了一月的路,这次不消十日就到了。 下了马车林轻染觉得浑身都像散了架一样,她一向娇生惯养,从来也没受过这样的罪,但好歹也是都咽了下来。 万草居在深山幽谷里,待看到眼前一间间落拓的草寮,林轻染终于是抬不起不住向下掉的嘴角。 “就在这儿?” 她回过身,竟找不到莫辞和月影的身影,两人是抛下她就跑了?! 平了平气,走上前将掌心按在篱笆院门上,心口没来由得砰砰直跳,指尖曲了曲。 都到这了,现在退缩什么,林轻染声声息息, 表妹难逃 第67节 “吱呀——”一声,惊得枝上的雀儿都飞了起,可院中的人却像毫无所觉一般。 清简宽大的衣袍将他的身形勾勒的清楚,肩胛骨清晰可见,已然瘦的形销骨立。 燥热的天,他腿上却盖着毯,雪团趴在他腿上,苍白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它。 云静风慢,一切好像随时会飘渺消散一般。 林轻染眼里酸涩的厉害,蓄起的水雾被她慌忙抹去。 懒洋洋趴着的雪团看到了它,喵了一声要起来,沈听竹提了提它的后颈,“好好的,乱动什么。” 沈听竹抬了抬眼又垂落,然后下一瞬,他抚在雪团的身上的手猛然顿住。 第057章 沈听竹没有抬眸,余光却死死盯着那一抹俏色的裙摆。 雪团从他膝上跃下,舒展了身体,跑到林轻染脚边,用爪子搭住她的绣鞋上,仰着脑袋叫。 “还记得我呐。”林轻染弯腰将雪团抱起,眼睛稍抬,悄悄往沈听竹面上打量去,他垂着眼帘,睫毛半覆,根本看不出情绪。 怎么即不惊喜,也不惊讶?就跟没瞧见她似的? 林轻染抬了抬怀里的雪团,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觉得僵站着也不是办法,清了清嗓子,想要打声招呼。 刚打开唇瓣,沈听竹却抢在了她前头开口。 “来人。” 声音短促,甚至是狼狈。 没有动静,沈听竹握紧拳头,又道:“来人!” 西侧的屋子的门被打开,头上包着巾子的药童三七跑了出来,冷不丁见到凭空出现在着山野院子里的林轻染,三七还以为是见着仙女了,揉揉眼睛,仙子朝他笑了笑。 好在他还记得回沈听竹的话,只微红着脸,也朝林轻染笑笑,便跑到了沈听竹身旁,“世子有何吩咐。” “推我进去。” 沉凉浮躁的语气让三七微凛,自世子来了万草居后,便一直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也不上心的淡漠样子,这还是他第一回 见世子起情绪。 他不敢耽搁,推动轮椅,将沈听竹推进了东边他所住的屋子。 林轻染呆呆看着沈听竹进了屋,门被合上,留她孤零零在院子站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三七虽然不认得她是谁,可就看这情形,也能觉不出对,他赶忙退到了一边。 林轻染和眼前紧闭的门板大眼对小眼,这算怎么回事?她一时竟不确定沈听竹究竟是没有看见她,还是故意躲着她。 因为抱着雪团,林轻染只能腾出一只手来敲敲门,她试探道:“二表哥。” 屋里静悄悄没有回应,她又敲了敲,“二表哥,是我呀。” 沈听竹下颌绷紧,浓沉的黑眸翻着浪涌,视线紧紧攫着映在门上的身影,他自然知道是她,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谁胆敢告诉她。 他日日夜夜都想见她,却不敢见她,也明白不可以见她,可她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眼前。 林轻染接连几日的赶路,本就累的脑子昏沉沉的,见他还一直不开门也不做声,不由得恼了起来,娇叱道:“沈听竹,你躲着我算怎么回事?” 宁愿偷偷跟着她,偷偷住在谢府,也不肯光明正大来见她。 林轻染敲得指节上的骨头都疼了,干脆拿脚尖踢了两下,“沈峙。” 三七看这形势越发不对,转身去找了卫先生。 卫先正在后头药房忙着,见三七急匆匆跑来,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外头。”三七喘着粗气,“外头,来了个找世子寻仇的姑娘。” “寻仇?”卫先生放下手里的草药,面色肃沉,谁胆敢来这里寻仇,“世子呢?” 三七道:“躲在屋里。” 卫先生匆匆往外走,闻言反而停住了步子,侧目愕然,“躲起来了?” 三七点点头,“那姑娘先是唤世子二表哥又直呼世子的名姓,这会儿正在踢门呢。”就那架势指定是结的仇不轻。 卫先生却走回到屋内继续摆弄草药,三七不解道:“师父?” 卫先生摆摆手,“让她踢去罢。” 三七歪头摸了摸后脑勺,忧疑道:“就让她去了?” 卫先生,“让她去。” * 林轻染是真的泄气了,无论她好说歹说,软语还是威胁,他不开门不就是不开门。 “你好歹说句话呀。”林轻染没精打采的靠在门上,“你不出声我都不知道方才是不是瞧错人,追错屋了。” 沈听竹唇角沉着,他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不好看,绣下的手握紧,“回去。” 终于开口,却把林轻染气的不行,她奔波了一路,他一张嘴就是让她回去,也不问问她累不累。 林轻染如今可不怕他,当即就回道:“换一句说。” 那头又没声音了,林轻染磨了磨瓷白的牙,她便不信他能一直躲着。 “姑娘。” 林轻染回过身,是之前那小药童。 三七道:“师父请姑娘去用午膳。” 林轻染确实也饿了,她拿掌心拍拍门,“二表哥,吃饭了。” 三七阻止道:“姑娘,世子的膳食都是送到房中用的。” “这样啊。”规矩还挺多,林轻染又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她既然都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于是跟着三七去用膳。 三七引着林轻染走进屋子,卫先生已经坐在了桌边,他和蔼一笑,“想必这位就是林姑娘?” 眼前道骨仙风的老者一定就是莫辞口中的卫先生了,林轻染一改方才的娇蛮,规规矩矩的行礼,“轻染见过卫先生。” 卫先生抬手示意她坐下,“姑娘见着世子了?” 提起这个,林轻染有些沮丧的点头又摇头,“二表哥他不开门。” 林轻染想起方才在院中所见的一眼,她离开不过也才一季的时间,沈听竹竟孱弱到了这个地步,她揪着心问:“二表哥如今的情况可是不好,我听闻他连服药也不肯。” “确实不大好。”卫先生捋须愁叹,“但凡一个人没了求生的意志,老夫就是有千种手段也无可奈何。” 虽然早已经知道,可亲耳听卫先生这么说,林轻染还是脸色发白,她怎么也无法将记忆中的沈听竹,重叠到方才所见的孱弱身姿上。 在她的认知里沈听竹是那样厉害,好像就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可如今他连走路都不能。 “不过所幸,世子对姑娘还不是无动于衷。”卫先生给她压力,“如今世子能不能好起来,就全在姑娘了。” “我未必就能……”想起方才他连门都不肯开,林轻染便没了信心,但她很快又改口道:“我会的。” 卫先生点点下颌,“不枉费世子拿命来救姑娘。” 林轻染错愕道:“您都知道?” “那日老夫本想拦下世子,只是没能拦住。” 林轻染心里再次被狠狠触动,就像用力砸进一块巨石,泛起的浪涌怎么也平静不下去。 三七端着饭菜过来,面露难色道:“师父,世子还是闭门不开。” 林轻染起身道:“我去吧。” 屋内,沈听竹闭着眸假寐,同样是“笃笃”的敲门声,他却轻易能分辨出这次来的是林轻染。 睁开眼眸,暗淡无光的桃花眼里,是满对屋外之人的难以招架和束手无策。 林轻染拿耳朵贴着门听动静,嘴里道:“二表哥,吃饭啦。” 轻甜软哝的嗓音像是拐小孩子一样的诱哄。 即便看不见她,沈听竹也能想象出,她此刻定是闪着一双乌黑又亮盈盈的圆眼,唇微微启着,或许还带着些笑意。 沈听竹握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掌,握紧松开,握紧松开,反反复复。 她会出现在这里,必然是都知道了,那她此刻心里是内疚还是同情? 他都不需要,他宁愿不见她。 林轻染听了一会儿,没有声音,又道:“唔,这火腿鲜笋汤闻就好香,肚包乳鸽撇了油,酥烂不腻,一定好吃。” 林轻染说着懊恼的皱了皱眉,她真是傻了,怎么忘了沈听竹尝不出味道。 林轻染声音轻了些,“你这里都没个下人,你不开门,我只能一直在这站着了,端的手都酸了。”如今回想起来,沈听竹好似从来也不舍得让她累着,她干脆继续诉苦,“你可知道我是怎么来的这里,日夜不停的赶路,十天我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吃的都是干粮。” 正絮絮说着,两扇紧闭的门从里面被打开,林轻染眸子惊喜的亮起,然而四目相对,她眼底的光又凝结住了。 沈听竹坐在轮椅上,以前林轻染需要仰着头看他,如今却是要垂眸,林轻染仔细看着他,他脸色依旧苍白,眼下微凹,瘦削的下颌线凌厉,也早已不似方才那般乱了方寸。 沈听竹牵起嘴角轻笑,不冷不热道:“多谢表妹来看望,只是此地简陋不宜招待表妹。”说话的同时接过了她手里的托盘,“既然看过了,那就走罢。” 林轻染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他就又要让她走,她一时气得都要笑了,直截了当道:“我之前怎么就发现表哥那么口是心非呢。” 沈听竹皱眉。 林轻染弯下一些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既然要我走,为何当初又偷偷跟了我一路。” 忽然的靠近让沈听竹心跳漏了半拍,他竭力忽视着不断窜入鼻尖的浅淡香气,拿着托盘的手握紧,淡漠道:“表妹说得是我去江宁一事?你怕是误会了,不是为你。” “你竟然不承认。”林轻染裙下的脚轻轻一跺,指尖都快指到他鼻子了。 圆整粉嫩的指甲盖上有一弯小小的月牙,沈听竹垂眸凝着,淡道:“你要我承认什么?” 林轻染不服气地咬牙,哪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可她没能当场揪出他,的确也没法硬要他承认。 沈听竹又问:“是谁让你来的?大哥还是莫辞?”把守在此的护卫不会轻易放人进来,除非是莫辞下的令,而月影也没了踪迹,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林轻染没想到他如此轻易就猜到了,看到她忽闪的目光,沈听竹便更确定了,“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即便病重,他的眸色也依旧凌厉,林轻染语窒了一瞬,沈听竹道:“是不是告诉你,我是为了你才如此的?” “你放心,我的病与你无关,会如此也是因为寻不到解药,你大可不必感到内疚。”他语气微嘲,“还千里迢迢赶来,我以为那日已经与你说得很清楚了。” 表妹难逃 第68节 林轻染起初还听他说,听到后面干脆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她干嘛与一个病人计较,气着自己显得肚量小,气着他回头身子更弱了。 林轻染不住地点头道:“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快吃饭。” 敷衍之意明显的沈听竹眉头都快拧成结了。 “我命人送你送你回去。” “那可不成。”林轻染侧着身要往里屋里挤。 沈听竹一把扶住了门框,压紧了唇角,从齿缝中挤出话来,“你看不出我不想见你么?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林轻染站直了看他,还真是与大表哥说得一模一样,固执又要强。 林轻染眨眨眼,佯装困惑道:“谁说我可怜你了。” “你欺负了我那么久,好不容易你现在病着反抗不了……“林轻染抬起眼梢,眸光轻轻流转,舌尖放在牙尖下轻轻抵了抵,“我不妨跟你直说了。” 林轻染再次弯腰凑近他,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他们可都以为我是来照顾你的,这下你算是落到我手里,我可得好好欺负回来。” 作者有话说: 我宣布,染染正式爬到柿子头上~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绝缘体、陈路周是我新老公、燕歌行3瓶,速冻梨饼20瓶,无人赴约、会飞的沙雕5瓶,jisoo的妹妹2瓶,梁大花、starryyyy、何所冬暖、泪雾嫣1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49117689感谢在2022-05-23 16:04:41~2022-05-24 16:2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911768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7495066、会飞的沙雕5瓶;燕歌行、陈路周是我新老公3瓶;何所冬暖、jisoo的妹妹、泪雾嫣、绝缘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58章 晦深的眸光胶在她身上,再多对视一刻,林轻染都不保证自己是不是会被他狠狠看穿心思,一些她自己都还懵懵懂懂,未曾深想过的心思。 她挺了挺腰枝,“我要进去。” 精巧的下颌轻扬起,睨看着他,像只骄傲的孔雀。 沈听竹不管她究竟是想做什么,只知道不能让她待在这里,他一言不发,冷漠的将门合上。 林轻染眼明手快的扶着门框,沈听竹虽然虚弱,但手上的力气总也比她大一些,可这会儿她用两只手抵着门,牙着咬牙在使劲,他竟半点也推不动。 林轻染凶巴巴地瞪着他,想要去掰他的手,掌心贴到他的手背上,两人具是一僵。 林轻染颤曲起指尖,明明已经入夏,他的手却仍旧凉的像一块冰,她下意识的握了握。 沈听竹扶着门框的手收紧,从齿缝挤出话来,“林轻染,松手。” 林轻染回神看着他微微泛红的双眸,感觉自己这会儿的样子,真有点在欺负他的意味在,难怪沈听竹过去就爱戏弄自己,谁说不有趣呢。 她翘翘嘴角,甜腻腻地笑:“偏不。” 然后低头继续掰他的手指。 沈听竹呼吸发沉,他的手指一根根被林轻染攥在手心里,温热软腻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布散,在灼烧他的理智。 沈听竹一把抽回手,扶着轮椅退开,背对向她。 林轻染连忙跨进屋子,环视了一圈,极简单的布置,桌上的红梅早就凋的只剩根枯枝了,和他的人一样没有生气。 她暗暗发恼,住在这样的屋子里,成天也不说话就一个人发呆,怎么能好的起来。 林轻染上前端过沈听竹腿上的托盘,放到桌上摆好,才朝他道:“过来吃饭。” 沈听竹对她软绵绵的命令仿若未闻,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林轻染点点头,直接走过去扶着轮椅将人推到了桌边。 “你!”沈听竹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竟连个小东西都奈何不了。 “你什么?”林轻染软声软调的哼了哼,“我现在可不怕你,少吓唬我。” 沈听竹不作声,得了意的小东西岂止是不怕他,根本是要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沈听竹冷声道:“你不肯走,是等我命人把你丢出去?” 林轻染坐到他对面,腰微微沉下,身子懒懒斜着,掌心托着腮慢慢悠悠道:“我都说了,你已经落在我手里了,你的护卫是不会来的。” “我一样也可以把你丢出去。”小姑娘腰上的骨头软,一按她就动弹不得。 林轻染认真看着他,“你舍得吗?” 沈听竹猛的一滞,逼视着她的眸光带着些近乎狼狈的狠意。 若非知道自己舍不得,若非知道只要靠近她,自己随时会不管不顾强留她在身边,他何必连见她一面都不敢。 他的眼神让林轻染心底发烫,她故作镇定的把碗筷摆在他面前,“快吃。” 沈听竹不想再跟她纠缠,咽下碗里的白饭,将碗一搁,“可以出去了么?” 林轻染颦起眉,“菜还没吃。”她拿筷子将夹了许多菜放到他碗里,催促道:“快吃。” “我吃饱了。” 林轻染才不管他饱不饱,“我当初说吃饱了,你不就是这样要我吃的?”她心里难免有些得逞的痛快,“你不吃,我就一直在这看着你。” 沈听竹闭了闭眼,吐气。 无可奈何的端起碗接着吃。 林轻染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才道:“好了你歇会儿,一会儿还得服药。” 沈听竹侧过脸不吭声。 万草居里没有丫鬟下人,林轻染只能自己收拾了东西出去。 可等她再端了药过去了时候,门竟又被关上了,这回无论她怎么敲门哄骗,沈听竹一概不为所动。 沈听竹躺在床上,静静望着顶上的薄帐,林轻染一声声的软话,威胁绕在他耳畔,无一不是在挑战他的理智。 小姑娘的借口太拙劣,日夜兼程的赶来就是为了欺负他? 究竟为了什么,他不想深想,也不敢想。 闭上眼,隔绝一切。 林轻染敲门敲得都得累了,盯着门板又委屈又恼,有本事他永远不开门。 悄摸在一旁看情况的三七走上前说:“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姑娘连日奔波,还是先去歇息一会儿。”他瞧世子这态度,摆明了是不会开门了。 林轻染只能点点头,回到屋子她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沈听竹,他这人一向能忍,又耐心十足,指不定真能长长久久的耗下去。 林轻染有些烦躁的摇摇头,闭上眼小憩了一会儿。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三七来请林轻染去用晚膳,她走到院中,沈听竹住的那见屋子还是紧闭着门,连灯也未点,黑漆漆的一片。 沉默寂静的让她心里发慌,心不在焉的吃了饭便过去敲门,仍是不开。 她急了起来,就算不服药也总该吃饭,不然不得饿坏了。 三七却道:“世子有时一日也不吃饭,吃也只是草草几口。”他摸摸脑袋,“方才吃了那么些,应当是不饿的。” “那是一回事嘛。”他分明就是在糟践自己的身体。 林轻染气恼又没有办法,甩了袖子回屋,暗自琢磨着,干脆明日把门给卸了。 独自生了会儿闷气,林轻染打算先沐浴休息,望了一圈屋子,才发现连个浴桶都没有。 她去找了三七。 万草居里从来也没女子留宿过,三七指指一间茅屋,道:“姑娘可以去里面冲凉,我去打水来。” 望着那简陋的茅屋,林轻染脸上的抗拒不言而喻,“就没个浴桶吗?” 三七苦恼道:“还真没有,只有世子房中有。”他知道林轻染这样的富家小姐必然矜贵,没受过苦,想了想道:“要不姑娘先凑合使使,明日我去镇上买个浴桶回来。” 林轻染却若有所思,半晌摆手道:“不用了。” 三七以为她是说不用买了,没想到她却直径朝着世子的屋去了。 林轻染凑过去敲门,“沈听竹,你睡么?” 沈听竹在黑暗中睁开眼,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看向门口,真是不磨得他开门不肯罢休了,他从前怎么没发现,她还是个缠人精呢。 “我要沐浴,可是房中没有浴桶。”委屈巴巴的声音传了进来,“三七说只能在那茅屋里洗,又漏风又漏光的……我能去你屋里洗么?” 林轻染说着脸颊又些发烫,可转念一想,他们都那样赤身相对的泡过汤了,只是借地儿洗个澡,能有什么。 三七在后面目瞪口呆,男女有别,林姑娘未免也太大胆了些。 沈听竹眸色暗了暗,她要来他屋里沐浴?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林轻染贴耳听了听动静,又道:“我这一路都没有好好洗过澡,身上又出汗,难受的紧。” 娇滴滴的嗓音拐了千道弯,“你若不开门,我就只能去茅屋洗了,也不知有没有虫蚁,那门瞧着不结实,也不知能不能关紧。”她就不信沈听竹还能无动于衷。 三七早已是面红耳赤,这不是明晃晃的撩拨么,世子那样清心寡欲,连生死都看淡的人,指定不会吃这套的。 屋里依然没有反应,林轻染一狠心道:“那算了,三七劳烦你替我守着些门。” 话音方落,林清染就听到了屋内轮椅滚过地面的声音,双眸一亮,雀跃的对三七道:“去打水来。”又压低声音道:“把药也端来。” 三七呆愣愣的“哦哦”了两声,他没想到世子竟然真的就开门了。 沈听竹拉开门,身影陷在黑暗中,“将浴桶搬去你屋里。” 将浴桶搬走,然后他又打算一直不开门?林轻染才不能被他这个机会,朝着三七抬抬下巴,“你瞧三七的身板,一个人能抬的动么。” 三七看着林轻染使来的眼色,连忙道:“确实抬不动,我,我去打水。” 沈听竹无法,只能让她进屋。 “也不点灯,你都不嫌黑么?” 林轻染甫一跨进屋子,好似就将他这一室的沉闷给带走了,耳边皆是她轻轻柔柔又鲜活的声音。 林轻染抹黑找到火折子,逐一将灯点上,满意的颔首,朝沈听竹道:“这样不是好了很多。” 表妹难逃 第69节 烛光耀在他脸上,沈听竹不适的侧了侧脸,并不去看林轻染,而是自顾拿了本书来看。 俊美却苍白的面容半隐半现在融融的光下,仍感觉不到一点热意,整个人都沉在孤寂里,连呼吸都轻缓的好像听不见。 若是找不到那药,他真的会死,林轻染心口狠狠一揪,闷的有些喘不过气。 三七将水备好又端来药,便转身离开。 沈听竹合拢书册,看了眼那碗药,淡道:“我出去。” 林轻染急忙跑到他面前拦下来,谁知道他这一走是要去哪里,“你,你不得帮我看着门?” 沈听竹看着她,神色古怪,“你是要我留下?” 林轻染面上极快的划过一丝窘迫,硬着头皮点头。 沈听竹端量了她一瞬,转头看向浴桶那侧,林轻染跟着看过去,脸刷的就烫红了。 因为屋子不大,没有特意隔出净室,她让他留下,就等于是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洗。 林轻染呆愣地眨眼,唇瓣无措地翕动,欲言又止。 沈听竹极浅的轻笑一声,同时收回目光,继续推着轮椅往外去。 林轻染又忙将手往他肩上一抵,“你别走。” 这要的场景,这样的话,凭空让人想到某种邀请。 对上沈听竹一再暗下来的眸色,林轻染明知道他现在不可能对自己做什么,却还是羞耻到连指尖都烫了,把手一缩,指着桌上那碗药道:“你要走,就先将药喝了。” 沈听竹眸色疏忽就冷了下来,他干脆又推着轮椅到了屋中央,气定神闲的样子分明是不打算走了。 “你若不洗,就回去罢。” 沈听竹笃定她不会真让他留下,等着她自己开口让他出去。 林轻染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攥紧手心,沈听竹都这样了,难不成自己还要被他拿捏不成,心里升起燃着小小火焰的斗志。 林轻染安慰着自己,比这还荒唐的局面都有过,有什么好发怵的,何况现在他腿脚还不能动。 林轻染定下心神,四处看了看,将一旁的木椸推到浴桶前,又将上头挂着的沈听竹的衣袍铺开,当作遮挡。 沈听竹看着她做完一切,喉间的呼吸已然发紧。 林轻染走到木椸后,深吸了一口气,扯动衣襟上的系带。 先是对襟外衫,接着是百叠裙……一件件被挂到木椸上,沈听竹一言不发地看着,直到那一抹黛色的小衣被甩在上头,才别开了视线。 他现在终于相信,林轻染真的是来欺负折磨他的。 耳边清晰传来她沉入水中所溅起的水花声,稀稀落落,清清泠泠,弄的他没法安稳。 林轻染没有瞎说,她是真的好些天没好好洗过澡了,沉在水中只觉得浑身舒适,方才的局促不安也没了,反正沈听竹什么也瞧不见。 她取了一旁的胰子,慢慢搓出泡来擦身。 沈听竹虽然看不见,却听得清楚,她此刻在干什么,一一勾画在脑中。 他再次拿了书来看,然而许久过去,一页都没有翻动过。 林轻染是你退一步,她能进十步的性子,说句得寸进尺也不为过。 她觉得自己这回胜了,眼底眉梢都挂着沾沾的笑意。 洗好起身,林轻染才发现忘了将换洗的衣裳来,沈听竹挂着的衣裳是干净的,她想了想道:“二表哥,我没带衣裳,可以穿你的么?” 沈听竹合上书捏了捏眉心,“随你。” 披上宽大的衣袍,系上结,林轻染取了帕子要绞发,眸子一转,却放下了手,就这么湿着发从椸架后走出。 沈听竹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怎么也不将头发擦干。” 林轻染娇气道:“没人帮我绞,就这么着吧,天也不凉,应当也不会得伤寒。” 沈听竹哪里看不出她打的什么主意,她清楚知道他的心思,然后巧妙的拿捏,偏偏自己就是做不到不落入她的套里。 他端起桌上药碗一饮而尽,颇有几分无奈道:“好了,已经不早了,别闹了?” 那三个字里隐含的纵容,让林轻染心口发颤,她将帕子放到沈听竹手里,“那你帮我擦。” 沈听竹垂眸看着手里的帕子,“你倒是会蹬鼻子上脸。”听不出是喜是怒的一句。 林轻染理所当然道:“说了是来欺负你的。” 她从角落里找来一个小马扎,放到他身前坐下。 沈听竹望着她娇小小的背影,乖怜的令他的心都化成了一团,他都已经放手了,为什么还偏偏要来招惹他。 他清楚自己此刻该呵斥她离开,却只是无法抗拒的拿起她一缕发,慢慢擦着。 林轻染这些日子都没有休息好,轻柔的动作以及包裹着她的那浅浅药香,都让她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慢慢就靠到了他膝上。 记起他腿上的伤,林轻染又马上想起来,可大表哥告诉过她,沈听竹最介意旁人对他的另眼相待。 她轻轻蹭动脑袋,避开膝盖在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感觉到沈听竹的僵硬,她往后仰头看她,“总不至于靠一下都不成吧。” 她这一仰头,几乎压在他的腿、根上,沈听竹替她擦发的手一顿,淡漠道:“我赶得走你么?” “转过去,别乱动。”他轻斥。 林轻染乖乖转了回去,闭上眼睛坦然的由他伺候自己。 睡意渐浓,鼻吸也变得平稳轻缓。 沈听竹仍屈拢着指,替她理着半干的长发,好像如何也不会倦,不会腻烦。 视线近乎贪婪的凝着她,只有她睡着时,沈听竹才敢放肆的让压抑的情思流露。 他是将死之人,怎么还敢对她有奢求。 长指慢慢抚过她的脸颊,轻柔的只怕会惊扰她,挣扎过后,他终于俯下身,极浅的落吻在她侧脸上,没有丝毫邪念,只有浓到化不开的眷恋。 林轻染的确睡着了,却睡得不深,在沈听竹靠近的一霎便醒了。 紧接着她脸颊被轻轻触了触,好似羽毛扫过一般,带着些凉和颤意。 林轻染摒着呼吸,心跳一时间乱得一塌糊涂,她将搁在腿上的手悄悄的,紧紧的攥起,连头发丝都在发颤。 第059章 她现在是该睁眼,当场戳破他那些口是心非,还是装作睡着,什么都不知…… 林轻染脑子里乱哄哄的,加上心头的悸颤,根本没办法做出抉择。 还在挣扎,脸颊忽然被轻拍了两下,头顶是沈听竹已然恢复冷漠的声音,“醒来,真将我的腿当枕子使了?” 哪里还有方才的半分疼惜与小心翼翼。 若非她醒着,压根儿就不会知道他偷偷亲自己的事,林轻染一下睁开眼睛,向后仰着脑袋瞪他,他这又是想不承认了? 也是,之前在瀑布下他亲自己的事,他都能轻描淡写的用一句有趣带过,还有什么是他不敢赖的。 林轻染又怄又恼。 沈听竹只当她是被吵醒了,正不乐意。 手掌覆在她额前,将她一再越界的脑袋推了回去,冷冷清清地开口说,”你受不了这里的苦,趁早回去。” 林轻染拉下他的手又转了过去,如同抗议般,贴的比刚才更近,整个人便成了趴伏在他腿上,下颌仰起,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又亮闪闪,“你分明不想让我走。” 沈听竹沉着眉眼,“你未免太自作多情。” 林轻染气得几番吐呐才平复下来,呵出的热气全数打在沈听竹身上。 沈听竹盯着她微启着缝的唇,潋滟红润,近在咫尺,他额侧的青筋突突的跳动,声音粗沉,“起来。” 林轻染还毫无所觉,已经抓着他的一只手,干脆又抓住他另一只手,使着小性,“我不起,你能拿我如何,你再不说真话,我们就这么耗过去。” 林轻染打定了主意,今夜如何也要让他说出真话,然而不过一瞬,这念头就烟消云散了。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弹跳了两下,碰到了她的脸颊,沈听竹抿紧了唇,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 林轻染茫然不知地垂下眼眸,她虽是未出阁的少女,但多少也意识道是怎么回事,雾雾的黑眸里噙满了不知所措,脸颊,尤其是被触到的那一片肌肤,烫的像是要灼烧起来。 林轻染猛的向后退开,沈听竹却反握住她的手腕,俯身欺近,微弱的烛光被挡住,林轻染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说我能拿你如何?我是身子不好,但也是个男人,你若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上来,我便不客气了。” 他视线慢慢落下游走,带着林轻染没有见过的邪气肆意。 林轻染从指尖到灵台都在发麻。 沈听竹攫着她闪烁不定的眼眸,半晌,他嗤笑了一声,松开手直起身子道:“怕了?那就快走。” 最后的一句话让林轻染清醒过来,他又是想赶自己走。 “谁说,我怕了。”林轻染已经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说出的话还是轻若气音。 沈听竹皱眉看着她。 林轻染站直发软的身子,咬了咬牙,将手掌撑在轮椅的扶手上,反过来朝沈听竹倾身,四目相对,呼吸相纠,两人皆是慌乱不堪,又各自强装镇定。 林轻染看了看他的腿,确保他站不起来,才鼓起勇气,做了一件她想做了不止一次的事—— 一口咬在沈听竹的颈侧。 沈听竹浑身一震,瞳孔倏忽缩紧,小姑娘下口一点也不留情,尖利的牙齿扯着他的皮肉又咬又磨,像是只恼到了极点的小兽。 鼻端碰洒出柔柔的气息,扫在他脖颈跳动的脉络上。 沈听竹却并不觉得痛,甚至想,她可以咬得再用力一些。 林轻染生怕他逃开,唇瓣紧紧贴着他的脖子,含糊不清的吓唬他,“现在只有我对你不客气的份。” 林轻染牙根发痒,又咬了咬才慢慢松口,退开了一些,她缓缓眨眼,看着沈听竹的脖子上留下的一圈牙印,上头还留着湿乎乎的津涎。 她心里有些发虚,自己竟然一冲动,真的将他给咬了。 不安地舔舔唇,去打量沈听竹的神色,只看到他抿紧的唇角,林轻染的视线就不敢再往上移了,瓮声瓮气的放着狠话,“你记着了。” 紧接着便没骨气的落荒而逃。 表妹难逃 第70节 回到自己的屋子,紧紧关上门,林轻染才大口喘气,她听见沈听竹剧烈的咳嗽声,懊恼的敲了敲脑袋,完了完了,自己该不会将他的病气得更重了吧…… * 林轻染这一觉睡得不踏实,第二天醒来还有些昏昏沉沉。 沈听竹更是一夜都没睡,连清早卫先生来替他诊脉,都只能无力的靠在躺椅上假寐,眼下带着青。 听到屋外蹑手蹑脚的脚步声,沈听竹淡问道:“卫先生不是说我需静养么,如今这吵吵闹闹的怕是适得其反。” 林轻染皱皱鼻尖,“吵吵闹闹的”是在说她? 卫先生朝正站在屋外,探着脑袋往里望的林轻染看了一眼,笑道:“静养是不错,但适当的刺激也能起到相辅的作用。”他收回诊脉的手,“世子的脉象较之前有力许多,这就是好现象。” 沈听竹抿着唇不说话,屋外高提着心的林轻染则大大舒了口气。 脉象有力,就说明自己没有气着他,那反过来是不是代表,他其实很喜欢…… 定是这样,迟早她要撬开他的嘴让他说实话。 想起昨夜,林轻染捂了捂脸颊,好烫。 等卫先生离开,林轻染才端着早膳进去。 一进屋她就盯着沈听竹的脖子看,牙印已经退下了,留了浅浅的瘀红,沈听竹的肤色极白,所以尤其明显。 林轻染暗自咂舌,她怎么咬得这样用力。 “疼么?”她自己怕疼,所以问完就皱起了眉。 沈听竹听到从她嘴里吐出这两个字,眉头都拧紧了,沉声道:“不疼。” 不疼就不疼嘛,凶什么。 林轻染摆好了碗筷,坐下来叫他一块儿吃。 也不知沈听竹是认命了,还是不耐烦和她纠缠,二话不说就端起碗吃起来。 连三七送来的药,他也是干脆的服下,眉头都不皱一皱,林轻染只闻着那药味,都觉得满嘴苦,他竟一点也尝不出么? 好吃的难吃的,酸甜苦咸,都尝不出,她难以想象换做自己得有多么难熬。 沈听竹放下药碗,抬眸看着林轻染,道:“你看到了,我会吃饭服药,所以你不必再耗费时间待在这里。” 林轻染觉得他还是不要开口说话比较好,说出来的话她一句也不爱听,不过看在他已经这么可怜的份上,这次就不和他计较了。 林轻染点点头起身。 沈听竹淡漠的移开视线,袖下的手早已握紧到骨骼都在生疼。 林轻染虽然不是真的要走,但见他不说挽留,连句告别都没有,还是极为生气,她将袖子甩的高扬起,踩着步子离开。 沈听竹重重闭眼,但凡不是到了绝境,他都不会放她走,而如今,他只求不会成为她的牵绊。 中午的药是三七送来了,林轻染没有出现,应当是走了罢。 沈听竹没有问,沉默的喝下药,他口中没有滋味,心里却像是尝到了浓厚的苦涩。 他从袖中取出装有饴糖的小罐,拿了一粒已经递到唇边又放了回去。 罢了,起码他还能靠记忆回想起些甜,若是放到口中就什么都没了。 * 林轻染自然没有离开,而是去药房找了卫先生,仔细询问沈听竹的病症。 “世子真的没法恢复味觉?除了针灸喝药就没有试过其他法子了?”林轻染已经问第三遍了,“比如用极苦的食物刺激?” 卫先生被她问得都不耐烦了,放下手里的草药道:“确实可以这么做,但世子服药已有十多年了,你觉得那还不够苦?” 林轻染灰心的垮下脸,叹了口气,心里钝钝的泛了疼。 卫先生笑她分不清轻重,“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灵玉草保住世子的性命,活着不比什么都重要。” 林轻染自然知道,活着是重要,可如何活着不是更重要么,她转着思绪,又问:“那若是给他很吃难吃的东西,能有用吗?” “可以作为一种刺激,但有没有用。”卫先生摇了摇头。 林轻染一点也不气馁,“至少得试试。” 至于什么难吃的东西,林轻染已经有了主意。 * 夏日里天暗的迟。 林轻染端着饭菜去到沈听竹屋子里时,天边还有些余晖洒下,半落在屋内,但没能照到沈听竹身上,他阖眼躺在藤椅上,沉在暗色里。 林轻染轻声道:“起来吃饭了。” 沈听竹蓦然睁开眼睛,紧盯着她,“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林轻染这回是真生气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他身前弯下腰,本想狠狠训上他几句,可看到他眼里的隐忍与痛楚,就又心软了。 改用指尖戳了戳他他的脖子上印记,抬着眉,故意做出凶巴巴的样子,“我最后说一遍,我是不会走的,你再说这样的话……小心我又咬你。” 那酥麻入骨的感觉随着她指尖的触碰,再次传入他的五脏六腑。 “你敢。” 沈听竹声音绷紧着,亦是真的恼怒了。 她究竟知不知道,他能放手一次两次……第三次,未必可以。 几次的交锋下来,林轻染清楚他对自己不过是色厉内荏,“我有什么不敢的?” 有过一次,第二次她咬得驾轻就熟,不过这次她没有用劲儿,只用齿尖刮过他的脖颈,算作警告。 觉察到沈听竹微乱的呼吸,林轻染起了玩心,故意促狭地反复去磨他,最终齿尖停在他的喉结上。 沈听竹几乎是沉沦般的向后仰头,下颌绷紧。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内心的挣扎交织,他做不到推开也做不到抱她。 林轻染最初只是想咬他一口,可不知怎么就变了味,她颤着眼睫悄悄仰头看他,他是真的生得很好看,尤其现在这样,那双桃花眼闭着,只有一点泪痣坠在他泛红的肌肤上,隐忍又招摇。 林轻染说不出心口的涟漪是为了什么,也并不在意,只记得自己也看过不少话本子,稀里糊涂的就开口,“二表哥,你是不是喜欢我这样咬你?” 她喜欢“二表哥”“沈听竹”轮换着地叫,全凭心意。 沈听竹像是被雷电劈中了一般,嘴唇抿到干涩发白才睁开眼,慌乱又怒不可遏,“你再不起来,我当真扔你出去。” 林轻染都习惯了他的口是心非,见他越是如此,就越是无法无天,语调软绵绵的勾转着,扇惑人心般地说:“你若承认了,我就再咬一咬。”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jisoo的妹妹、腱小宝、小看怡情、泪雾嫣、燕歌行1瓶,陈路周是我新老公、绝缘体2瓶,何所冬暖6瓶,嗯哼5瓶 第060章 沈听竹呼吸一粗,狼狈不堪的低声怒喝,“林轻染!” 林轻染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越发坏心的凑近一些,“我在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听竹身上苦涩的药香莫名变得好闻,也更浓烈。 林轻染竟还想再凑过去,咬一咬,磨一磨,她脸烫的厉害,热意将脑子冲击的晕乎乎,水眸变得迷惘至极。 林轻染喃喃吐字,“二表哥,你就承认了吧。” “你喜欢我这样,你还喜欢我。”发颤的声线,同时乱了两人的呼吸。 沈听竹紧握的双手几乎将躺椅的扶手折断! 再喜欢又能如何,他承认了又能如何,他确实可以贪这一时的欢愉,可待他身死之后,她呢?她又该如何? 沈听竹紧咬着牙关闭眼,瞬息又睁开,眸光变得凉薄而寡淡,薄唇轻动,一字还未吐出,林轻染软腻的掌心已经先一步按在了他唇上眉眼不大高兴的颦着,“除了承认,其他字你一个都不许说。” 沈听竹拉下她的手,林轻染一时不稳,差点跌进他怀里,却被他用手臂隔开,可谓冷漠。 沈听竹依旧看着她,“你闹够了么?” “没有。”旖旎消散,林轻染气急败坏的起身,就没见过比他还嘴硬的人。 沈听竹无视她的忿忿,漠然道:“饭菜该凉了,吃饭罢。” 看着桌上自己幸苦做得饭菜,林轻染更加气恼地跺脚,“你自己吃罢。” 她转过身,裙裾擦过沈听竹的衣摆,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沈听竹下意识想抓住她,然而抬起得手却不敢伸出,只是慢慢放下。 他静默良久,才坐到桌边。 看着面前两碟不大看得出名目的菜,沈听竹皱了皱眉,做菜讲究色香味,他虽尝不出味道,但前两样还是能分辨的,显然这几道菜一样都不占,万草居的厨子绝做不出这种东西来,更不会端到他面前来,除非…… 沈听竹想起从前见识过林轻染的厨艺。 他握着筷子的蓦然收紧,她不见了一日,是去后厨了? 安静的将饭菜吃干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却还不见林轻染的身影。 沈听竹找来三七问话:“林姑娘呢?” 三七道:“林姑娘带着雪团去外头散步了。”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乱走,他透过窗子向院中看,许久还是不见人来,沈听竹放心不下,让三七推着自己出去寻。 两人才到院里,就碰上了迎面走来的林轻染,怀里还抱着雪团。 林轻染与雪团玩闹了许久,早已经消了气,见他便问:“二表哥要去哪里?” 沈听竹上下看了看她,“随便走走。”又对三七道:“我倦了,回去罢。” 一见着她就说倦了,分明是躲她,林轻染朝着他的背影皱鼻,先将雪团带回了房,给它摆好睡觉的窝,才走出去找沈听竹。 林轻染站在屋檐下叩门,这次门开的很快。 沈听竹看着她抱在怀里的一摞衣服,怔了片刻,“你又要做什么?” 林轻染解释道:“我想着反正都得来你这里沐浴,干脆就将衣裳带了些来。” 沈听竹皱眉,他竟忘了命人再去准备一个浴桶。 在他愣神的时候,林轻染已经从他身侧挤了进去。 表妹难逃 第71节 沈听竹无可奈何,只能随她去折腾,自己拿了书坐到窗子边看。 林轻染四处看了看,走到衣橱前,“我将衣裳放这了?” 沈听竹头也不抬,淡淡嗯了声。 林轻染拉开柜子,将沈听竹的衣裳放到一侧,挪了个空出来,把自己的衣裳放了进去,余光撇见一抹窃紫色的软纱,夹在沈听竹的白衣衫里,显得尤为扎眼。 那是什么?林轻染想着将它抽了出来,小小的一片料子在手里展开。 看清楚是什么,林轻染足愣了许久,才猛地转过身望向坐在窗边的沈听竹,手里紧攥着那片软纱,眼里羞恼惨半。 沈听竹翻着手里书,身后久久没有传来动静,正觉不对,转过身,就见林轻染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她眼里凝着笑,眼尾轻勾,与以往的嫣然俏丽不同,隐隐带着几分娇媚的惑人之色。 沈听竹深看着她,直到她走跟前才问:“怎么了?” “……二表哥。”林轻染这次没有弯腰,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你怎么总不说实话。” 沈听竹皱眉。 林轻染思过半矣,笃定道:“二表哥分明喜欢我,怎么承认就这么难。” 沈听竹回视着她,“看来是我话说得太客气,你非要听我说难听的?” 林轻染见他还如此嘴硬,干脆弯下腰,贴近他耳侧,大胆的说:“二表哥究竟是想对我说难听的话,还是想对我做难听事?” 沈听竹闻言,呼吸顿窒。 林轻染抬起藏在袖下的手,软纱擦着沈听竹的眼帘垂下,“你藏着我的小衣,却骗我说扔了,你还要怎么抵赖?” 她喉咙忽的哽住,没一句真话,他都骗了她一路了,还想骗她一辈子。 沈听竹僵硬着没有动,昭然若揭的心思彻底被剥开,他反而有一总长久的压抑,终于得到释.放的畅快。 “昨夜你是偷偷亲我吧……我没睡着。”林轻染呵气在他的脖颈上,看着他青色的经络细微的跳动,越是急躁的想要他承认。 林轻染故技重施,用牙尖咬着轻轻咬,“……快承认呀。” 软纱覆在眼上,耳边是林轻染如妖媚般诱引的呓语,沈听竹思绪发浑,用近乎发狠的力道按着林轻染的腰,将她按近了怀里。 “是,我承认,你满意了么?” 突如其来的强势桎梏让林轻染激颤不已,下颌被冰凉的指扣住,她被迫仰起头,眸色懵懂迷惘。 沈听竹逼视着她,良久,他咬牙道:“但我是要死的人,你明白么?” 林轻染无力伏在他身上,这是她第一次听他亲口说出自己将死的事实,心尖儿上的悸颤被细细密密的疼覆盖。 她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一直躲避,一直不敢承认,她声音干涩的说:“卫生先说,只要找到药。” “找不到呢?”沈听竹打断她,不留余地道:“十年了,你觉得还找的到?” “到那时,你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病重会死的又不是她,林轻染想。 “若找不到,我就回江宁。”林轻染脑子混沌,哽咽着语无伦次地说,“我又不喜欢你,你知道向我提亲的人有多少吗?你若真的死了,我就回江宁了。” 沈听竹怎么会不知道,那些人的名单他可是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楚。 林轻染已经不知道如何思考,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你活着一日,我就留下来欺负你一日,你死了,我很快就将你忘了。” 沈听竹听着她没心没肺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笑了起来,释然地向后靠去,“不喜欢就好,我喜欢你便够了。” 他将她脑袋按近怀里,近乎贪恋沉迷地说:“让你欺负。” 林轻染目光怔怔的望着一处,用力忽略心里的怅惘与空洞,木然点头,“嗯,你活久一点。” “好。” * 卫先生来替沈听竹施针,他推门看到相拥在一起的两人,移开视线轻咳了两声。 沈听竹先反应过来,扶起了怀里的人,林轻染哪想到卫先生会忽然过来,一时臊地抬不起头,局促的盯着地面,连耳尖都红透了。 她的小衣!林轻染想起刚才好像从手里掉了,她连忙去找,就见沈听竹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袖,看来是被他收起来了。 沈听竹神色如常道:“先生怎么过来了?” 卫先生也像什么都没瞧见一般,道:“世子许久没有施针了,从今日起针灸药浴都不能断。” 在林姑娘来之前,世子不止拒绝服药,就连每日活着,都像是为了等着死一般,哪想这小姑娘才来两日,情况便大大转好。 沈听竹折了折眉心,他不耐烦做这些无用功的事,苟延残喘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卫先生特意挑了小姑娘在的时候来,看来是由不得他不愿意了。 而且他也答应了,要活久一点。 沈听竹点头,“有劳先生。” 卫先生:“还请世子躺下。” 卫先生打开针包,一根根冒着森光的银针,看得林轻染头皮发麻。 她闪着眸光慌怕地问:“这些都要扎到身上?” 沈听竹不愿意林轻染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他微笑着,语气却强硬,“染染先去休息吧。” 再次听到他唤自己染染,林轻染本就烧红的耳根又烫了几分。 她其实想留下来,但看到沈听竹眼里的坚持,只好点点头走了出去。 一刻后,沈听竹躺在床上,身上各处穴道都扎了针,力道之狠,让他额头上已经是汗水密布。 卫先生在旁拿艾柱熏烫,“世子忍耐半柱香。” 沈听竹抿紧苍白的唇,轻点下颌。 他忽然启唇,“还请先生,尽力让我活得久一些罢。” 针灸完就是药浴,沈听竹不许人帮忙,自己用手臂撑着浴桶,一点点挪动伤腿坐进去,等沉入水中,他已经精疲力尽。 而一入水,身子浸在汤药中,更是像有万虫在咬,他额头上沁出更多汗水,痛得浑身都在发抖,闭目靠在木桶的边沿调息。 林轻染一直坐在窗子口往外瞧,见卫先生离开便连忙追出去问:“卫先生,如何了?” 卫先生停下步子道:“世子正在药浴,期间的痛苦不是常人所能忍,还请姑娘不要去打扰。” 林轻染不放心的往亮着灯火的屋子看去,那不更该有人看着,思来想去,她走上前悄悄推门。 屋子内水汽缭绕,她一眼就看到了浸坐在浴桶中的沈听竹,煞白的肌肤上还有艾柱熏烫后的痕迹,身上滴落的不知是汗还是水珠,眉头皱紧,似是很痛苦。 沈听竹已经倦极,就连林轻染走到身后都没有发现,直到肩头被她细腻如凝玉的指尖抚触,他才猛的一颤,睁开眼。 沈听竹垂眸凝着肩上的柔荑,声音依旧虚乏无力,“怎么进来了?” 林轻染另一只手抚着他背后的清晰突起的脊骨,眼里酸涩的厉害。 好在沈听竹看不见,她憋着泪,瓮声瓮气道:“我想进来就进来了。” 酥骨的麻意一阵阵传来,沈听竹背脊微僵,片刻又无力的靠了回去,因药浴导致的痛楚变得竟不是那么清晰,他眉心舒展又皱紧,眼下晕染出淡淡的血色,喉结微滚,“可我在沐浴。” “不行吗?” 沈听竹纵容轻叹,“行。” 林轻染从后探着脑袋去看他的神色,见他不似刚才那样痛苦,指尖又试探着下滑,“这样会好一些吗?” 粗重的气息从鼻尖喷出,他眼下的晕红的血色更浓,“……染染。” 他闭紧唇不肯开口,林轻染只能自己分辨。 她轻轻咬他的脖子,又抬眸看他,沈听竹向后仰头,凸起的喉结明显,几缕散下的发被汗打湿,贴苍白的面容上,破碎潋滟。 确定那不是痛苦,林轻染才又将唇贴了过去。 凑近了林轻染才发现,就连他的脖子上都有针灸留下的痕迹。 他原本不用受这些苦,甚至他差点就会好起来。 林轻染心尖酸楚的厉害,像哄孩子一般,轻轻吹了吹气,拿唇去蹭。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燕歌行、jisoo的妹妹、绝缘体、小看怡情1瓶,一隅晨颖10瓶,禾几页3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50666446 第061章 林轻染也不知自己就究竟是想安抚他,还是吻咬上了瘾,双臂从后搂紧了他,醉心在他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一点点的印记。 听着耳畔粗重的呼吸,她自己的灵台也逐渐失了清明,逾发迷.离,沈听竹扶在浴桶边沿的手臂青筋浮现,汗滴顺着淌下。 半眯起的桃花眼熏红,瞳光涣散,他哑然开口,“……染染,够了。” 林轻染有些意犹未尽的将脑袋埋的更深。 沈听竹紧咬着牙关,不允许再如此下去,“水已经凉了,该起来了。” 林轻染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颤栗着,将抵在沈听竹喉结上的舌尖缩回,咬在齿间,含水迷朦的双目盯着他满是齿痕红印的脖子。 看着自己的杰作,林轻染不知置信的,一下一下地眨着眼,小脸腾的一下烧红,心口砰砰直跳。 沈听竹眼里的水汽比她还浓,颦起的眉心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就仿佛被人欺凌过一般虚弱可怜。 林轻染脑子像是有什么炸开了,她竟然像那些狎.玩女子的浪.荡子一般,将沈听竹给轻薄成了这样?! 还是在他身子不能动弹的时候…… 林轻染将双臂收回,站直身子,双眼乱转着不知该往哪里放,支支吾吾道:“我,我扶你起来?” 沈听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必然狼狈,他如何也料不到,自己有一日会被小姑娘折腾成这样。 “我自己来。” “哦。”林轻染闷声点头,又忍不住朝他看去,指尖酥酥痒痒的蜷起。 她赶紧打住念头,沈听竹已经够可怜了,不能再欺负他了。 * 表妹难逃 第72节 卫先生清早来为沈听竹把脉,看到他脖子上狼藉的印记,面无表情的叮嘱,“世子如今的身子虚弱,万事都需节制,不可放纵。” 在一旁喝茶的林轻染,差点儿一口水呛住,跟犯了错孩子似的,心虚地低着脑袋装鹌鹑。 心里又不由得想,卫先生说的不对,她分明是在帮沈听竹缓解痛楚才对。 沈听竹见她都快将头埋进胸口了,连耳尖也娇怯怯的红着,他眸光柔作了水,乱来的是她,怕羞的也是她。 沈听竹朝卫先生颔首,气定神闲地说:“先生放心,我有分寸。” 送走卫先生,林轻染才抬起了头,见沈听竹正支着脑袋,懒懒地靠在迎枕上笑看着自己,她羞恼地瞪去,“你笑什么?” 沈听竹轻轻摇头,柔声道:“没有笑。” 他拿起手边的书来看,林轻染分明看到他嘴角还高高扬着,她恼羞成怒的扑过去,沈听竹顺势揽住她的腰,任她将自己压在榻上。 “分明在笑。”她亮着瓷白的一口牙吓他,“说,笑什么?” 沈听竹望向她的眸光脉脉,将她垂落的发丝挽在耳后,“我见着染染便心中欢喜,自然时时展颜,何须理由。” 林轻染心里甜滋滋的,看着他轻合翕动的薄唇,又想起在潭底那生疼的亲吻,她扇动羽睫,思绪被放空,凭着本能慢慢靠近。 呼吸相纠的瞬间,沈听竹别开了头,林轻染只贴在了他的下颌上。 林轻染不乐意地皱眉看他,解释两个字都写在了脸上。 沈听竹安抚地摸着她的发,强忍着心底的苦楚,温声道:“染染将来是要嫁人的。” 林轻染气恼他这么说,“我自然知道,用不着你说。” 沈听竹静默了很久,才启唇,“那就是了。”他说得很慢,语气却强硬不容置喙,”染染可以对我做任何事,但我什么都不能对你做,记着了?” 他不能回馈,不能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记。 林轻染心里发堵,发泄似的吻咬着他的颈项。 沈听竹慢慢抚着她的发,静静的让她为所欲为。 * 山里凉爽,即便夏夜也不觉得热。 林轻染推了沈听竹到院里,自己搬来小凳坐在他身前,再自然不过的让他给自己擦发。 她枕在沈听竹腿上,仰头望着满天的繁星,漫无目的一颗颗数,数着数着自己就乱了,她侧了侧头问沈听竹,“我数到多少了?” 沈听竹笑了笑,“四十七。” “哦。”林轻染转过头继续数,她数得累了,打着哈欠,回身抱住沈听竹的腰,将脸埋在他腹上,“明日再数。” 沈听竹宠溺的摇头失笑,“嗯。” 林轻染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你得陪着我,直到将天上的星星数清了才行。” 沈听竹替她擦发的手一顿,他无法答应。 “说呀。”林轻染抱着他的手收紧,孩子气地扭着身体,要他答应。 “染染。”沈听竹声音沙哑,无能为力的颓败令他难以再发出一个字。 长久的沉默,林轻染齿尖咬痛了唇瓣,他根本就是和之前一样消极,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好起来。 林轻染忽然松手去勾他的脖子,任性的要将唇贴上去,沈听竹躲闪不得,只能一把捏住她的后颈。 林轻染又难堪又恼怒,拿手去拍他,“你将我当雪团呐!” “还胡不胡来了?”沈听竹不为所动。 林轻染倔强地抿着唇,眼圈红红的,固执的不开口。 沈听竹眼色沉了沉,良久,才松手道:“不早了,去歇息罢。” 林轻染腾地起身,步子踩得极重,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沈听竹只是垂下眸,叫来三七推自己回屋。 一次没得逞,林轻染也不气馁,自那夜之后,她就时常黏在沈听竹身上,找着机会就去够他的唇,奈何每次都被他巧妙躲过,然后将她按到怀里,无奈叹气,“乖,咬这里。” 就好像她是如狼似虎的坏人,沈听竹才是那只小白兔。 林轻染也说不清为何,就是想吻他,或许是因为潜意识不愿接受沈听竹说得那些话。 * 窗外夜色溶溶,屋内水汽缭绕。 药浴完,两人都是精疲力尽,哄得小姑娘回屋睡觉,沈听竹才朝窗子外道:“出来。” 莫辞从暗中跃出,“属下见过世子。” 沈听竹披着衣衫坐在藤椅上,微敞的领口内全是深深浅浅的痕迹,他抬着眼帘冷声问:“我还以为你不会出现了。” 莫辞一凛,“属下擅作主张,请世子恕罪。” 沈听竹道:“三十棍。” 莫辞道:“是。” 沈听竹不做声,等着他的下文。 莫辞不敢隐瞒,将偷偷带了林轻染出来的事都说了出来,“属下在镇集见到了林诏一行人,应当明日就能到此,可要将其拦下。” 沈听竹才知晓,林轻染竟然是瞒着所有人偷溜出来的,也是,林家人都疼惜她,怎么会同意她来此。 沈听竹望着晃动的烛火,一言不发,许久,才慢慢闭上眼,道:“不必。” 这几日对他来说已经是奢求,也该让她回去了。 * 清早,日光透光窗子照进来,耀在林轻染的眼皮上,她细声呢哝,将被子拉过眼遮挡,昨夜从沈听竹的屋子里出来,她翻来覆去怎么都静不下心,等睡着已经是后半夜了,这会儿正是好睡。 感觉身上的被子被扯了扯,林轻染不耐地拥着被子朝里侧转身。 秋芷见状赶忙又去叫她,“小姐,快醒醒。” 林轻染一个激灵,拉下被子,扭头看着床边的秋芷,倦意朦胧的眼睛恢复了明清,她一下坐起了身,诧异道:“你这么会在这里。” 莫非……林轻染心口一提,“可是哥哥来了?” 秋芷对上她询问的双眸,点点头小声道:“小姐还是快起罢,少爷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林轻染眼前一黑,哥哥这么快就来抓她了! “哥哥现在人呢?”林轻染声音不稳地问。 秋芷朝外看了看,“少爷正与世子在谈话。” 哥哥必然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林轻染急忙起身,让秋芷替自己更衣。 换好衣衫,她匆匆跑出屋子,只看到沈听竹那间屋子敞着门,林诏沉着脸站在屋内,放在桌边的茶显然没有动过,而沈听竹脸上看不出神色,只默然颔首。 “哥哥!”林轻染扬声唤了句,跑进屋子。 两人同时朝她看来,林诏神色严肃,将她从头到脚看一了遍,林轻染缩了缩脖子,心里发怵,哥哥从来也没有这么严厉的看过她。 沈听竹推动轮椅,“你们兄妹谈。” 经过林轻染身旁的时候,他停了停,又接着离开,身后是林诏沉怒的声音,“收拾东西,随我回去。” 沈听竹扶着轮椅的手握紧,抿紧的唇发白干裂,逼着自己不能回头。 “哥哥。”林轻染攥紧手心,踌躇着不肯动。 林诏见她这样更是怒不可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无法无天到跑来这里与男子同住,真是被宠坏了,什么都敢做,他喝道:“还愣着干什么?” 林轻染摇头,“我不走。” “林轻染!” 林轻染身子抖了抖,声音一下带了哭腔,“哥哥,我不走。” 她走了,沈听竹就更活不下了,林轻染用力摇头。 林诏二话不说,钳了她手腕就往外走。 “哥!”林轻染急坏了,一手紧紧扒着门框,身子向后挪。 林诏怕伤到她,不敢用力,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林轻染企图说服他让自己留下,”哥哥,世子是为了救我才会如此的,他本来不用死,我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离开。” 林诏咬牙,“他要药,我会设法去寻来,你在这里能有什么用。” 林轻染道:“我在,他还能坚持,我走了,他就真的撑不住了。” 她眼睛又酸又疼,长久以来忍着的泪水终于决堤落了下来,模糊了视线。 “他是欺负过我,可是……可是……”林轻染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诏心一再沉了下去,“你是因为他救你而留下,还是你喜欢上了他?” 若真是因为后者,凭林轻染执拗的性子,沈听竹侥幸能活下来倒也罢了,若是不能…… 喜欢?林轻染不知道,她哭得不能自己,“总之我不走。” “哥哥就是把我带走,我也还是会逃出来的。” 林轻染这次离家的事,已经让全家人都跟着发急,见她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林诏大怒,扬起手掌,“谁给你的胆子!” 林轻染缩了缩肩,坠在眼睑上的泪珠不断滚落,林诏那巴掌怎么也狠不下心打下去。 林轻染哽咽着说:“哥哥,只要他好起来,我就回去……如果他好不了,等他死了,我也会回去的。” “求你了,哥哥。”林轻染一声声哀切地说。 从小到大,林轻染从来没有这样为一件事求过他,她自幼就娇生惯养的,竟然真的一声不吭的在这草寮住下来。 林诏痛心地看着她,慢慢松开手。 “灵玉草最后一次出现在我朝疆域,已经是在百年前,如今早已经绝迹。但我早年间带着商队过羌月时,曾听当地的一个老翁提起过,他曾在羌月的神女山上见过一株通体透明,开花时花叶会滴水的神草,与卫先生口中的灵玉草相似。” “哥哥是说……”林轻染眼眸睁圆,一把攥紧他的衣袖。 “是不是还两说,而且神女山是羌月人信仰的仙山,也并非随便什么人都能上去。” * 沈听竹枯坐在卫先生的药房内,脸色灰败,眸光呆滞地望着一处,纹丝不动。 表妹难逃 第73节 林轻染应该已经随着林诏回去了,走了就好。 盛满漆黑药汁的碗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沈听竹僵硬的垂眸看着,他答应过林轻染会好好服药,端起药碗一口气灌了下去。 林轻染在后面看着他莽撞的动作,又好气又好笑,“苦么?” “尝不出……”沈听竹眉宇一皱,猛地回身,怔怔看着她,沉默许久才干涩地问:“为什么没有回去。” 林轻染目光轻轻扬起,道:“来与你告别。” 沈听竹失魂落魄地垂眸,“好。” “好什么好!”林轻染快被他气死了,双手捧起他的脸,横冲直撞,不管不顾的将唇贴了上去。 沈听竹浑身一震,林轻染双手滑落到他的双肩,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颤抖。 沈听竹听到自己理智破碎剥落的声音,他死死咬着牙关去拉林轻染的手。 察觉他要做什么,林轻染急得将手绕到他背后,更是拿指尖沿着他的脊骨自上而下滑动,在靠近腰的地方用了些力。 明显感觉得到沈听竹身子变得无力,紧咬的牙关松懈,林轻染凭着本能探了探舌,触到的柔软让她神识都迷糊起来。 飞快退开,她微翕着唇缝喘气,沈听竹亦喘着粗气,狠狠盯着她。 林轻染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怕他生气,“已经亲到了,我不走的。” 话音未落,手腕突然被握住,林轻染还在错愕,身子猛地被拉下,唇再次被堵住,来势凶猛,林轻染身子发软不住的下落。 后腰被托住,下颌被纤长冰凉的长指捏住,迫使着她抬头,沈听竹强势撬开她的唇舌,口中没有散去的苦意全数被送了进去,再化开,消弭。 空气被剥夺,林轻染无助的呜咽声还未溢出唇缝,就被沈听竹用唇舌卷了去,吻得更加用力。 秋芷在外面羞急的直跺脚,少爷让她留下来,是看着小姐不许出岔子的,怎么一上来就亲得这样难舍难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绝缘体、小看怡情、大梁花、甜甜圈1瓶,哈哈1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速冻梨饼 第062章 唇齿纠缠出的湿腻声让林轻染脑中一片空白,心口激颤起千层的浪涌,每一寸肌肤都在发颤,攀在沈听竹胸膛上的手不断蜷紧。 这才该是他,强大猛烈,林轻染想反客为主,去勾他的脖子,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只能承受。 沈听竹拉住她的手腕帮了她一把,继而托住她的腿弯,让她分膝坐在自己身上。 林轻染一惊,生怕压痛他的双腿,挣扎着想要起身,后脑却被压紧,侵入她口中的舌压得更深,似惩罚,更多的是牵扯不断的眷恋。 沈听竹最后抿过她的唇,慢慢退开,用额头抵着她,声音沙哑,“满意了?” 苍白的唇被厮磨出异乎寻常的红艳,润湿,他赤红的眼底布着放肆过后的悲凉与绝望。 林轻染用力喘息,渐渐的平静下来,“不满意。” 她靠近用舌尖去勾他的唇,终于占领了主导,她不免愈发的大胆。 拿齿尖衔着他下唇的软肉厮磨,一边似呓语般轻喃,“你吻过我了,若是不想我嫁给别人,就一定要好起来。” 她就像是勾人心魄的妖精,让沈听竹的城防一再决堤,溃不成军。 秋芷急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姐,小姐!少爷过来了!” 前一刻还魅惑如妖的林轻染,立刻像被掐了七寸一般又慌又乱,她几乎是手脚并用的从沈听竹身上下来,拿手用力蹭去唇上的津涎,还不忘给沈听竹也擦了擦。 看着手忙脚乱整理着裙摆,还不住拿眼儿向外张望的小姑娘,沈听竹默然过后,终是浅浅地笑出了声。 被林轻染一眼瞪来,沈听竹收了笑,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饮下,一派从容自若。 林轻染心里不服气,怎么他就跟没事人似的。 林诏是和卫先生一同过来的,一进屋他便觉察到气氛不对,锐利含究的视线从两人面上扫过,沈听竹虽不显端倪,但林轻染脸上的心虚藏都藏不住,再看两人都又些红肿的唇瓣,一想便知是怎么回事。 林诏压着火气对林轻染道:“你先出去,我们有事要商议。” 林轻染不放心的朝沈听竹瞧去,沈听竹对她安抚一笑,她才走了出去。 林诏身为兄长,这样的情形自然要敲打警告一番,但眼下有更紧要的事,他将知晓的事情说了出来,“我方才已经与卫先生商讨过,神女山上的那株异花极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灵玉草,当务之急就是赶赴羌月。” 卫先生道:“老夫已经命人去宫中送信。” 林诏点头,“我在羌月曾结交过几位故人,也会随同一起去。”他看着沈听竹道:“世子如今要做的,就是坚持到我们将药寻回。” 沈听竹静静听着,眸里燃起微薄的希冀,愈烧愈烈,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可能,都足已令他欣喜若狂,握在扶手上的双手微微颤抖,他怎么敢不撑下去。 沈听竹眸光如炬:“羌月三皇子此前曾用假身份潜入江中一代,欲勾结两江总督赵宣,乃是我被亲手所诛,想要他们交出东西只怕不易,此去必须要两手准备。” 沈听竹所说得,正是他与林轻染初见时的那场误会。 他眸光沉沉,无论如何,他也要拿到东西。 待三人商谈完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分,林诏当即准备入京面圣,临走前他再三嘱咐林轻染,可饶是如此,依旧是叹着气,不放心的离开。 送走林诏,林轻染心里难免怅然若失,恹恹地看着马车离开,扭身就要去找沈听竹寻求安慰。 秋芷见状忙将人拦下,“小姐,天都要黑了,您不如明日再去看望世子。” “那怎么成。”林轻染自顾自朝前走。 秋芷急道:“少爷交代奴婢了,绝不许您胡来,像,像您刚才那样,是万万不能的。”她说着臊红了脸,伸手一拦,“总之,您不能去。” 林轻染被她念叨得耳朵疼,心里又莫名的发热,她看看天色道:“行,我不去总行了吧。” 她果真回了屋,待坐下又抬抬下巴,“我有些饿了,你去后厨给我找些吃得来。” 秋芷将信将疑地看她,林轻染催促道:“快去啊。” 秋芷这才朝后厨走去,可等她端了吃食回来,屋里哪还有林轻染的身影。 看到世子住的那间屋子紧闭着门,秋芷又不敢直接上去询问,万一不在……她只能先绕着万草居找了一圈,实在找不见人,才硬着头皮去敲了沈听竹的门。 秋芷轻叩响门,恭敬道:“世子。” “何事?”沈听竹放下手里的书,淡声道。 秋芷小心翼翼地问:“敢问世子可有见着我家小姐。” 沈听竹低头看向正枕在他腿上,弯着眼笑得促狭的林轻染,眸光缱绻如水。 他用指腹划过她带笑的眉眼,轻声问:“回去了可好?” 林轻染摇头,转了个身抱着他的腰,“不许说我在。” 像每个初尝情滋味的少女,林轻染虽然懵懂,却本能的时时都想黏在他身上。 沈听竹无奈摇头,他这样阳奉阴违的霸占着人家的掌上明珠,只怕将来,林家人更不肯将小姑娘嫁给他了。 “听话。”他欲唤秋芷进来,话还未说出口,身子就被勾低,薄唇被林轻染仰头堵住。 柔软的舌边往他口中钻,边含糊不清的命令,“说我不在。” 沈听竹僵着指尖喟叹一声,旋即顺从的哑声道:“她不在此处。” 秋芷分明都听见屋里那断断续续的吟啭,她羞红着脸,绞紧手指低头守在外面。 林轻染吻得生涩,可以说是不得其法,几下就弄得自己气喘吁吁,可沈听竹却格外沉迷她青涩的佻巧。 林轻染迷朦着眼,盯着他的唇,颇为急切地说:“你张一张嘴。” 沈听竹如言翕开唇缝。 “伸出来一些。”破碎的细软语调,焦躁而迷蒙。 沈听竹心神皆醉,手掌抚在她背后安抚,予取予求。 * 林诏带着乔装成商队的官兵前去羌月,若顺利,一季便能回。 一个月转眼过去,暗卫送来书信。 林诏一行人已经达到羌月,羌月三皇子是死在沈听竹手上,想让他们主动交出灵玉草只怕不易,只能设法暗取,林诏已经联络到了当地的旧友,设法先进入仙山。 林轻染手枕在浴桶边沿,将脸颊靠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沾了水,指尖悠悠滑过沈听竹的胸膛,“等你病好了,你可又会欺负我?” 她有点担心。 “不会。”沈听竹捉了她乱动的手,气息不稳,“只是明日起,染染不许再在我药浴的时候进来。” 食髓知味的小姑娘轻易就能掌握住他的关窍,愈发得寸进尺,初时他还能忍耐,可如今实在难熬。 林轻染不依,手拍打起水花,“你还说我能对你做任何事,现在就这不许那不许了?” 沈听竹百口莫辩,“……染染,我是男人。” 林轻染还没领会他的意思,她打在水下的手已经先一步见识到了。 她下意识拢紧指尖,沈听竹闷哼了一声,向后仰去,紧锁的眉宇让俊美的脸庞浮现出难以言喻的靡红。 林轻染想起抵着她脸颊的就是这个…… “染染,松手。” 粗粝的嗓音低哑撩人,林轻染本想松开的手,相反握得更紧。 她不自觉的靠过去,每每沈听竹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她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愈想欺弄他,“你分明是喜欢。” 谁说只有男子会沉迷于好颜色,她也极爱看他应为自己而剥去清冷的模样。 她贴近揽紧他的脖子,细细地吻咬,“你不许对我说假话。” 沈听竹汗流浃背,汗珠顺着下颌淌落,他被逼得忍无可忍,眯起一双好看的双眸,一手覆上她的柔荑,沙哑的嗓音同时颤动了林轻染的心,“这样我更喜欢。” …… 星月高悬。 林轻染躺在床上,听着屋外的蝉鸣鸟叫,整个人像架在火上撩烧一般,怎么也睡不着,她将掌心伸到眼前,仿佛还能闻到上面沾染的浓郁麝香气。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林轻染几乎是逃回了屋子,她明日还怎么见他! 懊恼地呜咽了一声,林轻染卷紧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 表妹难逃 第74节 翌日清早,林轻染顶着眼下的两团青黑起身。 秋芷进来伺候她起身,见状问道:“小姐可是昨夜没睡好?” 看着林轻染忽然升起红晕的脸颊,秋芷一脸不解。 林轻染胡乱点点头,岂止没睡好,她几乎一夜没睡。 三七端了药过来,“姑娘,世子的药已经好了。” 林轻染连忙道:“你送去吧。”她是没脸见他了。 三七诧异道:“姑娘不过去吗?” 就连秋芷夜觉得奇怪。 林轻染干巴巴地解释,“我想去山上走走。”她对秋芷道:“你来了这几日都没出去逛过吧,后山有一片莲花,也不知开了没有,我们去看看。” 她说完就拉着还在愣神的秋芷跑了出去。 走过沈听住屋前,见他正透过窗子看着自己,林轻染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去,扯着秋芷小声道:“快走快走。” 沈听住看着落荒而逃的小姑娘微愣神,旋即笑了笑。 他委实也有些疲累,便不招她来闹自己了。 用过早膳,三七进屋道:“世子,外头有客到。” 沈听竹抬眸,就见站在院里的谢淮,他轻抬起下颌,“请进来。” 两人对面而坐,谢淮笑道:“许久不见,世子别来无恙。” 沈听竹亦笑笑,“承蒙谢大人记挂。” 谢淮命随从递上备好的补品,“一点心意。” 沈听竹不耐烦与他虚与委蛇,也明白他不是冲自己来的,只笑道:“礼就不必了,我身子疲乏,就不留谢大人就坐了。” 谢淮言语依旧带笑,也开门见山,“我来此也并非是为世子,轻染呢?” 沈听竹神色淡了下来,“谢大人在叫谁?” 轻染?轮得到他这么叫么。 谢淮却道:“我以为,世子并非言而无信之人。”他语气平静,“轻染心地善良,觉得自己欠了世子一条性命,所以想要偿还,但世子真就忍心以此来束缚着她?” 沈听竹不为所动,小姑娘的性子,他怎么会不清楚,他眼里划过不耐,淡道:“我们的事,还轮不到旁人操心。” 他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谢淮面前,“天气炎热,谢大人喝盏凉茶去去暑。” 说着,沈听竹似觉得热一般,解开了圆领袍的一颗扣子。 谢淮在见到他脖子显露出的痕迹时,霎时变了脸色,“世子当真不觉得自己会拖累了轻染。” 沈听竹也沉了脸,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时,一道清泠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谢淮,你怎么来了?” 两人同时收敛了一触即破的戾气,谢淮朝她笑道:“轻染。” 想到沈听竹身上的痕迹,他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痛,“我有话对你说,我们借一步说话。” 沈听竹打断他,“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得。” 谢淮微笑道:“此事只与我和轻染有关,世子恐怕不方便听。” 林轻染再迟钝也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对劲了,她看到沈听竹微抿的唇,对谢淮歉意笑笑,“不妨事的,你在这里说就是了。” 谢淮见她如此,心底不受控制地泛起怒意,“你允诺我的事,也要在这里说吗?” 林轻染脑中嗡的一声响,她朝皱眉看着自己的沈听竹干笑道:“我和谢淮说两句话就进来。” 沈听竹没有开口,唇角已然压紧。 走到院里,林轻染压着声问:“你胡说什么呀。” 谢淮凝睇着她眼眸,“不是你亲口说得么,要嫁我,怎么成胡说了。” 谢淮说得不轻,一字不落的传进了沈听竹耳中,他蓦然抬头,眼里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林轻染哪想到谢淮会忽然提起这早八百年的事,她往屋里看了看,连忙拉着谢淮走得更远一点。 沈听竹视线紧紧追着二人,一声清脆的响,竟是一把捏碎了手里的茶盏,瓷片刺到掌心,鲜血顺着指缝留下。 走出院子,林轻染才情急道:“我那全是孩童时候的戏言。” 谢淮心里泛起苦涩,“孩童时的允诺便不当真了吗,那时你的父兄与我父亲都是看见了的,也算是娃娃亲了。” 林轻染如临大敌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来逼我兑现承诺的吧。” 逼么?谢淮仔仔细细看着她,他不甘,自己才是先认识林轻染,陪伴她多年的人,可看过她的每一处眉眼,却怎么也也寻不到一丝一毫对他的情谊,只有惶恐。 谢淮捏紧手心,终于意识到自己来错了这一趟,他忽然笑道:“你想得美。” 林轻染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没有作声。 谢淮道:“我担心你是被迫留在此地,想来带你走,所以要个由头。”他声音很轻,“看来没这个必要。” 林轻染猛地松出一口气,她是个贪懒怕麻烦的,不想去追究谢淮眼里的欲言又止。 谢淮道:“只是,世子这样的身体状况,与你实在不是良配。” 林轻染轻轻摇头,朝他认真微笑,“我都知道的。” 谢淮看了她许久,声音里压着苦楚,“那就好,那我便不留了。” 林轻染想留他用了膳再走,谢淮率先道:“告辞。” 林轻染送走他,才转身往院里走。 远远便透过敞开的屋门,看到沈听竹垂着头坐在屋内,手搁在膝上,失魂落魄。 林轻染揪着指尖,有些心虚。 她磨磨蹭蹭地走进了,才发现沈听竹的手在淌血,急忙跑过去,将他的手托起他,万分紧张地问:“你的手怎么了?怎么流血了也不包扎。” 沈听竹默然将手抽出,发白的唇微微颤抖,“染染是这么打算的吗,将我玩.弄了个遍,哄了个遍,转头又要嫁给别人。” 他之前认为自己必死无疑,所以从来不敢想将来,甚至希望她能寻到良配,可如今,他一丝一毫都接受不了。 林轻染知道他误会了,一边捏着袖子擦他手里的血迹,一边解释:“不是你想得的那样。” “所以他说得是真的。”沈听竹说罢又将手抽回,别过头不再吭声。 林轻染见他不听自己讲话,又急又恼,也不管他的手了,搂紧他的脖子亲了上去,“不是,那就是幼时不懂事说得玩笑话,早都不作数的。” 沈听竹承着她的吻,“那染染玩.弄我这些时日,将来是不是也会不作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看怡情、源源、绝缘体、燕歌行、小说女主我本人、34876677 1瓶,何所冬暖1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倪漢娜 第063章 玩……弄? 第二次听沈听竹说这两个字,还是在自己咬着他唇的时候,林轻染怎么也镇定不了了,匆忙退开,眼眸清澈无辜,“……我不是。” 她承认是有轻.薄.调.戏……可那两个字未免也太过羞耻了。 “不是玩.弄?还是,不是不作数?” 林轻染道:“都不是。” 沈听竹望着她极力睁圆的眼眸,小姑娘心思纯粹,一眼就能看透,他点点头扯了领口问:“那这是什么?” 白皙的锁骨上红白交错,还有牙印,沈听竹看着她逐渐透红的眼尾,声音里带着层莫测的意味,“白日里扯我的衣衫,夜里又强要我……” 他贴近林轻染的耳朵,压着声吐字,“自.渎。”垂低的桃花眼睇着她滴血的耳垂,“这些也不是么?” 眼底划过许久未现的兴味,待林轻染仓皇抬眸看他时,又恢复了黯淡失神的落寞。 “我……”林轻染磕磕绊绊的差点咬到舌尖,盯着那些痕迹又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 沈听竹声音不见起伏,“我这副身体,可是都让染染碰过了,若是你将来厌弃了……” 他越是平淡,林轻染越是脸红的厉害,又无处可逃,只能将脑袋埋进沈听竹怀里,闷着头道:“我不厌弃。” 沈听竹声音微扬,“不厌弃?” 林轻染重重点头,被诱着开口,“……喜欢。” 沈听竹弯起眼笑,“嗯。” 替沈听竹包扎伤口的时候,林轻染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沈听竹见她不时看看着自己,“染染又馋了?”他身子向后靠,半眯的眼眸含情,大有一副任君采撷的风流。 林轻染扑过去,“你这人阴险,是不是给我下套钻呢?” “哪有什么套?”沈听竹神色坦然,无非是哄她说声喜欢。 林轻染看了他一会儿,觉得自己无论在哪一方面都不可能是他的敌手,可他偏偏又纵容着自己这么欺负他,心里甜意弥漫。 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小心翼翼的从他身上下来,继续给他包扎。 * 七八月正是天热的时候,沈听竹不再像以往那样周身发寒,配合着卫先生的治疗,和他心里那股如何也要活下去的顽强念头,身子逐渐转好许多,但这只是暂时的,夏日一过,冬日便难捱了,关键还是在于灵玉草。 晌午,林轻染与他面对坐着吃饭,照例问一句:“如何?” 沈听竹并不知道林轻染是为了刺激他的味觉,只当她醉心下厨,他看了眼菜色,实在不忍心打击满眼期盼的小姑娘,赞道:“不错。” 林轻染撅撅嘴,还是没效果。 吃过饭,三七端来了药,日日看着沈听竹吃药,林轻染只觉得苦的厉害,于是他喝药,自己就拿了他糖罐里的饴糖来吃。 沈听竹放下药碗,见她抿着糖粒,嘴巴一动一动像小兔一般,笑问:“甜么?” 林轻染递了一粒到他唇边,沈听竹摇摇头,林轻染心里微微低落。 沈听竹笑道:“染染尝到,便等于是我尝到了。” 表妹难逃 第75节 林轻染却不这么想,她希望他也能尝到所有的滋味,她抿了抿嘴里还未化完的糖粒,将唇贴了上去,柔软的小舌送入他口中,片刻又退开,“如何?” 沈听竹用舌尖舔去唇上沾着的一抹分不清是糖渍,还是津涎的湿濡,他托起林轻染的下颌,再次将唇覆了上去,更深的勾搅着她嘴里化开的蜜意,虽尝不出,但他觉得这比记忆中尝过的所有滋味都要甜。 就在这时,两辆马车停在万草居外,秦氏与林氏先后从马车上下来,秋芷只认得林氏,听着三七对秦氏的称呼,才跟着请安,“奴婢见过侯夫人,见过三夫人。” 林氏直到林诏入京才得知林轻染来了此处,忧心的几个晚上都没能睡好觉,这次秦氏过来,她怎么也要一同来看看。 她望着眼前的草寮问:“世子与小姐呢?” 秋芷反应极快,可不能让人瞧见腻歪在一起的两人,“奴婢这就去禀报。” 她匆匆跑进屋子里,看着里头的场景,脸一红低头支支吾吾道:“世子,小姐。” 沈听竹松开桎梏着林轻染下颌的手,替她擦了擦唇角,问:“何事如此着急。” 秋芷道:“侯夫人与三夫人来了,就在外头。” 林轻染迷朦的眼眸聚拢神魂,惊诧道:“小姑姑来了。” 她看向秋芷身后,果真看到了神色沉凝的林氏,立刻起身,规规矩矩地站着,像顽劣的孩童见了先生一般。 沈听竹皱眉,安抚道:“别怕。” 林轻染也不想怕,但她真的控制不住。 沈听竹坐在林轻染身旁,身子略挡在她前头,对进来的两人道:“母亲,三婶母。” 林轻染跟着说:“轻染见过大夫人。”她说着抬眼怯怯的朝林氏望去,嗫嚅道:“小姑姑。” 林氏自然是气她不知轻重,任性妄为,但见着人,又舍不得责怪,视线看过两人,也只是低声斥了句,“你这孩子”,便哽咽住了声音。 林轻染见她这样反而不知所措,上前拉着她的手,林氏摸了摸她的脸颊,没有说话。 秦氏起初中意林轻染,是因为沈听竹喜欢,在得知她一个姑娘家不远万里赶来照顾她的儿子,又使得儿子身子好转,更是从心里感激。 她朝林轻染温和一笑,“好孩子,快坐。” 秦氏亲昵的拉着林轻染在身旁坐下,关切的问她在此处住的可好,俨然在心里把她当做了儿媳妇。 沈听竹看出林轻染的拘束,岔开话题问:“母亲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秦氏这才说起正事,她保持着宗妇该有的仪态和镇定,然而声音却不住的微微颤抖,“昨日快马加鞭送信到了京城,已经寻到了灵玉草,人马正在往回赶。” 真的找到了……林轻染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竟发现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她寻求似的望向林氏,泪水涟涟落下,“……小姑姑。” 林氏也面露欣慰,“是找到了。” 总算是个好结果,她是有私心的,世子好起来,林轻染才不会受到伤害。 沈听竹异常的冷静,沉默许久,才缓缓舒展开眉心,朝簌簌落泪的小姑娘道:“别哭啊。” 轻声的一句,让林轻染眼泪掉的更凶,她从来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颓丧,所有害怕不安都藏在心里,每日盼每日盼,现在终于传来好消息,沈听竹不用死……他会好起来。 沈听竹被她哭得心里生疼,让林轻染去陪林氏说说话。 待人离开,他才对秦氏道:“此行如此顺利,我倒觉得有些奇怪。” 秦氏拭了拭眼角溢出的泪,“找到了说明是老天爷慈悲。”她哑着声呢喃,“母亲多怕你会……” 她说不下去,用力哽咽,秦氏也不过才三十有七的年纪,鬓角却已经掺了许多白发,憔悴又必须坚忍。 沈听竹望着秦氏,心中愧疚难当,“母亲。” 秦氏调息微笑,“你放心,为防生变数,皇上早已命另一路暗卫前去接应,按信中所说,再三日便能到。” 沈听竹颔首,应当是自己多虑了。 * 秦氏与林氏在万草居住了下来。 林轻染也难得没有去找沈听竹,陪着林氏在屋里用晚膳,才吃了两口,林氏便放了筷子,掩着嘴犯起恶心。 紫芙忙倒了茶给她,林氏喝下才觉得好受些。 林轻染见状紧张地问:“小姑姑可是哪里不适,我去请卫先生过来。” 林氏忙拦着她,垂着眸手轻抚在腹上,目光温柔。 林轻染眼睛一点点睁大,欣喜道:“小姑姑……莫非是有身孕了?” 林氏点头,成亲四年却始终没有身孕,这一直是她的一桩心事,好在老爷对她体贴,老夫人也未有埋怨,所幸现在终于怀上了。 林轻染也是高兴的不行,好似柳暗花明,所有事情都好了起来。 夜里,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趁着所有人都睡下了,又悄摸去了沈听竹屋里。 沈听竹已经睡下,只是还未入眠,察觉到有人鬼鬼祟祟的靠近,他翘了翘唇角没有动,林轻染趴在床边凑近了瞧他,轻轻呵出气吹他的眼睫。 腰上忽然一紧,她轻呼了一声,坠入沈听竹怀里,她不敢大声,只低低的嗔,“你醒着!” “嗯。”沈听竹将她搂紧,下颌在她脸颊上轻蹭,“怎么过来了?” 林轻染高高兴兴的跟他分享心里的欢喜,“小姑姑有孕了,我就要有一个弟弟或是妹妹了。” 他也要好起来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林轻染仰了仰头,在他耳边雀跃地说:“你说回头孩子出生,我做阿姐的该送什么。” 她想了许久,也没拿定主意。 沈听竹声音温吞如水,“让我想想,该给我们的弟妹送什么。” 林轻染脸一红,“与你有什么关系。” 沈听竹嗯了一声,低下头去吻她的发,额头,眼睫毛,林轻染不自主的扬起下巴,将唇送过去。 沈听竹却忽然停住不动了,他慢声道:“不是我的侄儿,那还能是谁的?” 他慢慢蹭林轻染的唇,就是不亲上去,哑声低语,“我侥幸不用死,染染就别想嫁给别人了。”他收敛多时的獠牙慢慢展露。 林轻染浑身颤抖,这样的沈听竹让她难以招架。 “说听见了。”沈听竹声音撩人,似命令又似蛊惑。 两人贴的及近,他每一次翕动唇瓣,都正好从她唇上擦过。 林轻染为数不多的理智在叫嚣,她倔强道:“不说。” 唇瓣被挑开,沈听竹勾着她的舌尖轻柔搅动,察觉到小姑娘的沉迷,他退开几许。 “不肯啊。”他浅浅地吻,若即若离。 他放任小姑娘为所欲为那么久,自然也清楚她喜好。 林轻染几次捉不到他,不由得恼了,扑上去狠狠吻住,哝哝道:“听见了,让我吃嘴。” 沈听竹哪舍得躲开,“好,让你吃。” 夏夜热,不多时林轻染身上就浮了汗,背上发腻,而沈听竹身上向来是凉的,她细声呓语着往他身上贴去。 可热意非但不减,反而席卷的她脑子晕晕乎乎的,她依偎在沈听竹怀里,手勾着他的脖颈,“我好像太对劲。” 呜呜咽咽的声音似哭非哭。 沈听竹又比她好了多少,他保持着清醒,想将她推开去一点,林轻染却双眸迷离,缠得更紧了。 沈听竹额头上的青筋跳动,他凝着她水雾蒙蒙的双眸,第一次轻轻吻她的颈,“这样好些么?” 林轻染第一次尝这样的滋味,眼里的水雾瞬间沾湿了视线。 “沈听竹……”她趴伏在沈听竹身上,哭吟了一声。 林轻染终于知道平时沈听竹忍耐的有多幸苦,她想推开,可手一搭在他肩头又反而搂的更紧。 乖怜的模样让沈听竹心神晃动又觉好笑,小姑娘胡闹,竟把自己给闹得受不住。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沈听竹细声安慰,慢慢拍着她的背脊。 他可以由着她对他胡来,却绝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动她。 他一声声的哄慰,拍抚。 撩过林轻染耳畔的呼吸却惹得她更不安稳,羽睫簌簌直颤。 林轻染胡乱地蹭,不肯罢休,不能只是她难受,她脑子昏沉沉的,学着那回药浴的时候一样对他。 沈听竹眸色蓦的一暗,晦暗如渊,“闹个没完了?” “嗯!”林轻染娇气的哼声,动作越发过分。 沈听竹咬牙切齿,“行。” 秦氏择床,也难以入眠,便起身到院里散步,隐约听到沈听竹屋子有响动,上前扣门问;“峙儿,你可睡下了?” 秦氏的声音让屋内交颈的两人同时用力一颤。 林轻染这边还没有缓过气来,就差些先哭出声,沈听竹意犹未尽地堵住她的唇。 他将两人湿濡的手缠握在一起,十指交扣,慢条斯理的擦拭。 林轻染在黑暗中看着他,沾着水色的桃花眼里满是潋滟风流。 秦氏在屋外侧耳听了听,见没有动静,便离开了。 * 三日转眼过去,皇上亲自带了药过来,随行的还有太医院的多名太医。 林轻染看到了那株只有半个手掌大小,通体透明的灵玉草。 就是它,可以救沈听竹的性命。 卫先生与太医们仔细对照医书,多番商讨,确认就是灵玉草无疑才敢让沈听竹服下,再以针灸催发药性。 沈听竹服下药后,便一直昏睡,林轻染随着众人等在西侧的空屋里,目光一直望着沈听竹所在的屋子。 太医进进出出,每个人来禀报时,都不敢笃定说沈听竹何时会醒,毕竟谁也没有真的见识过玉灵草的效用。 林轻染默不作声的盯着脚尖,指甲已经在掌心抓出数不清的印记,林氏让她先去休息,她摇头,“我等他醒来。” 一直到天光大亮,卫先生才匆匆过来。 “如何?”一夜没有离开的皇帝沉声问。 表妹难逃 第76节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林轻染更是站了起来,紧紧盯着卫先生。 卫先生拱手道:“回陛下,世子已经醒了,体内的毒以无虞。” 话落的同时,林轻染瞬间滚出了泪水,她紧紧交握着双手,他没事了,太好了……太好了…… 沈听竹已经醒了,靠坐在床上,毒虽已去,但身体的损伤还在,他此刻依旧憔悴,需要好好调养才能恢复。 皇帝进来看望,站在床边许久,道:“你总算是给朕好了。” 不需多的言语,两人相视一笑,沈听竹道:“臣谢过皇上。” 皇帝没有久留,“你阿姐还在宫里等着,朕还要赶回去,你好好养着。” 皇帝离开后,沈侯爷与秦氏也一同进来,直到该来的人都来了一遍,沈听竹才终于见到林轻染的身影。 他看着在看门口,不肯靠近的小姑娘,柔声问:“怎么不过来。” 林轻染踌躇着挪动脚尖,她自然是盼着沈听竹好起来,可他真的好了,她又觉得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了。 沈听竹眉头拧起,“染染怎么了?” 林轻染没吭声,沈听竹心微沉,“你要我自己过来?可我走不了。” 他掀开被子,“我试试。” 林轻染见他真要下床,立刻奔了过去,按住他的肩,“你别动,我来了。” 沈听竹搂着她的腰,让她贴近自己,“到底怎么了?” 林轻染也说不清楚,“你现在好了,我们……我以后是不是不能欺负你了。” 沈听竹简直哭笑不得,林轻染自己问完也觉得幼稚,羞窘地将脑袋埋进他颈项,扭着身子哼唧。 沈听竹笑着轻轻拍她的背脊,“染染怎么欺负都行,让你欺负一辈子。” “待离开这里,我就向林府提亲。” 林轻染别别扭扭的细细哼声:“我未必答应。” 沈听竹笑:“不答应,那只怕就不能让你欺负了。” * 病去如抽丝,沈听竹又在万草居将养了大半个月,除了仍不能长久的走动,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便决定带着林轻染回候府。 莫辞与随从将东西搬上马车,过来请,“世子,可以出发了。” 沈听竹点头,与卫先生道别,“这些年,劳累先生了。” 卫先生宽慰笑道:“看到世子能好起来,老夫就再欣慰不过了,世子只需再服药月余,便能大好。”他顿了顿,“只是这腿伤,老夫还需另想办法。” 如今这样,沈听竹已经很满意了,他颔首笑道:“随缘就好,先生不必勉强。” 林轻染抱着雪团来找他,也顺便与卫先生话别。 待真的要离开已经快日落了,几人走到院中,沈听竹忽觉的心口及快的掠过一丝痛楚,他眸光远注,兀觉不对。 林轻染侧身看他,“怎么了?” 沈听竹凝着眉摇头,一下瞬,痛疼骤变得犀利,沈听竹紧捂住心口,浓厚的血腥味接连涌上喉间,他死死压制,鲜血却还是从口中喷出。 莫辞脸色遽变,惊呼,“世子!” 林轻染瞳孔缩紧,她手背上溅着温烫的血滴,沈听竹已然靠在轮椅上昏死了过去,唇角满是血迹,鲜艳荼靡。 她骇然吸气,“沈听竹——”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的小天使:泪雾嫣、绝缘体、梁大花、jisoo的妹妹、38051294 1瓶,娘口三三的夏目呀10瓶 第064章 “沈听竹,沈听竹……”林轻染蹲在他身前,拿手想擦去他嘴角的血,可是却越擦越多,她手上的动作越来越乱,泪水不断的涌出。 “沈听竹,你,醒醒,醒醒啊……” 无论林轻染怎么喊他,他都如同无知觉一般,死气沉沉,连眉宇间都笼着一层阴霾。 “你醒来啊!沈听竹!”林轻染手上已经沾满了血,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好了吗,怎么会这样的。 “卫先生,卫先生!”林轻染慌乱地哭喊,“你快来看看他啊……” 莫辞已经第一时间去请了卫先生出来,看到沈听竹吐血昏迷不醒,卫先生蹙紧了眉,尚算镇定道:“先抬回屋里,快!” 林轻染早已乱了方寸,手足无措的想要将沈听竹扶起来,可是他纹丝不动,她落泪低喃,”怎么办……怎么办……“ 秋芷忙将哭得不能自己的林轻染扶到一边,“小姐,您先别急。”秋芷也是惊得说不出话,世子脸上分明是灰败之色,可在这之前,分明一切都好转了,莫非……是回光返照…… 秋芷越想越心惊。 莫辞等人忙将沈听竹送回了屋内。 林轻染拂开秋芷的手,跌跌撞撞的跟进去。 * 卫先生为沈听竹诊脉,蹙紧的眉一再皱紧,此前他日日替沈听竹把脉,他脉象强力,已然恢复,可此刻一探,竟已是枯竭之兆。 他又再次凝神诊断,眼中逐渐浮上骇然惊惧之色。 莫辞在旁情急万分:“卫先生,世子究竟怎么了?” 卫先生一起身,林轻染便坐到床侧,拿了巾帕替沈听竹一点点擦拭脸上的血渍,她泪干在眼下,拿着巾帕的手一直在抖。 她看出卫先生的神色不对,她不敢听,甚至害怕面对。 可饶是如此,卫先生肃沉的声音还是不偏不倚的传入耳中。 “世子此番吐血并非因为旧疾,而是蛊。” “蛊?”莫辞惊惧反问。 卫先生颔首,“蛊,阴毒残嗜,不发则不显,一旦发作直损心脉,若半月之内找不出解法……” 半个月……林轻染僵看着沈听竹苍白死寂的面容,心头钝痛如刀绞,恸哭声从喉间哽出,她用力吸气,全部咽了回去,喉咙硌的痛极。 莫辞虽不曾见识过蛊,却也知晓此物的歹毒,他跪地道:“求先生一定要救世子性命。” 卫先生叹气。他已是迟暮,也看多了生死,如今也感叹命运不公,世子也不过才二十的年岁,活着得日子里,一半时日竟都是在受罪, 莫辞急道:“卫先生!” “蛊有千万种,要解这蛊,唯有找出下蛊之人,可这蛊究竟是何时存于世子体内也不得而知。” 林轻染逐渐听不见身后的人都说了什么,继续麻木的给沈听竹擦拭血迹。 莫辞赶去候府通传,卫先生则去药房翻阅有关蛊的医书,试图找出应对之法。 林轻染手里的巾帕已经到处沾了血,怎么也擦不干净,她无助的望向秋芷,“……怎么办,擦不干净,这样不好看。” 秋芷双眸酸涩,“奴婢这就去打水来。” 打来水,林轻染搓洗干净巾帕,终于将沈听竹的脸擦干净,透着灰青的面容如常俊美。 林轻染看着他领口的点点血迹,又道:“衣裳也脏了,也要换。” 做完一切,林轻染唇边才终于浮了浮笑,她弯下身子,将头枕在沈听竹胸膛之上,拉起他的手掌心贴在脸上,呢喃道:“没事了。” 自服下灵玉草解了毒,沈听竹的身子已经一日日好了起来,手也不再像从前那么冰冰凉凉,可现在怎么又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林轻染拢着他的手放到嘴边呵气,试图将他的手搓热。 她动作一点也不温柔,急躁的心绪终于让她崩溃,将沈听竹的手捂在眼上,泪水决堤,肩膀哭得一抖一抖。 若沈听竹一开始就好不了,她会伤心也会接受现实,可现让她亲眼看到他一点点恢复,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的时候,又毫不留情的摧毁,她怎么接受得了。 耳畔的呜咽声脆弱万分,一声声敲打着沈听竹的神经,他掌心动了动,全是湿濡的泪。 林轻染抬起头,沈听竹已经醒了过来,他望着林轻染,眼底是浓厚的疼惜与不舍,“染染……别哭啊。” 他一点点擦拭林轻染汹涌落下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净,叹了声,将她拥进怀里,泪水打湿他的衣襟,灼烫着他的胸口,沈听竹从前喜欢看小姑娘娇柔柔的哭,如今却只想看她笑。 “不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 林轻染紧紧贴着他,手环在他腰上,身子仍颤的像是寻不到家的小兽。 沈听竹试着调动内力,与过去不同他并未发现气血受阻,除了还有些虚弱,之前那股剧烈的疼痛也寻不到踪迹,但他心里明白,这绝非是偶然,越是察觉不出,就说明越是严重。 否则,林轻染也不会哭成这样,他需要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沈听竹拍了拍林轻染的肩头,“染染去帮我请卫先生过来。” 这时,从屋外传来沈侯爷沉怒的声音。 林轻染哽咽着吐气,抹掉泪,勉励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走出去。 * 卫先生再次说明了沈听竹的病症,话落下,一室寂静。 沈侯爷怒拍桌子,他本就是武将,一身冷冽的气度,目眦欲裂之下更是令人心生畏惧,“是哪个狗杂碎敢在背后下毒手。” 沈听竹却反而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沈侯爷眸光一凛,“你莫非知晓?” 沈听竹眸光远睇,“是灵玉草。” “羌月人?”沈侯爷皱紧眉头,旋即心一沉,是沈听竹杀了羌月三皇子,他们此举是冲着取沈听竹性命来的。 沈听竹听后却摇头,“若只是要我死,不必费那么大的周折,只要不让我们取得灵玉草,我便只有一死。”沈听竹冷静分析,笃定道:“所以必有所图。” 羌月近年来不断攻打关外小国,虽不敢对大齐出兵,但也早已是虎视眈眈,从三皇子试图勾结赵宣就能看出。 两江水域一旦失防,羌月轻易就能占领江中城池,现在那条路被他所断,主意便动到了长兴候府头上,父亲手握兵权,守的就是大齐的第一道防线。 沈侯爷近年来已经收敛脾性,此刻按耐不住暴怒而起,痛骂道:“蛮夷杂种,我这就去向皇上请命,出兵攻打羌月。” 沈听竹摆手道:“父亲稍安勿躁,一旦交战,受苦的便是天下百姓,皇上不会同意,百官也会借机弹劾。”长兴候府的势力如日中天,背后又有多少人忌惮。 家国之间,沈侯爷自然知道孰轻孰重,可让他亲眼看着唯一的儿子死在自己眼前,他如何做得到! 表妹难逃 第77节 “况且羌月如今不容小觑,半个月……”沈听竹笑笑,“我早死了。” 沈侯爷道:“那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等。”沈听竹屈指在轮椅扶手上慢慢滑动,淡淡出声,“他们大费周折,岂会不现身。” 沈侯爷很快便离开。 万草居里没有林轻染的身影,沈听竹让莫辞推着自己出去寻,终于在百草居后头的小溪旁,找到了坐在石头上出神的林轻染。 沈听竹挥手屏退莫辞,去到她身边,掌心抚在林轻染的发顶,柔声问:“怎么坐在这里。” 林轻染扭头,神色迷惘的望着他,沈听竹看着她又红又肿的双眼,心口抽疼,“……染染。” 林轻染将头靠在他膝上,轻声问:“你这次能好起来么?” 沈听竹忽然想,上天似乎真的一点也不偏爱他,他微笑道:”会的。” 林轻染捏在他衣袍上的手紧了紧。 * 每年八月都是邻邦五国的使臣入大齐进奉的时候,宫中大肆设宴。 金銮殿上,巫夷舞姬妖娆献舞,觥筹交错,玉壶光转。 一名内侍从殿外进来,走到皇帝身侧,低声禀,“皇上。” 皇帝侧了侧目,“皇后呢?” 内侍道:“回皇上,皇后娘娘身子不佳,恐失了礼数便不过来了。” 皇帝摩挲着手里的杯盏,眸中的光微凉,往日便罢,今日这种时候……她当真的半点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皇帝冷声道:“她既不愿来,就好好在宫里呆着。” 跪在一旁侍酒的乌夷女子,悄觎着皇帝的容色,见皇帝朝自己看来,立刻垂眸赧声道:“妾给皇上斟酒。” 皇帝垂眸睥面前着低眉顺目的女人,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叫什么?” “回皇上,妾唤玉柔。”玉柔娇怯抬去一眼,又很快收回,贝齿轻咬着唇。 眉眼间,竟与十四五岁时的沈蓁有几分相似,皇帝笑:“果真是玉娇花柔。”他收回手对内侍道:“送去养心殿。” 沈蓁在佛堂为沈听竹祈了一夜的福,一直跪到天光大亮,双腿麻木,宫女来扶她也不肯起身。 “娘娘。”沈蓁的贴身宫女宝月,一脸愤慨的进来。 沈蓁皱眉,“怎么了。” 宝月咬着唇,“昨夜让皇上带去养心殿的狐媚子在外头求见。” 沈蓁捏着佛珠的手收紧,斥道:“你何时说话也这么不讲究了?” 宝月不敢吭声,心里不服气,就是个狐媚子,下贱坯子。 沈蓁让她扶自己起身,吩咐道:“让人去殿内等着,本宫一会便过去。” 梳妆过后,沈蓁去见了玉柔。 玉柔见沈蓁进殿,立刻跪地行礼,“玉柔参见皇后娘娘。” 沈蓁看了她一眼,“起来罢。” 玉柔浅声道:“玉柔是巫夷人,不懂大齐的规矩,但想着既入了宫,便要来向娘娘请安。” 宝月一口银牙咬碎,果真是狐媚子,皇上又没有赐封,她连跪娘娘的资格都没有。 沈蓁不冷不热的嗯了声。 玉柔又道:“玉柔见娘娘神色不好,可是因为世子……” 沈蓁眸色一冷,“谁跟你说的!” 玉柔连忙低头,“玉柔斗胆,是昨夜听皇上提起才得知的,而玉柔又恰好知晓,巫医大人通晓蛊术。” “巫医?”沈蓁声音激动,“可是乌夷的巫医?” 玉柔点头,“巫医大人已经与二皇子一同去面见了皇上,想来娘娘可以放心了。” 沈蓁大喜过望,对宝月道:“摆驾,本宫要去见皇上。” 金銮殿。 内侍请了沈蓁入殿,沈蓁朝坐在龙案后的男人欠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搁了手里的毛笔,抬眸讽笑,“难得你肯过来。” 沈蓁涩然抿了抿,“臣妾听闻,巫夷的巫医精通蛊术。” 皇帝打断她,语气沉冷,“你是为这个来。” 沈蓁忽略他言语里的计较,急切地问:“可是真的?” 皇帝道:“是真的。” “那可否请皇上让巫医替沈峙诊治。” 皇帝起身负手走到窗边,“不能。” 沈蓁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看他,皇帝道:“你可知乌夷二皇子向朕提了什么条件。” “他要朕送出三座城池。”他回头看着沈蓁,“你觉得朕能答应么?” 沈蓁僵在原地,送出城池,与卖国有什么两样,她语无伦次的说:“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臣妾求皇上再想想办法。” 皇帝道:“你回去罢。” 沈蓁过去扯他的衣袖,哭求,“可那是臣妾的亲弟弟啊,也是皇上的救命恩人。” 皇帝望着她,“朕是君,他是臣。”话语的威仪不容置喙,“朕无论对沈家还是对沈峙,都已经仁至义尽。” “皇上……臣妾求您。” 内侍弓着腰进殿,看到眼前的场景,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喘,“皇上,玉柔姑娘求见。” 内侍心里发急,娘娘并非不时大体之人,怎么在这时候犯了糊涂, 皇帝看了沈蓁一眼,嘴角划过冷笑,对内侍道“让她进来。” 皇帝抬起沈蓁的下颌,揩了把她眼角的泪,“若非因为沈峙你都不会来找朕,既然那么不愿意,以后也不必来了,在自己宫里好好呆着罢。” 内侍大惊,皇上竟要禁足娘娘! 沈蓁眼睫一颤,紧紧看着他,眼里的希冀逐渐熄灭,她彻底失望,起身道:“臣妾告退。” 殿外的玉柔同时进来,走过她身侧,沈蓁轻轻扬了扬唇。 * 沈听竹已经是第三次昏迷,而且昏迷的时间越来越久起先是一个时辰,半天,然后两天。 林轻染守着昏迷不醒的沈听竹,眸光空洞,离半个月,只剩五天了…… 她喃喃道:“你说会好起来的,不能骗我。” 入夜的时候,皇帝过来了。 两人闭门相谈,林轻染端着茶过去,恰在屋外听见两人的谈话。 “朕希望你不要怨恨朕。”皇帝的声音不带情绪。 “为你遍寻名医,找来灵玉草,朕自问已经尽心尽力。” 林轻染端着托盘的手紧紧攥起。 许久,沈听竹的声音才响起,“臣明白,臣如何敢怪罪皇上。” 林轻染用力闭眼,泪水砸在茶盖上,她转身匆匆离开。 秋芷见林轻染去而复返,又满面泪水,焦急道:“小姐,出什么事了?” 林轻染脑子里盘旋着皇上的话,沈听竹这次是真的活不下了,他又骗她! 林轻染慢慢擦泪,“你去替我买一样东西。”她附到秋芷耳畔轻声说。 秋芷听后张大了嘴,“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啊?”她哑着嗓子,“您可千万不要胡来。” 林轻染置若罔闻,平静道:“现在就去。” 皇帝离开后,莫辞就来请林轻染过去。 沈听竹坐在窗子口朝她望来,将她的每一寸都放在眼中,就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一般,良久,他温柔一笑,“我已经让莫辞去联络了林诏,明日他便先来带你离开。” 林轻染静静看着他,“你不是说,会好起来么?” 沈听竹点头,含笑着说:“待我好了,我就去找你。” 林轻染点头,“好。” 话落,两人皆是无言,静静的对视,沈听竹以为她会哭会闹,她却出乎意料的平静,这样便好。 沈听竹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去歇息。” 林轻染再次点头,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夜色浓沉,两人谁也没有入睡,沈听竹自林轻染离开后,便一直坐在书桌后出神,整个人都笼在黑暗里,寂寥压抑到让人心底生寒,不敢多看一眼。 一直到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沈听竹才抬眸望去。 是林轻染,手里还拿着一包东西,瞧不出是什么。 “睡不着?”沈听竹问。 林轻染轻轻点了点下巴,关上门走到他面前,唇畔微微扬笑,“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沈听竹同样望着她浅笑,一如她每次抹黑到他屋里时的模样,“那我去点灯。” “不用。”林轻染惶急道:“你现在还不能看,将眼睛闭上。“ 沈听竹失笑,屋内一片漆黑,他本来也看不清什么,虽不解也顺从地点头闭上眼。 林轻染仍不放心,又小声提醒,“别看啊。” 柔柔的嗓音刮在沈听竹的耳畔,他道:“好。”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沈听竹眼皮上照了些光亮,是林轻染点了灯。 表妹难逃 第78节 须臾,她踩着满地的衣衫,坐到沈听竹腿上,声音虚浮,透着紧张,“好了。” 沈听竹慢慢睁开眼眸,他眯眸一瞬才适应了光线,待看清眼前的画面,他平静的眼底,霎时翻起惊涛骇浪。 烛光笼罩林轻染身上,她一身大红的嫁衣,没有繁复精细的纹样,就是寻常女子出嫁所穿的,最普通的嫁衣,冶艳的面容不施粉黛,却足以颤动沈听竹的心魄。 林轻染轻声说,“我把自己嫁给你罢。”她拿出手绢,细细绕在沈听竹的手腕上,喃喃轻语,“我听人说过,若是没成亲就死了,会上不了奈何桥的。” 等沈听竹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双手己经被牢牢绑在了扶手上,他眼眸逐渐透出红,厉声道:“染染,别胡闹!” “我没有胡闹。”林轻染手臂绕过他的脖颈,脸颊贴过去轻轻蹭动,怅然道:“不会有人知道的,我偷偷嫁你。” 沈听竹手臂紧绷,沉下的眸色凌厉异常,他怒喝:“林轻染!” “我都听见了。”林轻染吻着他的脖子,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我听见你和皇上说得话了,你又骗我,你明明不会好了。”一声声的啜泣,仿佛被抛弃了一般无助,委屈。 泪水滑进沈听竹的领口,他身子用力一震,牙关咬出血,“你将我解开,我们慢慢说。” 林轻染点头,伸手,解得却是他衣襟的系带,“我不信你,你只会骗我。” 她说完狠狠咬在沈听竹的颈侧,尝到了血腥味都不肯放开,发泄着心里的悲痛,“你放心,明日我就跟哥哥回去,我就做你一夜的妻子。” 沈听竹手被绑着,双腿又动弹不得,他只知道小姑娘胆子大,没想到她能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林轻染,你敢!” 林轻染提了提腰,声音发颤,“我……坐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泪雾嫣、绝缘体1瓶,29819392 3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我是果果子呀火箭炮*1 第065章 沈听竹额头上布满汗珠,濒临破败的理智在叫嚣,被缚的双手握紧,欲施力却又松开。 他如困兽粗声低喝,“林轻染!” 此时的林轻染早已没了力道,僵顿着不敢动,浑身颤抖不止,脱力的伏在沈听竹肩上,视线朦胧,眼睫上挂着的不知是汗还是泪珠,娇.嫩的唇瓣被牙尖咬出了血痕。 她哭颤着说:“你别凶我……我已经很疼了。” 沈听竹听着她这样哭,如何不心疼,小姑娘娇气的连木刺扎了手都能红了眼儿,几时受过这样的罪。 “将我的手松开。” 林轻染用力摇头,哭噎着说:“松开你,你就会把我推开。” 她心一横,干脆闭紧眼睛,足尖轻轻垫起,雪白的小腿绷紧,她告诉自己忍忍就好了。 沈听竹似是喘了口气,在林轻染有动作之前,轻贴到她沾着泪的眼尾吻了吻,绵绵密密的安抚,“染染将我松开,你这样横冲直撞,会伤到自己的。” 林轻染不确定他话里的意思,视线透过雾雾的水汽望向他,沈听竹眸色深凝,蓦的,他重重朝林轻染吻去,勾搅林轻染怯缩的舌,哑声命令,“解开。” 手绢滑落,沈听竹托住她纤弱的腰身,漆黑的眼眸中跳动着火光,“抱紧我。” * 清晨,林轻染随着林诏一同坐上马车。 不吵不闹,安静的令林诏心疼,他没有耽搁,吩咐起程。 林轻染挑开车轩的布帘,最后朝万草居望了一眼,松开手,随着布帘落下,马车也缓缓朝前行去。 林轻染带走了雪团,她将脸颊贴在雪团柔软的毛上轻轻蹭,低喃道:“以后你就跟着我罢。”他不要你了,也不要我了。 林轻染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淌落。 那身嫁衣被留在了沈听竹屋里。 沈听竹将皱乱的衣裳叠好,掌心抚过上面几点浓暗的印记,眸色敛紧。 他传来莫辞。 离半个月之期只剩最后四日,沈听竹苍白的面容上已然显出青灰的将死之色,莫辞不敢直视,跪地道:“世子有何吩咐。” 沈听竹半眯着眸,沉吟半晌才吩咐,“设法联络上乌夷二皇子,告诉他,条件随他开。” 莫辞一惊,仰头朝沈听竹望去,看到他眸里欲浓的阴鸷,压下心骇,拱手道:“是。” 于此同时,埋伏在屋顶的黑影,跃身离开。 风平浪静的江面上,一艘不起眼的船支拨开江面慢慢行进。 舱房内静悄悄,二皇子命随行巫医替沈听竹诊断,末了,巫医退到二皇子身边,低眸用巫夷话交谈。 沈听竹收回手,眉宇拧紧看着二人,显得十分紧张。 二皇子看了他一眼,道:“世子身上的蛊,巫医确实能解。” 沈听竹手撑着轮椅扶手,“当真?” 二皇子点头,却又叹了声气,神色为难,“世子恐怕不了解蛊,这练蛊不易,解药更是难得……”他意有所指。 抬眸看了眼巫医,“本皇子说得可对?” 巫医颔首:“的确,解药我只有一粒。” 沈听竹视线看过两人,“二皇子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说。” 二皇子朗声一笑,“世子快人快语,我就明说了。”他手撑在桌面,宽厚的身体压迫前倾,一双锐利的眼盯着沈听竹,“很简单,我要沈侯爷手里的城防图,这对世子来说不是难事。” 沈听竹眸色一冷,“二皇子是要我叛国?”真是好谋略,城防图一但交到乌夷手里,长兴候府便从此受制乌夷。 二皇子道:“我以为世子是想活命。” 沈听竹不齿地哼笑,“我确实想活,但我长兴候府一门忠烈,做不来乱臣贼子。” 二皇子不以为意,“长兴候府忠肝义胆,又能落个好下场吗?” 沈听竹眯眸,“二皇子这是何意?” “世子恐怕还不知道,你姐姐,也就是当今皇后已经被皇上禁足,待你一死,皇上就再不欠长兴候府什么,而长兴候拥兵自重,皇上只怕早就防备,到那时候,长兴候府的存亡。”二皇子将掌心往下一翻,“就只在皇上的手掌翻覆之间。” 沈听竹脸色变得难看,显然已经动摇,却仍道:“二皇子无需多言。” 二皇子朝巫医伸手,巫医将一个盒子放入他手中,他则将盒子推倒沈听竹面前,“这是本皇子的诚意。” 救命的药就放在面前,仍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沈听竹唇角紧压,好似挣扎。 二皇子悠悠道:“据我所知,世子本就有旧疾,好不容易才得以痊愈,还与心上人尝了快活滋味,当真甘心就这么死了?” “你监视我。”沈听竹咬牙怒视。 二皇子摊了摊手,“世子死了,那美人儿可就花落别人家了。” 沈听竹面色几变,眼中划过戾气,盯着那药盒,忽然一笑,“这解药只怕没那么简单罢。” 二皇子错愕挑眉,快速朝巫医看了一眼,道:“没错,这要只能帮世子延命十日,十日之内,世子将城防图拿出来,我就再给你解药。” 他说完就起身,“我等世子好消息。” 二皇子与巫医出了舱房,上到另一艘船离开。 莫辞从外头进来,“世子,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沈听竹拿起桌上的木盒,托举在指尖端看,漫不经心的笑道:“他们最初要的就不是那三座城池,向皇帝提出那个要求也不过是离间之计而已。” 他捻起药放入口中,“十日么,那就等最后一日,再请二皇子来一趟。” 这十日,沈侯爷多次出入万草居,每次都是行色匆匆,而整个长兴候府更是阴霾密布,皇帝不止一次在朝堂上不留余地的斥责沈侯爷,人人都在猜测,长兴候府大势已去。 这夜,万草居里万籁俱寂,只有沈听竹的屋子里烛光隐动,烛光照在他脸上明暗交错,压抑阴沉。 他将手中的羊皮画卷推上前,“这是你要的东西。” 二皇子眼睛一亮,伸手去拿,沈听竹却把手一收,“解药。” 二皇子不耐的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沈听竹仍按着另一头不放,二皇子脸色一沉:“世子这是想反悔不成?” 沈听竹微笑,“我只是觉得二皇子应该把真正的解药拿出来。” 那日他说会再给解药,那个“再”字就已经让沈听竹觉出不对,如今又那么轻易的将要拿出来,甚至不看图的真假,由此可见,绝不会那么简单。 二皇子脸色微微一变,没想到沈听竹竟然如此机敏,不过现在他的命捏在他们手上,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二皇子夺过画卷,勾唇道:“确实,这次的药也只能保世子三个月无恙,但之后每三个月我都会让人来送解药,所以你大可放心。” “二皇子原来是在耍我。”沈听竹慢慢悠悠的说,眼帘掀起看着翻看画卷的二人,“怎么二皇子觉得,你今日不拿出解药,我能让你出去?” 他说的很慢,二皇子闻言放肆大笑,看着他虚弱无力的样子,嘲讽道:“你还敢对本皇子怎么样?” 沈听竹垂眸点点头,“我确实不敢对二皇子如何。”他拿起药盒在手里把玩,语气忽厉,“但他就不一样了。” 紧接着他手腕一翻,手里的木匣飞掷打在那巫医的膝弯处,巫医一时不防,整个人向前一沉,沈听竹出手如电,五指屈拢掐住他的脖颈,用力一扼,那人瞬间脸涨的通红,屈膝半跪在地上。 变数来得太快,沈听竹分明连挣脱一条手绢的力气都没有,怎么会有如此好的伸手?二皇子来不及深想,当即要出手像他袭去,沈听竹扼着巫医的手施力,巫医立即痛苦的翻了白眼。 他掀起眼帘对二皇子道:“二皇子再过来,我就掐断他的脖子。”须臾,又垂眸看着跪倒在身前的人,就如同看这一条死狗。 二皇子面目狰狞,又不得不停下来,“不过是个巫医罢了,你要杀就杀,只是杀了他,你的药也就没了。” 沈听竹睨了他一眼,嗤笑道:“还故作镇定。” 他微微贴近地上的人,“巫医死了就死了,那如果是羌月的五皇子呢?” 地上的人额头青经暴起,充血的双眸睁大,惊骇望向他,他从未入过大齐,沈听竹是如何知晓他身份的。 沈听竹笑了笑,“乌夷的巫师善蛊,我怎么从来不知,我一直在想乌夷为何会与羌月勾结,那日看到你们就明白了。”沈听竹漂亮的眉眼一厉,“五夷曾与羌月联姻,出嫁的公主就那短命三皇子的母亲,她产下两子。” 沈听竹垂眼睇去,“还有一个就是你了?” 羌月五皇子狠狠瞪着他,目眦欲裂。 沈听竹神色淡然的好似闲话一般,“为兄报仇?”他歪了歪头,“不是,是想借机立功搏个出头。” 轻描淡写的话语就像在打二人的脸。 二皇子怒不可遏,“若你胆敢动手,也一样要死。” 沈听竹笑出声,小姑娘的胆子都那么大,他又有什么不敢的,“你不如想想,将五皇子带出来,却不能平安带回,乌夷该怎么向羌月交代。” 沈听竹不耐烦在跟他们废话,“解药。” 表妹难逃 第79节 五皇子眸光阴狠嗜人,沈听竹不为所动,“不给?”他的手逐渐缩紧。 就在这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五皇子,将手伸进衣襟,寒光乍现,他用力一挥将匕首朝沈听竹刺去。 沈听竹眸色一敛,五指如爪,只听“喀”的一声脆响,硬生生卸了了五皇子手腕的关节,匕首掉落在地上。 剧痛令五皇子汗如雨下,奈何喉咙被扼着,一个音也发不出来,一张脸痛苦扭曲。 沈听竹道:“你自己下的蛊,难道不知只有蛊发的时候人才会因剧痛不能动弹。”服下玉灵草之后,除了双腿不能走,其他的早已恢复。 “下一次蛊发快来了。”沈听竹勾起唇角,带着几分莫测的邪气,“不过我会在那之前掐断你的脖子。” 二皇子又岂能坐以待毙,他不懂声色的向前移动,试图朝沈听竹的腿攻去,沈听竹淡淡看他一眼,“你当真以为外头没人?这是大齐,由得着你们放肆?” 他这才注意到屋外不知何时早已围满了人,绝非是他们的人,二皇子如雷击一般僵住,这次是他们轻敌,反中了圈套,那城防图必然也是假的,他大声道:“给他!” 五皇子不甘心,又无能为力,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拿出真正的解药。 沈听竹拿了药服下。 二皇子道:“你可以把人放了吧!” “自然。”沈听竹说着松手,改捏住五皇子的下颌,单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拔了塞,全部倒入了五皇子口中,然后将人往旁边一丢。 五皇子捂着喉咙大口喘气,粗声问:“你给我吃的什么!” 沈听竹道:“我这毒不比你的蛊那么多门道,胜在干脆利落,半个时辰就毒发。” 五皇子脸上的色血一下褪去,“我已经给你解药了!” “五皇子心机太深,我不得不防。”沈听竹悠悠道:“半个时辰,想来也够我体内的蛊解去,若不能……” 他语气陡然转寒,“就陪我一起死罢。” 作者有话说: 开始收尾!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陈路周是我新老公5瓶,娘口三三的夏目呀3瓶,jisoo的妹妹、绝缘体、aileen 1瓶,咋咋呼呼的小麻雀8瓶,是抹茶呀1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50666446 第066章 南下的船停在上元渡口,江面的风吹鼓着船帆,林诏安排下人将东西搬下船,目光转向站在船尾的林轻染,风撩起她帷帽上的白纱,露出尖细的下巴。 林诏担忧的叠起眉心,自离京之后,林轻染就始终是这个模样,不哭也不笑,时常站在船栏处,远睇着江面,日复一日的憔悴,人也瘦了一圈。 林诏看在眼里,痛心又束手无策。 半月之期已过,世子他恐怕…… 林诏粗叹了声,走上前道:“我们该下船了。” 林轻染低垂下视线,眼睫轻覆,以往那双亮闪闪的眸子,只剩黯淡,“嗯。” 她方才在想,沈听竹当初来接自己的时候,是否也这样站在船头等过。 他没等到自己,这次她也等不到。 林轻染闭了闭眼,转过身轻声道:“走罢。” 裙衫被吹拂起,愈显的她羸弱纤细,似乎风再急一些就能将她折毁。 林诏手臂虚揽在她肩上,护着她以防她跌倒,“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今夜就现在上元的宅子住上一日,明日再赶路回家。” 林轻染没有意见,“哥哥安排就好。” 林诏眼中升起悔意,当初自己便该陪着她一同如京,事态也不会发展成如今这个模样,他好好的妹妹也不会是这样。 “上元是河贸交汇的要塞,繁荣热闹,一会儿我带你去逛逛,想买些什么吃些什么,大哥陪你去。” 林轻染摇头,她哪里也不想去,走了两步,她停下道:“哥哥能否帮我买些东西。” 林诏微笑:“你说,要买什么。” “哥哥去帮我买些黄纸、白烛、元宝。” 林诏脸上的笑一僵,“你买这些做什么?” 林轻染喉咙里苦涩的厉害,细弱的声音被风盖的的模糊不清,“今日是二表哥的头七,我想要祭奠。”这是她离开万草居后,第一次在人前提起沈听竹。 林诏目光沉沉,语气温和但不乏严肃,“我会去买,但是轻染。” “我知道的。”林轻染打断他,“大哥要说什么我都知道,只是……我该祭奠他的。” 她为他穿过嫁衣,就是他的妻子。 林诏并不知道她话里所含的意思,长兴候府与林家是亲家,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他点头同意。 * 夜风扬起为烧尽的黄纸,林轻染着了素白的衣衫,火光耀的她眼眸酸楚异常,眼眸红了一圈又一圈,她紧咬着唇不肯落泪,将手里的黄纸扔进火盆。 “我不想记得你的。”林轻染低喃喃地声音里尽是无助,“可我总是梦见你。” 梦见他蛊毒发作,孤零零的死在草寮里,又梦见他抱着自己,缱绻耳语,她越是不想想起,思绪就越是无孔不入。 守在一旁的秋芷早已经忍不住落下泪,她不断的怨老天爷为何这样狠心,让小姐与世子阴阳两隔。 林轻染怔然望着火光,感觉到脸上淌过湿意,她慌忙用手抹去,用力呼吸,可灌进喉咙里的空气都像是刀子在割。 林轻染不想再这样子,她呜咽着说:“我不会记你太久的,为你祭奠过七七,你就不要来我梦里了。” …… 从上元到江宁只用了两日,林老爷看着一双儿女,尤其是看到林轻染现在的样子,跟离家前就变了个人,心疼早已盖过了怒气,他的掌上明珠从来都是无忧无虑,怎么就成了这般憔悴低靡的模样。 林轻染下了马车,看到父亲他关切担忧的目光和两鬓生出的几根白发,隐忍的情绪终于崩塌,忍不住哭出了声,不顾规矩的跑过去扑进了他怀里,“爹,我让你担心了。” 林老爷长长叹息,不舍得摸了摸她的发顶,“回来了就好,有爹在。” * 五国使臣离京,皇帝在金銮殿召见了沈听竹。 皇帝端着茶盏轻呷一口,抬眸道:“都好了?” 沈听竹眼梢带笑,意态疏懒,“托皇上的福。” 除去双腿任不能久站,其他都以无虞。 皇帝脸上却没什么笑意,冷哼,“你是该好好谢朕。”他手指嗒嗒敲在金丝楠木的桌面上,“为了你,蓁儿已经几次将朕拒在宫门外了。” 沈听竹笑得肆意,直到看见皇帝的脸色一再冷了下来,才收敛几分,“虽然事先没有与阿姐通过气,但就凭我们三人一起长大的默契,我觉得她是懂皇上的,按理不该如此。” 皇帝没有说话,沈听竹的病是横在他们之间的鸿沟,他以为治好沈听竹的病,他们就能得到缓和,事实并没有,那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陆远崇,她还在怨他拆散了他们。 沈听竹却不这么认为,阿姐与陆远崇虽也是自幼就相识,两家也有结亲的意思,但在他看来两人并没有多深的情谊,相处也是客气分寸,从不逾矩。阿姐之所以过不了心里那关,还是因为他的身体,以及皇上强硬的手段。 “行了。”皇帝越想越烦躁,摆手道:“朕就不用你操心了,那林家女只怕还以为你已经死了,你不去追?” 沈听竹自然是要去的,若非这些日子收拾残局,他早已经追去江宁。 皇帝看不惯他脸上的春光,语气微嘲,“你把人骗成这样,只怕轻易是收不了场了。” 沈听竹脸色跟着一变,他虽不是存心骗林轻染,但确实隐瞒了计划,想起她那夜的决然,他就心慌。 皇帝难得从他脸上看出慌张,悠悠笑道:“朕看就别麻烦了,朕给你赐婚。” 沈听竹不上套,“有皇上您的前车之鉴,臣绝不会冲动行事。” 皇帝被戳了痛楚,拿手指着沈听竹,“你现在病好了,以为朕还会惯着你?出言不逊,朕罚你思过一月不得离京。”还想着去江宁,做梦! 沈听竹为难地抬了抬眉,“皇上就不想听臣说说,阿姐这回为什么不见您。” 皇帝默了默道:“说来听听。” 沈听竹道:“臣斗胆问一句,皇上可是真的宠幸了那个乌夷女子?” 皇帝皱眉,“自然没有。” 沈听竹了然地点点下颌,“那阿姐可知道?” 皇帝摇头,随即又道:“她怎么会在意这个。”他语气带着自嘲,“她巴不得朕选秀纳妃。” 沈听竹觉得皇子现在这样,就颇有几分他当初想当然的模样。 沈听竹道:“阿姐是不待见皇上,但至少面上规矩得体,何曾像现在这样使过性子。” 听着沈听竹的前半句,皇帝还想将他的思过时间延长一月,可到后面,反而嘴角牵出了笑,“你是说,她在对朕使小性子?” 沈听竹点头,“至少不是全然不在意。” 皇帝不住的扬出笑意,起身的同时对沈听竹道:“你可以走了。” “那臣的禁足?” 皇帝也不为难他,只道:“羌月这等弹丸小国,不知天高地厚,几次来犯实属可恶,朕绝不会再姑息,你只消替朕想出一个完全之策,爱去哪去哪。” 沈听竹淡然应下,应该耽误不了几日功夫,然而暗卫送来的一封信,就让他彻底乱了阵脚。 沈听竹一路排暗卫秘密护送林轻染一行人回江宁,十日来报一次,他看过手里的信,才知道小姑娘竟然都已经给他烧起了黄纸,只怕这回要被皇帝说中。 沈听竹连夜写下满满三页纸,让人送去宫里,清早就下令启程,只是他现在无法骑马,路上少不了要耽搁。 只能命月影快马加鞭赶去江宁,先一步告知林轻染自己还活着的事。 至少别再给他烧纸了。 * 今日是沈听竹的“三七”,林轻染再次拿了个小铜盆,在自己的院里烧纸。 她一张张的往火盆里丢黄纸,火光影影绰绰的撩烧在她脸上,在静谧的夜里显得莫名阴森森。 “小姐……”秋芷欲言又止,她不安地看着林轻染,小心翼翼道:“您还好吧……” “好,怎么不好。”林轻染面无表情接着烧纸,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页信纸。 就在刚才,林轻染火都点起来了,下人匆匆送来了林氏的信,信上说得笼统,她只看了几个字,沈听竹没死,蛊也已经解了,姑母让她安心。 表妹难逃 第80节 安心……她一颗心都放在火上煎的快焦了! 林轻染胸口剧烈起伏,她闭了闭眼,又倏然睁开,一把将手边的黄纸全扔进了火堆,猛地站起身。 她眼圈通红,骗子骗子!就知道骗她,没一句真话!她不知道他的谋划,也帮不到他,但他至少可以告诉她,他就那么看她哭,让她做傻事。 “混蛋!” 躲在暗处看了许久的月影,狠狠一个哆嗦,三夫人送出的信比她早一步到了江宁,林轻染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自己要是现身,免不了要被迁怒。 林轻染骂了几声,忽然蹲下身抱着膝呜呜咽咽的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混蛋……混蛋。”细哑的声音里布满委屈,更多的是庆幸。 他没死,他还活着。 月影见状从暗中现身,“小姐。” 林轻染一听她的声音就抬起头,涟涟的泪垂在眼下,她努力凝聚眸光,“你也来了,那混蛋人呢!” 那混蛋……月影低头道:“世子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他怕小姐担心,让属下先来告知。”她抬抬眼,“小姐,已经知道了……” 林轻染几番调息,忍不住冷笑,怕她担心……怕她担心他就不会这么骗她了! “你们是不是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像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月影连连摇头,“属下与您一样,是真以为世子这次到了绝境……世子让奴婢告诉您,他并非有意隐瞒,不告诉您,是因为他自己也无法确定生死,怕无法守诺。” 林轻染牙关咬得生疼,看着那地上一盆还未烧尽了黄纸,落着泪赌气恨恨道:“他死了才好!” 作者有话说: 柿子:媳妇,我还活着 染染:我纸都烧了 柿子:那你的意思是? 第067章 日渐黄昏,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行过镇集市。 莫辞驾车马车略一回头,隔着布帘朝马车内道:“世子,拐过前面巷子就到林府了。” 沈听竹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又放下,淡声道:“嗯。” 莫辞远远看着大门紧闭的林府,不大有把握地说:“世子,我们不会连门都进不去吧?” 他已经提前让护卫来送口信,可一路进城到现在,都不见来个相迎的,甚至连个等着的门房都没有。 沈听竹薄唇轻轻抿起,“去敲门。” 莫辞跳下马车,拉起大门上的兽首铜环敲动许久,才有人来开门。 门房探出身体,上下瞧了他一眼,问:“你找谁。” 莫辞报上身份,“车上是长兴候世子,特来府上拜访。” 门房一听立刻换上笑脸,“原来是世子爷,小得这就去禀报。”紧接着将门一关,碰了莫辞一脸灰。 他瞪直眼,不敢相信就这么被关在了门外。 而马车上,挑起一角布帘的沈听竹垂眸笑了笑,这就已经开始给他下马威了。 门房关了门,就急冲冲朝院里走,秋芷走上前惊喜地问:“来了?” “来了来了。”门房擦了把汗,想起自己是朝世子爷砸的门,一时有点忐忑。 秋芷急着去告诉林轻染,只道:“什么时候让你开,你才能开。” 雾月阁里,林轻染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手里拿了把扇子轻摇,眸光期期地望着月门处,见秋芷进来,她手里的团扇摇动的快了几分,又故意把目光转向另一处,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秋芷一路跑来,累得直喘气,“小姐,世子到了。” 林轻染不紧不慢道:“到了就到了,你急什么。” 秋芷哦了声,暗忖小姐这回轻易是消不了气了。 林轻染纤细的指尖捏着扇柄来回轻捻,心里又怄起气,把她赶走的是他,巴巴追来的又是他,哪有什么都是他做主的道理。 她提着裙施施然起身,朝屋内走,“替我梳妆更衣。” 莫辞在府外立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人来开门,走到马车旁,这次他十分肯定地说,“世子,我们今日怕是进不去了。” 沈听竹并不着急,“等着就是。” 他让小姑娘如此担惊受怕,等这一时半会儿算得了什么,只是离她越近,他心里的思念便越是强烈不可遏制。 不多时,巷子的另一头行来一辆马车,下来的是林诏。 沈听竹让莫辞搀扶自己下马车,微笑道:“表兄,别来无恙。” 林诏看向沈听竹眸光微顿,看他的气色,已然大好。 同为男子林诏能理解沈听竹的做法,但作为兄长,他没法对一个让她妹妹伤心至此的人有什么好脸色,只不冷不热地说:“原来是世子大驾光临。” 林诏虚手一抬,“请。” 走过照壁,沈听竹环顾府内的景象,余光忽然被捉住,他示意莫辞停下。 黑眸紧紧攫着那抹自假山后翩然走出的纤柔身影,林轻染带着帷帽,照纱将视线遮的朦胧,却挡不住沈听竹灼烫的视线。 幽邃,浓烈,似要将她纠缠进眼底。 林轻染朝着两人的方向走去,步履缓动,一步一摆好似踩在沈听竹的心尖上。 林轻染站在林诏身前,风掠过,将她的裙摆拂到了沈听竹的那处,摇啊晃的,就是碰不上。 他抬眸,视线从照纱下望去,只能看见她朱色的耳铛轻悬,怎么也瞧不到她的面容,除非他抬手拨了她的帷帽,沈听竹握在扶手的长指屈拢起几分,耳边是她软腻的声音,“大哥,我出去一趟。” 林诏颔首,“去罢。” 林轻染瞧也不往沈听竹那里瞧一眼,自顾往府外走。 知道她是赌气不理自己,可看着她款摆的腰枝,沈听竹还是皱了眉,天都夜了,还要去哪里。 正欲开口,林诏适时的道:“世子这边请,家父想必已经在等了。” 沈听竹只能作罢,随着林诏朝花厅去。 林父对他还算客气,询问了他的身体状况。 沈听竹如实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诚恳道:“此事虽然事出有因,不得已才隐瞒表妹,但令她伤心,错就在我身上。” 林父摆手,“事关性命,自然不能儿戏。再说小女,她就是养死盆花都能伤心几日,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他这么说就是要撇清林轻染与沈听竹的纠葛,长兴候府门楣是高,沈听竹更是天之骄子,两家又本是姻亲,亲上加亲本该是好事,但林老爷既不舍得女儿远嫁,沈听竹腿脚不便这一点也是他尤为在意的。 沈听竹又岂会因为这一两句话有所动摇,只是初次见未来岳丈,他表现的十分谦和,闻言并没有再说什么,只陪着林老爷闲话。 一直到晚膳也不见林轻染回来,沈听竹终于开口问:“我们不等表妹一同用饭么?” 林诏笑着给他斟酒,“她与友人自有去处。” 沈听竹看了眼天色,笑笑不语。 九十月正是凉爽的时候,映湖上随处可见泛湖的小船,船头挂盏花灯,舱内是公子小姐,品茶赏景。 湖畔的吊脚茶楼内更是热闹,临靠着栏杆的那桌上坐着三女两男,林轻染就在其中。 林轻染心不在焉的喝着杯中的茶水,身旁的魏怡宁小力的撞了撞她,“自打你从京城回来就一直闭门不出,怎么这会儿好不容易出来,还给我跑魂呢。” 魏怡宁家中同样经商与林轻染交好多年,自打一年前林轻染去了京城两人才见面少了。 林轻染回过神,咬住下唇抿去上面的水珠,“想些事情罢了。” 坐在林轻染对面的男子将一碟茶点放到她面前,“林姑娘尝尝这个,与你喝得洞顶乌龙正相配。”说话的人含笑瞧着她,正是夏书铭。 林轻染与魏怡宁,陈瑶三人刚到茶楼就碰见了夏书铭和其友人,于是五人便坐到了一处。 夏书铭还不知道自己养外室的事早已被林家知晓,当初与林轻染在画舫见过一面之后,他便一直抓心挠肺的惦记着,好不容易又得见佳人,自然殷勤。 自上次相见,林轻染明显瘦了些,更显的弱柳扶风,腰身轻易就能折,夏书铭脑中浮想联翩。 林轻染对他养不养外室倒是一点不在意,反正也与她无关,只是如今再看着他那双形似沈听竹的桃花眼,才明白什么叫高低立现。 她还算赏脸的拿了一块来吃,“是不错。” “如何个不错法?” 含笑清浅的声音传来,不是夏书铭,而是来自身后。 林轻染咬住唇瓣,当即便知道是谁来了。 其余人皆朝着说话之人看去,过分俊美出挑的样貌,从骨子里透出的矜贵,清简的襴衫穿在他身上反而雅致出尘。 众人只是视线落下,见他坐的竟是轮椅,才反应过来他患有腿疾。 夏书铭客气地笑道:“这位兄台可是与林姑娘相熟?” 沈听竹并不理会他,而是弯起眼睛,朝一直不看自己的小姑娘微笑,“不介绍一下?” 林轻染侧过目光,平静的看着他,没有隔着照纱,他的每一处眉眼都无比清晰,没有了苍白和憔悴。 她冷漠的眸光令沈听竹心口发紧。 林轻染对几人道:“这位是我表哥,沈峙。” 又对沈听竹介绍了几人,她话语里面明显的疏离感,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得到。 魏怡宁凑近问:“我怎么不知你还有这么个表哥。” 林轻染道:“我也不熟,今日才在府上见过一面。”她声音不清,可以说根本就是故意要沈听竹听见的。 余光看到沈听竹垂下眸,唇角略抿紧,她心里又酸又痛快的揪了揪。 沈听竹看向众人,“诸位可介意我同坐?” 夏书铭道:“沈公子快请。” 林轻染真就如她所说的一样,仿佛与他一点不相熟,甚至连一眼都不往沈听竹那里瞧,只与其他人说话。 又坐了一会儿,夏书铭提议,“不如我们去游湖。” 林轻染在这时说:“二表哥腿脚不便,想来也不方便与我们同游,就不留你了。” 表妹难逃 第81节 沈听竹看着她,眼里缓缓流淌着情思眷恋,“无妨,我跟你们一起去。” “随你。”林轻染不再看他,率先与魏怡宁和陈瑶登了船。 她坐在舱上靠窗处,伸长了脖子往外瞧,见沈听竹由莫辞搀扶着往船上走,才收回目光。 魏怡宁看她古里古怪的,忍不住问她:“你与你那表哥可是有什么仇怨,你说话那么不客气。” 林轻染动了动唇瓣没吭声,她已经够客气了。 陈瑶看得比她还起劲,张望着还在船头的沈听竹道:“表哥虽然腿脚不好,可模样气度都是一绝。” 林轻染听得眉头直皱,当即便说:“二表哥已经有妻室了。” “娶亲了?”陈瑶遗憾的又看了两眼才收回目光。 几人都登了船,沈听竹是最后进来的,只坐在最末的空位。 夏书铭对林轻染可谓殷勤备至,什么心思昭然若揭,只是碍于沈听竹这个表兄在,不敢出格。 沈听竹虽看得碍眼,到底忍住了没有发作,直到夏书铭给林轻染斟酒的时候,他才凉凉开口,“她不喝酒。” 夏书铭放下酒壶抱歉道:“是我思虑不周,那就喝茶。” 沈听竹又道:“夜里喝太多茶会睡不好,染染还是喝些果子饮。” 林轻染故意和他唱反调,拿过夏书铭手里的酒壶,“谁说我不能喝的。” “我父兄都不管,你凭什么管。”林轻染讥讽一笑。 沈听竹好像没脾气一样,好声好气地说,“你总也叫我一声表哥,我自己要照顾你。” 林轻染又生气了,表哥,那就做一辈子的表哥吧! 船已经在映湖上游了一圈,沈听竹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相比沈听竹的和风细雨,林轻染就像竖起浑身刺的刺猬,剑拔弩张。 “你要回就自己回。” 魏怡宁还没见过林轻染这么不给一个人面子的,赶忙打圆场道:“不如今日就到这。” 夏书铭心里再舍不得让林轻染走,面上也不会表露出来,他体贴地笑说:“我看也好。” 林轻染没说话,侧过身拿背对着沈听竹。 夏书铭见她心情不好,趁机道:“林姑娘若是不尽兴,改日我们可以再来。” 林轻染朝他莞尔一笑,“好啊,你上回不是说想见见六折十二回长廊的景色,我们就去那。” 夏书铭喜出望外,“那就一言为定。” 沈听竹眯起眸看他,眼底寒光一闪而过,冷冷别过头。 等林轻染看去的时候,他眼帘轻覆远睇着漆黑的湖面,神色很淡,让她心里又微微一揪。 船只很快便靠了岸。 林轻染随着几人下船,在经过沈听竹身侧的时候,袖下的手被他无声牵住。 沈听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温柔唤她:“染染。” 林轻染缩了缩指尖,狠心将手抽了出来。 她要走,沈听竹又改为拉住她的袖子,他从前最厌恶的就是别人同情,如今却在林轻染面前示了弱,“染染,我走不动。” 第068章 夏书铭走出舱房见人没有跟上,想要回身去看,莫辞已经先一步把人拦下,“诸位请回吧。” 舱房内悬挂的纱幔挡住了他的视线,只朦胧看到两人的影子,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夏书铭早已是心痒难耐,若不是这平空冒出来的表哥,他今日或许能一亲芳泽。 莫辞冷眼看着他,“请。” 他暗讽夏书铭不知死活,竟惦记上世子的人,他该庆幸今日是世子亲自来了,否则但凡他有胆子敢沾一下手,隐于一旁的暗卫都会摘了他的脑袋。 那一片纱幔后,林轻染板着脸,拉住自己的袖子往外抽,冷言冷语,“我让莫辞进来。” 沈听竹不放手,林轻染力道大不过他,干脆脱了最外层的大袖,上身只剩了抹胸,两条细白的手臂露着,“你喜欢就拿去。” 林轻染很矛盾,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走,还是想留下,但她知道沈听竹绝不会让她这样就出去。 果然,手腕被握住,沈听竹眸中浮现痛色与慌乱,“……染染。” 她还想冷言,腰也被扣住,沈听竹将她按向自己,双手沿着她的臀滑至腿弯,轻易便让她分膝坐在自己腿上。 林轻染涨红了脸挣扎,“还请二表哥自重!” 林轻染扭个不停,沈听竹手法刁钻在她腰上轻一捏,她就跟卸了力似的软了下来,甫一贴近,对彼此身体的熟悉,以及这些日子的思念,顷刻间便涌了上来,让林轻染不受控制想要贴他更近一些,她只能在嘴上说狠话,“沈听竹!” 沈听竹轻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的焦躁,“染染总要听我解释,我们谈一谈。” “我没什么要与你谈的。”林轻染说完唇紧紧扁下,委屈又倔强。 “那染染听我说。”沈听竹垂下长长的睫毛,目光纠住林轻染通红的双眼,“瞒着你是我的错,只是我那时也不能肯定就能万无一失……所以不敢再让你失望第二次。” “若我能活,我定是要守诺来娶你的,可若我不幸死去,我希望你能忘了我。” 林轻染听着他说,眼泪一下就滑了出来,沈听竹去吻她眼下的湿意,被林轻染转过头避开,“可我已经忘了你了。” 沈听竹呼吸绷紧,“不准。” 林轻染深深吸气,自己恍恍惚惚了整整一月,只要一想起便心疼的难以复加,岂能让他三言两句就过去了。 她推开沈听竹起身,低下视线认真看着他,“给你烧纸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烧完就忘了你,所以现在我们之间。” 沈听竹伸手去拉她,有了第一次,林轻染反应极快的退了几步,故意激他,“你能解蛊我很开心,只是我们之间那些,已经不作数了。” 沈听竹唇色发白,“你早已把自己嫁给了我,那身嫁衣还在我府上,如何不作数?” 林轻染瞳眸黑白分明,眸光平静,“我也说过只做你一夜的妻子,日后我要嫁谁,与你都没有关系。” 还真是什么都敢说,沈听竹真想把人拉到怀里好好教训一番,让她知道究竟有没有关系。 然而开口说出的话,却与心中所想截然相反,他语气很轻,“染染强占了我的身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林轻染眸光闪了闪,眼下快速浮起一抹红,裙下的双腿凭空酥麻了一下,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大袖,硬气的扔了句“不要”,慌不择路地往外走去。 走出舱房,她才发现船只不知何时又行到了湖中央,定又是沈听竹安排的。 她站在船头吹了会儿风让脑子冷静冷静,才蹬蹬蹬走回去质问。 挥开纱幔,沈听竹抬眸看来,他修长的指正执了杯盏慢慢在饮,眼里蕴着落寞,极白的肤色使得酒意轻易就在他眼下熏出了薄红,他身体歪斜靠在凭几上,交领襟口微敞,露出清晰的锁骨,颓靡又风流。 “染染。”沈听竹迷惘的目光胶在她身上。 林轻染翕动唇瓣,“让,让船靠岸。” “靠岸让你去找别人?夏三?”沈听竹摇头,说话的速度变慢,“不行,他养外室,风流成性。” 林轻染看着他这样已然带了醉意,她走上前弯腰看他,“我偏要去。” 沈听竹眼里恢复一丝清明,擒上她的腕子往前一带,林轻染措不及防跌进他怀里。 另一只手紧搂住她的腰,沈听竹埋首在她的细颈处像孩子一样轻蹭,嗓音也不复以往的清清冷冷,“我不比他好么……不许去。” “染染,染染。”他一遍遍喃喃的地唤,绵长的语调相思缱绻,把林轻染唤的心都软了。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沈听竹竟枕在她肩上睡了过去。 林轻染从他身上下来坐到一旁,沈听竹闭着眼,一条手臂搁在凭几上,脑袋则歪在手臂上,眼睛闭着乖顺俊朗。 林轻染呼吸发热,小声嘀咕,“怎么酒量比我还差。” 她抬起腰,贴近了拿手掌轻轻拍他的脸,“醒醒,沈听竹。” 回应她的只有温缓绵长的呼吸,扫在林轻染脸上,将她脸上的热意烫的更深。 她视线从沈听竹的眉眼间落下,挺直的鼻梁,薄唇透红,下颌的弧线与颈项的线条完美衔接,林轻染目光往他领口下睇去。 心思滚烫的鼓动,林轻染将腰低下去,颤抖的鼻息靠近他的脖子,没有了一惯的药味,他身上只剩下清冽的茶香。 她轻轻将唇贴上去,先是摒着呼吸蹭了蹭,见沈听竹没有反应,才泄愤似的拿牙尖一顿咬。 而本应该睡着的沈听竹无声睁开双眸,清明的眸子里哪里有一丝醉意,唇角勾起浅弧。 * 第二日林轻染在园子里散步的时候,已经悠悠的哼起了小调,秋芷也不知道昨夜都发生了什么,只跟在后面问道:“小姐可是消气了。” 林轻染往上翘着嘴角,瞥见从另一头过来的沈听竹,立马换了脸孔,娇蛮道:“没有。” 她嘴上硬,步子却没动,再往前是石桥,沈听竹不方便过去。 “染染。” 林轻染轻哼,“我与二表哥没那么熟。” 沈听竹从善如流的改口,“表妹。” 林轻染将视线从沈听竹脖子上掠过,看见那一点点红,心虚地悄悄抿唇,沈听竹还没说什么,她就先一步将自己往外摘,“夏日蚊虫多,二表哥脖子上是被蚊子叮的吧。” 沈听竹含笑摸了摸脖子,“我昨夜似乎是醉酒了,不记得后面的事……或许是吧。” 林轻染不去看他的目光,点头说:“一定是。” 门房在这时候跑来,“小姐,夏三公子让人传了口信来,说是邀您去赏景。” 林轻染早将夏书铭抛到了脑后,正想推了,就看到沈听竹 朝自己望来,自己昨夜那么信誓旦旦的说了,不去岂不是让他得意了。 林轻染下巴一扬,“你去回话,就说我一会儿便到。” 沈听竹垂下了视线,看着自己的双膝,“我能不能也去。” * 夏书铭坐在湖心风雨亭里,此地需乘船才能上,他特意摒退了下人,还包了码头所有来此处的船,为得就是确保绝不会有其他人打扰,如今就等林轻染过来了。 夏书铭手里摇着柄玉骨折扇,心思已经燥热起来,今日他必是要尝尝这惦念已久的滋味,他平日玩的花样就多,可在这江水面上,由天光照耀,还是头一回。 表妹难逃 第82节 看到远处撑来的小船,夏书铭将折扇一合,起身走上前迎,然而乌篷下出来的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美人儿。 夏书铭愣了愣,“沈公子?” 沈听竹笑道:“夏公子不介意我同游罢。” 林轻染在沈听竹之后出来,朝夏书铭歉意笑笑,“我表哥第一回 来江宁,所以也想来看看。” “自然不介意。”夏书铭看沈听竹的眼神却已经冷了下来,怎么三番两次都是他来碍事。 夏书铭请两人入亭中坐,”昨日没来得及问,听口音,沈公子不像是南江人士。” 沈听竹淡道:“确实不是。”他没有往下说,也没有要介绍自己的意思。 夏书铭面上有些挂不住,还少有人在他面前这样摆谱的。 “沈公子家中可也是经商?不知做的什么买卖。”夏书铭想探他的底。 沈听竹道:“不过有些宅子田产罢了。” 谦虚的林轻染都忍不住直往他身上瞧,越看她目光就越挪不开,忽然觉得夏书铭在这简直碍事极了。 夏书铭听了沈听竹所言,心中不屑冷笑,还以为有多大的家业,这么上赶着,怕不是想做上门女婿。 他对沈听竹的态度也冷淡下来,这风雨亭有两层,想来这瘸子也跟不上二层,他转头对林轻染道:“楼下看着江上的风景更好,不如我们上去看看。” “沈公子不如一起?” 沈听竹手掌在膝上摩挲了一下,才浅声道:“无妨,你们看就好。” 林轻染闻言心里紧了紧。 夏书铭像是才反应过来,佯作遗憾,“是我思量不周,只是沈公子一表人材,不知这腿是何故?” 沈听竹垂了垂长睫,眼里一下变得黯淡无光,“旧疾。” 夏书铭怅然一叹,“那可还能好起来。” 林轻染当即便恼了,朝夏书铭道:“夏公子说话便是这么不讲究么?我表哥的腿如何,与你何干?好不好的起来,又与你何干?” 见林轻染忽然动怒,夏书铭忙道:“我只是想说,我有认识的大夫,或许可以帮忙诊治。” 林轻染就像只炸了毛的猫,“用不着你操心。” 夏书铭不知怎么就惹的美人动了怒,“林姑娘,我也只是好心。” 林轻染唤来候在一旁的船只,扶起始终没说话的沈听竹,“我们走。” 不算宽敞的乌篷船内,林轻染抱着膝坐在一头,出神的望着湖面,眼底浮着层水光。 “染染。” 林轻染没有说话,夏书铭问得那些刺耳的话让她心疼极了。 沈听竹去牵她的手,这次她挣了挣就没有动了,沈听竹微微一笑,手挽施力将人带入了怀中。 沈听竹柔下目光,“我的腿就算不能好起来,我也能抱的起染染,你去哪里,我也都追的上你。” 他将声音放低,“我唯独怕染染嫌弃我。” 第069章 “我当然不会。” 林轻染脱口而出,她转过脸,目光与沈听竹含笑的视线相对,脑中有什么快速闪过,她用力抿住唇,从齿缝里蹦出两个字—— “卑鄙。” 她怎么忘了,险诈如沈听竹,又怎么会轻易被一个夏书铭给占去了上风。 沈听竹笑睇着她怒冲冲的眉目,用鼻子碰了碰她皱起的鼻尖,“是有些卑鄙,我想讨染染的心疼,这样,许就舍不得不要我了。” 他声音太轻浅温柔,直白的将自己最脆弱的部分剥露给你看,即便心肠再硬的人都招架不出,更遑论是林轻染,她心早已经乱的一塌糊涂,明知道这也是他的招数,可就是扎扎实实的心疼了。 他蹭着林轻染鼻尖的动作逐渐变了味道,呼吸相纠缠,清冽的茶香沾染了香甜的气味,愈发变得柔靡。 林轻染手指揪紧他的衣袍,神识逐渐沉溺,她主动凑了凑唇,又立刻打住,脑中仅剩最后一丝理智还在倔强硬撑,“你……不许碰我。” 她低垂下的羽睫轻颤,视线一瞬不瞬盯着沈听竹离自己不过半寸的薄唇,“我没说原谅你。” 沈听竹将她的神色纳入眼底,巴巴的目光就像是见到鱼干的雪团一样,他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自己这副身体竟是这样招她喜欢。 他轻抿起唇角,依言退开,“好。” “除非染染同意,否则我一定不碰你。” 纠缠包裹在身上的浓烈气息骤然消散,林轻染不习惯的想要偎过去,可自己才刚放了话,现在凑过去岂不是脸都丢光了。 沈听竹只当看不见焦躁心急的小姑娘,长指掸过略被压皱的衣袍,端坐一侧。 林轻染也拢着裙坐到另一头,将蠢蠢欲动的舌尖压在唇瓣间抿着,让他不要跟来的时候不见他听话,这个时候倒是言听计从了。 “染染生气了?”沈听竹明知故问。 “没有。”林轻染嘴硬的别过头,“也别跟我说话。” 沈听竹几不可见将唇角牵起,笑意浅浅。 听见身后没声音了,林轻染又忍不住猜他的神色,她忍着没回头,她觉得自己一但回头了,没准就把持不住了。 * 沈听竹在府上住了两日,林老爷开始明着暗着赶人,沈听竹则揣着明白装糊涂,硬是装听不懂,赖着住了下来。 用晚膳的时候,林老爷瞧见两人不时黏在的一起的目光,再让他住下去,指不定哪日女儿就让他拐了。 “咳——”他清了清嗓子,朝林轻染警告的看去一眼。 林轻染忙端起碗吃饭,林老爷这才收回目光,对沈听竹道:“用过饭,世子随我去一趟书房。” 林轻染的眸光顺着碗沿抬起,“爹让表哥去书房做什么?” 才来几日,女儿的态度就明显变了样,林老爷不满道:“吃你的饭。” 林轻染动了动唇,沈听竹朝她睇去安抚的一眼,对林老爷道:“好。” 用了晚膳,沈听竹就随着林老爷去书房。 林老爷命下人送来茶水,对沈听竹道:“世子远道而来,按理该带世子好好逛逛这江宁,只是世子大病初愈,想必侯爷与夫人惦念的紧,我也就不多留世子了。” 林老爷就差没直接把送客两个字给说了。 沈听竹笑道:“不打紧,倒是我此行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若是不成,恐怕连长兴候府的门都进不去了。” 林老爷皱眉,“何事如此重要?” 沈听竹端正了容色,无比郑重,林老爷心里咯噔了一下,紧接着就听沈听竹道:“那便是求得您的首肯,将表妹许配与我。” 林老爷的脸一下子拉的老长。 * 林轻染看沈听竹一直没从书房出来,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也不知道爹是不是为难他了。 她在园子里踱步许久,干脆转头去找大嫂楚音说说话。 走近茗秋阁,也不见丫鬟来迎,林轻染就朝亮着灯火的正屋走去,走到廊下,她才抬起手,便听里面传出了大嫂柔柔低啜的声音。 林轻染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听见她似哭非哭的声音只当出什么大事了,忙敲了敲门,“嫂嫂。” 屋内的声音一停,楚音惶急细小的声音响起,“夫君……快起来。” 林轻染愣了愣,她多少也是有些经验的,终于反应过来两人在做什么,脸唰的烧红,她低头绞着指尖,嫂嫂不是还怀着身子,怎么…… 她赶紧摇摇头止住胡思乱想,刚想要转身,林诏已经开了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林轻染略略抬眼,林诏除了唇上格外的红,并看不出什么异常。 怎么穿衣服那么快的么,林轻染想。 “我找嫂嫂。” 林诏点点头,“进去吧。” 楚音坐在软榻上,脸颊还蕴着一抹令人遐想的春色,因为怀着身子,娇艳之下是让人怜惜的柔美。 “嫂嫂。”林轻染声音打着转,笑容暧昧。 楚音红着脸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胡说八道的话一个字也不许说。” 林轻染眼睛弯成了月牙,“不说不说。”她话锋一转,“可是嫂嫂,你现在有了身子,也可以吗?” 林轻染一双漆黑的眸子清澈好奇,在情.事上,她向来一知半解,又大胆莽撞。 楚音暗恼林诏胡来,“不是你想得那样。”她含糊道:“等你将来成亲就知道了。” 林轻染想说她已经知道了,那夜两人都狼狈,她只记得身上疼,心里疼,哭得眼睛也疼,再之后…… 她那时糊里糊涂,现在回想起来,却异常清晰,每一下都好像要将她的灵魂冲撞出体外。 林轻染并拢双腿,脚尖也紧紧抵在一起。 “好了好了。”楚音嗔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这些也不嫌羞。” “来找我什么事?” 林轻染这才道:“爹将表哥叫去书房许久也没出来。” 她那点女儿家的心里全在面上,楚音笑道:“担心了?” 林轻染不情不愿的点头承认。 楚音道:“父亲他无非是舍不得你远嫁,还有世子的腿。” 林轻染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她才担心。 她看了看天色,“我再去看看。” 不等走到书房,林轻染就在半路见到了沈听竹,她跑过去问,“爹与你说什么了?” 沈听竹看着她晃动几许又逐渐停止摇摆的裙裾,噙了笑问她:“染染担心我?” 林轻染眸光轻动,口是心非的反驳:“谁担心你了。” 表妹难逃 第83节 “那就好,其实也没说什么。”沈听竹淡笑着道,“染染要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就是了。” 林轻染是受不得激的性子,马上接话,“谁想知道了。”她目光转向另一头,别别扭扭地说:“我回屋了。” 沈听竹看着她走远,林轻染以为他会叫住自己却没有,她越发觉得一定是爹跟他说了什么,否则他不会如此。 秋芷铺好了床,对倚在软榻上出神的林轻染道:“小姐早些歇息罢。” 林轻染心里存了事情,哪里睡的着,她自言自语道:“我还是去问问。” 她沿着小径绕去西边的客房。 莫辞看到林轻染过来,连询问都免了,上来便道:“世子在屋内,表姑娘请。” 他再次感叹世子料事如神,真就被他说准了林姑娘会来,莫辞暗自咂舌,就林姑娘这直条条,没点心眼的性子,再来上三个都不是世子的对手。 林轻染走到屋内,莫辞在外头关上了门,她看了一圈沈听竹并不在,倒是净室里有水声传出。 在沐浴?林轻染自然不会避讳,之前她就日日在他药浴时进出,为所欲为。 左手捏住帘子,林轻染又犹豫了,现在他们还没和好,她轻轻抿唇,自己只是来问他事情,又不是要做什么。 林轻染挑了帘子进去,便看到背对着她靠坐在浴桶里男人,一只手臂搭在浴桶的边沿,秀挺的脊背微绷。 “染染。” 林轻染还以为他是知道自己来了,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沈听竹并不是对她说,而是无意的呢喃,暧.昧.缠.粘。 她站在后面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得他接连的轻唤她着的名字,声音越来越低哑,而水花溅起的声响更像是回应。 林轻染不肯承认是自己抵架不住,只埋怨这夏天怎么还不过去,不然她怎么会觉得这么热,还握在帘子上的手攥紧,沈听竹沙哑的低唤和粗重的鼻息,令她的双腿不住发软。 平常林轻染就喜欢在他身上胡来,这几日也都是故意冷着他,突然撞见这样的场景,沈听竹念着她的名字自.渎……她心里得意又酥痒难当。 加上先前还撞见了林诏与楚音的事,林轻染那点要强的小心思都消散了,她攥紧了布帘,既防着自己落下去,又防着自己扑上去。 似乎过了许久,久到林轻染都快站不住的时候,沈听竹才从喉间发出压抑的闷哼,一切静止。 而后,他身子倦懒的向后一仰,水下的手抬起搭在浴桶的另一侧边沿,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指淌落,滴在青砖上,林轻染只觉得心尖都颤了。 沈听竹没有回头,眼梢微扬起,眸中沾着湿润潋滟的水光,他轻笑,“看够了么?” 第070章 林轻染漾着涟漪的水眸中好似砸了块石子进去,搅的她心魂皆乱。 他,他知道自己在看!还当着她的面将事情做完…… 饶是林轻染再胡来大胆,像这样被人当场抓着窥看的羞耻感,也足够让她慌张不知措。 浓长的睫毛在眼前忽闪忽闪的覆了两下,林轻染又揪了揪手里的帘子,挪着脚尖便想逃开。 转过身她又停住,看了又怎么了,她这会儿一逃,岂不落了下风,林轻染用齿尖咬着唇,他这样拿她来做旖想,不比她还臊人。 林轻染转过身,手里的帘子随之落下,“看不得么?” 她忍着心上的悸颤,慢慢挪步过去,越走近被掩在皂香下的浓浊气味就越发明显。 林轻染用力捏着手心,唇瓣轻碰,吐出的语调比她的步子还软,“是二表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不能看?” 沈听竹垂眸睇向轻轻搭在他肩上的纤细手指,两人的肤色都是极白,唯有林轻染指上粉红的指甲像初绽的梅。 沈听竹岿然不动,就等着被迷惑的小东西自己落入陷阱。 “没有什么是染染不能看的。” 他稍回过头,眼底餍足的蕴藉之色还未退下,林轻染微弯着腰,与他视线相纠,那双惑人的桃花眼微眯,暗色再次涌起。 林轻染搭在他肩上的指尖深掐进去,沈听竹不动,她想凑近却又计较那点事关面子的高低。 “那二表哥说说,方才唤我的名字,是在做什么?”她视线落向水里,又脸颊红红的别开。 沈听竹似极力在忍耐克制,连开口都是沉沉的,“染染。” 林轻染脑子里的那点理智彻底飞出了九霄云外,逐渐搂紧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挑开了水花。 “你在肖想我。”她笃定且得意,是被偏宠出的骄纵。 沈听竹喉结用力一滚,上面的水滴跟着滚落,坦白承认道:“又何止染染今日看到的这一回。” 林轻染心砰砰跳的失了方寸,又像喝了蜜一样甜,她心里欢喜了,便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凑近吻住沈听竹喉结上摇摇欲坠的水滴。 又轻车熟路的去吃他的嘴,牙齿咬住他的下唇轻轻往下扯,舌尖软腻腻的钻进去,沈听竹随着她来,却始终没有回应。 林轻染抬起沾染着湿意的眼帘,微微撅着唇,不满地望着他。 沈听竹视线低垂,温吞道:“我答应了不会碰你,除非。” 林轻染气恼的在他唇角重重一咬,声音又细又娇,“已经允了。” 话落,沈听竹捏住她的下颚,拇指轻压在她唇下,让她将唇张开,旋即覆吻过去,长驱直入,铺天盖地的气息将林轻染缠裹了起来。 他吻得比林轻染重得多的多,恨不得把她口里的空气全吞进去才好。 “……沈听竹。”林轻染趁着喘息的间隙,破碎唤他。 没有回应,后颈却被他的大掌压住,按的更深。 林轻染的身子贴着浴桶不住的下滑,她要掉下去了! 沈听竹扣住她的小臂,有力的手臂从她胳膊下圈过,轻易就将人揽住抱起,林轻染脚下一空,天旋地转间,整个人都被抱到了水中,沈听竹扶着她的背脊,没有让她呛水。 林轻染惊惧的睁圆眼睛,她浑身几乎湿透了,身子在水里浮浮沉沉,她大口喘气,抬起眼眸与沈听竹对视,下一瞬整个人扑到了他怀里,双臂圈紧他的脖子,胡乱的亲吻。 跟着林轻染过来的秋芷,在屋内听着动静,顿时脸颊烧红,站立不安,这可是在林府,小姐怎么也敢胡来,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可还得了。 秋芷光是想想,脑子就一阵乱糟糟。 听到水声渐消,秋芷稍稍松了口气。 只听见世子隐约的哄慰声—— “好了,好了。”沈听竹轻抚着林轻染的发,肩上传来一阵细细的痛,跟猫挠一样,是林轻染在咬他。 她双目泅红,湿漉漉的,拉长的声音委屈又勾魂,“我都说允了。” 沈听竹由着她咬,“可是我们还未成亲啊。” 林轻染跨坐在他身上蹭,发出的声音像三四月夜里的猫叫声,“我们都已经有过夫妻之实。” 沈听竹拍抚在她背上的手改做了流连,林轻染喉咙里哼出的声音就更诱人好听了。 “那回不算。”他怎么能让她那么草率的嫁给他,“三书六礼,缺一不可。” 林轻染腰扭个不停,意识迷蒙的靠在沈听竹怀里哼唧,似不磨的他就范,就不肯罢休。 沈听竹有些后悔了,他忘了小姑娘是个贪嘴的磨人精。他额上青筋直跳,如今他不再畏寒,出的汗比林轻染更多。 林轻染哭哼不止,“沈听竹”“二表哥”一声一声来回的唤,磨着他的耳根。 沈听竹眼底的暗色愈发浓厚,他拂开她脸颊沾着的湿发,双手托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不足三寸宽的浴桶边沿上。 林轻染吓得轻呼,低头看着沈听竹,“二表哥!” 她掌心紧紧抓住两侧,十个指头都绷的泛白,生怕会掉下去。 好高! 沈听竹稳稳托住她的后腰,一手摸到她悬在水里的小腿,握住她的脚踝抬起,“勾紧我。” 林轻染又是向后一仰,她觉得自己就像在悬崖之上,摇摇欲坠,随时会掉下去,哪怕知道沈听竹扶着自己,不会让自己受伤,却还是怕。 林轻染来不及多想他要做什么,眼里含着惊怕的泪花,颤巍巍的将一双秀气小巧的玉足在他颈后交叠,听话的勾紧。 还守在屋外的秋芷,想着差不多该进去唤小姐出来了,谁料那声响就又不对劲了起来。 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面红耳赤的走到院中,试图离远一些,却仍旧隐约能听见。 * 林轻染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她开口唤秋芷,声音也不似以往那般清泠,而是婉转软腻的勾着,分明是被疼爱过后才有的娇态。 洗漱完,林轻染才彻底清醒,秋芷给她更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道:“小姐,奴婢求您了,您可千万别胡来了。” 世子腿脚不便,这事必然是小姐主动的,包括擅自成亲那回也是,而小姐与世子的亲事现在还没个着落,万一让人知道了,她作为丫鬟,非但不拦着,还帮忙……老爷不得把她给卖了才怪。 林轻染耳根一烫,她在沈听竹面前什么都敢做,可对旁人却是害羞的,她咬咬唇,“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轻染忽然想到昨日嫂嫂也是这么对她说得。 她羞耻的并拢双腿,原来真的不是她想的那样。 那湿腻腻的柔软,轻柔的呵护,让林轻染回想起来都浑身酥骨似的发麻。 昨夜明明是要去问沈听竹,爹爹都说了什么,结果该问的一个字字也没问。 林轻染这会儿实在有些羞于去找沈听竹,思来想去还是去找了林老爷问。 林老爷看了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女儿,也不满着,如实道:“世子向爹表明的求取之心。”不等林轻染高兴,他又说:“不过爹给拒绝了。” “爹!”林轻染急的站了起来。 林老爷眉头一皱,“坐下,像什么样子。” “不是你自己说的,门都不许人进,怎么才来几日就被他骗去了?” 林轻染都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勾的沈听竹……她磨蹭着坐下,小声道:“不是。” 沈听竹是万里挑一的出众,可那是寻常人的眼光看,一旦他成了要把自己女儿娶走的人,林老爷再看他,就哪哪都能挑出错来。 “这事你不用管,也别去见他,他若是真心的,就不会轻易放弃退缩。若是他就这么作罢……”林老爷巴不得他如此,“那我们江宁多的是青年才俊。” 林轻染倒不担心这个,只要爹不是真的反对就好,剩下的沈听竹自然有办法,她乖巧地点头,“我听爹的。” 从林老爷这离开,林轻染就又偷摸着去找了沈听竹,两人去了离客房不远的靠山亭,这里还算隐蔽也少有人过来。支开秋芷与莫辞林轻染便大胆许多,雄赳赳气昂昂的跨坐在他腿上。 昨夜尝过滋味,所以一靠近他,林轻染就软了骨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啄他的下巴。 吻到他的唇,那些荒唐画面又铺天盖地的袭来,那时候,他的唇比现在还要红,沾染着水泽。 想起自己那时的迷乱,林轻染便不甘心就这样,她知晓沈听竹如何最抵不住,手绕到后面,指尖滑过他的脊骨。 “染染。”沈听竹并不阻止,只用略哑的声音道:“别闹。” 表妹难逃 第84节 林轻染见他有反应,就更起劲了,沈听竹眯起眼,由得她来,直到听见脚步声靠近,才端正声音,“染染,不可胡来。” 他向后仰头躲避,;脖子上已然有了一片印记。 林轻染撅嘴将他的脖子勾回来,“我偏要。” 沈听竹目光睇向假山后露出一截的男子的脚,拉下林轻染的手臂,认真看着她,“染染,我们还没有成亲。” “伯父本就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林轻染眉头颦得紧紧的,这些话他昨夜已经说过一遍,怎么还这么唠叨。 “你再这样,我就把你的手再绑起来。” 假山后的林老爷铁青着脸,一个字都听不下去,跨步出来道:“给我下来!” 林轻染猛的一僵,爹怎么会过来? 她急急忙忙手脚并用的从沈听竹身上下来,低垂着头像个鹌鹑一样站到边上。 林老爷严肃沉怒的目光梭巡着两人,他还以为是沈听竹觊觎他女儿,谁曾想竟是倒了个个儿!一个姑娘家真是什么都敢说,还绑人?他都不敢把人绑了。 林轻染早已心慌的没了底,自然也想不到莫辞怎么会没有守着这处,她偷偷觎着林老爷的神色,揪着指尖嗫嚅道:“爹。” 这样的情况,林老爷又不好斥责女儿,只低声喝道:“给我回去。” 林轻染也顾不得沈听竹,埋着脑袋就跑了,他是世子,爹还能拿他怎么样,眼下还是护着自己要紧些。 林老爷凝目望着沈听竹脖子上的痕迹,又看看他的双腿,眉头皱的能夹死只苍蝇,眼下已经不是沈听竹求不求娶的问题了,只是即便这种情况他也不会将错怪在林轻染头上。 林老爷寒着脸问:“女子名节至关重要,世子行了这样的事,不知有何打算。” 沈听竹不卑不亢,直言道:“晚辈昨日所言皆出自真心,实不相瞒,离京前家母已经在筹备聘礼,也安排了媒人携聘礼一同来江宁提亲,照时日来算,再有三五日便能到江宁。” 林老爷的脸色这才好了点。 沈听竹撑着桌面起身,动作很慢却极稳,他朝林老爷俯身一拜:“晚辈对表妹根深种,矢志不渝,若有幸能娶得表妹为妻必当一生呵护。” “晚辈的腿或许不能痊愈,但晚辈向您保正,定会护表妹一生喜乐无忧。” 林老爷从来不怀疑他的真心,也知道不可能真的阻止,他只是想多留女儿在身旁一段时间,现在这个情形,也是留不成了。 他静静看着沈听竹,叹了口气说:“那便等人到了再商谈。” * 婚仪定在了来年三月初三。 秋天的时候,沈听竹就赶回京筹备婚仪,他离开之后每隔三日就会有暗卫送一封信到林府。 林轻染看着院子里的桂花凋谢,桃枝绽出一颗颗花苞,手边是一页页的信笺,信上的一字一句都是沈听竹亲笔所书,他也在那头与她一起期盼。 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从江宁到京城的路,林轻染已经走过数遍,她知道沈听竹会渡过哪条河,跨过哪座桥。 林轻染便日日盼着,盼到锣鼓鞭炮声由远及近传入耳中,盼到眼前大红的盖头覆下,盼到鼻尖窜入桃花终于盛开的香气……她知道,是沈听竹来娶她了。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到这了~感谢宝子们的一路陪伴,柿子的腿婚后会好起来,放在番外里,也不长就一两章。 下一本大概率开《惑权倾》偏执美人和禁欲权臣的故事,感兴趣的宝子可以收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