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人家(重生)》 第1节 本书由 执手温酒 整理 ==================== 山下人家(重生) 作者:淡蓝墨绿 文案 重生归来, 想尽办法逃离那狼心狗肺的一家以后, 绿竹茫然四顾,没有了目标, 等回过神来时, 山下那个寡言的汉子早已为她, 筑起了连片青青绿竹。 从此,她找到了余生的目标, 那就是携手与他, 生两个娃,种几亩地,闲看天外云卷云舒。 阅读指南˙排雷: 1、女主重生,但只倒回四年,不成熟,无金手指。 2、家长里短,不打脸。 3、架空,懒考据,文笔有限,逐步改进中,轻拍。 内容标签:重生 主角:绿竹,冬至 ==================== ☆、绿竹 绿竹倚坐在窗前,看那主院里头张灯结彩,欢声笑语,想起那句话,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他的丈夫,新科状元郎,成亲了。 娶的倒不是京城里达官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而是当初在县里读书时,那县学里头山长家的闺女,还是个老闺女,一直未嫁,那山长也不过是个同进士。 可就是这样的出身,也是她这乡下丫头所比不得的,因而当相公说,对方身份比她高,且山长是他的恩师,求她让出正妻的位子时,她虽不愿,可也没反对。 她一直是柔顺的。 直到那日,相公出门了,她神差鬼使地踏入了那片禁地——连她也进不得的书房,而后发现了他的秘密。 多年来的书信寄情,要不是她为了配得上他,学了些字,还当真认不得。可那时,她的确是宁愿自己什么都看不懂的。 原来,他一直喜欢的是那个叫做青青的姑娘,只是家贫,婆婆为他做主娶了有一手好绣艺的自己,他也没反对。 家里人也都知道他对那姑娘的心思,奈何,这样知书达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他们要不起。供儿子读书,实在花了不少银子,而爹娘也白了头发,需要的是个能干的儿媳妇。 想起洞房花烛夜,她以为的怜惜,不过是因为他心中藏了个人。 还有他长居县里,久不归家,她所以为的勤学刻苦,不过是为了避开她,也为了和欢喜的女子相见。 怪不得,婆婆总是怜惜地看着她,时常叹气,就连一直无所出也没有过分苛责她。原来,大家都知道,就她不知…… 只有她不知,却因为心中有愧,更加悉心尽力地侍奉公婆。可当他提出贬妻为妾时,他们也没有为她说一句话! 好不容易等来了丈夫高中的消息,还有接他们上京城的来信,她满心满意地憧憬着一个新的开始,却不曾想等待她的却是一个新妇入府。 遥记得那日,她在他的桌案上看到那句“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时,自己是如何的欢喜,她以为那是写给她的。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所谓的良人归来看着满地的书信,还有失魂落魄的自己,只说了一句,“绿竹,她等了我许久,我不能负她。” 呵,那她的等待呢?多少个日夜,她翘首以盼,却又失望而归! 是因为她本就卑微,所以不被看重?!所以她卑微的付出,卑微的等待,也只能换来一场空? 呵,绿竹自嘲,是因为你把自己看低了,把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又如何能让人看得起你? 那边是如何的热闹,便衬得这边如何的冷清。 夜凉如水,一声凳子倒地的闷响引不起半点注意,渐渐变冷的除了一颗心,还有那温热的躯体。 其实,她也是有脾性的。可不会让你们都称心如意。 —————— 入夏了,草里的蛐蛐吱吱地叫着,让人不得安眠,绿竹便是其中一个。她睁开眼,看着这似曾相识的摆设,有些愣神。此时外头响起了她爹娘说话的声音。 “当家的,这张家能看中绿竹,给他家秀才公说亲,当真是咱竹丫头几世修来的福分!这事定下来,村里的人可要羡慕死咱家。”她娘宋氏有些得意。 “当初那县里锦绣阁的老板娘看中咱家闺女,要收她做徒弟,你还老大不愿意,你看,要不是这一手好绣艺,她哪来的那么好的福气?”宋氏觉得自个当初实在太有先见之明了。 “说那陈年旧事做什么,我最后还不是拗不过你答应了吗?”她爹赵铁柱有些不服气。 “多好的亲事啊!”宋氏感叹。 “就是五两银子聘金,少了点。”赵铁柱抱怨了一句,有些不满, “好歹是秀才公,我听说还是个什么生的,官府每个月还给他发银子呢。怎么到了娶媳妇,却只拿出来这么点?要知道以咱家绿竹的绣艺,可不只这个价!” 宋氏缄默了一会,开口劝他,“不少了,咱们庄户人家娶媳妇也就给这么多。他们张家为了供张荀读书,连地都卖了,到现在还只能赁地来种,就这两年张荀考上了秀才,他家二郎到镇上学木工出师了,这才好了点。五两银子对张家来说,不少了。而且你想想看,这亲要结成了,很快你就是秀才公的岳父,以后还可能是举人老爷的岳父,甚至是官老爷的岳父。” “嘿嘿,对,对对对!你去和那黄媒婆回话,就说咱家答应了!”赵铁柱显然有些迫不及待要当这未来官老爷的岳父了。 “当家的,急什么!张家秀才是好,咱闺女也不差,咱可不能上赶着,显得掉份子,说好了过三日再来,便只能等后日再回话。”宋氏是个有主意的。 “行,都听你的。”赵铁柱没有意见,反正媳妇比他聪明,而且这事早晚都是要答应的。 说话声很快就歇了,西屋里的绿竹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那被绳子勒住脖子的疼痛和窒息感,怎么眼睛一睁一闭,她就回家了呢,还是四年前的家,听她爹娘的话,她还没嫁入张家,只是,也不远了。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疼,估计明天得青紫一块。 可她还是恍然如在梦中,还是说,那嫁入张家,克勤克俭,却最终被贬为妾的经历,才是一场梦?是今日媒婆上门,她对未来的亲事既喜又忧,辗转反侧所做的一场梦? 可是,这梦有些真实过了头,连细节也是那般的清晰,还有那绝望的窒息,想起来她仍旧会呼吸不畅。 那是梦吗?可如果不是呢?她还要嫁去张家吗? 一夜辗转,听得一声响亮的鸡鸣,绿竹睡不着,索性起了身,去烧水做饭。 等米粥煮好,家里人也都起来了,她娘见了她,说了一句,“丫头怎么起那么早。” 她把灶里的火压了压,起身,“昨夜里没睡好。” 宋氏看见她眼底的青黑,一副了然的神情,“娘也是过来人,明白的。这里由我看着就行了,你再去歇会。” 绿竹摇了摇头,“不了,爹还要去镇上做工,向南也要上钱家铺子,我等他们走了再歇不迟。” 榕树村家家户户种的是稻子,如今刚入五月,前两日赵铁柱便带着媳妇和两个儿子插过秧了,如今闲下来,就去镇上做工补贴家用。 她还有两个弟弟,大弟向南打小学了些字,人也机灵,今年十二了,在钱家铺子里学算账,因离得不远,每日都回来。二弟向北十岁,是个憨的,她爹说大体以后也是个种田的命,已经开始跟着赵铁柱下地了,农闲了倒是经常跑没影。 “行吧。”宋氏没有勉强她,左右都是要歇,早点晚点都一样。 正说着,两个弟弟也都相继起来了,打着哈欠喊了人,而后被她娘推去洗脸漱口。 看见大弟向南,还有他那光洁的下巴,绿竹顿时想起,在那梦中,就是在这一日,他出门时也不知怎的摔了一跤,磕在了一颗尖石头上,下巴从此留了道疤。 她张嘴想要提醒他,可想了想,不知该如何说起,心不在焉地吃过了早饭,眼见他就要出门,只好叮嘱他一句,“出门当心点脚下。” 谁知说时迟那时快,他裤子往下掉了掉,他没注意踩着了裤脚,向前扑去,而后便是一声痛呼。 绿竹愣在了原地,上辈子她在厨房里,没亲眼看见他怎么摔的,如今看来是裤头没系紧,裤子松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你弟弟起来!”宋氏气急的声音传来,让她回了神。 向南的下巴如那梦里一般磕了道口子,正在流血,她娘手忙脚乱地给他用香炉灰止血,向南正在哎哟哎哟的叫唤着,向北在一边急得团团转,而她则魂不守舍地帮忙托着香炉。 忙乱过后,她愣愣地看着外头已经大亮的天色,不是梦…… 她死了,又,活过来了。 既然如此,她还要嫁入张家,为他克勤克俭地奉养父母,却到头来得不到一个好吗? 自然是不的。 明知是个火坑,谁还能像那扑火的飞蛾一样义无反顾地投进去? 可是,爹娘显然对这桩亲事很满意,明日便要回了那媒婆应了这门亲事。 一旦应了,如无意外,便没得更改了。让她爹娘去回绝这么一门好亲事,显然不现实,除非对方主动不要她。 可是,可能吗? 张荀是懦弱的,既然连反抗父母之命,去追求喜欢的姑娘都不敢,此时更不可能会主动不要她。 她该如何做才能躲开这嫁为张家妇的命运? 绿竹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白嫩的手指,张家婶子看中的是自个这能赚钱的绣艺,要不…… 可为了这个而毁了自己,实在不值得,她也狠不下心来。 第2节 可是除此之外,她又该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吼吼吼,喜欢的话请点个收藏哦^w^ ☆、谎言 绿竹叹气,宋氏正好掀开门帘进来,问她,“竹丫头这是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看着娘关切的眼神,不知为何,绿竹有了些勇气,她拉着宋氏的手,小心地问道,“娘,和张家的亲事,咱能不能推了?” 宋氏看见她忧愁地锁了眉头,以为她这是为这亲事而患得患失,于是拍着她的手背道,“娘也是过来人,你这时候忐忑是应该的,不用担心,你赵婶子既然看中了你,张荀他也会喜欢你的。”张荀的娘姓赵,大家都叫她赵婶子。 绿竹欲言又止,最终瞒下了那可能重生的事,却把张荀有意中人之事说了出来,“可是,我在县里的姐妹告诉我,张荀他已经有意中人了,是县学里山长家的姑娘。” 绿竹在县里锦绣阁学的刺绣,认识几个那里的朋友也是说得通的,且锦绣阁和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比较多,这些隐秘的消息确实能知道一二。因而,宋氏并未怀疑绿竹的话。 “可是你赵婶子既然开口来为他说亲,想来张荀是同意的,可能已经想通了,再说了,那县里的千金小姐哪是咱们乡下人家娶得起的。”宋氏虽然相信她的话,却并未放弃和张家结亲的念头。 “可是,万一他心里还惦记着那姑娘呢?这是关乎女儿一生幸福的事啊,若我嫁去了张家,却得不到夫君的喜爱,女儿这辈子可就毁了。娘,女儿并非要你立马回绝了张家,而是这事,咱们是不是得好好想一想?”绿竹哀切地求她。 宋氏碰着她的眼睛,心都软了,而且闺女说的也有道理,说不得让当家的去县里打听打听才好。 “你放心,娘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你许人的。我晚上和你爹说说,让他去县学里头打听打听,看是不是真有这等事。”宋氏主意已定,安慰着闺女。 绿竹抹了下眼睛,笑了笑,“谢谢娘。” 宋氏拿指头戳了戳她的额头,“谢什么,你当娘会把你往火坑里推啊!” “你昨晚就是因为这个没睡好?快去歇着吧,要不然你爹回来看到了该心疼了。”说着推她去床上歇去。 待宋氏离开,绿竹躺在床上却仍旧睡不着。 如今,也只能拿话来拖着爹娘,将说定亲事的日子往后推一推。可这到底不是办法,虽说娘让爹去打探消息,可这哪里是那么容易打听得出来的?这可是影响姑娘家闺誉的事,任谁都恨不得遮掩着,就算真有这苗头,县学里的学生看出来了也不会往外传,毕竟是山长,决定着他们岁考能不能通过。 因而,她还是要想办法趁这桩亲事未定下来之前把它搞砸。 当然,就算说定了,这亲事不到最后一刻也不一定能结成。可那样的话,她要付出的代价就有些大了。 这世道对女子多有苛刻,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女子被退亲了总归不好,以后很难说得上好人家,而且会累她爹娘被人看不起,不管是不是她的过错。 一时间,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想着想着,眼皮子越来越重,绿竹最终睡着了。醒来以后,拿起刺绣却一时静不下心来,都被扎了好几回了。索性放下,去帮着娘亲做些家务活。 当天夜里,她爹赵铁柱回来了,绿竹仔细听着,娘拉着她爹把关于张荀有意中人的事说了一通,让他明日去打探,至于媒婆那,由她拖着。她爹虽然觉得这有点小题大作,哪个男人结亲之前没有喜欢个把个姑娘的,最后还不是那样子下来的?可耐不住宋氏掐他,只得答应了。 听到这,绿竹才安心地阖上了眼。 第二日,因为她爹一大早就要去县里,因而绿竹和她娘起得很早。等赵铁柱离开以后,才得以歇一歇,这时候天才擦亮。 宋氏让她放心,说她爹总会打听到点东西回来的。 绿竹虽然焦心,对爹这一趟出门没报太大希望,可也没说出来,只是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怎么能搞砸这桩亲事。 辰时刚到没多久,她打小的玩伴桂梅便上门来找她,说是一起上山上去挖点野菜,捡些菇子果子。 看着桂梅,绿竹一直堵着的思绪忽然之间就通了。 桂梅的爹是榕树村唯一的大夫,打小和她玩得好,可是上辈子她和张荀成亲以后,桂梅却不来找她了。当时她郁闷了好久,后来还是小姑子小桃告诉她,桂梅兴许是喜欢她哥的,以前经常去张家,婆婆赵氏还想过让张荀娶桂梅,可后来看中了绿竹的绣艺,这才罢了。 或许可以利用桂梅对张荀的情谊…… 虽然这样做有些不厚道,可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有了主意,绿竹便和宋氏说了一句,而后拎上篮子,和桂梅出了门。 一路上,绿竹因为想事情,没有注意到桂梅的欲言又止,及至到了山里,桂梅才装作不在意地开了口,“我听说,赵婶子请了黄媒婆到你家去说亲?” “嗯,是有这件事。”绿竹没有否认。 “那你,答应了吗?也是,张大哥他那么好,还是个秀才,你没道理不答应的。”桂梅自说自话,神色有些黯然。 绿竹这时也不知该如何说好,想要开口告诉她,她其实不想结这门亲,顺道求她帮忙,谁知桂梅却像是怕她开口一般,丢下一句,“我去那边看看”,便跑开了。 无法,绿竹只好按着自己想好的去做,到时候如果桂梅肯帮她自然最好,帮不了起码也能把亲事往后再推一推。 如此想着,她四处走了走,终于发现了一处还算平缓的矮坡,捡起了一块棱角有些尖的石头,又怕不够利,找了另外一块石头磨了磨。 而后,她手里握着那块石头,闭目把心一横,往那坡下一头栽了下去,自然,因为早有预谋,她小心地护着自己,让自己顶多受点皮外伤,看起来狼狈,却不会伤筋动骨。只是,做戏做全套,她的脚崴了。 她要的就是“伤筋动骨”,于是在坡底下用那块石头的尖角,对着自己的右手腕狠心划了下去,压着留了许多血,看着很是恐怖,却不曾伤到手腕上的筋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绿竹高声喊起了桂梅的名字,谁知当先出现眼前的却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壮小伙,皱着眉头视线在她的手腕上饶了一圈,眼中有着不认同,却也没说什么。 绿竹仿佛被看透一般,低着头,低声说了一句,“我朋友在这附近,可能麻烦这位兄弟帮忙把她找来?” 壮小伙没说什么,转身走了,过了一会只见他领着桂梅回来。 “怎么会这样?” 桂梅哭丧着脸,忧心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了想,拿出帕子来简单地给她包扎了手腕。 绿竹却还算镇定,对着壮小伙道,“麻烦这位兄弟,能不能帮忙下山请位大娘来,我这边走不了路了。” 壮小伙皱眉,一声不吭地走了,桂梅皱着眉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绿竹拉住。她摇了摇头,虽然他不说话,可她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待壮小伙走远,绿竹开了口,“桂梅,你要帮我,我不想嫁去张家。” 桂梅一愣,“你这时候说这个做什么?何况,张大哥那么好,你做什么不愿意嫁过去?” 绿竹蹙着眉头,幽幽地看着她,“张大哥是好,可如果他心里已经有人了呢?” 桂梅大惊,“你说什么?!不可能的,他既然有喜欢的人,便不会同意找婶子给你说亲,张大哥他不是这样的人。” 绿竹叹气,“我也不愿意相信,可这是我那县里的朋友告诉我的,这事就像根刺一样哽在我心里头,不上不下的。你知道我的,眼睛里容不得半点砂子,我是不想嫁给一个不喜欢我的人的。” “你若不同意,和你爹娘说说,回绝了不就可以了吗?”桂梅眼睛亮了亮,却到底没表现得太欣喜。 “可你也知道,大家都知道,这是一桩好亲事,为着这没影的事,他们是不会放弃这门亲事的。”绿竹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桂梅的神色瞬间晦暗下去,只听得绿竹一句“所以我想让你帮我。” “怎么帮?”下意识地桂梅问她。 绿竹把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一时也不肯定自个这么做对不对了,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现在她也不得不按着计划走下去。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其实,赵婶子她相中了我,也是因为我这一手好绣艺,张大哥却未必见得多喜欢我。也许是天意吧,今天让我摔了一跤,伤了手。” 桂梅大惊,“你是说,难道你的手?” 绿竹摇头,双手用力握住她的,“没有,没有那么严重,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需要你的帮忙。” 桂梅不算笨,猜到了什么,“你是指,让我帮忙作证你的手……废了?” 绿竹点头,“也不是废了,就是以后拿针线可能会有些问题,可还是能有养好的机会,让我拖过这段时间就成。” 桂梅皱着眉头,迟疑,“可是,一会替你看诊的是我爹,又不是我,我爹他不会替你说谎的。” 绿竹咽了咽口水,定睛看着她,“可如果你在他开口前斩钉截铁地肯定我这手腕暂时废了呢?你爹他,那么疼你,会给你打掩护的吧。” 桂梅的眼睛睁大,一时间觉得自己这打小的玩伴有些疯狂,像是魔怔了一样,“可是,你这样做,你爹和你娘可是要哭死的。” 绿竹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像入魔一样偏执,为了不嫁给张荀,不仅想出了这等让桂梅和她爹为难的主意,这主意还要累得她爹娘担心,可只要想到那漫无天日的等待和独守空房,还有被他抛弃时的绝望,就难过得窒息,只想逃离,不管用什么法子。 她低头,“我爹和我娘兴许会伤心一阵子,可待我日后手好了,他们就不会难过了。” 桂梅复杂地看着绿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那边脚步声传来,绿竹说了一句,“无论你帮不帮我,我都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姐妹,如果,这就是我的命,我也认了。” 住在靠近山下的黄婶子已经到了跟前,桂梅想要说些什么,也没有机会了。 ☆、坦白 绿竹被黄婶子背下了山,桂梅和那壮小伙在一旁跟着,一直到了王大夫家里头。 待王大夫帮她处理了手腕上的伤口,门口一阵骚动,她娘来了。 “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样啊?疼不疼?王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她这手……”宋氏一进来就往绿竹扑来,看着她被厚厚包裹着的手腕,一个劲地抹眼泪。 王大夫还未开口,原先一直缄口不言的桂梅却抢先开了口,“婶子,绿竹她的手恐怕不好了,可能会影响以后做绣活。” 王大夫一愣,对上女儿祈求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他方才明明对绿竹说这只是皮外伤,看着严重,其实没有伤筋动骨,女儿在一旁都听见了的,可她为何要这样说。 他皱眉,面对绿竹她娘不死心地追问,“王大夫,桂梅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张嘴就要把实情说出来,可这时桂梅却扯着他的衣袖,大声喊了一声“爹!” 王大夫叹气,“以后将养了还是能好的。” 他这也算是说了实话,只是,配合着他这一皱眉,一叹气,却不得不令宋氏往坏处去想,想到女儿可能再也做不了绣活了,顿时悲从心来,坐在地上哭喊着,“我可怜的女儿哇!” 绿竹感激地看了眼桂梅,看着自家娘亲伤心失态的模样,心中内疚,“娘,你别哭了,王大夫说了,以后能好的。” 谁知她越这么说,宋氏却越伤心,“我懂事的绿竹啊,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啊!” 兴许是觉得为了替女儿遮掩,弄得宋氏这样难过,他于心不忍又内疚,王大夫向宋氏提议,“我学艺未精,赵家娘子带着绿竹到县里去看看,说不定那里的大夫能有法子。” 绿竹和桂梅俱是一惊,这到了县里,找了别的大夫,岂不是要穿帮了? 绿竹还未想好怎么应对,她娘却眼睛一亮,“对,去县里!咱们马上去县里找那一德堂的大夫!” 绿竹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先牵住她娘,“娘,咱得先回家去拿点银子吧!” “哦,对,对对对!走,咱回家!”说着问了王大夫多少医药费,付过以后便拉着绿竹的手离开。 一路上,宋氏心急如焚,面对其他人关心的问询也无心回答,只敷衍了一句便脚步匆匆地朝家里走去,要不是绿竹的脚受伤了,走不快,她铁定不消片刻就窜回家里去了。 到了家里,绿竹看着她娘把银子找出来包好,她却仍旧没有想到法子,眼看娘要拖着她出门去找车子进城,情急之下只好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娘!” 宋氏一惊,“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还不快起来!” 说着拿手去拉她,绿竹却不肯起来,“娘,我骗了你,我的手确实伤了,可没桂梅说的那么严重,我只是,只是不想你答应张家的亲事,才逼桂梅帮着我这么说的。”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宋氏怀疑自己听岔了,自家闺女居然为了拒亲而伙同小伙伴说自己的手废了?! 绿竹低着头不敢看她难以置信的眼睛,把话又说了一遍,“我是说,我为了让和张家的亲事谈不成,和桂梅串通了说辞,短时间内让自己做不了针线,等这件事情过去了,我的手也就可以好了。” 第3节 宋氏听着,仿佛不认识绿竹一样,她这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子胡作非为,胆大包天的,扬起手来想要打她,可看着她一身狼狈却仍旧倔着脑袋,又下不去手。 “我说刚才怎么总瞧着王大夫不对劲呢,敢情你们俩把人家王大夫也算计上了!要不是王大夫说让我们去县里,你是不是还想瞒着我?”宋氏有些激动地拍着胸口。 绿竹低头不说话,没有否认,的确,如果不是这样,她的确会把这事一直瞒着。 看她这样,宋氏又是被气得呼吸不畅,深呼吸了好几下才苦口婆心地跟她说,“你不愿意嫁去张家,你跟爹和娘说一句,娘总不会不顾你感受就把你嫁过去的啊,可你这样子,以后还哪有好人家要你啊!真是气死我了。” 绿竹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她的娘亲,“我跟娘说了,娘真的会答应不应这门亲事吗?爹和娘那天夜里的话我都听见了,对你们来说,这或许是一件好亲事,可对我而言,那就是个火坑!” “就因为张荀有意中人这事?娘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让你爹去打探消息,要真是那样,爹娘也不会将你往火坑里推的!你这是不相信你爹和你娘我啊!”说到这宋氏显然有些激动。 面对宋氏的谴责,绿竹有些不敢看她,“可是,这事哪里是爹能打探得出来的?这可是事关人家姑娘清誉的事,爹不可能打探得到消息的。没有确切消息,娘最后还是会应了这门亲事的,难道不是吗?我就是明白这个,才会出此下策的。” 宋氏顿时有些语塞,“你是翅膀硬了,会飞了,连娘的话都不听了!” “娘,只要您不让我嫁去张家,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绿竹哀求。 宋氏就不明白了,闺女为什么那么不愿意嫁给张荀,那张秀才可真的是一表人才啊,哪家姑娘不盼着嫁给他?偏偏自个闺女想不开。 “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别的人了吧,要不然怎么连张荀都看不上?”宋氏瞪着眼睛,仿佛要把绿竹盯出个洞来,不容她说一句谎话。 绿竹很无奈,“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纯粹不想嫁给他。他既然心里藏着一个人,家里给他安排的亲事,却又不敢反抗,他要是一条心坚持着非那心仪的姑娘不娶,我还会敬他是条汉子。可他却那样的懦弱又自私,无端辜负了一个好人家的姑娘。我看不起他!”说着竟是怒极,似要把上辈子的憋屈都发泄出来。 宋氏狐疑地看着绿竹,“你怎么对张荀还有他的事知道得那么清楚?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对那张荀没有一点那心思?” 绿竹见她娘这样,无奈放了狠话,“除非我死,要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呸呸呸,宋氏呸了几下,“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不要命,你娘还要你呢!” 说着又把怀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身上的伤该不会也是你自个弄出来的吧?” 绿竹心里咯噔一下,但仍旧强自保持着镇定,“娘,你说什么呢?你都看见了,我不仅手伤了,腿也崴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这事恰巧发生了,这也是老天爷的天意。” 宋氏眯了眯眼睛,“没有最好。”心里对推了张家的亲事原本还有些迟疑,此时却将这一丝迟疑都给去了,秀才公的岳母再好,那也没有自家闺女来得重要。 绿竹小心地看着她娘,“娘,那和张家的亲事?” “什么亲事?我怎么没听说过?黄媒婆今天还没上门来,本来还想着将它拖一拖的,现在不用想了,直接推了。”宋氏没好气地说道。 绿竹不禁喜盈于色,宋氏却用一句“不过”把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你现在就得和娘走县里一趟,做戏做全套,回来也就说县里的大夫给了好药,花了好些银子,你这手过个个把月就能好了。还有,回头跟着你娘我上王大夫家去赔礼道歉,你算计了人家,也算是坏了人家的名声,怎么也得诚心去道个歉。”宋氏想东西比较周到。 她顿了顿,想了想,“那救你下山的黄大婶,还有冬至,也该好好谢一谢他们。” 绿竹自认不及她娘想得周全,只好唯唯诺诺地应了。 坐着村里黄大叔的牛车上了趟城里,让他在城门等着,母女俩去了医馆,开了两包药,又顺道去了一趟锦绣阁,把绿竹受伤短期内做不了绣活的事说了。而后才拎着药去和黄大叔汇合回村子里。 进了村子,一路上不时有人关心绿竹的情况,宋氏按照想好的,告诉他们花了大价钱在一德堂买了好药,大夫说个把月就能好全了,也多亏了王大夫处理得好,又送去得及时才能有机会能好。 绿竹在一边听着,觉得她娘真的是厉害,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一张嘴更是利索,她自愧不如。 上辈子她十五出嫁,十九去了,在张家的四年光景都只想着做刺绣赚银子给张荀读书,还有侍奉公婆,说不上毫无长进,却也没成长多少,还是太傻太天真。 想想自己居然就这么为了不让他们好过,在张荀的新婚之夜上吊,说好听点是有气性,说难听点是不成熟,冲动,却也不想想在家乡的爹娘。 她那时还年轻,也没个孩子傍身,其实若是她想得开一点,大可以和张荀和离,去重新过想要的日子,想来张荀也不会不同意,毕竟少了她,就能少了个碍眼的存在。 这回的事也一样,她那样子横冲直撞,不计后果,伤心的也只有她的爹娘,其他不关心她的人,可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想想,上辈子得知她的死讯之后,她的爹娘该有多伤心啊! 唉,她这重活了一辈子,是该真正地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馊主意自然是一秒就破了→_→ ☆、道谢 赵铁柱傍晚时才回来,在村口得知女儿摔了一跤,手受伤了,还挺严重,顿时脚步不停地往家赶,看着母女俩没有一点忧虑的神色,倒也没那么急了。 宋氏自然不可能什么都告诉他,只是说女儿受伤了,去了趟县里,讨了些好药,个把月应该就能好全,让他别担心。 绿竹她爹顿时松了一口气,宋氏于是问起他今天进城里有什么收获,赵铁柱没有意外地说没打听到。 宋氏也早有心理准备,和他说了,“如今女儿腿也崴了,手也伤了,虽然大夫说是个把月能好,可谁知道呢,我看这和张家的亲事还是别结了。人家本来也是看中了咱家绿竹的绣艺,她这手以后要是好不了,别到时候亲家没做成,倒成了冤家了。倒不如一开始便不答应,免得以后竹丫头受欺负。” “可是,可是,”赵铁柱挠头搔首,有些急,“我看张家人也不是那样势利的人,这亲要是结下来了总不至于反悔的,这秀才公可是注重信誉和名声的。而且,如果竹丫头的手真的好不了了,我担心她以后找不到比张家更好的人家。” 说的也是,宋氏其实也在担心这个,要不然她今天也不会特意走这一趟县里,装模作样地抓了药,还大张旗鼓地告诉村里人,绿竹得了好药,这手能好全。 可这信的人有,不信的人自然也有。不管怎样,也只有等绿竹的手好了,给大家伙看看,这才能消除大家伙的疑虑。届时,什么好人家没有?她就不信了,除了那张荀,就没有好人家了! 而且,那张荀也不见得有多好。 宋氏想了想,叹气,“其实,仔细想一想,就算竹丫头的手没受伤,那张家也不算得什么好去处。说白了,现在他们家贫,看中了咱家闺女的手艺去给他们赚钱来供那张荀,毕竟他以后的花销只会越来越大。虽然这无可厚非,咱想要以后沾光,现在就得付出,可想到女儿被当成了赚钱工具我就纳闷。 且,如今虽然只是小道消息,可这张荀没结亲心里就有别人了,以后能不能和咱闺女好好过日子还真难说。别以后女儿熬成了黄脸婆,他却高中了意气风发,那话本子里榜下择婿,抛弃发妻的故事还少吗?咱得为闺女好好考虑考虑。” 赵铁柱讷讷,他本来就嘴笨说不过媳妇,而且宋氏说的也的确有道理,只好干巴巴地来一句,“也不是所有读书人都这般忘恩负义的。” 宋氏斜了他一眼,“话是这样说没错,我也没打算一竿子打死所有人,只是这张荀他现在就有点苗头了,我是信不过他的。你且再等上个两三日,看看那赵桂花是不是还派媒人上门来催?估计出了这档子事,悬得很。” 赵铁柱无言,只一个劲地叹气,说着可惜了,可惜了。 一旁听着的绿竹却是越来越佩服她娘了,那可真是慧眼如炬,料事如神啊!那张荀可不就是这样吗? 上辈子她娘大约是不知道张荀有相好的事,这才把她嫁去张家,毕竟他如今就是禀生,日后高中的机率很大,谁都想以后能沾一沾光。幸而,这辈子回来得早,被她这么一搅和,这亲事是要吹了。她娘可是向来说一不二,答应了她的就不会反悔。 这赵铁柱如何在家等着黄媒婆再次登门暂且不提,就说第二日,宋氏提上两包点心,拉上绿竹上王大夫家去赔礼道歉加道谢。 “都是咱家闺女不懂事,没得带坏了桂梅,害王大夫左右为难,我已经打过她了,还望王大夫原谅她,王大夫的医术我是很相信的。”宋氏歉意地说道。 王大夫昨儿个也从桂梅那知道了她们这么做的因由,想出这主意来的绿竹固然不对,可自家闺女要是不答应,这也成不了事,且他如果不为所动实话实说、当场拆穿的话,这事也是不成的。因而,说到底,双方都有错。 “赵家娘子别这么说,咱闺女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将错就错为她遮掩也是不对,赵家娘子别怪我们就好。”说着拉了把一旁的桂梅,“还不来和你婶子道个歉。” “对不起,婶子。”桂梅低头小声地说着。 见此,绿竹也向王大夫说,“王叔叔,对不起,我不该想出那等主意,还把桂梅拖下水的,请你原谅。” 王大夫点点头,“好好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叔叔原谅你了。” 绿竹笑了,“谢谢王叔,”迟疑了下,她又问桂梅,“桂梅,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她有些忐忑,毕竟和桂梅之间的友谊她还是很珍惜的,也怕这次她和张家的亲事没成,赵婶子会把目光放到桂梅身上,她是她的好朋友,她可不能做坑她的事。 昨儿个她爹已经教训过她了,桂梅也晓得利害,真心知错。至于绿竹,这事说开了,她仍旧和她做朋友。于是点头,“做啊,干嘛不做,你个负心汉,还能不要我不成?” 绿竹赶紧讨饶,两个大人见了也笑了。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王大夫那边需要绿竹亲自出面,黄婶子还有徐冬至那边却不用,她的脚还伤着呢。只她娘带上果子鸡蛋之类的上门去谢过就好。 说到徐冬至,山里那次还是绿竹头一回见他,听她娘说他家是个猎户。他爹在他还小的时候进山死在了大虫爪子底下,她娘抑郁成疾,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现如今家里就他和他奶奶两人。徐冬至今年十八了,子承父业,也是个猎户,兴许是打猎危险,至今还未说亲。 因他家在山下,他又是经常出入山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而绿竹先头跟着锦绣阁的师傅学艺,在县里住了好些年,平常回家时间少,待到十四要说亲了这才回得家来长住。因而,两人先前从未见过。就是上辈子绿竹成亲以后一直关在张家做绣活,极少出门,对他也没关注,因而认不得。 就上回来看,这徐冬至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品如何还要细看,不过能够帮她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不知为何,他那绕着她手腕那一眼,总让她觉得他知道点什么。只要一想到自己这冲动干的坏事被一个外人知道了,绿竹就睡不安稳。 可她近段时间都被她娘掬在家里养伤,就算能出门了,她一个女孩子家也不好私下里去找他,更何况能不能找得着还挺难说。万幸,她打听了一下村子里的八卦,村里的人顶多是惋惜了好久她的手腕,叹息她失了门好亲事,当然也有幸灾乐祸的,可到底没有关于她自编自导自演一出惨剧的流言,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也是,那人看着也不像是个会八卦的,嘴巴严实得很。 至于和张家的亲事,后来她爹等了三日,都不见那黄媒婆上门来,问了以后才知道这门亲事张家那边不打算做了,可对他们赵家却没个说法!她爹很是火大,叫嚣着要去张家要个说法,可到底被她娘给拉住了。 “这事本来就没有说定,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这样子闹上去还不是要让你闺女难看!最后吃亏的也是咱家绿竹,你可别坏了她的名声,就当这亲事没提过吧!”这是她娘的原话。 她爹被劝住了,可到底意难平,她娘也是一样,可理智还在,眯着眼睛道,“这事交给我,咱可不能让咱闺女吃亏。” 这时候的宋氏显然忘记了这亲事还是自个闺女亲手搞砸的,让她家吃个闷亏,可以,但也不能叫张家的好过。 没过几日,村里就传出了流言,说张荀他是有心上人的,是城里头的姑娘。 有人就问了,他家不是早前在给张秀才说亲吗? 嘿,李家的,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城里头的姑娘哪是那么容易讨得着的,可这村里头的姑娘可就不同了,能干,像铁柱家闺女那样能赚大钱的谁不稀罕? 有人又说,这亲事不也没成吗?你们少说两句吧! 俺还不是替绿竹那姑娘不值吗?这本来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被你们拿来说来说去,却不见你们说这张家的不厚道,势利眼,而且这秀才公如果真有意中人了,还要人家好姑娘嫁过去,这不是坑人嘛? 是啊,是啊!我看绿竹这丫头就很好,她这手不也说了能治好吗?可这张家的……说话的人摇了摇头。 刚把猎物拿到镇上卖完回来的冬至,路过时听了这么一耳朵,皱了皱眉头,啥也没说就从村口旁的一条小道家去了。 张家里赵氏如何苦不堪言,又是如何对交好的隔壁李婶子疑神疑鬼的,这些暂且不提。 就说绿竹这,桂梅上门来看她时,悄悄问了,“这事是你放出来的风声?” 绿竹也没瞒她,“是我娘说出去的,她也是为我这事气不平。” 桂梅沉默了一会后,欲言又止。 绿竹放下手中的络子,“你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都说出来吧,咱们是朋友。” “你真的不后悔吗?外头的人先前说的话,实在有些难听。”桂梅偷偷觑着她的脸色问。 绿竹摇头,“我不后悔,这嘴巴长在人家身上,别人怎么说我管不了,可事情是好是坏只有我自个清楚。” 说着又把先前她娘跟她爹说的话说了出来,想着打消她对张荀的那点心思,她亲身体会过了,那不是一处好去处。至于听不听得进去,就要看桂梅自己了。 毕竟,她干预不了她的想法和选择,只能尽可能地提醒她。若她一意孤行,她也没办法。只是,桂梅和她不同,她顶多对张荀有着妻对夫的期盼和憧憬罢了,而桂梅显然是对他有些暧昧心思的,如果真嫁给了他,以后只会伤得更惨。 她忧心地看着桂梅,桂梅察觉到了,脸蛋一红,丢下一句“我改日再来看你”就走了。 ☆、心态 话说,绿竹和张家的亲事没说成,她爷奶知道以后,马上叫她爹娘回去问话。她爹和大伯赵铁栓在小姑母出嫁以后就分了家,爷奶跟着大伯,和他们二房的不一块。 她娘多会说话的人啊,话里话外自然都是向着绿竹的,也因此,和她爹一样脾气的她爷也嚷着要找张家的理论,而她奶则把张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最后好歹被兄弟俩,还有两妯娌给劝住了。 可到底心中不忿,要不是后来关于张荀有意中人的事情传出来,村里风向变了,两老估计还得闹一阵子。 不过,村里人,包括她爷奶,都说的是张家和赵婶子做得不地道,罔顾儿子心愿去娶媳妇,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可没人说张荀的。 赵婶子也乖觉,索性自个抗下来,只当儿子一概不知。而张荀一直在县里读书,见不着人,大家伙也都是信了张荀是不知情的,因而都没把战火烧向他,只让赵氏背负了骂名。 绿竹知道以后,皱了皱眉头,倒没说什么。只希望他们家别祸害别的好姑娘就好,譬如桂梅。 今日,她大伯母李氏领着堂姐青梅、堂妹青荷上门来看她。 第4节 等她和两位堂姐妹屋里说话时,她大伯母李氏就拉着她娘在院子里说话。 “婆婆她消停了?”宋氏问她。 “能不消停吗?现在村里头都是可惜竹丫头,说张家不厚道的,两老要是闹起来,有理都会变成没理,没得败坏竹丫头名声。他们也就在家里骂几句。”李氏告诉她。 “也幸亏你们拦着,要不然这一闹开,咱闺女在这村子里可就要抬不起头来了。”宋氏感叹一句。 “是这个理,不过,竹丫头的手现在怎样了,好点了吗?”李氏关心地问。 “好多了,就是还不能做针线活,打打络子倒是成的。”宋氏故作忧虑,蹙了下眉头,叹了声气。 “大夫不都说了能好的吗,等过一阵子竹丫头又能绣东西了,看那张家的往哪悔去!”李氏说着往张家的方向撇了撇嘴。 “她家如何我也不爱管了。就是绿竹的亲事经这一着现在还没有着落,我这是愁的呀!”宋氏这是真的在愁。 李氏只好安慰她,“等竹丫头的手好了,什么好人家没有?你可别慌,也别急,可别一时心切就定下来了。我让当家的也帮你留意着,要是有好的,咱再相看相看。”大伯家是做豆腐卖豆腐的,平日就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地去叫卖,去的地方多,认得的人自然也多。 “那就谢过嫂子了。”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竹丫头好,我这做大伯母的也有面子。” 屋子里,两位堂姐妹也在宽慰她,绿竹倒是没有多伤心,不过对她们的关心都心里感激着。 原先因为绿竹在县里学刺绣,能挣钱,也养得皮肤白,加上模样清秀,村里的人提起她无一不称赞的。而同为赵家女儿的堂姐妹少不得也被拿来和她做比较,相形见绌之下,她们自然有些不待见她,和她疏远着。 可到底是亲姐妹,出了这等事,还是站在她这边的。何况,兄弟连枝,姐妹也是一样,她不好,她们也少不得要受累的。幸而青梅大她一些,早已定下了亲事,等秋收过后就该过门了,青荷还小,亲事还不急。要不然连累了她们,她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等她们走后,宋氏和她说了会话,告诉她大伯母答应帮忙替她寻摸好人家的事,让她放宽心。 绿竹刚刚走那一遭回来,打心里其实是不愿意成亲的,就怕再遇上像张荀那样的人。他不也是看着很好,实则里子坏透了? 她和她娘这么说了,她娘明白她的心思,也只说给她点时间来调适,到底没应承下来她不成亲的事, “你害怕,不想成亲,娘都能理解你,却不能纵着你。这世道哪有女子不成亲的?尤其是出了这档子事,你要是不成亲,村里头的人可不会说张家的拖累了你,只会以为你还惦记着那张荀,非他不嫁,你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宋氏说着叹了口气,“听娘的,好好把手养好,别想太多。这哪家姑娘不是这么过来的?都是结亲前打探打探,再相看一眼,觉得好的就应承下来了,实则里子是好是坏只有嫁过去才知道。这成亲啊,对于咱们女子来说,好比赌博,是福是祸要看老天爷给不给你这运气!你也别太担心了,爹和娘会替你多掌掌眼,不叫你吃亏的。” 绿竹无法,就是再不愿也只能低头。 一个月晃眼而过,绿竹的脚早好了,手也好得个七七八八,不过仍旧拿纱布裹了,怕好得太快了叫人生疑。 这期间也就桂梅、青梅青荷两姐妹,还有往常走动得比较多的姐妹朋友来看她,让她不至于太闷。 这段时间,兴许是顾忌着人言,张家那边也没有动静,没听说再相看姑娘的。而桂梅这边和她也没说破,因而绿竹不知道她的心思到底如何了,是不是已经打消了念头。而桂梅显然也不想谈这个,绿竹只好也缄口。 外头关于她和张家亲事的流言蜚语如今都歇下来了,八卦就是这样,也就热闹一阵子,过一段时日,当事人没反应,好奇的人也就被新的八卦给吸引了。 因而宋氏打算带上她出门走动走动,没得闷在家里闷坏了,外头的人还以为她怎么了。 这一日,二弟向北一早就跑没影了,娘也不说他。清水镇上则是逢五大集,榕树村离镇子不算远,走路也就半个时辰,宋氏于是一早就拉上女儿上镇子上去逛逛,顺道把攒起来的鸡蛋还有闺女打的络子给卖了。 因为不远,母女俩是走着去的,一路上遇到同村的人,绿竹都会向他们问好打招呼,没有一点受到前阵子的事影响的样子,别人见了也都没提那晦气事。只关心绿竹的伤怎样了,听到说好得六七分了,也都道王大夫和县里的一德堂大夫医术好。 一路无话,到了镇上,宋氏和绿竹先去食摊上吃了两碗馄饨,这才到了主街上一家相熟的绣庄上去,把络子给卖了。虽则绿竹在县里的锦绣阁做绣娘,绣品也不会拿到这里来卖,可两位表姐妹却都是把东西都卖到这家绣庄的,宋氏有时候赶集帮着她们带过来,她平时打了络子也是卖到这,因而一来二去的比较熟。 价格比较公道,宋氏又拉着绿竹到了集上,看见同村摆摊的陆婶子,便把一篮子鸡蛋托给她帮忙卖,对方应承了以后,她才和绿竹真正地逛起街来。 先去钱家铺子看了眼儿子,看他忙前忙后地帮着掌柜的做事,没空说上几句话,也就歇了话头,让他晚上早些回家吃饭便走了。钱家铺子卖的是米粮,集市是会忙点。 接着又带女儿去买了斤五花肉,搭了两根大骨头,打算回家给她爹和她弟弟补一补,他们一个做学徒,一个农闲做苦力,都不容易。 接下来又买了不少东西,就是不买的,宋氏也会顺道和绿竹说上两句,例如这肉怎么分辨好坏啊,哪部分的肉好吃,哪部分的肉适合炖煮或煎炒或做成丸子,肉价平时是多少,到了年前家家户户杀猪的时候又是个什么价,等等。 宋氏这是在教导她一些生活上的事,好让她以后嫁人懂得怎么过日子。这些绿竹上辈子也是经历过的,不过那是她的亲事定下来以后,出嫁前的事,虽然,后来嫁入张家她也没机会用到这些,她不掌家,且整日里拘在房里做绣活。 如今亲事没成,她娘却提前把东西都教给她,想来是用心良苦了。再听一回,绿竹也没有不耐烦,认真地听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只希望这些她这辈子能有用得着的地方。 也因此,绿竹不愿成亲的念头也渐渐没了,她不想叫爹娘担心。只愿上天怜她,她也不需要荣华富贵,只求能寻一贴心人,不求相濡以沫,但求能相敬如宾,让她的付出能有所回报,她便满足了。 绿竹的心思变化宋氏不知,可她有她的考量。她的确是在担心绿竹的亲事,忧心能不能找得着好人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怕女儿只晓得刺绣,别的什么都不会,她被别人说不会教女儿倒是小事,女儿被当成赚钱的工具,她可就不答应了。因而,想着把这些持家的东西都教给女儿,好叫旁人知道,自家女儿可不是只懂得刺绣的,也是个晓得持家过日子的好姑娘。 逛着逛着,便要到午时了,宋氏于是到集市上找到了陆婶子的摊位,她还在,而她家那一篮子鸡蛋都卖出去了,得了三百文。宋氏于是给陆婶子塞了两个刚买的肉包子,当做谢礼。陆婶子推拒了一下也就收下了。 见日头晒,女儿细皮嫩肉的,此时走回去没得把她晒伤,宋氏于是找了个面摊要了两碗面,打算吃了以后歇一会再回去。 绿竹坐下来以后,远远地便瞧见那救她的徐冬至在一家酒楼前拎着几只野鸡和兔子,想来是要卖给酒楼的。 绿竹扯了扯宋氏的袖子,指了指他,和宋氏说道,“娘,我想去和他亲自道声谢谢。” 宋氏想了想,说,“你在这等着,占着桌子,娘去请他过来,顺道请他吃碗面。你一个女孩子和他单独说话,被人瞧见了总归不好,会有闲话的。” 绿竹无奈,只好应了,宋氏于是起身向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绿竹呐喊:我不想不想成亲~ 冬至郁卒:那哥哥我咋办π_π 作者君:别急,我这就把你拉出来遛一遛 ☆、阳春面 不一会,宋氏便领着冬至过来了,绿竹起身迎了迎,她娘忙招呼他坐。 “想吃什么就点,婶子请你的,当是谢礼了。”宋氏如此说道。 徐冬至局促地摆了摆手,“不用了,已经谢过了。” 见此,宋氏只好拉上绿竹,她不是要谢谢人家吗,正好。“拿去你家的鸡蛋是婶子谢你的,这顿则是绿竹她请的,是她谢的你。绿竹还愣着干嘛,你倒是说句话啊!” 绿竹本来也不好意思,可见他比自己更局促,倒是放宽些心,轻声道,“上回的事谢谢你了。这顿饭就让我请你吧,礼有些轻,你别嫌弃。” 徐冬至先头不敢看她,盯着桌面,听她这么说,忙抬了头看了一眼,“不嫌弃不嫌弃。” 而后又低头,心想,她真好看。绿竹本就生得白净,弯眉杏眼的,此时又因为天气热,脸颊上有些红晕,小巧的鼻尖也有些细汗,看着很是水灵,气色也很好。比冬至上回见她时的狼狈好多了。 绿竹见了,扬起笑来,“既然不嫌弃,那就让我请你吧!”说着不待他答应就喊了那边收拾桌子的大娘,“大娘,这里再加一碗,额,两碗面。” “诶!”大娘笑着应了,走过来,“要吃哪种?还是馄饨面吗?” “你问他。”宋氏指了指冬至。 大娘于是转头问他。 冬至黑脸上涨得有些红,都说到这份上了,便也不扭捏,对她回道,“阳春面就好,一碗就好了。” 大娘于是看向宋氏,宋氏道,“上两碗,这孩子不好意思呢!” 大娘笑了笑,“就是,这么个壮伙子,一碗面哪够啊!客人等一会啊,马上就好。” 待大娘离开,桌上一时静了下来,绿竹是不好开口,冬至则本身话就不多。宋氏于是开了话头,“对了,冬至你今日上镇上来是拿猎物来卖的?” 冬至点头。 “是相熟的店家吗?”宋氏又问。 冬至还是点头。 宋氏眼角有些抽抽,只好又找话,“你奶她身子怎么样了?上回看着好像脸色不大好。” 这回冬至话多了些,“风寒,抓药就好了。” “找王大夫看过了?” 冬至点头,眼睛扫了一眼绿竹包裹着的右手腕,绿竹局促地把手往回缩了缩,宋氏也瞧见了,只以为他关心女儿的手,于是说,“王大夫的医术很好,你找他就对了,像绿竹的手也被他治得好了个七七八八了。” 冬至暗自松了口气,喉头动了动,最后憋出一句,“以后别再那样了。” 绿竹心里咯噔一下,他果真看见了,也知道了,顿时有些慌,眼睛虚晃着不知该往哪里看。 宋氏却没想到这一层,当初绿竹也否认了那伤是她自己弄的,因而此时顺着冬至的话点头,“是啊,我也跟她说了,山里危险,她走不惯,以后别去了。看,这回不就受教训了?” 对此,冬至没说什么。 很快,面就上来了,绿竹心不在焉地低头吃面,想着,他那样说,应该是不会说出去的意思吧? 宋氏以为女儿矜持,倒没觉得她不说话有什么不对,反正谢谢的话已经说过了。倒是看着冬至的两碗清汤阳春面,宋氏心里暗赞了一句,是个好孩子。 面吃完了,宋氏去结账,绿竹和冬至也起身,不期然地对视上了一眼,两人俱是愣了一下,冬至当下红了脸低下头去,绿竹也心虚地撇开了眼。 等宋氏结完账,冬至便主动告辞了,“我去抓药,你们回去小心。” 宋氏倒也没说什么,毕竟和他一块走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就怕别个会有闲话。他主动告辞,不管是不是真的去抓药,于宋氏而言都是好事,起码她不用为难。因而,她说了句,“你也当心点。”倒也没有留他。 绿竹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抿了抿嘴,有心问他是不是都看见了,会不会说出去,却也明白此时不是合适的时候。 宋氏见女儿看着他,感叹了一句,“冬至这孩子是个孝顺懂事的,他奶年纪大,他就忙里忙外地照顾着,不让她操劳,可他其实年纪也不大。你看他方才只要了阳春面,其实贵的咱们也不是请不起,可关键是他这态度,懂礼数晓得分寸,是个老实的好孩子。” “嗯。”绿竹心不在焉地应了。 见她兴致不高,宋氏看了看日头,便打算往回走了。恰好在城门口见着了同村往镇上县里拉货的黄大叔,他正要回去,便搭了他的车,毕竟她们买的东西不算少。 到了村口,付了车资拿了东西,两人才往回走。 绿竹看了眼村口,问她娘,“娘,以前怎么没在村子里看见冬至?” 宋氏只当她今日见了冬至,对他好奇,于是没甚在意地说道,“他家在村尾那山脚下,就在上回背你下山的黄婶子家旁边,平常打猎得了东西拿去镇上卖,也不走村里,就那边有条小道可以直通他们村尾,脚程短,快很多。而且,你也看到了,他话不多,不怎么和村里头的人说话的。你以前回来的时候也少,自然更看不着他。” 绿竹看了眼那条村口旁的小道,“哦”了一声,没多说话,心里却想着,要不去那逮他一下,问个清楚? 可虽然那道走的人少,可也不是没有的,要让人看见了可如何是好?一时竟拿不定主意。 回到家中,歇了会,绿竹还没想好呢,她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却登门来道歉了。 原来,先头一个月张荀都在县里认真读书,家里搅出了事,也没敢告诉他,省得让他分心,可这一日他得了假回家,从进村开始就有不少人拿奇怪的目光看他,他走过去了便开始窃窃私语。 张荀明白家里铁定出了事了,而且这事还和他有关,于是客气地拉了榕树底下乘凉的张大爷问了一句发生了何事。 张大爷和张荀家也是粘了些亲的,此时便语重深长地劝他,“荀啊,别嫌大爷我啰嗦,也别嫌我多管闲事,我就说句你不爱听的,你要是真喜欢那县里的小姐,就加把劲考上举人考上进士老爷,把她给娶回来,好好和你娘说说,她还能逼你成亲不成?按说那赵家姑娘也是个好的,可人家姑娘也就伤了手,你娘就变卦了,让人家姑娘面子往哪搁啊!你娘要给你说个好的,咱也能明白,可这人啊,可不是这么做的。” 张荀有些糊涂,他上回家来,家里要给他说亲,他不愿意,又跑回县里去了,这次回来怎么好像他娘给他惹麻烦了? 他皱着眉头问,“县里的小姐?还有赵家姑娘是怎么回事?哪个赵家姑娘?” 张大爷看他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便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他,临了又问了一句,“你娘要给你说亲的事,你当真不知道?” 张荀既已知道怎么回事,当然不可能告诉他真实情况,因而摇头,“我不晓得,我这一个多月都在县里,我娘也没给我透个信……谢谢大爷告之,我还有事要先回去,就不打搅您了。” 急急地回到家中,他娘赵氏看见他却先哭起来了,“儿啊,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把你喜欢那县里姑娘的事传了出去,害得你娘左右不是人了!” 张荀看着他娘这样心里也是烦躁,“娘,本来这事传出去倒也无妨,村里人感兴趣地说两句也就算了,毕竟我喜欢谁他们也管不着。可在你给我说亲的当口,你又因为人家姑娘受伤了就变卦的时候传出来,可就大大的不妥了。 一来是你罔顾我心思去说亲,以咱家家境大家伙也能理解,可你看中了人家姑娘还有她的手艺,之后又因为她受伤了就变卦,大家伙就有理可挑了。说咱家不厚道也还是事小的,以为咱家看不起乡下姑娘,不把她们当一回事,作贱乡里乡亲的,这才是最糟糕的。” 第5节 赵氏可没她儿子想得那么多,乡里乡亲的在她跟前也就顶多说她做得不厚道,就算私底下真说了她家不把乡下姑娘当一回事、作贱她们的话也不会摆到明面上来,毕竟张荀还是个有前途的秀才公。 这时候听张荀一说,赵氏倒是慌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给他说,“娘哪有这样的心思啊,娘不也是想要在村里给你挑个好的吗?我看中那赵绿竹,本就是因为她的手艺,她这手伤了,说是以后都不能做绣活了,这我哪能要啊,难不成娶个干不了活的回来供着?他们谁愿意就谁去,看他们哪个愿意的?还有啊,当时这门亲事娘也就让媒婆上门去说了,他们家还没点头呢,不算成,我不作数又怎么了?还不许我突然不愿意了?!” 张荀也明白他娘的心思,因为给不了自己喜欢的姑娘,便想着给自己挑个好的,按说那赵姑娘听起来也的确是个好的,既能帮顾到家里,听说模样还长的周正,性子也软和,在县城里住了那么久见识也应该比一般乡下姑娘要好,的确是配得上自己的,在榕树村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好的了。可偏偏她的手伤了,她娘也不晓得等一等看一看情况…… 嗯?慢着,“娘,你是亲自上门跟赵家的说了这亲事不做了,还是就这样不了了之?”张荀心存着希望。 赵氏愣了愣,“你问这干嘛?这事哪能真上门去说啊,也就媒婆来问我这亲事还做不做了,我就告诉她不做了。” 这么说,对方是通过媒人知道这边拒绝的了?想要抵赖都不成,除非把事情推到媒人身上,可这……而且,现在要说挽回这亲事,莫说他娘不答应,人家姑娘那头也不定会同意。 而且,私心里张荀觉得发生这样的事貌似也不坏,他娘顶多被人说一句不厚道,可短时间内却不会再给他说亲了,他和青青也就多了点机会。等今年秋闱中举,明年春闱高中,他也就能上门向山长求她了。像青青那般与他情投意合,能与他诗词唱和,琴瑟和鸣的佳女子才是他想要娶的颜如玉。 不过,他和青青的事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他中意县城里的小姐的事却不假。他曾怀疑是赵家人传出来,毕竟那赵家姑娘在县城里呆过,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他行事还是有所顾忌的,因而这事除了他爹娘外没别的人知道。何况她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绣娘罢了,能打听到那县学里头?难道是他爹娘走漏了风声? “娘,我喜欢县里小姐的事,是不是你说出去的?”他怀疑地看着赵氏。 赵氏先是心虚了一下,而后又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给你说亲,我还把这事说出去?我还没那么傻,也就和你李婶子发牢骚的时候说过一嘴,铁定是她嘴巴没把门给说出去的!” 至此,张荀也不怀疑绿竹他们了,不过,这事他娘做得不地道,他可不能也不着调。 “娘,准备点东西,咱们去赵家给她们道个歉,毕竟影响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这事你也的确做得不厚道了点。” 赵氏抿了抿嘴,不高兴,可也没说出反对的话来。 ☆、再见 张荀和赵氏登门拜访,说实在话,宋氏是不甚乐意搭理他们的。 他家要真的懂礼数,要是真的诚心,刚开始改变主意的时候就应该备上礼,上门来好好说清楚,毕竟这事是她闺女搅出来的,人家想要找个能帮顾家里的媳妇也无可厚非,她也不会说什么,大家好聚好散。 可亲事做不成了,她还是从黄媒婆那才知道他们不愿结这亲的,他张家却是一点表示都没有,害她闺女被人说三道四。但凡张家当时上门给句话,道个歉,全乎了她闺女的脸面,她也不会气得把那小道消息传出去,让赵桂花为难!可她偏偏就是这么拎不清!那就怪不得她使些手段来保全自家闺女了。 如今张荀回来了,晓得利害,倒是知道拉上他娘上门来道歉了,可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当时没有做的事,事后再怎么补救,都总不如当时就做来得让她舒坦。 而且,他们这次上门来,说得好听是觉得他娘做是不够周全,理应上门来给婶子还有赵家妹子道个歉。可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挽回一点他家的形象和声誉罢了,他娘可以做得不厚道,可他张荀却不能,走这一趟也好叫村里人不再说他们张家的闲话。实则都是为了他们自个,却没想过他这一来,会不会把自家绿竹再次摆到风头浪尖上。 可是再不愿,宋氏也不能将他们拒之门外,要不然外头的人就得说她拿乔了。毕竟当初亲事的确没有说定,人家要变卦也是可以的,和定亲以后退亲的意义不同,人家都登门道歉来了,她要是不接这个茬,人家只会说她小气,指不定还会说她多在意这亲事呢,毕竟越在意就越过不去。 而且,就好比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榕树村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赵家以后可以不和张家往来,却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了。更不要说,还得给张荀这个秀才公一点面子。 不过,绿竹是不会叫他们见的。 家里现在这个时候也没个男人,她一个妇道人家招呼赵氏和张荀这么个大男人倒没什么,可绿竹这个大姑娘却不能。也因此,这整个过程,绿竹都是藏在西屋里头,从门帘子的缝里往外瞧的。 也幸亏如此,才不叫人看见她那恨极了的目光和神情。只不过,可怜了她的裙角,被她抓得皱巴巴的,可见是发了狠的。 宾主落座,张荀起身向宋氏道明了来意,也正式道了歉,“前阵子的事情我娘她做得不够周全,她也是关心则乱,却累得赵家妹子失了面子,荀得知以后心中惶恐,实在过意不去,家来便马上上婶子这,特地来给婶子您和赵家妹子道歉,些许心意向婶子赔个不是,还望婶子笑纳。婶子您心胸宽广,希望能够原谅咱家。” 宋氏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这张荀当真是来道歉,而不是来挑刺的?一句关心则乱就把她娘做的不厚道事给抹平了?还有,她要是不原谅他们,是不是心胸就不宽广了? 宋氏忍不住刺了他一句,“你婶子我要真的心胸狭隘,此时也不会叫你们进得门来了。” 张荀讪讪,却借驴下坡,顺着她的话道,“自然自然,这么说婶子是原谅咱们了?” 宋氏不甚乐意地点头,正欲送客,那赵氏却很没眼色地问,“我就说大妹子是个好说话的,对了,怎没见绿竹那丫头?虽说咱做不成婆媳了,可婶子还是很喜欢竹丫头的。” 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不仅宋氏不高兴了,连张荀也暗恨,以前怎么不觉得他娘这么不着四六呢! 他扯了扯他娘,向宋氏赔笑道,“婶子莫怪,我娘她不大会说话,我替她给您赔个不是。” 宋氏现在却是连他秀才公的面子也不愿意买了,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夏天的蝉呀,吱吱喳喳地吵得人心烦,你婶子我方才正打算把它们粘下来,放油锅里炸一炸呢,就不留你们了,慢走不送!” 这夹枪带棍,连消带打的,弄得张荀很没面子,心中既恼他娘,也怒宋氏说话不留情面,因而也不欲多留,“那么,荀就不打搅婶子了,告辞。” 宋氏把门一关,往地上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骂道,“都是些什么人呐!” 绿竹也从西屋里出来,此时她表情业已整理好了,看起来很是平和,看她娘这样,只得上前宽慰她,“娘顺顺气,可别因为这等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看着自家闺女,宋氏一阵唏嘘,又一脸庆幸,“得亏当初这门亲事没成,要不然你嫁过去得受多少苦啊!娘以前只道这赵桂花是个为了儿女肯吃苦的,却不曾想是个不着调的。做婆婆的不着调也就算了,可要是相公也不着调可如何是好?本来我以为那张荀是个好的,先前你说他有中意的姑娘我也没太信,可今日一看,却是个心眼多成筛子的,你心思简单,进了这样的人家可是要被欺负狠的。” 绿竹的脸色黯了黯,却是不想再提这事了,只想和张家的撇得干干净净,最好是永不相见。虽然,刚回来那会她恨极了他们,恨不得张荀一辈子考不中,他肖想的娇妻美妾一个都得不着。可如今想了想,他还是考中吧,到时候张家人都搬离了榕树村,她这心里的一根刺也就可以拔掉了,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如鲠在喉,看着碍眼。 她说,“娘,这事莫要再提了,女儿不想和张家的再有任何关系。” 宋氏看着女儿这样,浑身的气都泄没了,“算了,不说这些腌臜货色了,说多了我都怕嘴臭!你放心,娘以后准会给你找个真心待你好的,像你爹那样赚得不多,可是老实巴交的就不错,起码银子晓得给你管,你指东他不敢往西的。最好是嫁得不要太远,你还长不大,娘得多看着你点。要是家里人口简单的就更好了……” 绿竹赧然,脸都给羞红了,她一跺脚,“娘,你说什么呢?这事还早着呢!” 宋氏却不管她脸皮薄,“不早了,你都十四了,过个年就该十五及笈了,可不能因为……可不能耽误了,娘这是给你提早打算着呢。你倒是给娘一句话,你喜欢怎样的,想找个哪样的人过日子?” 绿竹低着头,脚尖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地,“嗯,我都听娘的,我相信娘不会害我,都是为我好的。” 说完,拿手扇了善脸,“呼,娘,这天怪热乎的,我不和你说了,我先进屋去了。” 宋氏见女儿红着脸跑开,心里也松了点,方才看她脸色不对,宋氏便猜想着她可能对被“退”亲的事有些耿耿于怀,怕她又兴起那不想成亲的念头,只好给她描画个将来,看她没有排斥的样子,倒是松了一口气。 “能想开就好。”宋氏喃喃道。 屋里,绿竹脸上的羞红早已褪去,毕竟上辈子已经是结过一次亲的人了,受着它影响,她打心里其实对这未来的丈夫没有许多憧憬,只要他不负她就好。因而,宋氏说的,她都是答应的。 今日再见张荀还有赵氏,那些被她刻意掩埋在记忆深处的事,却仿若昨日才发生一般历历在目,叫她目眦欲裂,银牙咬碎。 可往日里身在局中看不真切的人如今再看,除了面目可憎之外,却是那样的无耻,而她上辈子竟是为了这等无耻之徒付出了真心,罔顾了性命。当真是可悲可叹,却也可笑! 笑过之后,绿竹却告诉自己,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一些事,一些人,以前和现在,不在意自己的,这辈子自己也不用在意他们。她爹,她娘,她弟弟,才是她应该珍惜的存在。 至于未来的良人?还是那句话,不求相濡以沫,只求相敬如宾,能把日子一同过下去就好,旁的,诸如前程或是家境,她倒是不甚在意的。 只不过,看她娘的意思,似乎是要找个好人家?希望能如了她的愿,不要再生波折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张荀是个道貌岸然的渣渣,哼哼,颜如玉?不给。状元郎?休想。赚钱的美妾?绿竹丑拒。 冬至:我觉得宋婶子说的条件我全部都符合啊,你们看我,看我! ☆、徐家 被张荀的事一打岔,绿竹倒是暂时忘了去逮冬至问个明白这件事。 待再听到冬至这个名字的时候已是两日后,伴随而来的是她弟向北在河里差点淹死的消息。 原来,如今农闲,二弟向北每天早上跟在爹后头给秧苗捉捉虫,拔拔草,施施肥,完了以后,爹去镇上打短工,他则去河里摸鱼凫水。 宋氏说过他,让他别去了,毕竟他才十岁,河里对他还是有危险的。可这傻孩子却挠挠头,递给他娘一筐子小鱼,让宋氏哭笑不得,只是再三叮嘱他小心,别去水深的地方。 向北只是憨了点,又不是笨,点头答应了,也真的没去水深的地方玩水。可他不会,别的孩子会啊。 这天,他正蹲在靠近上游的地方拿网兜鱼,却听到有人大喊“落水啦,落水啦!” 是赶牛车载人的黄大叔的小儿子,叫石头的落了水,也不对,他们本就在水里玩,只是不知咋的石头跑水深的地方去了,水一急就冲走了。 石头才六岁,叫喊的孩子也差不大年纪,都慌,眼睁睁看石头被冲走,也不敢去救。在场最大的也就向北了,他也没想那么多,跳进水里就去救人了。抓到人正想往回拖人上岸时,腿就抽筋了,大约是之前蹲久了弄的。 他心一急,大喊“救命,腿抽筋了!” 冬至经过,恰巧听见了,立马下水救人。 等把人都救上来时,大人们也都闻讯赶来了,宋氏恰巧在附近人家里唠嗑,听到有人落水就想到了自个儿子,也跑来了。 看见儿子浑身湿透,却还算精神,相比石头那虽然吐了水、回了气却浑噩噩的样子好多了,再听那些慌张张的孩童说事情经过后,宋氏气不打一处来,打了他好几下,嘴里骂着,“叫你别往水深的地去,你偏去!你救人,你能啊!就不知道喊人过来帮忙!你说你,连鞋子都丢了!……” 最后还是周围人劝她,“行了,孩子也是心好。”“也是得亏他下水早,托住了石头出水面,要不然石头可就没了。”“是啊是啊,香莲啊,别只顾着说孩子了,尽快回去换身衣服才是紧要。” 宋氏讪讪,戳了戳向北的脑门,“回家再来收拾你!”再看,救人的冬至哪还有影啊! 听周围人说,那孩子也是个憨的,鞋都忘脱就跳下去救人了,刚才看还真丢了一只鞋呢!又说这孩子不爱说话,被人围着七嘴八舌的,害羞,脸都涨红了,扛不住一溜烟跑了,身上的衣服还滴着水呢! 宋氏记在心里,想着改日再去登门谢他。 绿竹在家打络子,她家离河边不算近,因而没听到消息,等骂骂咧咧的宋氏和低头任说不反抗的向北回来,在他换衣服的空档,听宋氏诉苦加念叨才知道怎么一回事。 等向北出来,又被她娘数落了一顿,保证以后再也不下水了,这才完事,又喝过绿竹煮的姜汤以后才被推去歇息。 临走前,还迟疑疑地跟他娘说,“娘,冬至哥那……” 宋氏没好气地又拍了他一下,“他救了你,你娘是那起子知恩不报的人吗!” 向北嘿嘿挠了挠头,这才去睡了。 提起冬至,宋氏又感叹了好久“是个好孩子”! “娘想着给他做双鞋,再搭份厚一点的礼,再上门去谢他。”宋氏想起冬至丢了的鞋,如此说道。 她娘是个有成算的,绿竹也没说什么,任她拿主意就好,不过…… “娘,去他家那天,我能跟着一起去吗?”她问。 “娘自个去就好,你一个女孩子家,冬至怎么说也老大不小了,你跟着去不方便。”宋氏想也没想就拒绝。 “娘!乡下人家哪来的那么多规矩,何况你都在呢。我虽然在县里住了几年,可我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以后还要嫁到村里,总得多走动才行。而且,那冬至经常白日里进山或者上镇子,你上回去的时候不也只有他奶在家,咱们上门不碍事的。 我是想着,他奶年纪大,他又经常不在家,咱过去陪老人家说说话,干点力所能及的活也是好的。嗯,二弟也要去。”绿竹都想好了,如果上门能见到他,就顺便问个明白有个心安,如果他不在家,那就算了,看他也不像是会说出去的人。 宋氏想了想,觉得闺女说的也有道理,便同意了,左右她也一同去,村里人不会说啥的。 于是去找了一双给赵铁柱纳的鞋底,念叨一句“也不知道冬至的脚多大”,继续做鞋面不提,当然鞋子是宋氏做的,没让绿竹插手。 第二日,紧赶慢赶的,鞋子做好了,礼也备齐了,宋氏便领着绿竹和向北去冬至家道谢。赵铁柱本来也要来,被她娘给推回去镇上上工了。 一家三口走的是村里到村尾的大路,一路上有人问了,宋氏就笑着告诉他们上村尾冬至家去谢他,村里人都点头说,是该谢人家的。 走走停停的,慢慢的屋子人家渐渐少了,到得山脚下时只两户人家,想来便是冬至家还有那黄大婶家了。 绿竹从县里回来以后,跟着桂梅上过两三回山,那时候看见这两户人家也没多在意。 如今仔细看,却发现,许是在山脚下,怕那山里的野兽下山,两家人都筑了高高的围墙,一家是土坯墙,一家是石砖墙,把屋子和院子都给围起来了。山脚下的荒地不值钱,两家人围的地不小,远远看着,很是气派,特别是那石墙的。 绿竹想着冬至家的情况,想着他家应该是土坯的那户,谁知到了岔路口,她娘却领着他们走了通向石墙那户人家的路。 “娘,这家?”绿竹不禁问。 宋氏笑了笑,“是这家没错。你别看冬至家现在老的老,小的小,好像过不下去的样子,可当年他爹可是村里的好猎手,存了些钱,打算把原来的土坯墙和土坯房推倒重建,谁知围墙筑好了,土坯房准备动工呢,他就出事了。后来,砖瓦房没建,钱都留下来办丧事过日子了!唉,怪可怜的!” 绿竹抿了抿嘴,迟疑着问,“他那时几岁?” 她娘愣了一下,“谁?你说冬至?” 第6节 明白过来以后,又道,“我想想,他那时啊,才八岁大,爹没了,娘后来也没了,就靠着家里剩的钱被他奶拉扯大,他奶年纪大身体也不好。隔壁黄婶子家男人和他爹有过命的交情,一直看顾着,许是因为走得近,冬至也跟着学会些打猎的本事,长大了也是个猎户,为这个据说他奶都要哭瞎了。可他家没地啊,总要吃饭不是?” 绿竹沉默,过了一会,她娘都忘记这茬了,说着那边河里的水真清,上游就是不一样,她忽然来了一句,“的确是怪可怜的。”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就弟弟向北听见了,宋氏都没在意,因为冬至家马上就到了。 青砖筑的墙,能够看到墙内小半截的枣树,黄绿色的枣花飘着香,一两只蜜蜂飞来飞去。不期然地想起一则关于枣树的谚语,“立夏枝叶长,小满刚开花。芒种到夏至,枣花开满树。蜜蜂也来了,花好蜂也忙,秋后笑哈哈。”如今可不就是六月夏至了么。 宋氏拍了门,喊了,“有人在家吗?我是赵老二家的。” “来,来了。”里头人应了一声,不曾想却是那徐冬至的声音。 她娘扫了她一眼,让绿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她怎么知道他会在家。 没等多久,门就开了,冬至见了人,特别是见了后头的绿竹,喊了一声“宋婶子”以后,便低着头,不敢乱看了。 宋氏心里点了点头,是个懂礼数的。开口道,“你昨日救了我那倒霉孩子,这不,大娘今日便上门来给你道谢了。” 冬至局促地想要拒绝,那边屋子门口却出来了一个头发花白,面善,身子骨却清瘦的老婆子,“冬至啊,来客人了?还不快请人进来?” 冬至这才发现自个堵在门口,忘了请人进去了,脸不由红了红,黑红黑红的让绿竹觉得好笑,是个憨的。 待进了门,绿竹这才看清楚了里头屋子的全貌,三间正屋,三间厢房,前院种着一棵枣树,还有一口水井,枣树的枝桠上搭着一根竹竿,上头晾着些衣服,随着风轻轻动了动。 绿竹没敢细看,随着她娘上前,喊了人,“徐奶奶”。听说冬至他奶是他爷在山里救回来的,磕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周围村子里找过也没见哪家姑娘丢了,于是留了下来,后来嫁给了冬至他爷,因不知她姓氏,大家都喊她徐家的,老了就叫徐奶奶或者徐婆子。 近前来看,徐婆子的眉间有着可见的愁苦之色。也难怪,她那般的来历,和村里人都不怎么走动,丈夫倒是待她极好,可后来,丈夫没了,中年又丧子,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孙子现在也在山里讨生活,哪能不苦? 徐婆子慈祥地看着她和向北,向她娘赞了一句,“赵家娘子晓得养孩子,看这模样俊的,看着就让人羡慕。” “哪里哪里,都是些不省心的讨债鬼。”宋氏谦虚了一下,而后道明了来意,“说来惭愧,先头是我这闺女,昨儿个又是我这皮猴子,两次都麻烦冬至他救,怪叫我不好意思的,这不,提溜着些东西过来,专程来谢他。” 徐婆子于是请他们入内坐下再说。 ☆、问话 堂屋里,和大多数人家一样,除了一张栗木长桌的香案,就是一张八仙桌和条凳。香案上放着几个黑木牌位,上头刻着的字绿竹看不真切,也不敢仔细了瞧,猜测大约是冬至他爹娘和爷爷的灵位。 徐婆子招呼他们坐下,看冬至傻站着,于是拎起茶壶颠了颠,递给他,“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给你婶子他们上点水来?” 冬至接过来,听得宋氏向他说了一句“麻烦冬至了”,他结巴着道,“不麻烦的。”而后便出了门。 背后只听得他奶向宋婶子道,“这孩子不爱说话,见的人少,也不大会说话,赵家娘子别见怪。” 宋婶子却道,“我看冬至这样就很好,是个实心孩子。” 之后他便什么都没听见了。 等他在厨房水缸里把茶壶装满,转身时却见那个好看的赵家大妞站在他身后。靠得近了,他便闻到她身上的一股清香了,顿时眼睛移开不敢看她。也不知她悄无声息地何时到了他身后的,比那兔子还要轻盈。 “我来找些水洗个手。”她说。 冬至于是默不作声地把茶壶先放下,拿了个水瓢舀了瓢水给她。 绿竹双手接过以后,眼见他一声不吭地拿起茶壶就要走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那天,你都看到了吗?” 冬至愣了一下,不是很明白她的话。 绿竹对上他黑亮的眼睛,忙低下头搓着衣袖,嘴上支吾着又问了一遍,“就是,就是山上那回,你,你都看见了?” 冬至明白过来,是那次她自己从山坡上滚下来而后又自己伤了自己的事,看她不自在,怕吓到她,于是浅浅地回了个“嗯”字。 绿竹看着他脚上的破鞋子,鼓足了勇气抬头跟他说,“那你能不能不说出去?” 冬至看她紧张得脸有些涨红,像是涂了胭脂一样,粉粉的,水灵灵的杏眼里则满是忐忑,他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你别哭,我不说出去就是了,我也没打算说出去。” 这么高大的一个人,手足无措的样子看起来笨笨的,这引得绿竹噗嗤一笑,“我没哭,呆瓜!” 冬至愣了,脸上傻愣愣的表情像是在说,没哭? 绿竹忍不住笑了又笑,冬至觉得她眼睛里像是星星洒落了光辉一样,水灵灵的闪烁着令他心颤的光,是他所向往的那种美好,尽管她又在说他是傻蛋,可他就是忍不住看她。 察觉到被他一直盯着看,绿竹的脸顿时轰的一声,全红了。她低下头,丢下一句“谢谢”,而后便匆匆端着瓢出了门去。 路过冬至身边时,他只看得她露出来的一段细白的脖颈,鬓发下露出来的耳朵尖似乎有些好看的粉色,忍不住目光追着它,直到绿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回过神来,晓得自己做了什么以后,冬至抚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东西砰砰地跳着,很快,快得像是要跳出来一般。 好不容易把它给安抚了,他才拎上茶壶出了厨房,眼睛不自觉地往那枣树底下扫了扫,那里,绿竹正好洗了手转过身来,不期然地和他的视线对上,那双眼睛直叫冬至那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心脏又跳得砰砰地响。 不敢再看她,要不然心脏就要跳出来了,冬至脚下有些乱地走向堂屋,深呼吸一口气才进了里头去。 “你这孩子怎么去了那么久。”徐婆子念叨了一句。 冬至抿着嘴不说话,他本来就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除非像他奶那样很熟悉了,要不然很难听他说句长的,此时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其实仔细了看,他的脸仍旧有些红,只是褪下去了一些以后在黝黑的皮肤上看不大出来而已。 宋氏笑了笑,“大概是我那闺女麻烦他了,我看了一眼,她方才进了厨房里,出来就拿着一个瓢了。” 刚放好了水瓢进屋的绿竹心里咯噔了一下,低着头没敢让旁人看出异样来。 徐婆子看了眼冬至,道,“你们上门是客,他帮忙也是应该的,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我家的孩子一直麻烦你家冬至,怪不好意思的。这些都是拿来给冬至他补补身子的,还有这双鞋,昨儿个为了救我这泼猴,冬至的鞋都弄丢了。我的手艺一般,徐婆婆可别嫌弃,也别不收,冬至他救的可是我家儿子的命呢!相比于他的命来说,这些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徐婆婆要是不收,可就是嫌弃我了。”宋氏一轮嘴的说下来,直叫徐婆子难以拒绝。 “赵家娘子有心了,老婆子我这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往后有用得着咱家冬至的地方,尽管使唤他就是。他啊,人不是顶聪明,就是有把子力气。”宋婆子客气地回了话。 宋氏只笑着道,“冬至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说着仔细看了眼冬至,发现他长得其实不差,模样像徐婆子,五官周正,眉目疏朗,面相正直,要不是晒黑了,比之那张荀应该也不差的,而且长得壮实,比张荀那文弱书生不知好到哪去。 想着这般好的孩子都没人上门来说亲,可见是被他家的情况给耽误了,毕竟打猎危险,又朝不保夕的,他家也没田。承了他两回恩,宋氏便想着回头打听打听哪家有好姑娘,帮忙撮合一二。只是,和徐婆子还算不上熟悉,且还没影的事,暂时不好与他们提。 宋氏的心思其他人自然不知,大家伙又寒暄了一会以后,看日头已经近午了,宋氏便起身告辞,徐婆子留他们下来一起吃顿饭,宋氏自然客气地拒绝了,带着一儿一女家去不提。 且说赵家人走了以后,徐婆子感叹了一句,“这赵家是厚道人家,那赵家娘子性子爽利办事妥帖不说,她那闺女也是个顶漂亮而且能干的,怪不得张家能看上她做秀才娘子,也不知这么好的闺女以后谁家能得了去。” 又看了眼冬至,叹气,“也不知以后谁家姑娘嫁进咱徐家,老婆子我就盼着你这杯孙媳妇茶了,喝不到我也不安心,放不下心,也没脸下去见你爷爷。” 冬至看着徐婆子说着又红了眼眶,不知所措地捏着袖子想要给她擦眼泪,口中语无伦次,“阿奶,我,你……” 徐婆子见了又是一阵叹气,“你个傻小子,叫你不要去打猎你偏不听,也不知道谁家姑娘能看得上你……也是我这做奶的拖累了你,当初你娘去的时候家里本来还有些钱,足够咱祖孙买两亩地过日子的了,可我这身子却不争气,要不然也不会逼得你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有时候我真希望自个就这么去了,免得拖累你,可看不到你成亲,我这颗心就放不下,那口气也咽不下去!” 冬至低头,捏着衣袖不知所措,“奶,你别哭,你是我奶啊!” 徐婆子听到他这么说,心更酸了,“钟家那闺女看着倒是喜欢你,可她娘不同意咱也没办法……唉,也是一个好姑娘。” 冬至一僵,想起隔壁家从小跟在他后头的小尾巴钟苗,虽然自个只当她是妹妹,并无非分之想,毕竟自己家的情况自己知道,晓得自己是配不上也要不起她的。可是那天,当黄婶子跟他说,让他少些来,说苗丫头毕竟是个大姑娘了,要准备说亲了,他上她家去不方便。他那时不是不伤心,不是不生气的,毕竟他是怎样的人,黄婶子她不会不知道的,可就是那样她还是防着他,说到底还是他家穷,是他没有能力…… “阿奶,这事就别再提了,省得黄婶子她不高兴,也给苗丫她添麻烦,这事也怪不得人家。”冬至眉头一皱,不愿多提。 “不提就不提,那黄丽芳就是个睁眼瞎,看不见你的好!”徐婆子骂了一句为他出气。 冬至哭笑不得,“奶,外头晒,咱进屋去吧。” 把徐婆子劝歇下,冬至便又去了厨间,打算把午饭捯饬了。 进了厨房,一眼他就看见了搁在灶柜上的水瓢,想起那双水灵灵星灿灿的眼睛,还有那截雪白的脖颈,那水瓢便像是魔物一样叫他不敢再看一眼。 眉目低垂,他弯腰去捡柴禾时,却在里头瞥见了一抹青绿色,像是那枣花一样。 他眼睛霎时张大,而后朝那吸引他目光的魔物伸出了手,他认得,这是她挂在腰间的荷包。青绿色的底,上头绣着白色的梨花,入手一阵清香袭入鼻中,他登时又想起了她,那个好看的人儿,心中又似擂鼓,手中之物也似那烫手的山芋,他却舍不得丢下。 “冬至,蹲着做什么呢,方才赵家拿来的东西里头有一篮子鸡蛋,你且将它放柜子上。”他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冬至忙把那青青荷包往怀里一藏,隔着衣裳感觉着它的形状,竟是烫得他浑身都是热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呀,俺们冬至的一颗心蠢蠢欲动哟,啧啧啧,真不矜持呀! ☆、还你 午后的太阳很是炽烈,那吱吱喳喳的蝉也扰得人心躁动不安。 用过午饭以后,冬至和徐婆子各自回了房间歇息。听那边徐婆子没有了动静,这边的冬至方才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青绿色的荷包。 仔细地端详,却发现那上头除了精致的梨花以外,还绣了个字,小时他爹还在的时候,他也是去村里老秀才那学过两年字的,虽则后来断了,可这字他还认得,是个竹字。 细细摩挲着那清秀的字,冬至心想,她还认字呢,真是厉害。像他奶说的一样,是那般的好。 就连张家也看中她做秀才娘子,这回不成,可她那样的,以后应该也会嫁个好人家的吧,不像他…… 冬至忽而觉得心里头有些闷,今日的蝉聒噪了点,手不自觉地用力,手中的绵软却提醒着它的存在,让他慌忙松手,不敢叫它皱一点,于是把它放在枕头边静静地看着。 盯着看了许久,冬至心中恢复了平静,叹气,过会就去还给她吧。 那边厢,找遍了整间屋子都没找到荷包的绿竹,有些泄气地坐在床上,想着今日出去一趟,也不知掉哪去了。要是落在徐家,叫冬至他们捡着了倒是没什么,她相信冬至的为人。可要是掉在了路边上叫哪个心思不正的捡了去,可就糟了。 在这时候,女子的荷包、帕子这等随身私物可是不能随意赠送的,特别是随身荷包,女子若将之赠于男子,便表示她心仪于他,这可是表衷情的信物,如何能轻易叫别人捡了去?!尤其是她这荷包上还绣了她的闺名…… 一想到有人捡了,拿着它说是她给的定情信物,而后赖上她,绿竹的一颗心便像是被放到热锅里煎了一遍似的。她可以不成亲,却不能不顾忌清誉和名声,那样会让她的父母和家人为难。想到有人赖上来以后,她爹会暴躁地打人,她娘会如泼妇一样和人理论甚至骂街,再想到因她坏了名声以后嫁不好,而累得她娘终日以泪洗面,她爹叹气苦了眉头,绿竹就再也坐不住了! 可坐不住又怎样呢?那荷包如今在何处,会不会已经叫人给捡去了,这些她都不清楚。 她想过告诉她娘,毕竟她娘比她有主意得多,说不得会有法子,可又怕告诉她以后害她担心。她想着,这事不到最后还不一定会是最坏的结果,说不准只是虚惊一场。又想着她娘最近因她的亲事已经操了不少心,若此事她能自个解决了不叫她操心,自然是再好不过。 可如此,她又该怎么做? 想了想,她决定先沿路去找找看,又想着今早去村尾时走的是村里的大道,回来时则是走的那条偏僻的小道,她一个人走大道倒是没什么,小道却有些慌,那里实在人迹罕至了一些。于是打算叫上弟弟向北一起去。 喊来了向北,把丢了荷包以及当中的利害关系都给他说了,叮嘱他暂时不要与宋氏说,又说了自个的想法。向北虽然憨,却不笨,嘴也密,知道这事不好往外说便不会说出去,当下点头便答应了下来和她一同去找。 绿竹于是提上绣篮,和她娘说了一声去桂梅家,宋氏只叮嘱了一句“天热,走阴凉的地方”便没管他们,桂梅还有个十一岁大的弟弟,□□生,和向北也能玩到一起去,因而他和绿竹一同出门去桂梅家,宋氏也没怀疑。 出了门,两人便趁着如今大家伙都在歇午觉,路上人少,先去了大路上找,一直找到了徐家门前。没找着…… 绿竹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小道上找一找再说,毕竟现在只她和向北两人,贸然上徐家去,叫人看见了不妥。要是小道上找不着了,再去徐家问一问不迟。 于是两人又沿着小路找回去,而他们离开后不久,徐家的大门却打开了,冬至看了看日头,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想着把荷包给绿竹送回去。 走着走着,却发现前头两人的背影有些熟悉,仔细看,那轻蹙了眉头的人儿不就是怀中荷包的主人么! 冬至心中一时忐忑,脚下往前动了动,很快又收住,定在了原地。他嘴闷,这荷包该怎么还? 他还在踟蹰,那边的向北却察觉到了他,忙拉了拉他姐的衣袖,“姐,是冬至哥哥。” 绿竹一愣,往后回头一看,可不就是徐家冬至么!看着他往前靠近,一时想着要如何开口问他荷包之事,竟是想得愣了神。 临坡小道上,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高大的身影已近得前来,在她跟前落下一片阴影,低头不敢看他的绿竹眼前忽而出现一只大掌。手掌很宽很厚,纹路清晰且有些粗糙的茧子,和他的人一样给人踏实可靠的感觉,那上头一只小小的绿色荷包被小心地捧着。 冬至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人儿,喉头动了动,大手往前送了送,“捡的,还你。”声音低沉而紧涩,脸上不自在地红了红。 绿竹的脸色也有些不自在,毕竟私密的东西被眼前人捡了,又堂而皇之地被还了回来,如果,她方才没有看错的话,那荷包刚刚是从他的怀里掏出的……自个私密的东西被他这样贴身地收藏着,想到这个,绿竹的脸便忍不住红了又红,像是能滴血一样,低垂着的睫羽不安地轻颤着。 “姐?”向北疑惑的声音响起,叫绿竹惊醒。 她贝齿咬了咬下唇,红着脸伸手一把抓过那荷包,快速地说了句“谢谢”,而后捏着荷包,仍旧不敢看他。 第7节 冬至原先便一直盯着她在看,看她咬着嘴唇时,喉头更是动了又动,有些干涩,而后掌上一轻,荷包不见了踪影,可他的手掌却似被点了火一样,叫他不知该往何处放,皆因那葱削似的指尖不经意地在他掌心一刮,挠得他心也跟着发痒。 不敢看她,冬至丢下一句“我走了”便脚步匆匆地转身离去,看着有些急有些乱。 冬至心痒得难受,绿竹也好不到哪去。她发誓,她方才真的不是有意去碰他的,可是,事情就那样发生了,如今她的指尖还留有他掌心因紧张而渗出的湿腻,叫她同样不知所措。而那个荷包最终也没有逃过皱巴巴的命运,皆因她抓着它实在太用力。 想把它往袖里收好,可一想到它曾经被那人藏在怀里,绿竹就觉得手心发烫,恨不得丢了它,更不可能把它往袖里藏了。于是把它往绣篮里一丢,无视向北好奇的眼光,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走吧”,转身率先离去。 走至家中,绿竹脸上的红色已褪下去一些,她向向北叮嘱一句荷包和方才见着冬至的事需得保密,得到他应承以后才踏入家中。 宋氏见她脸上的胭脂色,一时心疼,“脸上怎么这么红,早知道就不该放你们出去,瞧你热的。” 绿竹的手不自觉地捏着袖子搓了搓,“嗯,是啊,外头很热,是吧,向北?” 向北愣愣地点头。 宋氏奇怪地看了他们姐弟一眼,没看出东西来,倒是问起,“你拎着绣篮出门,可碰着人了?他们有没有问什么?” 绿竹抿了抿嘴摇头,“没,没碰着人。嗯,天热着呢。” 好吧,其实走大道的时候是有碰见人的,那时绿竹怕他们问起姐弟俩要去哪,而她走的是和桂梅家相反的方向又不好回答,因而都远远地避着。实则碰到并说上话的只有冬至一个,她娘一问,她便想起冬至来了,下意识地不想叫她娘知道,于是回了她没碰着人。 宋氏有些奇怪,就是天热,大家伙歇午觉的多,可在大榕树底下凉快的人也应该是有的,桂梅家在村口附近,那里就有一株大榕树,女儿说没碰着人,这倒是奇怪。 面对宋氏奇怪的目光,绿竹只好又解释,“我远远地看见人,怕拎着绣篮不好解释手是不是已经好了,便远远地躲开了。” 绿竹说着话时眼睛有些闪烁,宋氏看见了,却什么都没问,点头,“嗯,这样也好。” 待绿竹进了房间,她却将向北拉到小角落里威逼利诱,向北哪里扛得住,只能老实交代。 向北偷看着他娘的脸色,小声地说,“娘,我答应了姐姐不说的。” 宋氏的神色有些复杂,随便说了句“放心,我不会叫她知道你告密的”应付他,自个则在想事情。 女儿怕她担心,把事情藏着自己想办法解决,宋氏是既欣慰又有些难过,既觉得女儿是个贴心小棉袄,又觉得女儿长大了很快就要离开自个。至于说冬至捡着了荷包又还回来的事,她只觉得冬至这孩子是个知礼的好孩子,倒是没多想,毕竟女儿虽然脸红了些,可荷包被捡了有些不自在也说得过去,不想叫她知道自个见过冬至也可以理解。 若是宋氏能够亲眼见着两人碰面时的情景,怕是不会这么认为,可当时唯一在场目睹一切的向北却是个不晓人事的懵懂孩子,他只用了一句话便把这件在当事人那里无比发烫的事情带过,他说“后来我们在路上碰到了冬至哥哥,他把捡到的荷包还给了姐姐,我们便回来了。” 宋氏于是便这么信了,没有一点怀疑,也没往深处想,倒是更加确定帮冬至做媒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章的字数没算上,没排上榜,为了下期榜单,近期要hold一hold了,对不住了米娜t_t要断更几天,等我下周四回归→_→ ☆、谈心 话分两头,这边厢宋氏拉着向北问话,那边厢绿竹一头扎进房间里,把绣篮往桌上一放,整个人便倒在床上,脸埋在枕头上闷了好一会,直到憋闷得受不了才起身。 她这是既因为对宋氏说了谎话而不安,又因方才谈话中想起了冬至,那羞涩的余韵又漫了上来,叫她不敢见人。 她用手拍了拍脸,有些疼,又拿起茶壶灌了杯凉水,这才好了一点,心情也平复了一些。 想起那罪魁祸首——荷包,绿竹便把绣篮上的遮布掀开,将它提了出来,一时间又想起它曾经在那人的怀里呆过,鼻尖仿似闻到了一股他来自身上的汗味,不知为何竟想起了他高壮结实的身躯,瞬间脸便似滴血一般红了。 她这辈子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可上辈子却不是,她自然知晓自个想起这些意味着什么,顿时慌了,眼睛急得都红了。 赵绿竹,你,不能想这些!不可以这样!她暗暗告诫自己,把荷包往柜子里一扔,锁上,决定再也不看它。 那边厢,冬至怕回家他奶会瞧出他的异常,于是心慌慌地跑去了山上。 跑了好远,脚步才慢慢停了下来,这么一发泄倒是冷静了一些,他站在高处,从山上往下看,尽管只看得一点边角,可山脚那院里的土墙他是熟悉的……他家穷。 彻底冷静下来以后,冬至唯有叹气,还是去瞧瞧设下的陷阱里有没有一只半只活物吧。像他这般朝不保夕,又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实在不应该想得太多。 如此又平静地过了半月,村子里并无甚热闹事。倒是宋氏这些日子都在打听这附近十里八乡里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子,有看上的则找人上门去探探口风。 她看上的自然是好的,起初客套时那些人家可都对她女儿赞不绝口,可当说亲的事才提起一点苗头,那些人家不是摇头说可惜了,就是闪烁其辞,避开话题,叫宋氏气得直哆嗦。 晚间和赵铁柱说起这个时,更是发了狠,言道,“这些个人家如今看不上咱家绿竹,待闺女日后手好全了,放出风声去,叫他们肠子都悔青!” 赵铁柱听了她的话以后,皱起了眉头,“就是他们后悔,咱也不能将女儿许给这样的人家,没得糟蹋咱闺女,就是,不知绿竹的手何时能好。其实,若要我说,不拘是富的还是贫的,最重要的是人品要好,对咱闺女一条心才是正理。便是穷一些,人上进的,咱到时帮衬一二也是使得的。” 宋氏听了若有所思,“你说的也对,只是就怕这样的人家也不好找。我倒不是非要找家境好的,只是,你想想,家境不好的岂不是更有可能把咱家闺女当成来钱的?而且,人心易变,此时他未发家自然把咱闺女供着,可若是以后日子过好了,谁能保证他会不会动歪心思?” 赵铁柱也明白这个理,他叹了口气,“所以才要咱好好寻摸,仔细帮着掌眼啊,这事啊,急不得,就是慢一些也无所谓,最重要是找到合适的才行。而且,你也别跟闺女说起这些了,她手没好全,你提这个倒叫她伤心了。” 想到绿竹的事连自家男人都瞒着了,害他因为女儿的事情担心许久,宋氏便一阵过意不去。可这事还真不能叫丈夫知道了,他性子直,到时候打女儿一顿事小,吵得旁人家都知道了,可就糟糕了。 “嗯,我都晓得了。”宋氏这么应着,心里却想着什么时候让绿竹的手好起来。 算了算,打从绿竹受伤至今也有一个半月了,那不碍事的皮外伤早就好全了,只是做戏做全套,一直在装着罢了。可都这么多天了,也是时候让外头的人知道女儿的手好了,能够做绣活了,届时也好说一门好的亲事。 第二日,赵铁柱出门,大儿向南照例去镇上钱家铺子,而二儿向北则是又跑得没影,宋氏已经得他保证不再去玩水,因而才在拘了他一段时日后放他出门。 家里只宋氏和绿竹在,绿竹正在房间里绣着东西,虽则在外甚至在自家爹爹和弟弟面前要装着手还没好全,可技艺这东西一天不练很容易就生疏了,因而,家里只她和宋氏两人时,她便拿起针来绣两下子,不拘绣多少,只不让手艺生疏了就好。 宋氏找上她,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了,倒是没有像赵铁柱说的那样小心翼翼地避而不谈,毕竟女儿的手不是真的不好。 “娘最近在给你相看人家,这事你也知道,结果你也能猜到,都是些因为你的手而拒绝的,我心想着这也不是办法,便合计了一下,你这手也伤了有一个半月了,也是时候好起来了。”说完,看着绿竹,看她是个什么意思。 绿竹倒是觉得无所谓,“那我明日便上桂梅家去绣些东西吧,开始做些简单的,后头再做复杂的,也叫村里人知道。” 看着女儿开始学会想事情,宋氏是既骄傲欣慰又有些难过不舍,这贴心小棉袄以后可就要归别人家了。 “行,这事你有主意就好。”宋氏拍拍她的手背说道。 一时又想到丈夫和她说的话,忙拉着绿竹的手认真地问她,“你给娘一句准话,你想要个怎样的。虽则婚姻大事,由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经过上回的事以后,娘便想着,这事还是要合你心意才行,要不然以后成不了爱侣倒成了怨侣,可就做孽了!” 她这是想到女儿之前为了反抗和张家的亲事,不顾一切做出来的事,如今想来还有些心惊肉跳,就想着无论如何,这未来女婿起码得合闺女心意才行。 绿竹瞧她问得认真,也顾不得害羞,认真思索了起来,却没个具体主意,“其实,像爹那样的就很好,踏实肯干,对娘亲又好,娘说什么都听您的,大事上也尊重娘亲,这样的人家就很好。” 说完一脸欲言又止地看她,宋氏笑了笑,“怎么?有话要问?” 绿竹迎着她鼓励的目光,迟疑着问她,“娘当初是怎么选中爹的呢?” 宋氏伸手捋了捋她的鬓发,爱怜地抚了抚她的脸庞,“娘知道,张家的事让你对成亲有些犹豫,怕选错了,后悔一生。其实,当初娘和你也是一样的,对未来没有具体的想法,很茫然,还有些不安,也只能让爹娘去为我做主。你爹便是你外祖母她相中的,不过,她怕我不喜欢,便安排了我私下里和你爹见了一面。” 似是想到了可乐的,宋氏噗嗤笑了起来,“你爹他是个老实的,那时候就只知道远远地看着我也不敢靠近,我从他面前走过去,他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脸都憋红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远远地跟在我后头,送着我到家了才回去。当时你娘我从门缝里瞧着,你爹他走的时候垂头丧气的,像是只斗败的公鸡一样。我乐了好一阵,就答应下来了。” 这些事上辈子宋氏可没有和绿竹说过,因而此时她听起来觉得新鲜之余也羡慕起来,“爹真好。” 宋氏点头,“是啊,后来你外祖母跟我说,这未来女婿的家境人品都有咱做父母的在把关,可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合得来,讲究的却是个眼缘。若是当时你爹他不和我心意,她也是不会答应的。这次轮到我做母亲的挑女婿也是一样的法子,要是你不喜欢的娘也不会逼你,你和娘说一句就是,可别再做上回那样的事了,女孩子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绿竹的眼睛有些湿润,忙低下头不让她看见,“娘,你对我真好!” 宋氏搂着她,搓了搓她的手臂,“你是我闺女,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绿竹抹了下眼睛,抬起头来嬉笑着道,“对爹好啊!” 宋氏见她这样,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脑门,“就你贫嘴!” 绿竹嘟着嘴抗议,“娘!~” 宋氏缴械投降,“好了,不戳你就是了!对了,既然你要出门走动了,便帮娘也留意着有没有合适的姑娘,那山脚下的冬至帮过咱家好几回,娘看他是个好的,只是被家里拖累了,便想着给他做媒,你觉得如何?” 绿竹愣了一下,“娘,这是徐奶奶请你帮的忙?” 宋氏摇头,“这倒不是,是我自个琢磨着想要帮忙,也当是还了他救你二弟的大恩。” 绿竹也不知为何心底松了一口气,她拧了一下眉头,道,“娘,我知你这是好心,可毕竟是给他家说亲,你不问一下人家的意见,就贸贸然地替人家做主去相看姑娘,万一相来的姑娘不是人家想要的呢?再者,古来媒人都不好当,这成了事以后夫妻和美倒是一件幸事,可若是出了问题,人家可不定会感激你,只会埋怨你不安好心。娘,我觉得这事要么问问徐奶奶和冬至他们的想法,要么还是别做了。” 宋氏看女儿说了恁多话,心里感叹不已,女儿长大了。对于女儿的一些想法也是认可并选择支持鼓励的,因而对她说, “你说的也在理,娘也只是想要帮忙,为他们分忧,可又怕他们脸皮薄不好提,再者这毕竟是没影的事,总要手里有个好姑娘才好跟人家提。我便也没问,既然你这么说了,我明日便上徐家去,和你徐奶奶唠唠嗑。” “娘,我和你一块去吧!”想到冬至,也不知怎的,她就脱口而出了,想要收回来都不行,揪着帕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宋氏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女儿出门走动是好事,只是…… “要是旁的时候娘带上你倒也罢了,可我这回去他家是要去说做媒的事,你一个姑娘家的在场不方便。” 被拒绝,绿竹失落了一下,可也没坚持,“那听娘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冬至:嘤嘤嘤,举报!有人撩了老子不想负责! ☆、亲事 宋氏去徐家找徐婆子说话时,冬至并不在家。徐婆子听了她的来意,倒是说了好些个感激的话,和她说了自家的一些情况,以及只要姑娘家是个好的,踏实本分的就行,最后又向宋氏说了不管最后成没成都感谢她的话。 冬至是傍晚回来之后听他奶说起才知道的,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这不仅是因为宋氏要给她说媒的事,还因为宋氏也说了,正在为绿竹相看人家的事。 冬至向来沉默寡言,徐婆子沉浸在喜悦当中也没发现他情绪不高,只想着什么时候孙子能娶上媳妇,她抱上孙子或者孙女也行,她也好向地底下的老头子有个交代了。 夜里,冬至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残月,发了会呆以后,低头看了看自个的手,再环视自家的每个角落,心绪慢慢静了。 没过几日,村子里便讨论开了绿竹的手已经好了,能够做针线活的事,一时感慨王大夫和县里一德堂大夫医术高明的,感叹赵家闺女无端失了一门好亲事的,说她很快又可以说上好人家的,坐看张家作何反应的……总之,非常热闹。 村子里好不容易又有了八卦,还未到秋收时节,还算是闲的村民们便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便是冬至这个不常在村里走动的,在村口路过时也都听说了这事。 他真心里为她高兴,心中的那点想法也彻底断了。他和大家伙一样,都是认为她以后必定是要嫁个好人家的。 回到家里,又听了一回他奶关于这事的感叹,心中除了一点闷,倒是没有其余的想法了。 绿竹这边,因为她这恢复的绣艺才崭露头角,因而一些人家都在观望当中,还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样,媒人婆踏破门槛的事发生。只是,她娘估摸着也不远了。 绿竹对此没有想法,全凭她娘做主,她只是专心地绣东西就好。偶尔打开柜子看到那个青绿色的荷包时,倒是会想起那个腼腆寡言的冬至,只是没了刚开始的脸红耳赤,毕竟她娘已经和她说了,徐婆子拜托她帮忙寻摸合适姑娘的事,此时她想得更多的,是哪家的姑娘合适。 只是,她在村子里认识交好的人并不多,一时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又过了一段时日,当绿竹和宋氏上了一回县里,把最近做的一些刺绣拿到锦绣阁去卖了,又拿了新的活计回来以后,村子更加热闹了。因为这意味着赵家姑娘的手艺又回来了,一些从前观望的人家,心思也都活络了起来。 宋氏从前愁好人家不愿意,现在则愁着挑哪一家,问了绿竹的意见,她只凭着上辈子听来的一些小道消息去掉了几个品行不好的,或日后家里可能要遭殃的,而后便又把球抛回去给她娘。 她娘当时有些纳闷,绿竹去掉的几户人家看着都挺不错的,问了她,她只是支支吾吾的说了些听来的小道消息。尽管这样,经过上回张荀的事以后,她还是选择相信绿竹的这些小道消息的,回绝了这些人家。 剩下的宋氏和赵铁柱商量过后,最后选中了隔壁刘家村刘地主家的独子,刘安。宋氏去打听过,这刘安性子老实,也是个勤奋的,虽衣食无忧却也下地。上头的两个姐姐都已经出嫁了,家里父母都健在,性子并不是刁钻刻薄的,各方面看下来都是好的,只除了嫁过去以后生孩子方面会有些压力以外。 当宋氏和绿竹说了选定了这一家时,她是没有多少反应的,毕竟上辈子嫁过一回,而且是失败的,对于亲事本来就不是很热衷,答应嫁人也不过是顺着父母,不愿他们担心罢了,只愿此生顺遂。至于人选是哪一个,其实只要不是她所熟悉的人,怕是她不会有太多的想法,而刘安这个人她并没有接触过,更无从说起好坏来。 “此事女儿但凭爹和娘做主。”她如此说。 宋氏见她并没有表现得欣喜或娇羞,似乎自从张家的亲事起便是这样的情况,心中更是恼恨张家,听说那赵桂花知道闺女的手好了的事以后,被看好戏的冷嘲热讽了几句,竟说起了女儿的坏话来,说什么“别又临了出什么幺蛾子来才好。” 这心思歹毒的,要不是女儿正在说亲,把这事闹开了不好,她一准要和赵桂花大骂三百回合,才能消她心头之恨。有时候,她甚至会在心里诅咒张荀考不中,让赵桂花不能再得瑟,她现在这样不就是仗着儿子是个秀才吗? 此事暂且不提,看女儿没有什么反应,宋氏便把自个的心思说了出来,“娘的意思呢,是安排你和他见一面,若是看中了,咱就应下来,你觉得怎样?” 绿竹自然是没道理不答应的,宋氏自去安排不说。 这一日上午,绿竹照例出门上桂梅家去,走过小桥时,见桥对面的榕树底下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绿竹也没注意,只当对方是路过或是等人,她守着礼数低头走过去,谁知才走不远,那人却从后面开了口,“请问是赵家姑娘吗?” 第8节 绿竹回头一看,不期然地和他对视上。 是个典型的农家子,皮肤有些小麦色,但不算黑,脸上有些红,看着有些害羞的样子,眼睛看着她却是亮亮的,绿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娘亲所说的安排。 绿竹惊得低下了头,眼睛瞄了眼四周,见路上并无行人,松了一口气,可一会会不会有人来她也预料不到,见他只是呆愣愣的傻笑着看着自己,却挠着后脑勺不说话,她咬了咬下唇,“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转身脚步匆匆地走了。 等走远了一些,回头看,见他仍旧站在桥头,远远地目送自己,没有跟上来,她心下略松,步调也缓了下来,和平时一样,不叫人看出异样来。 心不在焉地在桂梅家做了会针线,发现自个状态不佳,便停了手,想着回去了,可又担心那人还在桥头等着,于是又拖了会时间。 回去时并未见着那人,绿竹心里松了松,到家以后她娘便拉着她问,“怎样,见着人了吗?” 绿竹低头拨弄着绣框里的针头线脑,闷闷地回了句,“见着了。” “怎么样?你们说上话了吗?”宋氏嘴角噙着笑意又问。 绿竹听她这么问,心中升起一股恼意,“娘也真是的,怎不提前和我说一声?也是他忽然唤我,我才晓得的。我那时担心有人过来,也没敢仔细看,更不要说说话了。” 宋氏见她埋怨,自知理亏,可也说了,“我自然知晓这事让人瞧见了不好,所以这前后我都让你爹和你弟他们拦着了,再说了,这不就是个巧遇吗?旁人又能说些什么?你既没仔细看,要不娘让他到咱家来,你躲后头去再看一眼?” 听宋氏为自己都打点妥帖了,就连爹和弟弟也都出动了,她也明白宋氏这是为自己好,为自个这事操碎了心,因而只是没好气地瞪了她娘一眼,想着那刘安的模样和举动,看着是个老实的,且她平素观察人,第一眼看的便是对方的手,那人的手掌很大,掌心隐约可见一些茧子,应该是个勤奋肯干的,想着他的家境,已是难得,或许可以试着和他过下去。 主意已定,她对宋氏说,“不用了,就他吧。” 宋氏一愣,“确定了?” “嗯。”绿竹点头。 宋氏一喜,拉着她的手喜极而泣,“那就好,那就好,相信爹和娘,那是个好孩子,咱们也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的。”她这段时间也看出来了,女儿对亲事不热衷,她还真怕她一直不肯答应,现在好了,她能点头,便是没记挂着先前张家的事了。 绿竹见她娘这样,鼻子有些酸,眼眶热热的,向她娘保证,“娘,你放心,我会好好过日子的。” 后面的事便有些顺理成章了,刘家请了媒人婆上门来说亲,小定过后,两家的亲事便定下来了。村里人有认识或知道刘家村情况的,都说赵家的眼光好,绿竹是个有福气的,那刘安在刘家村可是出了名的能干孩子呢,许多人都盯着的香饽饽,就这样被他们榕树村的好姑娘给得了。 赵桂花听了在家中愤愤不平,“还不是泥腿子一个?能有咱家秀才儿子好?莫不是赵家的吹的吧!” 上门来和她唠嗑的钟婶子一脸尴尬,其实他家儿子多地少,只能出去佃地来种,赁的便是刘家的地,因而人刘安好不好她其实是知道的,打定主意不理她,以后还要和赵家的多走动走动才行。 旁人如何,赵家却是管不得也不想理会的,她爷奶听大儿子说过这刘安的家境和人品,知道是个好的,因而对这门亲事都是满意的。这段时间宋氏脸上都是喜悦,绿竹看她高兴地把刘家拿来的糖果饼送给四邻和亲近的人家,好叫他们知晓自个定亲的事,她也不禁捻着那对作为定亲信物的金丁香,心想,她这次的选择应该是对的吧,不会再错了吧? 可惜,不到最后一刻,都没有人能知道答案。 冬至家也收到了宋氏送来的糖果饼,晓得了绿竹定亲的事,徐婆子一个劲地赞她是个好福气的,而冬至从徐婆子口中知道了刘安的情况以后,打心里也祝福她,希望这次不要再生波折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冬至啊,不生波折,你怎么讨得到媳妇啊,其实你心里住了个小恶魔吧,你个口是心非的家伙lt( ̄︶ ̄)gt ☆、秋收 绿竹的亲事有了着落,家里人先前绷着的一根线也都松了下来,特别是她爹和娘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起来。 察觉到这些的绿竹不禁反思自己之前的行为,那时候刚重生回来,对于和张家的亲事极度抗拒,甚至憎恨他们,只想不顾一切地逃离。如今想想,当时过激的行为,让爹和娘他们陷入了难过和流言蜚语当中,让他们为自己担心,实在不该。 且,多了些时间和她娘相处,观察和了解,绿竹越发明白,其实上辈子她会有那样的悲剧,张家人固然不对在先,可她自己没能立起来,缺乏主见和思考能力,也是问题所在。这些都是她这辈子努力去学的,去成长的地方。 和刘家约定下聘的日子在秋收以后,因为将来要嫁入的人家和上辈子的不同,一来虽说刘家是大户,但从根上来说也是务农的,二来,刘安在家中是独子,她以后如无意外应该会从她婆婆手中接下管家的事。因而自打定亲以后,绿竹不仅跟在宋氏身后学着家里家外的事情,还要抽空跟着赵铁柱了解一些田间的事务,当然,如果晚间弟弟向南家来有空的话,也跟着他学一些算账记账的皮毛,毕竟地主家的进出账还是比较多的。 时间便在如此充实的学习成长中流逝,很快,炎炎七月便到了,赵铁柱留意着田里的稻子,待它谷壳变黄,完全成熟以后,便开始了稻米的收割。此时,向北被拘在家里,向南也向掌柜的请了农假回来收谷子。 榕树村的大多数农户种的都是水稻,少数会种植玉米,还有一些其他的,但主要作物是这两种,因而村里其他人家也是差不多时候收割稻子。 赵铁柱家的地统共有八亩,这是当年分家时分得的三亩加上最近两年又买的五亩,分别在两处地方。原来分的那三亩是和大伯赵铁栓的三亩、还有绿竹她爷奶的两亩挨着的,因为大伯家的地也不少,另有两亩,因而每年这个时候,赵家的壮劳力都是不分你我地一起下地帮着收割的。 因为绿竹皮肤嫩,从前也没做过这种活,怕她晒着或是不小心割着了,因而宋氏和赵铁柱都不让她下地,绿竹只好把家里的活计都包揽了下来,喂鸡喂猪,烧水煮饭,还有给他们送水的事也都包在她身上。 赵家人这时候的活是一起干的,饭自然也是一起煮的,就在大伯他家。绿竹每日里忙活完自家的事,就会从自家后院摘些新鲜蔬菜或者拿些鸡蛋过去,和青梅青荷一起做饭。青梅因为秋收后就要嫁人了,未免她晒黑,便没让她下地,既然青梅和绿竹都不下地,青荷自然也免了。姐妹三一起忙活,有说有笑的,倒让感情加深了不少。 这一日,青荷从地里送水回来,笑嘻嘻地凑到青梅身边,神秘兮兮的样子,“姐,你猜猜我刚才去地里见到谁了?” 青梅在灶前热出了一身汗,有些蔫蔫的,听她问,也没在意,随意地顺着她的话问,“哦,见到谁了?” 绿竹猜到了什么,停下了手中切菜的刀,看向她,青荷收到了关注,朝她笑笑,“嘿嘿,是大姐夫哦!~” 青梅登时脸蛋一红,掐了她一把,“说什么大姐夫,你姐我还没成亲呢!” 青荷嘶地装疼,摆出讨饶的神情来,“是是是,不是大姐夫,是未来大姐夫,我晓得的!” 青梅顿时没好气地又拍了她一下,青荷这次学乖了,躲了开来,朝她吐舌头,“姐你惦记着成亲的事呢,我帮你和未来大姐夫说一声,让他尽快把你娶进门怎样?” 青梅羞得脸血红血红的,追着她满厨房的打,青荷后来就绕着绿竹躲着她,“姐,哪就害羞了!” “我打死你这个没正形的!” “不是我没正形,是大姐你恼羞成怒,是吧,二姐?” 绿竹看着她俩感情好的样子,也是乐呵,特别是看青梅平素沉稳,如今却羞得直打人,忍不住调侃她,“你也真是的,你姐有什么话还用的着你去说?那可是你未来大姐夫呢!该打!” 青荷也乖觉,马上接上话,“是是是,我错了,一会去送水的任务我一准不偷不抢,坚决躲懒!” 青梅被她俩联手夹击,顿时更恼了,脚往地上一垛,“你就帮着她吧,看下回轮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绿竹身子一顿,额,那刘安应该不会来吧! 后来青梅一语成谶,刘安后来果真过来帮忙了,绿竹在两姐妹的调侃下,推推搡搡地出了门,拎着凉茶朝地里走去。 七月末的天气很是炎热,绿竹便是带了竹帽穿了薄衫,走在路上仍旧觉得被太阳烤的慌,汗水不停的流,脸上热热的,她想,此时她脸上铁定是热红了。 一路走过去,看着田里忙活的叔叔婶婶,还有和她差不多大的青壮年,甚至是女子,她心中对他们甚是敬佩,她这走一路都热得受不了,他们还要在地里一直弯腰下身,而且是长年累月的……其实,算起来,她上辈子真的没受多少苦,要说苦也只是心里苦罢了,最后遇到一点挫折和不如意就选择轻生,当真不知人间疾苦。 到了赵家的地时,第一个发现她的还是她大伯母李氏,“竹丫头来了,哎哟,看你热的,去那边树底下等着,咱和你娘他们一会就过去歇息。” 绿竹瞟了眼地里,刚才李氏喊她时,一个本来弯着腰的小伙顿时直起了腰,朝她直直看来,绿竹不敢看他,感受着那投注在自个身上的火辣辣的视线,顿时有些不自在,听李氏这么说,恨不得马上长两双腿走开。 走远了一些,那道视线才感受不到,绿竹这才慢下了脚步,朝那树荫底下走去。谁知刚走到那,才发现树底下有人,是个男的,正在仰头喝水。她正欲绕过去,背着她的人却刚好转身,看到她,顿时一愣。 绿竹也看到了他,是冬至。愣了愣以后,忙低下头不敢看他,走开几步,蹲下来摆弄篮子里的东西,实在是不知道该不该、又该怎样和他说话。 冬至从她身后只看得到她婀娜的背影,还有乌黑黑的头发,当然还有她小巧粉嫩的耳珠子和一截雪白的脖颈。他喉头动了动,吞了口口水,觉得方才的水似乎还没喝够,喉咙还是很干…… 他干巴巴地开口,“我在里正家地里干活。” 绿竹收拾东西的手一顿,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轻轻浅浅地回了他一个“嗯”字,没有回头也没有抬头。 冬至有些失落,看赵家叔伯婶子他们正朝这走来,脚下不舍地动了动,准备离开,却又听得她说了句,“荷包的事,谢谢你了。” 冬至想起那带着清香的荷包,想起自己曾经的心思,有些窘迫,“不谢,我走了。”说完就扎进了旁边的地里。 没一会,绿竹她爹他们也到了,席地而坐,绿竹忙拿大碗倒了碗水递给她爷,而后是其他人,轮到刘安时,他红着脸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绿竹垂着眸子不看他,回了句“不谢”,而后坐到她娘身边,他是最后一个。 大伯娘李氏调侃,“就是,谢什么啊!都快要是一家人了!” 绿竹脸皮薄,脸顿时红了红,窘迫不已。刘安挠着脑袋傻兮兮地说着“要的,要的。” 宋氏把这一幕看在眼里,脸上也满是笑意,“没你家青梅快。”说着朝一旁和大伯说话的黄盛瞟了一眼。 “哈哈,你们也快了!”李氏哈哈一句,倒没再说了。 宋氏看着低眉顺眼的绿竹,又看了眼那眼珠子不错地盯着自家闺女的未来女婿,很是满意,还是很般配的。 过了会,宋氏怕女儿无聊,便问她,“刚才站在这的是冬至吧?” 绿竹不知其意,点头,给她碗里续了水。 宋氏呷了一口,感叹了一句,“是个勤奋能干的小伙子,你没看见,他在地里干活也是一把手,可惜的是他家里没有地,要不然那些姑娘也不会不愿意,看来你娘我这回媒人是做不成了。” 绿竹顿时想起方才不经意扫了一眼,他身上鼓囊囊的肌肉,还有黝黑的皮肤上挂着的汗水,以及那喝水时洒落沾湿的前襟,浑身都充满着力和一股子阳刚之气,他浓眉大目的,脸上线条也是硬朗,嘴时常紧抿着,话不多,还真是和张荀不是一个类型的。绿竹不自觉地拿他和张荀比较,其实一个书生,一个猎户,并没有多少可比性,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这么做了。 刘安不期然地进入了视线里头,她又想,冬至和农家子还是有些不同的,他更高更壮,而刘安有些精瘦,还有就是,感觉不同,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晓得。 刘安把碗递给绿竹,给她一个露出一整排大白牙的笑来,“谢谢你,绿竹妹子。” 绿竹在大伯母还有她娘调侃暧昧的目光下接过碗,眼睛往地上看,“谢谢你来帮忙,辛苦你了。” 刘安于是傻傻地笑了,绿竹却被她娘他们看得不好意思了,走开两步,蹲下来装作收拾东西。 冬至其实并未走远,看到这一幕时,心里有些闷闷的,大概是太阳炙得狠了,让他也恍惚了,若是每日回到家中,能有个人给他端来一碗水解渴,准备好饭菜等着他,他便是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就像他奶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冬至,你想有什么用!快上,不要怂! ☆、意外 秋收如火如荼地进行,刘安是收割后半段时候来的,绿竹只是送过两回水便不送了,由青荷去送,实在是每次到地里去总被人盯着看不自在,而且,她总觉着盯着她的还不止刘安一个。而自家爹娘他们更是时不时地调侃一句,让她老不自在了,怪不得青梅送了两回就不来了。 七八月份天气炎热,各家各户中午都是回家用完了饭再歇个觉,下午再继续的,而刘安的家在隔壁村,来回一趟不易,午饭也自然在赵家吃的,为着避嫌,女眷都在厨间吃,并不上堂屋去一桌。刘安有时撞见绿竹倒是傻兮兮地和她说地里今天割了多少稻子,手脚也规矩,绿竹也没觉得他烦和说的话无聊,抿着嘴听他说完就道一声“辛苦了”,每到此时,刘安都会傻乐着挠脑袋。 绿竹觉得,刘安虽有些憨厚,但是老实,没有许多花花肠子,以后和他过似乎也不错。想着他来自家帮忙,见到的人也都说他好,说他爹得了个好女婿,可毕竟还未成亲,他做这些也不是顶应该的,绿竹于是打算给他做一双鞋子,算是回报。她娘说了,男人对你好,你不能一直受着却没有一点表示,有来有往才能长久下去,将心比心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很快,八月初十,随着最后一茬稻子的割下,赵家的粮食也都收完了,剩下的便是晾晒脱粒入仓的事了。 赵老爷子于是让老婆子和儿媳妇整饬一桌好酒菜,大家伙一起贺一贺,顺道感谢黄盛和刘安的帮忙。赵家的女人也都上了桌,只是分了男女两桌。 席上,老爷子很高兴,今年收成好,儿子有出息,孙子也能干,孙女们孝顺且都有了好亲事。这一高兴啊,老爷子就拿着酒壶不罢手了,连带着其他男丁都被灌了不少。 绿竹看着她爹喝醉了说胡话,有些担心,幸好弟弟向南在一旁照顾着,一时又看到刘安也是喝得脸上涨红,见她看来,更是傻兮兮地笑着,眼睛清亮。绿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不再看他,其他人应该会把他照顾好的吧! 热闹最终以老爷子和两个儿子的倒下结束,黄盛和刘安也喝了不少,脚步有些不稳,几个孙子倒是喝得少,还清醒,于是手忙脚乱地帮宋氏他们把赵铁柱送回了家。等把他安排妥帖了,宋氏又留刘安坐一会醒醒酒再走,刘安看着忙里忙外的绿竹,没有不应的。 绿竹煮了些醒酒汤,她娘进来时刚做好,宋氏于是笑眯眯地对她说,“他在堂屋里歇着,你把这醒酒汤给他送去,还有,你不是给他做了双鞋吗?趁着今天把它送出去,要不然下回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绿竹羞红了脸,低声应了,从房间里拿来做好的鞋子,用布包装着,这才端着醒酒汤进了堂屋。 刘安见她进来,眼睛不眨地看着她,绿竹被他瞧得脸热,低垂着眉眼,把布包放下,先将醒酒汤放在桌上,往他那推了推,“这是醒酒汤,你喝过之后就好一点了。” “嗯,好!”刘安说着端起来喝了一大口,剩下的也是咕噜咕噜的,绿竹正欲劝他慢点,他却把碗放下,里头已空。 见他再次眼睛不错地看着自己,绿竹愈发不好意思,把布包拿上来,打开露出里头的一双鞋来,很普通的那种,把它往他跟前一推,“这个我前些时候做的,你看看合不合脚,若是有不合适的地方,你再拿来给我改一改。”顿了顿,又道,“谢谢你来我家帮忙!” 刘安迫不及待地把布包全打开,把鞋子拿出来,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抬头给了她一个喜悦的笑容,“一定合适的!我很喜欢,谢谢你!” 他的眼睛晶晶亮,让绿竹面上发烫,于是丢下一句“不用谢”,拿起碗就快步走了出去。 厨房里,宋氏见她进来,笑盈盈地问她,“怎么样,他喜欢吗?” 面对她娘调侃的笑,绿竹不自在地唤了一声,“娘!~” “好了,娘不说了,娘出去找向南那小子去,让他送送刘安。” 第9节 绿竹待在厨房里一直没有再出去,只听得她娘叮嘱向南和刘安走慢些,小心点,而后门被掩上,她才出来。 定定看了眼院门,宋氏见此笑道,“人都走了,放心,路上虽然黑了点,但有向南照看着,没事的。” “娘,瞎说什么呢,我没担心,我这是看门关好没有呢!” “行行行,你说是就是吧!不过,刘安这小伙子是真不错,娘这回是真放心了,希望这次不要再出差错就好。”宋氏说完回了屋。 绿竹抬头看了眼天色,今晚天有些阴,没有月亮,走在路上应该比较黑吧! 不一会就被她娘赶去洗漱上床歇去,说由她留意着门就行。 砰砰砰 绿竹迷糊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索性起身披了件衣服出去看看,等出了房门才发现距离上床前才过了一个半时辰,不过,这点时间对于她来说不长,可对于送刘安回去的向南来说便有些长了。刘家村和榕树村并不算远,徒步来回一趟也就一个时辰。 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模糊看到三个人影,她唤了一声,“娘?”而后走向前去。 宋氏应了她一声,而后扶着其中一个人走过后,另外一个人跟着。 靠得近了,绿竹才发现被扶着的是她弟弟向南,此刻他的左手正被一条布带兜着挂在脖子上,身上很是狼狈,往后看,后面的人她不认得,但院子里停了辆牛车,想来是他驾车送向南回来的。 “娘,弟弟这是?”她惊呼一声,不禁着急起来。 “跌了一跤,进去再说。”宋氏脸色有些不好,绿竹于是先他们两步回到了堂屋,用火折子点亮了油灯,她爹和向北听到动静,也都起来了。 赵铁柱见儿子这样,也忙问了怎么回事。 宋氏叹了口气,见绿竹给客人上了碗茶水,招呼妥当,这才开口,“这位大兄弟是刘家的人,便是他送向南回来的,说是向南和刘安在回去的路上摔了一跤,到了刘家之后已经找人看过了,是脱臼,要养一段时间,他怕咱担心,就趁夜赶回来了。” “那可要谢谢这位大兄弟了!不知刘安他如何了?他没出事吧?”赵铁柱先是感谢一番,也问起了刘安的情况,毕竟摔了一跤,是两个都摔了还是就向南摔了? 见此,绿竹和并不晓得全部情况的宋氏也都关切地看向来人。 来人先是摆了摆手,言道“不敢当,这是主家的吩咐,也是我分内之事,赵二叔叫我树子就好。” 而后看了眼向南的手,方才说起了刘安的情况,“少爷的右腿摔折了,不过已经请了大夫来正骨上药了,大夫说了送来得及时,以后应该是不妨碍的。稳妥起见明日一早会再上县里找一德堂的大夫看一看,几位不用太过担心。说起来也是得亏向南兄弟忍着痛把我们家少爷背回了刘家村,这才及时处理了腿伤,要不然荒郊野外且天这么黑,路上又无人经过,迟了可就不好了,老爷他让我替他向二叔和二婶道一声谢,说他改日会再上门来亲自道谢。” 树子说得客气,且让他们不用太过担心,可腿摔折了可非同一般,要是没处理好,以后落个瘸病也是有可能的,因而赵家的都仍旧担心着,尤其绿竹的脸白了白,她娘忙抓住她的手,绿竹这才发现大家伙都看着自个,她摇了摇头,“娘,我没事,就是有点担心。” 树子见了记在心里,打算回头和主家的汇报,又听得赵二叔说“当不得刘老爷的一声谢,也是我这孩子不当心,送刘安回去也没看顾好他,这才出了事,而且留他这么晚,害他走了夜路,咱家心里也是过意不去,明日我亲自上门去看看他才好。” 是个厚道人家,树子心里评价,开口道,“明日老爷他们要上县里一趟,或许要很晚才回来,二叔莫不如迟些时候来?” 赵铁柱点头,“也是我心急了,那就后日吧,我去看看他。” “好,我会替二叔把话转告老爷的。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回话了,免得老爷他们挂心。”树子明白这家人还要看看儿子的伤,再详细问个明白,因而并不久留,提出了告辞。 赵铁柱和宋氏留了他再歇一会,被推辞后也没勉强,毕竟他也说了要赶着回去回话。 送走了树子,宋氏和绿竹两人帮着向南收拾一番,又喝了口热茶,几人才问起了儿子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和刘安到底伤得如何了。 向南抿了抿嘴,看了眼绿竹,问,“姐,你是不是送了双鞋给刘安?” 见大家伙看来,绿竹便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吗?难道和这有关?” 向南也没说是还是不是,说起了去刘家村路上的事。“他很开心的样子,手一直摸着怀里的布包,后来咱踩着河石过那浅滩的时候,也不知道哪来的一只山猫,忽然窜出来吓了我们一跳,刘安没站稳往水里跌了下去,许是想要护着那双鞋不打湿,他愣是在落地前换了个方向,腿就那么一扭折了,我的手在他身子底下扶了他一下,也被压在石头中间,脱臼了。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至于说伤势,我倒是没什么大碍,已经正回去了,只是得养一段时间,钱家铺子那是去不成了。而刘安,他虽然及时处理了,可毕竟腿折了不是小问题,得再看看才知道。不过,看得出来,刘家人很重视刘安。”能不重视么,这可是刘家唯一一个传宗接代的宝贝疙瘩啊! 虽然没有说得很清楚,可他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白,若只是普通摔一跤,按着刘安的底子应该不至于伤成那样,大抵是那一转身一扭脚才那样的。 听完绿竹有些沉默,宋氏见了,安慰她一句,“你送他东西是好意,他珍惜你这东西也是好的,怪就怪那山猫!” 向南见她姐脸色不好,也忙说,“也怪我,明知道走夜路不方便还贪近走了那条道,是我没看好他。” 绿竹见她弟弟把事情往自个身上揽,忙摇了摇头,“这怎么能怪你,那条道也是你们走惯了的,怪就怪……这事就这样了,也说不上怪谁,你好好养着才是,刘家那边就要麻烦爹和娘了。” 宋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别怕,有爹和娘在呢!” 赵铁柱也附和着这么说。“还有我!”小弟向北也忙表态。 此后各自去安歇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不发生点意外,怎么让有着家境差距的男女主在一块呢?只能委屈女主了~ 作者君昨天粉委屈,骑ofo和老公一起出去吃饭,口袋浅把手机扔给他,结果他骑得快,我骑得慢,错开了…… 没错,你们的太太昨天走丢了,问人借手机给我打个电话,没人借t_t好吧,大概我的颜值不足以让人信赖。 最后还是拿大哥大的工作人员借了我手机(/_\) 姐姐十分怀念小时候的士多店,给个一块钱就能打电话,再不然公共电话也行啊! ☆、夜话 发生了这样的事,绿竹是睡不着的,她索性没睡,起身去喝了口茶,隐约听到东屋那边她爹和娘的说话声,想来是在讨论今天这事。 她先前心里有些乱,为着她这不顺的亲事,许多事没及多想,此时听那边有声响,想着她娘想事情总是比自己想得深,犹豫了一下,便蹑手蹑脚到了东屋的房门跟前,仔细听了起来。 “……她爹,你说万一那刘安的腿治不好,以后瘸了或是不好了,那咱闺女……”宋氏有些担心闺女的亲事,刘安再好,也没有自个的闺女来得亲,来得重要啊! “能怎么办,如果真这样,竹丫头她也只能嫁过去,没得害他腿折了便要退亲的,这和当初那张家的做法有什么不同,咱不能这么不厚道。”赵铁柱虽然也心疼闺女,可这事还真不能偏着女儿, “我这也是为了她好,如果这门亲事咱这边主动退了,她的名声可就不好了,以后想要找户好人家可就难了。” 宋氏其实心里也明白,一时间有些沉默,她叹了口气,“咱现在就只盼着刘安能好,要不然,就算绿竹嫁过去了,她婆婆也会不待见她的,以后的日子也难。不过,我都叮嘱向南了,那鞋子的事情不要传出去,就说摔了一跤就好,这事传出去总归不好,听他说,刘安在他爹娘面前也没提起鞋子的事,要不然绿竹以后只会更难做。” “刘安的确是个好的,希望他真能好吧,闺女之前的手伤不也一德堂的大夫治好的吗?你可记得是哪个大夫,要不然咱明天也上县里一趟?”赵铁柱想起这事,忙提起来。 宋氏和偷听的绿竹心里一个咯噔,幸而宋氏反应快,“还能是哪个大夫,我给咱闺女找的自然是最好的那个,刘家这么宝贝刘安,想来也是找的那最好的,咱还是别去掺和了,约定了后天就后天吧,咱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别添乱了。而且,你也别在刘家人面前提这事了,万一刘安的腿治不好了呢,岂不是让他们更伤心?” 赵铁柱也觉得有理,“嗯,那还是后天去吧,绿竹的事咱也不主动提,不过,当初她那手伤闹得那么大,估计刘家人也知道,若他们问起,你老实和他们说就是,毕竟伤得不同,就算是同一个大夫也不一定能治好的。” 宋氏嘴上应着,心里却思忖着明日问问女儿县里一德堂最好的大夫是哪个,有备无患才行。 后面的话绿竹没有再听,回到屋里,她却想着她爹娘方才的话。按理说,刘安这伤她家自然是要负些责任的,且不说鞋子的事,单就刘安是因为到她家来帮忙才出事的,她赵家便不能推脱了去。尤其是她爷把人灌了这么多酒,又是天这么黑才回去,的确容易出意外。 因而对于如果刘安腿不好了,让她嫁过去,她是没什么想法的,她理应这么做,她也不会嫌弃他,照样会把他照顾好,公婆也尽心孝顺。至于说婆婆可能会因此而不待见她,她也只能尽心尽力地去做她本分的事,时日一长,再冷的石头也该被捂热了,刘家可不是张荀那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她相信以真心换真心,以后会好的。 只是想到她两辈子都不顺遂的亲事,绿竹仍旧有些难过。先前,她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好人家,这辈子可以不用重蹈上辈子的覆辙,过上安稳的日子,也因而一点点敞开心扉,选择接纳刘安。事实证明他是真的好,连为护着鞋子才会伤得那么重都没有提,希望他不要有问题才好。若真是那样,她以后会待他更好的。绿竹暗暗决定。 第二日,赵铁柱在家晒稻子,宋氏则和向南又上王大夫家看了一回,确定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养一养,她才放下心来,村里人也都知道赵二家的大儿子摔伤了的事,也都关心了几句。 具体怎么摔的,宋氏没有提,不过,估摸着等刘家人从县上回来,消息传出去,大家也都会知道了,她就怕到时候有人会说些难听的话,说她赵家如何她都无所谓,就怕牵连上女儿就不好了。 等回到家,老爷子那边让侄儿向东来问,她和赵铁柱才领着向南去了大伯家把事情又说了一遍,除了鞋子的事情都说了。两老和大伯一家自然是为绿竹担心的,老婆子更是骂起了老爷子不该灌刘安喝酒,说他喝酒误事等等,老爷子理亏不做声。 午后,孙子辈中最大的向东则被派去走了一趟刘家,看看人回来没有,是个什么情况。若是没回来就在那边等一等,有消息再回来榕树村。 约莫申时一刻的时候他才回来,同时带回了那边的消息,说是找了一德堂最好的大夫,因为处理及时且先头大夫的正骨手法好,养好了以后走路干活都不成问题,只是重活可能做不了了。 刘家那边对向东态度还过得去,虽然心情不好,却也明白这事怪不了赵家,且儿子只是以后干不了重活而已,以他刘家的家底也犯不着让他做重活,说来还要感谢向南忍着痛把儿子背回来。且听了树子说昨晚赵家人的反应,他们心里对赵二一家是认可的。 赵家人都长松了一口气,没大碍就好,赵铁柱更是赞叹了一句一德堂大夫的医术高明。 如此过了一日,翌日一大早赵铁柱就和宋氏带上些礼一道上刘家村去了,绿竹虽然和刘家定了亲,未嫁之前却是去不得的,因而只能待在家里等着。 到了饷午还不见爹娘回来,想来刘家是留了他们下来用饭了,绿竹松了一口气,摆上了饭和向南向北一道吃了。 又等了一回,牛车踏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绿竹料想着她爹娘回来了,便开门去迎,果然是刘家的树子送了他们回来。挽留了一回过后,树子也就喝了碗水便离去了。 爹娘这才说起了今日在刘家的事,说是刘安看着还精神,就是得卧在床上休养一段时间才行,至于刘安他爹娘待他们也算是热情,就连回来也是派了牛车来送的,说是这样也好叫外头嚼舌根的人少说些不中听的话,宋氏和赵铁柱自然是感念他们的好的。只不过,刘安他奶有些老顽固,脾气不大好,可能还是有些气,没有给他们好脸色,连午饭也没一起用。这事宋氏没有隐瞒,须知以后绿竹嫁进去终归要面对的,早些知道也好。 绿竹听了,一颗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没大碍就好,让爹和娘操心了,奔波了半天也该累了,女儿便不打搅爹和娘歇息了。” 回到房间里,绿竹却是看着窗户上漏下来的斑驳光影发呆,想着事情应该不会有变故了吧。 后来村子里慢慢也都传开了向南和刘安是如何摔伤的,大抵那天刘家派牛车把宋氏他们送回来的举动起了些作用,又或许是向南本身也伤了,因而村里人大多都是关心的,少数眼红赵家好日子的才会在家里嘟哝两句。 像赵桂花那样的则在自家院里和隔壁家的李婶子唠嗑,幸灾乐祸道,“我看那赵绿竹不像是个有福气的,你看上回和咱家谈亲事,无端端的手就伤了,这回她自个不受伤,倒是和她定亲的小伙子受伤了,说是能好,可谁知道呢,那可是腿折呢,十个有八个都成瘸子的!依我看呐,就是这赵绿竹命硬给克的,也幸亏上回和咱家没定上,也是咱荀子有那文曲星罩着,才没有被她给克到,反而伤了自己!” 这些话李婶子自然不可能传出去,可上门来找张小桃的桂梅却在房间里听见了,小桃有些尴尬,娘也真是的,说人坏话给人家好姐妹给听着了,这回头桂梅告诉了绿竹,岂不是又得闹了么! “桂梅,我娘她胡说八道呢,你别当真,也别告诉绿竹姐姐行吗?免得她不高兴。”小桃央她,“对了,我这有我哥教我写的几个字,你要看吗?” 桂梅点了点头,把事情记在心里,面上却是答应的,看起了张荀写的字来,只是总看着没了从前的心情,张荀他喜欢城里的姑娘,这事他没有否认,看来是不会看上她这样的乡下姑娘的,字都认不得几个。再者,桂花婶她,实在不像话,她已经不下一回听她背后说人坏话了,其中绿竹和赵家尤其多。这样的人家,莫说她了,她爹娘也不会愿意的吧! 回到了家里,她娘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老往张家跑,她最近给她相看人家,她这样子不好。桂梅一惊,却到底没有反对,大抵当初绿竹和她说的话她都懂,只是心存幻想罢了,如今她娘要给她说亲了,对象自然不会是张荀,也是时候该把年少时懵懂的爱恋藏起来了。 冬至那边也听到了刘安和向南受伤的事,听他奶说对绿竹的亲事没妨碍,为她松了口气。倒是他奶嘀咕,绿竹她娘最近因为这事肯定忙活,会无暇顾及帮他相看姑娘的事。冬至只好安慰她不急,要人家心甘情愿的才行。其实,他是真的不急。 作者有话要说:  夏天要来了,作者君揉揉自己的肥肚肚,捏捏腰间的小肥肉,很想说,你们这些缠人的小妖精快快退散,姐姐要穿露脐装、露胃装(」゜ロ゜)」【来自小短腿的呐喊!!!】 ☆、克夫 转眼中秋便到了,刘家那边让树子代替刘安送了节礼过来,宋氏回了礼,里头有些自家做的月饼,也算是一点心意了。同时,原本定于八月二十的下聘,两家商量了以后,把它往后推了推,赵家人也都理解,总归要等到刘安的腿脚好利索了才行。 到了十五这一日,虽然分了家,可因为老爷子喜欢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赵家二房这日一早便上大房去了,大家一起过节。青梅青荷在干活的空档都来关心绿竹的近况,见她没有因为刘安的事而郁郁寡欢,都把心放了下来。 圆月高挂,绿竹看着高高兴兴地聚在一起的家人,满足盈满心口,能够重来一次,真好!不过是倒退了四年时间,改变了一个主意,便可以有那么多的不同,人生真的很神奇。 只是,希望这些改变都是好的。她看着向南仍旧用布巾挂在脖子上的手肘,上辈子到她离开这里上京城时,弟弟也才十六,刚定了许家的姑娘,在铺子上也得掌柜的看重,学了不少本事,渐渐可以独当一面了,这回因为她的事,而要耽误好几个月,也不知道再回去铺子上又会是什么光景,他那桩姻缘是不是也会有变化? 绿竹期待着变化,又恐惧着变化,怕自个的一个小举动会给她的亲人带来厄运,又或者说她的幸福要用她亲人的牺牲来换取,这是她所不愿的。如果真要那样的话,她宁可不要那幸福,便是让她孤独终老她也是愿意的。可惜未来是未知且没有定数的,绿竹也只能小心翼翼地见步行步。 赵家这里热热闹闹的,村里其他人家也是一样,和他们的喜庆不同,张家的这个中秋过得并不安生。张荀八月初便去了郡城参加秋闱乡试,此时应该是考的第三场,要到后日十七才能考完。想到张荀正在郡城里考取举人,张家上下又哪里能坐得住?哪有心情过节?只一个劲地求神拜佛,祷告祖先。 说起来,张家此时的紧张,上辈子的绿竹是经历过的,但不是这一次,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和张家只是订了亲,还没嫁过去呢,她所经历过的是张荀在三年后的第二次乡试下场,换言之上辈子的张荀这一次乡试是失败的。不过,这辈子张荀没了和她的这桩不情愿的亲事扰心,兴许能一举考中?只是,这和她赵绿竹又有什么关系?她这辈子是不愿再与张荀有任何瓜葛,她的家人也是一样。 自从先头说亲的事以后,赵家人无论是大房还是二房都不待见张荀一家了,与他们更无来往。只是,有时候你不去找麻烦,麻烦却会主动找你,生活便是如此没有道理。就像是我不犯人,人却未必会不犯我。那时,绿竹就想,她大概和张家八字不合,要不然怎么会因为他们发生了这么多事? 中秋过后,稻子还没晒干入仓的继续干活,活都干完的村民则坐在榕树底下唠嗑,除了东家长西家短,就是张荀能否高中这事说得最多。张家人便是在这样的氛围下每日翘首等着的。只是,等了许多天,他们都没能等来那敲锣打鼓报喜的官差,张荀没考中,这事不言而喻。 村民大多厚道,且都是打小看着张荀长大,看着张家砸锅卖田供他读书的,因而看着张家人失望,都劝他们放宽心,下回铁定能考中,张荀年轻着呢,还有许多机会,等等。 当然,私下里说风凉话的也不是没有,那些原先就看不过眼张家,特别是赵桂花仗着有个秀才儿子就得瑟的,这时候也借机灭一灭她的威风。赵家人关上门来也幸灾乐祸了几句,但在外仍旧不搭理张家的人和事,孰料就这样火还能烧上身来,让两家人彻底撕破了脸皮。 张荀九月初十便回来了,只是一回来便把自己关屋子里,任人怎么劝都不出来。这次的失败对于在科举一途上一直顺风顺水的张荀来说,打击实在太大了,若说上辈子还可以拿不情愿的亲事来做借口的话,这辈子却没有任何借口可言,那是他真的技不如人,学艺不精。张家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听了外头人的一些幸灾乐祸以后,赵桂花更是着急上火,想起前些日子那刘安摔折了腿,自个和隔壁李婶说的话,顿时往院门口一屁股坐下,嚎着嗓子哭开了。 “我可怜的儿啊,都是娘对不住你啊,要不是先前给你定了那么个命硬克夫的,你也不会被她克得愣是没考上,你说好端端的走路,她都能把人给克得腿折了,我先前还打算把她说给你,这不是作孽吗!都是娘不好,你要怨就怨娘吧,可别做傻事啊,你要被那命硬的给克没了,你让娘怎么活啊!” 她这一嚎,大家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明白这是说赵老二的闺女克夫呢,把他家儿子的举人老爷给克没了。 这可不得了了,先前张家和赵家的亲事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清楚,是张家的不厚道,而且说白了亲事也没定下来,赵家的便没闹开,大家心里都明白赵家闺女是个好的。可这回这赵桂花愣是把自个儿子没考上的事往人家闺女身上赖,这命硬克夫的帽子往赵家闺女头上一扣,这让她以后怎么做人啊! 说张家人不厚道的人还是占了多数的,毕竟当初亲事都没定下来,怎么就能说克上了呢?而且,当时还是赵家闺女的手受伤了呢,怎么不说张家秀才走霉运连累了人家?还不是自己死要面子,愣是把粪往人家清白姑娘身上泼!有一句话赵桂花说得不错,她这是真的在作孽。 能这么想的都是些明白人,再不然就是看不惯赵桂花平日因为有个秀才儿子就鼻孔朝天的样子的。 第10节 但村民里头还是有偏信命理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赵家姑娘命硬克夫也不是没有可能。张家秀才那说不准,可那隔壁村刘家的小伙子好端端地摔折了腿,这可是铁板钉钉的事,要不是因为帮赵家秋收,这小伙子能有这一劫? 村民们围在张家门口指指点点的议论着,早有和赵家交好的跑去报信了,可不能任由赵桂花一个人唱戏,没得好好的闺女都被她给唱衰了,这命硬克夫的名头一坐实,以后可让人闺女怎么活啊! 宋氏听了以后顿时怒极,好你个赵桂花,上回放你一马,你居然还敢招惹上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丫的! 她让受伤的向南和绿竹在家呆着,她则拉上男人,让向北去大伯家叫上其他人,看咱赵家的好欺负是吧,那就让他张家看看谁家的拳头大! 两家人路上汇合,一群人怒气汹汹,火气都能够冲天了,到了张家,却见嫌弃她娘丢人的张荀早就把人给叫回来,关上门了。 可赵家人怎么能够就这么放过她赵桂花,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是要让人家以为他赵家认怂?那顶克夫的帽子岂不就要戴实了?!于是,赵铁柱和赵铁栓两兄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用拆门一样的架势,把张家的门拍得砰砰响,灰和木屑落了一地。 “烂嘴巴黑心肠的赵桂花,你有种四处泼粪,怎么没种见人了!再不出来,我就把你家的门给拆了!”饶是惯会做人的宋氏此时也火了,顾不得形象破口大骂。 “黑心肝呐!没良心啊!”绿竹她奶更是绝活,她老太婆一个也不顾形象,直接一屁股坐地上哭起来,“她赵桂花的屁眼长嘴巴上啊,自己吃屎吃得香,还要往咱身上吐粪啊,这是人干的事吗?咱家清白的闺女这是得罪谁了啊,他张荀自己没本事考不上,干咱家什么事啊!偏要赖在咱孙女身上,这克夫的帽子往头上一扣,这是要逼死咱家绿竹啊!还不如现在就让我老太婆拿根裤腰带把她勒死算了,省得她活着受罪啊!” “娘啊,你要勒就勒死我吧,我就不该生她下来,让她碍了秀才公的眼,我倒要看看,这天底下的秀才是不是都像张家的这个一样,平白无故污蔑人名声,我好好的闺女啊,可就要被糟蹋了啊!我也不活了!”宋氏也哭开来了,并且抓紧张家的软肋,不出来是吗?不出来我就撞死在这。 “孩子她爹,你别拦我,我这就撞死在他秀才公门口,看这天下还有没有公理了!”说到就做,宋氏往那门上撞去。 此时张家里头赵桂花已经被张荀他爹张狗子给踹了一脚,又被儿子厌恶地看着,想要骂回去也不敢了。听着他爷一个劲地骂他爹娶了个败家娘们,丧家的娼妇回来,张荀就一阵厌恶,他怎么就有这样的爹娘?!听外头说要撞门,他原是不信的,毕竟谁不惜命,谁知道他们还真敢!只听外头一声尖啸,“秀才公杀人啦!快来人啊,死人呐!”顾不得许多,他赶紧让二弟张靖去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喜欢的话记得收藏哦,^w^ ☆、担心 宋氏是真撞上去了,可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赔进去,只是出门前正在杀鸡,就弄了一手鸡血在手上,往额头上一抹,别说还挺像模像样的,她大嫂李氏于是扶着她配合着嚎起来,“秀才公杀人啦!” 见张家终于开门了,赵家人可不跟他讲道理,打了再说。赵铁柱赵铁栓上前摁住张狗子就打,宋氏李氏两妯娌也是和赵桂花拉扯起来,至于向东向北两兄弟则拉住张靖不让他帮忙,两个老人家也是拉着张老爹一把泪一把鼻涕地就是不让他动弹! 哼,秀才公不能打,还不许我打你老爹老娘了?!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我可要报官了!”张荀何曾见过这架势,赵家人多势众压得他张家毫无还手之力。偏偏他爹也没个兄弟,他爷的那些兄弟竟然不帮忙! 张家的那些亲戚也不是不想帮忙,可你也不瞧瞧赵家这气势汹汹的架势,是他们扛得住的吗?不过,也有机灵的去找了村长来。 村长黄大爷来劝,赵家人这才松手放了人,不过,此时张荀他爹娘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他爷和他弟也是被拉扯得一团糟。 见此,张荀气得一个哆嗦,“报官!我要报官!你们这群刁民!” 宋氏这时候也不装虚弱了,她挺直了腰杆,指着张荀理直气壮地大声说道,“告,你去告啊,让大家看看你秀才公的娘是怎么口没遮拦,毁人清誉,断人姻缘,逼死人的!再让青天大老爷评评理,当初亲事都没定呢,你算我闺女哪门子夫啊!还克夫呢,我闺女要真克夫,你那黑心肝的娘能巴巴地求上来?现在自己没本事考不上了,就赖我女儿头上了?要我说,该不会是你自己心思不正,只顾着和城里的小姐花前月下,结果没考上的吧?” 围着看戏的村民一听,看张荀的眼色都有些不对了,这爹娘在家里砸锅卖铁供他,他要是因为谈情说爱没用功考不上,可就太不像话了。 张荀被人看得面红耳赤,嘴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赵桂花见了,尽管嘴巴被撕得老疼,仍旧站起来叉着腰大骂,“你宋香莲放屁,咱家柱子以后可是要当官老爷,娶城里小姐的,我是嫌命长才会看上你那命硬克夫的小贱人!这没嫁过去呢,就把人给克折了腿,以后嫁过去了,不得把命都给克没了?我看,你那闺女就等着守寡吧!”柱子是张荀小时候的小名。 “我打死你个烂嘴巴黑心肝的!”宋氏大骂一句扑了上去,和赵氏撕扯起来,李氏见了也要上去帮忙,本来女人打架男人是不该插手的,但眼看着自个娘要被两人欺负,张靖只好跳出来拦住李氏,看着村长黄大爷,“村长,您说句话啊!” 村长皱着眉头,中气十足地喊了起来,“住手!赵铁柱去把你家媳妇拉回来,张狗子管好你家婆娘!” 村长发话了,两家的当家男人也不得不从,各自把自己的婆娘拉住,张荀见场面被控制下来,于是站了出来,对着村长道,“村长,这赵家人无故打人,按律当掌嘴十五,以儆效尤。” 他这一句犹如火引,把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宋氏给点着了,“放你娘的狗屁,好哇,好一个读书人秀才公,学的东西拿来欺压乡民,真是好样的,你怎么不说你娘生编乱造,毁人清誉?依我看,应该拉去拔舌游街!” “我说的可都是事实,你家闺女命硬克夫,还不许人说了?!”赵桂花反击,一场骂战又开始。 村长头疼,看着两家人骂着骂着又有打起来的趋势,黑了一张脸,吼了起来,“吵够了没有!” 见村长发怒,两家人只得怏怏地停了下来,但从脸上的神情来看却是怒气未消,不过是隐忍不发罢了。 “还请村长为我张家主持公道。”张荀乖觉地向村长拱手。 赵家人见了,也不甘示弱地求村长主持公道。 村长皱着眉头沉吟半响,缓缓开口,“张秀才,你也别说我向着赵家,可这毕竟是你娘挑起来的事端,一个姑娘家的清誉是何等重要,我不说你也明白,可你娘平白无故地说那些话,万一赵家姑娘有个好歹,这可如何是好?也难怪赵家人要找你们理论。你看,村长我说的是否在理?” 这事张荀自然不能反驳,他和赵绿竹并未定亲,说刑克还真算不上,并没有立场可以找赵家人的麻烦,只是,“可赵家人动了手。” 村长点头,“赵家人脾气是暴了点,打人的确是不对,可也是他们爱女心切,一时义愤之举,且也有你张家一直闭门不出不给一个说法的缘故在。现在人也打了,你要报官,村长我也不拦你,可清官难断家务事,最后也不过是赔礼道歉的结果,且这事对你名声也有碍,实在不值当。不如这样,两家各退一步,你娘呢,向赵家人认个错,那些话都当没说过,赵家呢,赔点药钱,这事便这么了了,你们看如何?” 张荀皱眉想了想,无奈点头。也只能这样,他嘴上说着要报官,打心里却是不愿的,这事传出去有碍他名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这次没考上,无法向青青兑现承诺,向山长提亲,已是负了她,若叫她晓得自己的娘是这般模样,怕是会影响他所图之事。 张荀应承了,劝着她娘低了头认了错,赵家人见此也只能退一步,反正人已经打了,道歉也得了,事情看起来起码是对他们有利的,他们也晓得村长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已经偏向了他们这边了,他们也不能得了便宜还不卖乖,只能接受了张家的道歉,不过临走前也留下了一句狠话,“要是我闺女有个好歹,我就跟你们没完!” 张家人拼命拦住想要骂回去的赵氏,赵家人离开,围观的人散去,这场闹剧表面上算是解决了。可无论是宋氏还是其他的赵家人都明白,这事在刘家人表态前都不算完,赵桂花的话传到刘家人的耳朵里是迟早的事,就怕对方会因此而有想法,绿竹和刘安之间的亲事会有所变化。 在半路上两家分开,临了绿竹她奶叮嘱宋氏,“好好看着竹丫头,可别让她做傻事。”宋氏点头应了,忧心忡忡地到了家,绿竹和向南迎了上来,看爹娘一身狼狈,特别是宋氏那满头满脸的血,实在恐怖,担心极了,“娘,你的头怎么了,怎么会流了那么多血,我去找王大夫来。” 宋氏拉住她,“不用去了,假的,你娘我拿来唬人的,你先去端些水上来叫你爹拾掇拾掇,咱娘俩再坐一起说说话。” “诶。”绿竹看她爹娘的脸色有些沉,也不好多问,去端了水上来。 待两人和向北收拾好了以后,宋氏把其他人都赶回了屋子里,和绿竹回了她的西屋,准备和她详谈。 “……具体的经过就是这样了,最后村长出面,张家道了歉,可是,你也明白,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管不住的,娘担心,赵氏说你克夫的话传到了刘家人耳朵里,他们会有想法,对你的亲事有妨碍。”宋氏把事情经过简略地说了,和她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可是,当初定亲的时候,咱两家不是已经交换过庚帖了么,刘家人应该已经拿我的八字和刘安的合过了,这才定下来的,总不至于因为一则无中生有的流言就变卦吧?”在她爹娘去找张家人理论的时候,绿竹已经把事情想了一遍了,心底还是存着希望的,她可不愿好不容易定下来的亲事生出变化来。 宋氏叹了一口气,“一般人家或许就听一耳朵,膈应一下也就算了,不当回事,你以后嫁进去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可刘家不同,他家如今可就只刘安一个单丁,还指着他传宗接代呢,宝贝得很,但凡有一点可能,他们都不会冒险的。特别是,上回我也和你说了,刘安他奶并非一个十分明理的。” 绿竹看她娘忧心地蹙着眉头,心中有愧,为着她这亲事,她又害她爹娘为她担心了,实在不孝,虽然心中因着亲事可能再生波折而郁结,面上却装着无所谓,“娘,若真是这样,也只能算我和刘安没有缘分了,咱再找别的就是,不定非得刘家的。” 宋氏岂能不明白女儿的心思?不过是装出来的不在乎罢了,“我的好闺女,娘也不是非那刘家不可,只是在这说你克夫的流言传出来的当口,刘安折了腿,刘家要是再退了亲,便是变相将这流言坐实了。你头上顶着个命硬克夫的名头,以后想再找家好的便难了。你说你,怎么就命那么苦呢?” 绿竹看着宋氏抹眼睛,眼里湿湿的,她心里也不好受,只好安慰她,“娘,真在乎我的人是不会在意这些流言的,同样的,我也并不在乎日后所嫁的人,家境是好是坏,只要是踏实肯干,且真心真意待我好的便足够了。这回的事,便当做是对刘安的考验吧,我不强求。” 宋氏看着她平静似水的脸说不出话来,唯余一声长长的叹息。 宋氏的担心不无道理,只是再多的担心也无济于事,关键还在于刘家是怎么想的,便是她这边多往刘家走动,挽留,可若是对方有心要走,你也留不住。 冬至没机会亲眼看见张家门前的这出闹剧,可也从他奶还有其他乡民的议论当中知道了这事,不禁为绿竹担忧。 “多好的姑娘啊,偏张家人作孽,这克夫的名头往她身上一安,她这亲事怕是要有变故了,以后再找旁的好人家也难了!”这是徐婆子的话。 冬至听在耳里,忧在心里,有时候在山上往下看,会不自觉地去找赵家的院子,在想她是不是蹙着眉头在郁郁寡欢。他晓得自己对赵家姑娘是有些喜欢的,因而他希望她能过得好。 然而事情并没有朝着他和宋氏期盼的方向发展,刘家不久后登门来退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泼妇骂街不好写→_→对于那些写极品的大大我还是很佩服的(/_\) 收藏不动了,我觉得周四的榜单要去旮旯角了π_π太桑感 ☆、退亲 当听到绿竹克夫的说法时,刘家人沉默了一瞬,而后刘安他奶老陈氏便嚷嚷开了,“我早说了那赵家闺女命不好,你们不信,现在好了,她连那秀才公头顶上罩着的文曲星都能克掉,更何况是咱家阿安,这还没嫁过来呢,就把他腿给克折了,以后岂不是连命都要克没了?不行,退!赶紧退!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刘安他娘小陈氏听着忧心地皱起了眉头,他爹刘大户却是个明事理的,“娘,你别听外头的人胡说八道,那张秀才的母亲胡搅蛮缠的话你也信?赵家闺女当初和张秀才可是没定上亲的,怎么就说克上了呢,而且当时的事你也清楚,那张家妇人就不是个厚道的,这回我看也不过是她为了保全面子才攀扯到赵家闺女身上,她也是受的无妄之灾,咱家不能这么不厚道。况且,上回的事只是个意外,不能赖在人家姑娘身上的。” “她和张家的事怎样我不管,我只管我的孙儿有没有命能活!你说上回是意外,可若不是因为赵家是亲家,阿安他能去帮忙,能乌漆嘛黑地赶路摔了?”老陈氏生气地拍着桌子。 刘大户看着被拍得砰砰响的桌子皱眉,“娘,谁家定了亲的儿郎,秋收不上未来岳家去帮忙的?你说的这个可没有道理!” “你要我讲道理?我就是不讲道理怎么了?还不是你媳妇的肚子不争气,阿安他但凡有个兄弟我都不用这么着紧,可你看,咱刘家可就阿安他一根苗了,他是我的命根子,你不在乎我在乎啊!她要是刚进门就把我的宝贝孙儿给克没了,我也不活了,一头撞墙上去找你爹赎罪得了!”老陈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听得小陈氏黯然低头,刘大户看妻子这样也难过。 堂屋里只余老太太低低哭着的声音,刘安在房间里听着着急了起来,忙挪着伤腿出来,“奶,爹,娘,那只是次意外啊,我的腿大夫都说了能好,不关绿竹妹子的事,你们不能这么对她,亲事不能这么退了!” 小陈氏见了忙上前扶住他,“好端端的下床来做什么,你腿还没好全呢!” 刘安抓着他娘的手,求她,“娘,亲事,咱不退好不好?我喜欢她,想和她成亲。” 看着儿子祈求的眼神,小陈氏很为难,老陈氏见了却是来气,“作孽啊,不仅是个命硬的,还是个狐狸精,把咱乖孙儿的魂都勾没了!” 刘安一时脸涨得通红,“奶,不关她的事,是我喜欢她,你别那么说她。” 他越是这么说,老陈氏就越生气,到得最后更是直说他被迷了心窍,更加坚持把亲事给退了。 老太太坚持,小陈氏原先犹豫,可想到唯一的儿子,那可是矜贵得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要是有个万一她下半辈子也不活了,更何况这媳妇还没进门呢,儿子就这么向着她,以后还得了?想着想着心也向着老太太那边了,更何况这些年因为子嗣的事她早已习惯于服从婆婆,不敢反抗。 刘安他爹不愿意,可也拗不过两人,一个是他娘,一个是他媳妇,长久劝说下来,他也只能摇头叹息败下阵来,直说这事他刘家做得不厚道,真要退也要把事情做得漂亮些,全乎赵家的面子,这事老太太虽然不高兴,但也应了。 刘安一直都是不肯的,可他瘸着腿呢,哪能争得过?最后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出门上赵家去退亲,想到那俏生生的好姑娘伤心的样子,他就一阵难受,伸手摸了摸枕头底下,没了?! 绿竹送他的鞋子没了!怎么会这样?他着急地把床铺都翻了个遍,仍是找不着。树子见他这样,只好把实情告诉他,“太太怕你睹物思人,舍不得,趁着少爷你睡着的时候拿了,说要一并还回去。” 刘安哆嗦着嘴巴愣了,说不出话来,他娘怎么能这样?!连个念想都不给他留着…… 小陈氏他们退亲回来看到他木讷寡言的样子,只当他一时接受不了,安慰了他一句,对方没说什么就答应了,让他慢慢想通。 答应了?答应了……刘安的脑海里只余下这么个念头,也是,不答应难道还能大闹? 刘安心灰意冷,从此以后也变得寡言不爱说话,后来再说亲的时候,小陈氏问他意见,他只说了一句“你们决定就好了,你们何曾在乎过我的意见?” …… 赵家这边,看到刘家人上门来退亲,不是不怒,也不是不委屈的,可又能如何?好说歹说,让他们不要相信外面的传言,说两人的八字合过是好的,没克夫这回事,可人家主意已定,赵家人也无可奈何,也不愿闹起来,显得掉份子。问绿竹的意思,她只看着随着定亲信物一道退回来的那双鞋子出了会神,而后一言不发地点头答应了。 把定亲时刘家给的金丁香拿了出来,尽管对方表示不要,可是她执拗地不想留着,包括刘家拿来的那些赔礼,她也不想要,有时候她就是这样的倔。 宋氏看她这样,心疼的直掉眼泪,她爹也是一个劲地摇头叹气,两个弟弟也不敢作声,他们替她不值,替她委屈,他姐是那样的好,为什么都不要她? 见此,刘家人也不多留,道一句告辞离开。宋氏看了眼桌子上的几样东西,怕女儿伤心,走上去打算把它收起来。 此时,绿竹却出了声,“娘,送到我房间吧。” “这……”宋氏担心地看她,见她执拗地坚持,只好随她。 西屋里,绿竹定眼看了那双鞋子一会,而后默不作声地拿出剪子来,一点一点地把线拆了…… 这双鞋子当初做的时候,她很用心,鞋底是正宗的千层底,是她亲手一层一层糊上去的,至于鞋面,也是她细心一针一线地纳好的,针脚很细密,也很结实,花的心思不少。那时她以为自己这辈子终于遇到了一个好人家,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她想和他努力经营属于他们的家,过上普通却踏实的日子。可变化来得却是如此的快,刘安的脚还没好全,这双鞋子甚至还没踩过地,便被退了回来…… 当初多用心,如今拆起来便有多难,她却没有不耐,目光专注,脸上也很平静,仿佛如此才能将心中的那一点不甘和委屈,还有愤恨给消磨掉。 刘家退亲,她是委屈的,她什么都没做过,他们都说她是好姑娘,可他们却不要她。 她知道自己不够好,可她不已经很努力地在学习了吗?她要的不多,老天爷为什么就不能随了她的心愿?她不甘,是不是真要她同上辈子一样,老天爷才肯罢休? 她愤恨,为什么她都已经躲着他们了,张家却仍旧如此和她过不去?重生回来,她从未想过要报复他们,只是想要远远离开过自己的日子,可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成全她?凭什么她要遭受这样的屈辱,就连家人也要为她担心,脸面丢失,他以后却能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焦躁并没有被安抚,绿竹看着拆了一半的鞋面,顿时没了心情,何必呢?她这样子又有谁看?不过是让她爹娘家人徒增担心罢了。不如眼不见为净! 当房间里没有了动静,宋氏这才进了屋里,没见到那鞋子和信物,想来是锁起来了,再看她女儿,便是躺在床上睡着了也是蹙着眉头,宋氏忍不住哽咽,她女儿的命怎么就这么凄苦了呢! 夜里,绿竹没有起来吃饭,向南想去喊她,却被宋氏拦着,“你姐姐心里难过,你让她静静待会,别去吵她。” 向南蔫了,回到了位子上,一顿饭,赵家人吃得很是安静,饭菜也尝不出味来,草草便吃完了。家里人经过西屋时都自觉地放轻了步子,怕扰到了她,这一晚,赵家二房除了绿竹,都没有睡着。 绿竹在梦里又梦见了上辈子的事情,她在书房里看着那些书信,张荀和她说对不起,他不能负了另外一个女人……从来被辜负的只有她而已,从前是,如今也是,倒不如守着一颗真心再也不给,便不会被错付,也不会被辜负,她也就不会如此难受了。 第二日,宋氏起来,看见绿竹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了,一时既喜又忧,喜的是她肯走出房间,忧的是,她女儿的眼睛变得冷清许多,还是会笑,却不达眼睛底里。她这般,比之当初因为张家的事而不愿成亲更让她担心,似乎生活没有了目标和方向,任何事于她都无所谓。 第11节 怕她出事,宋氏喊了大伯家的青梅青荷,还有桂梅来和她说话,希望她能变回从前的样子,就是不想成亲也好过现在这样,仿佛,嫁给谁都一样,无所谓。 可是,几个好姐妹终究没能让她变得好一点,她还是这副清冷冷的样子,仍旧和你亲近,仍旧和你说话,和你笑,但就是感觉和从前不一样了,就像一阵风,抓不住。 宋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敢逼她,怕她做出傻事来,尽管她柔和如轻风一样和她笑着说过,“我不会做傻事的,我还有你们呢。” 宋氏私下里偷偷哭过几回,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扑街的预感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我来不及逃π_π ☆、揍他 刘家退亲的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明白的都怜惜绿竹,知道她这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无端端地被扣了顶“克夫”的帽子,导致被退亲,都是张家做的孽! 可这世道本来就对怪力乱神的东西敬畏得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些事,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一些人还是存着“她要是没有问题,刘家也不可能会退亲”的心思,觉得说不准绿竹还真的克夫,尽管她什么都没有做,可“克夫”便是一种罪,足以吓退许多惜命的人。 听着外面人的议论,赵家人的脸黑得像是碳一样,绿竹她爷更是气病了,她奶整日里在家骂刘家的张家的,还有那些长舌妇,宋氏也哭过好几回,就连李氏也叹气,绿竹克夫,以后要是嫁不出去,她的女儿也要受影响的。 赵桂花在家里说起了风凉话,“我就说了那赵绿竹是个命硬克夫的,你们还不信,瞧,连定了亲的都不要她!我看十有八九我家柱子的举人老爷就是她给克没的。” 这话被宋氏他们知道了,直接一桶粪泼在了张家门口,从此两家彻底翻了脸,老死不相往来。 这一日,向北从外头回来,一声伤,显然是打架了,怎么问都不肯说,绿竹瞧他倔着脑袋却不时担心地看着自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约是外头的人说了些她的难听话,向北听不下去打人了。 绿竹轻轻地用鸡蛋帮他滚了滚身上的淤青,向北嘶嘶的喊疼,绿竹于是打了他一下,“知道疼还打架,那些人要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又不能叫咱们掉一根毫毛,何必理会,你这样,还不是让姐姐心疼?” 向北嘟着嘴不服,绿竹却是偷看着她爹娘的神色,她这话也是说给她爹娘听的,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掉了多少泪,叹了多少气,她都看在眼里,心中愧疚,一直在找机会和他们说明白。 “爹,娘,向南,向北,外头的人说什么,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们,别让他们影响咱们,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为什么要看其他人的脸色?自怨自艾或者暴跳如雷都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罢了,于咱们又有什么得益?过好咱的日子才是正经。”这次绿竹看得很开。面对上辈子的失败,她选择了逃避,学会了自省,而这一次的失败,她明白了许多事的发生并不受她控制,她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坚强,学会坦然和从容。 赵铁柱看着女儿,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了,却说不出所以然来,他觉得自己应该为女儿的改变而高兴的,可心里头却不知为何堵得慌。 相比于他,宋氏更能明白,女儿从前温婉柔顺,可自从张家的事以后,她就像那受伤的鸟,急躁不安,刘家便是他们提供给她的舒适的笼子,她为了疗伤选择了尝试和顺从。可这回退亲的事,打破了她的舒适,让她意识到那鸟笼其实并不安全,她飞起来,看到了外面更广阔的天地以后,尽管还愿意陪在他们身边,却不再受束缚了。她今日和他们说这番话,是想告诉他们,她很好,会飞会觅食会回来,他们不用担心她,她能过得好的。 心中酸涩,宋氏抹了抹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扯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嗯,娘都听你的,咱过好自己的,不管他们!让他们放屁,砸自个的脚后跟,咱可不凑上去了。孩子他爹,还有你们两个,可不要再和人犯冲突了,不值得。” 宋氏这个家里最有话语权的发了话,其他人哪有不从的,均点头答应。 很快村里的人便察觉到,赵家二房的完全把那些风言风语当成了耳边风,一点不受影响,随你们怎么吹,我过我的,我就是不气也不恼了,你能耐我何? 而绿竹这个当事人自刘家退亲以后,也第一次踏出了家门,村子里的人一眼就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以前的绿竹是漂亮能干又温顺的,现在的她却似乎多了些气质,说不上来是什么,就是她看你一眼,那些难听的风凉话便再也说不出口,因为,她不在乎,你说什么都没有用。 见此,村里的那些难听的话和揣测慢慢歇了下来,只除了张家赵氏骂骂咧咧,念叨绿竹害他儿子没了举人,说她假清高,说赵家人厚脸皮,总之怎么难听怎么来。最后被张荀说了一句“你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少说两句吧!”她才闭了嘴。 旁观着绿竹变化的冬至,捂着闷闷的心口,心中担忧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她越□□亮了,可为什么这美丽让他这样难过?她那冷清清的眼睛,似乎在告诉他,那个有着水灵灵的杏眼,会脸红,会笑着说他呆瓜的俏丫头不见了,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段日子,听到刘家退亲的消息以后,冬至便禁不住为她担心,于是村子里多了他时常徘徊的身影,如果细心观察便会发现,不是在赵家附近便是在桂梅家附近,再有的便是那条河边。她会哭吗?还是会寻死?他还记得第一回见她时,她自残的行为,她这次会不会也这样?他不知道她怎样,只是纯粹地不想她出事。 如今见她这般,看着是好的,却总让人心中酸涩难过。她这般好的姑娘,怎么会有人不懂得珍惜?!还有那张家,简直欺人太甚! 这天他到镇子上卖猎来的野鸡时,碰巧看见了张荀在茶馆里与人把笑言欢,心中顿时升起了熊熊怒火,这张家人没一个好东西,害了人家姑娘,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喝茶说笑! 生气的冬至发泄的方式很简单直接,尾随他到了偏僻的巷子里,套了他麻袋,打了他一顿。 张荀无故被打,护着脑袋叫喊着,“谁!我是秀才,谁敢打我!赵家人是不是,信不信我报官抓你!” 冬至皱眉,他可不能因为自己一时泄愤连累了赵家,想到了张荀先前的一些传闻,于是压低了声音狠狠地踢了两脚,“我家少爷看上的女人你也敢勾搭,你什么身份也敢肖想她?嫌命长!” 等冬至打够了离开,巷子里没了声响,张荀才忍着痛把麻袋掀下来,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看他扶着墙龇牙裂嘴地颤抖着站起来,怕是身上也伤得不轻。张荀骂了一句“王八蛋”,却不敢报官。 虽然有所怀疑,可对方说的话张荀是听进去了,他猜想着,莫不是青青的某个爱慕者知道了他和青青的事情来找他麻烦?又或者是书院里的人?虽然他们的事没有传到外头,可书院里一些人看出端倪来也不奇怪,又加之他成绩好,有人看不惯他也是可能的。至于赵家,他虽有怀疑,可他出事,大家第一个怀疑的便是赵家,就凭这点,对方便不会轻易动手才对。 他胡思乱想着叫了辆牛车,颠簸了一路回到了榕树村,幸好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没人看见他的狼狈样,要不然又得闹出事来。 赵桂花见儿子这样,立马想到是杀千刀的赵家人干的,可儿子说了没见着人,无凭无据的不能妄下判断,很可能是书院里嫉妒他的人下的黑手。赵桂花也只能这么信了,趁夜找了王大夫来看,给张荀上了些药以后,又骂骂咧咧赵家人不遵守诺言,说好的药钱一分都没有给,她要找村长理论,找赵家人算账。 张荀听着她娘骂人,脑仁更疼了,心中烦躁,忍不住虎着脸骂了一句“闭嘴!” 赵桂花被他这一吼惊了一下,登时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嚎起来,“不孝啊,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居然吼我!……” 张荀看他娘撒泼的样子,又是一阵头疼,她娘从前好好的,为着不给他丢脸,还知道收敛,为何最近,越发没有顾忌了?虽说子不嫌母丑,可她这样,青青能愿意嫁进来吗? 仿佛看到儿子眼中的嫌恶,旁观的张荀他爹顿时上了火,不敢往儿子身上撒,只能揪起地上的婆娘,回屋子里去教训,都怪这婆娘,整日里给儿子丢脸,惹事! 赵家这吵吵闹闹,隔壁的李婶子家听到了,鄙夷地撇了撇嘴,要不是看在张秀才以后能够当大官的份上,谁看得上赵桂花这装模作样的泼妇?她这样作,总有一日母子情分被作没了,看她如何收场! 桂梅在他爹这知道了张荀被打的事以后,不禁担心起来,“娘,你说这事会不会是赵二叔他们做的?明天会不会又闹起来?” 桂梅娘叹了口气,“应该不是,我今日看见赵家父子了,明日张家人要是真闹起来,咱就给他做个证,免得赵家人吃亏。” 桂梅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出乎意料地张家人并没有闹起来,只是把门关起来,张荀也不见人,说是要闭门读书,实则是要养伤。 绿竹在桂梅这知道了张荀被打的事以后,心中一阵痛快。对于张家,对于张荀,绿竹从前只想离得远远的,可这次的事却把她心底里对张家的怨和恨都勾了出来,只是怨又如何,恨又如何?她一个弱女子什么都做不了,如今有人教训他,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和桂梅一样,说着活该。 看桂梅这样,绿竹也晓得她已经想明白了,不会对张荀再有那些心思了,她也彻底放下心来。其他人她管不着,可若是她的好姊妹替了她,她会一辈子不安的。 后来问了自家爹娘,这事是不是他们或是大伯家那边下的手,他们都说不是,却拍手叫好,甭管哪路英雄好汉干的,张荀被人打一顿就是大快人心的事,看他们被打了也不吭声,想来是得罪了人,真是报应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  打人是不对的(?w?) 但,我什么都没看见→_→你们看见了吗?没有对吧lt( ̄︶ ̄)gt ☆、兔子 过了些日子,村子里关于绿竹退亲一事的流言蜚语渐渐歇了下来,她的生活也恢复了平静,只除了有时会在夜里听见她爹娘的叹息,因为这事以后,她的亲事没有了着落,也不是没有不相信或是不怕死的来提亲,毕竟她那一手好绣活还在呢,可她娘就是看不上这些“歪瓜裂枣”。眼看着过完年她就要十五了,她爹娘也是急了! 绿竹倒并不如何急切地要嫁人,左右不过是和一个人凑合着过日子,合得来最好,合不来她也不勉强,就是离了自己单过也可以,她有一手好绣艺,不怕过不下去。 九月二十八这日,是大姐赵青梅出嫁的日子,虽然出了绿竹“克夫”退亲的事,但所幸黄家是个厚道的,且黄盛早就看中了青梅,因而不受影响。 绿竹给她做了一对枕套做添妆,那日青梅摸着枕头上精致的龙凤呈祥绣纹,为她几经波折的亲事叹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和她说了许多话,无不是让她放宽心的,说到了黄家也帮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绿竹都笑盈盈地应着,没有拒绝。可一个姑娘家在说到这些时该有的娇羞,她却没有半分,青梅见了,也只能打心里为她可惜。 大日子这天,绿竹旁观着青梅哭着笑着拜别父母,被向东背上了牛车,一路走向黄家,走向属于她的未来,竟是一时恍惚,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 那时候,她身上华美的嫁衣令人艳羡,张荀的俊朗也让人赞不绝口,而张家派来接她的喜轿更是让人津津乐道,喜宴上他的那些同为秀才的同学也为这件喜事添了几分荣光……那时她是骄傲而又满足的,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许,盼望着能够得到夫君的喜爱。只不过,最后这期许终究落了空,而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竟不如今日黄盛在大伯面前的一句铿锵有力的承诺,还有脸上发自内心的喜悦。 她娘说得对,嫁人就像是一次赌博,不到最后不知道输赢,她上辈子成亲时看似赢了,却其实从一开始在张荀的身上下注便已经输了。后来把自己的所有掏空砸下去,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更甚至为了那一手烂牌连命都不要,当真是愚蠢之极。 绿竹为自己当初的愚蠢而自嘲,抬头迎上她娘担忧的目光,心中不忍且内疚,忙上前去拉着她说笑,“娘,我送青梅的枕套她可喜欢了!” …… 青梅三朝回门这日,赵家二房也去了看一对新人。绿竹看着青梅无限娇羞,且举手投足透露着被滋润过后的妩媚,黄盛说错话时她在他腰后拧他的小动作,还有黄盛讨饶时她轻轻打在他身上的粉锤,才明白,幸福的人该有的模样是如何的。怪不得当初她娘会在送她离开时一脸担忧和欲言又止,不过她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她不舍。 许是想到了上辈子不愉快的事,绿竹心中躁动难以平复,恰好这日一早桂梅来寻她去山里挖野菜,她便和宋氏说一声,提着篮子去了。 一路走过去,绿竹发现桂梅有些沉默,行至山里,她也不慌着其他,问她,“桂梅,你是不是有心事?” 桂梅愣了一下,摇头否认,“没有。” 绿竹却没有因为她的否认而不再问,她的神不守舍实在太明显了,“这事连我都不能说?还是对着我不好说?” 桂梅的目光有些躲闪,绿竹大概明了,是第二种了,“是不是你的亲事定下来了?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如果定了好人家,我还替你高兴呢。” 她的目光真挚,让桂梅放松下来,她有些不自在地说,“我怕你会难过……” 绿竹笑了笑,想到了上辈子桂梅最后的归宿,笑了笑,调侃道,“你是我好姊妹,你要定亲了,我有什么好难过的!让我猜猜看,是不是你卢家表哥?” 桂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绿竹笑得神秘,“秘密!这么说,还真的是他了?也挺好,你们打小熟悉,他家又在镇上开杂货铺,你用心和他好好过,日子会好的。” 桂梅见她是真心地为自己高兴,没有一点沮丧和为难,也彻底放下心来,这时才有了点羞意,“娘挑来挑去还是觉得表哥最合适,说是自家人知根知底的,我觉得,嗯,这样也挺好。” 想起上辈子桂梅成亲时,她去给她添妆,她并没有多少喜意,谈起卢旭时也不见多少羞意,怕是当时对张荀还有些割舍不断,只是卢旭是真心待她好,他们后来也是夫妻和睦的。这辈子许是早已对张荀放下,倒是有了些不同,绿竹看在眼里,打心底为她高兴,看样子这辈子他们不需要那么长的磨合时间了。 绿竹于是笑道,“到时候我也给你做一对枕套做添妆。”上辈子桂梅嫁人时,她已经是张家妇了,因为种种原因,添妆时只给了她一对荷包,实在有愧于她们多年的情分,这辈子怎么说也要弥补过来。 桂梅听了乐坏了,绿竹的手艺可是村子里最好的呢,许是在县里见识多,绣的花样也新颖,她给青梅的那对枕套就很让人眼馋,“那敢情好,我可都记住了,你可不能食言,要不然就是小猪!” “那为了不当小猪,我可得卖力一点才行了!”绿竹笑着承诺。 和平日一样上山检查陷阱的冬至,刚端了一窝兔子,便远远地听到她们开怀的笑声,听出其中一个是绿竹,不自觉地朝她们的方向看去,隐约间看到两个窈窕的身影,他一眼便认准那个穿浅青色衣衫的是她。 见她们分开来挖野菜,冬至竟不自觉地尾随着绿竹,看她走着走着又到了上回摔下去的缓坡,心里一揪,她不会又要做傻事吧! 绿竹自然不是要做傻事,而是想要静一静,想到上次找到的缓坡,那里视野开阔,绿草茵茵,微风不燥,是一个让人静心的好地方。 她选了块石头坐下,把篮子放在一边,看着那时的绿草已经开始变黄,想着它只要熬过一个冬天,明年暮春三月,又会莺飞草长,此时的枯黄也不过是它短暂的人生阶段罢了,并不算得什么。 如此想着,她心里恢复了平静,只是这四周却不怎么安静,仿佛有兔子的叫声? 她动了动耳朵,似乎是在她的侧后方,她回头,看到那大树的躯干藏不住的一片衣角,愣了愣,警惕地站了起来,“谁?!谁在那里!” 冬至有些懊恼,他看她静逸的脸看呆了,察觉到她回头再藏起来时已经有些晚了,他迟疑了一下,未免吓着她,还是站了出来,“额,赵家妹子,你别怕,是我。” 见是冬至,绿竹松了一口气,看着他手里的兔子,以为他这是恰巧路过,并未怀疑什么,开口道,“这是冬至大哥捉到的?” 一声轻轻软软的“冬至大哥”,让冬至红了脸,像丢了魂一样,讷讷地点头,“嗯。” 隔了些距离,又加之冬至本身皮肤就黑,绿竹并未察觉他脸上的红,想到两人这样对话,瓜田李下的并不合适,于是提上了篮子就要走,“那个,桂梅还在等着我,我先走了。” 冬至见她要走,有些急切地张了张嘴,见此,绿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冬至大哥还有事?” 冬至被她这清澈得仿佛照进心底的眼眸一看,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停止了跳动,嘴皮子动了动,嗫嚅着开了口,“那个,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别难过,实在不好受,我再帮你出气,你可别为难了自己。” 绿竹被他忽如其来的关心弄得有些无措,并未注意到他话里的不妥之处,看他眼里真诚,和并不作假的关切,便也放下了戒备,脸上带了些暖色,发自内心的感谢他,“谢谢,我很好。” 被她暖融融的笑引得脸颊发烫,冬至心底有些慌乱,也不知怎的,就把手中的一对灰色的小兔子递了出去,“这个,给你。”一双眼睛忐忑的不敢看她。 绿竹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惊,倘若方才还看不出来,此时也察觉到了一丝端倪,忙摆手拒绝,“这个,我不能收。” 冬至窘迫,把一对兔子往地上一放就脚步匆匆地转身走了。 “诶,你!”绿竹看他的背影穿梭在林间,眨眼便不见了,有些无奈,看那一对兔子被绑了脚,如今在地上扑腾着却跑不了,也不知该怎么处置它们才好。 放了也不是,收下来好像又不妥。 想了想,有了个主意。于是走过去蹲下来,揪了把草递到兔子的嘴边,心想,如果它吃,她就把它们带回家,不吃,那就放了。 那对灰兔子原先不安地扑腾着,见人来登时不敢动了,至于投喂到嘴边的青草,其中一只鼻子动了动,嘴巴一张吃了起来,另一只倒是没动。 绿竹不确定了,这是要呢,还是不要呢?想了想,要不,如果它们都让她摸,她就带走?不让的话,她也没办法了。 想着,又忐忑地伸出了手,拿指尖在那只进食的兔子头顶摸了摸,兔子只是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吃草。 真是一只小吃货!绿竹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而后又看向另一只一直警惕着的灰兔,怕它咬自个,她只在兔子的后背摸了摸,见它似乎炸毛了一下,倒是没有什么抗拒的迹象,例如想要扑她或者咬她。 第12节 绿竹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为了兔子的温顺,还是因为解决了一个难题。 后来她与桂梅汇合,当她问起兔子哪里来的时候,她才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它们的来历,她自己自然是没那个能耐捉住它们的。 想到送兔子的人,绿竹有些不自在,支支吾吾地告诉她,“我坐在那,兔子自己撞上来的。” 桂梅看着篮子里的两只兔子,其中一只只顾着吃草,另外一只则动也不动,笑了,“真够笨的!” 想起冬至仓皇失措地丢下兔子跑了的背影,绿竹点头“嗯,是挺笨的。” 回到家,绿竹仍旧拿这个借口来搪塞宋氏,宋氏自然没有桂梅那么好糊弄,但女儿不想说,再看她喂兔子时脸上浅浅的笑意,她便不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注意,男主开始出没,自己撞上来了 重申:男主不笨的^w^他只是想要谈恋爱了 ☆、心思 是夜,心情愉悦了不少的绿竹躺在床上,很快便昏昏欲睡,忽而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脑中炸响,令她惊醒。 “实在不好受,我再帮你出气……” 再?他说的“再”是什么意思?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那个再?那是不是意味着已经有了一? 想起被打了不吭声的张荀,绿竹的手倏然握紧,难道是他? 恍然间记起今日他忐忑地送自个兔子,一点不敢瞧她的样子,那时的一点端倪此时竟是肯定了几分,冬至他,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对她有意吧? 想到这个可能,绿竹一时有些纠结,她倒不是看轻冬至,而是想到她娘前些日子要帮他做媒的事。她娘一心想着给他说媒,却不料对方盯上了自个的女儿,不知道她娘知道以后,会不会气得跳脚?这事怎么想怎么喜感。 绿竹的脸上忍不住漾起了笑来,只是瞬间她便想到她娘不可能会把她许给冬至的,即便是她如今扣着顶克夫的帽子,还被退了亲,即便她娘常常称赞冬至的好,可冬至那样的家境,她娘是舍不得她去吃苦的。 如此想着,绿竹脸上的笑也收敛了起来,希望只是她胡思乱想吧,若不然因为这让她娘为难,让冬至难过,让两家关系淡下去可就不值当了,冬至大哥和徐婆婆其实人还挺好的。 那边厢冬至也在床上烙饼子,没办法今儿遇见了心里念着的姑娘,和她说了话,她还对自个暖暖地笑了,且收下了他给的兔子,这种种不仅让他为她担忧的心松了松,就连那前些日子压抑着的心思也活泛了起来。 可仔细想想,对方其实并没说什么,兔子也是他强行塞给她的,再想想他奶说的,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但只凭着绿竹的一手好绣活,等过些日子流言散了,她还是能找户不错的人家的,当然,比先头刘家还是会差一点。 想想也是,其实原来赵二叔家和村里其他人家差不多,也是守着几亩地,外加到镇上打零工,还有其他一些零碎的贴补过日子,算不上过得好,但也不差。可自从三年前绿竹在县里学成出师,往家里带了银两以后,赵二叔家不仅盖了新房,还添了几亩地,成了村里人羡慕的人家。 谁都看得出来,绿竹是个能赚钱的香饽饽,且她长得俊,皮肤白,在县里六年,举手投足和村里的土丫头截然不同,这样的媳妇谁不想要? 如此想着,冬至才活泛了一点的心思又被按了下去。 过了几日,待他从山上检查陷阱下来,发现他奶脸色不好,问过才知道,原来是今日隔壁黄婶子上门来,说了钟苗定亲的事,或许是言语间让他奶不痛快了,看他回来便臭着一张脸。 “奶,咱和苗丫头是从小玩到大的,我把她当妹妹,她说了人家,咱得替她高兴才是。”冬至劝她,也表明立场,他是真的对钟苗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徐婆子还在气,“你把她当妹妹,人家还怕你肖想她的宝贝闺女呢!今儿个那黄丽芳话里话外一直在说那定的小伙子家里有多少亩地,有多能干,有多出息,说什么这些她都不图,就图苗丫头能够平平安安,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这不是嫌弃你的意思么!是,咱徐家是没地,你打猎也不稳定,可你出去问问,谁不说你能干的?” 冬至叹气,“奶,这种事你情我愿的,哪能勉强?别人想要的,咱给不起,怨不得别人。” 徐婆子听着这话更加生气了,戳着他脑门道,“到这份上了,你还帮着她家说话?是,他钟家这些年的确帮衬了咱许多,可当初要不是你爹,他老钟能回得来?这是他钟家欠咱们的。” 冬至垂着手任她泄气,“奶,这话可别让黄婶子她们听见了,不中听,这么多年了,该还的也还清了,总不能让他家赔咱一个闺女不是?你刚才都说我能干了,以后准能找得到媳妇的,别气了,好不好?” 徐婆子看他这样软和,也拿他没办法,她浑身的劲气一泄,神色暗了下来,“唉,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事啊,难!我看绿竹她娘最近怕是帮不上忙了,钟家也靠不上,你的亲事还得靠咱自己才行。改天啊,咱捎上两只野物上你舅家去,我记得他家大闺女十三了,小是小了点,可好歹知根知底,如果他肯,我就是再熬上两年也是使得的,总要看咱徐家有后才行。” 冬至他娘姓刘,是隔壁刘家村的人,家境还不错,冬至他爹当年是村里出了名的好猎手,比他强得多,还是能说上不错的亲事的。冬至他爹还在时,两家走得还算频繁,可后来他爹不在了,刘氏也去了,两家便渐渐少了来往。 其实也能理解,徐婆子身子不好,看病抓药要花不少银子,而冬至当时已经八岁了,有道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偶尔接济一下还可以,但长久下去却不是办法,冬至他大舅母吴氏又不是个顶大方的,次数多了说话就有些难听了,冬至便少往刘家去了。 徐婆子看得明白,也生过气,她也有气性,但凡有个事宁愿去找隔壁钟家,毕竟他家欠着他们人情,也不愿低声下气去求刘家。这次肯低下头,也是因为冬至的亲事着急了。 冬至不愿他奶低声下气去求,那求来的也未必如意,于是劝她,“奶,你也知道,舅母她不可能同意的,我不想你去受气。” 孙子孝顺,徐婆子眼睛湿了,忙用手背擦了擦,“你当我不知道吗?可为了你,我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也使得,她吴氏就算不肯把大丫许给你,咱走动走动,让她帮忙留意着也是好的。都怪我没用,和村里人打交道少,要不然也不至于舍近求远地去求。好孩子,翻过年,你就十九了,不小了。” 冬至知道自己不小了,村里同龄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也不是不想娶个媳妇回来孝顺奶奶,可若是娶个不好的,或者不是心甘情愿嫁过来的,闹得家宅不宁就不好了。他平日在家时间短,要是媳妇和他奶有个不对付,吃亏的也只能是他奶,他可不能这么不孝。 可现在他奶宁愿拉下一张脸也要去替他张罗亲事,可见是着急了,他劝不住,只能陪着她,好歹不能叫她吃了亏。 如此想着,他轻叹了一口气,“奶,委屈你了,我陪你一道去吧。” “你是我亲孙子,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如此说定以后,又过了两日,冬至和徐婆子便提了两只野鸡去了刘家村。到刘家时两位舅舅都不在,说是下田去了,小舅母回了娘家,家里也就大舅母吴氏和几个孩子在。 见他们来,吴氏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声招呼,把人迎了进来,就算不待见这些穷亲戚,看在那些个野物份上,总不能做得太难看了。又让最小的小子去地里喊人,自个则招待起了徐婆子,冬至知道他奶要说什么,于是一声不吭地在院里劈柴等着,耳朵却支起来听堂屋里头的动静。 徐婆子先是问起了大丫最近的情况,吴氏警惕,把话说得模糊,等听到徐婆子那句“大丫十三了,也该说人家了,可有看中的对象?”时方才明白过来对方的企图,硬生生地把自个塑造成了宠爱女儿的慈母,说什么也要多留大丫两年,实则谁都听得出来她拒绝的意思。 这都在徐婆子意料当中,因而也只是小小的失落了一下,便把话题引到冬至的亲事上,“唉,他大舅母,你也知道,冬至是个好孩子,这么些年要不是我拖累着,孩儿也不会过得连亲都说不上。” “呵呵,冬至是个顶孝顺的。”吴氏皮笑肉不笑地附和一句,以为她还没放弃打大丫的主意,又道,“冬至这事不急,等亲家奶奶大好了再说也不迟的。” 等她大好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而且吴氏这话其实也是赞同她拖累了冬至的意思,让外头的冬至听得拳头捏紧,他从不觉得他奶是负累。 徐婆子身子一僵,缓了好久才继续开口,“眼见冬至翻过年就十九了,这事是不急不行了,今儿来是想托他舅妈你帮忙留意着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家,也好让我老人家入土前能够看到冬至他娶妻生子,为徐家留个后。” 听了这话,吴氏顿时浑身一松,西屋里偷听的大丫也是一样。她眼睛咕噜转了一下,想到了个主意,“冬至他是我外甥,我自然是想帮他的,不过我看啊,徐家人丁薄,这媳妇还是要找同村的才好,两家照应着也方便。” 徐婆子一听觉得有戏,也明白对方有个对象,便急急地问了,“他舅娘说得也是,不知道吴娘子可还认识咱村的姑娘?” 吴氏看徐婆子接茬,也不吊着她,喜盈盈地说道,“要说榕树村里的好姑娘啊,当数那赵家二娘子,虽说先头被退了亲,而且有些谣言,可那姑娘一手好绣活那是人人都赞的,不仅模样好,还能赚钱养家,要是能娶着她冬至也就能不那么辛苦了,也能多个人孝顺亲家奶奶不是?” 徐婆子明白过来,吴氏说的是赵家那叫绿竹的丫头,也晓得对方不过是想着冬至把她娶进门来做摇钱树,到时候她刘家也能分一杯羹,真是龌龊!绿竹是好姑娘不错,可想到吴氏的那些心思,徐婆子也有些不高兴了,说起话来便没个顾忌,“那可是命硬克夫的主,我徐家就冬至一根苗了,可冒不了这险。他舅母要是诚心要帮冬至的话,不需顶好,只要不嫌弃咱家,能够吃苦耐劳的就好。” 吴氏见她脸色不好,只好略过这个话题,心里有些遗憾,要不是他家大儿子已经成亲,小儿子又太小,她才不会便宜冬至呢,那可是摇钱树啊! 在刘家吃过中饭,又聊了一会以后,冬至便随着他奶一起回去,路上一言不发。 回到家中,终究忍不住对他奶说了句,“奶,关于绿竹那克夫的谣言都是张家婶子胡乱攀咬人的,当不得真。” 徐婆子定睛看着他认真的眼睛,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回到房间里头便偷偷地抹眼泪,“都是我没用……”她算是看出点苗头来了,孙儿对赵家姑娘动了心思,只是……在刘家时她说的那些自然是气话,绿竹是好姑娘她知道,就因为太好了,他家够不上,都是因为她才拖累了冬至。 冬至在徐婆子的房间外头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心里既烦躁又无力,说到底还是因为家境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俺们冬至要崛起了^w^ ☆、拼一把 冬至没有把家境不好归咎于他奶身上,而是认为自己本事不够,事实上,他虽然是个猎手,但懂的东西却很多,下地盖房木工编织等等,算不上没本事,但其中能力最好的打猎比之他爹当年却多有不及。 一来,教他的是隔壁钟叔,是仅次于冬至他爹的好猎手,经验技术自然也是好的,只是毕竟不是自家人,冬至没能从他那学到全部本事,至今为止最好的一次也就打过一头野猪,还是和钟家父子合力打的,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本事。 二来,他家中只他和徐婆子两人,冬至不放心徐婆子一人在家,时间短的还好,长了却不行,这决定了他并不能在山中待久,可打猎本是需要耐心的事情,大的猎物尤其如此,这便决定了他只能打些野鸡野兔等小猎物,于是只能混个温饱,再加上打短工挣的,这些年能够攒下来的银子有限。 近两年他奶为了他的亲事操碎了心,冬至看在眼里也暗恨过许多回自己本事不够,不能让他奶过上好日子,不能让他奶宽心,临老还要为他操心。这一回,便是不为了心里念着的姑娘,为了他奶,冬至也决定拼一把。 这天一早,冬至吃过早饭以后和徐婆子说了自个的决定,“奶,我打算进山几天。” 往常冬至进山不会超过一天,徐婆子自然明白他这是放心不下自己,她之所以觉得自己是负累,不仅仅是因为她身子不好常生病,还因为自个不能让他放开手脚去闯,但此刻听他这么说,却是担了满满的心,“山里危险,你……” 徐婆子的欲言又止,冬至看在眼里,明白她的担忧,于是握紧她的手,对她说道,“奶,山里的路我都熟悉,往里一点的也和钟叔他们走过,你不用太担心,我还有你呢,你在家等我回来可好?我去和黄婶子说一声,请她帮忙照看一二。” “要不,你和你钟叔和大郎一起去吧,好有个照应。”徐婆子仍旧担心。 冬至听了却不回话,徐婆子明白过来,叹了口气道,“你想要独当一面,我也不拦你,只一样,你得和钟家父子说一句你的去向,还有,三天,如果三天以后你不回来,咱就进山去找你,你可答应?” 冬至默默计算着脚程,想着一来一回三天也差不多够了,于是点头答应,“好,都依你。” 徐婆子从他身上看到了昂扬的斗志,忍不住回想起儿子第一次独自进山的情景,记忆却有些模糊了,唉,原来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你去隔壁钟家和他们说说,我这就去给你备些干饼子和水带着。” …… 徐家的事,绿竹并不知晓,但在喂那两只兔子的时候却会想起冬至来,那天以后过了好几日了,冬至并没有其他特别的举动,她想,或许是她想多了,教训张荀的事只是一个猜测,而送兔子也代表不了什么……她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苦闷,至于苦闷什么?她想,大约是恼怒自己并未做到真正的清心寡欲,忍不住胡思乱想。 冬至已经进山第二天了,来到了野猪出没比较多的橡树林附近。野猪虽然杂食,但秋冬季节如果不下山祸害农田便以落下的橡果为食,如今十月末了,野猪群大抵会在向阳的栎林出没。 是的,野猪群。野猪一般群体出没,只除了早晨和傍晚会分散觅食,其余时候都是一起的。 冬至看了看日头,离黄昏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他决定在附近绕一绕,看看能不能好运地遇到落单的野猪。 上天似乎对他颇为眷顾,还真让他碰着一头落单的野猪,公的,看起来颇为强壮,冬至握紧手中的矛,屏息凝神,犹豫了一下,想到家中老奶,最终下定决心,干,就它了! 等了一会,见它只是在原地打盹,并不打算离开,方圆好几十米也没有发现其它野猪的踪迹,冬至松了一口气,要是一会下手时引来其他野猪就不妙了。 观察了一会地形以后,冬至在一棵不算矮的橡树附近布置了几个捕兽夹,安排妥当以后才回到了野猪的附近,用长矛给了它一击以后狂奔着将发狂的野猪引到兽夹附近,自然,他自己注意避开了兽夹,而那头野猪却没有那么幸运,一根后腿和一只前肢都被夹住了。 冬至却不敢掉以轻心,野猪可是拼了命也要以一换一的厉害角色,他自己一个人不敢硬抗,只能设下陷阱来诱捕,一般来说挖一个深坑会更好,但时间仓促也只能用兽夹了。现如今野猪被钳制,冬至可以运用优势把它给拖死,如此想着,他手中的矛往它的脖颈和腹部刺去。 夜朗星稀,这是一处隐蔽的山洞,是他们猎户在山里过夜的地方,洞口一丛荆棘拦着,外头也生了一堆篝火,防止夜间的野兽偷袭,山里大多数野兽都怕火。冬至坐在野猪旁,烤着火吃着干粮,心里想着事情。 按理说,打到了猎物理应尽快下山才对,毕竟猎物身上的血腥气很容易引来其他的野兽,可当时的情况却不允许冬至这么做。他已经忍着疲惫扛着这头足有两百多斤的野猪离开了方才捕猎的地方,但一番搏斗以后的疲惫让他走不快也走不远,看了眼暗下来的天色,只能停下来安顿。看来一个人上山还是不行,他还是太贪心了,难怪之前听说他要独自进山三天,钟叔会是那样欲言又止的神情,却也没有阻止他…… 这头野猪两百多斤,现如今猪肉二十几文一斤,野猪肉大约会贵一点,这头野猪大约能换个五两多银子,村里好一点的人家聘金一般也就五两银子标准,少一点的三两就好,他听说之前张家打算给赵家的聘金也是五两……只是,只五两银子还是不够,成亲又哪里是给了聘金就能办好的?家中大约攒了十两银子,他奶身子不好,冬日里总要吃个几回药,而冬天山林里野物也不多了,他这些银子也只够过个冬天,剩下的也不会多……想到了那个好姑娘,冬至叹息,还是不够啊! 心有不甘的冬至第二日早上把山洞掩藏好,定了一个方向,又出发了,并没有立马下山。 中午时分还不见冬至归来的徐婆子在黄婶子的劝说下食不知味地用了点东西,未时初还没见着他的身影,只好豁出一张脸去央钟家父子进山去寻。 等钟叔和钟大郎循着足迹找到洞穴来时刚好碰到了寻觅归来的冬至,见他身上虽然狼狈,精神头却还不错,脸上也挂着笑容,不仅心下一松。待看到洞里那头野猪后,钟叔是由衷地为他高兴,钟大郎的脸色却有些挂不住,他一向自诩打猎本领比冬至高,摆在眼前的事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说话也有些阴阳怪气的不中听,“这下好了,冬至你成亲的银两也有了。” 对此,冬至仿若没有听出他话里头的潜意思,保持着一惯的沉默,只一双眼睛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看得他不好意思地闪躲了目光才算完。 说起来钟家两兄妹各自像了他们的父母一方,苗丫头像钟叔比较磊落却也耳根子软,而大郎却像黄婶子有些小肚鸡肠,其实若不是黄婶子和钟大郎在一边煽风点火的话,冬至是能够把钟叔的本领学个十成的,但他到底受了影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这些冬至看得明白,却从未挟恩自重,说到底不是一家人。 钟家父子帮着冬至把野猪抬下了山,又帮忙张罗着把野猪运到镇上去卖,此事不多叙述,总而言之,冬至最后得了五两多银子,零头拿去张罗了一桌酒菜请了钟家人,算是报答。 因为人少,两家的女眷都上了桌,冬至对钟苗若有若无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权当没看见,让她好生失落,冬至哥越发有本事了,可惜她定亲了,而冬至哥也只当她是妹妹。 席上徐婆子因为孙子有出息而扬眉吐气了一把,笑呵呵地和黄婶子念叨用这银子准备给冬至说一门亲事,仿佛前几日的芥蒂从未存在过一般,黄婶子有些不自在地夸了几句“冬至好本事”,徐婆子才放了她。 酒足饭饱以后,冬至把钟叔一家送到了大门,临了对苗丫说了一句“听说苗丫你定亲了,对方是个好人家,我这当哥哥的为你高兴。” 这话让苗丫的一颗暗许的芳心破碎,黯然地头也不回走了,见此钟家人虽然明白怎么一回事却没有说破,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关上大门,冬至摸到了房间,从床底的匣子里拿出了一个布包,到了徐婆子的房间。 “奶,我这回上山还得了这个。”说着把布包摊开,里头却是一株完整的野山参。 徐婆子大惊,赶紧捂好了,眼睛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想起是在自个家中,没有旁人,这才松了口气,“这参你打算怎么处置?”她压低了声线问。 冬至还未开口,她却眼前一亮,又迫不及待地说道,“这参你明日拿到县里去卖吧,你不是喜欢赵家姑娘吗,得了这银子咱就去她家提亲。” 第13节 冬至快要说出口的话被憋了回去,脸上也通红一片,不知是被憋的,还是因为心思被道破。 见此,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徐婆子笑呵呵地调侃他,“害羞什么,你当我看不出来吗,只是先头咱家穷,没底气,现在不同了,咱有银子了,你奶我一定给你娶个你欢喜的!” 冬至不自在地挠了挠脸,咳了咳,努力按捺住一颗因为他奶的说辞而激烈跳动的心,找回一点理智,道,“奶,这参好与不好,多少年份的咱也看不出来,是不是找王大夫先看看?还有这参,我想着如果能卖,咱把这参须留下来,给你补养身子。” 谈起了正事,徐婆子收敛了一点笑容,认真想了想,而后道,“我看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节外生枝,你明日就上县里的一德堂去,那里信誉好,总不会坑了咱们的。至于参须的事,还是不留了吧,这人参还是要完整的价钱才能给得高,何况,我这身子,这等好东西怕是也受不住,还不如换了钱实际一点。” 听此,冬至沉默了,最后还是在徐婆子的催促下才应下来的,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自个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老婆本有了,就差一个老婆了 冬至:好紧脏,肿么破?万一老婆不愿意咋办,万一未来岳母不同意咋办? 作者君:咳咳,这不还有你亲妈我嘛,安啦 ☆、青青 未免夜长梦多,第二日一大早,冬至便到村口等黄大叔的牛车一同去县里。刚到村口,却发现绿竹和宋婶子也在,看她拿着个小包袱,想来是要去锦绣阁。 冬至不自觉地摸了摸怀里装着山参的包袱,心里有了些许憧憬,也有了点底气,兀自按捺住嘭嘭狂跳的心,上前去打招呼。 “婶子早,绿竹妹子。” 感觉到他的视线在自个身上一扫而过,绿竹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脸上微微红,自个却不敢搭话,只耳朵悄悄竖起来听她娘像平素一样开口,“冬至也上县城?” 靠近了以后仿佛能嗅到来自她身上的清香,冬至身子颤了颤,手抖了抖,而后不自觉地握紧,“嗯,去县里。” 宋氏见他不若平时一样带着野物,有些好奇,却也没有细问,只道,“那就一块候着吧,我看车子也快来了。” 闻言,冬至不自觉地又扫了一眼绿竹,见她低着头不看自个,手里的帕子绞着,似乎有些纠结?他有些失落,难不成她不欢迎自个? 无奈只好站开一些,幸好这时黄大叔来了,避免了无话可谈的尴尬。 宋氏和绿竹以及其他几个媳妇婆子于是上了车,而冬至则和黄大叔一道坐在前头车辕上,离她们又远了些。 此时,绿竹才能好好地看一眼冬至,他穿得有些少,露出来的一截手臂上似乎有些擦伤?还有那鞋子也旧了些,挺直的背影看起来却精神。 想到方才感觉到的视线,他应该有瞧她吧,只是,这样的场合,她现如今又是那样的名声,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而且,开口了,又能说些什么呢?问兔子如何了?想到这,她的脸颊便有些发烫。其实,从除却长辈亲人以外的异性那里收到礼物,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对于绿竹来说都是头一回,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想着前些时候的猜测,以及他这几日的不作为,绿竹叹气,大约是她多想了罢。 绿竹有些失落,显露在脸上,宋氏问了一句“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眼看冬至因为她娘的这句话直了直身子,头似乎要回过来看,绿竹心里不禁有丝丝的甜,对宋氏浅笑了笑,摇头,“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 宋氏于是搂着绿竹,“那你闭上眼睛歇歇,到了我再喊你。” 绿竹顺从地靠在宋氏地肩膀上,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让自己放空,免得庸人自扰,嘴角的笑意却是久久下不来。 到了县城,问明了冬至的去向,知晓他要去和锦绣阁同一条街上的一德堂,宋氏于是邀他同行,冬至看了一眼绿竹,见她低头不语,没反对,于是点头应了。 一路无话,只除了冬至总是偷看绿竹,这事次数一多,饶是宋氏心大,此时也发现了不对劲,她蹙了蹙眉头,眼见一德堂到了,于是和冬至说了一句“回头不用等咱娘俩”以后,便拉着绿竹快步离开。 被发现了!冬至有些无奈又失落,宋婶子似乎在躲他?那是不是,她不希望他接近绿竹? 想到这,冬至有些失落,摸着怀里的山参也不能让他高兴起来,如果对方不同意,他这么辛辛苦苦地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那边厢,走远了以后,宋氏便停了下来,看女儿抿着嘴不说话,想到家里那对忽然之间出现的兔子,顿时明白了什么,“绿竹,你,是不是……”她迟疑了下,对上绿竹疑惑的眼睛,最终没有问下去。 “没什么,咱先去锦绣阁把绣件交了吧!” 闻言,绿竹松了一口气,她晓得她娘要问什么,可却给不了一个确切的答案。对于冬至,她不讨厌,可说到喜欢,要与他结为夫妻,这样的心思却是没有的,或者说,她如今对于未来的丈夫没有期待,并不在乎他是谁,但这个人要是冬至,她也不反对。 进了锦绣阁,老板娘巧娘子正在招呼客人,见绿竹她们来了,让她们稍等一会。 绿竹和宋氏只好候在一旁,宋氏正仔细瞧着摆在柜面上的精致绣件,绿竹却被“青青”二字引去了注意。 青青,这两字怕是她这辈子最不愿听到的,是她的魔障,她始终记得张荀的那句“青青她等了我许久,我不能负她。”她一直未曾得见这位坏人家庭的女子的面,只从那些书信瞧出对方是个有才学的,可即便如此,她对她亦喜欢不起来。 此时有缘得见,她倒是要仔细瞧瞧这狐狸精是个什么模样,竟能勾得张荀好些年念念不忘,为了她贬其为妾! 说实在话,许青青长得只能算是清秀,绿竹拿她的相貌和自己比了比,却不觉得她比自己好看多少,但对方的打扮和隐约的书卷气却为她增色了不少,这些气度都是她所不能有的。 若说好看,还是与她同行的那位叫佩茹的女子好看,听周围人的私语,这位竟是县令大人家的千金,身份又比许青青要高许多。 听她们的对话,似是因为李佩茹与府城梁同知家的公子定了亲,此来是要买些布匹荷包等物备嫁。 “青青你也知道,同知可是正五品的官,爹和娘对这桩亲事可是着紧得很,可是马虎不得的。”李佩茹巧笑,神色中有些自得,“对了,说来青青你和我同岁,许夫人应该也在为你相看吧,可有看中的?” 闻言,许青青的脸有些黑,僵笑道,“呵呵,这事不急,我爹娘还要再留我两年呢?” 说着装了把虚弱,“对不住了佩茹姐姐,我有些不舒服,不能陪你了,相信巧娘的眼光是不差的,我就不掺和了,回头再约如何?” 见此李佩茹有些扫兴,却也没奈何,只能让她走了,可转身却低骂一句,“切,还两年?谁不知道你看上了咱哥?” 这话叫一直竖起耳朵留意着的绿竹听见了,顿时皱眉,她一直以为,许青青和张荀是两情相悦的,即便张荀成了亲,她亦痴心不改地等着他,即便这是要牺牲另一个女人的幸福为代价。 如今看来,这其中还有她、甚至张荀所不知道的事,那许青青兴许真的等了许久,但等的人看来不止张荀一人,谁知道她有没有和那县令家的公子有来往呢?只是,最后张荀中了状元,这才最终定了他吧! 想到自己输给了这么一个拿感情当儿戏的轻浮女子,绿竹便有些气闷,她怎能就这么恣意地践踏别人的真心,觊觎他人的丈夫,拆散旁人的家庭?! 这辈子没了她,许青青和张荀是不是能够顺遂一些?可是,怎么办,她一点都不希望他们能好! 正想着,被她娘拍了拍肩膀,“回神,想什么呢?” 原来是另一个伙计徐娘子来招呼她们,见此,绿竹只好把目光收回,拿出了做好的绣件,让她估价。 这是一幅团扇扇面,上头的纹绣是未来几年流行的式样,放在今日,倒显得精巧,且双面绣的技艺也是不可多得。 想到一旁的李佩茹,绿竹有意把扇面扬起来张开,好叫她见着这图样,果然,她注意到了这边,被这精巧的纹样吸引了,走过来问道,“不知这位娘子可能让我瞧瞧?” 猎物上钩,绿竹有礼地笑了笑,先是看了眼老板娘巧娘,见她点头方才对她点头,“这位小姐请随意。” 李佩茹本只是一瞥注意到着扇面上的图案有些新奇,如今仔细看却发现它做工不俗,倒是见猎心喜,听闻巧娘说眼前人从前是锦绣阁的绣娘,是巧娘的弟子,于是赞许道,“锦绣阁的绣娘手艺是极好的,这绣样也不错,可有卖的?” 巧娘倒是不居功,“你问她,这可是绿竹丫头自个描画的图案。” 闻言李佩茹才正眼瞧着绿竹,发现她落落大方的,不见怯,倒是喜欢,还不待她问出口便回了话,“小姐如若喜欢,绿竹再画一个送与小姐便是,不值当几个钱。” 倒是识相。李佩茹暗自点头,点了点扇面,对巧娘道,“这个我要了,巧娘你可得替我选个好些的框子,可不能埋没了这好绣艺。先前与你寻的绣娘,我看这位小娘子倒是不错。” 绿竹不解其意,看向巧娘,巧娘倒是一脸喜意,告诉绿竹,“好事。”而后吩咐一句如何安置这扇面,给个什么价,便招呼如娘上楼去看别的。 绿竹只好等着,这扇面最终得了二十两银子,这是扣除了原料那绫纱后的价,不少,算是对她手艺的肯定,主要是得了县令千金的喜欢之故。 因宋氏还有事要办,绿竹便让她自去办事,她自个等着。 等了一会,见巧娘笑盈盈地送走了李佩茹,她才起身迎了上去,“师傅,方才那位小姐说的话不知是何意?”。 巧娘越看越觉得绿竹合意,喜笑道,“你是个有福气、运道好的,今儿个也是赶巧了,那位县令千金李小姐定了亲,如今正备嫁呢,要寻摸个绣娘帮忙,可巧就看中你了。你若做得好了,好处少不了的。” 绿竹闻言也是喜出望外,对于她来说,这的确是个好机会,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只有一手好绣艺是她的骄傲,不曾背叛她,如今能得了官家小姐的青眼,她自然是喜的。 且,她原先不过是想着既然那许青青心思不纯,而那李佩茹显然是不待见她和自家哥哥来往的,那她若能和李佩茹搭上话,寻机将张荀和许青青的事透露出去,到时候不管是县令公子那边找张荀晦气,还是李佩茹的事被曝光提前下嫁张家受磋磨,绿竹都是乐意的。 她也晓得自己这样害人的心思要不得,可她心中一直闷着一口气,因为上辈子的事,因为这辈子张家对她做的,今日再得知许青青的心思,那口气便再也忍不住了。这口气若不能发出来,恐怕这辈子她都得活在张家的阴影里,还不如抒发出来,让自己痛快一些。 如今成了李佩茹定下的绣娘,搭上话的机会更大了,虽是自个有意为之,但对于师傅巧娘的帮衬也是感激的,于是忙不迭的谢她。 “谢什么,你这手艺若是能随着县令千金出嫁出了府城,叫那边的夫人小姐看中,我这当师傅的,还有咱锦绣阁也有面子。” 巧娘对绿竹的态度颇为满意,接下来又拉她说了些县令府上的规矩,还有县令小姐和夫人的喜好和避忌,告之了她一同上门去的日子,这才放她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绿竹有怨气啊,不得不发,渣渣要虐一下才能泄愤→_→ 咳咳,县城繁华之地,怎么能少一两个纨绔呢→_→so,下一章就该咱们冬至出场了 嗷,收藏终于上一百了,照这个趋势,估计又得完结v了,略心塞,难道我和古言气场不合?上篇古言也是完结v来着π_π ☆、救美 出了锦绣阁,喜笑盈盈的绿竹便朝和她娘约定的杂货铺上去,只是还没走两步便被人挡了道。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一柄扇子便伸过来,意图挑起她的下巴。 绿竹反射性地往后一躲,避开了去,抬眼一看,脸色顿时吓得煞白,是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公子哥,一双浑浊的眼正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瞧。 那淫邪的目光令绿竹浑身颤抖,仿若雨中瑟瑟发抖的娇花一般娇美,让人忍不住去怜惜。 黄金宝打从绿竹出了锦绣阁便盯上了她,看那标志的小脸上红扑扑的,像那红果子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此时见她娇弱的样子,却更想狠狠地欺负她,看她在他身下哭泣。 想到这等乐事,黄金宝不禁嘴角扬起,手中的扇子唰的一下打开,摇头晃脑地扇了两下,又慢慢合了起来,“小娘子别慌,在下黄金宝,乃这清潭县上最大酒楼的少东家,今日有缘在此与姑娘相遇,想请姑娘到茶楼去坐坐,不知黄某是否有这个荣幸?” 绿竹不曾遇到此等腌臜事,心中慌乱,闻言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多,多谢这位公子美意,只是奴家的家,家人正等着奴家,耽搁不得,恐怕不能相陪了,告,告辞。” 说着退开两步,转头就要逃,可黄金宝也不是吃素的,当街强抢民女的事他可没少做,一瞧她有脱逃的端倪便扬了扬手,跟在他身后的狗腿子立马围了上去,叫绿竹脱身不得。 他自个则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调侃道,“小娘子的手可真滑,我可舍不得你走。” 绿竹挣脱不得,急得眼睛都红了,“公子还请自重!” 眼睛仓惶地朝四周人看去,希望有人能帮忙,可他们却都将目光躲闪开来,不与她对视,显然是不想惹麻烦。绿竹顿感绝望,贝齿咬得唇瓣发白,心中决绝,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他占了便宜,失了名节。 正欲龇牙去咬那黄金宝的手时,一只有力的大手却插了进来,一把捏住他的虎口让黄金宝松了手,来人却往绿竹身前一站,挡在她跟前,高大的背影给了她浓重的安全感。 “冬至大哥。”绿竹忍不住揪着他的衣袖,依赖地唤他,声音颤抖着隐隐有着哭腔。 冬至的心为之一颤,他在一德堂做成了买卖便到这来了,只为远远地看她一眼,谁知却看到她被人拦住轻薄,登时一怒,拿起一根粗木方便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他没想那么多,只想把心爱的姑娘护在身后,不让她受委屈,此时听她依赖的呼唤,心软得一塌糊涂,心里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护她周全。 如此想着,他把手中的木方举起来,倒不是要打人,而是两手握住木方的一端,咔嚓一下碗口粗的木方便被折断了。 黄金宝一骇,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你,你,你你你想做什么?我,我告诉你,县丞大人可是我姐夫,小心我,我叫人把你抓起来!识趣的,让开,把小娘子交上来。” 说着竟有了底气,身子也挺直了,头高高地扬起,他料定了搬出县丞姐夫,没人敢招惹自己,自己想要什么还不是手到拿来? 岂料冬至是个倔的,打定主意要护着绿竹便不打算退缩,眼睛一眯,双手用力,两根木方又被咔嚓一下折断。 两根木方加起来足有冬至的大腿粗,掰折起来可不容易,绿竹可是看见了他用力时手臂上暴突而起的青筋,还有掰断木方以后,他垂着的手轻微的颤抖。绿竹忍不住鼻头一酸,眼睛更红了。 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冬至占了两样,既是楞的,又是不要命的,黄金宝这横的也怕事情闹大不好收拾,隐隐有了退意,可就这么放过他们又觉得丢面子。 此时,一个悦耳的女声传来,“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黄金宝啊,怎么,我看中的人你也敢碰?还不快给我滚!” 两个衙役拨开人群,让出一条道来,一个身形窈窕,打扮靓丽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绿竹一看,眼前一亮,原来是李佩茹! 听她的话显然是在为自己撑腰,绿竹心中一定,从冬至身后走了出来,上前福了一礼,“李小姐午好!” 第14节 李佩茹只扫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便转头看向黄金宝。她可不是为了帮绿竹,即便她的绣艺入了她的眼,却也不值得她为她撑腰,李佩茹不过是看不惯黄金宝的为人,特别是他把县丞拉出来作威作福,败坏官府的名声,这是她最为看不过眼的! 官府的名声被败坏,她身为县令家的小姐,也要受到影响,她好不容易才和府城那边的梁同知家攀上亲,可不能叫这蠢货坏了好事。 “你姐姐不过是邹县丞新纳的小妾,有什么可得意的?以后要让我再看到你借着官府的名作威作福,我非得叫我爹收拾你不可!还不快滚?!”李佩茹不怒自威,那气势竟压得黄金宝不敢反抗。 “嘿嘿,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晓得这位是小姐的人,罪过罪过,我这就滚,这就滚。”本就有了退意的黄金宝,此时借驴下坡,仿佛卖李佩茹面子一般,退走。 绿竹顿时松了一口气,对李佩茹感激道,“谢小姐大恩,绿竹无以为报,单凭小姐吩咐。” 感受着四周百姓敬佩的目光,听着他们的赞叹,李佩茹颇为自得,心情愉悦,为了彰显自己的仁义,更是亲手虚扶了她一把,言道,“你是我看中的人,我自然要护着你的,谢就不必了,日后替我做事尽心一些就好。” 绿竹原先就看出来这位县令千金有些清高,此时见她的笑脸上些许得意的神色,晓得她有些虚荣,便也乖觉地满足她的虚荣心,不管怎么说,她帮了自己,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小姐宅心仁厚,不愧是县令大人的千金,能为小姐做事,是奴家的福分,不敢松懈,自然是要尽心的,如此才能报得小姐的恩情。”绿竹从不认为自己重活了一辈子,便能比别人高出一筹,相反,她为了活,为了父母,她是能屈能伸的,除非对方要夺去她珍视的东西,比方说贞洁,比方说她的绣艺,否则,她不介意虚以委蛇的奉承。 李佩茹得了她的奉承,心中舒坦,越发看绿竹顺眼,看了眼立在她后头的冬至,他的目光专注在绿竹身上,不曾分心,也让她认可,“这是你相好?倒是不错。” 听了这话,绿竹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想要说不是,却又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见此,冬至抿了抿嘴,也没有反驳,虽然有些卑鄙,可他的确是想要她的,如果她不否认,他也不会多此一举地去解释。 李佩茹见了,以为绿竹害羞,于是抿嘴笑了笑,不再多言。“我看这位兄弟的手似乎受伤了?还是早些去找医馆看看的好,我还有事,就不随你们一同去了,你们自己当心一些。” 绿竹闻言立马回头去看冬至的手,却见他仍旧死死握住木方,那米黄色的木方上竟然已经染了些血色,心中着急,手足无措地想要把他的手翻过来看看,却又碍于礼数不好上手,她带着哭腔道,“疼不疼?还不快撒手让我瞧瞧?” 见她眼睛红红的,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滚,要掉不掉的,冬至心疼极了,顿时扔了木方,却不敢叫她看见手掌心里的伤,把手背过去,在身后擦了擦,方才若无其事地摊开手给她看。 岂料绿竹观察细致,早就看清那木方上点点血迹,以及他那动作时轻轻抖了抖的眉毛,再看那手掌心,怎么会没事?因为他那动作,原先就插在他掌心的木刺又扎进去了几分,看着就令人肉疼。 “你!你不要命了!走,咱马上去医馆把刺挑出来。”说着顾不得许多,拉着他的衣袖就转身,而后想起李佩茹,才发现她早就离开,没了身影,只好把这份情记在心里,日后再报。 宋氏在杂货铺久等不到绿竹,便来寻她,一路上听到那黄金宝调戏良家女子不成,被县令家的小姐逮住教训了的事,心头一跳,有了不详的预感,于是拉住那人问了几句,猜到那被调戏的女子可能是她的闺女,还有那救人的小伙听描述像是冬至,顿时心急如焚,沿路问过去,才在一德堂找到了两人。 远远地,她看着自家闺女眼睛红红地蹲在冬至跟前,细心地帮他挑着木刺,而冬至则低头温柔地看着她,口中说着什么,惹来她的一记怒视,他却仍旧傻乐。 宋氏见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出了这等事,虽然那黄金宝最终没得手,可绿竹被调戏了是事实,恐怕传回去以后,竹儿的名声又要受影响了,亲事怕是更不好找了。更何况,冬至这回救了绿竹,村里头的人恐怕也要有闲话要说,即便不是说她与冬至有私情,也要把他们凑一对的,一个处不好,她家恐怕会落了个忘恩负义的挂落,得不着好。 冬至对自家闺女有心思,宋氏算是看出来了,他除了家境不好以外,其实也是没得挑的好小子,这次又救了绿竹,按理,若他提了,他们赵家是没有理由不答应的。可一切还要看绿竹是个什么意思,她要是不愿意,他们就是背负着忘恩负义的名头也不会勉强她的。 心中有了主意,宋氏提着东西踏进了一德堂,冬至见了顿时收回了手,规矩地不敢再让绿竹帮忙,起身相迎,“婶子。” 绿竹迎上宋氏略带深意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娘。” 宋氏见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唉,罢了,总归是自家孩子,今儿个她也受委屈了,她总不至于因为她帮冬至挑刺而说她。于是看向冬至,“方才的事我都知道了,还要谢谢冬至你,要不是你,竹丫头是挨不到那李小姐来解围的。” 面对宋氏,冬至有些不自在,特别是当她自上而下地看他的时候,忍不住绷紧了身子,紧张极了。口中连道,“应当的,应当的。” 宋氏明白,如果没有意外,冬至应该就是她家女婿了,因而也没挑他的礼,只道,“没什么应当不应当的,一会刺挑干净了,叫大夫上了好药,可不能拖着,银子的事不用放在心上,你帮了绿竹,这钱理应咱们来出。” 冬至想要说不必,他自己有钱,可见宋氏态度坚决,只好应了,“那就谢谢婶子了。” 等处理完冬至的手,已经错过和黄大叔约定集合的时辰了,宋氏只好另叫了一辆车,和冬至一起回去。 因冬至在,宋氏倒不好问绿竹的意思,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冬至还没有把心思明确说出来,她倒是不好先提,怕闹了乌龙,显得自家这边上赶着似的。 于是一路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蠢( ̄^ ̄)尸 ☆、思绪 当天回了村子里,冬至怕自个和绿竹她们一起会引人闲话,早早就跳下了车,从村口旁的小道绕路回去。 见此,宋氏暗自点头,倒真的是个好孩子,就是不知自家女儿是个什么意思。想着看了一眼一路上低眉顺首的女儿,想到前儿个她冷清清的状态,倒是不懂她的心思了。 当天夜里,宋氏便拉着赵铁柱把今儿个发生的事与他说了,赵铁柱沉默了一瞬,只说了一句,“不管如何,不能叫女儿委屈了。” 宋氏如何不知他和自己一样的心思?一来要尊重绿竹的想法,二来便是对方提了,竹丫头也答应了,他家要嫁女儿,也要风风光光的办,不能叫竹丫头委屈了。 另一边厢,冬至归家以后却是躲进屋子里不出来,连饭也不吃了,倒叫徐婆子着急,以为他哪里不好了,拍了好几下门,也只得他一句“我没事,只是累了,奶你也早些歇着去吧!” 徐婆子不信,却是无可奈何。 冬至之所以藏着,却是不敢叫他奶看见他手上的伤,一来是不想害她担心,二来是怕事情让她知道了以后,会落下埋怨。他可是记得,他奶先前和吴舅妈念叨过绿竹命硬克夫的事,怕出了这事,会惹他奶不高兴。 他好不容易才攒够了银子,今儿个看宋婶子的态度也有了松动,可不希望再生波折。 奈何,这事并非他藏着掖着就能捂住的,第二日待他躲出门去时,听来了闲话的黄婶子就找上门来和徐婆子念叨了。 黄婶子自然是主张徐婆子找媒婆上门去提亲的,毕竟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家店,要知道绿竹除了被退过一次亲以外,可是挑不出一点不好来的,就是在县里被富家公子调戏了一回,不也没成嘛,像她那样的能干姑娘可是不多得的! 听着黄婶子恭喜的话,徐婆子却不见得多高兴,难怪孙子昨日回来就躲着她,原来是英雄救美还受了伤!她几乎瞬间就想到了那命硬克夫的传言,先前不如何相信,如今却信了个七八分。原先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今事关家里独苗苗的命,她可不能就这么听之任之,先前想着如了他的愿去求了绿竹回来的心思竟是动摇了。 等冬至逃家一天,趁着天黑回家的时候,却被堂屋里摸黑坐着的徐婆子吓了一跳,“舍得回来了?!你学人家英雄救美,你能啊你!你这么能,干脆死在外头得了,你眼里哪还有你奶我啊!”说着竟哭了起来,“老头子啊,这就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孙子啊,为了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冬至暗道不好,点上了油灯,跪在她跟前,低头认错,“奶,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也没缺胳膊少腿的。奶,别哭了,我可舍不得你啊!” 徐婆子拿起拐杖打了他两下,冬至借机装疼搏同情,这招万试万灵,徐婆子其实是舍不得打他的,平日里让她打两下出了气也就好了。 果然,徐婆子拿他没办法,让他把手摊开来让她瞧瞧。 冬至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拗得过她,且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手心向上让她看。 眼看他奶眼红红的,他忙分辨道,“阿奶你别看它糊了一层药膏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其实也就是扎了些木刺进去,皮外伤,没啥大不了的,奶你别担心,过两日就能好了。” 说着瞄了一眼桌上的竹篮子,忍不住问,“奶,这是什么,难不成宋婶子她们来过了?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说到这个,徐婆子就来气,“哼,要是过两日好不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看你还能不能了!赵家人今儿个是来过一回,拿了些东西来谢你,见你没在,我便没多留他们。 我晓得你喜欢那赵家姑娘,可我眼瞧着,她可不见得是个好的。你看,这亲事还没定呢,就惹了麻烦,还害你出事,我看那命硬克夫的说法说不准是真的。我们徐家可就你一根苗了,你奶我可不能冒一丁点险,依我看,你还是歇了那份心,再找个别的姑娘才是正理。至于赵家那边,今日我收了这份礼,便两清了吧,你也别再掺和到他们赵家的事情里头去了。” 该来的还是要来,冬至虽然理解他奶的心情,却不能认同和答应她的话,“奶,可我欢喜她,只想要她。我不相信她命硬,要论命硬,我难道不是?可当初阿奶你是如何跟我说的?说那都是无稽之谈,说人的生老病死自有天定,不是人为就能克没的,让我好生过日子才是正道。奶,我不信绿竹命硬,我只信我自己,我相信我能和她把日子过好!” 看着孙儿倔强的眼睛,徐婆子顿时语塞,想当年,老头子去世的时候,冬至刚出生没多久,为了给他猎个满月礼进了山,却是一去不回,人都说冬至他命硬,她不信。后来,儿子没了,媳妇没了,他们还是说冬至命硬,可她还是不信,她想,只要她活得好好的,那些命硬的话就没人再说。 只是,尽管她活得好好的,可其他人却只道她也是个命硬的,要不然怎么能在深山里活下来直到获救?当他们说,她和孙子两个命硬的把她的丈夫、儿子、媳妇克没了的时候,她却是再也不信这些了,只想把自家日子过好。 当冬至在外头听了这些闲言碎语,哭着回来问她的时候,她告诉他,日子是自己过的,话是别人说的,咱管不了别人的嘴巴,却管得了自己的日子。人的命,还是要自己来挣的。 今日冬至把她说过的话还给了她,让她一阵感触,她闭起了眼,良久长叹一口气,“罢了,这是你自己的命,我是管不了你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才好。” 得了徐婆子的首肯,冬至既喜又忧,喜的是她的松口,忧的是她似乎有些泄气,怕她日后不待见绿竹,便道,“奶,相信我,绿竹是个好女孩,她以后会和我一起孝敬阿奶你的!” 见孙子忐忑的样子,徐婆子如何猜不到他所想?只是,心结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解开的,不能看到孙儿生活和美,生儿育女,成家立业,她终究不能放下心来。 只不过,这些心思他现在不必知道,“这事还没定呢,你怎知道赵家愿不愿意?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你要是有心,明日就去请你黄婶子上赵家去探探口风,至于成不成,那得看赵家那边还有天意了。” 天意?冬至是信它帮顾自己的,要不然怎会让他有那机缘得了一支人参?还有不早不晚地和绿竹她们一同去县里,而后帮了她?至于赵家人那边,他倒是不那么确定了,毕竟,他虽看出来宋婶子的态度有所松动,可人心却是最不容易捉摸和猜透的。 于是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去找黄婶子帮忙说合,趁热打铁。 赵家那头,今日在徐婆子那吃了一回冷脸的宋氏此刻正蹙着眉头,拿不准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莫不是徐婆子不肯? 她倒不至于怀疑自己看错了,冬至对自家闺女有意,这是毋庸置疑的,可今日观徐婆子的态度却似乎对绿竹有些不待见?莫不是因为先前被退了一次亲,还是说因为那命硬克夫的流言? 如此一想,宋氏的眉头紧锁,她以为再如何,也是她家闺女挑别人的份,而不是被人挑拣,即便有了那些不好的传言,她也认为绿竹是极好的姑娘,虽不至于人人爱,但就冬至家而言,原就是她家低就了,徐婆子没道理会不愿意才对。 可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令宋氏反思自己的想法。 绿竹是她闺女,她自然是想要给她最好的,不希望她出嫁以后受委屈,因而不管是秀才公也好,地主家的儿子也罢,都是看起来极好的对象。现如今张家和刘家两边的亲事掰了,绿竹的亲事有了阻滞,她还是很坚定自己的想法,想给她找个好的,起码要衣食无忧,不让她受苦。 可怜天下父母心,宋氏这么想本没有错,可却忽视了这世道对女子的苛刻,不管什么原因,被退亲了,总归女子要吃亏一点,而被传成是命硬克夫的,不管是好的孬的人家,对这个总会避忌一些,这也是为什么刘家退亲以后绿竹会无人问津的原因。即便有上门来求的,也是好吃懒做,想着靠女儿的手艺活过日子的,太埋汰了,别说宋氏,换了别个都不会乐意。 想到这,宋氏不禁长叹一口气,这么看来,冬至竟还算不错,起码是个吃苦肯干的老实孩子。只是,依他家的情况,就怕女儿嫁过去要跟着吃苦。且,现在看来,便是冬至家也在犹豫,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从门帘缝里看女儿认真描画绣样,仿佛对徐婆子的态度毫不知情的样子,宋氏不禁为她惋惜,老天爷这是做的什么孽,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好好的闺女。 绿竹真的没有瞧见徐婆子的不待见吗?不是。她瞧见了,虽然有些失落,却不敢也不愿表露出来,一来不希望爹娘担心,二来她对自己的亲事看得还算比较开,成与不成,全看天意,勉强不来。 冬至昨日里救了她,她是感激的,若说没有一点动心是骗人的。当他挡在自个面前,把自个护在身后时,她心中盈满了安全感,当他为了她而受伤时,虽然只是小伤,可对她的触动还是蛮大的,除了家人以外,从没有人能为她这样毫无保留地付出。那时候,她想,如果他愿意娶她的话,她会答应的,如果不愿,她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报答他。 从徐家致谢回来以后,她的心还有些躁动,可当她打开柜子,拿起那个失而复得的荷包,再看那拆了一半的鞋子时,心底却平静了。没有希望便不会失望,这是她从刘安退亲的事情当中学来的,虽然消极,却并非毫无道理,她还是活在当下,抓住自己能抓住的东西的好,比如刺绣。 ☆、提亲 宋氏因了徐婆子不冷不热的态度,对和徐家结亲的事没有底,便想着另谋出路。 她想开了些,既然在榕树村里因为退亲的事还有命硬克夫的流言,绿竹找不到好的,便换个地方去找,不吝多好,只要踏实肯干的就行,这回她可不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心放低要求。 看闺女认真做事,宋氏便打算趁着她这回为县令千金做事,露露脸,到时候求她师傅巧娘子帮忙介绍撮合,便是在县里离得远一些,她也不介意了。 这主意和赵铁柱一说,也得了他的应承,只不过他倒是对冬至做不成他女婿挺惋惜的。赵铁柱没有宋氏那么多心思,觉得冬至这个后生还不错,女儿要是能嫁给他也挺好,就算徐家现在的情况不算好,可都在一个村里,有他帮衬着,相信以后会好的,且有他看着,谅冬至也不敢欺负他女儿。 只是可惜,听他媳妇意思,徐婆子兴许不乐意,于是乎赵铁柱也只能摇头叹息。 夫妻俩定了主意,看女儿不甚在意的样子倒是松了一口气,要是女儿因为冬至救了她的事对他有意,这事反倒不好办了,可当宋氏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时候,绿竹还是那句话“娘,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就挺好,以后的日子也会更好。” 绿竹不动如山,却不知有人为了能和她在一起费了不少心思,说服了徐婆子以后,便思忖着怎么请黄婶子帮忙说合,更是忐忑赵家或者更确切地说,绿竹会不会不同意。 忐忑了一夜的冬至,第二日一早便提上了一只兔子上隔壁钟家,和黄婶子说了要和赵家结亲的想法,拜托她帮忙去探个口风。 黄婶子自然是满口答应的,问了他打算出几两银子的聘金以后便出门去了。 宋氏原先已经对和徐家的亲事不报太大希望了,谁知黄氏一早就上她家来,给她带了这么个消息。 宋氏沉吟了一会,倒不是不愿意,只是徐婆子昨儿个不冷不热的态度她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改了主意,也不知是因了什么缘故,且当家的此时下地去了,这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也决定不下来。 于是叫了向北去田里喊当家的回来,赵铁柱回来以后晓得怎么一回事,顿时乐了,他先头还可惜呢,谁知情况又峰回路转了,只是吧,孩子她娘在他后腰掐得他老疼了,赵铁柱只好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想了想,没应下来,却对黄氏道,“我想和冬至说两句,聊一聊,不知道钟家的可能帮忙安排?” 黄婶子明白对方有想法,左右她只是个中间人,便答应帮他传话,“是要相看相看,看中了才能决定下来的,我晓得赵二哥你的意思,回头我就让冬至他亲自来一趟。” 黄婶子走后,躲在门帘后的绿竹掀起帘子走了出来,抿了抿嘴,宋氏拿不准她的意思,便直接问了,“女儿啊,你觉得冬至他怎样?” 绿竹没说好还是不好,只道,“全凭爹娘决定。” 这下宋氏和赵铁柱没奈何了,面面相觑,只能待明日仔细看过了人,探探对方的想法和情况,再行决定。 冬至收到黄婶子的传话,心中的忐忑更甚,相看,这是还没有决定好的意思,本来有八九分确定的事,此时在他看来也变得只有五六分把握了。 徐婆子看他转来转去的,扰得她心都烦了,只好支使他出去猎两只野鸡或是野兔回来,明儿个登门可不能空着手去,那样太失礼了,至于她,则要把冬至的庚帖翻出来,有备无患,说到底,她还是挺在乎绿竹命硬克夫的传言的,八字合得上最好,合不上的话,饶是冬至再喜欢,她也不会同意的。 第二日,除了手好全了回去镇上铺子上工的向南以外,赵家二房的人都候在家里,没出门,当然,绿竹仍旧是躲在帘子后头的,这是规矩。 徐婆子和冬至登门,宋氏客气推让一番以后收了礼,笑盈盈地上了茶水招呼他们,说了一会有的没的以后,收到媳妇眼色的赵铁柱于是开门见山,“冬至啊,别怪你铁柱叔唠叨,可你叔我就竹丫头这么个闺女,自然是紧张一点,特地叫了你来,就是想问问你情况,也好叫你婶子和我安心。徐婆婆也是,如果有想问想知道的,尽管问,大家把话说开了,总好过藏着掖着,以后闹矛盾,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徐婆子晓得赵家是厚道人家,对于他这场面话自然没有异议,点头附和,“是这个理,冬至你实话实说就好,咱家的情况你赵二叔他也了解,不用说那些虚的。” 得了徐婆子的话,冬至安心了一点,开口道,“铁柱叔您问吧,我一定不说谎言和大话。” 赵铁柱点头,给他投去赞许的目光,“好孩子,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你看中了咱闺女哪一点,以后成家了有什么打算。” 第15节 未来岳丈问话,便是他再和颜悦色,冬至还是觉得有压力,闻言结巴了一下,但也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我,我就是欢喜她,她胆子小、看着弱弱的又笨笨的,我看着就想多护着她一点,要是,要是能把她娶回家,我会对她好的。至于以后,我打算用家里的积蓄置几亩田,也好叫家里人不再担惊受怕,就是家里的土坯房要等些时候才能修,要委屈绿竹妹子了。” 冬至说得实诚,在场的听了也能感到他的真心和实意,就是徐婆子听了他以后的打算也动容。以前她不是没和冬至提过不要再进山的事,危险,可他总是不听,如今要成家了,为了心上人他倒是愿意安定下来了,这让她既欣慰又觉得心里酸酸的。 至于屋里头的绿竹,此时正拽紧了当初那个失而复得的荷包,贝齿咬着下唇,微微颤抖着,像是她不平静的内心一样。 不论表现得再如何不在乎,对感情事又是多么的不动如山,对未来的事似乎是随遇而安,可她其实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女子而已,没人知道,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曾经多么的害怕这辈子会重蹈覆辙,被诽谤被退亲时,她也曾怀疑自己,是不是连天都不待见……于是她用笨拙自残的方式去毁了人人艳羡的亲事,于是她戴上了一层冷清清不在乎的保护壳。 冬至说得没错,她胆子小,有些笨也很弱小,她其实也希望有人能让她依、让她靠,免她风吹雨打,与她白首无牙。她曾寄希望于刘安,可惜他让她失望,于是她只能紧紧抓住刺绣这门手艺,唯有它,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不会背叛她。如今,有个人出现在她面前,说想要保护她,对她好,而且已经付诸了行动,这让她如何不为之心颤? 无需再问了,她并不在乎他的家境是好还是坏,以后有何打算,因为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于是乎摇了摇手中的铃铛,这是她与爹娘说好了的,表示答应的信号。 给出了答案,绿竹的心终于真正地平静下来了,不是借助于外物来压抑,而是真正的疏解,心无杂念。 外头的宋氏和赵铁柱听了冬至的话本就意动,虽不知冬至哪来的银子去置办田产,也不好问,但只要他有心对闺女好,有心安定下来,赵铁柱是不介意多帮衬着的,宋氏虽然心思多,在这件事上晓得孩子他爹不会叫孩子吃亏,便不会反对。此时夫妻俩收到女儿的信号,和绿竹一样,心里定了,面对冬至和徐婆子倒是更热情了一些。 冬至对宋婶子和铁柱叔突然的热情有些无措,看向徐婆子,见她点头让自个放心,这才没表现得那么慌乱。徐婆子虽没嫁过女儿,可不代表她不清楚男女双方相看时的门道,方才那铃铛声她可是听见了,想来那赵家闺女是同意了,也就只有冬至这傻小子才会懵懂懂的,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再后来,双方确定了结亲的意向以后,徐婆子和宋氏说定了找媒人上门提亲的日子,婉拒了她留他们一起用饭的邀请,这才带着一脸傻笑的冬至离开。 宋氏捧着一碗番薯糖水进来,见女儿娴静地画着图,仿佛回到了张家提亲以前的时光,心里感触,短短五个月时间,竟发生了这许多事,希望这次能是女儿最后的归宿吧。 “歇歇吧,来喝碗糖水润润嗓子,去去燥。”她慈爱地捋了捋绿竹垂下来的鬓发。 绿竹把笔搁下,温婉地朝她笑了笑,“谢谢娘。” 绿竹吃东西很是文静,勺子轻易不会碰撞出声,喝东西也不会发出唏嘘的声响,便是咀嚼东西也是细嚼慢咽的,一点都不似农家女孩,宋氏常感叹她师傅巧娘子把她教养得很好,却也担心她日后嫁入农家受不了苦,却不曾想老天爷会给了她那么多的考验,催她成长。 “老天爷真是苦了我的竹丫头。”宋氏忍不住感叹一句。 没来由的一句,绿竹不解其意,以为她对冬至不满意,怕她日后受苦,便道,“娘,我以后的日子会更好的。” “冬至他,你决定好了?”宋氏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绿竹点头,“嗯,我相信他说的不是大话。” 宋氏沉默一瞬,喃喃道,“也挺好,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喜大普奔,撒花 不收藏一下吗? ☆、揭发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徐婆子请了黄媒婆上门来提亲,宋氏把绿竹的庚帖给了她,徐家那边请了算命先生来,拿着两人的生辰八字合婚,得了个“百年好合,大吉大利”的好兆头,徐婆子才真正点了头,请媒人和钟家那边帮忙操办了定亲的事。 因为怕夜长梦多,这回徐婆子那边早早就带着媒人和冬至到赵家下了聘,聘礼除了聘金五两,还置办了一对鹅,两匹大红的细棉布,一对银镯子和银丁香。 在这乡下地方,这聘礼和一般人家一样,不多也不少,原先瞧着徐家得了个能干的美娇娘,少不得说些风凉话的人,此时也议论起来了。 倒不是看轻徐家,只是村里大多数人都不认为,以徐家的家底能够出得起像样的聘礼。像赵桂花之流私底下更是幸灾乐祸赵家人挑来拣去的,最终只能捡一个烂西瓜,也是,谁让她赵绿竹是个命硬克夫没人要的呢,也只能找个同样命硬的徐冬至来镇压,可别最后没压住,连命都给丢了才好! 赵桂花作妖,赵家人权当她发羊癫疯,在这大喜日子里可不能让她一颗老鼠屎坏了大好的心情,莫说这日子是自家人自己过的,和她赵桂花没干系,就是等徐家的聘礼亮出来,也够打她赵桂花的脸的了。他们赵家人是有气度的,真的,不急。 徐家给的聘礼虽然叫村里人议论了一番,可也在正常范围内,且冬至前些时候猎了一只大野猪,出得起这聘礼也不奇怪,因而也只是念叨几句便说起好话来,毕竟又不是要和赵家徐家过不去,没道理好好的喜事说些不吉利的讨人嫌,村里人大多数还是和气不爱结仇的。 只是,之后,当冬至家要买地的消息传出来时,村里人的八卦之心就再也按捺不住了。一方面好奇他这银子哪来的,难道是有什么发财的门路?另一方面则思疑着莫不是赵家人爱面子帮衬的?毕竟徐家有没有银子他们不知道,可赵家二房是肯定有银子的。谁都知道绿竹能干能挣钱,这难道还没嫁过去就已经开始倒贴了? 大多数人还是更倾向于第二种猜测的,毕竟冬至要有发财的门路,他家也不会一直穷到现在,可如此一来,有说冬至吃软饭看不起他的,也有羡慕他走狗屎运娶了个香饽饽的,当然也有看轻了绿竹,说她只能靠这个来讨好夫家的。当然,看轻绿竹的还在少数,不过是赵桂花还有嫉妒绿竹的小娘子说的风凉话,谁都没在意。可落在冬至身上的吃软饭、狗屎运标签却是不那么容易揭去,即便赵家人出面澄清也不能叫那些人停止臆想,因为冬至家一直没有说明白他这银子哪来的。 冬至和徐婆子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人说话难听,可徐婆子一方面有自己的私心,她想着冬至既然能在山里找到过一回野人参,兴许还能找到第二回,毕竟这才三十年的参就换回来二十五两银子,相当于五头野猪呢!倒不是她见钱眼开,好逸恶劳,只是,她私心里就是不愿意叫人知道冬至寻到了一根参的事,怕他们都来问他具体的地方,大家伙都去寻,以后哪还有他家的份? 另一方面,徐婆子早就明白,他们徐家的家境的确不好,娶了绿竹这个媳妇,不管冬至日后如何踏踏实实地干活养家,除非绿竹从此不再做绣活,要不然大家伙都会认为他吃软饭。虽然不好听,可以后也不能说明白的事,现在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去解释?公道自在人心,自己踏踏实实的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巴。 徐婆子不介意,也让冬至不要介意,冬至应了,他本就寡言,解释这些个东西实在麻烦,相比于说的,他更喜欢做。他奶说得对,公道自在人心,他行得直端得正,不怕别人说道。 徐家人不在乎不理会,赵家人澄清过后也就不再管这些流言了,经历了先头的事,赵家无论老的小的早就练就了一副风凉话从左耳进右耳出的本领,任你说,听不听在我,有时候在你说累了还会递杯水过来让你润润嘴,那些八卦的讨了个没趣也就转移话题了。 这些事,绿竹一概不知,因她定亲过后便去了县里,和师傅巧娘子一块为李佩茹绣嫁妆,因为时间赶,她便住在了锦绣阁里,没回去,自然得不到消息,家里人来看她也没告诉她,免得她烦心。后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这热闹早就平息下去了,绿竹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记在心里,想着日后做事多顾着点冬至的面子。 李佩茹虽点了绿竹,可她嫁妆的大头还是由巧娘来做,绿竹只是个打下手的,顶多是帮忙出出主意,她那些绣样的确是吉祥又新巧的,李佩茹倒是中意,也采用了好几个图案。 出入了几趟县衙后院,绿竹因为这些个绣样的事倒是能和李佩茹说上几句话了。 这一日,李佩茹找了她来,因为要给男方长辈家人准备见面礼的事,便找她来问问她的建议。绿竹也不晓得府城那边人的规矩,只是依稀记得两三年后府城那边流行起来后传到这边的纹绣图案,于是画了出来给她参详。 这时下面人来报许小姐登门拜访,绿竹一愣,幸好还算镇定,不至于手抖,要不然一幅快要完成的图案可就要画毁了。 看着李佩茹出了绣房,去迎许青青,绿竹心中纷纷扰扰闪过许多念头。最终还是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向李佩茹告密。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心中的结,还因为李佩茹这个人。先不论她之前救过自己,虽然可能目的不纯,可帮了她却是事实,且她这几日与李佩茹接触,她待她算是不错,为了报答她,她也不能把许青青脚踏两只船的事隐瞒了,这对李佩茹的哥哥不公。 心里有了主意,还未有计划,李佩茹便使人来告诉她先行回去,明日再把东西呈上来,绿竹只好告诉自己要耐心,而后在小丫头的领路下离去。 谁知缘分就是那样的不可理喻,刚出了李佩茹的院子,绿竹远远地便瞧见许青青在和李佩文在说话,神情动作暧昧。心里揭发她的想法于是愈发肯定。 第二日,绿竹拿着画好了的图案再次登门的时候,对着李佩茹欲言又止。李佩茹奇怪,“你有话要说?别支支吾吾的了,说吧,什么事,可是嫁妆的事出了问题?” 绿竹蹙着眉头摇头,抿了抿嘴瞄了眼周围的侍婢有些为难,李佩茹秒懂,挥了挥手让下人都下去,“说吧,别装神弄鬼的了,本小姐可不吃这一套。” 绿竹明白李佩茹有些不耐烦了,于是跪了下来,先是低头认了个错,而后才道明了因由,“还请小姐原谅,绿竹只是有些关于大公子和许小姐的事难以启齿,这才冒犯了姑娘,惹了小姐不高兴,是绿竹的罪过。” 李佩茹这下倒是真的好奇了,她不是很喜欢许青青这个人,奈何兄长喜欢,她只能耐着性子和她打交道,听绿竹的意思,他们俩的事似乎是有些不对劲? “说说看,是什么让你难以启齿,要是让我知道你胡说八道,便是巧娘她护着你,你也得不着好,可知道?” 绿竹的身子颤了颤,似是害怕,李佩茹的震慑得到了满意的效果,于是轻笑,“不过,要是你这消息有用的话,本小姐定会好好赏你。” 绿竹自然不敢讨赏,只道,“绿竹不敢。”头压得更低了。 “好了,瞧你怕的,我又不吃人。起来好好说话吧。”李佩茹倒不是非要如此对她,只是绿竹今日的表现和往日的谨小慎微不同,她得借此好好告诫她一番。她先前是好说话,可不代表绿竹便能忘了规矩,她虽不是她李佩茹的奴婢,可她李佩茹却还是县令的千金,她得让绿竹记住这一点。 被李佩茹恩威并施,绿竹忍不住手心出汗,可此时没有回头路,只好把自己知道的说完,希望看在她带来的消息的份上,她不会对她如何。 “佩茹小姐,我听说,许小姐是县学许山长家的千金?闺名叫青青的?”她问。 李佩茹点头,“嗯,是这样。” 绿竹抿了抿嘴,眼眶红了红,有些难过的样子,“不瞒小姐,奴家是被人退过亲的人,第一回说的是个秀才,因为一些事亲事没成,后来村里人都说他在县里有个中意的姑娘,我不信,交好的姐妹便告诉我死心,原来她曾见过他与那女子的书信,对方的名讳便是青青。” 李佩茹被这消息惊了,“此话当真?” 绿竹点头,“当真。我虽不确定那人是否便是许小姐,可我昨日见大公子与许小姐举止间甚是亲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思虑许久仍旧决定告之小姐,若是奴家弄错了,小姐罚我便是,绿竹不会有任何怨言,可若是真的,绿竹也不敢居功讨赏,能帮得了大公子和小姐是绿竹的福分。” 李佩茹蹙了蹙眉头,“这世上叫青青的女子可不止许青青一个,你缘何会怀疑到她身上去?要知道胡乱编排县学山长的千金,这罪可够你受的了。” 绿竹略一迟疑,道,“可县学里叫青青的姑娘却是不多,与我说亲的张秀才便是县学里的廪生,绿竹于是斗胆猜测。”她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只透露一点信息让李佩茹亲自去查,这样可信度才会更高。 像绿竹说的那样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加之李佩茹对许青青不喜,此时却是宁愿相信绿竹说的那个女子便是许青青的,那样她哥才能与她彻底断了。 于是乎她问,“你说的那个秀才姓甚名谁,你且道来,要是事情千真万确,你放心,我总不会亏待了你的,便是让那秀才娶了你也是使得。” “姓张名荀,字子卿。”顿了顿,怕她真的乱点鸳鸯谱,又补了一句,“绿竹如今已定了亲,是上回救了奴家的男子,不欲再与张秀才有瓜葛,若是小姐怜惜,多帮衬着锦绣阁的生意即可,奴家别无所求。” 李佩茹如何不晓得她的心思,倒是乐了,“放心,拆人姻缘的事本小姐还做不来。” 李佩茹之后是如何处理许青青之事的,绿竹乖觉地没有去打听,但却晓得,许青青和张荀之事被发现是迟早的事,之后便是她两人的报应。 作者有话要说:  揭发渣男贱女,向朝阳群众看齐,虽然有点小阴险…… ☆、冬至 这一日,李佩茹心情出奇的好,对着绿竹更是和颜悦色得很,问起她具体的婚期。 绿竹猜想着莫不是许青青那事有了结果?有些好奇,却也没事了分寸,恭谨地回了话,“回小姐,定的五月二十的日子。”而后等李佩茹大发善心地告诉她。 果然,很快李佩茹便滔滔不绝地把自己的丰功伟绩和绿竹分享。 原来,那日听了绿竹的话以后,李佩茹便留了心,找了人分别盯紧许青青和张荀。许青青行事谨慎,要不然她这样脚踏两只船的事也不会瞒了许多年,像是张荀给她写的信她便从没有留下来过,都是烧了干净,私下里见面都是在县学隐蔽的一隅或是一家叫了然斋的书斋里。 可张荀不同,他虽也仰慕许青青,却也明白自己目前与她的差距,因而并未按照她的叮嘱将两人来往的书信销毁,反而藏了起来。这事叫李佩茹派去盯梢的人发现了,她却不动声色地按兵不动,在那两人再次幽会之时,悄悄引了兄长李佩文去看。李佩文怒极,当时顾忌着许山长倒是没有马上站出来发怒,回去以后却是彻底断了对许青青的心思,任妹妹处理此事。 许青青玩弄了哥哥的感情,李佩茹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她,不仅将张荀藏起来的书信挖了出来,并且再次引了许山长和许夫人来捉奸。 李佩茹终究是顾忌着许山长,没有将这事张扬开来,而是交给许山长去处置,顺便卖了他一个人情。 事情最后和绿竹想像的有些不同,李佩文是自恃身份的人,没找张荀的麻烦,只是许青青和他是断无可能了。许山长是个严肃好面子的人,虽晓得自家闺女也有错,却只能瞒下来,可对于“勾引”了自家闺女的坏小子张荀却是不能就此放过。 张荀最终被许山长以“行为不端”的缘由在县学里除了名,因为这事,县里其他举人开设的私学也不敢也不愿要他,他只能灰溜溜地回了榕树村自学。可失去了县学的师资资源只是他倒霉的开端罢了,因他行为不端,看重名声的秀才们也不欲与他交往,各种消息和文会诗会他便无从参加,考上举人的希望只能越发渺茫。 张荀不知这其中有绿竹的手笔,他只知原本藏得好好的书信被人挖出,而后他和青青的事被发现,尽管他在山长面前一再保证他日高中定当迎娶许青青,奈何那毕竟时三年后的事了,许山长也气他行事不够磊落,害他在县令老爷那边失了面子,更不可能将女儿许配给他。 许青青倒是知道这里头有李佩茹的参与,却联系不到她身边一个小小的绣娘身上去,毕竟,张荀可从没在她面前提起过他差点和一个叫绿竹的姑娘定亲的事。李佩茹得了便宜,在许山长面前也无意耀武扬威踩她痛脚,于是许青青也不知其中的关窍,最后因了这事被她爹拘在了家里,轻易不再让她出门。 张荀焦头烂额,绿竹是发自心底地高兴,她发现,自己其实也没那么大方,也没那么看得开,小心眼得很,看着仇人过得不好,她心底倍觉高兴,对着李佩茹也不吝啬自己的奉承。 李佩茹来找绿竹说这些,一来是因为这事不好张扬,而绿竹正好是其中的知情者,嘴巴还算严实,二来则是想要享受她崇拜的目光,满足内心的一点小虚荣,这同哥哥和母亲的嘉奖不一样。 此时她心情好,看绿竹也顺眼,想起之前查到的关于绿竹的一些事,倒是对她的遭遇有些同情,许诺道,“这次的事,你的消息功不可没,本小姐奖罚分明,自不会亏了你,你放心,日后有机会我给你引见那些有需要的夫人小姐,只要你的技艺不丢我的脸就好。” 绿竹欣喜,忙向她道谢,“谢小姐大恩!”此后替她绣嫁妆却越发上心了。 李佩茹的婚期定的是来年三月,因而绿竹和冬至成亲的日子往后推到了五月,她自己的嫁妆只能抽空来做或是推到来年三四月时再动工。 自进入十一月以来,绿竹便一直居住在锦绣阁里不曾回去,只家里人记挂着,每过个五天八天的便来看她一回,看她有无需要的,给她添补一些。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她在县里学艺的时候,那时候家里人也是不放心她,于是常来看她,她当时每逢见面的日子便倍觉兴奋。 如今长大了,晓得矜持,虽不若幼时一般扑入爹爹和娘亲的怀里,却也瞧得出来是极高兴的。 更何况,她如今是许了夫家的人了,来看她的可不止是家里人,还有她的未婚夫婿。 冬至还是一如既往地话不多,通常只立在一旁静静地看她和家里人说话,他虽不若爹娘那般对她嘘寒问暖,可每次见她时一言不发地塞入她手中的兔毛手捂子,他亲手雕的木簪子木梳子,抑或只是静静看她的视线,都能令她感受到他对自个的关心,心里暖暖的。 这里头她最喜欢的莫过于他亲手雕的那支黑木梨花簪,当初她那荷包上绣的便是梨花,他还记得。想着许久之前便被他记在心里,绿竹忍不住脸颊发烫,咬着嘴唇盈盈地看他,看得冬至喉头发紧,有些慌乱地移开了眼。 “咳咳,喜欢吗?” 绿竹笑得更欢了,一点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喜欢,我很喜欢。” 冬至眼睛余光里看见她高兴的样子,也忍不住嘴角扬起,摩挲了一下指头上不小心划下的一道小疤,心想,能让她如此开心,便是再划几道也是值得。 绿竹不晓得冬至的心思,拽着簪子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让他帮忙簪好,那样的举动过于亲密了些,他们虽定了亲,做这样近似于绾发的举动还是有些不妥。 相对无言,还是宋氏来唤,冬至才匆匆丢下一句“你喜欢,我以后为你多刻两支让你换着戴”,便脚步急急地离开,看背影有些狼狈,叫绿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似乎这辈子重来以后,她畅快地笑起来的机会不多,可在她看来有些傻有些直话也有些少的冬至,却让她轻易笑了出来,想来不过是因为他身上的简单二字罢了。 待下回冬至和赵家人再来县里看她时,便见她乌发里头换上了他送的簪子,黑木的簪子和她的乌发相得益彰,趁得她发丝越发光亮。于是乎冬至又送了她一把黑木的梳子。 第16节 这日正好是冬至日,想着冬至的名,不难猜出他的生辰在哪一日,抚摸着黑木的发簪,绿竹早两日便决定回他一样东西,借着他生日的时候送出去。 因着是在做活的时候抽空,所以衣裳和鞋子一类复杂些的不好做,时间上赶不及,思索片刻以后,绿竹最终决定给他做条额带。 男子十五束发为髻成童,二十行冠礼成年,冬至十九了,此时业已束了发,却未行冠礼,因而只用了束带将头发归拢于头顶,插了根簪子。乡下里不讲究的,连簪子也省了,至于冬至,他与那些武人一样,额部还束了一条额带,看着甚是精神。绿竹猜测,兴许是因为他打猎的缘故。 她观冬至往日戴的额带多为黑色,并无纹饰,想是徐婆子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便没顾到这细处,于是打定主意为他做条不一样的。 靛蓝色的额带上绣了白色的窃曲纹,看着沉稳大气,当冬至收到这礼时,眼睛都看直了,而后迫不及待地扯下了头上戴着的那条,将新的换上,嘴角笑起来的弧度是绿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看着有些傻气,可莫名地,绿竹就想陪他一起傻了,笑着赞道,“很好看。” “是吗?”这厮笑着反问,手不停地摸着额带,脸上的高兴是怎么也止不住,末了不停地念叨“绿竹你真好。” 让绿竹怪不好意思的,嗔了他一眼,看得冬至心痒痒,喉头滚动了几下,要不是绿竹又拿出了几个红鸡蛋转移了视线,他还真怕自个做出些不稳当的事来。 “你过生日,我也没法给你做长寿面,而且,我想徐婆婆应该会为你准备,便做了这些个红鸡蛋,讨个好意头,你别嫌弃。”绿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很好了,很好了,我不嫌弃,我很喜欢。”冬至语无伦次地接过装着红鸡蛋的小包袱,到底没忍住,在她手上捏了捏,这事他许久之前就想做了,不过没机会也没胆,这回他生日,倒是有点借机“生事”了。 绿竹也的确没计较,只是红着脸抽回了手,轻咬着嘴唇,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你……那你回去慢慢吃。” 冬至也没得寸进尺,要不然恐怕绿竹就要恼了,紧紧地抱着红鸡蛋,看她眼底乌青,想来准备这些东西花了不少精力,于是劝她,“我晓得了,你注意歇着,别累坏了身子。” 绿竹心里暖融融的,觉得这两日累些也是值得,她所求的不过是付出能有所回报罢了。上辈子的张家过于狼心狗肺,自始至终对她存着利用的心思,把她的付出看成理所当然,这辈子,她对刘安也付出过真心,虽不多,但也曾想着以后和他好好过日子,不过终究被辜负了。 希望,这一回,冬至他不要让她的希望落空,真心错付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个去阴阳师漫展⊙▽⊙ 小冬至就交给你们照顾啦*^_^* ☆、刘安 靠近年关,天气愈发的冷了,清潭县虽位于南方,冬日里不下雪,可湿冷的天气却是一点也不好受,即便有火盆子,绣娘们的手也不若前些时候灵活了。 李佩茹的嫁妆虽然多且急,却也不急于这一时,腊月二十巧娘便放了绿竹的假,接到消息的赵家人于是借了一辆牛车来接,顺便在县城置办些年货。 冬至这次依旧同行,他家最终买了两亩地,就在榕树村村口位置的二等水田,不多,但也叫徐婆子激动了许久。冬至拿到地以后翻整了一遍,而后便无事可做了,冬日里他是不进山的,于是跟了来。在城门口却和赵家人分道扬镳,他一个人先去锦绣阁接了绿竹,陪她逛逛,这是宋氏的意思,冬至想着能和绿竹独处便没有拒绝。 远远地,他便看见绿竹在锦绣阁外不远处的小摊跟前挑着东西,冬至于是平缓了因为匆匆赶来而稍显急促的呼吸,缓缓靠近。 冬至心里因为和绿竹的距离缩短而欣喜着,却不想一个精瘦的小伙子忽然出现,站到她身旁,神情抑郁地和她说话。那个小子他认得,是隔壁刘家村的,叫刘安,是绿竹原先定了亲却又退了,害她伤心,又坏了她名声的臭小子! 仿佛自己的东西被觊觎,冬至眉头紧锁,拳头捏得死紧,似乎在嘎嘣响。 他想起今年秋收时,她在田里,给那小子送水,给他递碗,对他笑的样子,心里忍不住酸酸胀胀,当时他虽欢喜她,却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心中黯然,那是因为他们当时定了亲,可现在不同了,绿竹是他的,他才不要远远地看着他们! “我听说你定亲了,对方不是个好的,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绿竹目光复杂地看着忽然出现在她跟前的刘安,对于他的道歉,她实在不想接受,因为他话里隐约在贬低冬至,这令她不喜。 “冬至很好,是我自愿答应嫁给他的,如果你是因为这个来向我道歉的话,那么,我不需要。” 冬至原先的怒气因为她这句话而瞬间消散,他罕见地笑开来,猿臂一伸,在绿竹惊呼下将她搂进自己臂弯里,看她发现是自个以后不再挣扎,心里很是高兴,但对着刘安却仍旧没有好脸色,“这位兄弟有事找我未过门的妻子?不如和我谈谈,看我能不能帮你?” 刘安局促,他并不觉得自己原先说的话有什么不对,他可是听说了,冬至不仅家境不好,而且是个吃软饭的软蛋,他觉得是因为他的原因才导致绿竹的亲事不顺,从而定了这么个人家,心中愧疚,今日偶然碰见,他便想和她说句对不起。 只是,她要么在嘴硬,要么便是真的心甘情愿地要嫁给眼前这个粗犷的男人,以如今的情况来看,却是后一种了,刘安的心空落落的,面对冬至示威性的问话,也无力回答,转身黯然离开。 绿竹见他这样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安慰他,她不管退亲的事是他同意的还是他父母做主的,可他们已经退亲了,从此没有瓜葛却是事实,她最明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道理,因而不想给他莫须有的希望,何况,她定了亲的未婚夫正拦腰搂着她呢! 她局促地扭了扭身子,红着脸小声央他,“冬至,在大街上呢,这样,不好。” 冬至抿着嘴,幽深的目光盯着她,“那你和他说话就好了?” 绿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惊讶地看着他,“冬至,你这是在吃醋吗?” 冬至原本是想要逼她答应以后不再搭理那刘安的,谁知道却被她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而他也结巴着丢下一句“哪,哪有”,而后放了她,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走了两步,看她没有跟上来,气鼓鼓地叫了一句,“还不快跟上来?” 绿竹噗嗤一下,又笑了,哈哈哈,真是,真是好可爱,不禁逗! 眼看冬至的脸越来越黑,绿竹只好忍住笑,紧紧跟在他身后。 过了一会,绿竹偷看他的脸色,看他似乎没那么恼了,这才开口道,“我以后再也不和他说话了。” 冬至还是不说话,过了好久,久得绿竹以为他不会理她的时候,他又丢下一句,“其他男人也不许。” 绿竹于是愣了,冬至,似乎,好像,貌似,有一点点小霸道? 并未走远的刘安在听见绿竹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时回了头,而后僵在了原地,他终究会明白,他错过的,弄丢的,不仅仅是一双鞋子而已,还有一个美丽的姑娘,还有她从不曾为她彻底绽放的欢颜。 回到了村子里,村民们看着一同出入的赵家人和冬至,一脸暧昧,看得绿竹很是不好意思,脸红扑扑的,叫冬至又看直了眼。宋氏见了,捂着嘴笑了。 还有不到十日便要过年了,赵家人也忙活了起来,扫尘、祭灶、洗邋遢、贴春联、挂年画、杀猪、祭祖,等等,好不热闹。 张家这边的气氛却是有些诡异,原因在于之前张荀一声不吭地带着在县学里的所有东西回了家,对家里人说的是已经在县学里学不到有用的东西了,这些年家里人供他也不容易,便打算将这些银子省下来,回家自学。 赵桂花一听,急了,“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那你回来了,那县里的小姐呢?你们不是好着呢吗?” 张老爹和张荀他爹此时也沉默了,他们是没啥见识,可这好端端的没有提前打个招呼就回来了,怎么看怎么奇怪。 提起许青青,张荀的脸色也不好了,他爹张狗子一看,立马斥了她一句,“柱子也是孝顺家里,你叨叨个什么劲,还不给老子做饭去!” 村里人见张荀从县里回来,也只当是回家过年,却不曾想是不去县学读书了,要回家自学。 这事还是腊月二十三那天,村里的老秀才去府城参加岁考回来,说了那么一嘴,大家伙才知道的,而且,还知道了他被县学除名的事,就连廪生的资格也被取消了,说是“品行不端”。 这下好了,村里更热闹了,大家伙忙里偷闲的谈资又多了一样。 张家人还是从外头人的闲言碎语当中才知道这事的,回家问了张荀,张荀默认了,再问他到底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有人嫉妒他,陷害他,说到底是不相信他因为品行不端而被除名的。 和许青青的事,自然不能说出来,要不然毁了许青青的闺誉,难保许山长不会再做出其他事来。他现在不过是被取消了廪生资格,在县学里除了名,却不是被剥夺了秀才资格,以后金榜题名,东山再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此时逼急了许山长,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虽然恼恨许山长的决绝,张荀的理智却还在,可面对家人的逼问,还有外头人的猜疑和闲话,他却是哑口无言,给不出一个说法。 “柱子你倒是说话啊,好端端的怎么就被除名了,是不是有人害你?”偏偏赵桂花不晓得看脸色,一个劲地问。 “娘,你如果不想我秀才也丢了,就别问了。”张荀不耐烦了,丢下这么一句就回了屋子里,闭门不出。 赵桂花却是自动将这话理解成张荀真得罪人了,顿时也不敢嚷嚷,不敢哭了。 张家人这边愁云惨淡,外头的人看着向来嘴巴厉害、得理不饶人的赵桂花这次竟然没闹起来,顿时觉得有猫腻,这是理亏呢,莫不是张荀真的干了什么品行不端的事? 赵家人自然也听说这事了,他们本就和张家不对付,在外头倒没落井下石,就怕赵桂花那疯狗又攀咬上来,硬要说他赵家的闺女给克的,对内却是幸灾乐祸。 “好哇,真是老天有眼,我早就说那张秀才不是个好的,上回考不中举人,自己学问不够,硬要赖咱闺女身上,看这回还有哪个敢说咱闺女克夫,这除名可是县太爷做的主,谁敢抵赖?!”宋氏觉得这回是真个儿出了一口气了,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村里人在这话题上自然也不可能漏了张家和赵家的矛盾,大体和宋氏一个看法,毕竟人家绿竹已经许了徐家冬至了,要说克夫也该克的冬至才对,这回张家秀才的事可怎么也和赵家闺女搭不上关系的。 说着说着,也有说到冬至和绿竹的亲事上去的,没看冬至自打和绿竹定亲以后,又是买地又是五两聘金的,眼看着以后只会越来越好,这冬至啊,这回是真的捡了个漏,得了个香饽饽,看以后谁还敢说绿竹克夫的? 外头人是个什么想法和说头,绿竹大概知道一些,一开始还有些怕赵婶子闹起来,到时候又要往她身上攀扯,她自己倒没什么,就怕连累家里人和冬至徐婆子他们被人议论。 还有一个,她自己也心虚,村里人可都知道她现在为县老爷的小姐绣嫁妆的事的,就怕赵婶子联系起来,以为她做了什么,到时候就更闹得没完了。 村里人可不清楚张荀被县学除名是山长做的决定,在他们眼里,县里最大的就是县太爷了,张荀被除名了,都以为是县老爷做的决定,其实不然。 不过还好,赵婶子没闹起来,绿竹仔细想想,怕是那许山长警告过张荀,怕累及许青青的名声,张荀也怕张扬开来没有好果子吃,于是一颗提着的心也落了下来,专心过年。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冬至,光天化日,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还有,小坏蛋们,看了要记得收藏哦,看光光了不收藏是流氓( ̄^ ̄)尸 ☆、新年 很快,大年三十就到了,这是绿竹重生后过的第一个新年。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虽然家里也很和乐,但表面下却藏着压力,那时候她即将嫁去张家,因着张荀是秀才,家里人也着紧些,便是他上门来送节礼,也有些供着他的味道,现在想来,张荀的面无表情大概不是因为读书人的清高,还因为她不是他想要的良配。 这辈子却不同,说句不好听的,在和徐家的亲事当中,赵家是相对优势的一方,没有低声下气的道理,当然,便是没有家境的差距,未来女婿登门,论理也是女婿讨好未来岳家才对,像张荀那样的毕竟在少数。 而且,张荀倒霉,家里人多日来头上罩着的阴霾也一扫而空,自然更是松快。 这天,早早地冬至便提溜了两只野鸡上门来了,现在天气冷,要能打到这么两只野物,很是难得,宋氏和赵铁柱乐呵呵地收下了他的孝敬,因着前些日子同去县里看女儿的经历,晓得他是个懂分寸的,便让他与女儿见一面。 绿竹正在后头院子里喂鸡喂兔子呢,转头便见他站在后头盯着自己看,也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多久了,忍不住嗔了他一眼,“多久来的?” 冬至于是上前去,离着她两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道,“没多久,刚来。” 绿竹不信,不过也没纠缠下去,晓得他话少,便自己找话,指了指那一窝兔子,“看,那两只大的是你送我的,正好一公一母,这些日子已经生了一窝崽子了,现在还怀了一胎,娘说过些日子养不下那么多,便只能拿去卖或是送人,再不然就做成腊兔子。” 冬至听着点头,看着像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可仔细瞧,却见他的眼一直盯在她脸上,没有分一毫注意力给那些个兔子。 绿竹被他瞧得脸颊发烫,怪不好意思的,想起他今日是为送节礼而来,倒是记起来一件事,“你等下走之前等我一会,我有东西给你。” 东西?冬至疑惑,绿竹只神秘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冬至于是问起了她过完年几时去县里。 李佩茹的嫁衣等物还未完工,绿竹之后自然还是要回去继续的,不过也不多了,师傅巧娘也体谅她,让她过完十五再去。 “十五,你……”冬至迟疑了一瞬,没有说下去,而是问她,“到时候我送你去?” 十五元宵,镇上和县里都有花灯可看,冬至未说完的话,绿竹也明白,只是,如果到时和冬至一起去看了,徐婆子一个人夜里在家倒是不方便了,也不安全,别说冬至放心不下,她也不敢叫冬至丢下徐婆子和她去看花灯,于是只能假装听不懂他未尽的意思。 至于说送她去县里,绿竹则是略低了头,抿了抿嘴,“你拿主意就好。”却是没有拒绝。 冬至见她羞了,想起前些日子在县里遇见那刘安的那次,她软软地依在他臂弯时的触感,顿时有些心猿意马,喉头动了动,“你冷吗?”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绿竹不解其意,抬头疑惑地看着他,而后不待她回答,小手便被冬至握住,只听得他说,“我帮你捂捂。” 绿竹的脸顿时蹭的一下全红了,她躲闪着目光往四周看,手也挣扎着想要抽回,却不得法,冬至用的力道虽不至于伤了她,却也不小。 “你,撒手,被人瞧见了,不好。”绿竹红着脸怯怯地道。 谁知冬至非但没有撒手,反而手指在她手上摩挲了几下,叫绿竹羞得头垂得更低了。 冬至的手大且粗糙,有着厚厚的茧子,绿竹的却是嫩生生的如同豆腐一样滑腻,叫他舍不得松手,可也怕再下去她就要生气恼了自个,只好松了手,他还煞有其事地说道,“好了,热乎了。” “你!”绿竹气急,“我进屋去了!”竟是跑了。 冬至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傻乐了一会,这才去了前院,赵铁柱和宋氏、向南向北都看得出来他的好心情,更别说女儿方才红着脸跑进屋子的样子,看来两人处得不错,宋氏心中安慰。 其实前些日子,出了张荀被县学除名那事,那时候村里人对绿竹的看法便有了转变,宋氏当时有些后悔她和冬至的亲事定早了,要是迟一些,说不定能够找到更好的,可现在看了两人的情形,倒是按下了这颗心,再如何,也比不过女儿喜欢、未来女婿对女儿好。 临走前,绿竹塞给了冬至一个包袱,言道,“天冷,我给你和奶奶做了两身冬衣,你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下回再拿来给我改。” 冬至心里软和,他一向知道绿竹不仅能干,还是个孝顺的好姑娘,能够和她定亲,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分,“绿竹,你真好。” 第17节 绿竹的眼睛左右游移,不敢和他柔情的眼睛对视,“好,好什么呀,这都是应该的。” 冬至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直看得绿竹不自在,“我进去了,你回去慢点走,小心点。” 冬至站在院子门前,看着她进了堂屋,等了一会,没见她再出来,只好抱着包袱转身离开,走得较平日慢了许多,说是小心翼翼也不为过,竟是怕摔了,弄脏了绿竹的一番心意。 徐婆子收到绿竹给她做的冬衣时,不免感叹一句,“真是个好姑娘。” 要说之前还因为那克夫的流言,以及累她孙子受伤而心有芥蒂的话,这些日子以来,冬至越发松快的神情,还有她时不时的关心体贴,早叫徐婆子的心软和起来。人心也是肉做的,绿竹是好是坏,她哪能不知道? 这是宋氏教导绿竹做的,一来,她看出来了早前徐婆子对这桩亲事有些不乐意,为了消除芥蒂,绿竹须得多花些力气,二来,绿竹以后是要做徐家的媳妇的,已经定了亲,做这些本是应该,村里人见了,还能不说绿竹好的? 如今看来,是做对了。 除夕夜,各家各户都聚在一起团圆守岁,绿竹只守过了子时便被宋氏赶去歇息。 大年初一在一声声震耳的鞭炮声中到来,拜了祖先,绿竹和向南向北随着爹娘去了大房那边拜年,拿了爷奶和大伯、大伯母他们给的红包。 大年初二一早,赵家二房便赶去了几里外的宋家村去拜年,宋氏的娘家在那。宋外公还在,绿竹的两个小舅舅虽然各自成了亲,可还住到一起,两家和赵家的关系还过得去,要不是娘家这边没有适龄的侄子,宋氏还想过把女儿嫁回去的。 再说冬至这边,虽然冬至他娘刘氏已经去了,可礼不可废,每年初二他还是要走一趟刘家村去他舅舅家,只不过往年他把东西放下就走了,今年却被吴舅妈拉下来问话,话里话外不过是在探他是不是真的得了赵家的帮衬,要不然日子能过好了? 冬至皱着眉头不说话,没多久吴氏便败下阵来,她永远撬不开一个不愿开口的人的嘴。 离了刘家村,冬至却思索着以后少些和两个舅舅家来往,免得他们打绿竹的主意,回家和徐婆子说了,她也没有意见,因为她也不如何待见刘家人。 转眼便到了十五这天,冬至到底没和绿竹他们一起去镇上看花灯,毕竟留下徐婆子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 绿竹只是失落了一下下,便也理解了,想着这是和家里人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元宵了,以后即便再一起过,她也是徐家人了。于是把那些沮丧都丢开,珍惜现下和家里人过的每一分每一秒。 只不过,冬至不能来,却不代表绿竹不能去。 从镇上看完花灯回来,向南向北手上拿着糖葫芦,绿竹的手里却是提着两个灯笼。 她让向南将这两盏灯给冬至送去,想着让他也瞧一瞧,感受一下元宵节的气氛。 谁知向南提着两盏灯去,回来手里还有一盏,却是一盏竹节做的灯。取了一截竹筒挖了两个圆窗,里头点了灯,上头盖了一个竹排做的房顶,一个小房子样的竹灯便做好了,很是小巧别致。 宋氏见了也喜欢,道一句,“别看冬至长得高大,手却是很巧,和竹丫头一样。” 绿竹登时羞红了脸,提着灯回了房间,竟是再不出来了。 烛光虽小,可绿竹看着心里暖融融的,竟是看了一夜没睡。 宋氏第二天笑话她小孩子心性,绿竹却也不恼,将那灯好好地收起来。 收拾好了东西,没一会冬至便来了,绿竹她今日便要回县里去了,他和赵铁柱一起送她。 从黄大叔那借来了牛车,一行三人紧赶慢赶地往县城去。 赵铁柱很有眼色地去赶车,让闺女和未来女婿说说话。 “昨儿那灯,谢谢你了,我很喜欢。”绿竹毫不掩饰对那竹灯的喜爱。 “你喜欢就好。”冬至心里想着,只要她喜欢,以后便多花些心思也无妨。 不一会便到了县里,绿竹看着自家爹爹和冬至,心中竟也有些不舍,可再不舍也得分别,幸好他们能来看她,“爹,冬至哥,你们回去吧,我过些时候就回来了。” “嗯,你好生照顾自己,别累着了,好好听你师傅的话,多吃饭。”赵铁柱免不了一番叮嘱。 “我抽空就来看你。”冬至却和她保证。 “嗯。”绿竹低低地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利一下,明天作者君有一本现言参加了限免,写得麻麻哋,你们有兴趣可以去瞄瞄哦,反正不要钱 ☆、学习 李佩茹的嫁妆绣得差不多了,她三月初八出嫁,绿竹和巧娘只需在三月之前将东西绣好即可,离着期限还有一个多月,倒是不急,但能早日完成,她们也无意拖着,因而绿竹也不是很得闲。 这一日,绿竹带着绣好的嫁衣去了县衙后院,找李佩茹试试,看是否合适,有无需要改动之处。 谁知不小心碰翻了李佩茹梳妆台上的一个匣子,里头只一本书掉了下来,偏生掉在地上时打开了来,绿竹瞥了一眼,顿时脸都红了。 此时房里只李佩茹和绿竹,以及一个贴身丫鬟,李佩茹见了也是脸红,不好意思地斥了丫鬟一句,“还不快收起来?” 丫鬟哆嗦着把那本书收起来,放好,跪在一旁。 绿竹亦然,她跪在地上和李佩茹赔罪,原就是她不小心。 李佩茹见她脸红,倒是想起来她五月里也要嫁为人妇,于是叫她起来,挥了挥手让丫鬟下去。 而后支支吾吾地问她,“这样的书,你可有……看过?” 绿竹不解其意,只羞红了脸回话,“回姑娘,不曾,乡下女子,一般都是出嫁前母亲亲自教导这些。” 李佩茹顿时松了一口气,而后仿佛找到了同盟一般,和她说起了私密话,“我听说,第一次会有些疼。” 绿竹顿时想起了上辈子的经历,不是有些疼,而是很疼,也不是只有第一次疼,而是每回都疼,顿时脸色有些发白。 李佩茹以为她害怕,倒是理解,因为她也怕,于是咬着嘴唇道,“你害怕?我也怕,我和母亲说了,她便给了我这册子,说是,看好了,便不疼了,要不,一起看看?” 再如何清贵,李佩茹也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还未经人事,遇着这样的事,也没有主意,这事也不能与小姐妹们分享,和丫鬟们说了,她们也不懂,也怕她们说出去。绿竹却不同,从前些日子张荀和许青青的事可以看出,她嘴巴严实,又和她一样即将嫁为人妇,立场相同,也有相同的话题,于是李佩茹和她说起了这些。 绿竹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可李佩茹都说了,她这平头百姓哪能说不的?而且,她对那教导敦伦之事的书也有些好奇。 两个云英未嫁的少女于是红着脸打开了那本书,只一眼,李佩茹便啪地合上了,绿竹也不好意思地拿手遮了眼,心中却是好奇,原来还有这姿势? “还,还看吗?”李佩茹的眼神有些游移,她好奇又害羞。 “……嗯,嗯!”绿竹咬咬牙,点了头。 这日以后,经了这事,绿竹和李佩茹竟是亲近了不少,待李佩茹成亲之前,甚至还送了绿竹一本那方面的书,她可记得,他们乡下人没有这方面的书,都是母亲教导的,为了绿竹未来的幸福着想,李佩茹于是坏心地送了她这个,叫绿竹偷偷摸摸地藏得好不辛苦。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的两个姑娘,却是拿手遮着眼,偏生又从指缝里偷偷往外看,好不羞人! 再次见着冬至的时候,绿竹的眼睛便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瞧,待瞧见他高大的身子,鼓囊囊的肌肉,结实有力的胳膊和大腿,还有那处可观的伏起,顿时有些慌了。 张荀那样的,都那样疼,那到时候和冬至岂不是……更疼? 想到这,绿竹脸色便有些不好了,有些埋怨地嗔了冬至一眼,“过个年都长膘了,该少吃点了。” 冬至愣了,这是说他胖了?他暗自捏了一把肌肉,嗯,这些日子进山少了,是有些松懈了,赶明儿要把肌肉练更结实一些,才能更好保护媳妇。 “嗯,我回去就锻炼!”他傻兮兮地和绿竹保证。 绿竹咬唇一跺脚,哎呀,“谁要你练了!”冬至却只当她不好意思,心里却打定主意回去就开始练。 从县里回来时,冬至仍旧走的村口旁的小道回去,半路上却遇见了那村里出了名的浪荡妇人洪寡妇。 只见她衣衫有些凌乱,脸上却盈满了春色,见了冬至却是巧笑盈盈,娉娉婷婷地走来,倒是有几分村里农妇们所没有的风情。据说她和村里不少男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有些甚至是有家室的,因而妇人们都不喜她,她倒是破罐子破摔,日常一副勾人的模样无所畏惧。 此时见了冬至,洪寡妇眼前一亮。她方才和那林老二在林间野地里成了好事,可他却是个不中用的,她还未满足他便歇了菜。以她的经验,瞧着冬至的身形不难想象他布料下裹着的硕大,顿时浑身发痒,给他抛去一个媚眼,“冬至回家呀,天色还早,要不到姐姐家去坐坐?” 洪寡妇的事冬至不仅知道,还撞见过几回她与其他男人野合,却都远远地避开了。他是定了亲的人,更不能和她走近了,否则瓜田李下的,旁人就要有闲话了,他怎样无所谓,却不能让绿竹她因此受委屈,因而此时见了洪寡妇,他脚步不停,目不斜视地绕过去。 洪寡妇顿时气急,跺了跺脚,真是个不懂风情的愣小子,却是不肯轻易放过他,“姐姐听说你快要成亲了,知道怎么疼媳妇不?要不要让姐姐教教你,保管你把媳妇疼得欲死欲仙。” 冬至脚下一顿,却马上走得更快了,瞬间把洪寡妇抛在身后,可他那句“疼媳妇”的话却是记住了。 冬至八岁时没了爹,虽然与隔壁钟家交好,却也没人教他男女之间的这些事,少年时期都是懵懂着过去的,想到成亲时要和绿竹做的事,顿时脸红耳赤,心跳加速,小冬至更是隐隐有了抬头的趋势。可很快这旖旎心思就被洪寡妇的那句话像是冷水一般给泼灭了,怎么样疼媳妇,他却是真的不懂。 不懂就学就问,小孩都懂的道理,可换了冬至却是问不出口。他寡言的性子,与之交好的男人本就少,能和他谈论此道的更是没有。而找个女人开苞提前实践一下,他又是不肯的,他可不能辜负了绿竹。 可如何做,他却没有主意。 心里想着事,冬至在村里露面的时候竟多了起来,那些个男人说浑话交流经验的时候竟也暗戳戳地竖起耳朵偷听,可除了淫词秽语以外学到的却是不多。 苦恼了好些日子的冬至,这日终于在偷看了一出洪寡妇和钟大郎的好事以后开了窍。 那一日,他进山前因为想着事没注意天色,半路下山时却赶上了下雨,虽然只是绵绵的春雨,可淋久了也是容易得风寒的,想到病了可能会惹阿奶和绿竹担心,冬至思索片刻便拐进了另外一条道去,那边他记得有座山神庙。 还未靠近,就听见里头有动静,冬至顿时放轻了脚步。靠得近了,却听见是钟大郎和那洪寡妇调笑的声音。 “钟郎,我好冷,你抱紧我一些。” “别急,让爷好好疼你,一会你就热起来了。” “那你可得怜惜奴家,奴家怕疼。” …… 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和啧啧嘬嘴的声音和着淫词浪语窜入冬至的耳朵,令他身子一僵,他想不到钟家大郎竟也和那洪寡妇好上了,他可是成了亲,还有了娃儿的! 要放在平时,他肯定早就避开了去了,可钟大郎对洪寡妇说的那句“等下干得你欲死欲仙”却勾起了他的记忆,竟是鬼差神使地悄悄靠近,从门缝里偷看了起来。 …… 看着里头最终抱成一团的两人,冬至心乱如麻,却也晓得此地不宜久留,慢慢退后离开。 脚步匆匆地回到家里,被徐婆子强灌了一碗姜汤以后,冬至换了一身衣服就窝进被子里,蒙头大睡。 半夜里,春雨还在悉悉索索地下着,藏在被子底下的人也正做着一场春日好梦。 一阵急促的喘息过后,惊醒,看着湿了的裤裆,想起梦里绿竹的娇软,冬至不禁啪地打了自己一巴掌,龌龊! 可有些事情开了头,却是难以关住的,冬至想起绿竹的时候更多了,去县里见她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叫老板娘巧娘碰见过几回,很是调侃了一番,让绿竹红透了脸,冬至更是看得眼都直了。冬至从未觉得日子那么难熬,竟觉得五月二十是那样的遥远,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娶回家,好好疼她了。 绿竹不知冬至的纠结,却能感觉到冬至看自己的眼神越发炙热了。她是嫁过一回的人,虽然上辈子床底之间和张荀并不和谐,却也明白男人的这个眼神是因为什么,暗啐了一句“流氓”,叫他别看了,他却直愣愣地回一句“你好看”,叫绿竹怪不好意思,心里却又甜丝丝的。 不过,该害怕的还是害怕,绿竹纠结着,他这样,到时候会不会把她给弄死?还有,上辈子她也没个孩子,这辈子是不是可以……寄一点希望? 绿竹不知道上辈子自己和张荀之间是怎么一回事,可没怀上却是事实,她一方面觉得是张荀的问题,要不然,即便次数再少,怎么会一次都没中?另一方面又思疑着,是不是问题出在自己身上,担忧着这辈子害冬至和徐家无后。如此想着,心里也存了忧虑。 作者有话要说:  我预感会有人喷,说冬至看了不该看的,可作者君也是为了两个娃的幸福着想……你们就当他看了部爱情动作片,当绿竹看了本动作指南好了lt( ̄︶ ̄)gt ps.今天作者君的一本现言限时免费,乃们可以去瞄瞄哦 ☆、苗丫 李佩茹的嫁妆终于在二月中旬提早绣完,绿竹连带着赏钱得了五十两银子,还有一本“启蒙”书。 绿竹也没甚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赠予李佩茹的,便结了一对如意送与她,多少算是个心意。 回了家,还没坐稳,便听她娘说冬至隔壁钟家的丫头十八那日便要出门子了,想着钟家这么多年来对徐家的照顾,两家熟悉,绿竹以后嫁过去也得走动,于是添妆这日,绿竹也去了。 绿竹和苗丫不算熟悉,贸然地去也不妥当,于是和桂梅一同前去,带的是一对荷包,她亲手做的。 黄婶子见她们来,也是高兴,引着她们进了苗丫的房间,“丫头啊,赵家竹丫头和王大夫家桂梅看你来了。” 第18节 苗丫听了,起身的动作顿了顿,而后诶的应了一声,方才迎了上来,偷偷观察着对方的长相。 绿竹长得俊,皮肤白,身段也好,在村子里相貌是顶好的,就是在县里也能入得了那些个少爷的眼,譬如前段日子闹了一回的黄金宝。苗丫见了,脸上一阵黯然。 苗丫长得也不赖,是个长相讨喜的姑娘,圆圆的脸,弯弯的眉眼,就是个子不算高,脸上有乡下姑娘一惯的健康。只不过和绿竹一比,是差了一些。 绿竹没注意她的脸色,桂梅却是留意到了,暗自记下来,而后作为中间人,和苗丫打过招呼,“听说你十八的好日子,我和绿竹便来给你添个妆,多少算是一点心意。对了,绿竹你应该听过,就是定了隔壁徐家冬至大哥的赵家姑娘。” 苗丫强颜笑了笑,“我听过,谢谢你们了,特地来走一趟。” “大家一个村的,客气什么,来,这是我给你的,我的手艺一般,你可别嫌弃。”桂梅笑着拿出了两条帕子。 绿竹也一道将荷包拿了出来,“我常听冬至说起苗丫你,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苗丫身子僵了僵,“冬至哥提起过我?说什么了?” 绿竹注意到了,面不改色地笑着回道,“说你是他妹妹一样,情分不一样。” 苗丫提着的心顿时碎成了一瓣瓣,“哦,是嘛,说来也是,我和冬至哥的情分的确不一般。你不知道,我们小时候都说好了,等我长大了就嫁给冬至哥给他做新娘子呢!” 绿竹的眼睛闪了闪,却也没说扫兴的话,“是吗,那感情是真的好,不过小时候的事情可当不得真。我还记得五岁那年拉着桂梅,说要和她成亲呢,你说是不是桂梅?” 桂梅早就察觉出不对来,“就是,你可别跟你家冬至说,要不然他可得防着我了,苗丫你是不知道,冬至他盯得绿竹可紧了,我看宝贝着呢!” “呵呵,哦,是吗?那……挺好的。”苗丫心情霎时低落。 没呆多久,桂梅和绿竹便从钟家出来了,黄婶子送走了她们,马上进了苗丫的屋子里,拿起绿竹给的荷包瞧了又瞧,“哎哟,绿竹这手艺可真的没话说,以后拿出去还可以和人家说,你和县老爷的小姐戴一样的呢!” 苗丫眼睛顿时更红了,“好什么好,还不是个退过亲的扫把星!” 黄婶子顿时捂着她嘴巴,“瞎说什么!你还惦记那徐冬至是不是?娘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冬至他家穷,你嫁过去要吃苦的!你别看他现在又是买地又是五两聘金的,还不是靠着赵家?中看不中用!” 看她低着头不说话,黄婶子也只好叹了口气,“娘这也是为你好,你以后会明白的,何况,冬至他也不喜欢你,你还是趁早歇了这心,过两天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吧。” 苗丫趴在枕头上哭了起来,好不伤心,黄婶子恼了,也不去管她,自顾自地把东西收起来。 却说绿竹这边,两人对视一眼,最后去了桂梅她家。 “诶,绿竹,你说那苗丫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她看上你家冬至了?还是说他们俩都有这意思?”桂梅也不当她外人,很是直接地说了自己的顾虑。 绿竹蹙着眉头,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只不过,我看她应该是对冬至有点喜欢的,至于冬至,我看不像,我那哥哥妹妹的说法可不是编的,是他亲口说的。” 桂梅却是警惕,“什么哥哥妹妹的,又不是亲的,可别是好哥哥好妹妹才好!” 绿竹咬着嘴唇,迟疑着问,“这不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看苗丫她过两日就要成亲的人了,居然还惦记着你家男人,说是没有鬼谁信?”桂梅有些狐疑,觉得这事不简单。 绿竹抿着嘴,神情晦暗,桂梅见了,暗自打自己的嘴巴,“不过我看冬至挺老实的,说不定是那苗丫单相思呢,这年头好男人都有人惦记。你看那洪寡妇,连成了亲的都勾搭,没脸没皮的,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绿竹低着头低低地应了,心里却想着事。 要说上辈子失败的婚姻给绿竹留下的阴影有好几个,可最大的一个却是来自另外一个女人,以及张荀的不忠。重来一辈子的绿竹,仍旧有着这方面的不安,这是躲离了张荀,报复了他和许青青也不能消去的。 而在今日之前,她从未在冬至身上想过这问题,不管是他的品性也好,家境也好,看起来都没有这方面的可能,可今日忽然冒出来的一个苗丫却叫绿竹乱了心,万一他心里也和张荀一样,已经有了人了呢? 再有一个,桂梅说的话也有道理,今日没有异心,难保以后不会有,好男人总是招人惦记。冬至现在家境不如她赵家,自然没有那些坏心思,可以后日子过好了,难保不会有,那被洪寡妇勾了魂的人还少吗? 当然,婚后的事,还得看绿竹自己的本事,自家男人都看不住,再次重蹈上辈子的覆辙,她这辈子也就白活了。想了想,回去还得仔细研究研究李佩茹给她的那本启蒙书才行。 可这之前,她还得做一件事,确认冬至他是不是心里没有别的人!要是他和张荀一样心里藏一个,那她便是做再多的努力也白搭,你永远没有办法唤醒装睡的人! 心里有了决定,绿竹和桂梅道了别,便匆匆回了家去,让弟弟向北帮忙给冬至递个话,看什么时候方便见个面。 冬至傍晚的时候就来了,绿竹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刚从山里下来,得了消息就匆忙赶来了,这让绿竹心里小小的愧疚了一下。 怕旁人见了有闲话,两人便在赵家后院的枣树下面说话。 “这些天,我看你挺忙活的,可别累坏了。”绿竹并未立即问他,而是关心一句。 “过了一个冬,山里挖的陷阱有些坏了,需要修整,也就忙活几天就好,等天再暖和点就该下地了。”冬至感受到她的关心,倒是愿意多说一些,她和徐婆子一样,都被冬至归为了亲近的人,愿意多说话。 冬至家现在毕竟才置了两亩地,虽然也能过下去,可毕竟还没收成,因而还是要进山,只不过没了以前的紧迫感就是了,绿竹也明白,她也不过是问一句罢了,说完了就进入到正题了。 “我今天给苗丫添妆去了,给了她一对荷包。”她边说边观察着冬至的神色。 冬至听了,觉得挺高兴的,“那挺好,我一直当她妹妹看,你这做未来嫂子的给个礼也好。” 绿竹没瞧出不妥来,倒是被他不自觉地调戏了一番,脸红了红,啐了他一句,“德行!” 想了想还是开门见山,“你和钟家关系那么好,难道就没想着亲上加亲?我看苗丫挺好的。” 冬至仍旧没有危机感,很是随意地说道,“这哪能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况,黄婶子她也看不上我。” “哦,是吗?”虽然冬至说了没有,但绿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那要是你家情况好了,你难道就娶苗丫了?” 这话说的,听着就够酸的,饶是冬至神经再大条,也听出不对来了,“绿竹,是不是今天苗丫和你说什么了?你信我,我只当苗丫她是我妹妹,没有其他心思,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真的!” 绿竹心里有些乱,“可她欢喜你,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 冬至看她低着头,不看自己,有些沮丧的样子,顿时急了,他往下曲了膝盖,弯了腰,与她对视,“要是来一个人欢喜我,我便要对她有想法,那我成什么了?” 绿竹颤了颤,眼珠子转了转,有些慌,冬至于是握着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从小我奶就教我,咱家虽然穷,可穷得要有骨气,要有志气,不能好高骛远,也不能三心两意。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好高骛远就是对你动了心思,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也知道自己既没有张秀才有学问,也没有刘安他家世好,我有的也就一颗真心,它现在给你了,就不会再给别的人了,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一辈子的。” “真的?不骗我?”绿竹的眼睛有些湿润,这样的话她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听,于是很轻易地被感动了。 “真的!不骗你!再不然我给你立个字据也成。”冬至不知道别人如何,他只知道绿竹愿意嫁给他,是他天大的福分,如果他不一心一意地对她好,那还有良心嘛? 绿竹噗嗤一笑,喜笑颜开,“哪能啊,我又不是要债的!” 看她笑了,冬至才放下心来,心里暗道,你可不就是个小讨债鬼吗?幸好这些日子偷听那些汉子的浑话也不是没有用处的,起码该怎么哄媳妇,他还是学到了一点,现下正好有了用处。 “我还巴不得你每天追着我跑,跟我要债呢?”调笑了一句以后,冬至又认真地说道,“以后有什么话,像这次一样跟我说,说开了也就好了,别把话都闷在心里,闷坏了我可要心疼的。” “嗯。”绿竹点了点头,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起码,他现在心里应该是没有人的,或者说,只有她一个。以后,也只能有她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绿竹的占有欲一点点显出来了,想想冬至上一章看到的,你们说,以后被绿竹知道了,是离家出走好呢,还是竹笋炒肉好呢? ☆、嫁妆 二月十八那天,苗丫出嫁了,她家摆嫁女酒,冬至和徐婆子、赵家人也都去了,苗丫一大早就出了门,他们也没见着新娘子,只见新郎看着挺不错的。 三月初三则是桂梅出门的日子,绿竹和她关系好,早早就把那对说好了的枕套给了她添妆,日子那天一大早也和宋氏过来帮忙打下手,看着桂梅娇羞的模样,绿竹便一阵感慨,这辈子许多事终究是不一样了。桂梅的亲事较上辈子提前了一些,而且这辈子是诚心诚意地要嫁给卢家表哥的,想来往后的好日子多着呢。 卢旭家里在镇上开的杂货铺,在亲事上花了不少心思,还请了花轿队伍来接桂梅,一路上吹吹打打的,好不喜庆。桂梅的弟弟十一岁了,半大不小的,背起桂梅上花轿的力气却是有的,这过程她又哭了一场,王大夫和卢氏也偷偷抹眼泪,卢旭说了不少保证的话才成功地接走了新娘子。 桂梅被接走,她家的嫁女酒也摆上了,榕树村最近的好事不少,大家伙图个喜庆也都来了,而且村里各家各户和王大夫都有点交情,他嫁女儿就更不能不来了。 闭门不出许久的张家人也出门来走动了,除了张荀都来吃酒席。赵桂花看着王家酒席丰富,荤菜不少,顿时懊恼,之前晓得王大夫的家底不少,她甚至在桂梅身上动过心思,要是当时没有那赵绿竹的事,说不准她家和王大夫家就成了,今天的喜庆就该是她家的了! 想起绿竹,赵桂花不禁往赵家二房那一桌看了一眼,看绿竹人比花娇,更是懊恼,当初怎么就那么心急了呢,要是当时再等一等,现在那赵绿竹也该是她张家的媳妇了,有那穷小子冬至什么事?听说她这回给县老爷的小姐做工,得了不少赏钱呢,哎哟,一想到这钱她张家本来可以分一杯羹的,现在啥都没有,更是心疼。 赵桂花肠子都悔青了,却也没想着搞破坏,毕竟两家早闹掰了,绿竹也许了人,她也就在心里诅咒绿竹嫁给冬至以后过得不好,那样才能显得她当初的决定是对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村里人背地里老说她张家的风凉话!瞧我张家现在不顺都来踩一脚不是?等我家柱子日后高中,有你们好看的! 张家近来是有些不顺,不仅仅因为张荀从县学里退学、被取消廪生资格的事,还因为二儿子张靖的亲事。 张靖十六了,之前在镇上的李木工那学手艺,那李木工开了家卖木工家具的铺子,家境还不错,底下却只得一女,一直是想招个上门女婿好继承家业的,所以才收的徒弟,张靖是两个徒弟中的一个,而且和李招娣看对了眼。 既然看对眼了,那这亲事就谈吧,因为张荀的身份,想着他日后高中妥妥的,要是以后让人晓得他有个入赘的弟弟,那可是丢脸的事,李木工于是也没提入赘的事,只要张家能对女儿好就成。 张家人喜的呀,李家没有儿子,这不等于那铺子以后是他张家的了?他们私下里探过口风,那铺子李木工也的确是打算以后由张靖来继承的,两人的好日子原来也定在了三月,谁知前些日子出了张荀那事。 李木工手艺好,和镇上甚至县里有些头脸的人家的管事说得上几句话,见识和消息也比乡下人来得多一点,听闻张荀不仅被县学除名、没了廪生,还在县里得罪了人,心思就活泛了。 他以前不提入赘的事,是因为张荀高中的机会很大,即便这次不中,只要他还是县学里的廪生,有些路子,多考几次总能成的,可如今没了门路,他想考中却是难了,不是他看轻了张荀,而是世情就是如此。本来就有些不情愿家业流了外人田的李木工,于是和张家提了入赘的事。 张家人哪肯啊!入了赘,那张靖可就和他张家不是一家人了,就连以后生的儿子都得姓李,那好处哪能到得了他家?更不要提入赘都是日子过不下去的才会这样,这岂不是要让人戳他张家的脊梁骨吗? 可你不愿意,大把人愿意啊,这不,李木工还有一个徒弟呢,要不是女儿喜欢,哪能轮得上张靖啊!张靖私底下和李木工谈过,他本来对家里紧着哥哥读书考试没甚意见,毕竟他以后也能沾光不是?可听了李木工和他的分析,心里却动摇了,要是哥哥一直考不中,家里岂不是要被拖累了?这担子最后还不是要压在他身上?人都是自私的,更不要说他是真心喜欢李招娣的,于是挣扎一番以后应下了李木工,回头和家里人说了自个的决定。 张老爹、张狗子和赵桂花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张靖就是一条心不改主意,他也没把李木工和他说的话说出来,免得闹得家宅不宁,他就是闹绝食,没奈何,张家人最后还是应了,日子定在了五月初九。 这消息传出去,榕树村里又拿张家的事说了好久,绿竹也听闻了,想着上辈子张靖这个小叔子还有李招娣这个弟妹对她还算不错,现在能离了张家,免受他们以后的拖累,也是一桩幸事。 李佩茹因为晓得绿竹和张家的矛盾,在张荀和许青青的事闹掰以后,就和她说过了,张荀没有门路,这辈子只能是个秀才,他要是安安分分的还好,可要是个心大的,就不好说了,毕竟许山长摆在那呢,哪能让张荀出人头地以后打他脸? 绿竹晓得张家人是个什么德行,张荀可不就是个心大的么,怕是他们家以后还有得闹,张靖能早点离了张家,虽然入赘不好听,可好处以后是看得着的。她心里为张靖的决定点头,却不曾想他入赘这事以后和她也有些关联,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她并不知道。 三月初八李佩茹也出嫁了,师傅巧娘想着她,让她也一同去观礼,顺便防备着嫁衣之类的临时出问题,幸好一切顺当。自然,以绿竹的身份她是没机会凑前去和李佩茹说上话的,李佩茹倒是没有忘了她,但凡有人问起嫁衣嫁妆的,都提了锦绣阁和她一句,让巧娘和绿竹得了不少好处。 二三月里村里因为嫁娶之事好生热闹一番,之后便要开始忙活春耕的事了。冬至家新置了两亩水田,头一年种地,赵铁柱也去瞧过两眼,看他弄得有模有样的,于是提了点意见就去忙活自家的田了。他虽然也能帮衬着,可前些日子村里人说了些冬至吃软饭的孬话,想着冬至忙得过来,便没有搭手,男人清楚男人的心思,谁又愿意被人看低? 冬至呢,他去岁秋收时羡慕嫉妒了许久的送水送饭这回也享受到了,当然,绿竹可不止是给他一个人送的,不过,拿手帕帮忙擦汗的服务,冬至却是独一份的。 家里人还有乡亲们见了均好生打趣了一番,绿竹羞恼,看冬至高兴,倒是没有像秋收时那样送过一两回就不送了,而且日头毕竟也不晒,她多走走也不妨事。 每回绿竹离开,冬至都要依依不舍地叮嘱她一番注意脚下,地里滑,可别摔着了的话,大伯母李氏更是打趣,“哟,我还以为冬至不爱说话呢,原来是不爱和我们说话,和竹丫头话多着呢!”惹得绿竹脸上涨红,羞得无地自容,捂着脸就跑。 家里人在忙着春耕,绿竹也在忙着嫁妆的事。 她自八岁那年去了县里跟着巧娘学刺绣,至今也有六七个年头了,头三年还在学,手艺不到家,做的工权当交学费和伙食住宿了,后来三年她出师,开始挣钱了,都往家里送,家里于是买田置地、翻盖了砖瓦房。待她十四该说亲了,回了家来,宋氏也不再要她银子,绿竹孝顺,死活要给,于是家里一半,她自个一半。而替李佩茹做事得的五十两银子,宋氏更是一分没要,都让她收了做私房,以后去了徐家,手里有钱,心里也扎实。 算下来,她现在统共攒了差不多一百两银子,上辈子没有李佩茹嫁妆这一出,因而这辈子绿竹的私房比上辈子还多了五十两呢!这银子在乡下里,只要没个大灾大难的,过上一辈子也够了。 上辈子她的私房最终搭进去了张荀的科举事业当中,因他赶考、应酬、送礼需要的支出不少,便是她日夜不停地绣了活来卖,也是不够的,于是娘亲宋氏千叮万嘱要留一点的私房钱便没留住,现在想想,她那时可真够大方无私的。 这辈子,因着冬至的家境,她想过以后帮衬着一点,可因为上辈子的阴影,却是不可能那么毫无保留地都拿出来了。她心中担忧,虽然目前来看,冬至对她是好的,可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日子好过了便有异心的男人不是没有,而且,她还担心自己这辈子仍旧生不出孩子,到时候是不是就要落个下堂的下场?毕竟徐家就冬至一根苗了,可不能因为她而绝后。 想了许多,绿竹咬咬牙,还是决定给自己留些后路。 这一百两银子算是她的压箱底私房钱了,嫁妆的事,宋氏让她除了嫁衣以外不用操心,家里都给她办妥。绿竹知道爹娘是不会亏待了自个的,因而并不如何担心,虽然因为这辈子嫁的人不同,嫁妆和上辈子会略有不如,但她对这个并不看重。相反,绿竹也没想着办得多风光,冬至的家境摆在那里,两家要是差距太大,村里人就又要有谈资了。 至于嫁衣,和上辈子一样,师傅巧娘给了她两匹好布料,这辈子她也打算拿来做嫁衣,只不过样式会偏向简洁大方,而不是像上辈子一样为了给张荀做足面子,弄得华美精致,到头来,丈夫不喜欢,纵是穿了金子他还是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掉收……求神拜佛,编编赐予我一个榜单≥﹏≤ ☆、明白 绿竹安心备嫁,四月里村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原来,那勾三搭四的洪寡妇竟然怀孕了!这下好了,凡是曾经和她有过首尾的都缩起来装龟孙子,可洪寡妇谁也不找,就盯紧了钟大郎,这下好了,一下捅了马蜂窝,黄婶子可不是好性子的,钟大郎的婆娘王氏却是性子软的,可为了儿子臭蛋也硬气了一把。 钟大郎自然是不认账的,可洪寡妇就认准了他。她可是孩子的娘,谁弄在她里面她能不清楚?虽说其他人也不是没弄过,可她事后都是喝了汤药的,就钟大郎那回在山里下着雨连着两天没回去耽搁了,算算日子也对得上,不找他找谁? 黄婶子死活不认,一定要她把孩子生下来滴血认亲了才肯认,洪寡妇知道自己名声不好,村里人也不站在她这边,只好答应了,不过却是硬要黄婶子也答应只要孩子是钟家的,就要抬她做平妻,黄婶子和家里人商量了以后咬牙应了,此事才暂时告一段落,却也没完,好戏还在后头呢! 宋氏怕污了绿竹的耳朵,这件事也就随口一提,倒没说仔细,可绿竹却从其他人那里听来了一些具体的,像桂梅、大姐青梅这些出嫁了的,说起来更是没避讳,绿竹听了,却是记住了弄在里面的话,对着她们也没好意思问,回了家里支支吾吾地问了宋氏。 “娘,洪寡妇的事,我听说了一点,那弄在里面是什么意思?”她心里对上辈子的事有了猜测,可两辈子对于这事她都是糊里糊涂的,上辈子因为和张荀的房事不和谐,于是羞于启齿,整日里又待在张家不出门,和姊妹们交流也少,于是更不懂了,这辈子为了自个未来的幸福,却是无论如何都要问的。 “呸呸呸,你从哪里听来的腌臜事,没得污了你耳朵,学坏了!”宋氏鬼鬼祟祟地瞄了眼西屋关得严实的门,压低了嗓音,小声地呸了两句。 第19节 绿竹也不说是听谁说的,只拉着宋氏问个明白,“娘,我这不是不懂嘛,你看我都要嫁人了。” 她不说,宋氏也知道是谁告诉她的,想着这事以后也的确要和女儿说的,于是想了想,趁着这次机会和她说了也好,“原本这事是要等你出嫁的时候再说的,你现在问了,那我提前说了也无妨……” 听了宋氏的话,绿竹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眼睛里氤氲着水汽,不敢叫她娘看见,于是低了头装作害羞,宋氏见了,只好拍拍她手,安慰她,“这事没什么好害羞的,迟早的事,就是冬至他长得壮,你以后可得悠着点,可别任他胡来,要不然吃亏的是你。” 绿竹这时候却是没心思听这个,只低声应了,希望娘她赶紧出去,要不然她的眼泪可就要控制不住了。 好在,宋氏仿似听到她心声一般,听得外头向北回来,便出去了。 门关上的瞬间,绿竹却是无声地哭了,她一直,一直以为是她自个的原因,所以上辈子才没怀上,原来,原来不是这样的……她一方面伤心上辈子被骗,为了张荀那么个人渣、伪君子付出所有,另一方面也为这辈子兴许能和冬至有自己的孩子而高兴。 上辈子,宋氏不是没和她说过私房话,可却没说得那么具体,只叮嘱她,“开始会有些疼,你忍着点,多顺着张秀才一点,以后会好的。” 头一回,他直直地闯进来,她疼得脸色苍白,忍不住叫了出来,张荀问她,她说了疼,他便退了出去,她以为他在怜惜她。 再后来几次,除了洞房花烛这一夜,张荀都是从背后进来的,也是直直地闯进去,她虽看不见,却也知道他没弄在里头! 她不懂,以为都是这样,因为实在是疼,羞于启齿,也没和娘亲问个明白,于是一直稀里糊涂的,现在她明白了,不是她怀不上,而是张荀根本就没想过让她怀上他的孩子!为了许青青,为了他心里念着的姑娘! 绿竹恨极了他们,也恨自己无知!这辈子,张荀和许青青之间怕是没有机会了,以后也不知张家会祸害哪家的姑娘,没了许青青,也许那位未来张家媳妇会比她好过一点? 她虽恨,却不打算再理会张家的事,毕竟她现在有了冬至,以后或许还能和他有属于他们的孩子! 想到这,绿竹是喜悦的,不过转念一想,如果上辈子怀不上是因为张荀的缘故的话,那是不是那事那么疼也是因为他?可这事她没法细问她娘,看着桂梅和青梅滋润的脸色,想来不是一直都那么疼的?她们和她说起这事时,也是暧昧,只说她以后就知道了,可上辈子经历过一回,她也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换了这辈子就能知道? 想着冬至的身形,还有她娘那句悠着点的话,绿竹迟疑了,咬着唇,看门窗都关严实了,于是偷偷摸摸地将那本启蒙书又拿出来观摩,这么多姿势,总有一种是不疼的吧? 绿竹的心情跌宕起伏,经历了恼恨、迷茫和欣喜之后,最终都归结为对未来的憧憬。而这些冬至是不知道的,他这些日子努力打猎耕田攒银子,希望给绿竹一个体面的亲事,让她虽然当不成秀才娘子,嫁不了地主老爷的儿子,却也不要嫁得憋屈。他也不要赵家的帮忙,而是选择自力更生。 上回打的那头野猪卖的钱给了赵家做聘礼,卖野人参得的二十五两银子拿了十六两买田,还剩九两银子,加上家里存的一些,也有十来两了,操办个体面的酒席是足够了。 徐婆子知道外头人说她孙子吃软饭,可日子是自家过的,孙子有骨气没靠着岳家,踏踏实实的努力,她很欣慰,对于孙子拿了好几两银子来做体面,她也没意见,只要冬至高兴就行,如果没有意外,人这一辈子可就娶一回亲,多花些心思也能够理解。 冬至探过未来岳父岳母的意思,就怕办得寒酸了,委屈了绿竹,赵铁柱和宋氏却是摆了摆手,徐家的家境如何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要真介意当初也不会答应下来这门亲事了,让他不要有压力,这日子啊,还是要自己过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冬至和徐婆子于是放了心,一切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日子风平浪静的,地里的秧苗长高了,长绿了也密了,各家各院的枣花也开了,引来蜜蜂嗡嗡叫,五月来了。 五月初五是绿竹的生日,这天她正式十五了,虽然乡下人不注重及笈的事,可赵铁柱和宋氏还是很认真地给她庆祝了一番。 宋氏给了她一支蝴蝶样的金簪子和一对金丁香,说是专门去县里买的,虽然没有县里小姐们的讲究,可这簪子宋氏却是没省着,边帮她戴上边抹着泪,说道,“咱家闺女长大了,是大姑娘了!” 这样的情形上辈子也有过,却没有这辈子来得有感触,毕竟她经历了那么多。手里握着冬至今日特地趁着送端午节礼的时候捎给她的银簪子,绿竹对她娘语气肯定地说道,“娘,我以后会好的!” 仿佛已经到了成亲这一日,宋氏感慨着拍着她的肩头,“很快,我的闺女就是别人家的了,娘真舍不得,以后在徐家受了委屈,可别闷在心里,娘就在这,你走两步就回来了,断不会让你吃了亏的,知道吗?” 绿竹重重地点了头,“嗯!”竟是有些哽咽,上辈子,上辈子如果她能豁出去一点,是不是结局也会不一样? 可人生没有如果,她这辈子能够重来已经是万幸,不能再回头,只能以上辈子的失败为诫,好好地踏踏实实地走好这辈子的每一步。 时间不留人,转眼绿竹出门的日子便要到了。 十八这日,交好的姊妹们,榕树村里的,宋家村的,县城里一起学刺绣的,不管嫁出去的还是云英未嫁的,都来绿竹家里给她添妆。 除了刘家村冬至他舅母带着几个丫头来添妆时过于热情吓到了绿竹,其他倒没什么。宋氏倒是提醒了她一句冬至他舅那边的情况,隐晦地告诉她注意着一点,莫要性子软吃亏了,被那些人当做了摇钱树,冬至和刘家两个舅舅可不见得多亲近,有事和冬至说一声,要是他不站在绿竹这边,便回娘家来找娘家人撑腰。 上辈子在张家面前,虽然认为自家闺女不错,可对着张荀这个读书人,赵家人还是自觉矮了一截,虽也说过有事让她回家来的话,可到底没有这辈子说得那么理直气壮,把撑腰二字明晃晃地说出来。 绿竹晓得里头的关窍,虽然小小的觉得有些对不起冬至,可爹娘这么说,她是很高兴的,背后有人撑腰的感觉是真的好。 十九这一晚夜里,宋氏来了绿竹的房间,和她说起了私密话,因为前些日子说过一回,这次倒是没那么别扭了,说起话来也没藏着掖着,不像上辈子一直叮嘱她顺着张荀,这辈子宋氏再三叮嘱她悠着点,当然,也不能不满足他,要不然男人得不到满足,便要出门去找别的女人了,男人像猫一样,爱偷腥,让她注意着一些,必要时候放开一点也无妨。 所谓的放开一点是个什么意思,宋氏也没说,可绿竹就是不自觉地想到那本启蒙书上的东西,脸上竟如爆竹炸开一样,红透了,宋氏见了,捂嘴偷笑,交代完便让她早些歇息,掩上门出去了。 绿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整夜,也没睡多久天就亮了,梳洗过后,喜婆和大房那边的人都来了,大伯母给她上的妆,等妆成换上嫁衣,来看她的亲朋邻居无不说一句漂亮的话,叫宋氏笑得合不拢嘴。 不多时,外头一阵热闹,徐家接人的花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洒一把狗血,为了冬至的性福生活 至于为嘛上辈子绿竹一直疼,因素很多,前戏不足,心理紧张等等,具体我就不说了,就是这么一设定。 咳咳,明天就该成亲了,你们懂的,十一点半就发出来,怕它审核不过被锁,乃们早点来围观,嗯,不要声张(/_\) ☆、成亲 绿竹原想着冬至会像表姐青梅成亲时那样,借辆牛车来接她,却料不到他会去租了花轿和礼乐来,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乡下人为了少花几个钱都是能省都省的,却不料冬至为她准备了这个。 她大约能明白他不想委屈了她的意思,心里感动,原就因为舍不得爹娘而红了的眼眶此时更是湿润润的,宋氏见了马上劝她,“大喜的日子,可别把妆给哭花了,姑爷心疼你是好事,可莫哭了,一会得高高兴兴地出门,再过两天再高高兴兴地回门来!” 绿竹于是收了眼泪,哽咽地点头,“娘,你和爹在家等我回来。” 盖上红盖头,由弟弟向南背着,在热闹的炮竹身中,绿竹上了花轿,伴着唢呐声一路摇摇晃晃地到了山脚下的徐家。 冬至踢了轿门,喜婆小心地扶着绿竹下了轿子,拿了红绸带一人牵了一头,而后由人引着进了堂屋,拜了天地,进了喜房。 喜婆按着流程让两位新人吃了汤圆,揭了盖头,喝了交杯酒,说了许多恭喜话,得了两个大红包,便招呼着看新娘的宾客出去了,让小两口的说会话。 冬至目不转睛地看着绿竹,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他一直知道她漂亮,却不知道会是如此的美,特别是这美是因为他自己,一想到这个他就血脉喷张。 两人并排坐在喜床上,冬至看着她不说话,绿竹也羞得低下头,许久外头有人来敲门了,这才惊醒了两人。 冬至看她惊慌失措像只兔子一样,心里狠狠地一跳,忍不住用力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而后慌张张地起身,“我出去外头敬酒,晚点回来陪你。” 绿竹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亲乱了心神,胡乱点了下头,不敢瞧他,冬至也不敢久留,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在宾客没散之前做出冲动的事来,见她点头,也慌张地出去了。 等屋子里没了人,绿竹这才捂着被他亲了的那面脸颊发呆,脸上烧得慌,心里暗骂他一句“猴急!”脸上却是噙着笑意,想来是喜欢的。 没一会,徐婆子便让刘大丫帮忙送了碗面进来给绿竹,好让她垫垫肚子,绿竹道了谢,低头接过,倒是没有注意她一直盯着她头上的金钗瞧。 等她吃完,刘大丫收回了目光,心道,娘亲说得对,巴着这位表嫂,以后好日子多着呢!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也盈着亲切的笑意,“表嫂你可真漂亮!” 绿竹今儿高兴,虽然明白刘家人和冬至不亲近,此时也没有许多顾忌和想法,只笑着点了点头,“大丫也长得标致。” 大丫心里受用,脸上却有些黯淡,“可惜好人家看不上咱这样的乡下丫头。” 什么意思?在这大喜的日子和她说这样的晦气话?绿竹脸上的笑顿时有些僵,“是嘛,那倒真是可惜了,不过,这都是各人的命!” 眼看她不接茬,大丫也不好明说,只道,“是啊!表嫂你头上的蝴蝶簪子可真漂亮!” 好嘛,原来是冲着她的好东西来的,倒不是绿竹小气,而是她看中的偏生是她娘初五那日给她的及笈礼,绿竹脸上的笑顿时便有些挂不住了。 “嗯,我也觉得挺好看的。”竟是不愿搭理她,敷衍了一句。 刘大丫恨得牙痒痒,却也没奈何,总不能张口要吧,此时徐婆子的叫唤声响起,她也只好作罢,想着来日方长。 徐婆子见刘大丫端着空碗下去,注意到绿竹的脸色有些不好,以为她累了,于是让她歇会,晚上还早着呢。绿竹红着脸应了。 徐婆子满意于她的恭顺,却也将她方才的神情不对记在心底,想着回头敲打敲打刘家那边的人,没事别到她徐家来作妖! 外头的热闹一直到天色黑了才散去,听着外头静了下来,绿竹心里一阵紧张,捏着喜帕咬着唇等着。 没一会,沉稳的脚步声响起,直到房门前才停了下来,似乎踟蹰了一会然后才下定了决心,推门进来。 绿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房门那边,一双春水眸泛着涟漪朝冬至直直地看过去,很快又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逃开,脸颊上飞起了两片红霞。 冬至心头一窒,某处一紧,喉头动了动,屏住呼吸艰难地走到她身旁,不知所措地坐在她身旁,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娇软触觉和温热的体温,心脏控制不住地扑通扑通狂跳,口中语无伦次地问道,“你,你吃过了吗?饿,饿不饿?” 绿竹也紧张,即便经历过一会,可这事又不是有经验就能不紧张的,何况她也不算有经验,上辈子都是懵懂着的,就是这辈子因为洪寡妇的事和那本启蒙书开窍了一些罢了。 想着一会和冬至要做的事,绿竹不自觉地目光往他那一扫,顿时吓得躲闪了目光,那也太大了吧,会,会疼死吧! 于是明明不饿,她还是说了有些饿了,冬至只好按捺住旖旎心思,出去给她端了碗八宝粥来,眼巴巴地看着她吃。 媳妇的嘴巴小小的,湿润润的,小舌头也粉粉的,像那凉果子一样,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想到那日偷看到的,冬至竟忍不住抿着嘴舔了舔嘴巴。 绿竹被他火辣辣的视线看得不自在,甚是艰难地把八宝粥吃完,甫一放下勺子,那调羹才碰着瓷碗发出叮当一声,他便开口问她,“吃饱了?” 饶是神经再大条,此时也明白他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绿竹咬了咬嘴唇,轻声地应了,“嗯……” 话落,身子便被他的猿臂一伸揽入怀中,横着坐在他大腿上,她欲要挣扎,冬至却已目标明确地袭上那觊觎已久的芳唇,将那小巧的两片用力含住,猴急地吮吸起来,舌头也伸了进去,尽情地卷着那粉嫩的柔滑,口舌生津,竟是一时吻得忘了情。 绿竹何曾遇到过这样直接的霸道,又何曾有过这样的相濡以沫,竟是又慌又乱,推拒了两下之后没能挣脱他有力的臂膀,只好软软地双手抵在他胸前任他施为,身子却越发的软了,口中缺氧,脑袋发懵。 挑弄了许久,冬至方才心满意足地离了绿竹的樱唇,看她的两片薄唇竟是红肿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不敢看,移开眼,却瞧见她红得滴血的耳垂像是玛瑙珠子一般可爱,一时意动,低下头去含住,厮磨了两下,却听得她一声难耐的嘤呤,怀里娇软的身子也颤了颤,心神领会,继续用舌尖牙齿逗弄了一番。 “媳妇,咱去歇着吧?”耳旁是冬至热乎乎的气息,痒痒的,叫绿竹忍不住躲闪,“你别……” 可这时候的冬至却是不听她的,他时刻记着这时候女人的不要是不作数的,口是心非得很,于是抱着小巧的人儿起身,两个阔步到了喜床坐下,仍旧抱着绿竹不撒手,“媳妇,给我生个娃吧?” 要换了其他话,绿竹说不得还要欲拒还休地推拒一番,可偏生是绿竹最关心的孩子问题,她便怯生生地点了头,咬着唇,“那你轻点,我怕。” 冬至得了应允,把绿竹放躺下来,手撑在她两侧,低头亲吻了下去,热乎乎的唇舌轻轻地扫过她颤抖着的眼和羽睫,在鼻尖轻轻一点,又在红肿的两片上头勾缠了许久,再之后又找上了那敏感的耳珠子,等厮磨够了,才又沿着纤细好看的脖颈一路向下,解开重重障碍,吃起了软乎乎的水蜜桃,而后连那平坦的肚皮和肚脐眼也没有放过,最后来到了那片沁着蜜汁的桃花源…… 绿竹此时已经没有心神去想等下疼不疼的问题了,她只觉飘在了云端,无处着力,心神飘忽着没有边际,耳边只能听见啧啧的水声,幸而她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个埋首在她羞人之处的人是谁,最后她听见自己哭着唤了一声,“冬至……” 冬至心神一振,他什么都不懂,只能按着那日看到的去做,尽管他憋得难受极了,恨不得马上泄了出去,却还是耐着性子去疼她,听得她难耐的一声呼唤,便像那等候发令的士兵听了进攻的号子一般脱了最后的束缚,找到那个能让他舒服的穴口慢慢挤了进去。 嗯哼,绿竹一声闷哼,即便是做足了准备工作,第一次还是有些疼,却也没到接受不了的程度,怕发生上辈子的事,她竟没有叫出声来,生生忍着。 冬至即便忍得辛苦,也还是注意着媳妇的感受,他可是晓得自己方才冲破了一层滞碍,听他奶说那样会让他媳妇很疼,于是停了下来,像方才一样安抚地亲吻着她,让她放松。 绿竹看他停了下来,是真怕他像上辈子的张荀那样退出去的,于是缓了缓,便咬咬牙,双腿盘上了冬至的腰,彼此更靠近了一些。 这明晃晃的暗示,还有方才她这一动带来的紧致诱惑,令冬至失了神,只是很快他便意会过来,腰臀一阵用力□□。 只是毕竟人生的第一次,冬至没持续多久便泄了,绿竹喘着气,眼睛雾蒙蒙的,叫他喜欢得紧,凑过去又轻轻地亲了亲,抱着她一动也不想动。 绿竹动了动双腿,那凉凉的液体顿时顺着沟壑流下,沾了她大腿上,她却没嫌弃,想着原来竟是这样,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肚子,兴许这里头现在就有一个她和冬至的宝宝了? 如此想着,她眉眼舒展起来,主动亲了亲冬至的唇瓣,而后伏在他胸膛听他有力的心跳。 冬至一愣,想起方才吃过的柔软唇舌,竟是还想再尝一次,于是捧着绿竹的脸又亲了下去,火很快就蔓延开来,烧到了绿竹的全身内外。 这次的冬至有了经验,也体会出一点方法来,竟冲撞得本来咬着牙关的绿竹松了嘴,忍不住叫唤起来。 冬至听着她略带哭腔的求饶,觉得她的叫声像是那猫叫一般挠心,却是更用力地碾压下去,叫她哭哑了嗓子。 徐婆子最关心的便是徐家的后嗣问题,一直留意着东屋那头的动静,待第二回他们歇了,才敲了敲门,没一会冬至便开了门,她指了指厨房,体贴地道,“那里有热水,你和你媳妇洗洗再睡,可别弄太晚了,我明早还要喝孙媳妇的茶。” 冬至闷声应了,看徐婆子回了屋,这才提了热水回屋,在绿竹的瞪视下帮忙收拾了。 羞死人了!这事,这事还被人听见了,不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哼哼,我什么都没做,你们什么都没看见(/_\) ☆、绿竹 第20节 再如何无地自容,绿竹第二天一早还是早早地起来了,准备烧火做饭敬茶,新媳妇嫁过来的第一天都要为家里捯饬一顿饭,显示她的能干以及融入这个家庭,打算好好过日子,因而耽搁不得。 她一动,冬至便醒过来了,下意识地把她往怀里紧了紧,而后吃了她一记粉锤才彻底清醒过来,“怎么不多睡会?时间还早。” “不了,得起来弄早饭,还得给奶奶她敬茶呢!”绿竹不理他,兀自扒开了他的手,起来转过身去穿衣服。 冬至看着她白生生的背,还有那美丽往下一凹的曲线,两个腰窝也是显眼,顿时看得痴了,略带薄茧的大掌忍不住抚了上去。 绿竹顿时羞恼,一巴掌拍下去,“大早上地发什么疯,叫奶奶听见了,我还怎么做人!” 冬至顿时笑得死贼,“我就摸摸,我也没说要做什么,难道媳妇你想了?” 绿竹气了,瞪了他一眼,“你!你哪里学来的浑话,我,我不理你了!” 说着往身上套了一件中衣便想逃,冬至一把抓住她好生亲热了一番才放过她,倒是真没做什么。 绿竹正在穿衣裳,他便起来出去端了一盆水进来给她洗脸,待她洗完他也把床铺收拾好了,不要她动手。 等绿竹绾好发,他也洗好了,跟在绿竹后头亦步亦趋地去了厨房,她要切菜便帮她洗菜,她要烧饭便帮她点火看火,绿竹看在眼里,暖在心里,倒也没赶他。等饭烧好了,茶水也准备好了,才推他去看看奶奶起床没。 徐婆子对于绿竹这个媳妇是中意的,接过她敬的茶,说了几句好,让她为他徐家早日开枝散叶,便把茶喝了,给了她一个红包。 这话叫绿竹想起昨晚上的事,顿时羞红了脸,低声应了,又给了徐婆子一双自己做的鞋子,看得徐婆子乐呵。 早饭虽然是昨日酒席剩的菜捯饬来的,可也看得出来花了心思,徐婆子点头赞了一句,说都是一家人了,让她随意些,多吃点云云。 吃过早饭,冬至帮着绿竹把碗筷收拾了,也不让她的手沾水,自己洗了,徐婆子见了也没说话,刚成亲,孙子疼媳妇也是应该,何况,昨晚折腾得那么狠,绿竹怕是也累得慌。 丢下一句好生歇着,徐婆子便回了自个的屋,说是要和冬至他爷、他爹娘说说话。 绿竹和冬至无事可做,便回房歇着了。 绿竹才刚坐下,冬至便赖了上来,手伸到她背后给她揉了揉,“媳妇,累不累?” 绿竹喟叹一声舒服,没说话,冬至于是继续帮她揉腰。 揉了一刻钟,绿竹怕他手酸,便让他停下来,想了想,问他,“你今日不出去了?” 冬至摇了摇头,“媳妇在家,不出去。” 绿竹眯了眯眼,亲了亲他的脸,一触即离,也叫冬至乐开了花,“再亲一下?” 绿竹不干,“这是你方才帮我的奖励。” 冬至于是耍赖,“我刚才可是帮了你好几回呢,你看,端水,洗菜,烧火,端茶倒水,洗碗,还有帮你揉了腰,才亲一下,好亏。” 绿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这些我明儿个自己做,不要你了。” 知道她在撒娇,冬至哪能不哄着的,于是环着她的腰,亲了亲她的粉颈,“我干,都我干,媳妇晚上让我疼就行。” 不提昨晚还好,一提昨晚绿竹就羞恼,一把掐住他腰间的软肉一拧,“叫你还说!” 冬至装模作样地哎哟一声求饶,绿竹啼笑皆非地松了手,打了他的手一下,“松手,我还得收拾东西呢!” 冬至没奈何,松了手,眼睛盯着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将属于她的东西拿出来填满他的屋子,让这个家渐渐有了她的影子。 看了一会,他才想起了什么,将一个松木小匣子给了绿竹,绿竹心下一跳,猜到这是什么,却没料到他这么快就把东西都交给她。 原来是冬至家的小金库,虽然统共就十两银子,可他既然给了她,便表示他对她的信任。 见绿竹看着自个,冬至没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媳妇,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阿奶她说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管了,少是少了点,不过我以后会挣得更多给你的。” 这是让她直接掌家了,绿竹顿时压力剧增,将小匣子往回推,“阿奶她毕竟是长辈,我拿着不合适。” 冬至不明白这些弯弯道道,只是把匣子塞给她,“你别担心阿奶她会有想法,她既然让我把银子都给你,就是相信你,而且,说句不好听的,你的银子肯定比我徐家的都多,还有啊,阿奶也说了,这个家以后还是咱俩的,早点接过来也好早日熟悉。” 绿竹抿了抿嘴,迟疑了一下便把匣子盖上收好了,既然阿奶都这么说了,她不应就是在拿乔了。 看她收下来,冬至也高兴,拉着她的手问,“还累不累?要不出去走走?你还没看我咱家吧。” 绿竹摇了摇头,“那你带我去看看?” 冬至神秘地笑了笑,“跟我来。” 前院除了贴了喜字,其实和绿竹去年来的时候差不多,一颗枣树、一口井、一根晾衣杆,屋子也还是那些屋子,三间正屋,三间厢房。 三间正屋除了堂屋,东屋住的冬至和绿竹,西屋住的则是徐婆子,至于三间厢房有一间做了厨房,另外两间空着,冬至指了其中靠近院门的那间道,“那里原来是我小时候的房间,我想着以后拿来做你的绣房,那里亮堂,现在屋子够住,等咱俩以后有了娃子,我就像我爹那样把屋子推了再建新的,就建你家那样的砖瓦房,东西厢各三间。” 绿竹看着他比划,心里也有了憧憬,嘴上却是埋怨一句,“说得我好像要生好多个一样。” 冬至牵着她的手举起来亲了一下,“可不就是好多个么,我努力一点就是了。” 绿竹顿时脸红,又掐了他一把,“让你嘴贫!” 冬至仍旧龇牙裂嘴地装疼求饶,牵着她去了后院,那里挖了整整齐齐的几畦地,种着萝卜韭菜等蔬菜,东北角那里有一排鸡舍和茅房,养着五六只鸡。 这些都是每家每户都有的,冬至家不同的是,在北面墙根那里种了一丛丛的竹子,不是很高,却也已经成了荫。 冬至指着那片竹子道,“自从和你定亲开始,我就一点一点从山上挖竹子,把它们移下来,我想着你的名字叫绿竹,栽一丛在家里就像你在我家生根一样,以后都跑不了。喜欢么?” 说实话,绿竹又被冬至的直接给感动到了,眼前的竹子叫她想起了上辈子在张荀案头见过的两句诗,“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张荀那句摘自《诗经》的诗显然是因为许青青,而冬至却为了她栽了一片绿竹,让她在他家生根,叫她鼻子酸酸的。 她红着眼眶皱了皱鼻子,“徐冬至,我喜欢死了,喜欢死你了!” 冬至愣了一下,怎么好端端的就哭鼻子告白了?他愣愣地看着她,“你再说一次?我没听清。” 绿竹抽了手,转身就跑,“没听清就算了。” 冬至傻愣了一会,赶紧跑回去跟上,终于在屋子里追上了她,好生亲热了一会,逼着她再说一次方才的话,她死活不说,倒叫他无端升起了欲望,不敢大白天的胡闹,只好放了她。 当天晚上,食髓知味的冬至又拉着绿竹来了一回,绿竹哭着求饶了许久,才让他提早泄了出来,没有继续胡闹第二次,毕竟第二天还得回门呢! 说实话,绿竹两辈子才体会到了敦伦之事的乐趣,也有些想的,可身体状况却不允许,冬至他太壮实太用力了,她觉得骨头架子都要被他撞散了,起来的时候腰也累,腿也酸,那里还有些麻,虽然还能起得来,可还是累,只能劝他悠着点。 幸好冬至听劝,也疼她,倒是没有太磨她,要不然真得给折腾得下不来床。之前疼死的担忧一去不复返,反倒是累死的担忧占据了上风,那些个启蒙书里的姿势更是没机会施展,绿竹就怕用上了更没完没了了,想想就觉得可怕。 第三天是绿竹回门的日子,一大早,用过早饭徐婆子便拎了两包点心,合着冬至一早进山抓回来的两只野兔一起做回门礼,想了想又对绿竹道,“你看看,有什么要添的就添进去,别不好意思说,给亲家那边的礼可不能少了。” 绿竹摇了摇头,摆摆手,回道,“阿奶肯定想得比我们周全,我看这些就够了,谢谢阿奶!” 徐婆子听了满意地笑了,夸她懂事,然后便赶着两人早些出发,“可别让亲家等急了,以为我不放人了。” 绿竹诶地应了,拉着冬至回房换了一身衣服,她的是一件石榴红的衣裙,而冬至的则是一声靛青色的衣衫,同色系的额带,看着很是精神。 徐婆子见了,暗道孙子终于有人贴心了,赞了一句绿竹手艺好,便让他们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点了下题和文案 关注得早的小宝贝们大概知道,这文还在文案时期换过标题,原来叫[重生]绿竹青青,所以文案才那样,后来觉得太文艺了,就改了现在这个普通的,不过还是要让男主种竹子lt( ̄︶ ̄)gt 撒下许多种子啊,来年就有好多小绿竹和小冬至了啊哈哈 ☆、回门 慢慢走在去往赵家二房的乡间小道上,冬至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毫不避讳地牵着绿竹,绿竹呢,扭捏了一阵子过后,便也随他去了,让旁人看看他们感情好也好。 路上碰见的乡里乡亲见了,打过招呼以后,看着冬至拎着的东西,都夸他们孝顺的,还有相熟一些的更是打趣他们小夫妻感情好,走两步还要牵着,莫不是怕摔着了不成? 面对这样的调侃,冬至心情好,破天荒地应了一个“嗯”字,引来大家伙暧昧的调笑,弄得绿竹又是羞红了脸。 走远一些了,绿竹便想要抽回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牵了,他们都笑话我呢!” 冬至却不管,又用力抓紧一些,“牵着,你是我的。” 意思是牵着让他们看看,绿竹是他的!绿竹又闹了个大红脸,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只好继续由他牵着。 到了赵家,远远地绿竹便见她娘站在门口等着了,她归心似箭地甩脱了冬至的手,三两步就扑了上去,“娘,我回来了。” 宋氏抱着她拍了两下,而后放开她好好看了一眼,看她脸色红润,便也放下心来,而后又嗔她,“都嫁人了,还没个定性!”脸上却看得出来高兴的。 才两天没见,绿竹便觉得过了好久,上辈子随着张荀回门她尽管心里想得很却也不敢不规矩,此生却是不同了,她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思念,“娘,我想你了!” 宋氏脸上的笑下不来,此时冬至也跟上来了,规矩地喊了一声“岳母”。 宋氏方才就看见冬至和绿竹牵着手了,东西也是他一个人提着没让绿竹拿,两个人站在一起,换了新衣服,看着也般配,心里满意,对着冬至也和颜悦色,“来了,快进来,你岳父他方才还念叨你呢。” 进去以后,冬至给赵铁柱和宋氏磕了头,寒暄了几句以后,宋氏便拉着绿竹进了房间,赵铁柱则在堂屋里招呼冬至。 房间里,两人相对而坐,宋氏又认真仔细地看了看绿竹,瞥见她方才激动扑上来时扯开的领子底下藏着的一点痕迹,顿了一下,而后关切地开口,“这两天在徐家如何?冬至待你好吗?徐婆子她有没有刁难你?” 绿竹摇了摇头,回道,“冬至他待我很好,奶奶她也没刁难我,也对我很好,还把家里的银钱都给了我,说是让我掌家。”紧接着把这两日的情况说了出来。 宋氏听着女儿的话,倒是安心了一些,看来徐家对女儿是看重的,不过她还是免不了担心,“徐婆子她有没有和你说孩子的事?” 许是想到洞房那天热水的事,绿竹的脸红了红,到底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轻点了头,“敬茶的时候说是让我为她徐家早些开枝散叶,只这一句。” 宋氏点头表示理解,“虽则一般人家敬茶的时候也会说那么一句,但徐家如今就冬至一个了,他也十九了,我看徐婆子应该是着紧的。不过,你也别心急,顺其自然,你和冬至小年轻,刚成亲又是蜜里调油的,孩子很快就能来了。” 绿竹脸上红色的余韵未退,闻言乖乖地点头,“我知道的,娘。” 宋氏于是又瞄了一眼她的脖颈,迟疑了下,方才问她,“冬至他,这两日可有欺负你?” 绿竹下意识地摇头,“没有”,只很快她便回过神来这欺负是什么意思,于是脸又更红了,眼睛躲闪着不敢瞧她。 宋氏见了,笑眯眯地看着她就是不说话,看得绿竹也恼了,求饶,“娘~” 宋氏顿时乐了,“和娘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成亲前问起那起子事的时候怎不见你害羞?” 绿竹顿时吓得捂着她嘴巴,眼睛四处转,怕被人听见,“娘!” 宋氏把她手扯下来,顺便帮她把衣服领子弄好,掩住那些痕迹,“身上还痛吗?” 绿竹红着脸摇头,揪着手中的帕子小声道,“昨天有点疼,今天好多了。”就是有点酸…… 宋氏也是过来人了,若说上辈子只听得女儿含着泪说疼而后担忧地安慰她的话,这辈子却是劝她悠着点,“娘还是那句话,冬至他身强力壮的,男人啊,开了苞以后就食髓知味的,对那事自然就想得多,你也别都顺着他,要是疼了不舒服了,就和他说,我看冬至是个体贴的,不会强来的。” 绿竹想到这两日都做了那事,有些羞,不敢和娘说她自己也想,只能低声应了。 宋氏是因为看见她身上的痕迹才劝着她,却也不是让她和女婿生分,于是又补了一句,“当然了,你也不能一直晾着他,隔三差五地就给他一回,要不然他一直得不到,就得找别的女人去要,到时候哭的可是女人,这事你可得看紧了,要有个分寸。” 绿竹知道她在教导自己,便也认真听了,末了认真地点头表示明白,“娘,我都晓得了。” 宋氏想了想,又跟她说,“徐婆子让你管家,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该如何,娘之前都有教过你,你照着办总不会出错的。 还有,虽则让你管家,可你那私房钱暂时却不用拿出来,一方面是怕伤了冬至的自尊心,外头人怎么说的你也知道,男人只要有点志气的都不愿意被人说成吃软饭的。另一方面,娘也怕你这钱一拿出来,就被人当成了摇钱树。冬至和徐婆子兴许没有这样的想法,可徐家的那些亲戚却不可能没有这样的念头,尤其是刘家村舅家那边的,你可得防着点。当然,徐家要是有大事需要用钱,你也不能死捂着不出,毕竟你已经是徐家的人了,徐家好,你也才能过得好。这道理你可明白了?” 绿竹仔细听着,想着成亲那天的刘大丫,对娘亲的话深以为然,点头,“道理我都懂,娘,我也没娘你想的那么大方(起码这辈子不是),你放心。” 过去一年里,女儿的转变宋氏也看在眼里,因而也没有很担心,可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该提点的还是要提,“你也别嫌娘啰嗦,娘也是关心你,怕你走了歪路,怕你在徐家过得不好。” 第21节 说着,宋氏竟抹了抹眼睛,眼看是有些湿润了,绿竹的鼻头一酸,扑在她怀里撒娇,“娘,你最好了。” 两人又亲亲热热地说了会话,从她娘这,绿竹听说了桂梅怀上了的事,这可比上辈子早上了不少,绿竹忍不住愣了好久,宋氏见了伸手在她跟前摆了摆,叹了口气,“你也别羡慕,就像我先前说的,小两口感情好,孩子的事,很快就能有了。” 绿竹回神,埋怨一句,“那她那天还赶来送我出门?她这也太不注意了!” 宋氏看她的样子摇头失笑,“就是那天她来吃喜酒的时候,干呕,这才发现的,还说沾了你的喜气呢,这会子恐怕被拘在卢家养着,出不来,你要是得空就去镇上看看她。” 绿竹这才知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说起怀孕,她又想起了大姐青梅,皱着眉头迟疑着问,“青梅她……还是没有消息?” 宋氏叹气,“可不是嘛,这都大半年了,虽说成亲两三年才怀上的也不是没有,黄家也不是只黄盛一根苗,可桂梅才成亲两月就有动静了,她还没有,两相比较,她公爹婆婆就要有意见了。我看你大伯母她也焦心,见了她你也别提这事,免得她面子上过不去。你自己也注意着点,虽说顺其自然,可到底有个孩子傍身要好一点,不拘是男是女,徐婆子也高兴,外头人也没人敢说闲话,最重要的还能拴住男人。说到底,女人还是难。”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是啊,哪能不难呢?也就她上辈子看不清,又被拘在张家轻易不出门,才会被公爹和婆婆伪善的一面给哄骗了,有哪个做爹娘的不希望儿子早日有个后的?也就她看不清,其实也不是没有看出端倪,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要是有可能,她这辈子还是希望能早日怀上一个的,之前也说过了,上辈子失败的婚姻给她心里留了阴影,其中一个便是孩子的事,她原先忧心是她自己的问题,后来晓得问题出在张荀身上,心里虽松了一口气,可到底不能释怀,总要自己生下来一个才能安心,切切实实地证明不是她的问题,她也能生。 绿竹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她也不晓得如何才能怀上,可那事次数多一些应该机会要大一点?可又怕徐婆子以为她日日勾着冬至,还有她娘说的悠着点……绿竹不禁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她这边纠结着,却是不知那边冬至也被赵铁柱隐晦地告诫他悠着点,不要累了媳妇…… 冬至有些郁闷,香香软软的媳妇只能抱不能做,那得多憋屈,可岳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累着了媳妇也不好。 又去赵家大房见过绿竹她爷奶和大伯一家,吃过饭又歇了一会以后,两人才牵着手慢慢地往山脚下的家走,各自想着事情,竟没察觉到对方的走神。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开了篇新文预收啊,叫《秀才的哑巴娘子》,感兴趣的可以点进去作者君的专栏先收藏啊~ 文案:赵瑜上辈子落魄失意,头顶上还飘着一点绿, 这辈子娶回来一个哑巴娘子,以为她逃不出自个手掌心,谁知…… 顾宁笑眯眯地咔嚓掉一个花骨朵, 心想:男人都是贱骨头,对他太好不懂得珍惜, 关键时候还得虐! ☆、蜜里 两人回到山脚下的家,回了徐婆子的问话,道一切都好,又问她用过饭没有,得了她的肯定以后,被她催着回了房间,说是天气热,让他们歇歇。 他们是在赵家吃过晚饭才回来的,饭后走回来消了食,倒是不累,绿竹便拿出针线来,打算给冬至再做两身衣裳。今日他穿上了新衣服,打理了一番过后,看着又挺拔精神了一些,夸的人不少,绿竹心里骄傲,便有了这么个主意。 冬至看着布料的花样和颜色,便知道是给他做的,念叨了一句“媳妇你真好。” 绿竹抬头撇了他一眼,“你是我相公,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冬至摸摸头,笑了,“我也对你好,只对你一人好。” 绿竹啐了他一口,没搭理他,心里却甜滋滋的,好话没人不喜欢听,不过也就听着罢了,好不好还得看实际。 仿似听到她心底话一般,冬至关心地问了一句,“累不累?要不改明儿再做吧,我也不急着穿,你可别累着了,而且现在光线也不好,没得弄坏了眼睛。” 他自己说着,越说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于是拉着绿竹的手不让她做,“别做了,歇歇。” 绿竹没奈何,只好依他,将东西又收好,和他说话,“桂梅,我那好姊妹,你知道的吧,我今天听我娘说,她怀上了,三月初成的亲,才两个月就有了,可真快。” 冬至把玩着绿竹的手指,觉得媳妇的手纤细极了,又嫩又滑,就是这样的小手绣出那些好看的花,就是这双小手夜里抵在他胸前,像羽毛一样挠着自己,听着绿竹的话,有些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没有多少反应。 绿竹说起这个,本来就是为了听听冬至的想法,谁知他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禁来了气,戳着他胸口,恨恨地道,“我说桂梅她怀上了,你难道就没有点想法?” 冬至被戳懵了,“她又不是我媳妇,我能有什么想法?” 绿竹被气笑了,“那你倒是和我说说,想不想也要个娃儿?”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冬至拿着绿竹的手捏了捏,想了想,才对她说道,“是不是岳母她今天跟你说了什么?其实,要按着我阿奶的意思,自然是咱们能早些生一个要好一点,免得她老人家惦记。可我也想着,我现在啥也没有,就那两亩地,交了税也仅够咱们吃的,我还得进山,要是有了孩子,虽然也不是过不下去,可我总不能让他吃不好穿不好,所以我又想着晚些要。不过,这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而是老天爷说了算,便只能顺其自然,你呢,也别有压力,早些晚些我都可以。” 绿竹从他话里头听出了几个意思,一个是什么时候要孩子他都可以,早一些呢,遂了阿奶的心愿,晚一些呢,他能给孩子更好的。另一个是,听他意思,他们的孩子由他来养,竟是没有打她嫁妆和私房钱的意思,这让绿竹心里头很欣慰,又内疚自己藏着掖着,这也顾虑,那也顾虑。 “其实,我这有银子,孩子生下来咱也能养……”她不自觉地把心思说了出来。 话还未说完就被冬至拦住了,“说的什么话,你的钱是你的,是你辛辛苦苦攒的,我不能动。至于孩子,那是咱俩的孩子,我知道你不会亏了他,可我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不能光靠着媳妇养孩子,要不然我岂不真成了吃软饭的了?” 其实绿竹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她怎么就忘了娘的叮嘱,忘了顾及冬至的自尊心呢,只好亡羊补牢,“我这不是相信你么,相公,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被绿竹软软地唤了一声相公,冬至心里头的阴霾瞬间散了,搂着她,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媳妇,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绿竹轻轻地嗯了一声,依偎着他,“现在就很好了,我不想你太辛苦,还有进山也危险,我怕。” 冬至轻轻拍了拍她,“我辛苦点没事,山里,我会注意着的,那些危险的地方我都知道在哪儿,不会去的,你别怕。” “嗯,你记着我和阿奶在家等着你,指着你就好。” “嗯……” 屋子里温情满满,彼此的心又靠近了一些,便是这么抱着,什么也不做,说说话儿,心里也是填得满满的。 夜里,冬至烧了水,绿竹洗漱过后便坐在梳妆台前擦头发。 冬至冲完澡回来,见她只穿了一件里衣坐在那,头发湿湿的,披散下来将她的衣服沾湿了一点,白色的里衣于是变得薄透,他看了呼吸一紧,不自觉地上前去,拿过布巾帮她擦头发。 绿竹享受着他的体贴,很是受用,于是又拿了面脂来涂,不仅脸上脖子上抹了,就连那双手也仔细地涂了,每一根手指都没有放过。 冬至见了,想起她手指的柔滑,于是便问,“你每日都要涂这个?”说着把盒子拿了起来,凑近嗅了嗅,有淡淡的梨花香味,很是好闻,于是又问,“梨花做的?” 绿竹见他感兴趣便说了,“嗯,这是梨花做的面脂,还有玫瑰花、杏花、梅花做的脂膏,本来只是涂脸用的,只不过我做刺绣的,手上也抹一点,免得糙了或是起皮,勾了丝坏了布。” 说起这个,绿竹便想起了上辈子在张家,他们倒没差使她做许多家务活,可私房钱贡献出来了,她这脂膏后来也用不上了,便只能将院里那株枣树的花留下晒干,泡了水来浸手,可到底效果不如脂膏好。 不经意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的冬至若有所思的脸,怕他有想法,毕竟这脂膏可不便宜,于是又道了一句,“我听说那些大家小姐还用香花来泡澡,想来用花瓣泡水浸手也是可以的,不一定非得用面脂。” 她是怕冬至因为她需要,便勒紧裤腰带给她买来,于是把这折衷的法子告诉了他,谁知冬至想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你这手不能糙了,以后烧火浇水拔草的活我来干就好,你别忙活了。” 听她说起香花的事,倒是记下来了,想着媳妇如果像那些小姐那样用花瓣来泡澡,是不是身上也香香的?想到这,不禁心神向往。 绿竹不知道他的鬼心思,只听得他那句“都让我来干就好”,被感动到了,于是往后一靠,依在他身上,谁知这一靠却感受到了某处的硬挺,不禁吓得直起身子,低头摆弄东西。 冬至被她这一动一磨,又看她羞红了脸,慌慌张张的样子,顿时意动,想到今日岳父的提点,想了想,握了他媳妇的手,“媳妇,累不累?” 他想过了,既然岳父怕他累着了媳妇,那他便问一问,如果她乏了,他便忍着,如果她不累,那他自然没有必要忍着,只不过也不能太放肆,梅开二度是不可能了,一次总还是可以的,只不过可以持续得久一点。 绿竹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一时六神无主,她今日想过这度的问题了,她既想要一个孩子,又怕过分了自己吃不消,还顾忌着徐婆子的看法,心里乱成一团。 现在听他近似于邀请的话,竟是红着脸支支吾吾地没应。冬至见了,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手从她背后穿过她的腰,从衣服下摆探了进去,摸索到了那处蜜桃,捏着那红豆,指尖刮了刮,嘴巴凑近她耳朵,又问了一遍,“媳妇,累不累?” 绿竹被他弄得身子轻颤,犯规,犯规!这哪里是问她累不累,哪里顾及她累不累? 于是眼含春水地朝他看过去,“你别这样……” “别哪样?这样?”他禁不住诱惑,低头含了她的耳珠子厮磨,很快又滑下了她的脖颈,拉开一点里衣,在她肩窝锁骨那轻轻啃了一下,“还是这样?” 绿竹颤抖着身子,咬着唇不答,手扶在桌子上,不自觉地抓紧。 冬至当她默认,于是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腰腹向下,往裤子里钻,找到那处桃花源,伸手一摸,竟是有些湿了,他坏心地笑了,用手指找到那处穴口,探了进去…… 绿竹软软地靠在冬至的身上任他施为,背后顶着的是他颇有些规模的炙热,媚眼如丝,樱唇微张,诱得冬至眸子黑沉。 忽而,绿竹一阵痉挛,怕被人听见,一口咬在冬至抓着她玉兔的臂膀上,那一声闷哼叫冬至心神失守,“媳妇,舒服吗?”说着不待她回答,抱起她上了床,“该我了。” 夜还很长,冬至如他想好的那样只弄一回,却弄得持久。 绿竹呢,她想,只要他想要,她便给,但也怕身子受不了,便想着只弄一回,多了不给。到时候来葵水,他就是想要,她也给不了不是?至于怕人听见?让徐婆子以为她日日勾着冬至?那就不让她听见好了。 冬至见她咬着被子枕头忍得辛苦,也想听她娇嗔的求饶,于是让她咬着他肩膀,便是轻轻泄出来的一两声闷哼,也能叫冬至动力十足。 于是乎,近似默契一般,他们维持着几乎每日一回的频率在做着快乐的事,在彼此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譬如种子,譬如牙印。 徐婆子有时候知道,有时候不知道,更多的时候却是装作不知道,别管如何,能早些生个乖曾孙就好,想来,也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双手捂住眼睛,从手指缝里往外看,口中碎碎念,你们看不到我,看不到我,我不污,我不污…… oh no!忘记申榜了!! ☆、倾诉 冬至和绿竹蜜里调油的,日子过得滋润,每日里冬至神清气爽地上山下田,绿竹则在家里照顾徐婆子,摆弄饭食和菜地鸡群。不过冬至说的话算数,每日出门前都把水挑好、柴劈开,连菜地里的杂草都拔了,要不是怕徐婆子有意见,他怕是连衣服也不叫她洗,饭也不叫她做,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绿竹起初有些惴惴不安,可徐婆子没发话,她也怕她有意见,只能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譬如给冬至做了衣衫和鞋袜,自然徐婆子的也有。拿人手短,徐婆子也无话可说。 另外,冬至还惦记着香花的事,进山时看见好看的花,不仅摘回来给媳妇泡澡,还把花给挖回来种在墙根下,被徐婆子埋汰了一句,他笑呵呵地说是好看应付过去,徐婆子便也随他,后来花长好了,院子里多了些色彩,徐婆子和绿竹也喜欢,冬至于是更乐此不彼。 日子平顺,家里人让向北来看过她一回,见她好好的,便也放了心。 那边的张家却是不甚顺心,原因在于五月初的时候,张靖收拾了包袱去镇上李木匠家当了上门女婿,张狗子和赵桂花气他不孝,嫌他丢人,连个喜酒都没摆,张靖也没说话,只跪在地上给他们磕了头,两日后带着媳妇李招娣来认了门,之后就没再回来了。 张荀一直闭门不出,起初赵桂花忌讳着可能得罪的达官贵人没有嚷嚷,后来因为张靖去当了上门女婿心中有气,念叨着李家看不起人,还不是看她大儿子现在不好了,所以才转风使舵?! 张狗子起初还斥她少说两句,说儿子心里也不好受的话,后来听得多了,也沉默了。 再有一天,赵桂花终于想起了张荀在县里的相好,于是问他,能不能找那姑娘想想法子。 张荀有今日本就因为许青青,自然不能去找她。家里人心中有气,虽然是冲着那变卦的李木匠而去的,可话里头的埋怨他还听得出来,要不是他出事了,弟弟也犯不着去当这上门女婿。而且,他比爹娘想得更多,弟弟虽然说的是喜欢那李招娣,离不了她才入赘的,可也是因为在他身上看不到希望才有这样的决定的。 张荀心中愤恨,既恨那李木匠狗眼看人低,又恨弟弟对自己没有信心,更恨那许山长不留后路。 化悲愤为努力,他读书更用功了,可有些事不是他用功便能解决得了的,譬如他那少了的一两银子廪米,再譬如家里少了一个劳力和收入,更譬如妹妹张小桃遇到困难的亲事,还有县里他受到冷遇的文会。 这一日,赵桂花再次问起他许青青的事,他恼了,丢下一句“黄了”便出了门。 在镇上盘桓许久,终于狠下心来去书斋接了些抄书的活,以前他从不需要为此担心的,不管是爹娘还是弟弟、青青,都会帮他……如今,物是人非! 忍不住去酒楼叫了一壶酒,喝得醉醺醺的,朦胧中似乎听到了这家酒楼在县里的少东家家里讨小妾的消息,说那少东家的姐姐和县丞大人有些关系…… 酒醒已是酉时,他脚下不稳,且不习惯走远路,于是去了租车的地方打算坐车回去。 张荀觉得自己还算走运,那里还有一辆车,一对小夫妻正在与那赶车的商量,听说是去榕树村的。 去的地方一样,张荀于是上前对着那对夫妇作了一揖,道,“这位兄弟,小嫂子,小生也是家住榕树村,正要搭车回去,现下只一辆车,不知可能同路?” 说完抬头仔细看了一眼小夫妻,却见那小妇人生得眉目清秀,唇红齿白,身段也是姣好,躲在她相公后头怯生生的样子也是惹人怜爱,再看那男人生得高大粗犷,却是看着好不般配。 冬至见他盯着绿竹看,心中不满,忙移开一步将绿竹掩严实了,听得她在身后揪着他衣服,细声央他快走,竟是不坐了这车。 既然媳妇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反对,而且,他比绿竹更不希望和这张秀才同坐一车,于是开口道,“不必了,这车我们不坐了,你随意。”说着转身护着绿竹离开。 张荀并不认得冬至和绿竹,闻言也只皱了皱眉,看着他们的背影没说话。赶车的见跑了生意,觉得是张秀才这满身的酒气赶了生意,于是没好气地叫他,“这车你还坐不坐了?不坐我可就要收工了。” 张荀回神,暗骂一句狗眼看人低,到底还是上车了,他可不想走回去。 冬至拉着绿竹往城门走,那辆牛车不一会便经过他们身边走远了。 第22节 两人一时有些沉默,今日他们本是上镇上来看桂梅的,两个小姊妹感情好,说了许多话便耽搁了,到回去时有些晚了,想着快一点回去便打算去坐车,谁知遇上了张荀这扫兴的人。 张荀不认得他们,他们可认得他,车不坐了,好好的兴致也败了。 冬至纯粹是不喜欢张秀才这个差点和绿竹定了亲,又败坏了绿竹名声的人,不希望媳妇和他有瓜葛,所以绿竹说不坐车了,他便答应了,现在想想,怕是媳妇见了那张秀才心情也不好? 于是偷瞄了一眼绿竹,看她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有些心疼,于是捏了捏她的手心肉。 绿竹抬起头来,没有勉强自己笑,而是长叹了一口气,“有点累。” 冬至见了,二话不说蹲在了她跟前,“上来,我背你回去。” 绿竹看着冬至厚实的背,想起他方才站在她跟前替她抵挡所有来自过去的不安时,那高大的背影,觉得心安,于是一言不发地爬了上去,头枕在他肩头,静静地听着他的呼吸声,一下接着一下,缓慢悠长。 “冬至……” “嗯?” “那张秀才现在这样,是因为我向县令家的小姐揭发了他的事情。”绿竹因着冬至给她的这份安心,有了倾诉的欲望,她相信,他是不会说出去的。 冬至脚下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向前,“嗯。” “你说,我是不是很坏?”绿竹喃喃地问。 冬至将她往上托了托,沉默着思考了一会,道,“那你揭发他的事,他有做过吗?是真的吗?” 绿竹听了轻笑,是啊,那些事也不是她逼着他做的,她不过是让这事提早曝了光,至于对错,那是许山长做的判断,张荀有今日,可不全是她的责任。 冬至的大掌于是拍了拍她的屁股,“我也不知道张秀才做过什么,但他既然有今日,那肯定是做错了的,你揭发他,那是做了好事。”顿了顿,又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揍过他一顿?” 绿竹乐呵呵地笑了,头埋在他脖子上蹭了蹭,“我猜到了,相公,你真好。” 冬至心神荡漾,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臀肉,“老实点!你看,那张家做的事连我都看不过眼想要教训他们,何况是你这个当事人?别想太多,他那是报应,不关你的事。” 许是两辈子第一次见他落魄,绿竹方才竟有些可怜他,现在想想还真是猫哭老鼠假慈悲,假惺惺的。 “不过,要不是张家人,我现在还娶不到你呢!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给他们点根香?”冬至笑嘻嘻地说道。 绿竹揪了揪他耳朵,“嘿,得瑟,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还点香呢,点蜡还差不多。不过,有一样你可说对了,娶了我,你得去上香还愿才行,谢谢观音菩萨赐给你这么个好媳妇。” 冬至动了动,把耳朵救回来,“成,赶明儿就去,顺便请菩萨再赐给我一个好儿子,好闺女。”说着扭过头小声地问她,“你说,菩萨她能答应吗?” 绿竹也不羞,在他耳朵边小声地回道,“菩萨说,回去床上问你媳妇去!” “嘶!我现在就想把你就地□□怎么办?”冬至被她勾得冬小至都起来了,脚下又快了几分。 绿竹一愣,心虚地看了眼四周,见天有些暗,路上虽然也有人,却不多,这才放下心来,想着他总不至于在荒郊野外就把自己给办了,转念一想,他那处的情况应该没人看见吧! 说着低头看了一眼,那里果然鼓鼓囊囊的好不显眼,心一跳,忙提醒他,“相公,走小道,你那里那样,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冬至身子一僵,默念几句阿弥陀佛,平复心中的旖旎想法,将冬小至硬生生地给压了下去,却不曾想过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丢下去,仍旧托着她,走了小道回家。 到家把她放下,听徐婆子说留了饭菜给他们,让他们去热一热,冬至便转身进了厨房,绿竹想了想,也跟了进去。 看着冬至在火光下专注的脸,绿竹觉得心里踏实,待他弄好火起身去看水时缠了上去,“冬至,我现在就想你抱我。” 冬至心头一紧,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她,眼睛里有着火光,“现在?” “嗯,现在。”说着像是一条蛇一样盘上了他的腰,冬至自然地托住她的小屁屁,绿竹于是勾着他的头亲吻了起来。 这是绿竹第一次主动,到了嘴的美味冬至自然不能不吃,把她往自己那处一压,手也开始摸索起来。 许是灶台里烧着火,许是今晚的绿竹太过主动妖娆,冬至竟觉得今晚的美味特别热辣可口,而且,他今日学会了新姿势,抵在门上的,坐在灶台上的…… 他想告诉菩萨,他的儿子女儿不仅可以在床上要,还可以挨在墙上要,抵在灶台上要,甚至抵在树干上闻着枣花香要……总之,怎么也要不够,他喜欢极了和媳妇背着阿奶偷偷摸摸的欢愉,那时候的媳妇总是羞涩害怕又兴奋。 不过很快,他便向菩萨请求赦免了女人每个月的罪,媳妇整日里软绵绵的没精神,他看着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在掉收,难以现象下周没有榜会是怎样残忍的一幕,俺不活了≥﹏≤ ☆、急躁 绿竹这两日有些急躁,因为她葵水来了,虽然冬至对她无微不至的,一点凉水都不让她碰,可她就是心里难受,她吃饭的时候甚至不敢看徐婆子,怕看到她失望的脸。 好吧,她承认,她的确很希望马上能生一个小孩,不仅是因为想证明给上辈子的自己看,她能生,还因为徐婆子的期许,以及想要为冬至延续血脉。 这份希望很是急切,要不然过去半个月也不会任冬至每天胡来,如今希望落空,绿竹心里空落落的,觉得对不起徐婆子和冬至,还怕自己真的生不了。 冬至曾经见过她背着自己偷偷地抹眼泪,他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只能用他的唇熨帖她的眼,不让她落泪。 徐婆子把绿竹的异常看在眼里,叹了口气,这一日把冬至叫进她房里,和他说,“你媳妇最近脏东西来了,心情会有些不好,甚至会有些胡思乱想,你谦让着她一点,开解开解她。” 冬至皱着眉头点头,却不知该怎么开解绿竹。 徐婆子只好提醒了一句,“你奶我虽然盼着你和绿竹早点给我生个大胖曾孙,可这事讲究点缘分,不是想要就能要的,这回不成便下回,我虽然年纪大了,可撑到抱曾孙子的时候还是可以的,你让你媳妇不要有压力,咱看中她,不是单为了让她给你生孩子的,主要的,还是因为她是个好姑娘,你也喜欢,懂吗?” 冬至忙不迭的点头,原来媳妇是因为没能怀上而难过。 回了屋,绿竹正在安静地绣着东西,冬至于是将她的绣绷子拿掉,将她搂进怀里坐好。 “媳妇,不开心?” 绿竹摇了摇头,“没有。”手指却不安地互相揪着。 冬至粗糙的大掌于是将她的两只手握住,摩挲了几下,脸在她额上贴了贴,挨蹭了两下,然后才开口,“孩子的事,咱不急好不好。我今天想了想,你来葵水才几天,我就想你想得受不了了,你要是有了宝宝,那我岂不是好几个月都不能和你亲近了?不好,一点都不好,我还想哪天把你带进山里,把你压在树上狠狠地要你呢!对了,我在山里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那里头有个热汤池子,咱冬天的时候还可以去那里洗澡,我还要在水里要你。嗯,大白天的咱也没试过,我还没好好看过你呢,一定很好看……所以啊,咱不能那么快要孩子,你不能把我的福利都要走了。” 绿竹听得脸都熟透了,耳朵更是红得滴血,抬手打了他几下,“你怎么整天想着这事呢,羞不羞!” 冬至却好不知羞,“想这事怎么了?你是我媳妇,我就想你了,天天想都不够,要不是怕被人看见,我还想把你拴裤腰带上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呢。” 还裤腰带呢!绿竹一时红了脸,过了一会才装作毫不在意地问他,“冬至,我要是这辈子都怀不上怎么办?我就是怕。” 冬至看她低着头,料想她又在胡思乱想了,于是把她往怀里紧了紧,“那也没关系啊,咱两个过日子就好了,要是别人拿难听的话给你听,咱就搬去城里,眼不见为净。” “可阿奶她……” 冬至默了默,而后叹气,“那只能说,是我不孝,不干你的事。在很久以前,当我第一次跟着钟叔进山的时候,我就想过了,我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也可能会有一次就出不来了,徐家也就没后了,可我还是去了。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想让家里吃饱饭,天冷了有衣服可以穿,阿奶生病有钱可以治?那头野猪,也是因为想着讨你做媳妇才去打的。对于咱打猎的人来说,其实都有忽然会没命,后继无人,家里人没人照顾的觉悟,所以你不用太在意孩子的事情。有自然好,起码我如果忽然……还有人能陪你。没有也挺好,就是我忽然没了,你也可以改嫁,不用困在这里。” 绿竹鼻头发酸,眼睛红红的,热乎乎的,她把脸埋进他胸口,鼻子一碰,眼泪就下来了,“冬至,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总是有太多的顾虑,对不起我其实是为了自己才想要一个孩子…… 冬至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阿奶哄他一样,哼了起来,“娘子不哭了哟,相公疼你哦……” 绿竹听着他跑了调的曲子啼笑皆非,抬手拭了拭眼角,又打了他一下,“都怪你,我哭起来肯定很丑,眼睛都肿了!” 冬至啪嗒响亮地亲了她一口,“不丑不丑,我媳妇天仙一样。” 绿化被逗笑,忽然想起了他方才的话,“你以后不准进山了,我怕你出事。” 冬至不搭话,亲了亲她的耳朵,绿竹于是推他,“问你话呢,你是答应不答应!” 冬至于是堵上了她的嘴,她躲闪,就按着她脑袋不让她躲,渐渐的,她便软和了,最后横了他一眼,没继续提那话。 “媳妇,生气了?”冬至低声下气地哄她。 绿竹一撇头,不理他。 冬至又把她掰扯过来,有些无可奈何地和她说,“我也不是非要进山,可你想想,现在家里最大的宝贝就是你了,除此之外啥都没有,你说我耕着二亩地能给你好日子吗?我总得再找个营生才行是不是?” 既然说到这份上了,绿竹也不藏着掖着了,“我有银子,咱可以多置几亩田。我知道你不想用我的银子,那要不这样?田契上写我的名字,那地算我的私房,以后咱要是有闺女,就给她当嫁妆。” 冬至沉默了一小会,最后还是拒绝了,“这事以后再说吧,我还是想靠自己挣点家产,让你和阿奶过上好点的日子。” 绿竹抿了抿嘴,大概明白他的顾虑,冬至是很要强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打小就跟着隔壁钟家进山扛起家计,也不会为了她独自进山去打野猪……他应该挺在乎外头人的看法,只是他从来不说,可“靠自己”三个字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和想法,绿竹便也不逼他。 “我记得你之前还打短工?不仅会打猎耕地,还会建房子,做木工?我看你的手巧得很,那木簪子、木梳子,还有灯笼做得也好,就不能拿来做营生?”绿竹于是提议。 这些冬至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打猎好歹还有钟叔教我,耕地我现在还只有两亩田,佃地来种的话……这附近最大的地主就是隔壁刘家村的刘大户了,也就是那刘安家,我不想佃他家的地来种。至于造房子,这家家户户的房子谁不是住个十几二十年才翻修一下的?而且,只我一个人也做不来。木工的话,你只看我做小件的东西做得好,却没见我做大件的,那都是需要跟个师傅系统地学才行,比方说怎么选木料,又该怎么切,怎么雕花……这里头学问大着呢,而且多数木匠家都是父传子,子传孙的,很少有收徒弟的,像张家二小子那是很少有的情况,他现在入赘了,说实话也不亏。” 绿竹越听心里就越沉,眉头都拧起来了,冬至看了,伸手揉了揉,等揉开了,才和她道,“所以啊,现在还不是时候,等过些日子,等我找到合适的营生,我就不进山了,实在不行,我再来耕你赵大地主的地,好不好?” 绿竹迟疑着点了头,脸上也不再愁眉苦脸的了,好吧,起码他背后还有她,想了想,最近也该进县里一趟去找巧娘了,之前因为成亲的事,她已经好久没有接大件的活了,绣荷包来钱没有绣扇面、屏风、衣裳之类的多。打定主意,等过两天身子干净了就去县里一趟。 见冬至还在期期艾艾地看着自个,绿竹于是十分豪气地点头,“赵大地主说好。” 冬至于是扮起了小奴才,“诶,赵大地主的手冷不冷,脚冷不冷,腰酸不酸,肚子还疼不疼?” 绿竹噗嗤一笑,屁股动了动,感受到底下硌得慌的某物,身子一僵,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有些扭捏地问,“你……难受不?我可以……帮你。” 冬至一愣,转念以为她不顾自己的身子帮他,虽然身体诚实,可嘴上却拒绝,“没事,我忍忍就好了。” 绿竹咬咬唇,红着脸把手探进去他裤裆里,抓住他昂扬的东西上下撸动,那柔滑的质感叫冬至倒吸了一口凉气,“嗯,媳妇,再,再快点,重一点。” 绿竹红着脸不甚熟练地帮忙,到得后来手酸了,还是冬至摁着她的手动起来的,累得她可怜兮兮地求饶,“冬至,我手酸死了。”绿竹欲哭无泪,怎么还没好,难道要她用其他地方才能弄出来? 冬至看她实在可怜,只好按住她狠狠地亲吻了一把,急喘着泄了出来,弄得她一手都是。 看着他低着头仔细地帮自个擦手,绿竹也没顾得羞,小声地和他说,“冬至,我是不会改嫁的。”改嫁了也没人能比你对我好呢。 冬至手上的动作一顿,低头亲了亲她,“我也收回原来的话,我只要一想到你和别人也这样,我就是死了也要从地里跳出来。” 绿竹忍不住伸手又打他,“和你说正经事呢!” 冬至于是拉着她的手,“不是说手酸吗,怎么还有力气打人。媳妇,我发现,你越来越爱打人了。” 绿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也发现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你是我媳妇,我才跟你说的,其他人,我才懒得和他们说。”冬至理所当然地道。 绿竹眼睛转了转,“那你是我相公,我才打你的,你看我有打过别人吗?” “那倒没有,也就只有我乖乖给你打。”冬至顿了顿,正经地和她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打别人,也不会让你有机会改嫁的,我惜命得很。” 绿竹于是搂着他腰,很是严肃地和他道,“那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找别的女人的!”要不是怕他找别的女人,她才不会帮他,哼,手真酸。 冬至于是嬉笑着和她咬耳朵,“媳妇你那么好,我哪舍得找别人啊,而且,你都把我掏干净了,我哪还有力气去找别人。” 话落又挨了一顿粉拳,他甘之如饴地接着。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每次来大姨妈都会很急躁,嗯,打老公的事,我发誓我从来没做过,真的,比珍珠还真! ☆、百寿图 绿竹的小日子来了五天就干净了,又等了两天,两人才又好生亲热了一番,这回绿竹也没拦着他,一晚上就让他折腾了。 过了几天,看天清气朗,绿竹便和冬至一块到村口去坐车上县城里去,打算找巧娘接活。 牛车上,冬至这回没坐车辕,而是搂着绿竹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听绿竹和几个媳妇打招呼,轮到张小桃时,她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和她点了点头,“小桃妹子也去县里啊?一个人?” 第23节 张小桃有些不自在地回话,“是啊,绣了点东西打算拿去县里,看能换几个钱。” 绿竹觉得奇怪,她一个大姑娘,赵桂花会让她一个人出门?不过这与她无关,她也不过随口一句罢了,“锦绣阁给的价格公道,你可以去那里看看。” 张小桃此时恨不得没人注意她,于是点头道了谢,而后低着头不再说话。 绿竹心里却在想事情,上辈子张小桃和她的关系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毕竟张小桃只比她小一岁,在她嫁去张家没多久她也出嫁了,当时嫁的是个秀才,是张荀的同窗,这辈子出了张荀的那挡子事,这桩亲事怕是不成了吧……不过也没甚可惜的,据说那姚晨年可不是个好的,成亲后还流连花楼。 只不知张小桃这回去县里是做什么,希望不是和那姚晨年有关。 牛车摇摇晃晃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县里,绿竹拉着冬至去用了一碗清粥和几个包子当早饭,这才一同去了锦绣阁。 巧娘见了她很是高兴,拉着她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又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目不斜视的冬至,捂着嘴调笑,“成亲了就是不一样了,看这脸色滋润的,还有人护着。” 绿竹不好意思地拉着她手摇了摇,求饶,“好师傅,你放过我吧!” “嘿,撒娇的本领也见涨了。”巧娘却是没放过她,“看来平日没少撒娇啊!” 绿竹顿时气了,“你再这样,我就走了啊!” “哟,看来脾气被惯得越发大了呀,都敢和师傅生气了,既然这样,你走吧,师傅特地给你留的活计也可以给别人了。”巧娘装模作样地挥了挥帕子,“好走不送了哦。” 绿竹顿时跺脚,“师傅!你说,我到底还是不是你徒弟了,你这样埋汰我。” 巧娘噗嗤一下笑了,绿竹闹了一个大红脸,冬至却似乎没看清状况一样,对巧娘道,“内子让您见笑了。” 巧娘笑得更欢了,绿竹奈何不了她,却收拾得了冬至,掐住他腰间软肉就是一拧,冬至故作心疼地呵着她手,“媳妇,那么用力干嘛,手疼不疼?” 巧娘被恶心到了,打了个寒颤,“行了,别在姐姐面前耍恩爱,姐姐可是要嫉妒的。说正事,姐姐这还真有活计给你,就是时间有点赶,你做不做?” 绿竹于是亲热地挨过去,“师傅,是个什么活计啊?” 巧娘看了眼四周,“咱去后头谈。” 绿竹明白在门面上不好说话,看了眼冬至,和他道,“我去后堂和师傅说两句,你在这等我?” 冬至看了眼巧娘,点头道好。 进了后堂,引着绿竹坐下,巧娘不禁道,“你那男人对你可好?我看他好像挺着紧你的样子。” 绿竹觉得脸颊有些烫,不好意思地回她,“师傅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回黄金宝的事,他也是不放心我。” 巧娘听了也赞同,“你现在看着就像那熟了的水蜜桃一样,是得看紧点。” “师傅,你怎么又来了!”绿竹瞪了她一眼。 “行了行了,你家男人不在呢,别跟我卖俏,我可消受不起。咱说正经的,那活计的客人你也认识,是县令家的大少爷,过些时候,府城那边知府大人的老太太过寿,李公子呢想要走走门路,让知府大人收他做门生,所以准备给老太太准备一副百寿图,想起你的手艺便找到咱这来了,虽然时间有些紧,下个月十八就得弄好,可只要做好了,赏钱少不了,而且还能入了府城那边夫人小姐的眼。” 说着,顿了顿,呷了一口茶,方才继续道,“你前些日子成亲,你是不知道,因为李小姐出嫁时候的那件嫁衣,还有那些嫁妆,咱锦绣阁可是彻底露了脸了,不仅县里的生意多了,就连府城那边也有夫人小姐支人来问的,不仅问锦绣阁,还有问我和你的。我想着如果这次的百寿图能闯开局面,就去府城也开一家绣庄。怎样?帮师傅一把?” 如此重要的活计,绿竹却是犹豫了,“师傅,这事这么重要,你何不自己做?我担心自己做不好。” 巧娘却是瞪了她一眼,“你从前太过柔顺,缺少了点魄力,后来好了点,怎么成亲了反倒又缩回去了?” 绿竹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应对。 巧娘也不是要逼她,“实话和你说了吧,我虽然打算将锦绣阁开到府城去,可你也知道,这在府城站住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清潭县的锦绣阁还是咱的根,到时候我去了府城,县里的锦绣阁怎么办?总归要留个信得过的在这里,我也晓得你会说做不来,所以也不勉强你做掌柜做生意,只要你能当个活招牌镇场子就好。你看,李小姐出嫁那回你已经在那些太太小姐圈子里露了脸了,这次再添把火,你这名头响亮了,对师傅也有好处不是?” 听着巧娘的打算,绿竹惊得睁大了眼,而后讷讷地道,“可你也可以自己做,当这活招牌啊,不也一样?” 巧娘埋怨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什么岁数,师傅又是什么岁数,这招牌是搁你身上时间长一点,还是搁我身上时间长?还有,你这徒弟的名头打响了,我这做师傅的还能差了去?” 巧娘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绿竹咬着牙有些难以决定,上辈子她没听说过锦绣阁开到府城去的事,兴许是因为她没出息,所以上辈子锦绣阁如何都与她没有太大关系,不,应该说,唯一的关系是,如果锦绣阁扩大规模,她能借着巧娘弟子的名头把绣品卖个好价钱给张荀去考试……这辈子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缘故,锦绣阁才有了这样的机遇和变化,这变化又是好是坏,她怕自己做不好连累了巧娘和锦绣阁。 巧娘看她犹豫,便再加了一把火,“其实,我这番打算也不止为了我和锦绣阁,也是为了你好。我也没有看轻你男人的意思,可据我所知,他家境只是一般?过日子光靠蜜里调油是不够支撑下去的,还需要有银子,不管是你的还是他的都一样,你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们以后的孩子打算不是?难道也让他地里刨食或者上山打猎?这活计你要真有顾虑,我也不逼你,但你总归要为自己长远考虑考虑。” 绿竹低头思索了片刻,最终咬了咬牙,“师傅,我接!” 巧娘欣慰,拍了拍她的手背,“信师傅的,我不会害你的。” 绿竹点头,“师傅,我信你。”迟疑了一下,又问,“师傅,你这,有没有合适的营生可以介绍给他做的?就是我……男人。” 巧娘看她支支吾吾的,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个,“我方才还以为你没有想法,原来你门儿清着呢,打算找我打点关系?我想想啊,你那男人看着高高壮壮的,听说是个猎户,手底下应该有几分功夫吧?” 绿竹却是不知,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曾经自己一个人打过一头大野猪。” 巧娘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他自己一个人打的?” 绿竹点头,“听说是。” 巧娘手指点了点桌子,思索片刻以后开口,“我这倒有个去处,可你男人不一定想去。” “师傅你说,我回头和他商量便是。” 巧娘只好继续道,“你也知道,县老爷底下除了县丞和主簿以外,还有三班六房的衙役供他差使,我说的便是衙役,这个不算难,和李公子提一句应该就能办到,这捕快虽然前途不大,但好歹银子够花,人前也风光,而且能够传给子孙后代,如果没有许多大志的倒是可以考虑,只不过……” “只不过如何?”绿竹急忙追问。 “只不过这衙役除了书吏以外都是贱役,子孙后代都是不准入科举的,除非能往上升一升,做到巡检的位置上,成了官身,才有可能摆脱这规矩,只是这很难。”巧娘也怕坑了徒弟,她也不清楚冬至的品性如何,只好将知道的都说出来,让她好好考虑。 “你可以回去和你家男人说说,要是愿意的话找人托个口信给我,我就去帮你张罗。” 绿竹听了后面这话却是迟疑的,她想着冬至的要强,觉得他应该不会愿意,可万事总有个万一,又不好一口拒绝,于是告诉她,“我回头探探他意思再说吧。” 巧娘也理解,“成吧。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那百寿图的图样和料子、针线。” 绿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随后接过了巧娘给的东西,点了点,发现没有错以后便叫上冬至出了门。 甫一出锦绣阁,她便瞧见了张小桃和那姚晨年的身影一同进了一家叫鸿福楼的酒楼,脚下顿时一停,想了想,这到底是各人的缘法,她还是不要插手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为着冬至的未来,作者君也是绞尽了脑汁啊! ☆、张小桃 没理会张小桃的事,绿竹拉着冬至一起逛起了县城,看家里有什么缺的少的就在县城里补齐了,结账的时候都是绿竹在付,冬至也没说什么。 因为绿竹和他早有默契,她尊重他,家里该他出的还是从他给的小金库里头出,为此她还特地不甚熟练地用从向南那学来的算账给倒腾了两个账本,一本他的或者说家里的,一本她自个的。 见此,冬至更是没话说,只不过有一回偷看了她的私房钱账本,被打击到了,心里暗暗地决定,总有一日要比媳妇的小金库要多。 到响午了,两人找了个面摊吃面,正吃着呢,两个衙役就进来坐下,和老板要了面和茶水,那老板对他们点头哈腰的,说是不收钱,让他们尽管吃。 绿竹见了,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冬至,示意他去看,冬至抬头看了一眼,没甚表情变化,应该说转头疑惑地看着绿竹,意思是,怎么了? 绿竹让他赶紧吃,等会再说。 等解决了面,看外头晒,两人又找了个茶摊要了壶茶歇着。 就在冬至快要忘记刚才那一茬的时候,绿竹却又说起了方才的那一幕,“冬至,你看刚才那两个差大哥还挺威风的。” 冬至奇怪她怎的说起这个,于是点头附和,“是挺威风的,不过那都是人前,人后其实他们比那面摊老板好不了多少,都得讨好那些上官的。” 见此绿竹也晓得他有些看不起当衙役的了,于是不再说下去。 冬至却从方才从锦绣阁后堂出来她就有些不对劲了,于是问她,“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绿竹瞟了眼四周,“等回家再说。” “好吧,那你回家一定要说,可别闷在心里。” “晓得了,啰嗦。” 后半响等太阳没那么烈的时候,冬至和绿竹便去了约定的地方去找黄大叔坐车回家,现在出发,到村子里正好赶得上回去做晚饭。一同出来的几个媳妇也是这时候回去的,也就那些大男人有事要办才会拖到傍晚时候才回去,黄大叔将他们放下来以后要是时间还来得及就会再跑一趟。 这一趟回去,绿竹却是没有看见那张小桃,好歹是一个村子里的,绿竹不免有些惦记,也不知她和那姚晨年如何了,希望她不要行差踏错才好。 却说张小桃这边,她最近因为亲事遇到了阻滞而闷闷不乐,她一直以为,以他哥哥秀才的身份和往后的前程,她一定会是村子里嫁得最好的一个,最起码也要是个地主家的,再不然就和她哥一样是个秀才。 可谁知张荀出了事,她这亲事没了着落,高不成低不就的。虽说张荀还是秀才,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得罪了人,高中的机会小了许多,那她一个秀才的妹妹,有些被娇养了的乡下姑娘,谁家肯要?她又不是绿竹那样有个一技之长能挣钱的香饽饽。 张小桃心里烦闷,想起之前去县学里给张荀送东西时,遇到的一个姓姚的同窗,家里在县里镇上都开了布庄,那时他似乎对她颇有好感,还说让她在他家布庄里看上了就拿。 张小桃自然不能做这样丢她哥脸子的事,不过却将这姚晨年记在心里,有一两回在那镇上的布庄里碰到过那姚晨年,言语间还颇有些暧昧。 她想着,靠哥哥结一门好亲事怕是难了,于是咬咬牙,趁着有一回和赵桂花上镇子的时候,到那家布庄给他留了个荷包,给他这等私密之物,意思不言而喻。等下回集市的时候她再去,果然收到了那姚晨年的回复,请她去县里他家的布庄逛逛。 张小桃也没敢和她爹娘提这事,自己一个人打扮一番就去了县里,想着便是这事不成,她得几匹好布回来做衣裳也是好的,于是有了今早绿竹见她这一出。 来了县里,那姚公子态度和以前一样,甚是熟络,不仅送了她不少东西,还请她一起去县里最大的酒楼吃饭,她喜不自禁,却没看出那姚晨年在她背后看她的诡谲目光,还有布庄里的店小二一脸了然的暧昧态度。 在酒楼里,姚晨年甚为热情地招她吃菜喝酒,渐渐的她便有些迷糊了,觉得这酒后劲有些大,她只能靠着姚公子才能坐得直,发现不对劲的张小桃一把推开姚晨年,往那房间门口跑,才将门打开,就被他抓住,她看得一个穿得富贵的公子在不远处,顾不得许多,高喊一声“公子救我!” 黄金宝本不欲多事,因他认出了姚晨年这位同好,这时候他怎能插手他的好事?不过,看那小娘子衣衫被拉扯开时露出的一抹莹白,还有那桃红色的肚兜一角,以及那盈盈含春的眸子,他的黄小二不禁有了反应,他向来我行我素惯了,于是上前装模作样地斥了姚晨年,“光天化日的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姚晨年以前是对张小桃有些心思,因他看出来张荀和山长家的小姐之间的端倪,觉得他日后肯定是个有出息的,便想着抱个大腿,有什么关系比和他扯上姻亲更紧密的呢,于是打上了张小桃的主意。 不过后来张荀出了事,他是晓得一点真相的人,自然是离张荀有多远是多远,可送上来的美味他却不可能不要,山珍野味吃多了,尝尝清粥小菜也未尝不可。至于事后?还不是她勾引他的?他张家要是有想法,他就把这事说出去,看那张荀还怎么做人。他也是秀才一个,自然明白名声有多重要,张家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这时候黄金宝插一脚进来,他是有些郁闷的,但也晓得他是县丞大人的“小舅子”,得罪不起,不过是个清粥小菜罢了,他让就是了,还给他做足了面子,“黄公子啊,在下还有些事,先走一步。”小美人自然是留下了的。 张小桃感念于黄金宝救命之恩,对他盈盈一拜道谢,黄金宝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背过她倒了杯茶,下了点料,而后递给她。张小桃没有防备地喝了下去,再之后便浑身发烫,晕乎乎的了,最后只听得黄公子恨恨地说了一句,“好你个姚晨年,竟然还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姑娘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而后便陷入了巫山云雨当中。 事成之后,黄金宝食髓知味,果然还是雏那里紧,叫他好生享受,对美人也多了几分心思去糊弄。 知晓她哥哥是秀才他也不慌,因他料定那就是个落魄秀才,要不然那姚晨年也不会下手,且依着他姐夫邹县丞的关系,谅他们也不敢如何,于是随口丢了一句“此番救人实乃无奈之举,黄某家中却早有妻室,且是个悍妇,张小娘子莫若回去等一等,待黄某说服了家人再来接你入府?” 张小桃此时也分不清是落了姚秀才的套,还是这黄公子的,也只能听他的,希望他能兑现承诺来接她,而后便被他趁夜送了回去。 张家人见她早出晚归的,还有驴车相送,车上还有不少好东西,哪还能不明白的,赵桂花忙问她怎么回事,张小桃没敢说出来,只道张荀往日的同窗约她喝茶,旁的没有说。 张荀一听姚晨年的名字,眼睛闪了闪,眼珠子动了动,到底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明白妹妹的清白怕是没了,想到她自个巴巴地去县里送上门,脸子都丢光了,还得藏着掖着不叫人知道,心里憋屈。可也想着,借着这一层关系回归秀才圈子里,于是找上了姚晨年,姚晨年想着这位以后兴许就和县丞大人搭上一点关系了,便也帮衬着一些,让张荀更加肯定他与妹妹成了好事的想法。 要不是后来妹妹有了,左等右等等不到黄金宝来接的张小桃才将事情和盘托出的话,他还被蒙在鼓里,一想到姚晨年私底下是如何看自己的,他就没来由的愤恨。 可再如何愤恨,也不如现实利益来得重要,前些日子他虽借着姓姚的回归秀才圈子,却也没得到多少正眼相看,如今妹夫换了黄金宝,听说是能和县丞大人搭上关系的,于是心思便活络了。 张荀先前能和许青青好上,可不仅仅因为她知书达礼颜如玉的关系,还因为她爹许山长,说到底他本就是个爱走捷径的人,前些时候的碰壁让他直面了许多现实问题,如今出现了黄金宝这么个既有钱又有些势的妹夫,自然是扒着不放的,任由他娘带着妹妹闹上门去。 张家的事好生闹了一场,最终以张小桃被黄金宝接走结束,说好听点是个妾,其实记在那户籍上不过是个下人。 当朝律历,男子四十无后方可纳妾,违者挞四十。像黄金宝这样的富贵人家交些罚金可以有一个纳妾的名额,多的也不能有,可黄金宝虽目前没后,可也不足四十,这妾自然是无从谈起的,至于后院的莺莺燕燕?那都算作是通房丫头,大家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黄金宝的美人虽多,却没一个肚子争气的,现如今出了一个,他爹娘自然把她接进来,承诺她日后要是为他黄家生个儿子,便提她做正式的妾,至于黄金宝的大老婆吕氏,那是有些背景的,休不得。 张家人憋屈,却也只能这样,寄希望于张小桃能够一举得男,可黄金宝的后院一直没人能把孩子生下来,这里头没有点蹊跷,可能吗?张小桃的悲剧才刚刚开始罢了。 张荀呢,依靠着和黄家的关系,倒是真的让那些人刮目相看了,不过看不起他的还是一大把,另外,有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还有一句叫近墨者黑,黄金宝是个什么人,张荀和他搭上关系,很快又会成为什么人,此事可想而知,他招惹出来的事还不少。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绿竹后来听了唏嘘不已,偶尔自责一下当初要是能拦下张小桃是不是结果就能不一样?可冬至却说,你能拦她一回,拦她第二回,却拦不住她第三回,她能独自一人去县里找那姚秀才,是真的没有想过最坏的后果吗?她自然是想过的,不过是不甘心嫁个泥腿子罢了。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这些事,他们刚从县里回来,捯饬了晚饭,吃过以后又冲了澡,一起躺在床上说着今儿个在锦绣阁巧娘和绿竹说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了,钟大郎要娶平妻的事,按理也是要抓去打四十板子的,不过乡下人你不说我不说,也就那样了,记在户籍上的时候少不得要交点钱,要不然咋办?孩子都生了…… 第24节 至于为什么要写张小桃?自然是为了让张荀继续作死,还有许青青那小三,我总觉得便宜了她,得想个办法,洒点狗血整整她。 嗯,就这样,你们继续看就知道了。 ☆、怀孕 听着绿竹把百寿图的事、锦绣阁的事,还有关于衙役的事,冬至顿时觉得压力好大,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绿竹见了,也不晓得他是个什么意思,便问了,“你怎么了?你如果不想去当这衙役,咱就不去,你要是想去,咱就和巧娘她说一声。” 冬至叹气,“我今天响午时候跟你说的话依旧不变,不过再加一样,我虽然没甚大本事,可也是想着以后让你过上好日子的,还有咱们的孩子,如果有可能,我还想送他去读书,让他有出息。我读的书少,这辈子是没有能力让你当上秀才娘子了,可我想着,让你当当秀才他娘也好啊!这衙役,虽说人前威风,来钱也快,是能让你和阿奶过上好日子,可咱儿子孙子以后可就要搭进去了,这不值当。所以啊,我就是再苦再累,宁愿去佃地或者多进几回山,也不想去做这衙役的,那毕竟是贱民。” 绿竹于是也沉默了,上辈子她嫁给张荀,也不是没想过以后和他有了孩子,男的像他爹那样读书识字,考个秀才回来,女的呢,就跟她学刺绣,好歹有个傍身的技艺。这辈子呢,她更关心的是能不能生的问题,至于生了以后的教养问题,她还没想过,此时听了冬至的话,顿时也想起了上辈子的一些寄望,不禁想,也许那些寄望这辈子能够实现? 于是问冬至,“相公,要是以后咱有了孩子,男的你也说了,想让他去读书识字考取功名,那女的呢?” “女的啊,女的就让她跟你学刺绣,娇养着让她嫁个好人家,嗯,当然也不能养得太娇了,基本的家务活还是要会,另外,如果她有哥哥或是弟弟的话,也不能让他死读书,他还是要下田种地,跟着我进山,学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好保护咱闺女不被欺负。”冬至在这方面显然是有些想法和主意的。 想到张荀的害人害己,绿竹对他的话深以为然,“咱家的孩子,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咱都得教会他做人的道理,要像你一样正直,有骨气,咱得把他们教好了,不能让他们出去祸害别人家的闺女或是儿子,没得落下埋怨或是害了无辜。” 冬至嗯了一声,点点头表示认可。 话题跑偏了一会以后,绿竹又将它拉回来,“那这么说,这衙役咱就不考虑了?那我去回了巧娘?” “嗯,不去了。”说到这个,冬至的情绪依旧不是很高。 过了好久,他搂着绿竹道,“媳妇,辛苦你了。” 绿竹一愣,想到他许是因为营生还没有着落,而她又接了一单大买卖,以后兴许就成了名头响当当的绣娘了,于是闷闷不乐,想了想,她对冬至说道,“冬至,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能够嫁给你,因为有你,我才能安心在家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顾虑。换做了别人,也许我也能过得好,可是却没有比你更好,你既不让我做一点粗活,不让我走一点远路,我需要的时候会陪着我,和我说心里话,也尊重我。我知道你要强,想让我过好日子,可是我觉得现在就很好了,真的,而且,我一直相信你是有本事的,你看你学打猎,就能打到一只大野猪,你还会耕田、建房子、做木工,我觉得总有一天你会找到适合你的营生的,在这之前,赵大地主想做你的后盾,可以吗?” 冬至的心软和得一塌糊涂,他什么都没说,只紧紧地抱住绿竹,绿竹在他肩窝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依赖地回抱着他,这一晚,他们什么都没做,只这样心贴着心,相拥而眠。 第二天,张小桃昨晚上坐着驴车趁夜被送回来的事便被有心人传开了,又让村里人闲话八卦了好一会,可到底不清楚底细,乡亲们也就议论几句便歇了,不过,上张家去求娶张小桃的人却变少了,谁知道她一个人上县城去又半夜三更地回来是有什么猫腻呢? 这事绿竹也听说了,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那姚晨年,感叹一句孽缘,便摇了摇头不去管,她还有事要忙活,管不了别人。 如今是六月初五了,距离七月十八还有不到两个月,绿竹便是做一个扇面也要一个月时间,如今要做一幅百寿图,虽然配色相对简单可做起来却也不容易,那些不同字体的寿字要按着图纸在布料上拓好图案,不能失了风骨,要不然只一点小偏颇,这副图的寓意便不美了。 冬至也不去打扰她,能帮她做的事也帮着,也在阿奶面前劝着她体谅绿竹。徐婆子虽然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是也明白以徐家的家境,不让绿竹做绣活有些不现实,另外,这活计她听说是为了县老爷做的,这可是怠慢不得的,再有一个,绿竹也没让冬至帮她把活全都做完,忙里偷闲还是把该她做的家务活自己做了的,于是她也就没意见了。 绿竹做那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也并非单单因为徐婆子,她做刺绣虽然专注,可坐久了,腰也疼,脖子也疼,眼睛也疼,还不如去干点活调剂调剂,那样既不会累着自己,效率也能提高。 因为时间赶,绿竹有时候晚上也要做一会才会歇着,冬至看着心疼,便帮她揉揉腰,捏捏肩,捶捶腿,也不若前段时间那样痴缠她了,过个五六天才会来一回。每当这时候,自觉忽略了他的绿竹便会咬咬牙,用那本书上的东西来满足他,让他吃个痛快,如此多的花样,叫冬至恨不能每日都纠缠她,不过看她每回都累得下不来床就会忍住就是了。 时间匆匆,稻谷开花了,又灌浆了,院里枣树上的花落了,结了米粒大的果子,炎炎夏日到了。 因为住在山下,山里的风吹下来凉快,绿竹也不觉得十分闷热,她娘宋氏因为惦记着她,隔个十来天就会来和她和徐婆子说话,顺便凉快凉快。 徐婆子因为绿竹最近忙活着刺绣,关于曾孙的事倒是没有提,可她不提,宋氏却还惦记着,怕女儿这样会惹她不高兴,于是举了青梅的例子出来——她六月底的时候被大夫诊出来怀上了。青梅是去年秋收以后出的门,到六月底也有十个月了,小夫妻恩爱,孩子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徐婆子也明白宋氏的意思,她其实也没催,而且,她是见过绿竹之前来葵水的时候那沮丧懊恼的模样的,怕自己说得多了,让她有压力,就更加怀不上了,于是一直放养着,让孙子和孙媳妇自己捣鼓,这回听了宋氏的话,也给了她实话,让她不用担心,她不是老古板,会给孙子他们时间的。 宋氏于是松了一口气,这些绿竹都是不知道的,只七月初的时候当母亲问她有没有消息的时候愣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让宋氏失望了一下,又来安慰她不急。 这事绿竹急吗?以前是挺急的,现在知道冬至的心意,便不如何急了,只不过算了算,她葵水是每月月底到月初时候来的,到现在也还没至,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莫不是最近太忙活了?以前太忙活,觉得累的时候,她的葵水也会推迟,如此一想,她便将那些莫须有的想法丢开,专心手中的活。 七月中的时候各家各户也都开始了稻谷的收割,冬至自然是和赵家人一起忙活的,没再去打短工,村里人见了也都夸赵铁柱有个好女婿。 绿竹也在这时候将那百寿图绣好了,找了个时间冬至陪着她上了回县里,交了活计,得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说是李公子赏的,绿竹推拒一番便收下了。 因着日头晒,而且徐家的地在村头,家却在村尾的山脚下,于是冬至没让绿竹来送饭送水,都是和赵家人一起吃的。 绿竹没奈何,只好在家煮些去暑败火的汤水凉着,等他回来喝。 这一天她在灶间蹲得久了,起来的时候有些晕,她也没注意,可徐婆子却瞧出来她脸色不好,以为她中了暑气,便让她吃过午饭便歇着去了。 绿竹也没勉强,虽然没甚胃口,却也扒了几口饭,而后才回了房间,迷迷糊糊的觉得实在是乏,便睡得长了些,等绿竹傍晚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她还在睡。 这时候徐婆子也发现不对劲了,伸手摸了摸她额头,也没见她发烧,想了想,觉得她这样像是怀了的样子,可现在天气热,兴许是苦夏也说不准,于是推了推冬至,“你去村头请王大夫来一趟看看。” 冬至看媳妇病怏怏的像是上回来葵水的时候一样,心里也急,手忙脚乱的叫徐婆子看了直摇头,这孙子,往日里还好好的,挺稳当,遇上媳妇的事便没有章法了,看来以后有了孩子还得她来看着带着点。 不一会王大夫便来了,这时候绿竹也醒了,被徐婆子按着躺回去,紧张地伸着手让王大夫诊脉。 王大夫沉吟了一会,而后笑着对绿竹道,“是喜脉,已经一个月多月了。” 冬至有些发懵,绿竹却是愣了一会,而后鼻子一酸,眼眶红了,手揪紧了薄被子,“冬至……” 冬至马上回神,跪在她窗前,拉着她手,狠狠地亲了亲,“媳妇,你听到没有,我要当爹了,你要当娘了!” 绿竹哽咽着点了点头,“嗯,冬至,谢谢你。” 冬至也顾得别人在,亲了亲她眼角,“哭什么,这是好事,还有,是我谢你才对,快别哭了,对宝宝不好,啊!” 徐婆子也高兴,看这对傻孩子一时半会也记不得王大夫了,只好自个领了王大夫出门,结了帐,问明了绿竹具体的情况,并且记下了需要注意的事项,没有其他事,便把人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冬至啊,你媳妇都怀上了,你的营生还没有着落,你说,咋办? 冬至懵逼,咋办,我要上山打野猪! ☆、媳妇 送走了王大夫,徐婆子回了东屋,对绿竹道,“你再歇歇,一会吃晚饭再起来。”而后叫上冬至出来。 徐婆子也没有把冬至带远,就在东屋门口说的话,为的就是让绿竹也听得见,“冬至,你媳妇有了,有些事需得注意点。这段时间天气热,你可得注意着不要让你媳妇贪凉和吃冰的,夜里也不要踢了被子。她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容易饿也容易乏,你多照顾着点,现在多吃点无妨,就怕过些日子开始吐了就吃不下了。另外,这头三个月胎还坐不稳,你以前怎么胡来我也不管,可这几个月你得给我忍着点,还有,她现在怀着的是我徐家的曾孙,也不许到外面胡来,要不然我打断你的腿!可知道了?” 冬至一开始认真的听着,到后来听得脸红耳赤,结巴着和徐婆子保证,“阿奶,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胡来的,不管是家里还是家外。” 徐婆子也知道孙子的性子是不会胡来的,可就怕他们小年轻的不懂,因而这话不仅说给冬至听,也是说给绿竹听的,让他们晓得分寸。 “好了,话就这么多,你放心,我在家会好好照顾你媳妇的,你也别把活计丢下,你媳妇现在还怀着个小的呢,以后多口人吃饭,你得加把劲了。现在天有点黑了,你赶明儿一早再去亲家那边报个喜讯吧,让你岳父岳母他们也高兴高兴。” “诶!”冬至响亮地应了一声,“那阿奶,我能进去看我媳妇了吗?” 徐婆子却板着脸,“看什么,刚才没看够,在人王大夫面前我脸子都被你丢光了,还不快去把晚饭倒腾了!” 好么,原来晚饭还没做好,冬至心想,要不要去把后院的老母鸡宰了?谁知徐婆子像是听到他心里话一般,又补了一句,“那老母鸡是下蛋用的,你别打它主意,水缸里养了两条鱼,你杀一条熬个鱼汤。” 有鱼也行!冬至点头,对着他奶说了句“那我去了啊”,之后又对着屋里高声喊了一句,“媳妇,我去给你和娃儿做鱼吃啊!” 徐婆子忍不住拿拐杖打他,冬至笑着躲了过去,她摇头失笑,随后进了屋子里,对着已经坐起来的绿竹道,“你放心,好好养身子,吃得白白胖胖的,给咱生个大胖小子,我不会让冬至他胡来的。” 绿竹含羞地点头,“谢谢阿奶。” “谢什么,现在你怀上了,就别再胡思乱想了,你是个有福气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徐婆子拍了拍她手背,颇为慈祥地道。 “嗯!”绿竹笑了,是啊,这辈子她还有好多好日子要过呢! 方才听到自己怀孕的消息时,她是激动的,刚成亲那会她急切地盼着他来,后来这急切缓了下来,她虽记着,可手底下的活计让她没空想这个,而就在她不刻意去求的时候,他却来了,那时候她看着傻愣愣的冬至,第一个想法已不是证实自己能生,而是我有了和冬至的孩子! 从上辈子回来,她心中留了几抹浓重的阴影,第一抹来自于丈夫的不忠和另外一个女人,这辈子她逃离了那两个人,报复了他们,收获了冬至这个简单坚定地爱护着她的男人;第二抹阴影来自于那被当做摇钱树的命运,这辈子冬至他尊重她,说是要靠自己让她过上好日子;第三抹则是因了那男女契合之间的疼痛,这辈子她与他之间的欢愉酣畅淋漓;最后一抹阴影则是因为上辈子不曾有孕,事实证明,这并不是她的错,她现在怀上了,在成亲之后的第二个月。 她不能说这些阴影已经全部去了,却已经淡了许多,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些雾霾终将消散,而她也不会在记得,上辈子克勤克俭却被辜负了的自己,上辈子软弱的自己,上辈子不成熟的自己。 绿竹抚着那还没显怀的肚子,轻声道,“宝贝,你是我的新生。” 很奇怪,即便肚子还没显,说完这句话,绿竹却感到了血脉相连的跳动,脸上的笑温和婉约。 饭桌上,冬至摆上了许多她爱吃的菜,扶着她坐下以后,又是给她舀汤,又是给她夹菜的,好不忙乎,“媳妇,多吃点,别饿着自己,也别饿着宝宝。” 绿竹笑嘻嘻地接着,徐婆子也没埋汰他,让他乐,等绿竹吃不下了,他就把她吃剩的接着吃光,害绿竹不好意思地闹了个红脸。 夜里,冬至轻轻搂着绿竹,大掌扶在她肚子上,傻兮兮地一遍遍唤着,“媳妇?宝宝……媳妇,宝宝……” 起初绿竹还应他,到后来实在是乏了,便挨着他结实有力的胸膛睡着了,冬至见了,调整了一下,让她睡得舒服一些,而后仍旧把她护在怀里,保持着一个姿势自己傻乐到天亮。 一夜没睡,他却精神十足,手脚放轻尽量不吵着绿竹,自己起来,挑水劈柴做早饭,完了以后见媳妇还是没醒,只能自己叼了饼子拿上水,依依不舍地下地去了,他还得把这好消息告诉岳父他们呢! 出嫁的女儿怀上了,赵家人高兴得合不拢嘴,赵铁柱大手一挥,让宋氏回去,“你别在这耗着了,回去把最肥的那只母鸡捆上,上亲家家去,好好看看闺女,她想吃什么,让她说,咱让冬至弄去!” “对,咱去弄,咱去弄!”冬至笑着应了,引来大家伙一哄而笑。 徐家和赵家这边喜得见牙不见眼,就连冬至,只要别人好意来问,都会高兴地应上两句,不再在外人面前吝啬话语。 而张家这边,却是有些愁云惨淡,原来是这两日张小桃异常的反应被赵桂花看在眼里,趁她睡着偷偷找了王大夫来看,却是怀孕了,赵桂花于是又打又骂问她那个奸夫是谁,要讨回公道。 张小桃把当日之事和盘托出之后,听闻是县里最大酒楼的少东家做的好事,顿时打起了黄家的主意,闹上门去,黄金宝自然是不认账的,为什么,谁知道她后来还有没有找别的男人,这可不稀奇,你看,她一开始不就急不可耐地上县里找男人了么! 张小桃伤心落泪,赵桂花和张狗子据理力争,最后还是张荀提了黄金宝现在还一个种都没有,换言之黄家无后,所以关键在于黄老板,而后这事才有了解决的办法。 张小桃的事让张家在榕树村又丢了一次脸,可脸这东西,丢着丢着,当事人就变成了不要脸了。张荀出事,翻身难,张靖入赘不回家,张小桃又失了身子,张家人现如今也只能攀着黄家谋个出路罢了。 而另外一个和绿竹有些渊源的刘家,在听说了绿竹有孕的消息以后,均是有些沉默了。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刘安在今年三月里成了亲,他那媳妇的肚子到现在还没有动静,而曾经退亲了的赵绿竹却后发先至怀上了。 当然,一力主张退亲的刘安他奶老陈氏是不会承认她走漏眼的,只能怪刘安他媳妇不争气罢了,这又是一个可怜人。 当然,这些人如何,都和绿竹和冬至,乃至赵家人无关,他们高兴着呢,哪还有心思理会这些冤家? 绿竹让冬至去了一趟县里,告诉巧娘这个消息,最近她怕是不能做大件的绣品了,须得和她说一声抱歉。巧娘听了,也高兴,这最重要的百寿图已经绣好了,那李公子甚是满意,她对绿竹也是一百个满意,特地塞给冬至一匹细棉布,说是提前给孩子做衣裳的,冬至不愿意收,被巧娘以尊师重道给唬回来了。 走出锦绣阁的时候,冬至不禁想起了前两日绿竹和他说的撒娇话,于是向卖点心的同福斋走去。 “冬至,你家宝宝说他饿了。” “是嘛,那宝宝有没有说想吃什么?” “宝宝说他想吃红豆糕了。” “那你跟宝宝说,阿爹马上就去弄,让他等一会。” “好。” 等他手忙脚乱地蒸好了红豆糕,绿竹却睡着了,最后那盘红豆糕她也没吃,原因是宝宝他又想吃别的了…… 想到这,冬至就摇头失笑,媳妇怀孕以后比以前爱娇了呢,难道孕妇都这样? 这个问题他注定是不能知道答案了,不过,红豆糕却是要买的,虽然贵了点,但只要一想到媳妇吃得开心,宝宝也因此开心,他便没有迟疑地掏了银子。 不过,营生的事,得抓紧了。他暂时没有好的门路,便想着秋收过后像往年一样去做些苦力活或者短工,多少是一点进账。 不过,他这打算很快就落了空,这是后话了。 提着布和红豆糕回了家,趁着绿竹高兴的时候,拿了一块红豆糕塞进她喋喋不休说着“师傅真好”的嘴里,成功将绿竹的话变成了“相公真好”,冬至觉得花再多的银子也是值得的。 他低头吻住了媳妇小巧的樱唇,温柔地用舌头抚过她湿润的每一个领地,最后抵着她的额头道,“好甜!”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本章就是为了撒糖的^w^ 只不过,撒完糖就该洒点狗血了→_→ 第25节 ☆、徭役 八月过半,村子里的稻谷全都收割晾晒完毕,大家伙还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时,前来收税的官府书吏却带来了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官府今年又要开始征发男丁去服徭役了,这回不是去修桥修路,而是给皇帝建行宫。因为时间要持续个大半年,所以除去第一个月以外,接下来的每天都会发放工钱,直到修完为止。 虽说给皇帝修建行宫是件值得光荣的事,且时间长了有工钱可以拿,可村民们只要一听到徭役二字便愁了眉苦了脸,皆因实在太苦了。没日没夜地劳作不说,吃的住的和穿的也不好,每回家里男人去服役回来,就没有不去掉半条命的,身子亏损得厉害。要说如果服役的地方近一点,家里人还能去给送点吃的和穿的,可听说这回建行宫的地方离得特别远,村民们于是唉声叹气。 可惜,他们就算有怨言也只敢往肚子里吞,却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除非是家里有功名在身的人,如张荀,或是像城里的大户人家一样出得起钱,请人来顶工,否则谁都逃不过去。 当冬至将这消息带回家里时,不管徐婆子还是绿竹都是担忧且心慌的。 往年冬至也不是没去服过徭役,可那都是时间短离得近的,徐婆子托人帮忙递点东西还是可以办到的,可这回去不一样,离得远且一去就是个大半年,谁知道这期间会发生什么? 徐婆子可顾不得那么多,她说,“要不,咱也使点银子不去了吧,这活实在累得要命,且你一去就是个大半年,到时候绿竹生了,你也回不来看不着。” 这话虽然是和冬至说的,可她眼睛却是看着绿竹,意思很明显,让她拿主意,皆因家里的银钱由绿竹在管着,而她私房的银子不少,花钱请人代工应该是够的。 绿竹怀着孕,心思比较敏感且情绪容易激动,像此时她便正眼泪汪汪地看着冬至,听得徐婆子的话,也牵着他的手央他,“冬至,咱能不能不去?家里的银子够请人的,咱不去好不好?” 冬至有些为难,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一去,家里没有个男人,阿奶和绿竹会如何难过?绿竹替他生娃的时候,他甚至赶不回来看她和孩子。要是可能,他也不想去。可一想到这银子要从绿竹的私房里出,他就憋屈,要知道,持续大半年时间的徭役,请人代工所需要的银子可不少。他媳妇怀着他的孩子,他不仅不能为她分担,挣钱养家,还要她把私房钱掏出来,任是哪个有点志气的男人心里都不会舒坦。 他迟疑了一下,道,“其实,这回替皇上建行宫,虽然时间长了点,搬砖也辛苦,可说到底不会死人,还能有工钱拿,条件算是不错了。可如果不去的话,这笔开支太大了。” 徐婆子知道他要强,不想用绿竹的私房钱,心里有气,忍不住拿拐杖打他,“你这头倔驴怎么就这么倔呢,就不知道变通一下?银子没了,以后再挣就是,绿竹是你媳妇,你还能欠了她的?” 绿竹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也忍不住掉了下来,“你这一去,就是大半年,我和孩子可如何是好?” 冬至拿手去拭她的眼泪,“别哭了,媳妇,我也不是不回来,我这也是为了家里,为了你和孩子好才打算去的。我不是一直想要找个养家的营生嘛,这回去替皇上修行宫,运气好的话,说不得可以学一门手艺回来,不拘是木工还是泥瓦匠,都是好的,以后咱的儿子孙子就不用再进山里讨食了,即便读不成书,也能有一门手艺传下去,不求吃不上饭。我答应你,你生的时候,我无论如何都争取机会赶回来看你一眼可好?” 绿竹听着他这话却是哭得越发的凶了,即便知道他这是为了家里,为了孩子和她的以后打算,可她就是舍不得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了的关系,她这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掉。 不仅是冬至了,就连徐婆子看着心里也觉得难受,一拐杖又打下去了,“还不快去哄哄你媳妇,怀着身子可是哭不得的,没得动了胎气,对孩子不好!” 冬至于是手忙脚乱地抱了绿竹,转身进了房间,甫一坐在床上,就搂着她哄她,“媳妇,别哭了,想想孩子,啊?”一边用干燥的唇去熨帖她的眼角,把眼泪都吸吮干净。 好不容易绿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却也累了,倚在她怀里睡着了,冬至于是把她放趟在床上,搂着她入睡。 半夜里,绿竹醒了过来,躺在冬至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暖,鼻子又是一酸,忍不住在他的衣襟上蹭了蹭。 冬至身子僵了僵,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媳妇,起来了?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去?” 被他这么一问,绿竹也真觉得饿了,于是点了点头。 冬至于是起身,出去端了盆温水进来帮她擦了把脸,而后才出去厨房倒腾吃的,绿竹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会,觉得安静极了,她有些害怕,就像上辈子无数次自己独眠一样。这世上有些东西如果一直不曾得到,她怕是还不会如此诚惶诚恐,患得患失,可一旦得到过,见识过它的好,却更加害怕它的失去。 这样的空虚寂静对于绿竹来说实在太难过了,她很难想象,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要如何打发这时间。 正想着,冬至就端了一碗卧蛋面进来,见她仍旧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自个,眼珠子不错地盯着自己,那像是害怕失去主人一样的小狗眼睛,让冬至心都软了。 于是走过去,把绿竹抱到桌子前坐下,“先吃东西,吃好了咱再说别的。” “嗯。”绿竹低低地应了,慢腾腾地吃完了一碗面,这期间冬至就这么眼睛不错地看着她,看她吃得下去,倒是放宽了心。 “够不够,要不要再添点?”完了他又问,声音和缓,关怀备至。 绿竹摇了摇头,把碗往他跟前一推,“你一直抱着我睡,应该也没吃吧?你也去吃。” 冬至听了心里堵得慌,叹了一口气,有些妥协了,“你如果实在不愿意的话,我不去就是了,在家陪你。” 绿竹的身子一颤,抬起眸子看进他眼睛里,有些不敢相信。 冬至于是走过去又把她抱进怀里揉了揉,“我想过了,我去也是为了你和孩子,还有阿奶和家里以后能好,可白天的时候看你这样伤心,就怕你和孩子在我走了之后不好,那我去这一趟也就没有意义了。所以,如果你不希望我去的话,我就不去了,没什么比你和孩子更重要的。” 绿竹的眼眶于是又红了,要哭不哭的,冬至赶紧拿唇去熨了熨,“不能再哭了啊,对孩子可不好,三更半夜的,你也不想王大夫跑大半个村子过来不是?” 绿竹于是一言不发地靠在他肩头,看着那点柔和的油灯出神。 过了很长时间,长到冬至以为她又睡着了的时候,绿竹才又蹙着眉头叹气,“你去吧,我和孩子在家等你。” 冬至身子一僵,以为自己听错了,“媳妇你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 绿竹于是叹气又说了一遍,“我说,你去吧,我和孩子在家等你回来。” 说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过有一样,你得听我的。” “媳妇你说。”冬至忙问,如此来看,他其实也并非真的不想去,只不过为了绿竹打消了念头罢了。 就在方才,那一阵子空虚寂静以后,在他的陪伴下吃着热乎的东西,又听他说为了她不去了的话,绿竹的思绪便百转千回了许久。 若是可以,她自然希望冬至能够一直在家里陪她,哪里也不去。这样的心情和想法,即便上辈子,张荀以用功读书为由一直不回家,她也没有动过,因为她一直知道,和书本和他的前途相比,她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可因为冬至对她的好,绿竹于是变得贪心,想要成为他最重要的。 虽然他也说了,去这一趟是为了家里,为了她和孩子着想,可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不甘心和要强的自尊心在作祟。绿竹不希望她的男人窝囊,可也希望他能为自己退让。可当他真的为了她退让,连一直以来坚持的自尊心也不要了的时候,她却不想让他为难了,那样的他可不是她喜欢并依赖着的冬至。 “我也知道你要强,不想用我的银子,可夫妻俩的,哪能真分得那么清?咱现在有了一个共同的家,一个一起孝顺的阿奶,肚子里也有了一个咱们的孩子,以后,咱共同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如果样样都分得那么清,是不是以后得把咱儿子劈一半?”绿竹于是徐徐开口,把她的想法娓娓道来。 冬至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默了默,道,“这我也知道,我刚才说了不去了,就是同意用你银子的意思。”说完,长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决定有多难。” 绿竹抿着嘴,一时间没有说话,一会以后才又开口道,“我也知道让你同意用我银子的决定很难,你有些要强过头了,可如果你不要强,那又不是你了。”就是因为这份要强,她一直相信着他,并且放心地将自己的全部交给了他。 冬至一时无言,绿竹懂他,他很高兴,可又因着她的妥协而有些闷闷不乐,“委屈你了。” 委屈吗?有一点。可这委屈和当初刘家退亲,将她的好弃之如履不一样,那是不被珍惜的委屈。冬至……他是知道并且愿意为她的委屈妥协的,他怜惜她,只要知道这点,绿竹便不觉得如何委屈了,也愿意为他的要强和理想而放弃一些东西。 不过,她也没有摇头说自己不觉得委屈,让他晓得并且记得她委屈也好,这样,两人才能长长久久下去。上辈子,她什么都不说,将自己的委屈吞到肚子里,现在想想那都是吞的瓦片渣子,割得她心里胃里难受。 “我刚才说了,你去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她把话题又拉了回来。 “你说,我都听着。” 绿竹定了定神,抬头目不转睛看着他道,“你这是去学东西,谋个前程的,可你也说了,这是运气好的情况。这去服役的人成千上万的,你能说得准你就是走运的那个?” 冬至一听,身子一顿,不可否认,绿竹的话是对的,他刚开始有些太过想当然了,许多事却很实际,不是他想如何便能如何的。 他喉咙吞了吞,有些干涩地开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拿我的银子去开路打点吧,就当是我为这个家出一份力。”绿竹很认真地看着他,方才所有关于要强的话,都是为了让他接受这个罢了。 因为先前的话的铺垫,冬至只用力搂紧了绿竹,便道了一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冬至的前程啊,委屈咱女主了 ☆、临别 绿竹之所以有让冬至拿银子打点的想法,也不是没有一点根据和想法的。 她可是记得,上辈子的冬至自始至终都没有在村子里有太多能够让人说道的东西,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认为,上辈子的冬至并没有在这次徭役当中学到所谓的一技之长?她相信,上辈子即便没有她,要强的冬至肯定也有过在这建行宫期间学一门手艺的想法,只是最终事与愿违,没有实现罢了。 如此一来,这辈子打点一番是很有必要的。而且,既然要学,自然是学个有前程的手艺,跟个好点的师傅去学。 她可是记得,上辈子,张靖就是因为跟了一个从宫里造办处出来的老师傅,得了他的真传,回来以后才渐渐打响名头,在镇上和县城里发家的。张荀上辈子能考上状元,和许多因素有关,可不完全是她绿竹付出的原因,这其中小叔张靖的给力也帮了不少忙。 至于为什么张家有张荀在,张靖还去了服役,原因也简单,他是替他岳父李木匠去的。这辈子他入赘了李家,想来也是会去这一趟。和他这个认真系统学过木工活的相比,半吊子的冬至可不占优势,于是只能使些手段。 是的,绿竹的想法是让冬至去学木工活,这自然也有她的一番考量在。 “你也别嫌我的话不中听,依你的身形,那些分配任务的官爷不让你搬砖或是做泥瓦工都说不过去。可你也说了,房子可不是一个人造得起来的,你便是去了建行宫,学了顶呱呱的手艺回来,一个人还是造不了一座房子。可是木工活不一样,你学了一个人也可以做,那山里头你也熟悉,以后要木材也方便,而且,我也有私心,你要是个做木工的,以后也能在家多呆点时间,而不是经常出远门。所以,我的意思是,让你去打点着分去做木工那一块,跟个师傅学点东西,你看这主意可还行得通?” 冬至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而后亲了她的额头一口,道,“媳妇,你真聪明。” 绿竹摇了摇头,“我这也是知道得比较多,所以才想得周全一点罢了。你看,那给皇帝建行宫的老师傅,可都是从宫里造办处出来的,不打点着,哪能近到他们跟前去?我也不是说,非得跟他们学,或者学个十成十,可靠得近了,听得多看得多,才能学得多不是?” 至于具体是哪个老师傅,她是知道的,可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毕竟她这都是上辈子知道的,这辈子这个时候她也没出过门,哪里打听来的消息?于是只能提醒着他一句,关于宫里造办处的老师傅。 想起张靖说过的他是如何入了他那师傅的眼的话,绿竹又提醒了一句,“去了那里,你可别嫌累,少说多干,在那里看到老人家也多帮衬着点,那么大岁数了还要出来服徭役,家里不是没有子孙就是子孙不孝顺,怪可怜的。” 上辈子张靖就是在那里帮了一个事事亲力亲为的老师傅,这才得了他真传的,那老师傅也奇怪,明明是那样的身份了,仍旧粗布葛衣的,和普通老人家一样,叫许多人忽略了去。张靖和张荀不同,他虽然有些私心,可对人还是存着善意的,如此才入了那位老师傅的眼。 她这回提醒了冬至,自然是有自己的私心的,毕竟冬至是他男人,张靖上辈子对她虽然还过得去,可哪比得过冬至?而且,告诉了冬至这些,也只是让他有个敲门砖罢了,具体能不能学到真本事,还是得看运道和各人的本事。 绿竹的话,冬至一字不落地听着也记着了,他收回原来说过的关于绿竹“胆小、脆弱又笨笨的”的话,他媳妇看来其实还是很有主见的,聪明得很。 不过,他还是愿意将她当做当初那个“胆小、脆弱又笨笨”的小姑娘来对待。 “嗯,我都记着了。媳妇,谢谢你。” “说什么谢不谢的,和你说的一样,你是我男人,我还能不想着你好?就是你不对我好,我也得为肚子里的这个多考虑不是?”绿竹抓着他的手,将自个的手放在他手心里,他下意识地握紧,于是她轻轻地笑了。 “媳妇,你有没有觉得……”冬至喉咙动了动,迟疑着问了出来,“觉得我特没本事?” 绿竹看他绷着脸,忍不住笑着拿拳头锤他,“你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爱听!别人怎么说我管不着,可在我心里,冬至你是最好的,我很幸运能够嫁给你,为你生宝宝。” “可我觉得我还不够好,我想变得更好。”冬至抓着她乱动的粉拳握住,叹了口气。 因为绿竹太好了,冬至不想她因为自个而变得不好,也不想因为他,他们的孩子以后过得不好,所以才有了那么多的想法。他以前不是那么婆妈的,可或许是心里的牵挂越来越多,肩上挑着的担子越来越重,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想要大家伙知道,他值得上她的好,也能让她过得更好。 绿竹有些理解他的想法,要不然也不会选择妥协。“所以,我才答应让你去啊。” “怎么办,还没去呢,我就开始想你了。”冬至亲了亲她的额头道。 绿竹于是双手环着他的腰,抱紧,“我也会想你的。” 第二天,看冬至仍旧没有改变主意,徐婆子也只能长叹一口气,对着老爷子的牌位念叨去了。不过,知道冬至肯拿绿竹的银子去打点,她心里的担心倒是少了点,对绿竹也更满意了点,起码,这银子她是愿意出的,只是她孙子“一意孤行”。 绿竹之所以让徐婆子知道这些,也是不希望她因为她劝不住冬至而有怨言,有时候老人家上了年纪,成日里无所事事的,想得多了,想法容易偏掉。她想让家里和和睦睦的,冬至去服役也安心。至于说冬至曾经为她改变过主意的事,则没有必要提,提了伤感情。 赵家那边知道冬至也要去服役,均是叹了一口气,本来有些怨言的,毕竟女儿正怀着身子呢,他也不是没有那个条件,却还是丢下女儿去了,哪个当岳母岳丈的能没有意见? 可耐不住女儿偏着女婿,听她说,冬至这次去服役也不是没有想成算和想法的,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赵铁柱只能叮嘱宋氏多去看看女儿,让向北每日去徐家帮着挑水劈柴,向南从钱家铺子下工回来也多去看看。 赵家这边,大房那也不求向东去学手艺,毕竟他家的豆腐也是可以传家,因而最后还是决定大伯赵铁栓去。二房这,向北还小,而向南在镇上上工,且之前手脱过臼,赵铁柱于是咬咬牙,也自个去了。 因为九月初三就得出发,剩下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所以近些日子冬至都在家里陪着徐婆子和绿竹。 上了几回山,猎了好些活着的野物放到后院里养着,给绿竹补身子。院里的柴,从山上捡了许多,又劈了许多,堆了整整半间东厢的屋子才算完。水缸也多置了两口,都添得满满的。那两亩地也翻好下了菜籽,趁着来年开春前再种些蔬菜。至于开春以后的水稻,便只能拜托赵家那边帮衬着呢,如果人手不够就花点银子去请人,反正,绿竹是不允许下地的。 怕绿竹和徐婆子在家不安全,冬至甚至还去寻了一条大黑狗来在院子里拴着,喂过几回熟了以后,也能看家护院了。为此,虽然看不起钟大郎,他还特地上钟家一趟,拜托钟叔他们帮忙照看着。至于刘家村舅家那边,他却没去,免得他不在的时候,他们来打绿竹的主意。 想了想,冬至还特地去了一趟县里,和绿竹的师傅巧娘说了这事,他也不晓得她们师徒的情分到底深不深,可就是想要拜托她帮忙照看着。得了她的应承,好歹能安心一点。 这些日子,绿竹也在为他出行做着准备,缝了好几身衣裳和鞋子,还特地在衣服里头缝了兜子放银两。吃的,即便做了,这天气也是存不住的,可她和徐婆子都想着,尽可能在他去之前给他多补补,补得更壮实一些。 半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离别的日子便要到了。 绿竹和冬至躺在床上说了许多话,譬如孩子生下来,男的□□生,女的话叫暖暖,因为他们大概会在二三月里春暖花开的时候出生。两人都没有刻意去说他在她生产时能不能赶回来的事,毕竟这事谁也说不准,冬至就算给了保证,如果实现不了,还不是要让绿竹失望和担心?还不如不说。当时候如果能赶回来自然最好,赶不回来她也理解。 相濡以沫相互偎依着的两人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冬至便轻手轻脚地起身了,没有打搅绿竹,出发前却找了徐婆子说话。 他把一个纸包拿出来塞到徐婆子的手里,叮嘱道,“奶,这是上回那根参的参须,我留下来了,女人生孩子就像过个生死关,我到时候不定赶得回来,绿竹她就拜托阿奶了,必要的时候不要吝啬东西,东西没了以后再挣就是,人没了,就真的没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她生产的时候有个不好,宁可不要孩子也一定要保下绿竹,阿奶你说呢?” 徐婆子点头答应,“你放心,你在外头学本事做苦工,阿奶会照顾好绿竹的,不会让你媳妇有事的,何况还有你岳母他们呢,不论是你媳妇,还是我曾孙,都会好好的。” 第26节 得了徐婆子的准话,冬至才在徐婆子含着泪的目光注视下动身出发了。 绿竹起来时,被窝属于他那边的位置已经凉了,不免又是一阵伤怀,可日子总得过下去,没一会她便将这愁绪压在心底,不叫徐婆子看着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啦拉,明天又是放榜的日期了,这回总算没忘申榜,也希望编编不要忘了我≥﹏≤ ☆、琐碎 转眼冬至走了已经一月有余了,绿竹怀孕也已满三月,胎已经坐稳,这期间不管是徐婆子,还是赵家人都对她特别照顾,唯恐有个闪失,不好向冬至交代。 幸而绿竹的怀相很好,至今没有出现太大的孕吐反应,一般只要不碰某些腥膻之物便好,徐婆子说这一准是个乖孩子,懂得体谅娘亲,晓得娘亲的辛苦,不折腾人。 绿竹对此深以为然,她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于是每日里爱怜地抚着它,一边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也不管他是不是听得到,听得懂。有时候只是说些日常所见的事物,比如说天是蓝的,竹子是绿的,有时候则是跟他说说家里人以及今日发生了什么,但大多数时候,绿竹喜欢和他说冬至,告诉他冬至很高很壮,阿爹出去做工给宝宝买吃的,宝宝要乖等等。 因着向北每日都会过来帮忙,徐婆子于是除了捯饬吃的便无事可做,有时候也参与到和宝宝说话的行列中来,说的大多数是等他出来了,曾奶奶给他做好吃的,给他新衣服,给他玩具,等等,其中的爱意不言而喻。 今日,向北照旧送了些豆腐和肉类过来,帮忙给菜地浇水摘菜,完了以后却并未多留,连徐婆子留他吃中饭都拒绝了。 绿竹察觉出来不对,忙问他“是不是家里出了事?” 向北一开始不肯说,后来绿竹逼他,告诉他如果他现在不说,她就自己去家里问。向北迫于无奈这才把事情说了。 “天气凉,娘她不小心冻着了,怕你担心就让我不准说出来。娘还说,你要是知道了,也不许回去,免得把风寒招惹给你,是药三分毒,你怀着身子喝药可不好。” 绿竹听了有些着急,“可还严重?请王大夫看过了吗?” 向北摇了摇头,“不是很严重,王大夫来看过,也吃过药了,只是家里事情多,我得回去帮着点。” 绿竹凝了凝眉,抚着肚子最终还是放弃了回家一趟,“那你赶快回去吧,我这里不打紧。”说着看向徐婆子,有些期期艾艾,“阿奶,我想,这两天向北他是不是……” 徐婆子也晓得她意思,亲家病了,少了个劳力,家里是应该多个人帮着,于是点头,“在亲家母好全之前,向北你就别忙活着两头跑了,多照顾着点你母亲才是正理,你姐姐这有我看着,出不了事,再不济咱还能请隔壁钟家帮忙,你就别操心了。” “这……”向北毕竟还小,也才十一,平素有些憨,此时并不敢自作主张不来,于是有些迟疑。 徐婆子于是拿了主意,“别婆婆妈妈的了,这样吧,我一会跟你回去一趟,看看亲家母,顺便跟她说说这事,也好让你姐姐安心。” 绿竹听了忙拒绝,“阿奶你身子不好,可别走那么多路了,我怪担心的。” 徐婆子却是摆了摆手,“诶,我隔壁刘家村都去得,就村子里那点路哪里走不得了?不过是和村里人接触少,这才少走动罢了,你也别劝了,在家拴好门等我回来就好,你要是累就先歇会,我去去就回来。” 绿竹再劝了两回都劝不住,只好随她,叮嘱向北一路上扶好徐婆子,免得磕了碰了,向北都一一应着了。 徐婆子于是提着一篮子鸡蛋就出门了。她才出门不久,那边黄婶子就上门来了,绿竹虽然不是很喜欢隔壁钟家的人,却也没拦着她不让进。 黄婶子一进堂屋,那眼睛就四处乱转,发现冬至家里和以往一样,没有许多大的变化,心下撇嘴,切,还以为娶了个有钱的香饽饽呢,不仅徭役得去,家里也是一个样,看来也不过如此。 可很快又想到了旁的,于是对绿竹道,“我见你阿奶出门,想着你一个人在家不方便,就过来看看,看有没有可以照应的。对了,你吃过饭没有,没有的话,婶子帮你去弄!” 说着屁股就已经从凳子上起来了,绿竹没奈何,只能道,“还没到午饭时候,就不麻烦婶子了。” 谁知黄婶子却是自来熟地径直去了厨房,“不麻烦不麻烦,我去看看。” 见厨房里有肉有豆腐,鱼缸里还养着好几条鱼,黄婶子的心思便活跃了,原来银子都花在吃上头呢!对了,还是赵家那小子拿来的,这徐家吃赵家的软饭也不心虚! 绿竹大约也看出来黄婶子是个什么意思了,不过是看她家过得好不好,如果好就来占点便宜,要是不好,就从他们身上找优越感。于是也不动身子,就这么坐在堂屋里等着,左右大黑已经跟着去了,谅她也不敢顺手牵羊或是在吃食里做手脚。 果然没一会黄婶子就出来了,绿竹故作不知道她的目的,问,“我听阿奶说,婶子的厨艺是极好的,婶子也知道,我怀着身孕也就好这口,不知道能不能尝尝婶子的手艺?我是实在馋得慌。” 黄婶子可没打算真帮她做吃的,如今被她这么一问,倒是骑虎难下,不好下台了,只好撸了袖子干,绿竹于是搬了个凳子坐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美其言曰等不及了,顺便偷偷师。 任谁被一人一狗两双眼睛盯着,都不会自在,黄婶子也不能说她防贼一样防自个,毕竟人家说的都是好话,于是一个不留神,刀就切到手了,伤口不大,就是流血了,绿竹见了作势欲呕,黄婶子没奈何,只得拿嘴嘬了嘬手指,帮忙倒了杯水给她,见她好了点才道了歉,然后急急忙忙地走了。 直到把门拴上,绿竹才松了一口气,隔壁钟家,其实也就钟老爹还不错,其他的,她是真心喜欢不起来,苗丫那是喜欢自家相公的人,性子不坏,就是说话阴阳怪气的,而黄婶子爱斤斤计较,至于那个钟大郎,对妻子不忠,搞出问题来了又想抵赖,抵赖不成却又不负责任,听说他是一回都没去看过洪寡妇,现如今又去了服役,等十月份洪寡妇把孩子生下来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估计准又要闹。 当然,这些她都是能避则避的,却拦不住人家找上门来,只好使法子把人逼退。 没过多久,徐婆子就回来了,是大伯家的向东送回来的,喝了一口水就又走了。 徐婆子不让绿竹靠前来,非要先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免得沾了脏东西回来过了病气给她。 等歇下来以后,去厨房一看,却见里头的东西动过,一问才知黄婶子来过,问了绿竹她来做什么,绿竹于是把情形给她说了。 徐婆子听了也没说什么,开始捯饬起了午饭。其实绿竹也不是干不了活,但徐婆子就是不让她进厨房,就怕这刀没眼,还有生火添柴的时候绿竹蹲下起身的不方便,索性就不让她干这个了,有一回绿竹非要帮忙,还被她说了一顿,无奈只好做别的,例如提前把孩子的衣裳做好。 村里的小娃娃一般出生穿的是哥哥姐姐们的旧衣裳,自家没有的也会向别家去讨一些,要的是一个好意头,可以像旁的孩子那样长得健康聪明,另一方面旧衣服因为穿过洗过,相对比较柔软,不割小孩皮肤。 冬至小时候的衣服还有几件留着,赵家几个兄弟姐妹的旧衣裳也都送了几件过来。衣服不少,但总不能让孩子一直穿旧衣服,一来孩子长得快,那些衣服不够穿,二来绿竹总想要给孩子好的,于是身子舒坦的时候就拿起针来缝两下,徐婆子见她累不到,于是只提醒她做两下就停手,歇歇眼睛,也就随她去了。 吃饭的时候,徐婆子和她说了宋氏的情况,言道不过是小病,喝过药好多了,不妨事,让她不要担心。 绿竹听了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五日,确定宋氏好全了,向北再次上门来的时候,绿竹便求了徐婆子,让她跟着向北回去一趟,看看母亲。 徐婆子见她这两日实在记挂着亲家母,胎也坐稳了,又有向北照顾着,回去一趟应该出不了问题,便准了。 绿竹于是提着一篮子新鲜蔬菜和向北出了门,走的是村里的大道,一路上见着相熟的人家便打声招呼,走得不算快。 王氏是拉车的黄大叔的媳妇,也是石头她娘,村里人一般也叫她石头娘。因着过去绿竹还有赵家人经常去县里,坐的是黄大叔的车,又向北救过石头,于是两家的往来就比较密切,交情不错。 现下见绿竹经过,石头娘说什么都要拉着他们进她家里坐坐,绿竹推辞不过,只好进去歇歇脚。 问明了绿竹的去向,石头娘便一个劲地夸她有孝心,又问了孩子的情况,知道一切都好,又见她起色红润,便放下了心。 只是没坐一会绿竹和向北提出要走的时候,她却拦着他们。 绿竹奇怪,以为她有事想要她帮忙,于是好意问了。 石头娘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为什么,却一时半刻的拉着他们不让走,看得绿竹和向北颇为奇怪。她家大闺女叫芳芳的,颇为直爽,看不过眼便把实情说了出来,“前头张小桃回家来了,是坐着马车来的,赵婶子现如今嚣张得很,竹姐姐家里和张家的不对付,我娘是怕你过去的时候被人欺负,想着等会阿爹回来再送送你们。”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还真是不凑巧。要放在以前,绿竹是不怕的,她不是他张家的媳妇,手里还握着张荀的把柄,只要她把他和许青青的事宣扬出去,保管他吃不了兜着走。可如今怀着身孕,她却不得不防备着,因为有些人是不讲理的,就怕一个推搡出意外,于是接受了石头娘的好意,又在她家坐了会,直到黄大叔拉车回来。 岂料一行三人走过张家门口的时候,还是碰着了张家的人,张小桃刚好要走,他老张家的人出来送她。 ☆、嘴仗 “哟,这不是绿竹嘛,怎么一个人呐,你家男人呢?啊,瞧我这记性,徐家可不像咱们张家有个秀才,也不像黄家多的是银子,还得去服徭役呢,可真辛苦!”赵桂花一见绿竹就想到前些日子的憋屈,那医药费赵家的可是一分没给过,还往她家门口泼粪,此刻见了绿竹便忍不住刺她。 绿竹这是重生以后头一回直面张家人,看着嘴脸嚣张,说话刻薄的赵氏,自嘲自己上辈子眼瞎,竟然会觉得那是个好婆婆。再看张狗子张老爹,这两人还是一样的虚伪,看似性子软,没奈何,实则一直纵着赵氏还有家里几个小的为非作歹。还有张小桃,她的嘴脸和上辈子嫁给了姚晨年这个秀才一样,有着清高和自得,也不知给人做妾有甚值得得意的。至于张荀,还是那样的道貌岸然,享受着妹妹带来的好处,却也不见得多看得起张小桃这个做妾的妹妹还有黄金宝这个一身铜臭的妹夫。 绿竹觉得可笑,于是说话也不甚客气,“不劳赵婶子费心,这村里家家户户都去了人,左右有个照应,我家冬至出不了意外。婶子要是有心,还是关心一下李女婿的好,毕竟他虽然有个秀才哥哥,妹夫也有钱,可还是一样得去服役,我是真替他委屈。” 绿竹这话首先把村里人拉到自己这边,占着舆论优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枪打出头鸟。对于村里多数人来说,不用去服役还爱显摆的张家不就是出头鸟么,她敢肯定,村里人私下说张家风凉话的不在少数。 而后,她又拿张靖的事刺了回去,意思是,你张家不是很厉害么,怎么也不见帮着小儿子?难不成是入赘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她敢说,张靖入赘一定是张家人心里的一根刺,她不介意往他心上踩一脚,让那根刺扎得更深一点。 果然,赵桂花脸色大变,看着十分难看。即便张小桃被抬进黄家,她入赘的小儿子也不能回来了,不是没有能力,而是不愿意,也不知道那李木匠到底给她儿子怎么洗脑的! 她努力忍住气,自诩有了些身份,不能像泼妇一样丢面子,于是开始搬弄是非,“我家栓子那是孝顺他老丈人,这才去的修行宫,不像有的人,明明有的是银子,偏偏藏着掖着,眼睁睁地看自家男人去吃苦。” 这话不就是说她赵绿竹藏着私房钱不给夫家用么!绿竹如果现下不把话说清楚了,落下个自私的印象事小,让徐婆子心里有想法,徐家和赵家生分了可就事大了。 看着四周看热闹的乡里窃窃私语,还有意味深长的目光,绿竹忍不住着恼,却只能摆正了态度,“我爹和大伯可说了,那是为皇上办事,条件不会差的,冬至和他岳父在一起,我是不担心他吃苦的,兴许还能学点本事回来呢,这是大好事。怎么,赵婶子对去给皇上修行宫有意见?” 绿竹说这话也是想告诉旁人,这次服役去的可不仅仅是冬至,她爹和大伯都去了,她可以不顾着冬至,难不成还能不顾着自家爹?所以,说她自私的,纯属无稽之谈。 至于赵桂花那,她是故意把她往对皇上不敬上头带的,谁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和搬弄是非呢,真是个长舌妇! “你!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了,好你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想陷害我是不是?”赵桂花恼了,不伦不类的高姿态也不装了,尖嗓门听得人耳朵疼。 她如此大的反应,叫张荀和张小桃都皱了眉头,张荀忍不住提醒她,“娘,妹妹还在呢!” 他这是提醒赵氏,送张小桃回来的黄家人还在,赵桂花如果太失身分,张小桃回去以后可不好做人。 闻言,赵桂花才收敛了一些,重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笑着对绿竹道,“哎呀,瞧我,光顾着说徭役的事,都忘了叫下绿竹你是为什么了。我可听说了,绿竹你在县里头可是顶出名的绣娘,在那些官太太那里可是记了名的。这不,咱小桃怀这胎矜贵,黄老爷也看重,就想雇你给小公子做几身小褂,到时候一出生就能穿了。这可是出名的好机会,绿竹你可得抓紧了。” 这换嘴脸的速度让人惊叹,再看张小桃也是一脸施舍的模样,绿竹看着膈应,于是不紧不慢地道,“那可不巧,我也是怀着四个多月的身子呢,奶奶宝贝得很,也是不让我做活,这银子我是没福分了,赵婶子还是另请高明的好。” 张小桃近日在黄家是要什么有什么,养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闻言竟像主子训斥奴才一样让绿竹没脸,“不知好歹!本夫人让你做,那是看得起你,你别不识抬举,要不然本夫人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绿竹不怒反笑,“夫人?我怎么记得黄少爷的夫人姓吕,便是黄老板的夫人也是姓的李,可没有姓张的,莫不是我记错了?你也知道,怀孕了记性有些不好,要是记错了,张姨娘可得纠正我才是。要不然,把做妾的记成了当夫人的,把当夫人的弄成了做妾的,可就玩大发了,是不是?” 她在县衙后头为李佩茹绣嫁妆的那段时间,可不仅仅是干活那么简单的,有巧娘带着,又善于观察和聆听,早就知道许多富贵人家的规矩,这其中一条便是,妾大不如妻! 她张小桃既然这么堂而皇之地在黄家下人面前自诩夫人,那就别怪她痛打落水狗了,那么大的痛脚伸到面前来,她不踩一下都说不过去啊! 瞧!张小桃的脸色多难看啊,那眼睛一直小心地看着那个妈妈,想来是挺有身份的一个人了,也不知道张小桃回去以后是不是要受磋磨。 饶是赵桂花再不识大体也看得出来自家闺女说错了话,想要反驳却被儿子斜了一眼,顿时讪讪地不敢开口。 “赵家妹子,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知道我张家以前是和你有些不对付,可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而我妹妹不过是口误,你这般揪着不放,是不是太小心眼了一些?”张荀自然是向着妹妹的,毕竟他如今的前程都拴在黄家身上呢,不但硬生生地说成是口误,还点出两人有矛盾,叫黄家人不要在意她的“恶意”中伤。 绿竹站得久了,腿脚也有些酸,也不欲与他们继续打嘴仗,于是轻描淡写地回道,“张秀才说是口误便是口误吧,至于是与不是,我说了不算。看张姨娘脸色那么差,想来是真的口误,张姨娘可得好好保重身子,毕竟您这胎可矜贵着呢,我听说大户人家的妾生子都是要放到嫡母底下教养的,这可是吕夫人的孩子,可不能有丁点闪失。” 说完也不管他们,看向黄大叔,“黄叔,我腿酸,咱还是快些去我家吧,可别让我娘等急了,要让她知道我怀孕了还往不干净的地方去,会剐了我的。” 黄大叔也乖觉,闻言回道,“那可耽搁不得,咱快走吧。” 张家人想要反驳回来也不知从何下手,毕竟她说的句句实话,句句在理,只能转头向黄家的下人说好话,希望他们不要把今日之事传回去主家那边,要不然别说张小桃,就是他张家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绿竹是挥一挥衣袖,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就走了,可大家伙对她的印象却有了很大的颠覆,那可真是位牙尖嘴利的主,连张秀才也说不过她。 榕树村的乡里乡亲一直都觉得绿竹性子软和,识大体,能挣银子,今日一看,见识的确很多,银子怕是挣得也不少,没听赵桂花说她是县里出了名的绣娘吗?可这性子软和却不见得。 大家伙心里有杆称,今日的事孰是孰非清楚得很,再加上看不惯张家人的做派,站在绿竹这边的可不在少数,她那些拿来怼张家人的话也被人记了下来,日后见了得瑟的赵桂花就拿出来说说,灭一灭她威风也好不是?反正这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没看张秀才都被怼得无话可说了吗? 绿竹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影响,她看过宋氏就回家去了,继续闭门不出安胎,哪管得了旁人? 不过,当下,走远了之后,不仅黄大叔给她竖了大拇指,就连弟弟向北也崇拜地看着她。 宋氏听了向北绘声绘色地复述当时的情景以后,也是一脸与有荣焉,觉得女儿继承了她的真传。 感叹着,“这样也好,你家现在没个男人,我们赵家留在家里的也是老的老小的小,你强硬起来,旁人晓得你厉害,也不敢轻易找你麻烦不是?不过,你今天说的话,会不会连黄家那也得罪了?” 绿竹摇头,“不会,先头说徭役的事,和黄家没甚关联,后来刺绣的事虽说和黄家搭了点边,但我看想让我做小褂子也只是张小桃和赵桂花的主意罢了,做不得准,而且,我怀了孕是事实,他们黄家还能迫我不成?再有一个,那夫人的话,也是她张小桃说的,我不过是维护吕氏的脸面罢了,她谢我还来不及呢!说白了,她张小桃也不过是个替人生孩子的奴才。她生不生得下来也要看黄家少夫人想不想要这么个庶子庶女。” 宋氏有些惴惴焉,“你是说?” 绿竹点头,“那可不是?在县里,我那些姐妹们替那些富贵人家做活,听来的八卦可多了。你以为黄金宝那么多的莺莺燕燕,却是连个闺女都生不下来,只是他的问题?这回张小桃怀上了,这事就更蹊跷了。不过这话,娘你知道就好,可别往外说,要不然那张家的又该说咱家诅咒他们了。” 宋氏听了晓得厉害,哪有不应的?不过,事实证明,张家人不姓张,姓赖,还喜欢往绿竹身上赖,皆因张小桃当真出了事,而绿竹当时说了一句“好好保重身子”的“诅咒”。 作者有话要说:  48章终于赶上进度换回来了 ☆、刑克 第27节 绿竹看完宋氏回家,头一件事便是向徐婆子把和张家人打嘴仗的事说了,免得她有想法,这种事与其从别人嘴里听来,失了真,还不如自己提前把事情交代了,何况,一般来说,徐婆子了解外界信息的渠道是通过黄婶子,那可不见得是个好的。 “阿奶,别的事我都不在乎,我就在乎你的看法。冬至去建行宫的事您也知道,我原本也不愿意相公他去,我哭也哭过了,冬至他就是要去,我也拦不住。相公他要强,阿奶你也知道,我拦不住只能尽量给他帮助。我也不是不愿出银子,你看,我拿给冬至去打点的银子不比请个人代工要多?”绿竹也没说啥,就是把冬至决定要去服役那天的事给重新拉出来说一遍。 当时是怎么一回事,徐婆子也清楚,自家孙子是怎样的人她还是知道的,因而体谅道,“你别担心,冬至这事到底怎么一回事,我还能不比外头的人明白?何况,那张家是怎样的人,我还不清楚?我这么大岁数了,许多事都看得明白。你啊,好好给我生个大胖曾孙,甭管是男是女,我就安心了,旁的我也不计较,也不想理。” 想了想,还是决定教育绿竹一番,“不过,你今天鲁莽了一点。且不说那黄家来的下人,就说张家吧,就上回你娘他们还和张家的打了一架呢,你嘴巴利索是好,可万一对方说不过动手了,你可怎么办,我的曾孙又该怎么办?万事还是多想着点后果。” 绿竹乖乖地应了,她当时是仗着有黄大叔护着才敢拿话怼回去的,要是她一个人,她要么缩在黄大叔家,要么就灰溜溜地跑了。不过,许是近些日子怀孕,性子较从前急躁了,用阿娘的说法是变得牙尖嘴利了,娘说是好事,她却暗地里拍着胸口,有些后怕,幸好张家人没有狗急跳墙。 这事过后,绿竹便重又龟缩在家里养胎了,不过活计多了一样,除了做宝宝的小衣肚兜以外,她也接了两单小活计,都是宋氏帮忙去县里锦绣阁那领回来的,给她打发时间,免得她太过无聊。 只不过,绿竹的舒适日子没过几天,她又体会了一把,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张小桃在回去县里的路上出了“车祸”,动了胎气,也不知怎的,孩子竟然就这么没了,张家那是乌云盖顶呢,于是找人出气,这不,前两日和绿竹打嘴仗输了,就把事情赖到她身上去了。 说什么她命硬啊,乌鸦嘴啊,说什么“好好保重身子”,不过是诅咒张小桃,这不刚出了榕树村,她就出事了。 到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传的,竟然还传到绿竹肚子里的孩子上头去了,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命硬,克着张小桃肚子里的娃了。 绿竹经历过张家的一回诬陷,本来是很看得开的,可对方要是把话说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上头,她可就不干了。 看她好欺负不成?! 徐婆子也生气,但想到家里没个男人,冬至他舅那边靠不住,而亲家那头的男人老的老小的小,和张家人吵起来可得不着好,于是打算息事宁人。 绿竹却有不同的看法,“奶,别人怎么说我,我都没所谓,我银子照样挣,相公照样有本事,阿奶你也疼我,连怀个孩子也不折腾人,他们还能损我一根毫毛不成?可她犯到我赵绿竹的孩子上头,我却不能这么算了。孩子还没落生呢,就背个命硬的名头,咱要是不解释,这名头可就要跟着孩子一辈子了,以后读书、娶媳妇或者嫁人,别人总会有顾忌。” 徐婆子也被人说过命硬,冬至也是,自然很明白被人诽谤的心情,且绿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不辩驳,旁人还以为他们怕了呢,或者说默认了孩子命硬的事。为母则强,绿竹有这样的想法不奇怪,徐婆子多少也有点这个心态。 只不过,“可咱们人丁单薄,那家还是秀才,又跟县里的黄老爷有关系,咱也应付不了啊。” 绿竹却给了徐婆子一个安心的眼神,回了趟赵家,和她娘宋氏商量去了。 她原先和宋氏说的,那些关于富贵人家的阴私事,不要宣扬出去,一方面是不想惹来麻烦,免得张家的说她们诅咒张小桃的孩子,另一方面也怕惹恼了黄家,人家追究起来,他赵家会吃不了兜着走。可现在人家犯上来了,还涉及到了绿竹的孩子,她就不能这么算了。 家里没有撑得起门户的男人,用武力解决问题是不成的,她们能用的法子也只有俩,一方面要用更具有说服力的流言把先头说绿竹和孩子刑克的话给盖下来,另一方面则要找里正一起上张家去理论,表明态度。 当然,为着自身安全着想,散布流言的事,她赵家不能出面,这方面上回说张荀在县里有情人的时候,宋氏就弄过,这回有了经验,办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不久,村里头便充斥着关于张小桃那胎怎么落的流言,说得有鼻子有眼,有理有据的,比那不靠谱的刑克诅咒一说更容易令人相信。 事情也简单。当初张小桃乘着马车出村子的时候,先是路上无端端的多了个坑,来的时候都没有,回去的时候却有了,这事怎么看怎么蹊跷。然后便是张小桃坐的马车轮子陷进坑里去,那轮子也不知怎的,脆弱得很,车轱辘啪的一下就断了,车厢一翻侧,里头的张小桃也就磕着碰着,动胎气了。按理说,他们才出村子不久,王大夫的医术也不是不精通,张小桃赶回村子里孩子还是能保得住的,可那妈妈偏偏“忠心”得很,愣是背着张小桃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镇上请大夫,却是晚了。 新挖的坑,还有脆弱断裂的车轱辘,以及“忠心”的妈妈,这里头哪一个看起来没有鬼? 再联系那黄金宝那么多房妻妾,人也风流,愣是一个崽都没生下来,那里头没有点蹊跷,谁信啊! 你说公道?人家少夫人可是大有来头,听说主家那边有人在京城当大官呢,黄老板和黄少爷能为了一个没名没分的妾去追究?何况,那张小桃也不算妾,顶多就是个通房,外室! 至于说绿竹和她肚子里的娃儿刑克的事,那都是无中生有。张家这是在黄家那讨不到公道,回来拿人家绿竹出气呢!这种事张家又不是没做过,张秀才考不中举人那回,张家的还不是硬说竹丫头命硬克夫?那回好歹是差点定上亲了,可这回呢?人家绿竹也就和他张家的说了几句话,也能赖上去,当真是不厚道!说绿竹也就罢了,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要赖,那可就过分了,李家的张家的,你们也生过孩子,有人这么说你的娃,你能忍?反正我是忍不了。 依我看,莫不是张家的腌臜事做得多,天来收他们呢!你看,先是那张荀考不上举人,后来又是张秀才在县学被除了名,张家二小子还去入赘了,就连那张小桃好端端的一个闺女去一趟县里都能出事,这一桩桩的,我看着张家是中了邪了! 类似这样的话,传得有板有眼的,一时间谁还顾得上绿竹刑克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都躲张家远远的呢! 当然,也不全是所有人都躲着张家的,这不,赵家的,就连徐家婆子都出门来,叫上里正黄大爷去讨公道呢! 宋氏啥也没做,就拿了绿竹的生辰八字出来,说是请了那万佛寺的高僧批过的,那可是旺夫旺子的命!唯一的不好就是得防着小人! 至于这小人是谁,这不是不言而喻的事嘛。 绿竹啥也不要,只要张家人出来个人道歉,要不然就把事情闹到官府去,这是犯口舌的事,是要罚三十巴掌的! 张荀前几日打嘴仗的时候就认出绿竹来了,不就是他有一回在镇上喝多了,要坐牛车回来时碰到的小夫妻嘛。他原先瞧着绿竹,以为是个只晓得躲在男人身后的娇滴滴小娘子,可自从上回的嘴仗,却不那么认为了,此时更是觉得这赵绿竹是个脾气大的母老虎。和他原先以为的性子柔顺,在县里呆过识大体,一点都搭不上! 虽说他张家也能抵死不认那些流言是从他们这传出去的,可那样的话显然没人相信,赵家的也不会轻易罢手,只能将事情越闹越大,到时候村子里关于黄家和那个流掉的孩子的流言传出去,黄家只会来找他张家晦气,以为他们心生不满故意传这样难听的话,毕竟这事传得有板有眼的,除了张家当事人谁还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为了黄家答应的事,张荀不得不让家里人道歉,企图将事情的影响减小。他自己是拉不下脸的,最终还是他爹张狗子出面澄清,说张小桃那事是意外,不怪绿竹还有她的孩子,然后道了歉。 绿竹见好就收,反正这四周围观的人那么多,一传十十传百的,日子长了,刑克的流言也就淡了,她日子过好了,就更没人相信了。 至于张家会因为新的流言有什么后果?抱歉,那不在绿竹考虑的范围之内。至于那些事她如何知道得那么清楚的?还不是找的巧娘帮忙?又欠下师傅一个人情,绿竹叹了口气,欠师傅的总好过欠别人的。 徐婆子经此一事,虽然晓得绿竹和赵家人的厉害,可轻易也不许她出门了,免得又惹来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520,爱泥萌*^_^* ☆、机遇 张小桃流产落了胎,得到的交代却只是杖罚了王妈妈二十板子,其他随同去榕树村的下人发卖,她不甘,却无可奈何。就连娘家人都没能帮她讨到公道,她还能说什么? 这天,黄金宝终于来看她,见她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也难得的心软,告诉她,会给她和她家里人补偿。 张小桃在被子底下拽紧了床单,心底是难以置信和愤恨,更多的却是心寒。娘家人要银子,她给,哥哥想要通过黄家和县丞大人那边搭上线,她也帮忙说话,可当她出事的时候,她的家人做了什么?! 好哇,竟是拿她流掉的孩子来换一个前程,哥哥张荀的前程。黄金宝答应了张荀,帮他引见县丞大人。 那她呢! 打小因为大哥读书有天份,家里人便都向着他,为了能让他继续读书进取,家里卖了地,省吃俭用,就连二哥入赘,娘也不忘讹李家一笔银子,还有绿竹那事,不就是看中了她刺绣的本事,想要她挣银子供大哥读书吗?可惜没成。 自从张荀考不中举人,后来又被县学除了名,张小桃就有个预感,她迟早要像二哥那样被卖掉,来供大哥读书。 她那时候之所以心急地找上姚晨年,可不仅仅因为心里的骄傲,还有这点难以和外人道的不安。她想,与其被嫁给老头子,还不如博一把。后来,换了黄金宝,虽然不如意,她也认了,起码不用担心会被家里人卖掉了。 可到底,她还是被拿去换了利益。 赵桂花自私,张荀道貌岸然,张小桃呢,她是骄傲的,如今落得这样的地步,却是恨透了害她如斯的人,这里头不仅包括少夫人吕氏,还有她的家人。 可恨,她是那样的弱小。 看着黄金宝,张小桃一阵恍惚,也许,她并不如自己想象的弱小。 她梨花带雨,却又信赖地看着黄金宝,“少爷,我都信你。” …… 张家人丝毫不知张小桃的变化,对于女儿这次落胎,赵桂花也不是不心疼,但更多的是可惜。要知道,孩子生下来,要是个男的,以后可就是黄家的继承人了,那诺大的家产,看着就令人眼红。要是生的女娃也不错,起码能证明比那吕少夫人能生,女儿在黄家后宅的地位不会低。 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张家是要不到公道了,却能够从中获利。赵桂花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养出了一个秀才儿子,指望他以后做官老爷,她也能做做官老夫人的,小儿子也好,女儿也罢,谁都比不过张荀。如今儿子的前程有了眉目,她也只是可惜一下张小桃的肚子,便不再纠结,只希望张荀能入得了那邹县丞的眼。 张荀呢,他早已习惯了家里人的无私付出,对于妹妹的遭遇只是叹息一句,便专注于拜见邹县丞的事情当中去了。 他前些日子因着妹妹和黄金宝走得比较近,一些之前躲得远远的秀才同年们也都巴上来了,对他说着奉承的话,他心里自得,却也晓得自己的才学并未因此而有大长进。他需要一个良师来指导功课,没有了许山长,其他学堂的举人先生也不愿收他,他唯一的出路便是邹县丞了,那可是考中了进士当了官的人。 如今有了黄金宝的引见,他哪里还记得为妹妹讨公道的事?也不怪张小桃知道以后心寒。 张荀这边自以为有了机遇,那边去了修行宫的冬至运气也不错。 有钱能使鬼推磨,冬至到了建行宫的地方以后,花了五两银子,如愿被分到了做木工的地方去,在那里,少说多做,多看多听,倒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打心底感激绿竹的体谅和支持,越发想念她了。 这一日,一个老人家和一个小伙子抬着一根大木头便进来了,冬至见了,便上前去帮了忙,张靖也是。 木头放下,小伙子走了,老人家却留了下来,他看了冬至的脸好一会,问他,“小伙子,你叫什么,家住哪里?” 冬至不解,却老实地回道,“我叫冬至,姓徐,是榕树村来的。老人家,你歇会。” 老人家摆摆手,“不了,不了,活还多着呢。”说着竟朝那放木头的地方去。 冬至见了,怕他出事,于是跟着上去,帮忙搬搬抬抬也好,免得木头太重砸了他的脚。 张靖见冬至去了,也就没跟上,去做他的活去了。他本来就是出了师的木工,监工给他分配的任务不少,既然有人看着那老人家,他也就不去搭手了,却不知他这一迟疑便错失了一个机遇。 老人家虽然穿着粗布衣,还干的搬木头的重活,却是个事必躬亲的老师傅,姓周,是宫里造办处的御用匠人。 知道周师傅身份的监工今日分配完任务就不见了踪影,而周师傅也没特意显摆身份,来了就去挑木头,因而没人看出他的特别来。 冬至帮着搬了好几回木头,看他终于肯歇了,才去做自己的活。 周师傅想了想,跟在他身后帮把手,冬至摆手说不用,他却坚持。 等都歇下来时,正是等饭时间,冬至从怀里掏出一根半成品的木簪和一把小刻刀,专注地继续加工。 周师傅看了一会,赞了他一句“手巧”,而后又问起了他家里的情况,冬至觉得没甚不可对人言的便告诉了他,然后不知不觉地被老人家掏了家底,关于徐婆子的事情,老人家似乎特别感兴趣。 冬至摆弄着簪子道,“这是给阿奶做的,另外还有给我媳妇做的。” 周师傅看着他的眉眼有些出神,站起身来,没打招呼就出了木工坊的院子,冬至奇怪,在门口目送他走远才去领饭。 周师傅第二天又来了,这回是监工和他一起来的,他将大家伙集合起来,介绍了周师傅的身份,特地点了冬至跟在他身后打下手。 冬至有种天上掉馅饼,他被砸中了的感觉,回想绿竹临行前和他说过的话,竟觉得句句珠玑,所以说,日后冬至成为了妻奴,奉行“媳妇说的都是对的”,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应该是在这时候便有了苗头。 木工坊的其他人一脸羡慕地看着冬至,冬至却傻乐,而张靖则异常沉默,他有些恍惚,心想,是不是昨天他没有离开,选择搭把手,现在跟在老师傅身后的就会是他?他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的手艺比冬至要好,将他和冬至放一块,选中他的机率很大。 张靖懊恼又后悔,却无济于事,那都是他的选择,选错了就得自己负责。 他这样想也没错,毕竟上辈子,这机缘可是落在他身上的,只是,这辈子不同。无关他帮不帮忙,这机缘都不会落在他身上的,看周师傅一直盯着冬至的脸看就能瞧出一点端倪来。 冬至的眉眼和徐婆子长得相像。 结合着冬至掏家底的话,周师傅不得不怀疑徐婆子是他失散多年的姐姐。 如果是,他自然是要多帮衬着冬至,如果不是,看在冬至心善肯干且手巧的份上,他也愿意指点他。 转眼又到了冬至,前两日向东来给冬至送了东西,顺便问了他过年有没有假,能不能回去。 这事冬至打听过了,统共三天的假,家离得近的回家一趟倒是方便,可榕树村离得远,坐牛车过来也要整整一天半时间,当初他们走着来还走了两天呢,估计回去够呛。 向东听了也明白他大约回不去了,于是问起了他的近况,知道他现在跟在一个老师傅身后学东西,也为他高兴。 冬至于是让他带话,告诉徐婆子和绿竹,他在这里很好,让她们不要担心,还有谢谢绿竹。 向东又去了看赵铁柱和赵铁栓,和他们说了家里和冬至那边的情况,这才离开的,怀里还揣着两根冬至新做的木簪子。 徐婆子和绿竹收到了话和簪子,替他高兴,又难过他过年回不来,不过,她们先前也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次给冬至送去的东西很多,够过年的,因而也没伤怀很久。 这边,周师傅晓得冬至生日,又是二十成年,虽然乡下人没有行冠礼那么讲究,可他还是很重视地拿了些酒菜上门来为他道贺,听了他念叨过年回不去的话,心里却有了主意。 很快,大年三十就到了,冬至送走了一些家住得近的乡亲,在寒风中站了会,想到周师傅的叮嘱,挂上了门和人交代一下去向,便出门前往周师傅的住处。 他以为周师傅是想要和他一起过年守岁,却没想到周师傅的住处门口停了辆马车,见到他,周师傅便拉了他上车,吩咐车夫去榕树村。 冬至不解,“师傅这是?” 周师傅近乡情怯,闻言道,“我家在京城里头,离得远,你家却是离得近的,我一个人过年寂寞,不介意我去你家蹭蹭喜气吧。” 冬至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能介意?“不介意,不介意,师傅你怎不早说,你看我啥都没准备。” 周师傅指了指放在脚边的布袋,“你要准备什么东西,你在这除了工钱啥也没有,我准备了就行了。” 好吧,这也是事实,除了那点工钱,冬至还真的没啥值得带上的,那簪子他都托向东带回去了。 第28节 冬至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师傅,我能不能多带两个人?” “你岳父他们?” “嗯。” “那你快去叫他们吧,速去速回。” …… 马车很快,踢踢踏踏地不到半天时间,榕树村就在眼前了。村里的家家户户正吃着团圆饭呢,也没功夫理会这是马车还是驴车牛车,马车最后静悄悄地停在了山脚徐家门前。 ☆、认亲 绿竹正在家里和徐婆子摆饭,就听见外头有声响,不一会又是拍门声响起,她似乎听到了冬至的声音,叫着她和阿奶。 “阿奶,我怎么听着像是冬至在叫门?”她疑惑地看向徐婆子。 徐婆子也听见了,“我去开门,你在这呆着。” 绿竹跟着她走到堂屋门口,看向院门,只见徐婆子摸着黑,隔着门问了,“谁啊?” “是我,冬至。”这回她们都听清楚了,的确是冬至。 徐婆子忙把门打开,一见冬至激动得拉着他的手,看了又看,再看他身后的几个人,忙打招呼,“亲家公,亲家大伯,还有这位……” “奶,这是我认的师傅,姓周。” 徐婆子看着周师傅,见他盯着自个看,有些不乐意,便侧开身,把门都打开来,让马车进来。 半路上绿竹迎了上来,冬至看着她的大肚子有些慌,“媳妇你慢点,慢点。” 好不容易媳妇入怀,冬至心里软乎乎,暖融融的。 抱了一会冬至才松手,听见赵铁柱调侃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绿竹脸一红,讨饶地叫人,“爹,大伯。” 一行人于是进了堂屋,赵铁柱和赵铁栓喝了一碗热水就告辞回家去了,冬至将他们送了出去又回来。因为有事要谈,周师傅让车夫下去厨房里了。 冬至再次郑重地将周师傅介绍给徐婆子和绿竹认识。 绿竹听他姓周,确定下来这位便是上辈子教张靖的师傅了,对于冬至能够有这运气,得他青睐,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欣喜,不过很快她便知道了周师傅看中冬至的原因。 徐婆子对于这位孙子的师傅有些不感冒,皆因他自院门口就一直盯着她的脸在看,非常不礼貌,要不是他是孙子的师傅,关系到孙子的前程,她一准翻脸。 似乎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好看,周师傅讪讪地收回了目光,先是歉意地说了对不起,“失礼了,抱歉。实不相瞒,大姐瞧着和我一位失散多年的姐姐长得很像,周某这才多看了两眼,唐突了大姐,实在对不住。” 徐婆子闻言脸色有所缓和,绿竹却是很快反应过来,看着冬至和徐婆子相像的眉眼,大约明白了冬至有此机遇的原因,再想到徐婆子的出身,有了猜想,不过这问题不该她问出来,于是踢了踢冬至的腿,让他去问。 谁知冬至还有些懵圈,转不过弯来,没明白绿竹的暗示。 好在周师傅这回来就是带着确认徐婆子身份的目的的,话既然开了头,便也豁出去问了,“周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姐可能成全?” 徐婆子要是再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就白长了那么大岁数了,心里也有了期盼,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找到原来的家人已经不抱希望,但如果能找到,并且是个好的,她也不介意认一门亲,好让冬至多门亲戚帮衬。 于是点头,“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周师傅于是小心地问,“不知大姐的右耳后边是否有三颗小痣?” 徐婆子愣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师傅,“是有。”态度也越发认真起来。 周师傅于是又问,“不知大姐的左手虎口是否有一道一寸长的刀疤?” 徐婆子的左手不自觉地握了握,而后在三人的注视下摊开了来,那里的确有一道不小的疤痕。 周师傅眼眶红了,顾不得礼数,握着徐婆子的手,有些哽咽地喊道,“姐!” 徐婆子却没有他那样强烈的感情,她毕竟失去了记忆,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此时被个刚见面的男人抓着手,还是在两个小辈面前,一时既尴尬又不自在。 看出她挣脱的意图,周师傅也晓得自己失礼了,于是道一句歉,松了手,而后追问她,“姐姐对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连我也记不得了?我是你弟弟长生啊!” 徐婆子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于是在他失望的眼神中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当时磕了脑袋,伤得很重,能活过来都是命大的。” 周师傅有些失望,但也明白这事急不得也勉强不得,于是打算将来龙去脉道来,才开了个端,就被徐婆子打断,“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绿竹于是随徐婆子去了厨房,帮着加两个菜,冬至被留了下来陪着周师傅。 绿竹看着徐婆子的神色有些恍惚,有一点担心,所幸她走神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把饭菜都热了一遍,又加了两个菜。 大年三十年夜饭,饭桌上也不适合说些晦气的,徐婆子于是问了冬至在服役的地方过得如何。 冬至因为周师傅的关系,活不算重,建行宫的地方饭菜虽一般,但也管饱,因而看起来还算精神,起码没瘦,徐婆子见了放心,感激地看了周师傅一眼。 绿竹一边听着,一边给冬至夹菜,唯恐他吃少了,冬至又反过来给她和徐婆子夹菜,“媳妇,阿奶,师傅,多吃点,快吃,菜都凉了。” 徐婆子感叹一句,“这才是真正的团年饭啊!” 于是对周师傅又是一番感激的话,“还要多谢周师傅,没有你,冬至这个年也回不来。” 周师傅摆摆手,“大姐不用这样,我这也是有私心的,当不得你的谢,而且,我是他师傅,照顾着他一点也应该。” 上辈子张靖跟着周师傅学本事,也没见他这么殷勤地送人回来,绿竹上辈子可是没见过这位周师傅的,这辈子要不是因为徐婆子的关系,怕是冬至也不一定有这机缘。 绿竹看得明白,对于徐婆子能够认回这门亲还是很支持的,据她了解,这位周师傅是宫里造办处的御用匠师,全家都在京城那边,想当年教导张靖一场,虽然没正式拜师,可他临走回京的时候依旧大方地给了张靖不少好处。 她也不是看中这些好处,只是通过这些作为看出,周师傅是个不错的人,徐婆子能有这么个弟弟,也能了了一桩心愿,腰杆子也能挺直了。 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话,年夜饭也吃完了,收拾了桌子,上了热茶,周师傅才说起了徐婆子的来历和流落此地的原因。 “姐姐单名一个萍字,我则叫周松,你我二人原先是南水郡贵县人,爹是个泥瓦匠,手艺不错,几十年前南王仙去,爹也有份为他修陵墓,原本是个好差事,可完工以后所有参与建陵墓的工匠都没能回来,大家都说南王的墓里有宝藏。爹没了,后来又有人说陵墓图纸泄露了,于是官府的人找上来了,娘护着我和姐姐逃进了山里,因为那些人穷追不舍,我人小跑不快,姐姐便把我藏起来,引走了那些人,可是我等了好久,你和娘都没回来找我。娘的尸首我找到埋了,至于姐姐,我却只在山里找到一只鞋子,又听到了山里的虎啸声,我以为你葬身虎口,却不曾到山的这边来找。” 徐婆子皱着眉头苦想,还是记不起来,听着周家的遭遇,心口有些闷闷的。 “那后来呢,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你当时应该也不大吧。” 听她这么问,周师傅也明白她还是记不起来,便也没勉强,记不起来也好,那也不算是特别好的事情。 “那时候我十岁了,阿姐你十五,要不是因为这事,一个月以后也该成亲了。后来我装成小乞丐混进城里,运气好跟了个师傅学手艺,走南闯北的,最后凭着手艺去了京城。”周师傅感慨。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个中的艰辛徐婆子却能想像出来,于是感叹道,“苦了你了。” 周师傅看了看冬至,摇头,“我这点苦算什么,不都活下来了么,比不得大姐辛苦。我听冬至说,阿姐你身子不好?我拿了些补药来,阿姐你可得收下,好好调养身子,以后有机会啊,我还得让我家里的那些小子们来拜见你。” 徐婆子摆了摆手,“不用了,京城多远啊,来一趟可不容易,你过得好就行。不过,南王陵墓的那些人后来有没有找上你?” 周师傅叹气,“我现在改叫周青松,就是为了躲着他们,虽说几十年过去了,可私下里想要找南王陵墓图纸的人还是不少,据说南王当年是富可敌国,就连当今圣上都心动呢!我哪敢暴露身份?” 说到这,他也反应过来了,“认亲的事,我有些考虑不周了。除了咱们几个,不要叫别的人知道了,我怕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稳妥起见,就当我只是冬至的师傅吧。”说着叹了口气,“就是对不住阿姐,不能光明正大地认你。” 徐婆子有些懵,但也明白认亲这事有危险,为着自个,为着冬至,为着徐家,她怎样倒是无所谓,“都这么多年了,认不认都无所谓了,何况,你当冬至师傅,还不是得叫我一声大姐?认亲是咱家的事,别人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打紧的。” 冬至沉默了一下,表明了态度,“是啊,不管是师傅还是舅爷,我不都得敬您嘛,师傅不用过意不去的,阿奶能找到亲人就行,不在乎那些表面东西。” 看他们不甚在意的样子,又听绿竹表态“都听冬至的”,周师傅心里一松,他就怕他们会因为这事而心有芥蒂,他想要认回徐婆子是真,不得不无奈地将认亲的事隐瞒起来也是真,他有些惭愧。 “阿姐,我和你说说我家的几个小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撒狗血啊,放心,冬至他们不会去挖宝藏的,作者君的想法是,让他们小富即安 ☆、温情 夜深了,因为绿竹身子重,徐婆子和周师傅年纪大了,冬至又舟车劳顿的,于是只守到了子时,几口人就回房歇着去了。 周师傅和带来的车夫被安排在了东厢那边,装了架子床,铺了两床被子,先将就一夜。 东屋那边,许是因为冬至回来,绿竹亢奋,暂时还没有睡意,冬至于是搂着她躺在床上说话。 一开始是冬至说他在行宫那边的事,比方才饭桌上的说得详细,琐碎的事情绿竹也听得很认真。 完了,冬至感叹一句,“媳妇,你真有先见之明,要不是你,我兴许还不会遇上师傅,学得了本事。” 绿竹却是不同意他这话,“难道没有我的提醒,你就不去帮周师傅的忙了?你心善又肯干,手也巧,才会被周师傅看中的,可和我没有关系。” 想到那天监工点他做周师傅的下手时的情景,冬至还有些愣神,回过神来又反驳绿竹的话,“媳妇你怎么没有功劳了?没有你答应,我能去服役?没有点银子,我能打点着去木工坊?媳妇,你的好,我都记着呢!” 闻言,绿竹也没说话,只用力掐了掐他的腰,然后便转开了话题,和他说起了这几个月来的事。 “你走之后,家里一切都好,向北每天都会过来帮忙,我和阿奶也没累着,阿奶对我也好,什么都先顾着我,也不让我干活,厨房也不让我进,我平日就绣绣花,做做宝宝的衣裳……” “……阿娘生病的时候,我回去了一趟,结果半路上碰见了那张小桃回来探亲,他们刺我,我就和她们理论了几句,你猜怎么着?那张小桃回去的时候马车摔坑里了,她那娃没了,赵桂花竟然又把这事赖到我头上来,还说咱宝宝命硬克她宝贝外孙,我气不过,找阿娘一起去出了气。” 绿竹说着有些神气,“哼哼,以为我好欺负没见识不成?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张小桃那娃怎么掉的?分明是黄家的腌臜事,张家的拿咱出气呢!后来张家的理亏,给我道了歉,这事才完。不过,阿奶再也不准我出门了。” 冬至听着听着眉头有些皱起,拳头握紧,眼神危险,张家的还真的欺负他徐家没男人了,竟然敢趁他不在欺负他媳妇和他孩子,简直找死。 看着绿竹神气的小模样,冬至又担忧起来了,“阿奶说得对,你以后少出门,我早发现了,张家的除了入赘的张靖,其他的脑袋都有坑,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发神经报复到你身上?便是没有张家,你身子重,村子里有些路不平,万一摔着了咋办?” 谁知绿竹听了竟嘟着嘴负气,虽然知道他这是担心自己,可就是情绪化地生气了,“你和阿奶一样,只关心孩子,不关心我了!” 这一言不合就生气,让冬至措手不及,他紧张地分辩,“没有的事,你是我媳妇,我哪能不关心你?我在工地那边,可是每日每夜都在想你,媳妇你可别冤枉了我。” 孕妇的心情你别猜,有时阴雨有时晴,转眼绿竹的心情就又好转了,殷切切地看着他,“你真的有想我?” 冬至被她看得心都软了,低下头狠狠地亲了她一口,很肯定地告诉她,“想,想死你了!” 绿竹两颊绯红,嗔了他一眼,“不知羞!” 冬至福至心灵地凑近她耳朵,轻声道,“我还能更不知羞的。” 绿竹身子一颤,做鹌鹑状地低着头,“你,你别乱来,家里有客人呢,被听见了……不好。” 见她害羞,冬至愉悦地笑了,胸腔因为开怀大笑而共鸣颤动着,还是绿竹送了他一记粉拳这才停下来的。 他的大掌抚着绿竹的肚子,满是憧憬地问她,“孩子来年三月就该生下来了吧?” 绿竹点头,然后替自己分辩道,“我在家哪也没去,就连前几日桂梅的孩子落生也没去瞧,我晓得分寸的,你不用担心。” 冬至含糊地应了,注意力仍旧在绿竹的大肚子上面,绿竹又吃醋了,“你只看他,不看我。” 冬至无奈又好笑,又去亲她,“只看你,全看你,总行了吧?” 绿竹微喘着气,不好意思地脸红了,“那,你也得想一想宝宝,不能只想我。” 怀孕以后,媳妇越发的娇气了,冬至是又爱又无奈,“嗯,都想。”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绿竹心情好的继续和他絮絮叨叨村子里发生的事。 “桂梅她腊月二十四祭灶那天生的,是个女娃,小名糖糖,因为是桂梅偷吃灶君的祭灶糖时发动的,他们都说糖糖是个贪吃的。我身子重,天气冷,洗三也没去看她,糖糖满月怕也是去不了,有点可惜呢!” “对了,你在工地那有没有见到隔壁钟家的大郎?洪寡妇十月底的时候就生了,是个男娃,有些瘦。钟家也心狠,听说生之前,黄婶子就没去看过她,老钟叔有心去看,可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方便去。洪寡妇大约也看出来钟家的态度了,怕生产的时候出事,请了村西那个寡居的梁婆婆来照顾自己。也幸亏这样,她才没事,听说生的时候还难产了,差点人就过去了。 第29节 唉,她虽然不守妇道,可是,钟大郎他提起裤子不认账的做法实在令人心寒。还有黄婶子也是,孩子生下来只去看过一回,说是大郎不在家,得等他回来滴血认过亲,才能确定孩子是不是他们钟家的种,在这之前,竟然就放任着不管了。阿奶看她可怜,也受过钟叔几回托,让向北给她送过东西,可这长远也不是办法。你如果在工地那看到钟大郎,就提醒他一句吧,人啊,可不是这么做的。” 听绿竹说起钟大郎和洪寡妇的事,冬至不免想起那天在山上的小庙里看到的一幕,忍不住叹气,如果当时他阻止了,事情是不是会不一样?可再想想,又觉得他们没有了山上那一回,还会有其他机会,他拦不住的。 绿竹看他皱着眉头叹气,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头,“怎么了?是不是很为难?如果觉得为难,或者不方便,不去和他说也没关系的,毕竟他早晚也会知道。” 冬至摇了摇头,看着她信赖的目光,心头一动,本来想要瞒着的事情也说了出来,“我碰见过他们苟合,就在山上的山神庙里。” 绿竹一怔,而后反应过来冬至说的是看见过钟大郎和洪寡妇行苟且之事,脑袋空白,脸上的绯色也褪去,“洪寡妇的身子,你都看见了是不是?” 冬至见她这样,慌了,忙摇头否认,“没,钟大郎趴在洪寡妇身上呢,我能看见什么?两根柴禾腿?” 绿竹眼睛一眯,想到了洞房那一晚,“咱洞房的时候,你可好像挺熟练的。” 冬至只好把自己的猥琐行径都招了,“我这不是不会嘛,男人堆都爱说荤话,我就偷听了几回,我那不是怕你疼嘛!媳妇,你信我,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也是这辈子唯一的女人,别的女人我都入不了眼的!” 绿竹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冬至无奈,三根手指朝天,“我发誓!” 绿竹气定神闲地催他,“那你发吧。” 冬至见她眼睛炯炯地看着自己,知道她是来真的,于是也不犹豫,起身,“等我一会。” 说完出了屋子,跑去院里,不一会拿着一截枣树的枝条进来,跪在她跟前,“我徐冬至向菩萨,向天,向徐家的列祖列宗起誓,这辈子只忠于赵绿竹一人,他日如违今日之言,愿受一切惩罚。”说完把枣树枝折断。 绿竹并未阻止他,她被上辈子的事情吓怕了,苗丫的事也好,洪寡妇也罢,还是其他女人,她都不得不防着,冬至的话她都记得,也相信他,可有时候信任并不能让她安心,尤其是她怀着孕,情绪本就不稳,思绪更是多疑。 默默地看他发完了誓,她向他摊开手,“把枝条给我。” 冬至不解其意,乖乖地将半截枣树枝放到她手心里。 绿竹接过,很是郑重地告诉他,“冬至,我们成亲的时候是拜过天地拜过徐家的列祖列宗的,发誓要永结百年之好,我也给你一句话,你若不离,我便不弃。”说着也把那枝条折断。 冬至怔了,抓着她的手,摊开来看,看她手红了,上头还有枣枝的树皮,忙帮她吹干净,嘴里心疼地念叨,“好端端的怎么就发誓了,你看,手都红了,疼不?” 绿竹摇头,轻声道,“不疼。” 冬至叹气,搂着她说了实话,“我承认,我的确看到洪寡妇的身子了,我就是不知道那事怎么做,听浑话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恰巧碰到他们俩了,我就看了,顺便取了一下经。” 绿竹知道怎么回事倒是心平气和了,想到自己和李佩茹一起看春宫图的事,也有些不自在,不过既然事情说开了,她也不扭捏,“以前的事我不管,就当你看了一回春宫,你以后见着洪寡妇,啊不,见着其他女人,你得给我绕路走,看都不能多看一眼。” 冬至看她没生气,心底松了口气,不住地点头,“嗯嗯,不看,坚决不看,他们哪有你好看?” “比我好看的你就看了?”绿竹瞬间抓住他话里的漏洞。 冬至一个激灵,马上补漏,“在我心里,你最好看。” 绿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傲娇地道,“算你识相!” 这时她肚皮一动,冬至的手正覆在她肚子上护着,第一时间感觉到了,惊喜地问她,“媳妇,他,孩子他,刚才动了?” 绿竹满脸温柔地将手覆在他手背上,“嗯,许是知道你回来了,急着和你打招呼呢!” 冬至乐了,“我听听!”说着低头把耳朵贴在绿竹的肚皮上,“宝宝,我是爹!” 这时肚皮又是一动,冬至眼睛发亮地看着绿竹,“动了,动了,又动了!媳妇,他知道我是他爹呢!” 绿竹于是将方才的事放到一边,珍惜当下的温存,笑着嗔他,“傻子!” “不能在娃娃跟前说这个,他听得到。” “嘿,他还听得懂了?呆子!” “咱的娃肯定聪明,我说他听得懂就听得懂!”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宝宝有没有闹你?” 绿竹摇头,“没有,他很乖。你去我妆匣里拿个本子来,他什么时候动的,爱吃什么,我都记着呢!”绿竹觉得自己平素不爱吃的,忽然变得喜欢吃了,那是因为宝宝喜欢吃。 冬至去拿了,绿竹于是翻开本子,一句句地读给他听。 一夜温存,一夜温情。 作者有话要说:  出来看动作片,迟早要还的 ☆、过年 大年初一一早,徐婆子就领着冬至和绿竹拜了祖先,和祖先说了许多家里的近况,希望他们能够保佑家里一直顺遂,还有保佑绿竹生个大胖娃子,好叫徐家有后。周师傅也给冬至他爷爷上了一柱香,感谢他当年救了徐婆子。 拜完祖先,点了鞭炮,徐家的大门便打开,村里家家户户的小娃子们便都上门来讨糖吃,冬至回家来的事也就传了出去。 冬至回来了,还在建行宫那拜了个师傅,还是坐着马车回来的! 徐家顿时多了许多上门来看热闹的,大多数人还想问问家里去服役的男人的情况。 冬至怕绿竹身子重被冲撞了,便不让她招待客人,徐婆子年纪大也不耐烦这些,冬至于是把事情都揽过来,众人也知道他是个话少的,半天问不出个屁来,又不敢去打搅周师傅,只好悻悻地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到时能不能帮忙给家里服役的男人捎点东西。 冬至问过周师傅,得了他首肯,才点头应了,不过也说了不好带太多,马车装不下一个村子的东西。 众人都喏喏地应了,又转去赵家问赵铁柱赵铁栓那边具体的情况。 待把人都送走了,冬至才松了一口气,绿竹忙把人拉到身边坐下,“累了吧,快歇歇。” 徐婆子在一旁念叨,“咱家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不过,还是清净点好。”过惯了大半辈子清净日子的徐婆子其实不是很喜欢热闹。 冬至点头,“嗯,清净些好。岳父他们比我能说会道,而且村里服役的大多和他们一处做工,想来赵家那边比我们这还要热闹。想到就头疼。” 周师傅捧着热茶感叹道,“村里人纯朴,没那么多弯弯道道。”不像京里,唉,不说也罢。 冬至和徐婆子自是不懂他话里的未尽之意,绿竹却能听出一两分来,毕竟,她上辈子是去过京城的,虽说足不出户,可也晓得一些上层人家的事情。莫说京城了,就是在县城里,那许青青不过是个山长家的小姐,不也心思多得很? 绿竹很珍惜当下得来不易的幸福,于是握紧了冬至的手。 冬至看着她想起一事,“今天赵家那边肯定热闹,我明天再陪你回娘家。” 绿竹一愣,她原本就没想着今年要回去,因为怀着身子,徐婆子和宋氏都不放心,如今他这么提了,她也心动,只是有些犹豫,“可你明日就要走了,还有许多东西要打点,村里家家户户的也要送东西过来让你捎去,家里只阿奶一个,我不放心,要不,还是不去了吧!” 冬至于是看向徐婆子,问她的意思,“阿奶?” 徐婆子想了想,点头应了,“去吧,新嫁娘头一回过年,大年初二是要回去的。原先想着绿竹身子重不好走路,你又不在,便和亲家母商量着今年不回去了,你等下先去赵家那边通通气。至于家里,有周师傅和你麻子叔在呢,乱不了。”麻子叔是那车夫。 说完看向周师傅,怕他有意见。 周师傅心底叹了口气,到底不熟,阿姐又记不起来从前的事情,她客气也是应当,于是慈祥地肯定了她的话,“去吧,我正好和你阿奶说说话。” 冬至得了他两人的话,这才放下心来,“那就麻烦师傅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绿竹也没话可说,自去打点东西不说。 后半响冬至出了一趟门,去了赵家通气,看了看村东头自家的两亩地,看都打理得很好,也就放了心,又进了回山,拜了拜山神,便又回来了,没再出去,就在家陪着绿竹和徐婆子。不过在家也没闲着,挑水担柴的,徐婆子不让他做,他偏要做,她拗不过他,只好随他。 当天夜里,想着第二天冬至就要走了,绿竹不舍,愣是不睡和他说话。冬至看着她眼皮子打架还在强撑着,心疼极了,于是哄着她睡了。 不过,绿竹今晚没有昨日睡得安稳,半夜里因为尿急醒了,冬至于是打算扶她去茅房,绿竹脸红,支支吾吾地告诉他,屋里有恭桶。 冬至于是把恭桶找了出来,只不过这间屋子敞亮,没有屏风阻挡,绿竹羞于在他面前解手,便想让他出去,可想想外头天冷,又不忍心,于是踟蹰。 冬至不晓得她心思,给她穿上袜子和鞋子,便抱了她往那恭桶走去,绿竹挣扎着下了地,看他眼睛不错地盯着自个,只好咬着唇,推了推他,“呆子,还不快转过身去!” 却是嗔怒了。冬至不用想也知道她现在一准闹了个大红脸,连耳朵就是红的,可惜屋里太黑,他看不着,于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烫的。 他笑了,绿竹却是恼得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 冬至讪讪地收回了手,转过身去。不一会身后便传来嘀嘀哒哒的水声,让冬至不禁想歪。 “好,好了。你把东西放好吧。”绿竹细若蚊蝇的话音响起。 冬至于是转过身来,在她一声惊呼中先把她抱回床上,拿被子盖好,这才去把恭桶放回原来的位置。想了想,又出去端了盆温水进来,洗了一条帕子,给她擦了擦手。 绿竹见他体贴,早把刚才的尴尬丢一边去了。 “冬至,我想你了。”她记起来昨天夜里没和他说过自己想他的话,此时忍不住说了出来。 “我知道。”说着把帕子洗了拧干挂好,上床搂着她。 绿竹却是想起方才他抱自己时,臀部感觉到的勃起,于是伸手去探了探,已经有些疲软的某物于是再次变得精神。 她低着头羞答答地问了,“那你想我没?”此想非彼想。 冬至一阵喟叹,抓住她作乱的手不让它捣乱,放到嘴边亲了亲,哑着嗓子道,“想,想死了。” 绿竹于是羞涩地告诉他,“大夫说过了头三个月就能……那个了。” 冬至身子一僵,“不怕客人听见了?” 绿竹咬着唇摇了摇头,“咱们轻点。” 她想帮他疏解,他却不能不顾及她,拉着她的手往下,按在了那处,“这就够了。” 绿竹便也不勉强。一阵急促的喘息过后,冬至把自个和绿竹的手清理干净了,两人才又歇下。 这回绿竹是念叨着“你不许找别的女人”睡着的,冬至哭笑不得,真是个小醋精。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是高兴的。绿竹这是在乎他呢! 大年初二一早,冬至便牵了绿竹慢慢回了赵家。 他原先想着拉了马车出来,坐车回去,被绿竹否决了,她还没那么娇气,而且,才这点路就要坐马车,太打眼了,她还是喜欢低调点。冬至于是作罢,这一路却是走得贼慢,平时半刻钟就到的,竟被他生生拖成了一刻半钟。 到了赵家,见了礼,又是一番话要说。 午饭过后,趁着绿竹歇息的空档,冬至找上了宋氏。 “我看绿竹月份大了,走路多有不便,夜里还会起夜,听说还会腿抽筋,阿奶毕竟年纪大了,又不在一个屋里,我怕绿竹半夜起来磕着绊着了,就想着,能不能请岳母帮忙,向大伯母她借了青荷妹子来陪陪她。”这还是他昨夜里看她起夜时想到的,毕竟有求于人,他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 宋氏听了欣慰,她听当家的说了,冬至以后要有大作为了,即便不是,起码也不用再靠山吃山了,他如今还能想着绿竹,没有尾巴翘起来不认人,很是难得。 想想绿竹六个月大的肚子,行动的确有些不方便,徐婆子是可以搬去和绿竹一个屋,可她起夜还有腿抽筋的事,总不能都麻烦徐婆子,要是青荷能去陪她,自然是好,就是不知道大嫂那边会不会有想法,想左了,以为他们把青荷当丫鬟使。当然,这些都是她该去周旋的,也不用和冬至说得那么明白,只对他点头应了,“这事我晓得了,再不济还有我呢,你放心。” 得了宋氏的应承,冬至也放下心来。他媳妇可不是洪寡妇,是有娘家,也有丈夫疼的,他不在家,自然要多为她想着点。 这些绿竹自然不知道,还是后来宋氏求得了李氏借了青荷,上徐家来说了,她才晓得的,想起冬至的好,面对她娘的调侃也只是脸红了而已,心里甜滋滋的。叫青荷看着好生羡慕,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良人是谁。 当下,宋氏和赵铁柱送走了两人,约定了出发的时辰,绿竹和冬至才往家里走。 谁知半路上却是遇见了那洪寡妇,如今的她因为生了娃子,身上那种狐媚子气息去了不少,却是看着贤淑了不少。 她这次来却是有事相求。 冬至不动声色地听完她的话,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只不过是帮忙递个话给钟大郎而已,举手之劳,他却是犹豫了,看向绿竹,显然是让她拿主意。 绿竹心里翻了个白眼,周围人都看着呢,这不是让大家伙以为他妻管严,以为她母老虎吗? 虽说前日夜里她因为洪寡妇的事和冬至恼了一阵子,又是好话又是发誓的,可她心里还是可怜她不容易的。于是点头,“你帮她给钟大郎递句话吧!” 洪寡妇于是抱着孩子弯腰谢他们,在其他人的指指点点下走远了。 绿竹看着她的背影叹气,那钟大郎怕不是个会担待的。 第30节 此事不提,后半响,周师傅和冬至、赵铁柱赵铁栓,与家人道别过后,便在村民们的目送下出了村子,村里因为他们这一出引起的议论却是没有因为他们的离开而歇下来。 ☆、旺夫 这头一样说的,便是绿竹旺夫的事。 看看冬至,自打和绿竹定亲,又是五两聘金,又是买地的,现如今又拜了个有能耐的师傅,眼瞧着以后是要有出息了,还有她才嫁去徐家不久就怀上了……这一桩桩好事,不得不让村里人想起前些日子宋氏找赵家理论,拿出来的绿竹的八字批命,说是旺夫旺子的命相,除了需得防着小人以外,一切都好,如今看来,竟是极准。 村里人一边感叹冬至的走运,一边张罗着去宋氏说的万佛寺去批字。 宋氏言笑晏晏地告诉上门来问的人具体是哪个高僧,笑得合不拢嘴,心里得意,看以后谁还敢说咱家绿竹命硬克夫! 克夫的事宋氏没忘,大家伙也没忘,这不,这八字批文上说的旺夫旺子应验了,那小人的说法是不是也应验?至于小人是谁,大家心照不宣,私下里说了不少张家的风凉话。 赵桂花知晓以后恨得牙痒痒,不就是拜了个木工师傅嘛,出息!那徐冬至拼死了就是个工匠,能比得上她家秀才?不过,那赵绿竹的确是可惜了。 这不,这日她上了黄家去找张小桃说话,顺便讨银子,嘴里藏不住话,在张小桃跟前说了不少绿竹的坏话。 张小桃心里嗤笑,笑她娘的自以为是,因为心中有怨,她倒是不介意用绿竹的事来打击她。 “娘,你可知道,那赵绿竹做的绣品能卖多少银子?” 赵桂花身子一顿,皱着眉头问,“很多?” 张小桃笑着点头,“很多。她如今可是县里出了名的绣娘好手,便是没出名之前,一个扇面也能卖个二三十两,现在嘛,入了那些贵人的眼,赏钱自然是更多的。” 赵桂花惊讶地张大了嘴,瞪大了眼,“有恁多?你诓人的吧!也没见她和赵家人穿金戴银的,还有徐家赵家也没买地建房,不可能啊!” 张小桃摇头,“我诓你做什么?我能得着什么好?”说着叹了口气,“可惜了,要是当初她能嫁进咱家来,那银子就是咱们的了,听说她还旺夫,那大哥如果早些和她定了亲,现在兴许早就是举人老爷了,甚至官老爷也说不定,那样的话,二哥就不用入赘了,我也……” 张小桃对娘家人有怨,自然是不遗余力地向她娘的心窝子上插刀子,偏偏她还最晓得赵桂花的痛处在哪,银子和大哥是她的心尖尖,二哥在她心里也还有些分量,至于她嘛,就不足挂齿了。 赵桂花脸色差极了,想到当初就差那么一点,那赵绿竹就是她家的了,银子没了,大儿子的官老爷没了,二儿子直接不是她家的了,越想越不得劲,可惜悔之晚矣! 张小桃一边端着茶碗,拿碗盖撇去茶沫,一边拿眼觑着赵桂花的脸色,看她这般后悔,心里却是高兴极了,她不好过,凭什么他们能够拿着她失去的孩子换来的好处,拿着她的银子过得自在?! 可惜,她低估了赵桂花的自以为是。 赵桂花对于没有把绿竹娶回家固然有些懊恼,可那都改变不了事实,而且,银子也好旺夫也罢,都不过是猜测罢了,谁能料到她是不是真的能旺她家柱子?那刘家村的刘安不就被她克折了腿了吗? 她在心里为自己找理由,固执地认为自个当初不要那赵绿竹是对的,至于她家柱子和栓子,那叫什么,那是老天在考验他们,要降大任给他们呢,没看她家柱子现在混得如鱼得水吗? 她想开了,倒是一脸嫌弃地道,“那赵绿竹能有什么好?拼死拼活地挣银子,还不是要看你们这些贵人的脸色办事?而且,柱子现在可和县丞老爷的小姐好着呢,那不比赵绿竹身份高贵?她爹还是县丞老爷,不比赵绿竹更旺夫?” 眼看赵桂花瞬间就自我调适好,张小桃有些郁闷,暗地里咬得后槽牙都疼了,神情也有些淡淡的,“哦?是嘛,那可得恭喜大哥了!对了,不知大哥看上的是邹大人的哪位千金?可是嫡出的那两位小姐?” 赵桂花满脸笑意地道,“哪能啊,是他家的三小姐,我可都听说了,那位小姐对你大哥可是满意得很,想来很快就能成为邹大人的乘龙快婿了!” 张小桃听了却在心里嗤笑,不过是个庶出且不得宠的女儿,说什么乘龙快婿,可笑!可别又像上回那位那样,偷鸡不成蚀把米才好。 张小桃自打对娘家人有了怨气,对于张荀先前被县学除名的缘由自是花了些力气去查的。可惜许山长是什么人?哪能让人把女儿朝三暮四、私相授受的事情传出去?因而任张小桃如何查,都没能知道点消息,最后还是在和吕氏打机锋的时候,吕氏用“癞□□想吃天鹅肉”来形容张荀,张小桃才察觉出一点端倪。恐怕,她的好大哥被县学除名的事,和他之前处着的大家小姐有关。 对于那位小姐是谁,她也有了几分猜测,却不敢肯定,也不敢在赵桂花面前挑明了说,毕竟是有能耐将张荀从县学剔除的人,她可得罪不起。 如今张荀故计重施,她心里讥笑,却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张荀若真的能和那位三小姐好上,当了邹大人的女婿,对于张小桃来说自然是有好处的,起码能让她在黄家的地位升上一些,不至于对上吕氏却束手无策。可万一不成,恐怕又是一个不好的下场。 官位不算高的大人家的庶女,但凡有几分姿色的,都会送与上官做妾讨些好处,如果邹大人也存了这心思的话,难保不会对张荀这个勾引她女儿的落魄秀才有所动作,如果他这回再次落难的话,恐怕再无翻身的机会。 张小桃思来想去,最终选择了自保,对于赵桂花隐晦地提起银子的事,说要给张荀打点关系,送那邹三小姐礼物,她只拿了十两银子便把人打发了,并且说了自个许多难处,把赵桂花贪得无厌的嘴脸给塞了回去。 张荀拿到那十两银子却是有些嫌少,赵桂花看他皱眉,也只能为张小桃开脱,要不然就是她办事不牢靠了。 张荀却是猜测小妹兴许有了旁的心思,心里不是滋味,可他现如今还得靠着她,却是不能发怒,于是说了两句体谅张小桃和赵桂花的话,这事便过去了。 可十两银子于他而言实在杯水车薪,和黄金宝姚晨年等人去春楼要花银子,吃饭要花银子,听戏要花银子,讨好邹大人和邹三小姐也要银子,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让他捏着那十两银子发了愁。 今日偶然听见的,关于绿竹能挣大钱又旺夫的说法,不禁盈上他心头,要是当初……只很快,他便摇了摇头,将这念头压下去,没有什么当初不当初的,和赵桂花一样,他并不认为娶绿竹带给他的好处能比娶许青青和邹三小姐多。许青青那是没有办法了,可邹三小姐却不一样,他还有机会,该如何做,他心里有数。 却不知,有两个女人注定是他此生的劫数。这第一个上辈子被他欺被他骗被他凌,这辈子只一句话就让他从县学里除了名;而第二个,上辈子是他前进路上的助力,这辈子却成了他的阻力,冥冥之中,似乎造化弄人,却又焉知不是他自私钻营的结果? 至于这第二个是如何成了他的阻力,令他身败名裂的,则要从她与邹县丞家议亲开始说起,眼看着之前对自个百般讨好的情郎转而对其他女人温柔小意,本就自视甚高的许青青容不得他弃了自个,于是百般纠缠,却是让这孽缘陷得越深,没了回头之路。 自然,这些张荀暂且不知,他此刻仍旧百般思索着如何赚些银子,又如何利用着邹三小姐攀上县丞大人。 造化弄人,可谁又能说不是昔日因今日果? 张家如何,绿竹是没了心思去理会,她的全副身心都在如何养胎以及考虑冬至的长远上。 周师傅来了,虽说认了一门亲,可他终究是要走的,毕竟他的家人都在京城里。冬至和绿竹说过,不会跟周师傅回京,一来,他和她的根都在这里,故土难离,二来,他清楚自己的本事,也晓得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去了京城也只能让他的妻儿老小一同看人眼色过日,倒不如在这乡下地方安居乐业。京城居大不易,绿竹很清楚,冬至能有这样的想法,她是赞同并且支持他的,如此,便要考虑之后的拓业问题。 因着舅爷和甥孙的关系,还有师徒的情分,周师傅是不会亏待了冬至的,能给的能教他的只会比上辈子的张靖还要多,他日后的成就也只会比张靖要大。 可有一样,冬至目前是比不过张靖的,那就是人脉和名声。李木匠在清水镇经营多年,认识的人多,做过生意的人更是不少,可以说,只要张靖不砸招牌,这些人脉以及李木匠积累下来的好名声,将来都会由张靖继承。 可冬至呢,除了有一个名头好听的师傅,可说是白手起家,虽然绿竹也明白,好名声和好手艺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造出来的,还得靠积累,可她就是想要帮他,让他日后的营生能够快些步入正轨。 绿竹很容易就想到了当初靠着为李佩茹绣嫁妆为李佩文绣百寿图而打开的门路,打响的名号,便想着是不是也能如法炮制? 她那时候的刺绣因为是嫁衣和寿礼而得到几分关注,那么冬至将来是不是也可以一样?比方说同为嫁妆的雕花木床、妆匣、梳妆台、子孙桶……等等。只要手艺好,那十里红妆穿街过市的时候,不也是一种宣传的手段? 绿竹自然不会认为冬至的手艺不够好的,莫说她对他有信心,就说冬至的要强便不允许他自个机会在前却抓不住也不努力,再有一个就是,周师傅也不会允许冬至还未出师就顶着他的名号出去做事。 那么,剩下的便是寻一单足以让人瞩目的生意。这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说到底还是要绿竹的手艺打前锋,还需要师傅巧娘帮些忙。 清水镇的生意毕竟有限,一个李木匠基本就能把生意都抢了,冬至想要在镇上打开局面很难,倒不如去县城,最起码,那里的人,更看重的是东西的好坏以及名头的响亮,冬至若是把周师傅的大旗支起来,再加上一手好木工,不愁没生意。当然,这其中也有绿竹的一点小心思,自从百寿图之事以后,她便算是和锦绣阁捆上了,日后少不得要去县城,冬至若在县城里有了生意,她心里也会更踏实一些。 当然,这些只是绿竹目前的考量,还未曾与冬至细细说起,但为着将来着想,她少不得是要坚持做些绣活,和巧娘打好关系的。 看绿竹这为冬至着想的劲头,其实,说她旺夫,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当然,也是冬至对她的好,才让她真心地去为之付出。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正值五一假期,玩得不亦乐乎,回头码字,就卡住了t_t ☆、旺子 绿竹为冬至的未来思虑周全,冬至这边也为了和绿竹的以后而努力奋斗着。 过年从榕树村回来,给乡亲们送去了东西,又给钟大郎递了话以后,他便把全副身心都投入到跟随周师傅学艺当中去。 别人当学徒少则两三年,多着十年都未必能出师,而冬至只有这大半年的时间可以跟着周师傅学艺,时间不多,他也不奢望能把周师傅的全部手艺学到,只能尽自个最大的努力去学。 看到他这般用心,周师傅是欣慰的,便更加不遗余力地教导他。这般掏心掏肺毫无保留的热情,让觑得一点异常的张靖觉得奇怪之余又觉得惋惜和羡慕。 幸而,虽说没能跟随周师傅左右学习,可行宫里精美的雕梁画柱和家具器物,都能叫他大开眼界,从中得到不少启发,对他技艺的提高有不少帮助。 时间匆匆,转眼二月到了,柳枝发了嫩芽,飞燕开始吱吱喳喳地叫唤,报着喜事将近。 青梅和黄盛的第一个孩子便是这时候降生的,是个女儿,取名小燕。 青荷近些日子都在徐家陪着绿竹,顺便跟着她学刺绣,得了不少进益,此时听了消息,自然是要回去看看的。 绿竹于是托了她给青梅捎去些鸡蛋、红枣和桂圆干,多少是个意头和心意。 谁知青荷高高兴兴地去,回来时神色却有些不对。 绿竹想起上辈子似乎也有这么一出,那时青梅的第一胎也是个女儿,大伯母她们可不管生的是男是女,都是外孙,可是高高兴兴地去看女儿和外孙女去了,那时她也在场。 她还记得,黄盛已经出嫁了的大姐因为青梅生的女儿,说话有些不好听,还催着青梅快些把身子调养好,再怀一胎,早些给他黄家开枝散叶。 大伯母当时虽然不高兴,可也没有发作出来,毕竟是喜庆的日子,闹开了大家伙都不好看,只劝着青梅和黄盛好好说说,把身子再养些日子再怀,不急于一时。 回到家来,一家人脸色不好,同时也为青梅担心,怕她在黄家的日子不好过,幸好,黄盛是个好的,体谅她,而婆婆卢氏也是个开明的,言道先开花后结果,让他们放宽心。 此时见了青荷的脸色,绿竹便也明白过来事情大约和上辈子差不多,于是劝她,“是不是因为青梅生了个女儿,所以她婆家有意见?其实,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你得相信大伯母的眼光,当初相中了黄盛,那必定是因为他好,这儿子还是女儿的事,其实如果黄盛立得住,便没什么可担忧的。” “真的?”青荷仍旧有些担忧,迟疑着问。 绿竹笑了笑,“当然。你想想看,你姐夫今天有没有抱小燕,又有没有不高兴?” 青荷想了想,而后摇头,“大姐夫可高兴了,抱着小燕不肯撒手呢,笑得看起来有点傻。” “那不就是了?关键还是要看你姐夫是个什么看法,他喜欢小燕,比什么都重要。”绿竹很肯定地告诉青荷。 青荷点头表示懂了,而后看着绿竹一脸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话要说?” 青荷点了点头,在绿竹鼓励的目光下把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那二姐你,难道就不怕生的是个女娃?我看,徐奶奶似乎挺希望这是个男娃子的。” 绿竹于是抚着肚子,一脸慈爱地道,“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是无所谓生的是男是女的,等你以后怀上了,能够感觉他在你肚子里一点点长大,和你的心脏一起跳,和你的鼻子一起呼气吸气,甚至还会动一动手脚,你就会明白,是男是女并不是最要紧的,重要的是把他顺利生下来。至于你徐家阿奶,她有她的考虑,希望这是个男胎,也能理解,可你要明白,阿奶和咱们都是女人,她也生过孩子,会明白生孩子的不容易的,有些事并不能强求。” 青荷若有所思地看着绿竹的肚子,对于她所说的怀孩子的感动不是很明白,可她还是希望这是一个男胎,那样绿竹以后就能过得更轻松一些。 她于是说着趣话逗乐绿竹,“难怪大姐的大姑子那么刻薄呢,原来是因为她没生过孩子,哈哈!” 绿竹笑过之后却是敲了敲她的额头,“你啊,这话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说就好,出去了可不能说,你可别学那些嘴碎的,叫人说咱赵家没家教,知道没?” 青荷自然是点头应着的,皱了皱鼻子道,“大姐放心,我可不会像张秀才他娘那样,人憎鬼厌呢!” 绿竹脸上的笑容不变,上辈子大家伙觉得爽快的人,为何这辈子就这样面目可憎了呢?大约是上辈子藏得太好?不过,这和她也没有关系。 转眼便是三月中,村子里在春耕之前又一批姑娘出嫁,一批小伙子娶了亲,喜气盈满了空气当中,过路行人看着脸上也多了不少笑容。 这一天傍晚,吃过了晚饭,绿竹由青荷搀着绕着围墙根散步,那里被冬至从山里移栽了不少的山花,如今春天到了,姹紫嫣红的盛放,煞是好看,绿竹看着心情愉悦。 谁知走着走着,肚子却是一痛,只不过这痛很快就没了,她便也没注意,停了停又继续散步。 可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阵痛却持续袭来,绿竹咬牙挺过了这一阵痛,而后告诉青荷,“三妹,我怕是要生了,你扶我回去吧。” 青荷看她额角沁了汗,顿时急了,却也不敢走快,于是搀着绿竹慢慢回了房间。徐婆子见了,哪有不明白的,于是指挥着青荷先帮着把褥子铺上,而后先去隔壁请黄婶子过来,再去通知亲家母,回来时顺道把稳婆给带来。 看着徐婆子井井有条的安排,绿竹有些慌乱的心顿时有了依靠,恢复了平静。 “至于你,别说话,省点力气,平缓呼吸,一会稳婆来了就好生了,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再不然,想想冬至也成。”徐婆子如此嘱咐绿竹。 绿竹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独自忍受着那一阵接一阵的阵痛。人们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趟,她没经历过,却也知道那是事实。她也怕,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就这么没了,怕自己没了以后,冬至耿直地遵着誓言,再也不娶,可也怕他真娶了,那后来的会对她的孩子不好。 绿竹想过了,如果真的难产,她便是拼死了也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不知冬至早就给徐婆子留了话,保大! 黄婶子很快就来了,帮着徐婆子烧水,准备衣服、剪子等物。这时候,她便是有许多心思,也是尽了力帮忙的。 绿竹看她进进出出的帮忙,不禁想,她这劲头要是能分一些给那洪寡妇,想必他们如今也不会闹得那么僵。 胡思乱想中,宋氏和大伯母李氏、绿竹她奶等人都来了,赵家几个兄弟也都来了,向东和向南甚至背了稳婆来,怕村尾离得远,绿竹等不及。 所幸,稳婆来时,绿竹才开了两指,尚早,稳婆于是宽慰着她忍着点,省着点力气。 徐婆子看她忍得脸色发白,也顾不得许多,拿了冬至留下来的参须去熬了参汤,给她灌了一些,还有一些备在炉子里温着,以备不时之需。黄婶子见了,倒没想到冬至身上去,却是想着,果然,绿竹这丫头是个香饽饽,连人参这东西都有,一时羡慕嫉妒恨,却也不敢有小动作,向北那小子看着参汤呢。黄婶子此时是真的体会到了赵家的人多势众,除去三个当家男人,居然还有恁多小子和女娃,防谁呢! 第31节 徐婆子的确是有些防着黄婶子的,这不,周师傅给了她一整根参,她也不敢拿出来,只偷偷在自个屋子里切了片,往绿竹嘴里塞两片,让她含着。 可说,绿竹生这胎,是极其矜贵的,徐婆子是什么好东西都用上了,绿竹当下感动,拉着她的手道,“阿奶,如果我……” 话还没说话就被徐婆子呸呸呸地堵住,“这可是大喜事,别说那些晦气话,给我生个大胖曾孙才是正经,无论是男的女的,我都喜欢,你别有太大压力。” 绿竹于是乖乖住嘴,艰难地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稳婆突然唤道,“开了开了,看见孩子的头了,姑娘加把劲,来,跟着我的口号来,我喊一二,你就憋气使劲。” 此时的绿竹面上已经湿透,头发湿漉漉地粘在头上,脸色苍白,看着好不狼狈,闻言,她艰难地点头,随着稳婆的口号,吸气呼气,鼓劲使劲,感觉肚子被人推着,下身一阵撕裂,她疼得无法呼吸,迷迷糊糊间似乎又被灌了参汤,塞了参片。 她有些恍惚,不知为何,艰难的呼吸让她想起上辈子最后一刻的窒息,不!她伸着手,使劲抓着褥子,咬牙使出了最后一股劲,她似乎看到了那箍着她脖颈的绳索“嘣”的一下断裂。 随之而来的是稳婆喜悦的呼声,“生了生了,是个男娃!” 耳边传来婴儿有力的啼哭,绿竹勉力撑开眼睛看了一眼,是个健康的男孩,之后便沉沉地睡死过去,嘴角盈着一抹满足的笑。 冬至,我们第一个孩子,春生,他出生了,你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旺夫完了自然是旺子了,都是套路⊙▽⊙嗯,以后还要旺财→_→ 回头数了数,原来绿竹怀孕以后已经那么多章了,也是时候该生了,不过,让不让冬至回来好呢? ☆、叮嘱 春生是个惹人喜爱的小宝贝,出生没多久就睁了眼,虽然晓得他什么都看不见,可当绿竹第二天下午睁开眼,和他圆溜溜的眼睛对上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柔软一片。 宋氏原本抱着春生在绿竹的床前,指着绿竹道,“春生看,这是你娘。”谁料下一秒她就醒了,伸着手似乎想要抱他。 “醒来了,你别动,你身上还没好利索,可别扯到了,到时候又该痛了。”说着把春生放到她身旁,让她能够摸得着他。 绿竹看着还有些红皱的小娃儿,看他是那么的小,手指碰了碰他的小脸颊,却是不敢用力,唯恐碰坏了他。 “你看他,长得多好啊,我看着倒是像冬至多一些,不过这样也好,你是没看见徐婆子有多高兴,都抱了他一整个早上了,要不是累了,还轮不到我呢!”宋氏笑着告诉她。 这么小的人儿,绿竹也看不出来到底和谁像,不过知道徐婆子喜欢,她也高兴,“娘,春生他喂过了吗?” “没呢,就喂了点水,正等着你下奶喂他,你等等,我去看看那猪脚汤好了没。”宋氏说着就急急忙忙地起身出去。 绿竹一个人在屋子里,忍不住揪了揪春生的小手小脚,甚至扒开他的小裤裤看了看他的小丁丁,觉得他哪一部分都可爱,春生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被上下其手了。 不一会,宋氏就端着一碗猪脚汤回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徐婆子,见了她,就拉着她的手和她说了好几句,“好孩子,你可是咱徐家的大功臣了。” 绿竹此时也不愿去想若她生的是个女孩儿,她还会不会成为徐婆子口中的大功臣,因为那想得再多,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没有意义,她生的的确是个儿子。 “阿奶,昨晚辛苦你了。”她指的是忙前忙后张罗着替她接生的事。 闻言,徐婆子笑得更开了,“辛苦什么,我哪有你辛苦,何况,还有你娘、你大伯母她们帮忙呢,我能辛苦到哪去?” 徐婆子是真的高兴,觉得绿竹是真的旺她徐家,不仅为她徐家添了丁,人还孝顺,冬至能娶了她,可真是十世修来的福分,她忍不住对宋氏道,“亲家母,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宋氏被赞养儿有方,也是高兴,谦虚了一句,“哪里哪里,她再好,现在不也是您的孙媳妇了吗?” “是是是。对了,猪脚汤。绿竹你身上还疼不疼,能坐起来了吗?”徐婆子还是关心春生的口粮。 绿竹将手从春生身上收回来,点了点头,“娘,你扶我起来吧,我先喝口汤,看能不能出奶水。” 宋氏虽然也心疼闺女,不过这是每个女人都经历的,于是让徐婆子抱了春生,她则小心扶起了绿竹,帮她坐起来。 绿竹的下身不可避免地动了动,拉扯到了那口子,有些疼,却也不是不能忍受,她皱了皱眉头就一声不吭地忍下来了。待她坐好,宋氏拿了帕子替她拭了拭额角的细汗,这才把汤递给她。 绿竹咕噜噜地喝完,而后眼巴巴地看着春生,她刚才躺着,可没抱过他。 徐婆子见了,于是将春生放到她怀里,和宋氏一道指导着她该怎么抱,一番手忙脚乱以后,春生已经安安稳稳地在绿竹的臂弯里吐泡泡了。 “娘,他怎么不哭呢?”绿竹觉得春生也太乖了点,不是说小孩儿都爱哭吗? 宋氏笑了,“要不怎么说他像冬至呢,他啊,乖着呢,好带!” 徐婆子闻言也笑着附和,“是啊,冬至他小时候也乖得很,经常一个人看着屋顶发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听了这话,绿竹才放下心来,“娘,我什么时候能喂他?”她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张的,总想早些喂他。 “你等下,我去拿热毛巾给你敷一敷,揉一揉,兴许就能有了。”宋氏毕竟养了三个娃,经验丰富,知道等猪脚汤消化好再下奶,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呢,于是用其他法子来催奶。 热水端来,宋氏拧了热毛巾,想要去掀绿竹的小衫,却见她红着脸害羞了,于是点了点她额头,“害羞什么,你小时候哪一块我没看过?” “娘~”绿竹讨饶。 “撒娇也没用,再不然你自己弄?你会吗?”宋氏不吃她这一套。 好吧,绿竹的确不会,于是扭扭捏捏地将春生放下,开始解小衣的衣带,动作慢吞吞的,让宋氏看着着急,徐婆子见了,也不好意思,于是打了声招呼先出去了。 待人出去了,宋氏也没了顾忌,一把拉开她衣衫,热毛巾敷上去,“忍着点,会有些疼。”说罢就开始使劲揉起来,将那里的硬块使劲揉开。 说不疼,那是假的,可绿竹都咬牙忍了,待宋氏松手,那圆润的玉兔早已被揉得红彤彤一片,“行了,让春生试试,看能不能吸出来。”宋氏接着又指导她怎么抱着春生喂奶。 仿佛本能一般,□□甫一入口,春生的小嘴巴便蠕动起来,扯得绿竹的□□有些疼。 见她皱眉,宋氏只能安慰她,“忍忍,出奶了就好了,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绿竹点头,等了一会,她便感觉有些湿湿的东西从□□出来了,春生嘬得更用力了,可看着他满足的样子,绿竹觉得疼一点也能无所谓。 “你看他多有劲啊!”宋氏不禁感叹。 在绿竹喂奶的当口,宋氏看了眼关严实的房门,压低了嗓音和她道,“你现在为徐家生了个男丁,徐婆子感激你呢,但你不能恃宠生娇,以为能够母凭子贵,咱乡下人家不兴这个,像你方才和徐婆子说话,我看着就很有分寸,当娘了,就得长大一些了,可不能什么都由着性子来。” 绿竹点头,“娘,我都明白的。” 宋氏也知道她不是不晓得分寸的人,只是总想着在她身边的时候多提点几句,免得她走弯路,想了想,又道,“你这回生孩子,冬至他不能在你身边候着,你也不要有怨气,当初他要去,可是你点头同意了的,你也早就预料到这结果,即便难过,也不要在徐婆子面前表现出来,冬至在那里拜了师傅,做的是正经事,你要是在她面前表现出不满来,她就得有意见了,可你隐忍着,她便会觉得亏欠了你,会对你更好的,这个道理你得懂得。” 绿竹皱了皱眉头,低着头轻声道,“娘,道理我都懂,可是昨晚,我是真的希望冬至能在我身边的。” 宋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叹了一口气,“娘都知道,可你就是想,他也不是神仙,哪能提早知道春生什么时候生?当然,娘也不是要你压抑着,自己受委屈,只是这话对着徐婆子你不能说,可等冬至回来了,却是可以告诉他的,让他知道你受苦了,他才会怜惜你们母子。女人生孩子的时候,男人要是不在身边,是很难体会到女人生孩子的那阵痛的。”说着抚了抚绿竹的脸,“竹儿,你受苦了。” 绿竹眼眶一红,差点就要掉金豆子了,可宋氏说了“女人坐月子的时候不能哭,要不然眼睛以后受不了风”,于是将那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你也别难过,你生孩子的事,我已经让向东去行宫那通知冬至了,洗三那日他怕是赶不回来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请到假,要是回不来,你也得把孩子照顾好了,可不许哭。你放心,娘都和徐婆子说好了,会在这一直待到你出了月子再回去。” 宋氏为了绿竹操碎了心,绿竹又是一阵感动,可想到家里,却犹豫了,“可向南和向北他们……” 宋氏很潇洒地挥了挥手,“两个臭小子,随便一口饭就能喂饱,家里的事你大伯母他们也会帮忙照看着,而且,我也不是就在这蹲点不回去,抽空了还是会回去看看的,你不用担心家里,娘都有分寸。” 话以至此,绿竹也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和她诚心诚意地道了谢,“娘,你真好!” 宋氏得意地笑了笑,“你现在才知道?” 闻言,绿竹噗嗤一下笑了,春生似乎也被感染,啊啊地叫了两下,让绿竹回神,一边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一边笑道,“嗯,咱们春生也觉得外祖母好呢!” 宋氏听了也高兴,“唉哟,我看看?这小子,眼珠子真黑,瞧着精神。” 待春生吃好了,宋氏又帮忙教了她许多喂孩子带孩子的事,“别以为带孩子很简单,春生现在瞧着乖,到了夜里,却不一定了。小娃儿光吃奶水,消化得快,隔两个时辰你就得喂他一回,当然,如果他吃得多,你就多喂几次,有时候半夜里饿了,你也得警醒着起来喂奶,还有尿布湿了也是,小孩儿饿了尿了拉了,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在睡觉,张着嘴就嚎起来了,半点不让人安生。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和你徐婆子夜里会守在这,轮流帮你看着,不过,你也得多学着点,不能总靠别人帮衬。” 宋氏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绿竹认真听着,到了最后,春生都被念得睡着了,宋氏见了,这才把他抱进去绿竹的里侧,也让绿竹也歇着,夜里还有许多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作收,就差一个就一百了*^_^*你们谁来帮忙凑个数呗!点进去作者收藏就好啦^w^ ☆、洗三 正如宋氏说的,孩子夜里都不安生,绿竹夜里总要醒个一两回喂奶或是换尿布,起初她还能起得来帮忙到得后来累极了,宋氏也就不叫醒她直接抱了春生到她胸前,含了□□让他喝,换屎换尿都不用她了。 绿竹总归是宋氏的闺女,她也疼,所以宁愿自己累点,也要抢着晚上值夜,让徐婆子白天照看绿竹,待绿竹出月子的时候,她竟瘦了一大圈,叫绿竹心里感动着,谁言寸草心,抱得三春晖,她是彻底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尤其是在她也有了孩子以后更是明白。 上辈子的阴影,在春生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从绿竹的心底里彻底抹去,她那根紧绷着的弦也嘣的一下断了,她不再受上辈子的事情的束缚,只想好好经营和冬至和春生的下半辈子,做冬至的贤内助,教养孩子,孝顺父母。 只是,过日子,总少不了一些磕磕碰碰,例如一些心怀不轨的穷亲戚。 说实在话,冬至的舅舅家不算穷,可人啊,看到人有我无,总想着也分一杯羹,贪些小便宜。这不,洗三这天,那吴舅妈就看上了绿竹的弟弟向南,想和她赵家来个亲上加亲。 事情还得回到洗三这天,冬至是赶不回来了,去传讯的向东也没有回来,可徐家的亲戚都来凑了热闹,弥补了那点遗憾。 赵家大房二房,除了绿竹她爷奶,还有出嫁了的青梅,以及向东,其余人都来了,给春生添盆。 作为徐家目前唯二的姻亲之一,冬至他舅刘家一行人也来了,而隔壁钟家,钟叔和黄婶子作为看着冬至长大的人,也都来参加春生的洗三礼。 喜婆原本想着徐家统共就三口人,男人还去服役回不来,这添盆的东西得少了,却不想来的人不少,赵家两房人和钟叔给的礼也不少,她哗哗地搅着铜盆里的银元宝和铜钱,笑得见牙不见眼,给春生洗身子更是出力。 绿竹在屋子里呆着,听着春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而后哭声不断,心疼极了,待娃儿抱了回来,更是抱着不撒手,不愿再交给别人。 她这样着紧,倒叫宋氏等人看了笑话,却也理解,只是嘴上说了不少洗三的好处,例如得菩萨保佑,能够祛病等等。 吴舅妈在洗三结束就跟在宋氏的后头进了屋里来,看着绿竹被养得珠圆玉润的,脸上笑着和宋氏称赞她女儿养得好,心里却是羡慕极了,看看赵家今天给一个小孩儿洗三,那丢下去的几个银元宝,最终进了喜婆的口袋里,她那个心疼啊,那银子要是能给了她多好啊! 早在绿竹嫁进徐家来,吴舅妈就想和徐家打好关系了,奈何以前做了孽,在徐家有难的时候袖手旁观,令徐婆子和冬至寒了心,如今见他们日子过好了却想凑上来,徐婆子和冬至哪肯?他们又不是泥塑的没脾气。她与黄婶子又不同,黄婶子虽然自私了点,人也势利眼,可因着钟叔的关系,却是实打实地出了力气来帮忙的,因而虽然出了苗丫和洪寡妇的事,徐家也没和钟家断了往来。吴舅妈却不一样,她每回登门来,就只带了一张笑脸和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来,却想着从绿竹这讨好处,徐婆子看得明白,哪能让她如愿?于是几次登门,吴舅妈的热脸都贴了热屁股。 前些日子,听闻冬至拜了个好师傅,料想着以后要发达了,尽管来了也是坐的冷板凳,可吴舅妈还是带着刘大丫来得勤快,不为别的,就为了让别人看着,她刘家和徐家没有生分。 只是,徐婆子和绿竹一直不松口,态度不软和,吴舅妈也急了,外面人就算觉得她和徐家人亲近,这好处落不到实处也没用啊! 这不,徐婆子和绿竹这不好下手,她便想着从赵家那边入手了,这能使得两家人快速亲密起来的法子,不碍乎结异性兄弟或是结为亲家两种。她刘家和赵家早就是间接的姻亲关系,结异性兄弟纯属多此一举,而结为亲家却是可以让两家人亲上加亲。吴舅妈看着翻过年已经十五的刘大丫,想着赵家的几个孙子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向南的身上。 向东是绿竹的大伯赵铁栓的儿子,以后是要继承他做豆腐卖豆腐的手艺的,虽然不愁吃喝,可磨豆腐的苦,谁干谁知道,而且,吴舅妈私以为赵家大房和绿竹这边毕竟隔了一层,要嫁自然是嫁去赵家二房。 赵家二房也就向南和向北两个男丁,向北太小,不做考虑,而向南比绿竹小两岁,今年十四了,虽然刘大丫比他大一些,可女大三抱金砖,也不是没有过结亲的女方比男方年长的事,再看向南在镇上的钱家米铺里做学徒,跟着掌柜的学算账,再有绿竹这个姐姐帮衬着,以后肯定是有大出息的,吴舅妈于是看中了向南。 今日春生洗三,吴舅妈便花了大力气来打扮刘大丫,想着今儿个让宋氏看一眼,把这桩亲事说成了。 这不,才进了屋里不久,吴舅妈赞完了宋氏会养女儿之后,便开始把话题往那方面上去引,“我早就看出来了,绿竹她和我家大丫一样,屁股大,看着就是个好生养又有好福气的,你看,是也不是?”吴舅妈说着让刘大丫转了个身,拍了拍她的屁股。 刘大丫羞红了脸,却也不敢反抗,她还指望着能像娘说的那样结一门好亲事呢,她看绿竹成亲那会穿金戴银的,便想着赵家的家底铁定不薄,又看向南有出息,也想以后也能过上穿金戴银的日子。 听了这话,绿竹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什么屁股大,她最近都在发愁胖了不少,哪肯承认自己屁股大?何况,她可从没有在吴舅妈这听过这样的话。她在县城里待了许多年,虽然最终回了村子里,可张嘴就把屁股挂在嘴上的事情,却是做不来的,听着这些话也觉得粗俗,特别这话还是出自吴舅妈的口。 宋氏比绿竹看得通透一些,就方才洗三的时候,这刘吴氏一个劲地用看女婿的目光看她儿子,现在又在说刘大丫屁股大的事,她就明白过来吴舅妈打的算盘。因而警惕着并不接她的茬,“竹丫头,别听你舅妈瞎说,你可不胖。” 话题一下子被岔开,吴舅妈脸上的笑不变,“是不胖,不是我说你啊,绿竹你也该多吃点,别让你娘操心,我一看赵亲家就觉得是个好的,以后谁能做亲家的媳妇,福气可不小!对了,亲家的大儿子,叫向南的,好像十四了吧,定亲了没有?” 这话题硬扯的能力,叫绿竹佩服,也瞧出了一点她的心思来,于是抱着孩子不插嘴,这事,她相信她娘能够处理好。只不过,吴舅妈先头几句教训她的话,怎么听怎么碍耳。 宋氏笑呵呵地说道,“他才十四,不急,总要等他学成出师才能娶媳妇的,过个两三年也不迟。” 吴舅妈哪能就怎么放过这么个金龟婿?自然是拼了死力来撮合向南和大丫的,“过个两三年,那不得十六七了,到时候再成亲,要是孩子的事再耽搁个两三年,亲家要抱上大胖孙子岂不还得等个五六年?那太晚了!依我说,成亲的事宜早不宜晚,好姑娘还得趁早定下来。你看我家大丫,我一直舍不得她,留到现在却留成了愁,好男人都被其他家给定走了,后悔都来不及,只能往小一岁的去找。啊对了,向南可不就比大丫小半岁吗,亲家你看我家大丫如何?要不咱两家结为亲家,亲上加亲得了。” 吴舅妈这拉郎配的功力不去做媒人婆真浪费了她的才华,可惜宋氏看不上她刘家,闻言笑容淡了许多,“只是五六年而已,我还等得了,我家向南是个男丁,也等得了,可是姑娘家却是耽搁不得的,冬至他舅妈,大丫的事,你还是赶紧的好,要我说,嫁人啊,还得嫁个年纪大一点的,晓得疼人,你看冬至和绿竹不就这样吗?” 言下之意却是让她去找别人,可别盯着她家向南,吴舅妈却似乎没有听明白一般,“可有句话不也说,女大三抱金砖嘛,我看着给大丫找个年纪轻点的,她什么都会干,可以多帮衬着他以后的男人,这样岂不是更好?” 这厚脸皮也是没谁了,宋氏也不愿再搭理她,“哦,是吗,不过,那都是刘家的事了,我们赵家也就不插手了,冬至他舅妈你也知道,我们赵家和刘家村的不对付,以后无论是给儿孙辈娶妻还是嫁女,大约都不会去刘家村里找了,所以认不得几个那里的人,帮不上他舅妈的忙,实在抱歉。” 第32节 这是拿绿竹和刘安当初的事来搪塞了,要不是被吴舅妈逼得没有办法,宋氏可不愿拿这个来当借口。 可偏偏就有些人看不懂脸色,听不懂人话一样,“那刘地主是刘地主,我们刘家是冬至他舅家,哪能一样,亲家你说是不是?” 宋氏头疼,绿竹见了,因为自个和冬至的关系,给家里招惹来这么个极品,她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假惺惺地求宋氏,“娘,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让向南向北娶刘家村的人吗?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就算吴舅妈是自己人,可也是刘家村的啊,哎哟,一听到刘家村我就头疼。” 宋氏会意,“别哭,娘答应你的,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你放心,就算吴舅妈是冬至他亲戚,我也不会破例的,那叫什么来着,对了,大义灭亲。有些人要是不识相,咱就大义灭亲。” 吴舅妈身子一僵,脸色有些难看,“冬至他媳妇,这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你这话要让冬至他听见了,可要生气的,我毕竟是他舅妈,大丫毕竟是他表妹。” 绿竹不懂,“咦,吴舅妈你可不要冤枉我,我可什么都没说,而且我娘说的,是对那些不识相的人大义灭亲,难不成吴舅妈你是那等子不识相的人?我相信吴舅妈不是那等子死皮赖脸,没有眼力见,脸皮还厚的人,是不是?” 吴舅妈嘴角抽搐,许久才应了“自然不是。” 刘大丫于是哭了,小跑着出去,宋氏顺势请吴舅妈去追她,可别出了什么问题才好。 待人都走光了,绿竹和宋氏相视一笑,而后摇头,对待极品,还是要用极品的办法,讲道理有时候是不管用的。 ☆、冬至归 绿竹还记得弟弟上辈子十六的时候才定的许家的姑娘,这时候那许家姑娘还只有十二吧,还小,不急,于是也劝着宋氏不要急。 宋氏听了笑了笑,“我和她说的也不全是推脱,向南那小子我是打算等他学成出师以后再给他定亲的,所以不急,这事我心里有成算。” 绿竹点头,“那就好。” 向南去年因为刘安的事,手脱臼休养了一段时间,钱家铺子也歇了好几个月没去,起初她也担心他会因此而和钱掌柜生分了,不过还好,向南是个机灵的,休养期间也没忘隔三差五地带上些果子去米铺里坐坐,因而等他回去铺子里上工的时候,大家伙也没觉得他离开多久。 绿竹知道以后松了一口气,不过,在冬至拜了师傅以后,她想着以后去县里开家铺子,也曾想过拉向南入伙,在那铺子里当个正式的账房。可她虽然主意很好,却也没开过铺子,不知道卖木工活的铺子需不需要一个账房,还是说只要一个伙计负责接单就好,而且,向南还没有出师,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来,所以还没有和宋氏提过,打算等冬至回来,一切有了正式的章程,这事才好操作。 不过,就目前来看,家里一切都好,向南大约两年后就能出师了,向北前些日子,家里长辈不在,在赵家和徐家两边跑,人也长大了许多,不像以前那么憨了,宋氏烦心事少,人也看着不显年纪。至于她爹赵铁柱,这回修完行宫回来,倒是得好好养养,她还记得上辈子他和大伯服役回来那黑瘦的模样。 想到修行宫,绿竹就想到了冬至,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多思无益,绿竹摇了摇头,专心带孩子。 绿竹心心念念着的冬至,此刻正和周师傅商量着请假的事。冬至一得到绿竹生了的消息,还是个大胖小子,喜得见牙不见眼,手足无措地原地腾腾转,还是向东提起,他从家里出来,走到这里已经过去两天了,今日刚好是春生洗三的日子,冬至要是能够像上回一样弄一辆马车,兴许还能赶回去。 冬至听了,带着向东就去找周师傅说了这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提了能不能请他帮忙通融的事,他实在是想回去啊! 周师傅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何况绿竹生的还是他的外甥曾孙呢,只不过请假好办,他去和监工说一下就行,可马车却不好弄,得找关系才行,上回还是他在冬至生日以后提前打点好的。 于是让冬至去找了上回赶车的麻子叔,可工地里拿来运货的马车今日都派出去了,没有空余的,厨房里倒是有只驴可以借来。 无法,驴就驴吧,给它套了个简单的木板车,向东和冬至就出发回去榕树村了,周师傅毕竟上了年纪,这么远的驴车太颠,也就没跟去,他还得帮忙打点着冬至请假的事呢。 等冬至赶回徐家已经是一天后了,宋氏凌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听到有人叫门,可大黑狗却不叫,于是去开了门,见了向东和冬至吓了一跳。 把人迎进来后,见他眼珠子直盯着绿竹的房间,也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让他洗手擦把脸再进去,可别把外头的脏东西带进屋里去。等他进去,她则带着向东去厨房里捯饬吃食,顺便问话。 冬至一进房间,就看见还在熟睡的绿竹和小娃子,心里柔和一片,那小人儿那么小,白生生的,像绿竹一样好看,他的手粗,竟是碰也不敢碰他。 再看绿竹,她眼底有些青黑,可是累了?方才岳母的眼底也有着黑眼圈,带孩子应该很累吧? 冬至怜惜地用拇指轻轻碰了碰她的眼底,继而又抚摸着她的眉眼和嘴唇,怎么看都看不够。 宋氏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冬至痴痴地看着自家女儿的情形,心里欣慰,还好,他没有仅顾着看孩子。 “冬至先去吃点东西吧,春生昨晚后半夜尿了一回,绿竹醒来弄好才睡不久,没那么快醒的。”宋氏关心他,顺道也在他跟前不着痕迹地把女儿的辛苦道了出来。 “辛苦她了,也辛苦岳母了。”冬至果然一脸愧疚。 宋氏的脸上于是盈满笑意,“辛苦什么,家家户户带孩子不都这样?你先去吧,等吃好了饭,绿竹她就该醒过来了。” 冬至只好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几眼绿竹和春生,而后出去。 等他吃饱了饭,换过一身衣服,徐婆子也醒来了,见了他又是一番体贴话,和他絮絮叨叨地说春生很乖很好带,生下来就有七斤重,长得像他等等,末了还说绿竹是她徐家的大功臣。 冬至一一听了,也没耐烦,只是左边耳朵拿来听徐婆子的话,右边耳朵却竖起来听东屋里的动静。 绿竹并没有让他等多久,因为春生到点吃早饭了,她这生物钟已经调整过来,该醒的时候就会醒。 她才解了衣带,抱起孩子准备喂他呢,冬至就闯进来了,惊得绿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着领口,只很快她便回神,眼睛润润的,难以置信地看着冬至,眼神有点呆,“你……回来了?” 冬至的目光在她鼓胀胀的部位绕了一圈,轻手轻脚地上前,从她背后拥住她,头埋在她肩头,猛嗅了一口她的气息,“嗯,我回来了。” 他这样亲近的动作,绿竹却扭扭捏捏的十分不自在,“我,我好些天没洗了,你别这样。” 她这一动,春生也动了,眼珠子直直地盯着绿竹的胸脯,双手并用地扒拉,无法,绿竹扭了扭身子,“他该饿了,你先出去好不好?” “不好。”冬至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可是好久没有和媳妇亲近了,媳妇儿整个人都是他的,他看看怎么了? “你!”绿竹愣了一下,转头看见他和春生一样,眼睛就盯着她那里看,脸羞得绯红。春生一直得不到口粮“啊啊”地叫着,绿竹咬咬牙,转过身去,把衣服拉开,将□□塞进他嘴里,嘴里批评他,“你和你爹一样,猴急!” 冬至听了讪讪,却也不敢闹她,孩子在吃饭呢。 过了一会,等春生都吃好了,又开始迷迷瞪瞪,绿竹便把衣带系好,回过身来,见冬至目光柔和地看着自个,有些不好意思地啐他,“看什么呢!” “看你好看。”冬至方才看着绿竹柔着脸轻声地哄着春生,手上轻拍,觉得她比什么时候都要美,忍不住看得痴了。 绿竹脸上绯红,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是有些嫌弃,“好看什么呀,我都好些天没洗了,脏死了。” 冬至摇头,“不脏,香的。” 他没嫌弃,绿竹顿时心里松了下来,她可不认为自己现在的形象能好到哪去,可他愿意哄着她,她还是高兴的。 “孩子,你抱过没有?”她问。 冬至摇头,“没呢。”说罢眼睛渴望地看着那已经迷糊了的小子。 绿竹于是托着春生将他往冬至怀里递过去,“来,我教你怎么抱,嗯,这里,要托着他的头和脖子,手要托好他的小屁屁……” 好不容易抱上了孩子,冬至却是一动不敢动,傻兮兮地和绿竹说道,“媳妇,看,他好小,好轻。” 绿竹凑过去亲了春生的小脸蛋一口,笑道,“刚出生的小娃子哪有不小不轻的?” 冬至见了,羡慕极了,“我,能亲亲他吗?” “你是他爹,怎么不能亲了?别太用力就好,会留红印子。”绿竹觉得他这期期艾艾的样子傻极了。 冬至听了,嘴角咧得更开了,小心翼翼地捧着春生,低头在他的小脸蛋上碰了一下,觉得他香香软软的,让他的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媳妇,你真好!”他深情地看着绿竹,感叹道,“谢谢你,给我生了个儿子。” 绿竹听了这话,心里暖融融的,浅笑嫣然,“以后咱再生个女儿吧!” 想到软糯糯的女儿,冬至眼前一亮,“嗯!嗯嗯!凑成个好字。” “那你可得努力点了,咱家以后都靠着你呢。”因为冬至如今也算有了一技之长,未来有了奔头,绿竹不介意让他再多点动力。 冬至把春生放下,让他躺在绿竹身边,而后抱着绿竹道,“嗯,咱家以后都交给我,你再给我生个三五个娃,都我来养。” 说着竟是笑了,大概是想起了儿孙绕膝的场景,是他徐家不曾有过的热闹! “还三五个呢,你看我就生了一个,就胖了,再多生几个,你怕是都不愿看我了。”绿竹故意激他。 冬至的大手很是自然地探进绿竹的小衣里头,摸着她腰上的软肉,觉得手感好极了,“媳妇,你现在就很好,我怎么看都看不够。” 绿竹怕痒,躲了躲,冬至于是放过了她的细腰,爬上了那处高耸,以前一手尽握的地方如今一只手也握不住了,冬至感叹,习惯性地捏了捏,嘴上说着不正经的话,“媳妇,这里再胖点也没关系,我喜欢。” 绿竹身子一软,靠在他身上,听着他调戏的话,不禁面红耳赤,只很快她的脸上便似一团火烧过——那里被他捏得,奶水都出来了! 绿竹羞恼地一把把人推开,瞪着他,“看你干的好事!” 冬至看着粘粘的手掌心,有些委屈,“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绿竹这两天喝了不少催奶的汤,奶水一直很足,春生都喝不完,每次喂完他总要把它挤干净,这回冬至在,她就忘了,于是被他这么一揉捏就出来了,顿时恼羞成怒,“还不快把那边的碗给我?” 冬至懵逼,“要碗做什么?” 绿竹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拿来就是。” 等绿竹如愿拿到碗,侧过身去挤奶时,冬至才明白怎么一回事,看着绿竹另外一半被晕湿了的衣衫,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哑着声音问她,“疼不?” 绿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冬至的眸子越发深沉,回头将屋子的门从里面插上插销,又回到绿竹的身边,看了眼熟睡的小子,很是正经地和绿竹说道,“媳妇,我知道有一种方法不用疼就可以把奶弄出来。” 绿竹抬头疑惑地看向他,冬至的手掌把她澄澈的眼睛一挡,头却低了下去,含住了那让他垂涎的□□,吸吮起来,另一只手也不老实地抚了上去。 绿竹大惊,扯下挡住她双眼的大掌,看着他的头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伸手打了他两下,“一大早的,你收敛一点!”回应她的是用力一扯一吸,叫绿竹嘶地喊疼,“你轻点,轻点。” 等奶水都吸干净了,冬至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眼见她眼角盈盈含春,竟是忍不住对准那思念日久的樱唇吻了下去,绿竹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两下,也就随他去了。 “媳妇,你真甜!”末了,冬至的额头抵在她的额上,微喘了气,笑了。 绿竹羞红了脸,看春生睡得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这回能回来多久?”她问。 闻言,冬至叹了口气,“我下午就该走了,这回回来是借的驴车,跑不快,统共就三天假,明天晚上就得回到那地去。” 绿竹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料想着他今天一大早到家,昨晚怕是赶了一夜的路,于是心疼地拉着他的手往床上去引,“我累了,你陪我睡会?” “好。” 于是绿竹抱着孩子,冬至抱着绿竹,一家三口就这么静静地睡了过去。可急坏了外头的徐婆子和宋氏,这冬至把屋子门关上做什么?别是不顾绿竹的身体做荒唐事吧!哎哟,春生还在里头呢,怎么就没个顾忌呢!徐婆子的一张老脸在亲家面前臊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春生:哇哇哇…… 冬至手足无措:怎么了,怎么了,儿子怎么哭了? 绿竹斜睨他一眼,“还不是有人抢他口粮?敢在儿子面前虎口夺食,你胆子肥了,等着魔音穿耳吧!” ☆、满月 冬至来了又走了,这半天的时间,也就看了孩子,睡了个囫囵觉,吃了些东西罢了,徐婆子既心疼他,也不敢不让他去,他如今能回来一趟,已经是因了周师傅的缘故,可毕竟是皇差徭役,要是不去,可是要被罚的,也会牵连周师傅。 不过,他临走前也给他们留了准话,大约五月底六月初的时候,行宫就能完工,他也就能回来了。但他也说了,这次回了家,春生满月的时候怕是回不来了,毕竟已经接近工程尾段,有许多收尾工作要干。对此,绿竹和徐婆子虽然遗憾,可也没办法,只能叮嘱他小心点。而且,既然已经知道了归期,她们也能有个盼头,起码不用像之前那样干等。 冬至走了,日子还得照样过,如今绿竹除了带孩子,其余事情却是分不出半点精力来,刺绣都被她扔一边了,顶多就是为春生做衣服鞋子时会动针线。宋氏见了,也没觉得其中有问题,毕竟带孩子实在太累了点。 转眼春生就要满月了,按着绿竹的意思是,冬至不在,满月酒就不大办了,自家人一起吃顿酒就好。可向来喜清净的徐婆子却不同意,说是她徐家的长子长孙,马虎不得,就得让大家伙都来贺一贺,而且徐家自从冬至成亲,难得有件喜事,这可是和乡里乡亲亲近的好机会。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徐婆子没说,绿竹有私房钱,大家伙都知道,而这回为她徐家添了丁,如果不大办一场的话,村里人要么会以为绿竹把钱藏着掖着,连生了儿子也不愿意拿出来给徐家,要么会觉得她徐家不看重绿竹和她生的儿子,而绿竹和她娘家也是软弱好欺负的,就像那洪寡妇一样,即便生了娃,钟家不看重,还不是要给村里人欺负?她也不是要贪绿竹的钱,而是要为她和冬至做脸。 所以说,这满月酒得办,而且得大办。 这其中的关窍,宋氏看得明白,但她一开始没有阻止绿竹说出从简的提议,为的就是给徐婆子留一个简朴会过日子,同时念着冬至的印象,当然也想看看徐婆子的态度。幸好,徐婆子没有令她失望,她推辞了一回便同意了,私底下和绿竹分析了一下,她才恍然大悟,而后主动拿了银子出来办这酒席。 第33节 村里一般人家办喜事,都是买好了菜和肉,自家女眷外请几个熟悉的婆子媳妇来帮忙捯饬,在村里家家户户借了桌子来,就在院子里或者晒谷坪上摆开,然后热热闹闹一场。 可徐家人少,绿竹还没出月子,赵家那边,宋氏帮绿竹带月子累得慌,大伯母李氏虽然不用去黄家给青梅带月子,可赵家两房的事她都得照看着,也忙活,剩下个青荷却是不能独当一面的,于是这酒席,最终还是请了人来做。 对于徐家做酒席还请了专门的班子来,村里的议论也不如从前那般一边倒了,虽然也晓得这银子怕是绿竹这边出了大头,可到底一家人了,绿竹的钱还不是徐家的钱?还有冬至眼看着是要有出息了,谁还敢说他吃软饭? 上门来吃酒的乡里乡亲都和徐婆子、宋氏等人说着喜庆话,徐婆子听了也高兴,于是让人抱着春生出来溜一圈,大家伙看他身上裹着大红的缎子,脖子和手上戴着金项圈和金手镯,额头中间点的一个红点,皮肤白生生的,看起来像是福娃一样,又是一轮赞不绝口。 吴舅妈看着那金项圈金手镯一阵眼花,笑着摸了两把,羡慕死了,心想这赵绿竹果然有钱,赵家也不赖,一个小娃娃竟然也舍得,过阵子长大了,不还是戴不上? 于是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恭维话,“哎呀,赵亲家,你可真疼春生这个外孙,连金项圈金镯子都舍得给,我们冬至可是娶了个好媳妇,你放心,我们冬至不会对绿竹她不好的。” 这说的像是冬至靠着岳家,而赵家也财大气粗地拿钱压着徐家一样,不仅当事人听了心里不舒服,其余有心人听了也要用异样目光来看冬至和绿竹了。 宋氏听了不痛快,这腌臜货真是好不要脸,说得好像和冬至很亲近似的,谁不知道她刘家以前是怎么对冬至和徐婆子的?还有这翻脸不认人的功夫也是绝了,自打向南和刘大丫的亲事没说成,这刘吴氏说话就阴阳怪气的,好不隔应!幸好,她也有应对之法。 她像是没听见吴舅妈的弦外之音一般,笑道,“冬至她舅妈,这你可就猜错了,这么多东西我可不敢居功,这金镯子是我给的不错,其他的可不是。 看,这金项圈是绿竹她师傅,也就是锦绣阁的老板娘送来的,还有这个玉坠子,可是春生他曾祖母给的,听徐阿奶说,这还是徐家人一代代传下来的呢。哎呀,你不说我还忘了冬至和他师傅的礼,你是不知道周师傅知道咱绿竹生了个大胖小子有多高兴,特地打了个小木车送过来,说是给孩子以后学走路用,也让绿竹带孩子不那么累。 瞧瞧,这都是咱们冬至和绿竹的亲人。对了,冬至他舅妈,你给你们冬至的娃儿送了什么来着,对不起,送礼的人太多,我都忘了。” 李氏向来是宋氏的好搭档,闻言也不给吴舅妈开口的机会,笑道,“大嫂,我看你是忙糊涂了,吴嫂子给的不就是一篮子鸡蛋吗,说是给咱绿竹补身子呢,一共二十个,一天两个,等过个十天,绿竹出月子,正好吃完。这么巧,吴嫂子也是有心了。” 徐婆子看吴舅妈脸色不好,心里呸了她一头一脸,说风凉话,也不看看这什么日子,亏得她还是冬至他舅妈呢!不过,此时也不好让气氛闹僵,于是开口打圆场,她笑道,“乡里乡亲的,上门来吃个酒,就是空着手来,我和冬至他媳妇也是高兴的,能来就是给咱徐家,给冬至面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对这些东西可不计较。” 这话却是无形中又给吴舅妈的心窝子插了一刀,这是同意了李氏的说法,她带来的东西的确是少了。 吴舅妈讪讪地笑着点头,“可不是吗,是个道理,礼轻情意重嘛,哈哈。” 热闹没看成,大家伙倒是明白即便冬至以后发家了,赵家人也不是好惹的,且看这势头,怕是徐家和赵家好着呢,一点离心的趋势都没看见。倒是这刘家,看起来可不见得和徐家有多亲近,这让本来在观望着,考虑是不是要和刘家结亲,娶了刘大丫,顺便和这两家搭点关系的人家,犹豫了起来,打起了退堂鼓。 也不知等吴舅妈知道自个的一时嫉妒和意气用事,最后竟然偷鸡不成蚀把米,会不会气得下不来床? 刘大丫倒是偷看了好几回向南,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向南可是专心帮他姐记账呢,看谁家送了什么,都给记下来,这人情帐可得记清楚了,以后有来有往的,关系才能好起来。说到底,徐家还是人丁单薄,和乡亲们走动也不多,这可不见得是好事,绿竹也晓得自己在这方面的欠缺,于是请教了宋氏以后,得了这么个法子。 此时的绿竹,正坐在屋子里和桂梅、青梅青荷说着贴心话呢,除了青荷,都各自成了家,各有各的烦恼,但都有了孩子,有了更多的共同话题。 桂梅和青梅头胎都生的女儿,青梅才出了月子不久,闷坏了,趁着这机会出来走动,看了春生,喜欢得紧,绿竹于是关心地问她,“你大姑姐已经回去了吧,你婆婆和大姐夫怎么说?” 青梅先是叹气,然后释然地笑了,“毕竟是长孙,虽然是孙女,婆婆对小燕也是喜欢的,我和你大姐夫说过想要迟些再要第二个的事,他都体谅我了,说是这些日子让我受委屈了。”说着眼角沁了一点泪,忙拿手背去擦了。 绿竹于是拍拍她手背宽慰她,青梅收拾好表情,笑了笑,“我没事,只要你大姐夫对我好,我就是受点委屈又算什么?不过,我倒是羡慕桂梅你,糖糖这名字还真的没取错,你婆家人待她是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真是羡慕死人了!” 桂梅听了脸上盈满笑意,嘴上却埋怨着,“他们啊,整天抱着哄着,也不嫌腻歪,不知道的还以为生了块宝呢!你是不知道,那卢旭整天把女儿挂在嘴边,我都得退到一边。” 青荷捂着嘴笑了,“桂梅姐姐这是在吃味吗?还是吃糖糖的醋呢!” “就是啊,你一个做娘的还跟女儿吃醋,你也不害臊!”绿竹跟着附和。 桂梅一撇嘴,“哼,那是你家男人不在家,等他回来,你就知道什么叫做有了儿子没了媳妇,到时候你来和我诉苦,我可得把原话都丢还给你,看你害不害臊!” 绿竹也没在意她说起冬至不在的事,虽然征民服徭役的告示下来的时候,她们三都怀了身孕,可去了的却只有冬至,卢旭是花钱请人代工,黄盛则是他弟弟去的。她这些日子虽然遗憾冬至不在家,可孩子的事早把她的注意力都转移了,哪有力气去想东想西? 不过,她倒是反驳了一句,“那也得看看孩子到时候是和我亲还是和他亲!” 青梅心思敏感,原先因为桂梅提起冬至不在家的事有些提着心,都做好安慰绿竹的打算了,可谁知她如此神气地来了这么一句,半点也不见伤心和生气,顿时瞪着眼睛傻了,回过神来便听桂梅打趣她,“哎哟喂,青梅姐,你看,咱这位是有了儿子忘了爹啊!不行,等冬至回来,青荷你得和他告状才行!” 绿竹瞪了她一眼,被青梅看在眼里,笑喷了,指着桂梅打趣道,“你看她,被她家表哥给惯得没大没小的,越发倒腾了。” “可不是嘛?”绿竹笑着附和,看桂梅羞红了脸,这才作罢,转头看青荷一脸羡慕地看着她们三,便想起来,青荷今年十四,也不小了,大伯母已经在为她相看人家了。 不禁想起青荷上辈子嫁的好几十里外的周家,那周柏青可不是个好的,看着斯文,谁知却是个关上门来有些不顺心就打老婆的,嫁得远,青荷被打了也是求救无门,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她身上可没一块好的,青青紫紫的,好不可怜,最后还是赵家人找上门去,和离收场。这样的人,谁嫁谁倒霉,这辈子可不能让青荷再嫁过去。 ☆、夜话 “娘,青荷的亲事有着落了吗?”绿竹一边整理着今日来贺春生满月,乡亲们给的礼,一边问。 闻言,在一边看着春生睡觉的徐婆子也看了过来,“是啊,青荷那孩子不错,可有给她相上好人家了?” 宋氏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还早,这不,向东他也十七了,我大嫂她看中了拉车那黄家的闺女,那个叫芳芳的,两家都有意愿,就想着等你大伯回来就定下来,然后才轮到青荷的事。” 这些细节上辈子出嫁以后极少出门走动的绿竹是不知道的,闻言不禁问,“那大堂哥和青荷的亲事岂不是隔的时间不远?大伯家能够操持得过来吗?”她记得,似乎青荷上辈子嫁得是有些晚,莫不是因为钱不够的原因? 宋氏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笑着点了点头,“哪能操持不过来?这不还有你爷你奶,再不然还有咱家呢。只不过,你大伯母有些舍不得青荷,打算多留她一段时间。别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实际上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一朝成了别人家的,谁都舍不得。也幸亏你嫁得近,娘还能多看你两眼。” 徐婆子闻言笑了,“知道你舍不得女儿,亲家母以后要想来,随时都可以来看绿竹,我这的大门还有大黑可不会拦你。” 徐婆子的话虽然逗趣,可宋氏也就听一听罢了,“亲家阿奶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有小子操心的事更多,我啊,也就这时候可以来多看两眼,再过两年,等我家那两小子成家,估计我是连门都出不了。” 徐婆子想起冬至娶了媳妇以后,家里多了口人,紧接着又添丁,事情的确不少,倒是同意宋氏的说法,“养小子的确不容易,亲家母以后可得多帮衬着我家冬至和绿竹才好,我可怕他们小年轻不会教孩子。”说着轻轻拍了拍春生。 她这是想到自己岁数不小了,身子一直不好,就怕自己忽然之间有个万一,家里两小的没人帮衬,日子过得艰难。刘家那边她是不指望了,冬至他舅太懦弱,刘吴氏又太刻薄,不来捞冬至的好处已经算好的了,更别说帮忙了。周师傅那边,虽说是她弟弟,还是冬至他师傅,可毕竟没有相处过,且他的根如今在京城,冬至日后想靠也靠不上。人都说远亲不如近邻,隔壁钟家也的确帮了他们许多,她也没打算和他们疏远,可毕竟隔了一层,那黄丽芳又是那么个性子,长远来说也不可靠。思来想去,还是赵家最为妥当,赵家人团结又和善,对绿竹也着紧,关键是没有看不起冬至,是值得托付的人家。 也因为这样,徐婆子才没有拒绝宋氏这一个月在徐家帮着带月子的事,当然,她老婆子经不起折腾,的确需要一个人帮忙,也是主要原因。 绿竹听了却是不依,“阿奶,这不是还有你么,大家不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么,阿奶你可不能不管咱们春生啊!” 宋氏见绿竹没有听出徐婆子话里的潜在意思,有些没好气,说到底还是年轻了点。于是瞪了绿竹一眼,“亲家阿奶你放心,绿竹是我家闺女,冬至是咱家女婿,春生也是我外孙,我哪能不管他们?” 得了宋氏的准话,徐婆子也放心了些,看绿竹被她娘瞪眼,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顿时想笑,“哎呀,人都说一孕傻三年,我看绿竹还是长不大才对。” 宋氏顿时附和,“可不是?娃都生出来了,还是不长心。” 被自家亲娘和婆家奶奶轮番埋汰,绿竹很郁卒,傻眼了,“娘,我是不是你亲闺女,阿奶,我是不是你孙媳妇?” 宋氏故作忧伤地叹气,“唉,儿女都是债啊!” 徐婆子笑着附和,“唉,孙媳妇也是债啊!” 绿竹更郁闷了,怎么说着说着青荷的亲事,最后会变成埋汰她了呢,这没有道理啊! 于是扁了扁嘴,哼了哼,不管她们。 夜里,当屋里只有绿竹和宋氏,当然还有熟睡的小春生时,宋氏这才和她说起了徐婆子的心思,“徐婆子她也不容易啊!你啊,可得长大了,不要让她再操劳了,人这一辈子,起早贪黑,忙里忙外,为的不就是能够吃饱穿暖么,可徐婆子操劳了大半辈子,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眼看冬至要有出息了,你们呐,要好好孝顺她,不要再让她吃苦了。” 绿竹闻言沉默了一瞬,想起平日徐婆子对她的关怀和照顾,想起生产那日,徐婆子拿出来的参片,想起她在她床前说的宽慰的话,还有这些日子以来对她和春生的照顾,即便这里头多是因为冬至,因为春生,却也不能掩盖她对自己的好。转念又想到自己前段时间计划的事情,顾念着徐婆子,恐怕还得做点变化才行,只是,一切都还没定下来,却是不好与她娘还有徐婆子说,只好暂且按下不提,却是回了宋氏,“娘,我都晓得了。” 宋氏虽然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却也知道她是个懂事的,于是不多劝,反倒说起了锦绣阁巧娘的事来。 “你师傅今日给春生送了一个金项圈来,我瞧着是纯金的,也太贵重了点,我这心里老不踏实,你说,过些日子,等你出月子了,是不是去县城一趟好一些?”宋氏虽说今儿个拿着这些东西来打了吴舅妈的脸,可实则她自个知道,她这心啊,也不踏实。 绿竹顿时想起锦绣阁的事来。她怀胎十月,这期间锦绣阁如同先前巧娘说的那般,在府城里也开了家铺子,具体如何她也不清楚,只是偶尔做些小绣件让向南或是向北送去的时候打听来一点。 府城毕竟是繁华之地,达官贵人不少,虽说李佩茹嫁给那梁同知的公子时,嫁衣嫁妆入了那些夫人小姐的眼,可那地头本来就不缺能人,霓裳阁和羽衣馆也是地头蛇,背后又有人撑腰,锦绣阁想要在府城站住脚却是不容易。 李佩茹倒是帮衬着巧娘,毕竟是她爹所管辖的县城里出来的,总要照顾一二,锦绣阁要是生意好了,她也能在贵人圈子里得几分脸面。可她毕竟只是个同知的儿媳,她相公虽是个秀才,却没有官身,话语权和能力有限,帮到巧娘的地方也不多。 生意都是一点点做大的,最起码锦绣阁因着李佩茹的关系,在刚到府城时没有经受倾轧,巧娘已经很满意了,只一样,清潭县的锦绣阁不能倒,那可是根! 绿竹始终记得绣那百寿图的时候,巧娘和她说的话,让她做锦绣阁的活招牌的事,她都记着,如今春生满月,巧娘送了这么大的礼来,约莫是想要让她出了月子之后帮她的忙? 巧娘手底下不可能没有其他的能人,但像她这样已经打响了一点名头的却没有,她在绿竹身上的前期投入不能因为她怀孕生子就算,想来也是绿竹回报她的时候了。 重活一辈子,绿竹太明白自立自强的道理了,所以当初才会和巧娘达成那样的共识,更何况,她也要为冬至日后的营生做打算,若巧娘真需要她,她是不会拒绝的。 因而回了宋氏的话,“娘,巧娘那边,我心里都有数,你别担心了,我总不会吃亏,巧娘也不会害我就是了。” 宋氏不清楚绿竹和巧娘私底下的协议,却也明白她和巧娘的关系。绿竹八岁就去了县城学刺绣,一去就是六年,巧娘待她一向不错,一直充当着亦师亦娘的身份,她也相信巧娘不会害绿竹,那金项圈大抵是因为看重绿竹才送来的。 想明白了这点,宋氏摸了摸绿竹的手背,道,“你长大了,心里多点成算就好。” “嗯……” 想了想,绿竹又对宋氏道,“娘,你让大伯母把青荷嫁到村子里吧,好歹能看得着,也能多照应着。”她也是不放心青荷,怕这辈子大伯出去挑豆腐卖的时候,又看上那周柏青,害了她。既然大伯母舍不得青荷,那干脆让她嫁得近一些,这样在大伯提起那周家时,大伯母也能提出点异议。 宋氏觉得这个意见不错,“你大伯母舍不得青荷,我看她也有这个想法,就是不知道你大伯的意思。” 绿竹于是不得不先给宋氏洗脑,继而让她也给大伯母李氏洗脑,“娘,我觉得这事还得大伯母拿主意才好。虽说大伯走街串巷卖豆腐的确认识不少人,可那些人也只是一面之缘,顶多能说上几句话,内里是什么样的人却不一定能知道得清楚,相反,村里的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咱就算不能知根知底,也能晓得个七八分吧。再有一个,你也说了,嫁得近了,也能多照看着点,不叫青荷被人欺了去。我看青荷的性子有些单纯,嫁得远了,被人欺负了,怕是也不敢回家来找人撑腰,我看还是嫁得近一些的好。” 宋氏认真地听着,末了说了一句,“你怎么对青荷的亲事这么关心?” 绿竹讪讪,“这不是今儿个几个小姐妹一起说话,青荷懵懂懂的,我担心她以后被人欺负嘛!她是我妹子,我自然是想要她好的。” 宋氏闻言点头,“嗯,你想着娘家,娘很欣慰,但这是不是你能做主的,我也不能,不过你的话也有道理,改明儿我和你大伯母念叨念叨。” 绿竹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她娘能为青荷向大伯母说这几句话就好,要是再不成,她倒是再插手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过日子啊,琐碎的事特别多,要考虑的事情也多 ☆、传言 按着习俗,妇人生产以后是要坐足四十天的月子的。可一般人家,家里家外的活一大堆,婆婆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去伺候,能坐到三十天就不错了。 徐家事少,活不多,就连那两亩地也请了人来伺弄,又有宋氏这个亲娘来亲自伺候,徐婆子为着绿竹以后能给徐家多生几个娃,也想等冬至回来的时候还他个白白胖胖的媳妇,因而对于她坐满四十天的月子没有意见。 十天以后,绿竹终于盼来了两大桶的热水,将身子里里外外地洗了两遍,这段日子可苦了她,像那济公一样,身上一搓就能搓出来个泥丸子,此时清洗,面对嫩生生的皮肤也下了狠手,拿丝瓜囊使劲搓了起来,看着皮肤红了才罢手。 一个多月没出门,外头的景却已隐约有了初夏的迹象,院里的那棵枣树上开满了黄绿色的小花,蜜蜂在那上头绕来绕去,绿竹神清气爽地看了一会,而后去帮着干活。 这一个多月除了奶孩子,她连针线都很少做,皆因宋氏说怕她月子里熬坏眼睛,她也怕,因而只是缝补几件春生的小衣和尿布。此时出月子,人也懒懒的,绿竹心想,这懒骨头可不能养出来,要不然别说徐婆子了,就连她娘也该有意见。 徐婆子见她主动干活,暗地里也点头,嘴上却说,把春生带好才是最紧要的。 绿竹也就这么听着,带孩子她不会丢下,活也不能丢,宋氏见了,欣慰女儿的长大,也放心回去。 在徐家呆了一个多月,她经常赵家徐家两回跑,与徐婆子也熟悉,可到底不是自家,且也放心不下自家那两个臭小子,如今女儿出月子了,她也就不好在这继续呆下去了,于是和徐婆子、绿竹说了回去的事。 绿竹挽留了一会,被宋氏当着徐婆子的面数落了一句,言道,“看我这猴儿,还是不够懂事,以后就要拜托亲家阿奶照顾了。” 徐婆子笑着应了,“你放心,绿竹这孙媳妇我很喜欢,不会亏待她的。” 本来打算请赵家人一起吃个饭,可又想自家也就她和绿竹两个,捯饬一顿好的,不还得宋氏帮忙,没有请人吃饭还要人忙活的道理,便只收拾了一些礼给宋氏带回去。 “这一个多月麻烦亲家母了,我这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就一些鸡蛋和地里长出来的菜,这段日子还是亲家帮忙侍弄的,你别嫌弃,拿回去,也给向南向北两个小子加个菜。” 徐婆子的话说的谦虚,可拿出来的东西却不只是蔬菜和鸡蛋这么简单,还有一盒上回周师傅拿来的补品,似乎是药材,这可是好东西,宋氏不收,被徐婆子虎着脸用长辈来压着才收下。 宋氏想起春生满月那晚徐婆子说的话,想着若她不收,徐婆子恐怕会胡思乱想,以为她和徐家外道,可收下吧,又觉得烫手,便想着这东西收着,以后徐家要是用得着再拿出来,还回去。 又嘱咐了一句,让绿竹孝顺徐婆子,带娃子有什么不懂的就来找她问她以后,宋氏提着东西离开,在分岔路口撞见隔壁钟家的黄婶子,笑着略点了点头,似是没看见她盯在她提着的包袱上的眼睛一样,没有打招呼就走远了。 虽说女儿住在山脚下,和钟家交好能互相照应着,可她就是瞧不上这黄丽芳,因而虽不至于和她交恶,却也没有共同话题,见了面也只是点头笑一笑的交情。 黄婶子的确是眼馋宋氏拿着的包袱里的东西,她直觉徐婆子或者绿竹给了她好东西,可宋氏对她爱理不理的,两条腿跑得飞快,她也没来得及问。想起绿竹今日出月子,跺一跺脚,转身朝徐家去了。 绿竹对黄婶子的到来有些意外,却也笑脸迎人,没表现出一点不悦来,“阿奶正闲着,婶子就来了,你坐,和她老人家说说话。” 看着绿竹越发出挑有韵味的模样,黄婶子有些眼红嫉妒,想着自家女儿嫁去李家以后,虽不能说过得不好,可一直没有怀上,婆婆有气,妯娌间也不和睦,她就心塞。 第34节 她有些后悔当初把女儿嫁到李家去,本想着李杉人老实,干活一把手,家里地也多,虽然兄弟也多,可李杉最小,都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以后分家,李杉分得的好处铁定不少。可如今看来,正因为最疼李杉,老太太对他媳妇要求更多,其他妯娌也看不惯婆婆待李杉的好,处处与苗丫作对,苗丫过年时回娘家,可是显见的瘦了一圈,让黄婶子看着心疼。 看着徐婆子和绿竹的日子过得顺心,她就会想,如果当初把女儿嫁到徐家,赵绿竹现在有的是不是就是她女儿的?就算苗丫没有赵绿竹本事,可冬至不是快要有出息了吗,苗丫以后总会过上好日子,且人就在隔壁,她也能多看顾着,哪像现在,虽说就在她娘家的村子里,可照顾起来却不方便。 看黄婶子眼睛盯着绿竹叹气,徐婆子心知怎么一回事,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看着春生,倒是想起了洪寡妇生的那个儿子,便开口问她,“那洪寡妇和她儿子,你们打算怎么办?” 黄婶子顿时一僵,顾不得感叹女儿苗丫过得不好,换上了一副鄙夷的面孔,道,“我听说那女人不安分,这娃儿都生了,还有男人在她那地方附近打转,她说那小子是咱家大郎的,我可不信。” 徐婆子想到那个女人,想起绿竹和她说起的,当初她抱着娃儿求冬至帮忙带话给钟大郎的情景,有些不落忍,“不是说都已经关紧门户了吗?有一回有人夜里爬墙,还被她拿竹子打下来了。” 洪寡妇自从生了儿子,是真的打算过正经日子的,之所以一直揪着钟家不放,也是因为那些色男人不规矩的举动,她自己名声坏了倒是无所谓,她儿子却不能被人当做野种,虽然明知黄婶子不待见,可她仍旧想着进钟家的门,不为别的,就为儿子能有个爹,以后不至于被人欺负。上回求到冬至和绿竹跟前来,就是因为这个。 当然,她这心思旁人并不知晓,可她那晚将人从墙头上打下来的举动却也表明了一个态度,以往的皮肉生意,她不做了。 她这番作为,有信的,也有不信的,黄婶子就是后者,“切,狗改不了吃屎,她做过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么做还不是因为想进我钟家的门?可不见得她就是个安分的,而且,大郎一日不回来,一日就证明不了那娃儿就是他的,我可不能就这么把人接回去。” 徐婆子听了,也不好再为洪寡妇说话,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也守过寡,知道一个人带娃子的辛苦和不容易罢了,也不见得真和那洪寡妇关系好到为她出头。 “那就等大郎回来再说吧。” 黄婶子想起今儿个来的目的,看了眼绿竹在厨房里捯饬午饭,便小声地问徐婆子,“对了,我听说那张家秀才和县丞大人家的小姐好上了,那赵桂花得瑟着呢。” 徐婆子听了皱了皱眉头,赵家和张家的过节她清楚得很,自然是不待见张家人的,于是问道,“上回不也传他在县里有个相好的小姐吗?难道是同一个?要是同一个倒也罢了,如果不是,那岂不是要闹翻了?” 黄婶子也不喜欢赵桂花,纯粹是看不起她的做派,于是点头,“应该不是同一个,要真是同一个,那张小桃先前的肚子也不会弄没了,好歹会顾忌着点。我看那县丞大人家的小姐应该是搭了黄老板和黄少爷的关系,这才好上的,我看那张秀才恐怕又要出头了。” 徐婆子听了却是皱眉,“这事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连人家小姐的身份也一清二楚,要是过了明路也就罢了,可如果不是,让县丞大人晓得有人编排他女儿,毁她名声,可不会这么算了的。” 黄婶子想了想也觉得是,笑得有些奇怪,“还不是那赵桂花传的?前些日子你家不是摆满月酒吗,张家的没来,转头就有人在她跟前说你家摆了多少桌,有多热闹,包括金项圈金镯子……总之就是有人拿话激她,她忍不住就说了这事,说完了却马上后悔,央大家伙不要说出去,可你也知道,这不是农闲了吗,大家伙没事做不就爱唠唠嗑,这事就这么传开了。你说,要让那县丞大人知道了,真会找张家的麻烦?” 徐婆子没想到这事和她家还有点关系,顿时不高兴了,脸色有点难看,“这事我也说不准,依我看,这事私底下说说也就算了,可别传到县城里去,要不然倒霉的恐怕还不止张家。” 黄婶子觉得徐婆子有着危言耸听,还想说什么,却看到绿竹进来,只好住了嘴,她可晓得赵家人有多不待见张秀才一家的,她在徐婆子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可不敢到绿竹跟前搬弄是非。 黄婶子走了,她带来的消息还是让绿竹知道了,看她皱了眉头,徐婆子有些担心,之所以告诉她这些,也是怕张家的得势会不饶人,让绿竹提前知道也好有个准备,却不是让她苦着脸的,据说妇人心情不好,出的奶是苦的,她可不能因此苦了孙子,于是劝她,“其实,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你家和张家关系虽然不好,可那张秀才好歹有功名在身,注重名声,可不会做出不分青红皂白的事来,即便他真的得势,也应该不会找赵家麻烦的。而且,不管出了什么事,我和冬至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绿竹听了笑了笑,看她紧张的样子,倒是反过来宽慰她,“阿奶,我不是担心这个,而是想过两日去县城一趟,上回春生满月,我师傅巧娘送了个金项圈来,我总得亲自去谢谢她的。” 既然绿竹不想提张家的事,看着也不像忧心的样子,徐婆子也就随她了,绿竹可比她想的有成算多了,总不会犯糊涂就是。“那你可得多带点东西去,银子够吗,不够我那还有点好东西。” 绿竹哪能拿她东西,于是笑着拒绝,“不用,我生春生之前不是还有一个扇面没做完吗,我这两日把它完工,拿去锦绣阁,那就是最好的谢礼了,阿奶你不用担心。” 她既然有成算,徐婆子也就不插手了。 ☆、进城 过了两日,绿竹就在向北的陪同下去了一趟县城,和巧娘谈事情。这是她出月子以后托赶车的黄大叔帮忙提前捎了口信的,要不然以巧娘近些日子府城县城两边跑,她说不得要扑了个空。 巧娘早就在锦绣阁等着她了,见她来,先是观察了一下她的气色,看她脸色红润,人也圆润了不少,显然月子里伺候得很好,没有受多大的罪,也就放宽了心。毕竟是教了好些年的徒弟,感情自然是有的,何况,绿竹调养好了,日子过得舒心,没有被家里的琐事绊着,她也能多花些心思在绣品上不是? 向北和绿竹约好了来接她的时间,而后就出去逛街采买东西了,巧娘于是将她带到了后堂。 “我看你日子过得舒心,我就放心了。你休养也有一段时间了,手生没有?”巧娘笑着问绿竹。 兴许是这段时间冬至不在,她又生了孩子,经过宋氏教导,心思也成熟了许多,闻言,也不说虚的,把那准备好的扇面拿出来,“这我可不敢夸大口,万一牛皮吹大了,涨破了可如何是好?依我看还要请师傅亲自看看才好。” 巧娘将她已经有些章法的行事看在眼里,暗自点头,接过她递来的扇面仔细看了看,绿竹也不敢托大也就和她说了那些是怀孕时做的,哪些是出了月子以后做的。 她这样坦荡,巧娘也不好真个儿太挑剔,何况,她这针线也没生疏,做出来的活计依旧细致,于是点头,“你做的活计,我哪有不放心的?对了,家里孩子如今是谁在带?” 绿竹听了明白这是要进入正题了,于是坦诚,“今日出来自然是我婆婆在带的,春生还小,还离不得娘。” 巧娘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的,没再嫁,但也清楚妇人生孩子的事情,听了,也就和她开门见山了,“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的,虽说孩子离不得人,但你也不能都围着他转,该干的事还是要做,还是那句话,不为了你自个,也要为你孩子打算不是?” 绿竹闻弦音而知雅意,于是也不含糊其辞,“春生满月那天,师傅送了那么大的礼来,我拿着不踏实,就想来谢一谢师傅,顺道问问师傅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之前的话可还作数。” 巧娘听了,高兴地笑了,嘴上却说,“和师傅还客气什么?” 绿竹于是给她空了的茶杯满上茶,“师傅,请喝茶。” 巧娘笑着喝了,“我说的话自然是作数的。”说完叹了一口气,道,“相信锦绣阁开到府城去的事你也知道了,有着梁夫人(李佩茹)的帮衬,还过得下去,可想要打开局面,还需要一些吸引人眼睛的才行。” “师傅指的是?” 绿竹一脸求解,巧娘此时却卖起了关子,“你可知,锦绣阁、你和我为何能入得了那些夫人小姐的眼?” 对于这个绿竹倒是心里敞亮,“一来是因为时机场合好,不管是县老爷家的小姐出嫁,还是知府大人老母亲的寿宴,那都是机会;二来,也少不得佩茹小姐和佩文公子的帮衬,没有他们帮着说话,怕是旁人也就赞一句好看,不会将目光放到咱这来;当然,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还是咱们的东西好。” 巧娘点头,“嗯,你说得不错,可是机会不是时时都有,是可遇不可求的,而贵人的提携帮衬,则需要人脉还有各方面的打点,光靠人情维持可不行,这个我已经在有意经营,可拿不出好东西来,再好的机会,再多的人脉,也是白搭,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要落实到东西上来。” 生意上的事情绿竹不是很懂,但也乐于听一听,毕竟,说不定冬至日后就到县里开铺子来了,她能学一点是一点,闻言不住地点头表示认可,这方面,巧娘做了那么久的生意,自然是比她有发言权的。听她停了下来,也乖觉地顺着她问下去,“师傅想在绣件上做些文章?” 巧娘顿时给绿竹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而后不紧不慢地说道,“说到底,咱们做刺绣的,想要崭露头角,要么能有比别人强的技艺,要么比别人有新意。府城那两家我也去看过,做工其实都差不了多少,只要不是技艺上的革新,说白了,好的绣娘都是心细且经验积累起来的,你先前在锦绣阁时还嫩了点,回家嫁人反倒练出来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问你,总归是好事。既然技艺上很难超过,那就只能在新意上花些功夫了,像你为佩茹小姐绣的嫁衣嫁妆,那上面的图案就很好。” 绿竹听着有那么一刻的慌神,没成想她在别的地方没露馅,倒是让巧娘从她“突飞猛进”的绣艺中看出点奇怪来,其实,她比旁人多的,也就那几年日夜不辍地埋头苦绣练出来的技艺,以及一些未来几年流行的绣样,要让她自个设计点新花样出来还是困难的,因而她看着巧娘有些难以启齿。 巧娘看出了她的迟疑和为难,倒也没为难她,“我这么说也不是要让你再拿出点新点子来,你毕竟不是专学了画技的才女,要把这担子搁你肩上让你扛也不妥,所以这些日子我请了位县学里画工不错的秀才来帮忙临了些图样,你且帮我看看。” 闻言,绿竹顿时松了一口气,听她说请了县学里的画技不错的秀才来描画图案,顿时想起了一个人来,仔细将巧娘摊开来的图纸看了又看,却是分辨不出是不是他的手笔,看到最后一张图案,倒是怔了一下,无他,这图案也太繁复了,不似一般拿来做绣样的小图。 “师傅,这个,是不是太繁复了点?”她指着最后一张图看向巧娘,不解地发问。 巧娘将那图特特拿出来,眼底有着势在必得,“这图没拿错,我打算拿它做一件锦绣阁的镇店之宝!” 绿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眼睛也瞪得圆圆的,“镇店之宝?” “没错,镇店之宝。”巧娘点头,“和店里把最好的绣件摆出来的作用一样,府城的锦绣阁需要一些证明咱家实力以及吸引人眼球的东西。图案是这个,布料和丝线羽毛珠饰都用最好的,自然,绣娘也要最好的。” 说着看向绿竹,“我打算让你来做这件霓裳,怎么样,可要帮我?” 绿竹有些受宠若惊,而后感觉千斤的压力袭来,压得她透不过气,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些,却是不敢应下来,“师傅,我这手艺还不到家,比不得您。” 尊称都出来了,可见她这不是谦虚,而是真的这么想的,事实上,论技艺,绿竹的确还比不上巧娘,即便她比绿竹大了二十岁,但也还是宝刀未老。 巧娘脸上的笑深了几分,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而后说道,“放心,这事事关重大,我也不会真个儿放手都交给你,只是需要你帮忙,到时衣裳做出来了,却是会打上你的名号,把你的名头继续打响亮,到时候,锦绣阁不仅有镇店的绣品,也有镇店的绣娘,一举两得。” 绿竹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不是让她都包揽下来就好,只是,“师傅这样抬举我,我却无以为报,实在受之有愧。” 这锦绣阁里出色的绣娘不少,经巧娘教导后从锦绣阁里出去的也不少,巧娘却单单看中了绿竹,为的却是她这纯良的心性,做师傅的最怕的不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而是养出了一条白眼狼来。当然,只是心性纯良还不够,性子还得坚韧有主见,要是耳朵软轻易被人忽悠了去的也不行,这也是为什么上辈子巧娘没有多看重绿竹,这辈子却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 此时,她也不说虚的,只道,“师傅那是相信你才会花力气去栽培你,至于报答,你只要答应师傅,以后不会背叛我就行,别的,我倒是没什么要求。” 有了上辈子的经历,绿竹最恨的莫过于背叛了,因而,除非对方先不遵守诺言,否则绿竹自己是不会先做出背叛的事情来的,所以,对于巧娘的要求,绿竹没有一点不情愿地答应了,更甚至发了誓。 世人对怪力乱神的东西敬畏得很,发誓虽然只是个口头的诺言,却是不会轻易违誓的,怕遭报应。因而,听了绿竹的誓言,巧娘心下松了一口气,笑了,和她商量起了具体的细节。 因着绿竹要带春生,不能像先前那样长居锦绣阁,因而绣活还是领回了家来做,只不过两人做好了分工,各有负责的部分。 这件事安排妥当以后,绿竹又顺便问了巧娘一些生意经,具体以后开铺子的事却没提,毕竟这还只是她的一个设想,八字还没一撇呢。她不说,巧娘也没问,只当她对生意的事感兴趣。 最后,把东西打包带走的时候,绿竹再次看到了那些图纸,想起县学的事,倒是问了一句这画图的秀才是哪一个。 这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巧娘很随意地告诉绿竹,“这名秀才姓李名贞,还是许山长家的小姐介绍给我的呢。” 果然是李贞!绿竹知道这位李秀才,还是因为上辈子他和张荀同窗,他曾经帮她描过刺绣的图案,一来二去才知道的。这李贞家里虽然不富裕,却有一手好画艺,后来科举虽不成,却被当年的乡试主考官看中收为了徒弟,带去了京城,以后如何,她且不知,但想来前途无量。绿竹不禁为巧娘眼光之毒辣而佩服,运气也忒好了点! 不过,许青青?骤然间听到这个名字,绿竹还有些恍惚,她早已将它丢到不知道哪个旮旯角去了。闻言,出于好奇,问了一句,“许小姐?” “对,许小姐。对了,她和县丞大人的公子定亲了,嫁衣嫁妆也是请的咱们锦绣阁来做,要不,把这个活计给你来做?”看得出来,巧娘的心情不错。 又是和邹县丞有关?绿竹顿时想起了关于张荀的传言,他不是和邹县丞家的小姐有些暧昧不清的关系吗?如今许青青也要嫁去邹家,这真的没有问题吗? 绿竹总觉得这两人又要纠缠不清了,更加不想掺和到里头去,因而拒绝了巧娘的提议。 ☆、巧遇 谈妥了刺绣的事情,向北也业已在外头等着了,绿竹便和巧娘告辞。 才掀开帘子,从后堂走出,绿竹便瞧见向北正和人说着话,看她出来,眼前一亮,惊喜地喊了一声“姐”就抛下了说话的人,跑到她身边来。而方才和他说话的人也转过身来,却是张小桃,很快,她便察觉到了一道视线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侧眼看去,才发现是那黄金宝。 绿竹半点不想和他们打交道,偏张小桃不如她愿,在她拉着向北准备离开时,迎了上来。 “绿竹姐姐,相逢便是缘,何必走那么快?”张小桃笑魇如花,仿佛他们张家从前和她之间的事从未发生一般,叫绿竹看了不舒服。 绿竹宁愿她还是原来那个有点高傲,有点小心思的少女,也不希望她丢了自己,戴上一张伪善的面孔,心中叹气,对张小桃的和煦也有些不解其意,她想,她们之间还真没有什么好谈的。 “抱歉,黄大叔的牛车不等人,我们赶时间。”找了个借口,想要抽身。 张小桃见她态度淡淡的,便也放弃和她攀交情了,要不是黄金宝在一旁,她要维持着温婉娇弱的模样,她也不至于假笑。 她开门见山地说道,“那如果我要介绍一桩买卖给冬至哥呢?不知道绿竹姐姐有没有兴趣腾出一点时间来?” 绿竹挑眉,她有这么好,会介绍买卖给她?想想都觉得蹊跷,她不动声色地问,“什么买卖?” 张小桃以为她感兴趣,面上有些得意,笑道,“是这样,夫君他打算为我筑一幢小楼,里头的东西自然也是要最好的,特别是木工活,我想着,这清潭县里,最好的木匠莫过于冬至和他师傅了,便想请他们来,当然,报酬不会少。绿竹姐姐以为如何?” 不如何。 张小桃说是看上了冬至和他师傅的手艺,实际上看中的是周师傅,这么个宫里造办处的御用匠师,若是能请去给她做活,想必她面上也能有光,在黄金宝面前也能更有面子,毕竟能加上御用二字的匠师,可不好请。 别说绿竹做不了周师傅的主意,即便做得了主,她为什么要帮她呢?平白无故给她做脸,是以为她好欺负吗?还是以为世人都会为了几个钱而弯腰? 如此想着,她笑了,“抱歉,徭役还未结束,我也做不了冬至和周师傅的主,张姨娘要是有心,可以亲自去请,而且,张姨娘的哥哥手艺不差,似乎没有肥水往外流的道理,黄少爷如此看重张姨娘,想必愿意提携一下张姨娘的哥哥。” 方才张小桃有意无意地炫耀黄金宝对她的宠爱,绿竹也不在意,相反一再地用张姨娘提醒她的身份,并且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张小桃顿时被堵得说出话来。 看着张小桃的脸青白交加,眼梢扫见黄金宝正往这边走来,绿竹也不欲再与她牵扯,于是点了点头便带着向北离开了锦绣阁。 在她身后,黄金宝手搂着张小桃的腰,一双浑浊的眼睛却盯着绿竹离开的方向,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转过头来问张小桃,“方才那是谁?” 张小桃见他这样,哪里不知道他的色心又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妾身的一个老乡。” “哦。”黄金宝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笑道,“我看你和她关系似乎不错,有机会可以叫她到府上来和你说说话,你也就不用无聊了。” 今儿个便是张小桃说自个无聊,求得他带她出来逛街的,却不曾想遇到了绿竹。他方才只看到了她的侧脸,倒是不记得自个调戏过她,他注意的是绿竹身上的那股子像是熟透的水蜜桃的风韵,那身段,啧啧,还真是诱人,就是方才她站着的地方,仔细嗅,还能闻到一股奶香,甜甜的腻人。 他猜测这小妇人兴许是才生了娃子……他的莺莺燕燕那么多,却没有一个能生下来孩子的,因而还未尝过类似的滋味,勾起了食欲,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人弄到手了。 张小桃是心思多了点,可也没坏到根子上去,她自个掉过一个孩子,虽然对绿竹能顺利生产有些嫉妒,却也不会做拆散人家庭的事,那样会毁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闻言,推拒道, “我倒是想请,却是请不来。爷你是不知道,她和县老爷家的少爷和嫁出去的佩茹小姐都有交情呢,据说有一回在县城里被人调戏,还是佩茹小姐给救的呢。” 黄金宝顿时想起了这一茬,对绿竹的模样还有些模糊,但当年那个不要命地在他跟前折断木方的凶狠男人却是记得清楚,还有些余悸,更不要说还牵扯到了李佩茹。虽然不认为这么个乡下人能和李佩茹扯上什么太大的关系,心里的那团火却也滋地一下灭了。 咳咳,不找这个,可以找别个。他私心里想。 嘴上却说,“既然这样,那就不勉强了吧,对了,你有看中的东西没,说出来,爷都给你买。”说着手往下在她的浑圆上掐了掐。 张小桃脸有些羞红,这大庭广众之下,黄金宝对她实在有些不尊重,仿佛她是那春搂里的妓子……她心里不舒服,却要装着对他百依百顺,实在难过之极。 第35节 绿竹丝毫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还有这一出,黄金宝对她起了邪念,而张小桃却帮了她。后来,她在掌柜的徐娘子那听到这事时,还有些惊讶,却更加不敢一个人上县城里来了,无论是张家、黄家还是邹县丞家、许山长那,她都能避则避。 可有时候,缘分就是那么其妙,你越不想碰见的人,老天爷就爱让你见到。 离开了锦绣阁,又逛了县城仅有的两家木匠铺以后,绿竹看太阳已经偏西,这才和向北匆匆往城门口赶去,路过潇湘茶楼时,绿竹似有所感,侧目看了一眼,而后呆住了。 那两人怎么会在一起,莫非? 向北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只能看见一男一女两个背影,男的他认得,是村里的张秀才,女的,看打扮倒似大户人家的丫鬟,他好奇,“姐,你说张秀才是不是约了那邹三小姐啊?”他以为那丫鬟是邹家的。 绿竹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慎重地对他说道,“这事别往回说,男女私相授受,可见不得光。” 向北似懂非懂地点头,没注意到绿竹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 和张荀在一起的是许青青的贴身丫鬟,名叫绿意的,她之所以记得她,还是因为上辈子这仗势欺人的丫头跑到她院子里去耀武扬威,说她的名字和她就差一个字,都是贱命,比不得她家小姐高贵。 当时的绿竹刚刚被接到京城,觉得苦尽甘来,对未来充满着希望,尚且不知道张荀和许青青的私情,直到这丫头跑到她跟前来说破,而后才有了贬妻为妾的事。 嗤!私相授受,脚踏两只船,许青青也的确高贵,手段高明,比之那春楼里的春娘也不差! 之前和张荀的私情被揭露,她便听李佩茹说了,许青青被许山长关了起来,如今看来,应该是因为和邹县丞家的亲事定下来,所以重获了自由。 只是,这时候招惹张荀,是不是太不明智了点?难不成许青青对张荀是真爱?想想又觉得不可能,那么是对和邹家的亲事不满意?还是说,张荀手中握着许青青的把柄?若不然,张荀怎么会在和邹三小姐暧昧的当口赴约? 绿竹瞬间想了许多,脑补了许多奸情出来,想到两人奸情被撞破以后的下场,更是两眼冒光,虽说,因为之前的一次揭发,她已经为上辈子的自己报了仇,也没打算再做什么,可如果仇人自己作死,过得不好,她还是很乐意看见的。 向北看着自家姐姐一脸奸笑,顿时打了个寒颤,“姐姐,你别笑成这样,我怕。” 绿竹白了他一眼,顿时想念起和她同仇敌忾的冬至。虽说娘家人也乐于看张家人作死倒霉,更时常站在她这边帮她,可对于她私底下的小动作却是一无所知,总觉得她是被欺负的小可怜,没有一点反抗之力。实际上,她做过什么,她自己清楚,冬至也清楚,有了这样共同的秘密,她和冬至也有了更多的共同话题和语言,譬如看张家的好戏,有可能的话偷袭一爪子。 绿竹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奈何冬至不在身边,没人倾诉,看着向北一脸懵懂,更是无力。 “我碰到好事了,难道还不许我笑了?”她无语地道。 “好事?可是姐,你看起来更像是要去做坏事!”向北不服。 “咳咳,有这么明显?” 向北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绿竹高深莫测地言道,“放心,不用我出手,有些人注定是要倒霉的。” 张荀也觉得自己倒霉,他和邹三小姐的事被他娘说了出去,传到县城来是迟早的事,他还没想好补救的办法呢,那边厢许青青又找上门来,说什么要把他给她画的小像,写的诗还给他,约他见面! 他以前的确给许青青画过像,上头还题了一首诗,虽然没有落款,可分辨字迹还是能联系到他身上去的。他不明白许青青都和邹家定亲了,为什么还要来找他,说是还他东西,可他却体会出个中威胁的意味来。 张荀虽然不信许青青会把他们之间的事情抖出来,毕竟那样谁都没有好处,却也对那字画投鼠忌器,万一是真的呢?那不是一个大大的把柄? 许山长得罪不起,如今看来,许青青也不是善茬。她和县老爷家的大公子的事,他后来从姚晨年那得知一二,早已认清她的真面目,那可不是清水白莲,而是带刺的玫瑰。可恨他以前留有一手的书信被搜了个干净,相反对方却握着他的把柄,死无对证之下,前尘往事顶多会被当成他仰慕许青青,对她一点伤害也没有,他却可能因为这事而与邹三小姐生分,失去邹县丞这一助力。 张荀那么会钻营的一个人,哪里甘心受制于人?约自然是要赴的,先看看许青青想要做什么再说,若是她不仁,那也别怪他不义。之前那段时间的落魄,他受够了,还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便要乡试了,他已经考砸了一次,这一次不容有失,这个关键时刻,他可不能失去邹县丞的指点。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两章是渣男渣女的戏份,不喜欢的可以跳过哦 ☆、龌龊 潇湘茶楼里,时隔一年,张荀再次见到了许青青,她似乎清减了一些,却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张荀忆起从前她羞答答亲他脸颊的时候,眼睛里顿时冒了青光。 见他这般迷恋的看着自个,许青青心里得意地笑了,起先她听到张荀和邹家那奴才肚子里爬出来的贱货纠缠不清时,不知绞坏了几条帕子,那贱人哪里比得上她?!再次相见,他这般表现,无疑取悦了许青青,她料定他对自个余情未了,那么,接下来她所求的也就好办了。 “子卿,你不说话,是还在怪我对不对?”她泫然欲泣地看着张荀,想要软化他。 张荀近些日子和黄金宝、姚晨年等人出入花楼戏院,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早已不是当年任人摆布的愣头青了,不过,她既然不打算来硬的,他也乐意陪她演,不到万不得已,他还不打算和她硬碰硬。 于是上前握住她的手,许青青仿佛没察觉到一样,只是看着他,却没有挣开。张荀一脸愁绪地叹气,“我现在这样,哪还有脸面见你?你今天不该来的,被山长知道,我担心你日子不好过。” 许青青并未觉得张荀有何不妥,她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的魅力足以勾住张荀这么个乡下秀才,闻言,动容地回握他的手,“子卿,之前的事,是我连累了你,我原想着向爹求情,可他把我关起来了,我……我想帮你,可是没有办法。” 当初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却被无情贬斥的一幕如在眼前,张荀强忍着屈辱,言不由衷地对她道,“你如今和邹大公子定了亲,他才学不错,我……看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他还是在意我的,许青青得意地想,面上却故作伤心,“父母之命,我也没有办法,若不是定了亲,我如今还出不来,我一出来,就打听你的消息,谁知,你和她……子卿,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眼前的女人似是对他割舍不断,声泪涕下地质问他有没有变心,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恍惚了一下,他好像做过一个梦,梦里也有一个女人失魂落魄地问他,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呵,他能感觉得到梦里的女人情真意切,心里也愧疚,可许青青?他总算察觉出一点端倪来了,他和她有旧情,如今她即将嫁入邹家,而他则和邹三小姐暧昧不清,怕东窗事发,也难怪她着急。 于是不动声色地说道,“青青,对不起,她对我很重要。” 许青青愣了一下,他不是应该说和邹三那贱货只是逢场作戏,或是被逼无奈吗?怎么会如此郑重的说,她很重要?仔细想想,因为邹县丞,邹三的确对张荀有些用处,于是自以为聪明地体谅关切他,“是因为邹县丞吗?说到底还是我害了你,其实,你不用那么委屈自己的,而且,我听说,邹县丞他早有打算把邹妹妹送给知府大人,你这样,不值当,还是早些抽身的好,我怕越拖到最后,你会越得不偿失。” 许青青自以为的体谅,却不知无形中踩到了张荀的痛处,他难道不知道邹县丞有意吊着他,想要骑驴找马吗?若是他来年考中了,他自然会把邹三许配给他,如若不然,邹三也就是个当妾的命。邹三看不明白,把他当做了救命稻草,许青青也以为他蠢笨不自知,其实他什么都明白,可即便是做邹县丞当下的驴,他也愿意,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想要他的指点和提携?而造成他如此屈辱的,便是眼前的女子。为了她自个,如今甚至想要哄骗他放下屈辱求来的机会,休想! 他嘴角掀起一抹嘲讽,也不再拐弯抹角,“青青,那副画呢,你拿来了没有?它一日在这世上,对你便是个威胁,还是早些毁去的好。” 谁都不是笨人,许青青察觉到张荀的态度有异,心里有些不满,他不若从前对她顺从了!幸好她早留了一手,“子卿,那是你送我的,我哪里舍得毁去?我本来想把它还你的,可临到头却舍不得,我知道我们没有以后了,你就当给我一个念想好不好?” 不好!张荀在心底咆哮,却不敢将心中的暴虐表现出来,闻言,长叹一口气,“既然这样,你就留着吧,只是,你我再见只能是陌路了,来,咱们以茶代酒干一杯,以前的事,咱们就当没有发生过,忘了吧!” 他说得情真意切,许青青觉得自己握住了他的把柄,打了一场胜仗,虽然没能逼他离开邹家,算是谈崩了,可她也没亏,起码目前看来,张荀这个窝囊不敢提以前的事,什么“以茶代酒”,不过是在向她低头,向她求和。许青青自以为是,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张荀低头掩住眸底的晦暗,拿衣袖挡着,在茶壶里下了点东西,而后不动声色地给各自的杯子满上茶水,与许青青碰了一下,自个却仍旧用衣袖挡着,没有喝。 许青青也没有注意他杯子里的茶水少没少,见他仍旧和自个谈笑风生,顿时得意,看他时眉眼中不经意地泄出一丝轻蔑,张荀见了却面不改色,脸上的笑越来越深。 张荀虽然看不上黄金宝等人,却不得不承认,某些手段,用在女人身上再合适不过…… 绿意一直在雅间外头守着望风,等了许久,不见里头有动静,有些疑惑,于是敲了敲门,“小姐,奴婢能进来吗?” 里头,手脚被缚,嘴巴被堵住的许青青被张荀压在地上欺辱,闻言挣扎了起来,张荀恶狠狠地打在她的臀上,在她耳边轻咬,“你如果想要所有人知道,你就喊吧,看邹家的亲事会不会退,看还有哪个男人会要你。” 许青青瞳孔一缩,身子哆嗦起来,听得绿意又叫了一遍,他把堵住她嘴巴的抹布拿掉,“不用我教,你也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许青青恨极了张荀,却不能否认,他把住了她的命门,她的确不敢叫别人知道!于是开口应了绿意,“你别进来,我有事和张公子谈。” 外面安静了下来,张荀从许青青的身上翻下身来,从容不迫地将自个和她的衣衫理好,将她的肚兜收入怀里,一边替她松绑,一边说道,“早知你水性杨花,却不知道你的身子滋味这么好,呵,之前被你所害,却什么都没得到,实在亏了点,现在补回来也不迟。你也不要拿这么恨的眼光看着我,要不是你今儿个想要断我后路,我也不至于这么做,你拿着我的把柄,我手中自然也得拿点东西。我想,许大小姐应该不会愿意自个的肚兜被拍卖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鱼死网破?你以为我不敢吗?”清白被污,许青青不至于心如死灰,却也恨极了张荀,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话。 张荀摇了摇头,“只要有更好的选择,谁会选择鱼死网破呢?青青,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你帮我,我自然也会帮你。” “怎么帮?我清白被污,即便嫁去邹家,也是下堂的后果,让我帮你?异想天开!”说着,许青青呸了他。 张荀不甚在意地抹了把脸,胸有成竹地说道,“我能弄来某些药,到时候,他只记得和你春风一度,其余细节哪里记得住?至于落红,就不用我教了吧。” 许青青的脸涨得通红,骂一句“下流”,却在脑子里衡量,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听他的,一时甚觉屈辱,“那样的药,我未必不能自个弄来。”她嘴硬。 张荀嗤笑,“你自个弄来也行,不过,有些事,却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譬如你的肚兜,它现在就在我怀里,嗯,香喷喷的醉人!” “你!”许青青恼怒,顺了好一会气以后,才认命地低头,“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很简单,帮我取信邹大人,许山长那里,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我要科考的最新消息。”张荀意气风发地提要求,那小人得志的模样,让许青青恨得牙痒痒,却无何奈何,只能答应他。 “肚兜,何时能还我?”她咬牙切齿地问,她总不能一直当他的棋子,任他摆布。 “放心,只要我考中,我就离开这个旮旯地,不会为难你的。”他这诺言有些虚,许青青不信她。 “那要是你一直考不中呢?” 张荀狞笑,“考不中?我怎么会考不中?!如果考不中,我不介意在你身上讨利息,所以,我劝你还是乖一点,尽心尽力地帮我,否则,谁也得不着好!” 许青青被他的狞笑吓得打了个寒颤,只能点头答应,心里却想着,现下先安抚了他,待她应付过去和邹家的亲事那一关,她再来收拾他! 仿佛能猜到许青青的想法一样,张荀暗暗将她身上所有部位的特征记下来,呵,在书信上败过一次,他哪里会只留一个后手? 临别时,他在她耳边提醒道,“别忘了,喝避、子、汤!”避子汤三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在许青青听来甚感屈辱。 许青青脸红耳赤地瞪着他,却无可奈何,张荀,你给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嗯,好像老写这样的情节有点不好,姑娘们,出门在外,要好好保护自己哦 ☆、李氏 发生了这样的事,许青青愤恨过后,却没有一死了之的勇气,最后向张荀妥协,为今之计也只能将这事藏好不叫人知道,等顺利嫁入邹家,再来解决张荀这无耻之徒。 若说之前她还对嫁进邹家有些不满,如今却没得挑,无他,时间拖得越久,她被张荀控制的时间只会越长,她一点不相信张荀考中了以后就放过她的话,且听说邹家少爷是个书呆子,想来在敦伦之事上无甚经验,比较容易蒙混过关。 和张荀前后脚离开潇湘茶楼以后,她便支开了绿意,自个则朝一家小药铺走去,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怀孕,避子汤是必须要喝的,只不过,她不敢去一德堂买药,怕被人认出。即便是去不相熟的小药铺,她还是戴了帷帽的。 买完了药,她也不敢带回家中去煎,直接拜托小药铺的药童煎了,然后在他们异样的目光中直接就服了。 避子汤的滋味不好,许青青的眉头皱得死紧,眼中满是仇恨的颜色,张荀,今日之辱,他日必当加倍奉还! 兴许是避子汤起了作用,也兴许是今日被折腾惨了,许青青喝过药后脸色很不好,也没和绿意汇合,直接叫了轿子抬回去许府。 王妈妈是许夫人李氏身边得力的嬷嬷,也是许青青的奶娘,听闻她坐着轿子回来,以为出了问题,便去迎她,看到她的一瞬,顿时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扶着她回了闺房,转身要去寻大夫的时候却被拦住了。 许青青不能叫别人看出自个的异样来,只道在外头晒着了,等歇一觉就好。 面对许青青祈求的目光,王妈妈当下应了,以为她捯饬吃食的借口出了她的院子,转身却往李氏的屋子走去。 许青青当下疲累,没那么多心力关注这个,当下叫人备了水,自个洗了一通以后,才乏力地昏睡过去。 却不料那边厢王妈妈正和李氏说着她的不妥之处,“太太,老奴看着小姐似乎有些不对劲,脸色差却不肯叫大夫也就罢了,可……” 李氏看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着急,“青青怎么了,你快说啊!” 王妈妈咬咬牙,艰难地吐出那句话,“老奴瞧小姐似乎不是姑娘了……” 李氏愣了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说开了,王妈妈也不打算隐瞒,却也没把话说得太满,“老奴瞧着小姐的眉心已散,身上还带了点药味和那种味道……不过,兴许是老奴看错了也不一定。” 李氏很想说一定是你看错了,可她熟悉王妈妈,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编造这样的谎话,必定是女儿真的有不对劲的地方,“绿意那丫头呢,叫她来回话。” “回太太,绿意那丫头不是和小姐一同回来的。” 李氏啪得一下拍在桌子上,满脸怒容,“反了天了,去,把绿意那丫头给我抓回来。” 王妈妈应了声是,出了厅子,正吩咐人去找绿意呢,她却刚好回了府,也省了她一番功夫。 在李氏恩威并施下,绿意把许青青私会张荀的事招了。 “你当时在哪,他们说话多久了?” “奴婢当时在雅间外头守着,小姐和张秀才在里头大约有半个时辰。”绿意仔细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不敢有保留。 半个时辰! 李氏捏着帕子的手徒然收紧,脸色有些苍白,“你在里头可听到他们有什么动静?” 第36节 绿意奇怪,回想了一下,道,“似乎有碰撞的声音,奴婢问小姐,小姐却说没事,让我不要进来,她还有话要和张公子说。” 李氏实在很难对许青青和张荀在半个时辰里发生的事不生疑,眼下这事却是不敢声张,递给王妈妈一个眼神,绿意便被带了下去严加看管。 问及许青青正在做什么,得知她睡着了,李氏把心一横,请来了一位相熟的大夫,拉上帘子让他为女儿看了诊。 老大夫自然不能通过把脉来断定病人是不是黄花大闺女,却能晓得她现下的状况,摒退了众人,李氏得到了老大夫的准话,“这位病人此前似乎服了过量的凉药,导致身子虚弱,若是调养不好,恐怕会落下难以受孕的病根。” 李氏顿时脸无血色,让本来以为是替许山长的姨娘看诊的老大夫生了疑,却也不敢问出来,写了方子,拿了丰厚的诊金,保证今日之事不会说出去后才被送走。 待房间里只剩下李氏和王妈妈,还有卧床的许青青后,李氏的眼泪再也禁不住了,好端端的自家闺女怎么会去服凉药?而她好端端的闺女出门前还是黄花闺女,回来却是这样病怏怏的身子,再看她身上的痕迹,她不难现象女儿经历了什么! 许青青醒来的时候,便看见她娘伤心欲绝的模样,心底顿时一个咯噔,下一秒她便被李氏抱进怀里,声声泣,“我可怜的儿哇!” 许青青慌了,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王妈妈见了,只好宽慰李氏,“太太,还是问问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吧。” “对,对……”李氏抹了一把眼泪,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迟疑着问了出来,“青青,你和那张荀是不是已经……别骗我,你知道我看得出来,黄花闺女和妇人还是有区别的。” 许青青张了张嘴,脸色更白了,这事能够看得出来?她不信,却哆嗦着嘴唇不敢问是不是真有这样的手段。 看她缄默不言,王妈妈以为她不信,于是开口道,“姑娘身的肩是收着的,眉是未开的,胯往内收紧,两条腿也是并在一处严丝合缝的。” 闻言,许青青低下了头,嘴唇用力咬得发白。 李氏见了,哪还有什么不明白了,又哭了一阵子以后,抓着许青青的手道,“青青,咱把事情说清楚了,娘再为你想办法啊!” 纠结了许久,到了这个地步,许青青即便想要隐瞒,却也没人会信,她也怕此刻不能把话说清楚,安抚了她娘,这事会被她爹知道,届时,她爹恐怕会觉得她让他的脸蒙羞,把她送去寺院!虽然难以启齿,可她最终还是开了口,当然,事情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去说。 李氏听了以后恨不得马上剐了那张荀,“青青,咱去找你爹,让他帮你讨个说法,不管如何,他要了你的身子,就得对你负责!” 许青青恨张荀入骨,哪里愿意嫁给她?何况,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没了她爹的教导就落魄的书生,哪里配得上她! “娘,我是死也不会嫁给那张荀的!”她狠狠地道。 “可……你真的相信他会尽心帮你?他那法子真有用?”李氏对于张荀的“好心”很是不敢相信。 “娘,这件事如果暴露,倒霉的不仅是我,还有他,他没道理不帮我!等我顺利嫁进邹家,我再来收拾这个无耻小人!” 李氏觉得女儿这样做不对,她讷讷地说道,“可这事对邹家不公平。还有,大夫说你服了过多的凉药是怎么回事?大夫说了,一个不好,你以后可能就不能生了,你怎么能这么冒险!” 闻言,许青青脸上的血色褪尽,“我,只不过是去配了一副避子汤喝了,娘,你说的影响子嗣是真的?我当时以为加重药,效果会更好,所以……” 李氏拿手指戳着她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糊涂啊!” “娘,于子嗣有碍的事是真的吗?”许青青此时是真的慌了,她太清楚不能生的女人会有什么下场了。 见她如此慌张,李氏也不忍心,语气倒是放软和了,“放心,调养好会恢复的。” 许青青听了松了一口气,而后想起了王妈妈之前的话,“娘,我不是完璧的事,真的那么容易看穿?这样,我岂不是连嫁进去邹家也不能了?” 李氏讳莫如深地看着许青青,问,“青青,你真的想要嫁去邹家?” 许青青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对她娘坚定地说道,“娘,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反正那张荀我是不会嫁的!还是说,娘要告诉爹,然后让他把我送去寺庙当姑子?我才十五啊,娘你何其忍心?” 李氏沉默了,在她的观念里,女儿既然失了身,如果不能嫁给张荀,便唯有送去庙里当姑子,断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可她偏偏提供了一条不是正道的路,叫李氏动摇,她知道欺骗邹家不对,可女儿的终身幸福却是那般的重要,她迟疑了。 许青青于是用哀求的目光看向王妈妈,这个向来疼她的奶娘,希望她为她说话。 王妈妈心软,她不似李氏读过书,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许青青又是她看着长大的,也不忍心毁了她的下半辈子,倒是真的劝起了李氏,“太太,我看这事也未必不可行,结亲之前让邹家的人不要看见小姐,行礼的时候小姐再收敛一点,洞房的时候再用上那张荀的法子,说不准可以将这事遮掩过去。” 李氏叹气,“我又何尝不希望青青她好?可这毕竟不是万无一失的法子,万一被拆穿,到时只会比现在更糟。” 许青青祈求地看着李氏,“娘,你要帮我。” 唉!又一声长叹。 “罢了,我总不能推你入火坑。这件事我会向你爹保密,邹家那边,我们加多点陪嫁过去吧,就当是补偿了,你以后要好好对邹家公子。”李氏最后还是妥协了。 许青青提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哪有不应的。 过了一会,李氏又问,“那张荀握着你的把柄,我看兴许不止那件肚兜,你可有什么法子让他闭嘴?” 许青青眼睛一眯,眼中凶光闪过,“娘,你别问了,总之我有法子应付,不会叫这事传出去的!” 未得到确切的答案,李氏心里有些不上不下,暗自决定密切留意闺女的行动,务必让这事没有一点风声流出。 于是绿意被喂了哑药卖了出去,李氏告诉人伢子,一定要有多远卖多远,不能让她有机会逃回来。要不是绿意不识字,怕是李氏会将她的手筋也挑断,不过也因为这样,才有了后来的许多事发生。现下不识字,可不代表以后不能识字,李氏失策了。 不过,因为有了李氏的加入,张荀的下场却是悲惨,没有一点绝处逢生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冬至就肥来啦 ☆、归来 绿竹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谁知演戏的人毫无动静,张家还是老样子,张荀依旧每日上县城去,显然没有和邹家断了联系,让她疑惑的同时又好生失望。 难不成她猜错了?绿竹不禁想。 还是说张荀和许青青之间余情未了,非但没闹掰,反而你侬我侬了? 以绿竹对两人的了解,应该不可能。那么,便只剩下一个可能了——两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兴许是井水不犯河水,也兴许是相互帮忙。 总之,榕树村张家风平浪静,绿竹觉得无趣,干脆不再将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 五月初五,又是一年,绿竹十七了,重生回来已有三年,和娘家联系紧密,有了一个新的家庭,里面有慈祥的阿奶,争气又护短的相公,可爱的儿子,彻底和过去再见,未来可期,绿竹觉得生活不过如此。吃长寿面时,她再一次感谢上天给了她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同时也向它祈愿,别把这一切都收回去。 想起冬至,绿竹的思念便如狂浪一般扑面,叫她茶饭不思,几乎每日都是数着日子过的。怕自己继续想下去会发疯,便把心思都放在了新的活计上。巧娘交给她的活不轻,且这霓裳是要作为锦绣阁的镇店之宝的,马虎不得,因而绿竹花了十二分精力来对待。 徐婆子也晓得她的活重要,便帮着带春生,祖孙俩的感情越发好了。 服役的冬至也在想他们,尤其是才抱过一回的春生。每日忙活完了,便拿起刻刀,用剩下来的边角料雕小猪、小猫、小羊,其中有一个小木马,还是听周师傅说起城里的小男孩都爱骑马玩耍,想着春生骑木马的样子做出来的,让一同做工的乡亲们赞了许久。 想起绿竹生辰这日,自个不在她身旁,冬至便愧疚,于是拿起刻刀雕了一个小人像,看着轮廓,不难猜出是绿竹。张靖来找他时,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木像,又瞄了眼那一堆小玩意,眉头不禁皱了皱,“你这手艺,做这个不觉得大材小用了吗?” 说话的时候,他拿起一只惟妙惟肖的小羊,指头在它光滑的表面磨了磨,心里有些不满。想当初,他和冬至一起帮的周师傅,他却与周师傅失之交臂,虽然懊恼,却也明白是自己的一念之差而错失良机。看到冬至跟了周师傅之后手艺突飞猛进,他是羡慕的,如今看他如此“不务正业”,他又怒其不争,仿佛自己求而不得的手艺不被珍惜。 冬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生气什么,认真想了一下他的问题,而后摇了摇头,“我并不觉得这样大材小用,一来,我这手艺不算什么大才,不过是谋生的技艺罢了,做什么不是做呢?二来,做这些小玩意也不是小用,那是为我儿子,为我媳妇做的,能博得他们一笑,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用了,是值得的。” 值得吗?兴许值得吧,张靖还没有孩子,暂时不能体会这样的心情,可冬至竟然说自己没有大才,要不是知道他耿直,既然这么说就是这么想的,张靖非得被气死不可。 “你知道周师傅是宫里造办处的御用匠师吗?”他咬牙切齿地问。 “知道啊,怎么了?”冬至还有些云里雾里。 “怎么了?你说你的手艺不是大才,这话问过你师傅了吗?你作为他徒弟,甚至有机会进造办处,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你竟然妄自菲薄,真是,真是愚蠢!你这样都不算大才,那我们这样的算什么?”张靖气他不争气,说到最后有点口不择言,他语中带酸地加了一句,“你知道我们多少人羡慕你能跟随周师傅学艺吗?” 看他如此激动,冬至终于明白过来事情的缘由了,他叹气,“我知道的。”他顿了顿,这半句回答的是羡慕的话,看张靖的眉头仍旧皱得像草纸一样,这才继续道,“可我说的也是实话,我的技艺还不到家,这是周师傅说的,而我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到造办处去,兴许在你看来,我有些不争气,浪费了这一手好手艺,可在我看来,我的家人才是最重要的,人各有志,你希望的憧憬的未必是我想要的,也未必是最适合我的。” 听了这话,张靖的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皱得更紧了,“你说你不想去京城,不想进造办处?为什么?那里可是代表着匠人手艺的最高水准,这机遇是可遇不可求的。” 冬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可再好,那也是匠籍,周师傅说了,高手在民间,宫廷造办处的可不一定是最好的。” 这时代的匠籍,即便是御用的匠人,地位也不会高到哪去,不但脱籍十分困难,且不得参与科举考试进入士流,多数匠户基本世世代代为匠,鲜少有特例。 冬至如果只是在这小县城里做买卖,家中仍旧置田,其实算不得匠籍,仍旧是民户,可一旦去了造办处,那就是妥妥的匠籍了,想要脱离出来,很难。他至今记得给绿竹的承诺,想要让她做秀才的娘,自然不愿意去造办处了,何况,京城居大不易,造办处里头也有许多竞争,哪里是那么好混的? 周师傅知道他的想法,便也没勉强他,毕竟,就是他自己,看着自家读书出色的孙儿,也后悔入了匠籍。 张靖倒没想到户籍上头去,听他这么一说,也沉默了。张荀读书比他有天分,从小张靖便被教育着事事以哥哥读书为先,其实,他又何尝不希望读书读得好的是自个呢?如今,他是没办法了,可也寄希望于子孙后代。 最后,他深深地看了冬至一眼,没再说什么,转了话题,“对了,你的刨子借我用一用。” 见他不再追着自己,气他不争气,冬至松了一口气,笑了笑,“喏,在那里,自己拿吧。” 转眼,一月又过,自从踏入六月,绿竹和徐婆子每日便大开着门,在屋檐下坐着,朝门外张望,期盼着冬至的身影出现。 兴许是受到了感染,被抱着的春生也偏了偏头,黑眼睛盯着大门看。 宋氏上门来看他们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三双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个,除了春生咧着一个无齿的笑,朝她啊啊地叫唤,另外两个的眸子可是失望地黯了黯。 她嘴角一抽,打趣道,“唉哟,瞧瞧,不欢迎我呢!” 话虽如此,脚步却不停地走上前去,朝绿竹伸出手,“来,让外婆抱抱,看是不是又重了。” 绿竹伸手将怀里的春生递出去,宋氏手上一沉,笑开了,“哈哈,胖小子又重了,看来没少喂饭。”说着亲了亲春生小胖手的肉窝。 闻言,绿竹脸颊一热,红了,春生现在还不能吃糊糊,喂饭,不就是喂奶么。 宋氏见了,笑意更深,“瞧瞧,娃都生了,脸皮还这样薄,看来是你阿奶和冬至对你太好了。” 徐婆子只笑着不说话,绿竹连忙讨饶,“娘~” 宋氏看她求饶的模样,笑得更欢,直笑得她无地自容了,才敛容和她们说起了正事,“我这次来,可是来给你们带消息的。这不,大半年过去了,我瞧着你爹他们也该回来了,就让向东去打探了一下消息,原来还不肯定,现在归期却是确定了,就在三日后,他们就启程回来,路上耽搁两日,最多五日就能回来了。” 闻言,徐婆子和绿竹都有些激动,终于有了盼头,不用再漫无目的地等待了,这可比什么都强。 徐婆子笑道,“亲家母可真是喜鹊一样,每回来带的都是好消息。” 宋氏笑了笑,“哪里话,你们不嫌我没事就来串门就好。”说着朝绿竹挤了挤眉,这小动作把徐婆子逗笑了。 “哈哈,你尽管来,绿竹啊,任你逗!” 绿竹沉浸在冬至快要回来的喜悦中呢,哪曾想又被她娘和阿奶拿来当笑话了,噢,心好累。 接下来的几天,便是甜蜜的等待了,当然,也不是干等,绿竹还是要干活,但分出些时间来为他回来做准备。 因为料想着周师傅会跟着来,便在东厢房里添置了一个床铺,过年时没有准备,只支了架子床来应付,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这回却不能这么做了,尤其是周师傅还是冬至舅公的情况下。 另外,还多准备了点活鱼和鸡鸭,打算等冬至回来便给他补一补身子。当然,还有崭新的衣裳鞋袜。 如此翘首以盼四日,这天傍晚炊烟起的时候,伴随着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冬至和周师傅回来了。 仍旧是麻子叔赶的车,而赵铁柱和赵铁栓也顺道坐了顺风车,到了徐家以后,均是激动不已,徐婆子眼睛湿湿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绿竹抱着孩子迎了上去,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冬至,期盼着,似有许多话要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最终只有一句,“你回来了。” 娇妻稚子相迎,冬至顿时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苦都不算什么,这半日的舟车劳顿赶路也是值得,忍不住伸手将她拦腰往怀里一搂,虚抱着,低头在她的额上印了印,炙热的唇瓣明白地彰显着存在感,告诉她,“我回来了。” 绿竹的眉眼舒展,如同春风吹过湖面一般,柔和地展开,幸福地笑了。 怀里的小人儿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夹在两人中间有点迷茫,最终因为冬至高大的身影而害怕地将头往绿竹的胸前钻。 赵铁柱一看,哈哈笑了,“你们俩尽管恩爱去,让春生来见见他外公和伯外公。”说着伸手要人。 赵家兄弟和周师傅都是头一回见春生,均是好奇得紧,冬至虽然也想和春生亲香亲香,却也没有一定占先,笑着把春生让了出去,于是一群上了年纪的大男人围着一个奶娃子,像是得了宝贝一样抢来抢去。 “喂喂,二弟你抱得够久了,该换我了吧!” “不够不够,咱的乖外孙,我多抱抱怎么了。” “哼,老头子我辈分最大,应该我先来抱!” …… 第37节 笑着争来争去,春生从这个人的手里换到另外一个人的手上,以为做游戏呢,笑得好不欢脱,于是他们争论的内容又变了变。 “哈哈,乖外孙见着他外公,高兴呢。” “瞎说,明明是对我笑的,春生喜欢他伯外公呢。” “哼,明明是喜欢我的胡子,才笑得这么欢的。” …… 徐婆子是没眼看他们了,绿竹和冬至则是相视而笑。 “委屈你了。” “辛苦你了。” 两人的话几乎同时说出,而后默契地笑了,从对方的眼里,他们看到了对方接下来的话,于是什么都不用再说,只是静静地拥着就好。 有你,不委屈。 为了你,不辛苦。 ☆、吃醋 是夜,冬至坐在床沿上看儿子,绿竹则去端热水来洗漱。 春生如今差不多三个月大了,听宋氏说,这时候的奶娃子开始学抬头和翻身,怕他忽然之间翻着翻着掉床下去,他身边一直要有人看着。此时绿竹就把这个重任交给了冬至,也好叫他们父子俩好好亲香亲香。 冬至看着趴在床上努力仰头想要看自个的儿子,犹豫了好久,才屏住呼吸伸出他“罪恶”的双手将春生抱了起来,那么高大的一个人,那么粗壮的手臂和粗大的手指,在面对小崽子时却半分劲也不敢使,只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将他举起来。 一时间父子俩四目相对,像白面包子一样白生生肉嘟嘟的脸,乌黑明亮的眼珠子,和自个相似的眉眼,无不让冬至爱怜,脸上的神情放松而柔和。可即便如此,被架住立起来,只两条小肉腿踮在冬至大腿上的春生,在与他爹卖萌无果之后,嘴巴一瘪,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四肢有力地蹬了起来,嘴上哼唧哼唧地仿佛在给自己使劲。 冬至觉得他这样好玩儿,儿子腿脚有劲,却也挣不脱他的禁锢,被打了两下也不以为意,谁知下一秒便闷哼起来——小崽子运气爆棚地挑了他爹最脆弱的一处地方踩了下去,这酸爽,让冬至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绿竹提着热水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般光景,脸上顿时盈满了笑意,红唇吐出一个幸灾乐祸的字眼来,“该!” 冬至无奈地将小人儿放回去床上,让他躺着,而后拿小薄被盖住,虽说入夏了,天气热,可春生还小,以防万一,还是要注意点。 绿竹兑好了水,回转身来时,冬至已经站在她身后了,她看了眼床上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的儿子,便推了推他,“水好了,你自个洗吧。” 说完,上前去把春生用小被子包好裹严实,保证她蹬不开也翻不了身,才将他往床的里侧挪了挪。 看着媳妇将心神都放到儿子身上,冬至不干了,也不去洗,上前两步把才直起身子站起来的媳妇一把抱住,“媳妇,那小子踢我,你怎么也不关心一下我?”语气酸酸的,有点委屈。 绿竹动了动,他没松开,翻了个白眼,而后没好气地推了推他,“他个小人儿能有多大劲?还能把你踢坏不成?快去洗洗,要不然水一会凉了,还得兑热的。” “没事,服役的时候洗凉水洗习惯了,不差那么点热的。”冬至没管那洗脸水,他现下更专注于和儿子争宠,说完这话,将人往怀里紧了紧,“坏没坏要用过才知道,要不你帮我看看?” 绿竹脸顿时爆红,感受着腹下抵着的坚硬,一时局促,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那个了,现下贴得这么紧,他又说这样的荤话,让她不好意思之余又有些欢喜,他还念着她。 她脸颊羞红,娇软地倚在他怀里,一时之间,屋里的气氛暧昧极了,冬至也很欢喜,嘿,媳妇还是他的,大掌于是不客气地从她衣摆下方钻了进去,粗糙却灵活的掌心和十指抚上她的后腰和背部,入手柔滑,忍不住低头想去吻她。 绿竹只觉得从脊椎骨上传来一阵阵酥麻,瞬间蔓延至全身,叫她如水的眼眸笼罩起一层迷雾来,身子娇软无力,若不是儿子欢脱的一声叫喊,她恐怕就从了他,先是唇,而后是其他,被一点点攻陷了。 好好的氛围被破坏,已经情动的媳妇儿转眼挣开他的怀抱,去看那无齿小儿,冬至的额角忍不住十字炸裂,哼,等你长大了,看我揍不死你! 冬至忿忿地去洗脸擦手,完了以后见媳妇儿逗着兀那小儿没完,生气地将脸盆一端,出去了。绿竹把春生哄睡着以后回头再看,人没了,倒是没多想,不一会见他又重新端了一盆新的热水进来,更是把自己方才将人丢到一边的事忘了个精光。 冬至殷勤地服侍媳妇儿洗脸泡脚,看了眼已经睡着了的小人儿,小声问,“睡着了?” 绿竹点头,只当他关心儿子,倒没想别的。 谁知他下一句就是,“咱们的床还是太小了,挤上咱俩还凑合,加上春生就有些挤了,我怕晚上睡着以后转身会压着他,要不,晚上让阿奶带一带吧。” 绿竹舍不得儿子,可也不能将刚回家的相公推出去睡厢房,于是把徐婆子拉了出来,“阿奶晚上觉浅,春生夜里还要喂一回奶,太麻烦了,而且这床也不小了,一会春生睡最里头,你在最外头,我在中间就好,我侧着睡,不会压着他的。” 冬至可不依,他都计划好了,闻言说道,“我都问过阿奶了,她说不麻烦,至于喂奶,预先挤下来一碗备着不就好了?饿不着他。” 绿竹顿时生气了,敢情他方才出去就是为了这事,还特地去和阿奶打招呼,她完全可以想像阿奶那笑嘻嘻答应下来的神情,家里还有客人呢,这时候把儿子送出去,谁不知道他俩在屋子里要做什么?她还要不要见人了,不依,坚决不依。 恼了冬至,绿竹说话便带了点小情绪,“哪有你这么当爹的,天气这么热,奶水挤出来放坏了怎么办?你说,你是不是不喜欢儿子?” 媳妇儿生气了,冬至也不肯承认吃儿子醋的事,只好哄他,“好好好,不送就不送了,你别生气,儿子,我喜欢着呢,只是哪有媳妇你喜欢?”最后一句话说得有点歧义,听起来似乎是说儿子和媳妇,他更喜欢媳妇,可仔细听,似乎又有点醋意,说他媳妇更喜欢儿子。 绿竹没听出来他话里的醋意,却知道他有点小情绪,而这小情绪的原因似乎出在儿子身上,具体为何却是不甚明了,她顿时想起她刚生产完时,她娘对她的教导,说是男人如果在女人生产时没在身边,是很难体会到女人的那阵痛的,对媳妇和孩子的怜惜会少一点。 绿竹不想把冬至往薄情那方面去想,却也知道,她和他蜜里调油几个月就分别,儿子怀着和生产时他都不在,对她,对儿子来说,都是一种难以弥补的缺失,当然,对冬至也是一样。日子长了,熟悉起来,自然不会生分,可她仍旧希望冬至能多爱护儿子一些。 于是开口和冬至说起了春生的许多趣事,事无巨细地娓娓道来,冬至听得认真,心里忍不住郁卒,哼,媳妇对儿子的事信手拈来,都没跟他说这几个月来有没有想他。 “媳妇,我想你了。”他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眼眸子直直地看向绿竹。 绿竹的话被打断,愣了愣,对上他专注的眼神,一时没有别的话可说,回道,“嗯,我也想你了。” 冬至顿时喜笑颜开,“我就知道!” 绿竹被他的笑给感染,笑问,“那想儿子了吗?” 冬至顿时一僵,心里的小人儿翻着白眼,没好气地说着“我就知道!”当然,面上,他还是老实地回道,“当然。” 绿竹不信,“真的?” 冬至顿时更加郁卒,哼,媳妇儿为了儿子质问我了! 他闷声不吭地起来,从拉回来的行礼当中扒拉出一个大木箱,打开来,一件件玩具往外掏,绿竹一件件看过去,顿时笑了,原来,他也不是不喜欢儿子的。 等冬至将那一对的木头人偶拿出来时,她已经被感动得眼睛湿湿的了。那是他们一家三口,冬至搂着她,她抱着春生,她眉眼温柔地注视着怀中小儿,他则神情专注地看着她。 她爱不释手地摩挲着这人偶,被他从背后紧紧抱住也没反抗,反而依赖地靠在他身上。 “喜欢吗?”他在她身边问。 绿竹毫不掩饰对它的喜爱,“喜欢!” “那你想我了吗?”他得意地追问,咬了咬她的耳垂,那上头顿时红成了玛瑙色。 “想。”她细若蚊蝇地回道。 他又在她耳边哈了一口气,“有多想?” 绿竹咬着唇,看了一眼熟睡的春生,不肯说话,因为她太知道他现在想要什么了,她不敢想她如果回应了他,会不会被就地□□,就在儿子跟前。 冬至注意到了这一眼,顿时气结,把人转过来,低头含住那不肯说想他的小嘴儿,啃了起来。 绿竹推了两下,没推动,渐渐地人就被他亲迷糊了。 他把人一抱,抵在墙上,她的双腿往他腰上一盘,腿间温热和他炙热的雄壮亲密地接触,叫两人同时喟叹。 冬至没再忍,手很轻易就扯开她衣衫,抚上他思念许久的蜜桃…… 不一会,房间里便传来暧昧的声响,间或一两句逼问和难耐地回答。 “说,我和儿子你更喜欢谁?” “嗯,哼,不……知道。” “不知道?” 呜……啪啪啪 “我和儿子谁更重要?” “哼,别,别这样,啊,你,你最重要。” “以后会不会只看儿子不看我了?” “嗯,不会,不会了。你,你慢点……” 久等不到曾孙的徐婆子尴尬地站在东屋门口,看来,今晚是等不到了,不过,说不准很快就能有第二个了。 当绿竹瘫倒在床上,某人食髓知味仍旧拿他那粗糙炙热的手掌四处点火之时,绿竹哭了,原来不是不喜欢儿子,而是吃孩子醋了。 呜,为了儿子,她牺牲好大。 作者有话要说:  吃儿子醋神马的,有爱极了 祝今天高考的小天使们全部考神附体 ☆、钟家 榕树村服役的村民陆续回来,村里顿时一派喜气洋洋,除了村东头的老邓头不小心砸断了腿,其他人虽说瘦了不少,身子也虚,却全须全尾的,且这一趟出去,官府还给了工钱,村里人也容易满足,因而大多数人还是高兴的。 歇了一日以后,冬至便拎上东西,带上媳妇和儿子,上岳家去了,这段时间他不在家里,仰赖赵家两房颇多,他总要有所表示。 一路上碰见相熟的乡亲,不管以前有没有矛盾,此时见了面都会笑着点头打声招呼。这样的氛围张家却是融不进来的,皆因他家没人去服役,因而闭门不出。 路过张家时,冬至停了一下,想起当初他不在时,媳妇被张家两母女欺负的事,虽说媳妇也没吃亏,可他仍旧不爽,眯了眯眼,打算找个机会让他们吃点苦头。 绿竹见了,哪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拉了拉他的衣袖,让他别多事,去赵家要紧。 冬至回神,笑了笑,继续赶路。 到了赵家,才发现大房二房的人都十分齐整,大房出嫁的青梅在姐夫黄盛陪同下,带着女儿小燕回来了,而二房的向南今日也没有去镇上上工。于是,两房人聚在一起,热闹极了。 绿竹见了瘦了许多的赵铁柱,眼眶红了红,私底下给宋氏塞了点银子,道,“我看爹瘦了许多,我虽然住得近,却也不能经常回来,爹要是想吃什么,娘你放手给他买来,我这还有银子。” 宋氏略一推拒,见她坚持,便把银子收下了,好歹是女儿的一点心意。又问她,“冬至现在回来了,你也有了依靠,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营生?” 绿竹想了想,倒不像之前那样藏着掖着了,给她透了一点底,“我的主意是到县城去开家木匠铺,只是还没和冬至说起,如今周师傅住在咱家,我就想着问问他的意见,看可不可行。”至于想让向南来帮忙的事,则仍旧保留着没有提。 宋氏听了点了点头,“嗯,你有主意就好,但也不要想当然,还是要听周师傅的,别的不说,论对木工的熟悉,便是张家那二小子也比不上他的,冬至啊,是真的走大运了。不管怎样,有需要的地方,记得找我们,我们都是支持你的。” 绿竹感动地点了点头,“那要是家里有事,娘也一定要记得找我。” 宋氏笑着应了。 中午两房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酒,下午绿竹便跟着冬至回去了,毕竟家里还有客人呢。 谁知还没走到家门口呢,便见村尾这边少有地热闹起来,不少人围在隔壁钟家门口指指点点。 冬至拉了个小娃子问发生什么事了,那娃子笑嘻嘻地说是洪寡妇寻上门去了。 冬至听了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钟大郎昨天才回来,那洪寡妇今天就寻上门去了,也太急了点。 “媳妇,你带着春生先回去,我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毕竟那么多年的情分,虽然这事钟家不地道,他还是要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的。 绿竹点头,却提点一句,“钟家的事,最好还是请里正来处理,你能帮就帮,不能帮就别掺和了,这事毕竟钟家不占理,洪寡妇一个人拉扯个奶娃子也不容易,你如果偏帮钟家,到时候弄得里外不是人就不好了。” 冬至不清楚这段时间洪寡妇和钟家是怎样相处的,但绿竹那句洪寡妇一个人拉扯孩子,就能说明很多问题,再加上他对黄婶子的了解,不难猜出那洪寡妇的日子不好过。闻言,点头表示明白,“你放心,不该帮的,我不会偏帮的。” 第38节 绿竹看他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便在岔路口和他分开,自己家去。 徐婆子见了她,倒是问起了外头进展到什么地步了,显然是知道洪寡妇的事的,绿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却告诉她,冬至去帮忙了,闻言,徐婆子没再多问,接过春生去照看。 过了一会,外头的声响弱了,聊想着洪寡妇和钟家的事有了结果,绿竹便到门前去等着了。 没一会,路上便多了两个人影,却是冬至和苗丫。远远地,冬至看见绿竹的身影,拔腿就想加快脚步,谁知苗丫这时哎哟地叫了一声,往他身上倒过去。 冬至自从看见绿竹,眼里哪还有别人,见她靠过来,下意识往旁边一跳,躲了过去。 苗丫来不及收势,就这么扑倒在地上,手擦在地上顿时伤了,懊恼的同时又不甘心,顿时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终于唤来了冬至的注意。 “苗丫,你没事吧?”冬至也没去扶她,只蹲下来问她。 苗丫顿时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有事。冬至哥,我好像脚崴了,起不来,你扶我起来好不好?” 冬至也不傻,他可记得自个和绿竹发过的誓,媳妇就在家门口看着呢,他哪有这个胆子碰她,于是一本正经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的,不太好,这样吧,我叫绿竹来扶你。” 说完,丢下她就跑。 看着冬至丢下苗丫噔噔噔地跑过了,绿竹挑了下眉头,心底却有些高兴,人到了跟前却关切地问起了苗丫,“她怎么了?” 冬至装傻,“不知道啊,走得好好的,突然就摔了,说是脚崴了,起不来,媳妇,要不你去看看?” 绿竹给他送去一个赞赏的目光,“那走吧。” 三两步到了苗丫跟前,她还坐在地上,绿竹也不管她是真摔还是假摔,上前就说,“哎呀,苗丫你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咱们嫁了人的女人啊,走路都得注意着,这万一怀了身子却不知道,无端端摔了,岂不坏事了?” 绿竹的嘴皮子是越发利索了,这话说的,一方面提醒她已经嫁人了,另一方面却是拿刀子往她心口上插,她可听说了,苗丫因为怀不上孩子的事,在婆家遭了不少罪。其实,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可她既然不识相,愣是要膈应她,那就别怪绿竹反过来往她痛处上踩。 苗丫听了,脸上一白,咬着嘴唇不吭声。 敌人不反抗,绿竹觉得没趣,也不想在大太阳底下继续晒着,开口道,“苗丫起不来是吗,来,我扶你。”说着朝她伸出了手。 苗丫这时候可不敢作妖,拉着她的手,借力起来,装模作样地走了两步,歉意地道,“方才疼了一下,我以为脚崴了,看来不是,让冬至哥和绿竹姐姐担心了。” 绿竹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没事就好。”说完看向冬至,“苗丫这是要到咱家去?” 冬至站在绿竹身边,老实回道,“嗯,洪寡妇那崽子的血能和钟大朗的融起来,黄婶子不想办喜酒,让她收拾下东西就搬过去。钟家地方不够,苗丫回来没地住,就想说在咱家借住一晚。” 绿竹听了,点点头,对苗丫说道,“冬至常说你是他妹妹,苗丫肯来,我这做嫂子的,自然是欢迎的。” 苗丫低着头闷闷地应了句“谢谢嫂子。” 声音虽小,可绿竹还是听见了,非常贤惠地道一句“谢什么,邻里之间互相帮忙,应该的。” 冬至非常识相地赞了一句,“媳妇,你真好。” 绿竹瞄了苗丫一眼,而后娇嗔地撒娇,“你现在才知道。” “呵呵,一直都知道。” 秀完恩爱,三人才往家走,徐婆子见了人,知道了情况,倒是欢迎苗丫,邀她晚上和她睡一屋。 苗丫对着徐婆子嘘寒问暖的,显得很是关心,绿竹见了,只是笑盈盈地逗着春生,什么都没说,冬至察觉到媳妇兴许有点不高兴,便也不往苗丫和阿奶身边凑,只围着媳妇和儿子转。 苗丫看着胖乎乎的春生很是羡慕,又见冬至在绿竹跟前温柔小意,心中黯然。李杉不是对她不好,只是太听婆婆的话了,总是劝她顺着点他娘,多忍着点,但凡她和婆婆有一点不对付,他也总是站在婆婆那边,即便多数时候错不在她。如今看冬至对绿竹这样,她心塞之余也恼了她娘,要是当初她娘肯将她嫁给冬至哥,那该多好?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她再不甘心,也只能耍点小手段,让绿竹膈应一下,实际上却改变不了什么。何况,她想要膈应赵绿竹,也得冬至哥肯配合才行。 周师傅在一旁喝茶,把这一幕看在眼底,顿时摇头失笑,看不出来冬至这黑大个还挺受欢迎。 夜里,东屋,绿竹将春生哄着睡着以后,主动搂上了冬至,“相公,要我。” 她不会在冬至跟前说苗丫的坏话,谁都不是傻瓜,她不相信冬至没看出来苗丫那点小心思,说多了反而让他反感,还不如用另外一种方式去抓住他。 事毕,冬至搂着乏力的媳妇,喘了会气以后,忍不住在她耳边感叹,“媳妇,你今天真热情,都把我榨干了。” 绿竹今儿个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她也累得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闻言,掀了掀眼皮子,淡淡地说道,“你今儿个表现好,奖励你的。” 冬至听了,马上意会过来,忍不住在她绯红的颊上狠狠亲了一口,“你个小醋精。” 绿竹不认,“你才是醋精,连儿子的醋也吃!” “谁叫你只看他不看我!” “那是你儿子!” “儿子也是男的。” 绿竹顿时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他们这边郎情妾意,那边的苗丫却是睡不好上,她方才去了一趟茅房,听到东屋的一点声响,忍不住把耳朵贴在墙上偷听,然后恨不得耳朵聋了,朝地上呸了一句,“狐狸精!” 自此,没再来过徐家。 作者有话要说:  日子过好了,总是有人会忍不住眼红,不过嘛,冬至是立得住的,绿竹也不是好欺负的 ☆、拜祭 过了两日,钟家和洪寡妇的事热度退减,家里男人服役回来的欢喜心情也平复下来的时候,周师傅向徐婆子和冬至提出了去拜祭母亲的事。 周师傅和徐婆子的母亲,也就是冬至的曾外祖母,当初遇难被周师傅埋在了他爹的衣冠冢旁,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周师傅一家都在京城,却没迁坟,那毕竟是他父母生长的地方。 以往每过几年,周师傅总会回去拜祭,一来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失散的姐姐,二来也想看看故土。 这次皇上建行宫,他听到了消息,了解到位置以后便打点了关系,主动过来了,为的便是顺道拜祭父母。如今找到了姐姐,也就是徐婆子,自然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爹娘。 徐婆子虽然记不起来以前的事了,但她作为周梅的身份却是真的,且冬至又是周师傅的徒弟,周师傅在京城,回来一趟不容易,他们也合该在他爹娘坟前帮他尽孝,清明重阳去扫个墓拜祭一下总是要的。因而,对走这一趟没有异议。 徐婆子和周师傅已经上了年纪,而贵县虽然与清潭县同属南水郡,相距却不近,虽然麻子叔会帮忙照顾着,但总没有冬至亲自去来得尽心。 春生还小,需要人照顾,绿竹于是主动留了下来看门户。 冬至想了想,还是将她和春生送回了赵家,有岳父岳母他们照看着,他出远门也放心一些。 送走了冬至他们,绿竹便关起门来专心带孩子和做绣活,对于上门来问冬至他们去向的,一律说是徐婆子身子不好,周师傅认得一个好大夫,冬至带她去看看。 这理由也说得过去,大家伙虽然还是好奇,却也没再多问。 宋氏也不知道徐婆子和周师傅的关系,不过,女儿这么说了,她便这么听着,还帮她打掩护。 在娘家的几天里,绿竹倒是了解到了大伯那边,已经将向东和黄芳芳的亲事定下来了,两家交换了庚帖,合过八字,下了文定,将日子定在了来年三月。 芳芳是个性子爽快的,撑得起门户,绿竹也为他们高兴,相较于向东,她更关心的是青荷的亲事。不过,问起大伯母,她还是那句话,等大伯父养好了身子,出去挑豆腐卖,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绿竹有些着急,以为娘没和她说起将青荷嫁到村子里来的事,便又提点了一句,谁知大伯母听了颇为郁闷地叹气,说是村子里差不多年纪的都成亲了,没成亲的都是些歪瓜裂枣。 绿竹想了想,似乎的确是这样,顿时有些懊恼,为今之计,只能尽量躲过周柏青那人,不叫青荷再次羊入虎口。 那边厢,马车走了三日,一行三人才到了贵县县城,让麻子叔在县城等待,周师傅则领着冬至和徐婆子坐牛车去了牛头村。 周师傅每过个几年就会去牛头村拜祭一回,说的是祖上在这里,具体哪个祖先却是没说,但村里人都认得他,这回见他不单单自个来,还领了另外两人,不禁问起了冬至和徐婆子的身份。 周师傅只说是远房亲戚,倒没多言。算是将冬至他们的身份过了明路,以后他们再来也不会有人多问。 进了山,因着山路崎岖,周师傅是木匠,年轻那会也常进山伐木,走得倒是平稳,徐婆子却不行,冬至于是背着她,周师傅则在前头带路。 七拐八拐地,终于在一个小山包前停了下来。 周师傅回头看了眼徐婆子,见她神色凝重,却没有伤感,不禁长叹一口气,大概大姐这辈子也记不起来以前的事了。 看他情绪不高,徐婆子和冬至的心情也变得有些沉重。 “师傅,您放心,以后我一定常来,多烧点纸钱给曾外婆和曾外公。”这是冬至的承诺。 周师傅点了点头,叹气,“唉,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京城离得又远,这恐怕是我最后一回来看爹娘了,至于死后,为了不连累子孙,怕也不能葬回故土,你们……若是可以,就多尽点心。” 说起这个话题,谁的心里都不好过,冬至除了答应下来,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认了路,上了坟,三人又坐牛车回了县城,至于周家原来的宅子,多年过去,等周师傅寻回来的时候已经破败,之后未免惹来祸端,他也不敢修葺,这回来,周师傅也只是指了一处破落的土胚房告诉他们地方,倒没有仔细去看。 回到县城落脚的客栈,休息一晚过后,周师傅便从失落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吃早饭时,问起了冬至以后的打算。 “我的手艺你如今也学去了五六成,可有想过以后做什么营生?”他问。 冬至顿时想起前几日,夜深人静之时,绿竹跟他说起的主意,说实在话,他有些心动,只是,到底经验不足,有些没有底气。 “师傅,您觉得,我去县城开一家木匠铺如何?” 周师傅听了却没有马上回答如何,却是问他,“怎么会有这个主意?” 冬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笑道,“其实,这事还是绿竹提起的,她说,榕树村太小了,怕埋没了我的手艺,她在县城里也认识些人,可以帮一点忙。” 周师傅捋着胡须点了点头,“嗯,你们有这想法也挺好,只是,开铺子和做匠人有很大的不同,远的不说,怎么经营一家铺子,你们可懂?如何与人打交道,你可有这样的本事?我看你在外人面前话不多,怕是做不来生意吧。” 闻言,冬至的脸红了红,讪讪地开口,“绿竹也说我不是做生意的料,说是到时候可以请个掌柜看铺子,我只管做木工就好,在榕树村做好了再送去县里,这样也能就近取材,同时照顾阿奶。” 周师傅听了再次感叹,“冬至你娶了个好媳妇!”而徐婆子晓得绿竹把她也考虑进来,心里也感触,当初的决定做对了。 冬至闻言顿时眉眼一弯,嘿嘿笑了,是啊,他媳妇是挺好。 周师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冬至立马收敛了脸上挂着的笑,正襟危坐,“师傅,您说,我都听着。” “你媳妇还说了些什么,你一并说来我听听,我再给你出主意。”周师傅还是要了解清楚他们具体的想法,才好给建议,一旁的徐婆子也看向他。 冬至挠了挠脑袋,在周师傅鼓励的目光下开了口,“嗯,绿竹原来的想法是做嫁妆家具的生意,可是后来去县城的木匠铺子了解过,发现不同的木匠擅长的活计不同,有的擅长用具,像犁和水车,有的擅长盖房,如梁柱和门窗,而有的则擅长细活,像家具。她不晓得我擅长哪个,所以让我自个拿主意。” 周师傅再次感叹,“看来你媳妇对你这事是用心了,那你自己又是个什么想法?你觉得你自己擅长哪个?”周师傅循循善诱,试着让冬至自个去思考。 冬至认真想了想,组织了一会语言以后才慎重地开口道,“自家人知道自己事,我晓得我的手艺还不到家,远达不到师傅的水平,也不像师傅那样可以触类旁通,不管是细活还是用具盖房都擅长,我也没有很大的志向,就想凭着双手养活家里老小。 师傅说过,我手比较巧,性子也耐得住,适合做慢工细活,可是如此一来,做出来的东西要价就高,清潭县县城的富人虽多,家具却不是粮食,需要经常买的,所以我想着,除了做细活,还要做些生活用具,和一些简单的普通老百姓也买得起的家具来卖。至于盖房用得到的梁柱和门窗,我一个人也做不来,这部分就不涉及了。” 周师傅听了还是没有发表意见,倒是问起了冬至,那个嫁妆家具的主意。 “按着绿竹的说法,嫁妆代表着女方的脸面,要求精细,一般人家在这上头也舍得用钱,这是其一。其二,家具和妆匣不同,送妆的时候顶多系条红布,从新娘家送到新郎家时,能让许多人看见,做得好了,能攒口碑。其三,送去新郎家后,成亲那日闹洞房,旁的人也能看见这些家伙什,这是打响名头的好机会。”绿竹和他说过自己的想法,因而冬至不用想太多便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周师傅呵呵一笑,一脸赞许,“你媳妇是做刺绣的,想来这主意是从这上头想到的吧。” 冬至不好意思地点头,周师傅于是和徐婆子开玩笑道,“阿姐,我可真是羡慕你有这样的孙媳妇。” 徐婆子也笑得合不拢嘴,“呵呵,绿竹这丫头就是鬼主意多,让她好好坐月子就是不听,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话语埋汰,脸上的骄傲却是掩饰不住。 言归正传,周师傅还是给冬至提了意见,“你媳妇关于嫁妆的主意不错,只是得有门道,你不妨先从普通的家伙什做起。另外,你们请的掌柜要信得过,且最好能懂些木工活,要不然生意上门,一问三不知,你又不在铺面,恐怕会流失许多机会。虽然有掌柜,可你自己也得当点心,隔三差五就去一趟坐镇。机会成熟了,也可以招个学徒,如果想要将这门手艺传下去,也可以等春生大一些再说。” 顿了顿,又道,“我在这逗留的时间有点长了,过不久就要回去,你那铺子我是等不及开张了,不过,我的名头可以借你用,你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只一样,我知道你没有大志向,也不想进宫廷造办处,但你不能因此而懈怠,不思进取,埋没了我徒弟的名号,可晓得?” 冬至抿着嘴,眼眶红了红,用力地点头,“知道了,师傅!” “好好孝顺你阿奶,有机会就到京城来看我,有事没事也给我写封信,告诉我你们的近况,别让我惦记着。”周师傅继续叮嘱道。 冬至仍旧点头,周师傅于是看向徐婆子,徐婆子此时感触良多,“我这做姐姐的,还让你操心,实在不该!”说着拿袖子擦了擦眼睛,那里湿润润的,像兔子眼睛一样。 第39节 周师傅叹气,“说什么该不该的,当初要不是阿姐……我也不会有今日。何况,男子汉大丈夫,我这做弟弟的本来就该为出嫁的姐妹撑腰。阿姐这些年过得苦,我不过是教冬至一些手艺,算不得什么,只要阿姐能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眼看徐婆子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冬至只好给周师傅保证“师傅,您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奶的,也会给你写信,有机会也会去看您的。” “嗯,记住你的承诺。” 此后无话,一行人用过早饭以后,退了房,又赶路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来访,你们的作者君已经倒在血泊中起不来,谁来捞我一把 ☆、全家福 从贵县拜祭回来,绿竹明显感觉到了离愁别绪的浸染,周师傅离开的脚步在靠近,徐婆子乃至冬至都有些郁郁寡欢。 绿竹使着法子,让春生逗他们开心,却也改变不了周师傅即将离去的事实。 这几日,周师傅和冬至聊了许多开铺子的事,将许多经验传授给了他,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坐下来,和徐婆子说过去的事。 在绿竹遥远的记忆里,上辈子的周师傅走得很是潇洒,远没有今日的婆妈,想来是放心不下徐婆子和冬至。 于是,当在锦绣阁碰见李贞之时,她便有了一个想法,或许可以请他帮忙画一幅像? 当下这么想的,她便这么做了,有巧娘帮忙说项,她最终说服了这位画技不俗的李秀才帮忙。 今日陪绿竹来锦绣阁交绣活的是冬至,见她从后堂出来,身旁还跟了个白面书生,顿时有些奇怪。 “冬至,我请了李秀才帮忙画一幅咱家的像,让周师傅回京后也能有个念想,你觉得这样可好?”绿竹碰上的疑惑的眼神,主动上前把事情交代了。 冬至听了眼前一亮,顾忌着店堂里的客人,没有把她抱住狠狠亲一口,脸上的神色却是激动的,“好,都听你的。” 说罢,上前两步,学着那些书生给李贞一个拱手礼,“多谢这位先生了!” 李贞微红了脸笑了笑,摆摆手表示无须多礼,不过是得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 没有高人一等的清高,甚至有点腼腆的李贞瞬间获得了冬至的好感,相比于好钻营的张荀,自力更生,不以出卖字画为耻的李贞显然更能让人尊重。 想起他为锦绣阁画的绣样,冬至灵机一动,有了个主意,碍于时间地点不对,便打算明日他登门时再与他提一提,看是否可行。 出了锦绣阁,两人又去了一趟牙行,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出租。因着木工活占地方,需要的铺面不小,暂时没有合适的,绿竹便托了信让牙侩留意着,有消息了再通知他们。 回去的路上,冬至便和绿竹说了自个的主意,“我看李秀才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也实诚,值得相交,便琢磨着,请他帮忙画几组图,用在家具的花样上。” 绿竹听了,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这绣了花的衣裳价格比普通布衣要贵上许多,雕了花的家具自然也是一样,我去县里的那两家木匠铺子看过,他们也不是没有在家具上做花样,只是花样少了点,有些千篇一律了,你如果能在这方面胜过他们,兴许就能在这县城里立足了。” 冬至点了点头,“其实师傅也教了我不少好看的纹样,只是有些过于华丽了,在咱们这小县城里不一定合适。” 绿竹略微一想便明白过来了,“宫里的东西自然是最华美的。” “那你说李秀才能答应吗?”冬至有些踟蹰。 绿竹轻笑,没有说准,“再有一年,李秀才就要参加乡试了,怕是不一定得空,你回头想想,如何让他功夫轻省一点,再把诚意表足了,到时候,不管成与不成,总归能交个朋友。” 冬至于是又陷入了思考,绿竹于是和黄大叔说起了芳芳的事,两家的亲事定下来,可以说的事情更多了。 回到家中,冬至便把请人画像的事说了,徐婆子和周师傅顿时心情激动,说了好几回“好孩子有心了。” 当晚,用过晚饭过后,绿竹捧了几身做好的新衣裳出来,递给周师傅,“擅自给周师傅做了几身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师傅的意。” 周师傅自然是再合意不过的,上辈子张婧为了讨好周师傅,也打听过他的喜好,孝敬不好给,便央她做了几身衣服和鞋子,这样不仅体现了心意,又不会太巴结,这辈子绿竹再做一会,便得心应手了许多。 衣服的颜色和式样都合心意,尺寸也合适,周师傅乐呵呵地看着冬至,将之归功于冬至的孝心上。绿竹看得明白,却没有说破,让他这样以为也好。 翌日辰时初,李贞便登门来了,因着张荀的关系,他以前来过榕树村一会,徐家也不算难找,因而很容易就找到门了。 绿竹给他上了茶水,让他稍等片刻,待他们更衣过后再来画像。 李贞还是头一回给人画全家福,有些许紧张,徐婆子见了,正想开口和他说不用紧张呢,便见他拿起了画笔,而后神情一变,专注起来,倒叫人不忍打扰了。 青荷来时,看到的便是姐姐家四口外加周师傅端坐堂上,一个白面书生在侧面八仙桌上低头认真作画的场景。 给他开门的麻子叔说了这是要画全家福呢,她自然不敢打扰,看着姐姐姐夫他们动也不敢动,小外甥不知“疾苦”地睡得口水直流,她便想笑,被绿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这个小动作却正好被抬头的李贞看见了,顺着视线看过去,却见一个娇俏的少女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那粉嫩的小舌叫李贞心中一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脸颊却是热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青荷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却见李贞的耳朵渐渐红了,不禁嗔怪,这书生也忒害羞了点,看一眼就脸红耳赤的,不知道以后怎么当官呢? 李贞被她看得心神晃了晃,手上的画笔也下不去,只好暂时搁下,对冬至他们道,“我看两位老人家也有些累了,不若歇一会再继续?” 冬至看了看徐婆子和周师傅脸上的疲色,点头说了好。徐婆子神情一松,而后对那还未完成的全家福有些好奇,得了李贞的准,便凑过去看了起来。只见那画纸上已有了几人的大轮廓,与他们方才的姿势一般无二,叫徐婆子啧啧称奇。 青荷也凑过去看了,眼睛亮了亮,而后咕噜转了一下,瞄了眼李贞,也不知道有什么鬼主意。 那边,趁着歇息,冬至和李贞说起了用于家具的组图的事。冬至的想法是,一般家具雕的是叶子和祥云、万字纹、云气纹、吉祥纹等简单的图案,他以后若是想要走嫁妆家具的路子的话,双喜肯定是要的,喜鹊登梅、龙凤呈祥、寓意百年好合的莲花、年年有余的双鲤,以及富贵的牡丹是少不了的,再加上文人喜爱的梅兰竹菊,统共十个图案。 李贞沉吟了一会,觉得这事不算难,想着即将到来的乡试,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便答应下来了。 冬至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回归画卷当中,全神贯注的李贞这回却是没有察觉青荷时不时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分外专注下,不消片刻便完成了,那栩栩如生的画面让徐婆子赞不绝口。 “李秀才有大才啊!几岁了,成家了吗?”老人家一看到喜欢的年轻后生,就忍不住想要做媒。 李贞脸颊一红,结巴着回道,“十,十七了,还,还没成,成家,娘让我专心读书。” 闻言,徐婆子只是笑呵呵地说道,“也对,读书要紧,明年考完秋试大约就该相看人家了吧,到时候没有合适的,可以来找你徐阿奶,我帮你保媒。” 李贞脸红耳赤地谢过。 见他们满意,便提议,“我爹在清潭镇上做裱画的营生,如蒙不弃,我拿去装裱好了再给徐大哥捎来?” 原来李贞的父亲是个裱画匠,想来是从小见的书画多了,耳濡目染的同时,又有几分天赋,后来才会凭着一手好画技入了那位主考官的眼。 这方面到底李贞熟悉一些,冬至没有异议,反倒谢他,“让李秀才费心了。” 李贞自然谦虚地言道不客气。 此番事毕,周师傅便让麻子叔去套马车,送李贞回去,李贞推辞不过,只好谢了。 青荷眼睛一转,笑嘻嘻地说道,“热闹看完了,我也该回去了,让麻子叔顺道捎我一程可好?” 绿竹不肯,拿指头戳了戳她的额头,“就几步路,你也好意思麻烦人家。” 一般这时候青荷便听话作罢了,这回却是不依,“二姐,我这不是没坐过马车嘛,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呢,你就让我坐坐嘛。” 绿竹还是不肯,青荷只好可怜巴巴地看向徐婆子,徐婆子心软,又和她同一屋檐下处过一段时日,对她有几分喜欢,便开口应承了,绿竹无法,只好无奈点头。 如此一来,李贞却是说什么也不肯进马车内,说是“男女七岁不同席”,为着青荷的清誉着想,他避嫌地坐在车把子上。 青荷跟着来,本来就是有话要跟他说,谁知他这么迂腐,只好隔着车帘子,拿手指在他后背上戳了戳,“喂,书生,我出银子,你也帮我画幅像,好不好?” 李贞腰杆一直,不敢回头,闷声不答。 青荷生气地又戳他,“我真的有银子的,你别不相信。” 李贞虽然接了画画的买卖,可有些东西却是不画的,例如女子像。一来,在他看来,若非专门的画师,给另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子画像,于礼不合,二来,若是开了替女子画像的先河,他怕青楼楚馆会找上门来,他不想沾染上这些地方。 因而,当青荷提出请求时,他缄默了。 青荷被无声拒绝,生了闷气,到了家门口也没和李贞打招呼,就这么走了。 麻子叔受雇于周师傅,见此,只好代替她向李贞赔罪,“青荷丫头还小,还请李秀才不要怪罪。” 李贞摇了摇头,表示无妨,却是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在即将完结之际,收藏终于满四百到v线了,我数了数接下来的几章,决定还是等完结之后再申v,就当是一直支持我的读者们的福利了,你们要是觉得我写的还能入眼,就收藏一下作者君吧(*^w^*) ☆、离别 第二日,李贞便携着几卷画登门了。 “都说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贞便自作主张临了这张画,做了两幅,送与徐大哥。”李贞说这话时有些赧然。 冬至将画卷接过来展开,的确是一般无二的两幅画,忍不住在心底感叹李秀才的心细如发。 周师傅见了,笑呵呵地捋了下胡须,道,“合该如此,原来就是我们想得不周,劳李秀才记挂。冬至,这幅画我买下来送给你了,你可得时时记着我老人家。” 话落,李贞便红着脸说多了的这幅不要钱,可谁都没听他的。 李贞于是又道,“徐大哥另外要的那些图案,尚需等些时日,还请见谅。” 冬至笑了笑,“李秀才能紧着我们这两幅画,已经是很大的恩德了,另外那些,不急,可莫要因此而耽误了李秀才读书才好。” 李贞自然说是不耽误的,结了钱,周师傅又让麻子叔送他回去,他这回倒是没有推辞。 到了清水镇上,李贞下了马车,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麻子叔道,“小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叔可能帮我?” 麻子叔疑惑地看向他,倒没说好还是不好。 李贞顶着他的目光,脸颊发烫的将剩下的那卷画拿出来,“不知可能请叔帮我把这幅画交给青荷姑娘?” 麻子叔顿时不敢接,“李秀才这是……” “昨日青荷姑娘请我作画,小生没有答应,惹恼了她,虽然不能替她画像,却想用一卷青荷图做赔礼,还请青荷姑娘不要介怀。”李贞硬着头皮道。 麻子叔看他目光清澈,不似说谎,想了想,把画打开来看了一眼,看上头没有落款也没有题诗,便应承下来了。 李贞松了一口气,拱手谢过。 当青荷从麻子叔手中拿到这画时,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这男子送的东西,哪里是那么好拿的,于是问起了麻子叔这样的一幅画需要多少银子,却是想要照价买下来。 麻子叔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便把大约的价钱说了出来,连李贞住在什么地方也告诉了她,并保证不会讲此事说出去。 青荷偷偷摸摸地回了屋子,将门栓上,把画展开来,待看清那冒了一点粉尖的青荷时,嘴唇一抿,嘴角梨涡清浅,手不自觉地抚了上去。 “青荷你个死丫头,关上门做什么呢,还不快开门!”李氏拍门的声音响起,青荷吓得手一抖,忙将画卷起来藏好。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李氏见她开门,进来瞄了一眼,有些奇怪地问。 青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二姐给我好东西呢,我不得藏好了?” 这嗔怪的模样,让李氏发笑,“好好好,你都藏好了,别让我看见,要不然我可得抢了来。”却是信了她的话了。 却说徐家这边,拿到了画,周师傅离开的日程便要提上来了,“我已经在这耽搁许多天了,不日就要启程回京,冬至和冬至媳妇,你们帮我把东西收拾一下,我有些话要跟你们阿奶说。” 这是有私密话要说了,冬至和绿竹都不是没眼色的,退了下去帮忙收拾东西。 周师傅看着他们进了厨房,才转过头来深深看了徐婆子一眼,而后叹了一口气道,“阿姐,这些年苦了你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收着吧!” 说着拿出了三张银票,每张是一百两的面值,徐婆子这辈子还没见过银票这东西,吓了一跳,哪里肯要,“你收回去吧,冬至有出息,冬至媳妇也是个贤惠的,咱们的日子能过好,哪里需要你出力?你啊,在京城那地方,需要银子的地方多着呢,给自己留着吧!况且,谁的银子不是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你的银子,我不能要。” 周师傅还欲再劝,徐婆子便肃容道,“还是说,姐姐的话你也不听了?” 第40节 这还是徐婆子头一次拿姐姐的身份和周师傅说话,他原想着冬至那孩子要强,不会肯要他的银子,便想通过徐婆子这里给,料想她为了冬至总会收下来的,谁知……无奈只好将银子收回去。 因着周师傅第二日就要走,绿竹便张罗着整了满满一桌吃的,喊上赵家人来,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酒。 席上,周师傅和赵老爷子相谈甚欢,多喝了两杯,便抓着冬至的手,絮絮叨叨地叮嘱了许多话,比方说好好照顾阿奶;要有出息,但不能急功近利;有事没事记着给他写信;他怕自个以后认不出春生,让他每年找人给春生画像,给他寄过去……等等。 依依不舍的样子看得人忍俊不禁又心酸,赵老爷子醉醺醺地说道,“好老弟,你这师傅当得称职,我再敬你一杯!” 绿竹看周师傅已经有了醉意,哪里肯让他们胡来,又见周师傅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话,却仍旧记着不暴露徐婆子和他的关系,不给他们惹来麻烦,心里顿时有些难受,于是提议,“我看周师傅待相公不比亲孙子差,如果周师傅不嫌弃的话,我和冬至把您和阿奶一样孝顺。” 绿竹话里的潜意思,周师傅听懂了,只要他接一句“敢情好”,顺势就能认徐婆子做义姐,可以光明正大地喊她姐姐了,说实话,这个提议,他不是不心动的,但到底还是有些顾忌。 这里还是离南王的墓,还有他原来的家太近了,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在找南王墓的图纸呢,他可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引来人注意,到时候不仅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冬至他们。 年头在脑海里转了个弯,周师傅佯醉,用力拍了拍冬至的肩膀,“好徒弟,好徒弟!”却是没有接孙子的茬。 绿竹明白了,便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 第二日一大早,吃过早食,周师傅和麻子叔便准备出发了。临了,他含泪抱住了徐婆子,“阿姐,你保重!” 大家都知道,周师傅和徐婆子年纪不小了,兴许这回过后,他们便没有再见的机会了,于是特别不舍。 这些时日的相处,加之可能的血脉相连,徐婆子对周师傅也多了些感情,这关头也有些不舍,但是她已经送走过太多的亲人了,丈夫、儿子、媳妇,因而还能忍得住,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周师傅的背,感叹道,“等冬至以后有出息了,我们就去京城看你。” 周师傅点头应了“好”。 轮到冬至时,也不再唠叨他了,只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在屋子里放了一本书,上头是一些家具的图纸,你记得去看。” 冬至用力地点头,些许哽咽地道了声“知道了,师傅!” 一旁的绿竹听了却是愣了一下,那本书她上辈子也见过,后来对张靖的帮助很大,这样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提前给,也不亲自给?偏偏要放在房间里让冬至去拿? 她不解的同时抬头看了周师傅一眼,他正好看过来,觉出她眼里的疑惑,顿时为她的聪敏感叹,他不动声色地对她说道,“冬至媳妇,阿姐和冬至就托你多照顾了。” 绿竹于是没再纠结那本书的事,恭谨地回道,“媳妇知道。” 周师傅于是看向她怀里抱着的春生,这孩子今日起得早,却没有一点吵闹,看着就可人疼,绿竹乖觉地问,“周师傅可要抱一抱春生?”说这话的时候,春生已经被她递出去了。 周师傅笑着将人接过来,像往常逗他一样,拿手遮一下他眼睛,而后拿开,再遮一下,再拿开,如此两回,春生便嘎嘎地笑了起来,让离别的愁绪都散了。 “哎哟哟,我的小乖乖,曾爷爷最舍不得你了。”周师傅举着春生抖了抖。 春生用一爪子抓住他的胡子来回报他的厚爱。 周师傅顿时龇牙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绿竹于是上前把人抱住,将周师傅的胡子解救出来。 经过这一出,大家伙的情绪都好了点,没方才那么难受了,及至周师傅上了车,徐婆子和冬至目送马车走远不见了,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才真切地袭上心头。 绿竹又记起了周师傅特别提及的那本书,于是提醒冬至去看看,直觉地,她觉得周师傅留给冬至的不仅仅是一本书那么简单。毕竟,冬至比张靖还多了重亲缘的关系,这辈子周师傅给冬至的,只会比上辈子给张靖的还要多。 很快,她的猜测便被证实,那本书里夹了价值三百两的三张银票。 徐婆子看着那银票有些恍惚,拍着胸口气道,“正大光明的给,咱不要,他就偷偷摸摸来,我,我那个气的呀!” 说完想起了什么,“冬至,快,你舅公和麻子叔走了没多久,应该走不远,你快去追上他,把银票还回去,这钱,咱不能要!” 冬至听了,下意识看了绿竹一眼,绿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看我做什么,还不快去?!”她还不至于贪了这银子,凭着她的能力,假以时日,她也是能挣得的。 冬至于是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只是,马车跑得快,而且周师傅既然早有打算,哪里会让他追上? 那银票最终还是没有还回去。 现在是绿竹在管家,她什么都没说,直接把钱往徐婆子跟前一推,“阿奶,这钱是周师傅给你的,你收着。” 以前冬至挖了一根参,徐婆子都吓得把门关严实了,何况这样的巨款?因而说什么也不肯自己拿着。 只是绿竹和冬至这回态度一致,徐婆子拗不过,最终硬着头皮把银票收好了,私心里却想着,这钱不能花,等冬至以后上京去的时候还回去。 绿竹和冬至猜得到她的心思,却也没点破,他们都是有手有脚的,自食其力的人,这银子对他们来说用处不大,还不如像那全家福一样,给徐婆子留给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说青荷适合嫁个农家子,可作者君觉得之前给她设定的上辈子太惨了点,这辈子想让她过得好一点,为了她,咱也是伤脑筋呐┐( ̄ー ̄)┌ 晚上陪老公看八三版射雕,然后看见郭靖因为七怪的死错怪黄蓉,在知道自己怪错人,而黄蓉还被欧阳锋抓走的时候,第一件事居然是去埋杨康,然后安慰穆念慈,说啥米蓉儿不会有事的……woc,郭靖和杨康才是真爱吧! ☆、考量 大约是因为处于年中,冬至要租的又是店堂不小的铺子,因而托的牙行一直没有信传来,去打听的时候也说铺子是有的,只是不符合他们的要求,冬至去看过,的确不合意,便耐心等待。 绿竹算了算日子,如今七月初,再晚上一个月就得秋收了,虽说他们家目前只两亩地,可到时候冬至总要去赵家帮忙的,届时他肯定不得空,万一铺子有消息了,他再去打要卖的木工活,恐怕就赶不上了。于是劝他这段时间先进山去砍些木头回来,做些成品,到时候铺子开张,不会太仓促。 冬至也觉得有理,反正木头是从山里砍来的,力气是他出的,做出来搁着也不会坏,顶多就是费点桐油和漆罢了,早做准备也好。 进山前一天夜里,冬至把春生丢给了徐婆子,自个则拉着绿竹好生一番翻云覆雨。抵死缠绵过后,他搂着气喘吁吁的媳妇儿,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有些郁闷地念叨,“才回来没多久呢,本以为能够从此每天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哪曾想又要出去老多天,我是真舍不得你和阿奶,还有春生。” 做家伙什,除了美观,最重要的还是要结实,用的木材自然是上了年份的大树才好,可这样的树通常长在深山里,且砍起来也费功夫,这可不是一天功夫能够做完的,每日来回更是麻烦,冬至于是不能像从前打猎时一样一天一个来回,进山一趟怎么也得去个三五日才能回来。这段时间和绿竹如胶似漆的冬至于是纳闷了。 绿竹听了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是埋汰他,“油嘴滑舌,才三五日,哪能就这样想了!” 冬至也不说虚的,将人往怀里摁了摁,不知何时又精神起来的某处顿时吓得绿竹如雨后娇花一样颤了颤,他炙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吞吐着,“还不是因为媳妇你太勾人?” 绿竹顿时羞得脸皮涨红,低头恶狠狠地在他胸前咬了咬,“让你耍流氓!乱说话!” “嘶!说你勾人你还真勾上了?”冬至浑身一僵,那处也跳了跳,骇得绿竹动也不敢动。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勾人,死鸭子嘴硬地骂他,“说什么混账话,要让阿奶听见了,还不得埋怨我,不让你干正事?” 冬至龇牙一笑,“嘿,谁说开枝散叶不是正事了?对阿奶来说,恐怕比我赚钱还要紧呢。” “你再乱说!”绿竹还是没忍住拿粉拳打了他一下。 冬至握住她的小手,递到嘴边亲了亲,而后和她说起了正经话,“好了,不逗你了,这些天我不在家,只剩你们几个,春生太小,阿奶又上了年纪,家里里里外外都要你操持着,辛苦你了。” 绿竹眼眶一热,鼻子吸了吸,轻哼一声,“你知道就好,早点回来。山里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总之,危险的地方不能去,太阳快要下山了就找地方歇着,可别赶时间或是逞能,左右只要你能平安回来,便是多呆两天,我和阿奶还是等得的。” 冬至此时哪有不应的,从喉间发出一个“嗯”字,而后便温柔地亲吻起了小娇妻。 第二日一早,冬至便进山去了,绿竹虽然惦记,但有着春生,她也就在夜里会辗转反侧地想他晚上睡在哪,冷不冷,吃过没有。 徐婆子看她眼底的青黑倒是笑话起了她,“你们小年轻就是感情好!” 绿竹脸颊一热,只好求饶。 今儿个是冬至进山的第二天,绿竹平复了思绪,干起了正事,她与巧娘分工合作的那件霓裳已经快要收尾了,如今还差一点点缀就能完工,马虎不得。 谁知活干了半天,下午的时候桂梅却带着女儿糖糖登门来了。 “桂梅,你怎么来了?”绿竹惊讶地发问。 桂梅撇了她一眼,“怎么,不欢迎我啊,那我走了啊!”说着脚步转了转。 绿竹哪能真让她走啊,知道她开玩笑,便也笑着拉住她胳膊,“你走可以,把糖糖留下,让我亲香亲香。” “嘿,要我女儿可以,拿你儿子来换!”桂梅也笑了。 徐婆子看她们姐妹感情好,搁下一盘枣子让她们聊,自个则去屋里打盹。 说了会话,绿竹原以为桂梅是回娘家顺道来看她,哪曾想她是专门给她带消息来的。 “我那天在镇上似乎看见了青荷在书斋跟前和一个书生说话,还塞了点东西给他,我瞧着不对劲,就想来和你说一说,如果是我闹乌龙了还好,我就怕青荷像我从前对那张荀一样,迷了心窍,你我都知道,秀才娘子,哪是那么好当的?” 绿竹听了眉头皱了起来,青荷往常听她们说起男人和孩子,总是一脸羡慕,对于未来的良人也多有憧憬,她还真怕她少女怀春,然后把自己搭进去了。回想一下青荷可能接触到的书生,她第一个便想到了李贞。 于是问起了桂梅那个和青荷说话的书生的模样。 桂梅想了想,道,“长得就是眉目清秀,文文弱弱的,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当时我看他抱着几卷字画,好像挺宝贝的样子。” 绿竹已经有七八分肯定那是李贞了,当下没有说破,只求桂梅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心里却是打定主意找青荷来问个明白,同时去了解清楚李贞家里的情况。 她知道李贞不错,也晓得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像张荀一样,更不想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可经历过上辈子的事,她对和读书人结亲是有些敬而远之的。 寒门出一个仕子不易,通常家里出了一个读书好的,便会砸锅卖铁地供着,像李贞一样懂得生活艰难,愿意分担的自然有,但更多的,却是像张荀一流,心安理得地接受家里的供养,心高气傲。但不管哪一种情况,他们都是想要出人头地的。一朝高中,抛弃糟糠之妻的毕竟是少数,但美妾环绕却并不少见。说到底,不受诱惑,情深不二的男人太少了,拿一辈子的幸福去搏那万分之一的机会,并不值得。何况,大多数读书人并没有做官的命,这种情况下,无非是认命谋个差事糊口,或者是不甘心,而后屡败屡战。前一种,虽然识时务,可往后的日子能不能过得好,还得看他急流勇退之后有没有能力,百无一用是书生,并非一句空话;后一种,当事人有屡败屡战的精神,却也要看身旁之人有没有陪他屡战屡败的勇气。 绿竹不否认读书人里头有好男人的存在,若是她以后的子孙有能力和打算科举入仕的,她也会努力将他培养成为有担当的好男人,监督他不去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但,当下,面对可能对李贞动了心的青荷,她却不得不慎重对待,她不希望青荷步她上辈子的后尘。 毕竟,她比谁都清楚,李贞这回乡试虽然还是没中,却会被主考官看中带去京里拜师傅正经地学画,以后可说是前途无量。先前李贞便说了,他母亲要在这次秋试以后再给他议亲,往好处想,是不想让他分心,专心备考,可往坏处想,也可能是想待价而沽,等他秋试以后身价上升,再寻一门好亲事。不管是出于哪一种考量,李贞一年内都不会考虑亲事,而秋试以后,李贞有了那样的机遇,李家会考虑一个小小的豆腐匠的女儿? 撇开这些客观的考量不谈,最理想的状态下,李贞和青荷看对了眼,彼此心悦,非君不娶/嫁,最终结为连理,共赴京城,而李贞也一往情深,没有被京城的繁华所迷,可让青荷孤身一人在京城,举目无亲,真的好吗? 上辈子绿竹身边但凡有个亲人在,她也不会被张家人辖制住,最终选择了上吊的方式来给张荀和许青青的喜事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没有谁比她更清楚那种无依无靠的无助,呵,想来这就是上辈子张家人把她带离榕树村再将她贬为妾的原因吧! 往事如烟,前车之鉴。 说实在话,绿竹并不看好青荷和李贞的这份姻缘,当然,如果这份姻缘存在的话。 以上的考量都是假设青荷对李贞有意的前提下,而这尚没有得到证实,桂梅所言两人私下碰面的事虽然有些蹊跷,但也并非没有别的可能,毕竟,如果两人真有私情,又怎么会那么大大咧咧地站在书斋门口?青荷心思单纯,李贞作为一个秀才,总不至于会如此不顾忌一个姑娘家的清誉。 如此想着,绿竹又觉得自己多想了,当然,她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青荷其实对李贞没有那样的心思。 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还需要在这方面多操点心才行。 略一沉吟,她便有了计划,和徐婆子打了声招呼,便趁着傍晚时分,向南从镇上归家的时刻,回了娘家。 向南对于姐姐让他在镇上打听一个叫李贞的秀才,有些好奇,但姐姐说了这个秀才之前帮过她和姐夫,徐婆子有心给他做媒,便想多了解一下他家里的情况,尤其是对于李贞的亲事有何打算的,于是他拍胸口答应了。 离了娘家,她又跑了一趟大伯家,和爷爷奶奶撒了会娇,而后使了法子哄得大伯娘让青荷过来陪她一晚。女孩子睡在一个被窝里,正是说悄悄话的最好时机,她正好探一探青荷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设时间了┐( ̄ー ̄)┌ ☆、开解 “青荷,听说大伯母已经在为你相看人家了?”被窝里,绿竹一边给春生打着扇子,一边问青荷。 青荷听了这话,身子僵了僵,有些蔫的垂着眸子点了点头。 绿竹见了,心忽然一紧,莫不是她因着那李贞,不想相看人家了?她心底着急,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出一般,仍旧笑着问她,“虽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自个也得有主意才好,毕竟是和你过一辈子的人。说说看,想要找个什么样的,二姐给你参谋参谋。” 青荷不肯说,拿着大伯母当挡箭牌,“这事,我都听爹和娘的。” 绿竹无法,只好把李贞拿出来试探,“说来那天李秀才来咱家画像,你刚好也在,过后阿奶称赞李秀才的时候,还说想要撮合你俩呢!” 闻言,青荷的脸色煞地白了,咬着牙,红着眼眶道,“咱这样的人家哪里高攀得起人家秀才公?姐,你可别乱点鸳鸯。” 绿竹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自然看出她的不对劲了,眉头顿时一皱。虽说她不是很赞成将青荷和李贞凑成堆,但并不意味着她希望看着青荷伤心难过,于是关切地问起了“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你和姐说,姐无论如何都会给你做主。” 青荷摇了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有,让她别瞎猜。 绿竹无法,只好将今日桂梅上她家来的事说了,“你桂梅姐说,在镇上看见你和李秀才了,你和他……” 青荷心思虽然单纯,但并不笨,明白过来,今天二姐把她叫来,恐怕就是为了这事,可是,这事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第41节 绿竹无法,只好循循引导她,“你要是想憋在心里,我也不逼你,总归是你自己的心事,只是,你要明白,这事除了我这里,你没有别处可说,一个人闷着,闷出病来可不好。再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要是真对那李秀才有意,我便是豁出去也会帮你说合说合。” 青荷咬着唇,有些黯然地道,“其实,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原也没什么。” 她既然松了口,绿竹自然有法子让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道来,说来,也不能全怪青荷,毕竟,哪个少女不怀春?又是那么个出众的,可偏偏,那又是个慕艾的少年郎。 画像那日,青荷原只是对李贞有些好感罢了,又对画像一事好奇,才会那般向李贞要画,李贞没应,后来却又把一幅青荷图送来做赔礼,对应着青荷的名字,试问哪个少女能不动心? 于是以付他银子的名义去了镇上,想要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李贞他爹在镇上的书香斋做裱画匠,家也住在附近,寻常时候都在书香斋里看书作画。 青荷去的时候,李贞不在,她也没敢在书斋里头等,于是在书斋不远处找了个位置等。 李贞出现的时候,不小心被一个小童撞了一下,怀里的画卷掉了一地,其中一卷更是散开来,恰好被走上前去的青荷捡着了,她不自觉地瞄了一眼,却见上头画着一个婉约如月亮一样美好的女子,画上还题了诗,青荷认不全字,却大约猜出是一些溢美之词,她原来并不以为意,毕竟李秀才就是个替人作画的。谁知李贞红着脸将画接过去以后,万分紧张地看它有没有弄脏或是破损,又非常不好意思地请青荷代为保密。 青荷当下便猜出来了,画中女子怕是对李贞来说有非同一般的意义,他之前都不肯帮她画像,对这女子的画像却这般珍重……她呼吸一窒,有些艰难地问他,“这是先生心仪的女子?” 李贞脸色赧然,却是没有否认,青荷当下什么都明白了,却也没忘记今日来的目的,将银子给了他以后,转身就走了,没有给李贞退回来的机会。 “姐,那画像中的女子长得可真好,而且,看着就是知书达礼的,这样的人才能和李秀才般配,原就是我自作多情了,我这样的,李秀才哪里能看得上我?”青荷脸上的笑惨然。 绿竹想不起来上辈子李贞和哪家姑娘定的亲,但也能想象大约又是个读书人家的闺女,约莫是李秀才恩师的闺女,或者是哪个同窗的妹妹,想到这,不禁叹了口气,才子慕佳人,再普通不过,只可怜了青荷的一颗初心暗投。 看她因为这事而钻了牛角尖,变得有些自卑,绿竹不禁想起今生的两次定亲经历,于是拿来安慰她,“你还记得二姐头两回定亲的事吗?” 青荷迟疑着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又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绿竹释然地笑了笑,没在意。她说,“头一回,和张家说亲的时候,大家伙都说我捡到宝了,后来亲事没说成,大家伙都为我可惜,可是你看,真的可惜吗?张荀那时候就有心上人了,我嫁过去能得着什么好呢?嫁人啊,还得嫁给心里有你的。 第二回说亲,说的是刘家村刘地主的儿子,大家也说好,我那时对刘安也是用了心的,可是呢,就因为一则克夫的流言,他便退了亲,兴许不是他本愿,可是他没有能力护住这桩亲事却是事实,那时候我是伤心的,比头一回和张家说亲还难过,因为我用了真心,却没换回应有的待遇,我甚至质疑是不是自己不够好。可是,你觉得,我真的不好吗?恐怕现在问村子里的人,大部分还是会说我一句好的。 到最后,我说给了你二姐夫,那时候大家都说可惜了,都觉得你冬至哥配不上我,可事实上,你冬至哥上进,努力,为了我可以进山打野猪,也可以站在黄少爷面前替我挡风挡雨,他和刘安一样,都说家里独苗,可他却能无视我克夫的流言,把我护起来。” 绿竹顿了顿,青荷还是有些懵懂,“二姐,你是让我找个像姐夫那样的男人的意思吗?” 绿竹看着她懵懂的神色,忽然觉得,她还是个孩子,那样没来由地喜欢一个人的初心,实在不应该被扼杀,不经历过又怎么会成长? 于是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说,“是,也不是。你要自己去发现,什么样的人才是最适合你的。就好比我喜欢吃李子,你们却不喜欢它的酸,而你喜欢吃的桑葚,我却嫌它太甜,我喜欢的,适合我的,并不一定也适合你,你要自己去寻找发掘。就好比李秀才的这一次,虽说最后无疾而终,可你也不应该妄自菲薄,他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你们不适合。你很好,不需要和那些小姐们做比较,否则只会把自己贬低在泥土里,又哪里能让人看得上你?自信一点,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失意罢了,想想我先前的经历,其实,你现在经历的都不算什么。” 青荷一脸思索,绿竹也不去打扰她。 过了一会,青荷终于结束了脑海中的天人交战,最终迟疑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可是,我的亲事自然是爹和娘说了算的,我又怎么能知道,他们选的那个人是不是适合我的?” 绿竹想起那周柏青,与其防着大伯这辈子继续看上他,还不如给青荷洗脑,只要她不愿意,别人还能逼她成亲不成?于是鼓励她,“大伯父和大伯母都是爱你的,不比你大哥大姐少,只要你不愿意,他们不会强迫你的。” 想了想,又把当初她娘让她和刘安见一面的事说了出来,“我不是鼓励你私下去见男人,而是想要告诉你,成亲是一辈子的事,要慎重,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来找我,不要像这次一样,自个闷在心里。” 青荷感激地点头,经她开解,对于李贞的失落消减了不少,心里对未来的亲事也有了底气,再后来,等赵铁栓又如同上辈子一样看中周柏青时,她借助绿竹的能力明察暗访,最终坚决地向她爹娘说了不。青荷最终嫁给了一个屠户,别人笑她一身的气味,她却出落得越发的珠圆玉润,而那副青荷图,也被当成了摆设挂在墙上,日复一日地发黄变旧,成为一段美好却微涩的回忆。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去了心中的忧虑,绿竹心里轻松,听向南说起李贞和书香斋东家的女儿关系密切时,也只是衷心地祝福他们。 等冬至几日后出现在家门,她站在屋檐下抬头看着他,他背后有光,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似乎为她顶了一片天,那时候她便笑了,“欢迎回来,我的天。” 冬至疑惑,“什么我的天?” 绿竹龇牙一笑,“说你个高呢!” 冬至眉毛一抖,不明所以,绿竹却不再解释,他只好将疑问暂时放下。 夜里,冬至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对阵身下的小人儿一顿征伐,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说你顶天立地呢!”绿竹揉着腰没好气地瞪他。 冬至眉毛一挑,“看来你还有力气,继续。” 到了最后,绿竹迷迷糊糊时,似乎听到了他在她耳边喃喃道,“你放心,我个高,便是天塌下来,我也替你顶着。” 绿竹却只觉得,不等天压下来,光是他这大身板就压得她四肢无力,只剩娇吟啼鸣。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还是让青荷现实一点,合理一点,李秀才啊,就是个过客 ☆、铺子 秋收过后,冬至终于等来了牙行的消息,县城东大街上,有家铺子因为赁约期满,上一任租客不再续约,如今空着,房东便托了牙行承租,听那牙侩说,大小和位置都符合冬至他们的要求,只是租金要一百二十两银子一年。 说实在话,在县城那样寸金寸土的地方,一百二十两银子也说得过去,折合起来,也就十两银子一个月,但对于冬至来说,还是个不少的数目。 绿竹觉得还好,于是劝他先去看了铺子再说。 清潭县县城最繁华的地段自然是中央大街,一德堂、锦绣阁,以及黄家的鸿副酒楼都在这上头,而东大街虽然及不上中央大街,却也是个热闹的地段,无他,附近的金水桥有集市,每日人流不歇,生意哪能不好? 冬至去看的这家铺子,铺面很大,后头的院子也不小,上一任租客是做兰花买卖的,铺面装修得雅致,之所以不续约了,则是因为东大街虽然也热闹,兰花这种风雅物却不是普通百姓买得起的,且品兰需要个安静的环境,于是想要换到中央大街去。 铺子唯一不好的是,后院虽大,却很空旷,种了许多花木,地上还有花盆印子,原来应该是供客人歇息的地方。冬至做家具买卖,自然不止铺面摆出来的东西,还要仓储一些在后头,而家具却是不能在太阳底下曝晒的,因而如果要租这家铺子的话,还得改一下后院。 绿竹很满意,拉着冬至到一边,仔细和他分辨了利弊,终于得到了他的点头,不过,价格还可以再谈一下。 “刘叔,这铺子咱们很满意,只是不知,房东是否愿意咱们改一下后院?现下这后院,实在空旷了点。”冬至压阵,绿竹来谈判。 刘牙子自然也明白这后院好看是好看,却有点华而不实,一般人租铺子,后头不是拿来摆东西的就是住人的,哪里是用来赏花的?因而早就和房东打过招呼,听绿竹这么一问,马上就点头道,“自然是可以的,哪家铺子换了东家不得按着心意捯饬捯饬?”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绿竹便放心了,于是和他商量起了价钱的事是,“这就好,只是恐怕这后院得再建几间屋子了,花的钱可不少,您看,这第一年的租金是不是可以跟房主商量一二?您放心,这以后肯定是照着每年一百二十两来付的,就是这头一年是不是可以给点优惠?” 这个刘牙子做不了主,却也觉得并非没有商量的余地,因而还算和气地跟她说道,“赵娘子的意思是,多少比较合适?有个准数,回头我才好和房东去谈不是?” 造房子的事情绿竹不懂,因而她回头看了一眼冬至,冬至想了想,大约需要花多少银子,最终给了一个确切的数,“头年一百两。” 这是造的砖瓦房,用的青砖,为了结实,梁柱也要用好的,防水也要做好,花的银子肯定是不少的。 刘牙子蹙了下眉头,最终点头答应帮他们去谈。 过了两日,刘牙子便给冬至他们递了消息,房东答应了,但是赁税要由绿竹他们去缴,绿竹想了想便说了好。其实,那谈下来的银子,拿去给了赁税,中人的银子,当然还有给县衙打点的银子、刘牙子的赏钱,也没有优惠多少,不过,能少了这么多,她已经知足了。 签订赁约的那天,却是个好日子,绿竹和冬至刚从县衙出来,正想说请刘牙子去喝口茶呢,便见一列迎亲队伍从跟前敲锣打鼓地走过,撒了不少糖和铜板,小娃子一个个蹲在地上捡。 那骑着马的新郎官绿竹不认得,于是问刘牙子,“刘叔,这是哪家成亲啊,这么气派?” 刘牙子的消息自然是灵通的,笑道,“赵娘子看方才啬夫大人很好说话不是?自然有这个的原因在,”他拇指和食指搓了搓,而后继续道,“却也有别的原因在。今儿个呀,他们县丞大人办喜事,谁也不想在这当头闹点不愉快,得罪上官,因而都是好说话的。” 绿竹听了恍然大悟,却也想肯定一下,于是又问,“是县丞大人的大公子和县学许山长家的千金?” 刘牙子晓得她和锦绣阁那边有交情,她还是锦绣阁的徐娘子介绍来的,因而对于她知道这事并不奇怪,于是点头,顺道拍了个马屁,“赵娘子消息也是灵通的。” 绿竹笑了笑,想起之前看到过的张荀和许青青私会之事,虽然后来没了风声,她却不认为这事会不了了之,想着张荀如今在邹县丞底下钻营,今儿个应该会在场,看着前情人嫁给了现情人的哥哥,想来他的表情会很有趣? 于是笑得贼坏地看着冬至,“相公,咱们去看看,县里的贵人小姐们的嫁妆是什么样的,好做个参考?” 张荀和许青青的官司,冬至是知道的,看她这幅样子,哪里不晓得她的鬼主意?不过是宠着她,她想去看热闹便依了她罢了。 “好。”他笑着点头。 刘牙子听了也识趣,不提方才去喝茶的事,就说自个还有事要忙,就不去了,绿竹于是多付了他中人的钱,多的便是他的赏钱了,刘牙子心照不宣地收下。 走着捷径去了县学附近的一处二进宅子前的时候,迎亲的队伍还没到,绿竹看到了锦绣阁的熟人,便打着帮忙的名义,进去看热闹。冬至进不去,便在门口等她。 跟着锦绣阁的徐娘子,绿竹有幸见到了许青青,她今日打扮得甚是好看,大红的嫁衣穿在她身上显得她的身段越发婀娜。 只是,绿竹总觉得许青青的情绪不高,虽然笑着,却没有嫁人的娇羞,被人调侃她这般品貌,洞房花烛夜肯定能够一举把新郎官拿下时,虽然表现得很是羞涩,却也不见她脸红耳赤,且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绿竹只觉得她在那一刻很是紧张。 当然,成亲紧张也实属正常,绿竹也没在意,反正,许青青这辈子和她没有交集了,她如何,和她无关,当然,如果她过得不好,她私心里也会偷着乐。 不过,绿意那个丫头去哪了?要不是上辈子被这丫头刁难过,上回又见过她引张荀去潇湘茶楼,绿竹这回也不会注意到她的失踪。作为许青青的心腹,今日这样重要的日子,按理应该会在许青青跟前伺候着才对,但事实却是,绿竹没有看到她的一点影子,就连下人们也没有谈起过她的名字。 绿竹觉得奇怪,却也晓得这不是她能问的,而且,许青青的闺房她也不能久留,帮着检查了一遍许青青的嫁衣和盖头,便随着徐娘子出来了,在许家门口和冬至汇合。 不一会,邹家迎亲的队伍便到了,绿竹这回特地寻了寻,终于在迎亲队伍里找到了张荀的身影。 他看起来却没有绿竹以为的尴尬,也对,即便心里有想法,像张荀那样擅于伪装之人,哪里会表现出来?不过,绿竹上辈子毕竟和张荀处过四年时间,虽然聚少离多,却也比寻常人熟悉一点,起码在绿竹看来,张荀看向新郎官的笑容有那么一点讽刺的意味。 绿竹不明白在这当口,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笑,不是嫉妒,也不是紧张,而是讽刺。邹大公子据说学问做得很好,身份地位也比张荀要高,他有什么地方可以被张荀那小人讽刺的? 热闹没看成,反而添了疑惑,绿竹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一旁的冬至见了,忍不住在她的手背上掐了掐,绿竹耐不住疼,回头红着眼睛看向他,一脸被欺负的委屈。 冬至却不吃她这一套,“看够了吗?”看别的男人看够了吗?! 绿竹一下子就听懂他话里的潜意思,顿时讨好地拿指尖在他掌心里刮了刮,“嘿嘿,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咱相公好看呢!” 冬至眉梢一挑,一脸不信,但嘴角翘起的弧度却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绿竹于是乘胜追击,“相公,我饿了,咱去找点吃的如何?” 冬至听她饿了,哪里还介意她多看了张荀几眼?于是拉着绿竹离开。 虽说在刘牙子跟前说的是来看嫁妆,好做个参考,实际上像家具这样的家伙什,一般都会提前挑个吉日送到男家,成亲当日抬的嫁妆都是首饰布料一类的,还真的没什么看头,和冬至他们也没甚干系,因而接下来不看也罢。 不过,绿竹到底低估了冬至的醋意,此后没多久,张家偷粮的事便闹开了。 原来前些日子秋收,张家是赁地来种的,在收成时却瞒了一些粮食,偷拿回家,被同样租黄地主地的佃户揭发了。其实,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不过黄地主看在张荀的面子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家的地都是挂在张荀的名下免了税的,给他们一点便宜又如何?孰料,这回却被一户新来的佃户闹开。 赵桂花自然不肯承认,说她女儿嫁得好,儿子有出息,压根不稀罕那么一点粮食。 不过,那佃户是有证据的,有里正家的小孙子作证,赵桂花抵赖不得。 最后还是黄地主看在张荀的面子上说了那粮食是事先说好了,分给张家的。 不过这说辞谁也不信,若真是这样,最开始的时候赵桂花为什么不说?明显有鬼。 于是张家在众人心中多了个手脚不干净的印象。 也不知是为了挽回形象,还是因为赵桂花那句神气的话,张家最后竟然掏了银子买了几亩地,还是上等田,至于黄地主的地自然不再租了。黄地主也因此少了几亩免税的地额,心里不高兴,却因着张荀的关系不得不忍着。 同样不高兴的还有张小桃,赵桂花为了面子要买地,银子从哪里出?还不是管她要?!要不是看在张荀近日入了邹县丞的眼,她在黄家的日子也好过了点,她是千万个不愿意的。为了张荀的前程,她纵是不愿,最终还是咬牙掏了银子。 这事出来以后,绿竹便扯着冬至问和他有没有关系。 冬至也不避讳,直白地承认,“他们张家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欺负你和春生。”丝毫不提因为前两日绿竹多看了张荀两眼,他心里不舒服的事。 有人为她撑腰,绿竹高兴傻了,压根没想到其他地方去。 ☆、结局 冬至的铺子最终在十月初十开张营业,掌柜是向南介绍来的,姓王,经验丰富,因祖辈中有做木匠的,对木工活算得上熟悉,冬至和他谈过以后也觉得可以,便聘了下来,另招了一个伙计帮忙,再把冬至这段日子做的家具和农具运过去,铺子便开张了。 至于向南,绿竹倒是希望他可以做这个掌柜,只是向南当时已经是钱家米铺的二掌柜了,加之对木工了解不深,便另介绍了人来。不过,其实向南更为建议的是冬至亲自做这个掌柜,毕竟用谁都没有自己亲力亲为更用心和放心。只是,想到冬至还要兼顾着做家具,分身乏术,只好作罢。 当然,虽然雇了人,冬至也不能撒手不管,起步阶段几乎是住在铺子里了,和王掌柜磨合了一段时日以后,铺子步入了正轨,他才转战到了幕后。 在冬至为着铺子忙碌的时候,绿竹也不得闲,她为锦绣阁做的那件镇店之宝霓裳反响不错,问的人很多,她这回是真的扬名了,也因此点名要她做绣活以及请她去教导闺中小姐刺绣的客人不少。巧娘秉着物以稀为贵的原则,挑了一些不能得罪的客户订单给她。 其中一单便是替主簿张大人的千金绣嫁衣,绿竹打听来她的嫁妆家具还没有定下来请哪家木匠去做,于是托了巧娘的关系,介绍了冬至。 第42节 张主簿听闻冬至是宫廷造办处匠师的徒弟,又着掌柜去看过冬至的手艺,最后卖了巧娘一个人情,将这单买卖给了冬至。 冬至不傻,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因而花了十二分的精力去做好。付出总有回报,况且冬至的实力并不弱,因着这单生意,本来并不起眼的徐家木匠铺进入了大家的视线,铺子也因此步入了正轨。 转眼一年过去了,向东和黄芳芳成了亲,向南也和上辈子一样定下了许家姑娘,青荷的亲事也有了着落,赵家唯一剩下的便只有最小的向北了,不过他还小,不急。 徐家,冬至在县里到镇上乡里都有了一定的名声,绿竹就更不用说了,谁都晓得她是锦绣阁最好的绣娘。 不过,这位绣艺最好的绣娘近日接的单子少了许多,仔细一打听,却原来是家有喜事——绿竹怀上了第二胎。 冬至头一回见证了绿竹的肚子像吹气球一样慢慢鼓起来,陪着她经历了初期的吃了吐吐了吃,以及后来的食不停嘴,照顾春生、她腿抽筋时给她捏脚、扶她上夜成了他的责任。 冬至不止一次和绿竹说,“早知道你怀孕这么辛苦,我去年说什么也不会丢下你去服役。” 其实,许是春生乖巧不折腾的缘故,绿竹怀第一胎时并没有多少孕期反应,吐过几回以后便吃了睡睡了吃,怀相很好,算不得辛苦,只是,冬至并不相信。 实在是绿竹怀的这一胎有点折腾人,也难怪冬至不相信乖宝宝春生没有折腾她娘亲。绿竹想,也许是因为这一回冬至在她身边,她有了人可以依靠,于是“恃宠而娇”了?看着无微不至鞍前马后的冬至,绿竹深以为然,不过,这就不用冬至知道了。 冬至觉得绿竹笑得贼兮兮,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好事情,于是弹了弹她的额头让她回神,“想什么呢,这么可乐?” 绿竹心虚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想着这回秋试过后,应该有不少举人老爷要成亲了吧,到时候铺子该有进账了,你可得做好准备。” 冬至心里有数,但也顺着她,“嗯,听媳妇的。起来走一走?” 绿竹点头,扶着他的手臂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腿脚,便在冬至的搀扶下围着墙根走。 看着墙根底下姹紫嫣红的花儿,绿竹心情愉悦地和冬至聊起了八卦,“诶,你说那张家秀才这回能考中吗?” 张荀上辈子可谓一帆风顺,这年秋试考中了举人,来年春闱又考中了状元,在榕树村里掀起了一阵风暴。只是,这辈子毕竟发生了不少变故,他没了许山长的指导,光靠着邹县丞的一两句指点,也不知能不能依旧那么顺利。 冬至不是很喜欢听绿竹谈起张荀,不过也不想灭了她的谈性,想了想,“应该在五五之数吧,我听闻邹大人很忙,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指导他,何况,他连邹大人的准女婿都算不上呢,邹大人也不一定尽心。” “不是说邹大公子对他很是赏识和提携吗?”邹大公子,也就是许青青的相公,不知为何对张荀很是看重,听说老丈人只要出了题目,都会叫上张荀一起做,然后交给许山长点评。许山长怎么想的,绿竹不清楚,但要说里头如果没有许青青的手笔在,她是不信的。这个中的猫腻,绿竹猜不透。 冬至却是意有所指地反问,“你觉得许山长会尽力吗?” 对待女婿,兴许会,可对待张荀,不会! 绿竹也觉得有理,正好走累了,便往回走。 冬至看着她圆润的侧脸,有些好奇她的想法,“那你希望张秀才考中吗?” 绿竹回想起重生之初对张家避之唯恐不及的想法,笑了笑,“我啊,既希望他们倒霉,又希望张荀能够考中,然后离开榕树村,我就眼不见为净了。” 闻言,冬至笑了,“这么不待见他们?” 绿竹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抬头瞄了他一眼,“觉得我小气?” 冬至扶着她的大肚子,戏谑地笑道,“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绿竹也不生气,反而煞有其事地点头,“嗯,是挺难养的,相公你可得加把劲了。” “呵呵,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冬至看她得瑟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翘起的鼻子,笑得宠溺。 嗯,绿竹再一次觉得,她这一胎怀得这么娇气,一定是因为冬至把她宠坏了。 似乎感受到了绿竹的关注,她才说完张荀乡试的事呢,隔着围墙,便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不一会隔壁钟家的八卦婆黄婶子便串门来了,带来了张荀考中举人的消息。 “唉,坏人没坏报啊!”绿竹忍不住感叹。 冬至看她一脸郁闷,笑了,“果然是小人。” 绿竹对他做了个鬼脸,不理他。 事实上,老天爷是个爱捉弄人的,喜欢把人哄高兴了,再让他从云端摔下。这不,张家的喜庆没持续几天呢,那脸上的笑便挂不住了。 张荀被人抬回来了,听说是回来途中遇到了土匪,被砸中了头,打断了腿。赵桂花扑在张荀的担架上哭天抢地,“哪个杀天刀的,没天理啊!” 前儿个有多高兴,今儿个就有多心痛,即便和张家交恶的绿竹,也忍不住一阵唏嘘。 然后,老天爷让张家见识到了什么叫祸不单行——张家遭贼了!也不知道张家有什么值得偷的,听说那贼人光顾张荀的屋子时,还将人事不醒的他掀倒在地上,将他的床铺拆了。 张家耗尽家财最终把人救了回来,但张荀却从此变成了一个傻子和瘸子,这般遭遇实在令人同情。 这般接二连三的祸事,是上辈子所没有的,绿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张荀这辈子得罪了人,所以见不得他好。只是,她早已不是张家媳了,对张荀的事了解不多,也只能这么怀疑罢了。 县城许家,许青青从李氏手中接过那肚兜,厌恶地看了一眼,而后将之投入火盆,将它烧了个一干二净。 “娘,谢谢你。” 李氏看着清瘦了许多的女儿,叹了口气,“隐患已除,你好好把身体养好,尽快为姑爷怀一个吧。现下他考中了举人,未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贴上来呢,你可要多加把劲。” 许青青低头摸了摸肚子,想到相公刚回来,就忍不住爬床的那起子贱蹄子,神色阴郁。 邹家,邹冉之坐在书案前,神色同样阴郁,想起那个叫绿意的丫鬟写的话,再回想和许青青糊里糊涂的洞房花烛夜,以及这一年多以来她对张荀的赞誉和提携,实在很难让他相信她的清白。 书童敲了敲门,将张家遭窃的消息告诉了自家大公子。 邹冉之想了好久,最终还是将那张已经写了半个“休”字的纸撕了……他没有有力的证据,大概也找不到了。 三年后,当绿竹追着春生打的时候,听到许青青被邹家以无所出休了的消息时,愣怔许久才回过神来。 唉!她想,或许许青青这是在报她上辈子欠下的债? 无解…… 看着远处抱着一对双胞胎走过来的冬至,再瞧瞧看到老爹就老实了的春生,绿竹想,管他们干嘛?我自有我新的生活! 天道有轮回,又能饶过谁?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虽然后面还可以铺开事业线,但好像没有太大的必要,而许青青和张荀两个渣渣大家伙也不爱看,于是交代完所有的事情,便完结了。 因为要赶明天周四的完结榜单,所以明天就入v了哦,要看赶紧的^w^看完的如果觉得我写得还能入眼,就收藏一下作者君吧! 接档古言《穿成炮灰以后》,已经发出,敬请关注收藏,么么哒,爱你们~ 文案—— 一不小心穿成小说中的炮灰一枚,卫明沅甩手罢工,躲过死劫以后本以为可以逍遥快活地当个看客,孰料一道赐婚圣旨,将她和短命鬼宁王绑在一起…… 卫明沅:其实当个有钱又有闲的寡妇也不错。 宣逸:生党同衾,死当同椁,王妃以为如何? 卫明沅怒,要死自己死,别拉上她! ==================== 本书由 执手温酒 整理